182 幸福
在他的认知里,人死如灯灭,是不可能重新活过来的,更何况一个已死多年之人,若是能重生于世,简直太过于匪夷所思。
但,他在这一刻,竟出奇的相信聂瑾鸿的话,相信聂瑾鸿嘴里说的她,是重生于世的。于他目中蕴出的神光,聂瑾鸿丝毫没有留意到,他遥望远方天际,道:“突然之间,寂府被御林军包围,我知道自己完了,谋逆?鸣帝给我定的罪名是谋逆,然,如此重的罪名,他却没有立刻要我的命,反而每日用酷刑招呼我,我就想啊,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直至她带人到寂府救我,我才知道,原来,原来鸣帝一心要对付的是她。
我不知鸣帝是怎么知道我与她认识,更不知道鸣帝为何会肯定她会来寂府救我……”伤痛的笑容,浮现在聂瑾鸿的脸上,“她是女子啊,可文采与谋略,还有武功,都卓然不凡,在她面前我自渐形秽。其实,其实在她初次告诉我,她是我的嫡姐那刻,我是有些信她的,但我就是不愿意承认,就是执拗地不愿承认她是我的嫡姐。
终害得她为救我落入险境,我该死,我真得该死,看着她身上出现的伤口,听着她凑近我耳畔说出的话语,我恨自己恨得要死,为何不早些听她的话,答应她离开雾国,随她前往朝国去?你骂我不知好歹,骂的很对!如果,如果她今夜真的出事,我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向她赎罪,向我的父母,兄长赎罪!”聂瑾鸿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他痛责自己,深深地痛责自己,是他的固执,让那抹青衫,让自己重生而来的嫡姐陷入险境之中。
良久,聂瑾鸿没再言语,龙玄起身,扶他从地上站起,眸色坚定,一字字道:“聂公子,楼主不会有事,你放心,她一定不会有事,就像你说的,无论是文采谋略,还是武功,她皆超然出众卓然,我相信楼主,凭她的能耐,绝不会出事!”
“是么?她真不会有事么?”
聂瑾鸿被龙玄扶着朝住处走去,甚是虚弱地问了句。
“嗯,我们要相信楼主,相信她会平安归来。”龙玄颔首。
云澜抱着凌曦离开寂府,以最快的速度飘出雾国都城。
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并在路上不时地给凌曦灌输灵力。
毒药、噬血蛊,剑伤,齐折磨着怀中的人儿,云澜知道,他知道她是被阵阵疼痛折磨的晕厥了过去。她还有脉搏,还有呼吸,但那脉搏和呼吸却微弱至极。
晨阳升起,日中,日落,再至夜幕落下。
云澜就这么在水下疾速前行着,只有他原先修习功法时的暖玉chuang、可以使人儿的生命延续下去,这样一来,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想出接触毒素和蛊毒的法子。
快些,再快些!
怀中人儿的心跳越来越微弱了,灵力,源源不断的灵力灌输到凌曦体内。
凌曦的身体因有云澜不时输入的灵力支撑,还是温暖而柔软的。
但她很虚弱,一个不慎,就会没了呼吸。
到了,终于到云澜数百年修习功法的居所。
这是一座建在海底的宫殿,装饰布置,尤为淡雅别致。
云澜喜静,所以殿中静寂一片,无任何走动的身影。
殿中一幽静而宽畅的房间里,云澜先是用一条丝带蒙住双眼,为凌曦简单沐完浴,换上袭如雪般白的绸衣在身上,将她纤细的身体遮住。
接着,他抱她躺在暖玉chuang上。
缨络与流苏垂落在chuang沿,轻轻飘舞着。
凌曦双手交叠,搭在胸口,好似熟睡一般。
“知道么?仅一天*,咱们就到了我的居所,我这就为你解毒疗伤。”云澜坐在暖玉chuang边,目光柔和而深情地看着凌曦,在行进中,人儿身上的剑伤,在他的灵力作用下已结痂,此刻,他要做的就是解除毒素,剔除蛊毒。
上好的药材,他这应有尽有。
想来人儿很快就会好起来。
奈何,奈何云澜伸出手,在这一刻仔仔细细地为凌曦诊脉时,柔和而深情的眸子立时被痛苦填满。
“离魂散”。
她中的毒是失魂散,这毒虽不霸道,却无解。
一旦身中此毒,人会在睡梦中,慢慢失去意识,直至魂魄离体。
“噬血蛊”。
她中的蛊,是噬血蛊,好阴险的蛊毒。那可恶的女人,不仅要人儿身死,且要人儿如同花儿凋谢一般,容颜枯萎而死!
用如此恶毒的蛊毒,可想而知,那施蛊者,根本就没有给对方留下半点生存的机会。
他们要折磨人儿,用卑劣至极,阴险至极,恶毒至极的手法,折磨人儿,让其在无尽的痛苦中,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怎么办?没有解毒和剔除蛊毒的法子,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备受煎熬,直至生命枯竭么?不,这不是他要的!可要研制出解除离魂散和噬血蛊的法子,短时间内根本就没得可能。
忽然,云澜眸中划过抹坚定之色,他决定以命换命。
只要将离魂散和噬血蛊引到自己身上,人儿的命自会保住。可是,人儿身体这般虚弱,她能撑得住他运功引毒么?
云澜在屋内走来走去,面色变了又变,终下定决心:“我知道你行的,坚强如你,一定行的。”他坐回凌曦身旁,握住人儿的柔荑,一字字道:“我这就给你解毒,你要撑住,无论如何也要撑住,好么?”
温和的声音,凌曦听得见,却无法回应。
救她,云澜要救她?
他要怎么救?
体内的毒素和蛊毒,多半是没解的,否则,那些对她下手之人的心思,岂不白费!
活下来,她想活下来,想与璟,与孩子们一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但,若是她活命的机会,是牺牲他人,她不要,她宁愿就此死去!
云澜俯身,抱起了凌曦,让她依偎在自己的怀里。
阖上眼那刻,凌曦看到的是漫天花雨纷飞,它们围绕着她,恣意舞动着,好美,好美,带着这份美好,离开人世,离开璟,离开孩子们,虽不舍,但也不恐惧。朵朵夭红舞动,似是形成了一匹匹柔*软的锦缎,层层包裹住她,温暖的感觉尤为舒服。
痛,一阵剧痛之后,凌曦只觉身体里的血,在迅速地流逝,渐渐的,她周身变得麻木。
心仍在跳动着,却是那么的微弱,仿若要停止一般。
然,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另一颗心跳,强健而有力。
牵引着她的心脏,一起跃动起来,致使它不会倏然停息。
宛若风中的烛火,摇摇曳曳,好似即将熄灭,突然间被人用双手捂住,就算仍显摇曳,但总能闪闪地亮着,“是他正在帮她解除毒素和蛊毒么?”凌曦如是想到。海之妖,云澜是海之妖,他有强大的灵力,并且医术也不赖,他或许真得有法子解除她体内的毒素和蛊毒。
又欠他了,她已经欠他很多很多。
该怎么偿还呢?
感情,她给予不了他,而她也知道,他之所以这般对她,全是因感情,奈何她已有璟,已经有那为她无怨无悔付出一切的爱人。
看来,这一生,她只能欠云澜了!
“你很坚强,别放弃好么?”感受到凌曦的微弱,似乎要停息的心跳,云澜眸中滑出湿润,喃喃道:“别放弃,我不会让你有事,你很坚强,别放弃,好么?”黑暗中,凌曦似乎听到了云澜的话语,她想说她没有,她没有放弃生命,可那微弱的心跳,由不得她啊!
累,好累,她只想睡过去。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与那么多御林军和暗卫高手拼杀,再加上中那阉人的狗屁毒药,及被百里醉用剑刺中那么多下,就是光流血,也会要人命的,更何况那可恶的女人还对施了阴险至极的蛊毒。
由不得她,能不能撑得下去,能不能活得下去,真得由不得她!
“对不起,对不起,云澜,对不起!”是云澜以他强健有力的心脏牵引着她,并用温暖的话语一遍遍地鼓励着她,坚强,坚强地活下去,但她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弱,如风中残烛,即便被人用手捂着,还是免不了燃到生命的尽头。
时间流逝,凌曦本就看不到,现在竟然连听也听不到,还有,还有她什么也感知不到了。
傻瓜,云澜个大傻瓜,尽力就好,为何还要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灵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已经将蛊毒引到他的体内,很快,很快那毒素也会到他体中,但她的身体却渐渐变得冰冷,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变得孱弱,云澜目中的泪滴滴滑落,他伤痛至极,他不要她有事,他不要她有事啊!
虽不能和她长相厮守,但只要她活着,幸福的活着,远远看她一眼,他就会感到同样的幸福伴随在他左右。
“我要你活着,你一定要活着,你是聪明的,肯定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但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能好好地活着,知道么?璟需要你,他需要你,魔尊幽冥是他的兄弟,是他的孪生兄弟,可因为一些往事,他很璟,因此才会不择手段对付璟,他要璟永远活在痛苦中,要璟一辈子得不到幸福……”更为强劲的灵力灌入到凌曦体内,云澜伤痛至极,连带那输入凌曦体内的灵力,也蕴含着丝丝缕缕的伤痛,云澜哭泣绝望,那源源不断的灵力也绝望哭泣,或许是他觉得自己的鼓励,对凌曦已起不来作用,于是,他对凌曦说起璟和煜之间的故事来。
“因为对璟的恨,煜王用龌蹉的伎俩,残害你的家人,并害得你身死,璟知道一切都是他做的,恨不得杀死自己。他恨自己,恨自己的爱,致使煜向你和聂府一门出手,而我,而我,因欠煜王的人情,竟帮他加害璟,你听到了么?我有加害过璟,你听到了么?
若是听到了,就好好地活着,找我清算。璟为你滴血泪,墨发变白,性情上更是变得嗜血残忍,听到你们之间的这些故事,我很感动,真得,我真得很感动!再次拥有你,璟心里甚是欢喜,他说你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他不要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一丁点都不可以。
所以,在得知煜是害他痛苦的根源,是残害你和聂府一门的谋后黑手时,他很想杀了煜,但煜是他的亲兄弟,是幼时对他爱护有加的二皇兄,他顾念亲情,想着煜会改过自新,想着只要煜收手,无论你怎样对他,他都无怨无悔的受着,就这样,他在亲情与爱情之间痛苦的煎熬着。
知道这些,你是不是很为璟心痛?放心不下他?放心不下,就坚强地活着,我想,他肯定经受不起再次失去你的痛苦,为他,你活下来好不好?求你了!”
随着伤痛至极,绝望至极的灵力灌入,凌曦又逐渐有了知觉。
云澜,云澜,你输入我体内的灵力是如此伤痛绝望,你个大傻瓜,是不是与这灵力一样,也伤痛绝望到了极致?泪自凌曦紧闭的眼角慢慢涌出,“你哭了?你有只觉了吗?”看到她眼角滑落的泪水,云澜笑了,那笑虽然很浅,但他知道,知道人儿没有放弃,没有放弃生命。
凌曦被那强健而有力的心跳牵引着,包裹着,仿若种入土壤中的种子,在经过漫长的冬日后,迎接春天的到来,破土吐出嫩芽。
“云澜,云澜,谢谢你,谢谢你,我知道我活下来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看不到,听不到,在这一刻,凌曦却能感知得到。
毒素被云澜吸入到体内,他轻舒了口气,抚着凌曦的发丝,喃喃道:“睡吧,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很累,等你睡醒了,身体就会痊愈!”说着,他轻轻地放凌曦躺倒暖玉chuang,然后他站起身,熟料没走出一步,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他脸色煞白,嘴里不时地往外吐着腥味难闻的黑血。
失去太多灵力,他知道那被他引入体内的毒素和噬血蛊,正在快速地吞噬着他的生命。
“想要我的命,拿去吧!”低喃一句,他催动真气,“噗”一口更为浓黑的血自嘴里喷出,云澜看向那被他喷出口的黑血,只见一条通体血红、有成人拇指大小的虫子,在那粘稠的血污中扭动着身子,指尖亮出一道微弱的光芒,云澜扬手,登时那虫子化为血水与地上粘稠的黑血融为一体。
三条命,已失去两条,云澜知道未来他再也不会变回原身。因为要变回原身,需要很强大的灵力,他的灵力此刻已没有多少,未来,未来他只能以人身存活于世,且不再是长寿之身,会与普通的人类一样,有衰老的一天。
也好,这样也好,他不再是妖物,不再是灵力高深,令人惧怕的海之妖。
柔和的笑容,在他唇角漾出。
他趴在地上,慢慢阖上双眼,睡了过去。云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醒转后,自地上爬起,看到人儿躺在暖玉chuang上,依旧静静地在沉睡着,他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如潮水般涌入心头。
将地上已经干涸的血污收拾干净,云澜出屋,沐浴过后,一身清爽,这才重新返回凌曦呆的这间屋子。
凌曦睡的很安稳,黑暗中的她,除过睡觉,还是睡觉,时间在她这里,变成了永恒。
有暖暖的汤药流入她喉中,有清甜的甘露流入她喉中……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黑暗中,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感受着,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变化。他又在给她灌输灵力了,傻瓜,她的身体正在恢复,没必要的,没必要再耗费灵力的,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怎能吃得消?
“云澜,别,别消耗你的灵力了,我现在很好,真得很好!”她的话语,他听不见,只因她张不开口,睁不开眼,“云澜,傻瓜,你和璟一样,都是个大傻瓜!”
暖流一次一次地涌入体内,凌曦感到自己的心跳,不再孱弱无力,她高兴地想要拥抱云澜,想要大声地对他说:“云澜,我好了,谢谢你赋予我新的生命!”就在这时,她感到自己被人抱住了,且再次近距离地感受到了对方强健而有力的心跳,“云澜,是你么?是你在抱着我么?”
“我想唤你的名字,想像璟一样唤你一声曦儿,可我不能,我怕,怕你会斥责我,更怕你会鄙夷我!可我忍不住,好想抱抱你,就这样静静地抱抱你!”云澜揽凌曦枕在自己的臂弯里,用他的胸膛紧贴在凌曦的背部,感受着人儿的心跳和均匀的呼吸,他喃喃低语着:“我喜欢你,初次相见,你别样的装束,以及洒脱的言行举止,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知道,知道自己和你没有结果,却还是慢慢地喜欢上了你,情愫一日日加深,我隐忍,将那不该有的情愫隐忍在心底,按捺住,我不想带给你困扰。
璟和你很相配,是的,你们很相配,和他在一起,你一定会很幸福的。别怪璟,别怪他对煜王下不去手,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因为受过太多的苦难,才会走入极端,才会做下那些错事。
为保护你,璟不让你继续住在王府,并有意与你保持距离,他想让煜王知道他并不喜欢你,这样的话,煜王就不会找你麻烦,不会想着法子取你性命。
对你做这一切,璟心里很苦,你伤心,他比你更伤心……”云澜说的这些,凌曦听不到,她仍然只能用心感受,感受周围的一切。
日月交替,又不知过了多少天,暖流还是每隔几日,灌入到她体内,听不到,看不见,但凌曦的心跳越来越有力,困了,她就睡,醒了,她就感受着另一颗强有力的心跳,牵引着她的心,在有力地跃动。
“你快要醒了呢,高兴吗?”这日,为凌曦把过脉,云澜向前几日一样,揽人儿入怀,轻抚着那看似普通,实则绝美至极的脸颊,呢喃道:“醒来后,你就会离开,而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吧!”顿了顿,他接道:“因为同心蛊,你我性命相连,且心意相通,我知道,这给你带了了困扰,你虽嘴上没对我说过,但,还是不愿意要这样的感觉吧,没事了,以后没事了,我在为你解除毒素和蛊毒时,一并将那同心蛊也祛除了……”说着说着,云澜睡着了,就这么揽着怀中的人儿睡着了,不久,凌曦也睡着了。
安静宁和的日子,云澜每日心情都很好。
灌入灵力给凌曦,喂汤药、喂甘露,知道凌曦失血过多,他甚至还划破自己的腕部,将自己独特的血液,喂给凌曦喝,凌曦虽看不见,听不到,但有感觉,每次云澜喂她喝血时,她感到有一团火焰在身体里燃烧,她以为是汤药,是的,她以为云澜在给她为汤药……
天气好时,云澜会带她浮出海面,找块大石,揽她入怀,感受日光浴。
“再有两日,你就要醒了。”这日,云澜走近凌曦chuang边,坐在她身旁,先是轻抚了下她的眉眼,然后握住她的手,道:“一定要幸福!”他没有再揽凌曦入怀,没有再和人儿躺在一起入睡。
183 不舍
听到了,凌曦心下欣喜不已,她听到了云澜的声音,那声音中有不舍,还有股子淡淡的忧伤。
脚步声走远,他离开了,他没有像前段时日一样,拥抱她入眠。
凌曦心下暗忖:“云澜,你一定也会有自己的幸福,我相信,你一定也会有自己的幸福!”
海风轻轻吹拂,暖阳照耀,宫殿中,云澜将从凌曦身上取下来的几样小物件,连带他给凌曦准备的一袭青衫打包好,横抱起凌曦浮出水面,将她放至海边的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然后坐在她身旁,静静地看了片刻,方才起身,他舍不得她离去,可他知道她有自己的生活,回望人儿一眼,他毅然跃入水中。
凌曦本在感受着海风吹拂,感受着暖阳倾照,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水花声响,她知道云澜离开了,禁不住唤出声:“云澜!”回答她的除过丝丝缕缕的海风声、和清脆悦耳的浪花声,再无其他。
如蝉翼般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两下,她缓缓睁开双眼,顿感刺痛,明眸眨了眨,才感到好了些。
发觉自己躺在海边一块巨大的礁石上,眼前除过一望无际的大海,什么也没有。
凌曦心下微微有些刺痛。
坐起身,她盘膝调整气息,只觉浑身轻爽无比。
她好了,她全好了!
垂眸看到放在身侧的包裹,她眼角微泛湿润,“云澜,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起身,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凌曦出声喊道。好些天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云澜,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啊!”
要上去么?
要见她么?
云澜隐身在海面下,眸中划过抹痛色。
“我知道你在,云澜,出来吧,好不好?”凌曦眼角湿润,定定地看着海平面,“云澜,你为什么不敢见我?你为什么不敢见我?是因为对我的感情吗?”他是因为对她的感情才不愿见她吗?“爱一个人没有错,云澜……”
他还是不愿见她,罢了,不愿相见,自是有他的难处,轻叹口气,凌曦打开包裹,换上青衫,将容貌重新易容成夜妖的样子,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她身后不远处的水面上响起一阵轻微的水花声。
是他吗?是云澜出来见她了吗?
凌曦心下激动,慢慢的,她转过身。
登时,眸中视线挪转不开。
他的身子从海水中正在上升,这一刻,水刚好没过他的腰身,他仍在上升,海水化为明珠,从他纤长的指尖*。
俊逸、清雅、空灵,绝尘,就是云澜此刻给凌曦的感觉。
凌曦知道,知道云澜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可这一刻,他所有的气韵,全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
展现于她眼前。
好完美的男子,他真得好完美!
如墨染般的长发,与那袭皓雪白衣,迎风飘舞。
长发与指尖*的水珠,光芒璀璨,落于海面上,仿若展开一朵朵莲花。
他没有动,是的,他的身形一动不动,就那么定定地悬浮在海面上。
身上的白色衣袍,不似他平常穿的那种,无论是款式,还是质地,都不是他平常穿的那种。
好像与她刚换下的白色裙衫一样,是种叫不出名的丝绸制成的。
薄如蝉翼,式样独特。
衬托出他那颀长的身躯。
数道缨络展开,由他双肩垂下,斜过腰际,与墨发一起,舞动在身后。
衣袂飘飘,无边际的湛蓝中,这抹皓雪般的洁白,与之惊心动魄地对峙着。
——美丽至极,妖异至极!
徐徐海风吹拂,缨络飘舞,在暖阳下,宛若化作一件光芒璀璨的羽衣,披在他肩上,“云澜!”感到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太不礼貌,凌曦眼睛眨了眨,嘴角映出抹淡雅的笑,轻唤了声。
然而,云澜没有出声应她。
似是在看着她,又似是没有。
他眸光淡淡,表情淡淡,就那么悬浮在海面上,一动不动。
“云澜!”凌曦又唤了声。他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应她?还有,他是否有在看她?“云澜,你怎么了?”凌曦问道。
在她醒转之前,他们是那么的亲近,他拥着她入睡,动作轻柔地喂她汤药……
怎么她一醒转,一切都变了?
他看起来好陌生,好似与她隔着很远的距离。
难道他以为她讨厌他,讨厌他是妖物?
没有,她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对他的身份,生出过丝毫的鄙夷,也未生出半点讨厌!
他很好,是她永远永远的朋友!
“云澜,你是在乎你的身份吗?”随心中所想,凌曦问道。
回答她的是云澜的沉默。
“在我心里,你就是你,你就是云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未觉得你与我,与这世间之人有什么不同。”凌曦说得很认真,她希望云澜明白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过了半晌,云澜仍未出声。
凌曦眸光暗淡下来,暗忖:“云澜,难道我们真得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不对,若真是这样,为何不见他以前这般?
——与她可刻意保持距离。
“云澜,你不过来,我便不走。”凌曦在等,等云澜到海边来,她真得有好多话想与云澜说,也想问云澜好多话。在她昏睡,在她听不到,看不到,但能感知到周围的气息变化时,她知道云澜在她耳边说了好多话语,“云澜,你在我昏睡时说了好多好多话,我想听你重说一遍给我,还有,我也有好多话想与你说。”
“你该离开了!”
云澜终于开口。
凌曦的脸上骤时绽放出抹极为好看的笑容,“云澜,你终于开口了!我还以为,还以为……”说着,凌曦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换上的是一层淡淡的忧伤,“我还以为你不愿再理我了?”
云澜看向她,嘴角噏动,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暗忖:“我怎么不愿理你呢?我好想每天看到你,好想时时刻刻伴在你左右,可是,可是我不能……”
他笑了,是的,云澜笑了,他的嘴角浮出一丝尤为浅淡的笑容,凌曦看在眼里,嘴角不由翘起:“云澜,你既然愿意理我,就过来与我说会话,好不好?要不然,我就过去找你。”凌曦说着,身形随之移动,欲飘向云澜。
她这个样子,令云澜心里竟不由自主泛起一阵温暖之意,他轻浅一笑,薄唇轻启,柔声道:“就站在那里别动。”对大多数男子来说,世上也许很少有比他所爱慕的女孩子的笑容、更欢喜、更愉悦的事了!云澜喜欢看凌曦脸上绽放出的笑容,他不要她忧伤,不要她愁眉不展,他要她永远开心。
原来在朝堂上,在璟王府看到凌曦面对璟露出笑容时,云澜站在一旁,他的目光几乎没从人儿脸上离开过一刻,但他都是偷偷的,对,他就是偷偷的,他不要人儿发现他痴迷的目光。他贪恋她的一颦一笑,虽然那笑不是对他,但他不介意,丝毫不介意!
之所以这般,他或许知道,她的笑容,未来他将会越来越少的看到。
现在回过头一想,果真如此。
离别,他们即将离别……,过了今天,他们或许再无相见的机会,所以,他自水下升起的时候,没有去看她,刻意没有去看她脸上的一颦一笑,他怕自己会不舍,会求她留下来,求她别走!
她不属于他,从来不属于他,他又怎能提出无理的要求?
爱恋,深深地爱恋,让他把她最后流露给他的笑容,放至最后的最后,收入眼中,埋藏在心底,好在忆起她时,重温她的笑,重温她只对他一个人的笑,只属于他一人的笑。
凌曦怔了怔,收敛真气,站在礁石上,看着云澜如仙人一般虚踏水面,正一步步地向她走来。女人的心思是敏感的,比之男人,要敏感很多,她感受到了云澜身上散发出的每一分不舍,她不解,为何要不舍?他们可以一起离开啊,一起回到洛城,做永远的朋友。
“云澜,你不打算和我一起回洛城吗?”云澜身形凌空而起,落至凌曦身旁三步开外,就听到人儿口中轻柔的话语,他笑了笑,摇头道:“不了。”
凌曦问:“为什么?”
“这里是我的家,呆在这里,我会感觉更为舒服些。”云澜笑看向凌曦,回了句。
垂眸思索片刻,凌曦嫣然一笑,道:“云澜,在我心里,你并没有与众不同之处,别太在意自己的身份。”
“与众不同?别太在意?”云澜重复着凌曦说的话,目光由凌曦脸上挪开,遥望向远方的天际,低喃道:“可我的确是海之妖,不是人类,这是不争的事实。”凌曦嘴角漾出的浅笑一滞,道:“你就这么在乎自己的身份?且因为这个,才不愿随我一同回洛城吗?”
云澜垂眸,片刻后,抬起头:“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在意过自己的身份,”凌曦静静地听他说着,“可遇见你之后,我厌恶自己,厌恶自己非人类,但真正认识你之后,我觉得自己很可笑。你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从不用有色的眼光看任何人,知道我是妖,你的目光未起丝毫变化,仍向以往一样,与我真诚以对。然而,就是这样的你,更让我生出爱慕之心,”说到这,云澜话语一顿,才接道:“你别误会,说这些,我并不想给你造成什么困扰。”
凌曦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多想。
“这些日子与你呆在一起 ,我感到很开心。”两人静默良久,云澜的目光由远方收回,重落至凌曦脸色,温声说了句。
“谢谢!”凌曦静静地看向他,诚恳地谢道。云澜轻浅一笑:“与我还要这般客气么?“凌曦笑道:“是你赋予了我新的生命,说声谢谢是应该的。”顿了顿,她问云澜:“距离你救我离开雾国都城,过去了多少时日?”
“快一个月了。”
云澜道。
“哦。”转身朝海边看了眼,凌曦道:“这里是哪里?距离洛城远吗?”
云澜抬手,朝两个方向分别一指,道:“朝东面前行,快马行上三日,就是雾国都城,反方向,大概需要四五日时间抵至朝国的郾城。”凌曦听他这么一说,随口问道:“这段时日里,三国之间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顿了顿,云澜接道:“三日后,鸣帝和楚帝会亲自护送各自的胞妹到两国交界处。”云澜虽说的简单,但凌曦将他话语中的意思已听明白。
阻止,她必须要阻止云、雾两国间的联姻。
唇角动了动,云澜想将有关朝国传出的消息说与凌曦,但他又怕凌曦听完他说得话,心生焦虑,终没开口。
“云澜,你好似还有话与我说?”似是看出云澜的犹豫,凌曦问道。
迟疑片刻,云澜道:“朝国传出璟王身子不适,夜相因牵挂其身体,毅然搬入璟王府居住,并……”前往雾国的祝寿队伍回到朝国,轩帝未看到凌曦的身影,心生疑惑,问与凌曦随行的大臣,得知其早一步回了洛城。
数日过去,仍未见凌曦现身,考虑到璟昏迷不醒,加之朝中右相又多日未上早朝,轩帝无奈之下,只好想出了个法子以掩人耳目。防止云、雾两国知晓璟和凌曦出事的消息,进而发兵攻打朝国。
而他想出的法子,就是云澜此刻正向凌曦叙说的这件事。
“璟生病了?”凌曦听完云澜的话,“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生病?”云澜摇头,凌曦又道:“他生病不能上朝理政,加之我没有出现在朝堂上,皇上不得不想出这么个法子掩人耳目。”
云澜道:“以你的分析,是这样应该没错。”
湿润的海风,吹起两人的衣角,良久,谁都没有说话。
忽然,凌曦道:“云澜,你真不打算与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不了。”云澜答道。
他这次的回答仍很简短,却简短的近乎决然。
“怎么办呢?我还想着咱们有空可以时常坐下来饮酒聊天,这样的日子,肯定很惬意。”凌曦有些惋惜道。
“女子饮酒,对身体不好。”
云澜定定地看着凌曦,眸中温情流转,语声轻柔道。
“呵呵,别小看我的酒量。”凌曦微微一笑,拎起放在礁石上的包裹,“我希望能再看到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会的。”云澜的目光凝视在凌曦脸上,他知道自己在笑,但他的脸却又是如此的麻木,仿若那流露出的笑容在别人的脸上,他要她放心的走,不带着任何遗憾走,才说出那俩字的,至于未来,他们会不会再见,他不知,最起码眼下他不知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淡,就是脸上的笑容亦轻淡得很。
但他的心呢?
——沉重,眷恋!
“这是咱们的约定,”凌曦笑着道:“云澜,记住,这是咱们的约定,不许食言!”
云澜点头。
“云澜,你转过头,闭上眼睛,我叫你睁开时,再睁开好么?”凌曦眨了眨眼,有些俏皮地说了句。这样的她,无疑是灵动的,是令人挪不开眼的。云澜点点头,照她说的话,别过头,将眼睛轻轻地闭阖在了一起。
他知道她这么做的用意,她是不想他看到她离去的背影,暗自伤怀。
她就是这么的善解人意,“曦儿……”缓缓睁开眼,转身望着凌曦刚站过的位置,云澜呢喃出声。是的,他眼前什么都没有看到,人儿在他别过头,阖上双眼那刻,就已运起轻功,飘离而去。
云澜嘴角慢慢的勾起,那看似温润的笑容,实则有着说不出的沉痛,说不出的寂寞……
日中,日落,他一直站在那块礁石上,动也未动。
“曦儿……”心底每唤出一句人儿的名字,随之就有一股浓而化不开的寂寞和酸楚涌上心头,不知何时,湿润已滑至他俊逸至极的脸上,“一定要幸福,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一定要幸福!”
云澜的心很痛,他知道自己永远会记住一个名字——聂凌曦!
永不忘记!
凌曦之所以要云澜照她的话去做,就是不想要云澜伤心,伤心地看着她离去。
他的深情,他的不舍,她全都知道,因此,她不想因自己离去,致云澜伤怀。
夜幕落下,月华高升,礁石上才没了云澜落寞孤寂的身影。
凌曦没有回洛城,她运轻功,到附近的一座小镇上,买了匹健壮的马儿,便急速前往雾国,她不会让鸣帝和楚帝的阴谋得逞。
转眼,过去两日。
穗城,是云国的一座小城。
地理位置,距离云、雾两国边界约莫有三四十里地。
清冷的月华,如水般流泻在天地之间。
夜静寂,穗城城主府上,到处都亮起了灯火。
灯火摇曳,一宽敞、布置典雅的房中,楚御寒垂眸坐在桌旁独饮着。
死了,他唯一的亲人,他从小疼爱的皇妹死了!
记得那日在驿馆中,接到庸王写给他的密信时,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可当他快马加鞭赶回皇宫,看到那具已经冰冷的身体时,由不得他不信。
人怎么就死了呢?
是他做得太过分了吗?是他不该传宫里的老嬷嬷给她验身么?
才致使她用结束生命,报复他这个皇兄。
想到心蕊公主遗容上的悲伤,以及她冰冷的身体,楚御寒略显苍白的脸上,渐渐显出痛色。
“心蕊,你好残忍,竟以死报复皇兄!”楚御寒仰头饮尽杯中酒,无声低喃一句。
与雾国相互联姻,他是没征得她同意,可他也是为了她好啊,她怎就不明白?
非得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并撒谎骗他,说自己已*璟王。
如果没有她的谎言在先,便不会有他传宫里的老嬷嬷验身。
从而让她感到那是种极致的羞辱!
自验身之日后,他没再去过凤阳宫,没再见过她一面,再见时,就是她的尸身。
“皇上,奴婢,奴婢……”玲珑身穿一袭大红嫁衣,不知何时出现在楚御寒身后。公主突然间不明不白的死去,作为贴身奴婢,她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可是当时是公主打发她到御膳房,向御厨通传她想吃的菜肴。
公主好些日子没有开口说过话,且也没好好食过一顿饭菜,因此,她一听到公主说话,没做他想,就出了凤阳宫。
前往御膳房的道上,她有想过,君大人在,公主一定不会出事。
验身事件后,心蕊公主身边除过贴身伺候她的玲珑,及隐身在暗处保护她的暗卫——君然,其他宫人,一律不得靠近内殿半步。
熟料,玲珑从御膳房兴匆匆地返回凤阳宫,一入内殿,出声唤心蕊公主时,却得不到其半句回应。
走至chuang边,看到心蕊公主双目紧闭,脸白如纸,好似没有半点呼吸,玲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探心蕊公主的鼻息,登时吓得瘫坐在地。
公主死了,公主竟然在她离开的这短短时间内死了 ,君大人,君大人,玲珑泪流满面,颤声唤君然,奈何内殿中除过她的声音,根本就没有君然的身影。
“你想说什么?”楚御寒抬起头,脸色阴沉,望向玲珑,“想说你不愿代替公主嫁给鸣帝,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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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决然
玲珑“扑通”一声跪地,眸中泪水滑落,语声轻颤,哭诉道:“皇上,奴婢不是不愿,而是,而是奴婢和公主长得一点都不像,还有,奴婢怕,怕……”楚御寒一掌拍在桌上,截断玲珑的话,厉声道:“你怕?你怕什么?怕鸣帝识出你不是公主,会杀了你吗?”
“不是,不是……“玲珑抽泣着连连摇头。
楚御寒起身,俯视着她,一字字道:“朕有告诉过你,无论如何也要看顾好公主,如果公主有个什么意外,你和君然都难逃罪责,结果呢?公主不明不白的死了,君然又消失不见,朕就算诛你九族也不为过!”楚御寒有想过下旨斩杀玲珑,以及诛其九族,并将凤阳宫所有的宫人,全部处死。但,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与云国联姻一事已敲定,他不能让外界知道心蕊公主已死的消息,这么一来,宫中就不能闹出任何大的动静。
玲珑在心蕊公主身边伺候多年,对她的脾性和言行举止多有了解,联姻要如期进行下去,唯有玲珑替代心蕊公主,嫁给鸣帝。
楚御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美人,不,说准确些,是本属于他的妻,他要;天下,他亦要!
谁也别想阻他得到这一切?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玲珑跪地不停地磕头,楚御寒冷瞥她一眼,冷声道:“滚下去,若是明日出现任何差错,朕必不饶你!”说着,他手上一个用力,就见那被他捏在指尖的酒盏,顷刻间化为屑沫。
玲珑身子一阵轻颤,应声后,从地上爬起,脚步虚浮,退离而去。
“皇上,该歇息了!”
李荣见玲珑步出房门,看都未看其一眼,躬身进屋,与楚御寒恭谨说了句。从桌上重新取过一个空酒盏,斟满酒,楚御寒端起,慢慢的啜着杯中酒,好似没听到李荣说话,“皇上,夜深了,老奴服侍你歇息吧!”李荣再次恭谨出声,劝说楚御寒安寝。
“好些天过去,朕一想起公主,就感觉她的离去,像是一场梦一般,只要梦醒,朕就能看到公主好好地站在朕面前,喊朕一声皇兄。”放下酒盏,楚御寒从椅上站起身,走至窗前,凝注着远处走廊上的一盏纱灯,呢喃道。
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他嘴里说的是什么。
李荣躬身站在一旁,没有说话,他知道皇帝此刻只是宣泄内心压抑的情感,并不需要他这个奴才多嘴。
“傻丫头,就算不愿嫁给鸣帝,可以等皇兄从雾国返回,好好说与皇兄,指不定皇兄会想出其他的法子,应对雾国的联姻。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非得走上绝路,来抗拒联姻!”柔和的灯光,落在楚御寒眼里,却是那么的凄凉、清冷。
也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楚御寒长叹口气,转身,边朝休息的内室走,边问李荣:“暗卫还没有传消息回来吗?”
李荣跟在他身后,恭谨道:“回皇上,没有。”
“你说曦贵妃……”说到这,楚御寒声音忽然顿住,半晌后,道:“你说皇后愿不愿意回到朕身边?”他定定地站在chuang前,展开双臂,语声听起来尤为低沉,“朕对不起皇后,她恨朕是应该的,可朕真得很在乎她,只要她回来,朕一定会对她好的,只对她一人好!”李荣垂眸,服侍楚御寒脱去衣袍,道:“聂后若是知道皇上的心思,会回宫的。”
聂后?楚御寒嘴角泛起抹苦笑:“聂后?是啊,她是聂后,宫里还有个皇后呢,怎么办?朕又要废后么?”敏儿?朕该拿你怎么办?楚御寒想起了穆淑敏,想起了昔日的恋人,晃眼数年过去,他未踏入延禧宫一次,对她,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皇后最近可好?”
躺到枕上,楚御寒语声轻浅,状似不经意地问李荣。
轻放下chuang幔,李荣道:“前些时日,老奴听延禧宫的宫人说皇后染了风寒,不过,御医有给瞧过,服了几副汤药大好了!”楚御寒慢慢阖上眼,道:“你是不是觉得朕做的有些过分?”一国之后,就被他那么冷着,着实有些不妥。
但他真不知要以何种心态去面对她?
对她,他还喜欢么?
若说喜欢,在很久以前,他是喜欢过。
然而,当知道chong爱多年的枕边之人,不是她,而是那心肠恶毒的女人时,他的喜欢随那恶妇的离去全化为泡影,消散不见。
剩下的,仅是对其遭遇的同情。
是的,他同情她,同情她不堪的遭遇,至于她所遭遇的是什么,他不知道,而她也不对他说,用心想想,也知晓一二。
默然良久,李荣道:“皇上自有皇上的考虑,老奴不敢妄言。”
“退下吧,等她回到朕身边,朕会给她最好的。”楚御寒说的她,李荣自然知道指的是哪个,问题是,那女子会回宫么?聂后,曦贵妃,她们真是同一个人么?李荣对于晨曦宫失火那晚发生的种种,心下一直有所质疑。
样貌相似,笔迹相同,还有那些只有帝后之间的秘事,无不说明曦贵妃就是聂后,可他心里却一直觉得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人死怎能复生?且那人已死去多年?
李荣心中是存有疑虑,但他却没在楚御寒耳边提过一句。
因为皇帝认定的事,没有他这奴才质疑的余地。
躬身行礼,李荣退出内室。
雾国。
白日里下了场春雨,直至夜幕落下,才淅淅沥沥停了下来。
月色清幽,夜静如水,宫中各殿的主子,皆已在宫人服侍下安寝。
蘅芜殿里没有燃灯,窗外宫灯的光,与那清幽的月色一起透过窗棱照进,使静谧的殿里流动着一种散碎而朦胧的光影。
紫鸢静静地侧坐在榻上,在光影映照下,整个人显得很虚幻、很难以捉摸。
几乎已不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是的,她的心随着寂府那场大火,随着北堂鸣告知她、聂瑾鸿葬身在那场大火中已死。
死了,他死了,他竟然死了!
闻知这个噩耗,她没有哭闹,更没有指责北堂鸣,只是静静地从御书房走回蘅芜殿。
二十多天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活到今日,盯着窗外,她的眼睛一眨不眨,似是心魂被妖邪之物给摄了住。她没有说话,这么多天与任何人都没有说话,哪怕徐太后亲自到蘅芜殿来看望,她也不说一句话。
突然,她起身走至梳妆台前,打开一毫不起眼的小盒,定定地看着盒子里放置的小瓶,嘴角慢慢的弯起。
坐回榻上,她拿出小瓶在手里仔细端详着,好似在触mo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寂大哥,寂大哥,很快紫鸢就会去陪你,很快……”她嘴角噏动,无声呢喃着。
梅姑站在一旁,看着她嘴角映出的笑容,忽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公主要做什么?她手中的瓶里装得又是什么?梅姑晓得紫鸢心中的苦和痛,尤其是这二十多天来,看到紫鸢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她的心里也不好受,想要劝说紫鸢想开些,但因自个嘴笨,只能心下忧虑,说不出一句宽慰之语。
“梅姑,你今晚离开皇宫吧!”紫鸢抬起头,却并未看向梅姑,而是将目光重新投放在窗外,感受着清凉的风儿迎面吹来。
殿里并不冷,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梅姑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今晚,我就要嫁给楚帝,身边有的是宫人伺候,而我,也不再需要你的保护,离开吧,离开这深宫,过你自己想过的日子去吧!”紫鸢怔怔地望着窗外,喃喃低语着,“这些年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倘若母后和皇兄知道你有带我夜间偷偷出宫,并知晓我已成为寂大哥的人,而你知道却不加以阻止,他们肯定会迁怒你的,离开吧,离开这皇城越远越好!”
“公主去哪,奴婢去哪。”
梅姑看向紫鸢,恭谨回了句。
“我去哪,你去哪?”紫鸢笑得苦涩,笑得伤痛,“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最起码现在去不了,听我的,离开,远远地离开皇城。”在听了她这话后,梅姑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她嘴角动了动,终道:“公主,你不能做傻事!”
“傻事?我怎么能做傻事呢?”紫鸢攥紧手中的小瓶,“在那个地方,寂大哥一定不会再推拒我,他一定会喜欢我,娶我做他的妻,然后,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个地方?梅姑眸光一闪,她知道了,知道了她心中升起的不详预感,具体是什么了。
“公主,不可,你不可以那么做!”
紫鸢只是笑笑,于梅姑之语,并未作答。
时间就在这静谧的夜里缓缓划过,一主一仆,一坐一站,就这么彼此静默,没再言语。
梅姑是在想法子,想如何能阻止紫鸢寻短见。
而她的主子,则是期待着晨阳的到来,好从无尽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夜已过半,紫鸢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竟慢慢浮出微笑,但那笑看起来却极为恍惚。
殿门轻轻向两边敞开。
一队队宫女悄无声息地走近内殿,将手中拖着的物件放在桌上,随即恭谨退离而去。
凤冠霞帔,珠宝首饰,顿时给这清冷死寂的宫殿,增加了不少生气。
紫鸢转过头,并未因宫女们的离去而动怒,是她不允许除梅姑以外的宫人在身边伺候的。她盯着那放置在桌上的凤冠霞帔,珠宝首饰,脸上那恍惚的笑,渐渐变得讥刺:真是迫不及待想要她嫁给楚帝么?想要成就他的野心么?
“你真要嫁给楚帝,做两国联姻的牺牲品吗?”
凌曦的声音淡淡传来。
紫鸢身子一颤,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当看清楚来人时,她喃喃道:“你怎么来了?”朝国夜相,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已经回国了么,怎会突然间出现在她面前?如死水般的目光,从凌曦脸上划过,再度落在桌上的凤冠霞帔上,紫鸢微有些深陷的眸中,散发出哀伤的光芒。
慢慢的,她站起身,走至桌前,将手中的小瓶塞入袖中,提起桌上的火红嫁衣,静静地看着,因二十多天来,她从未好好食过饭菜,身体已极度虚弱,就是走这么几步,加之一个简单的动作,也令她禁不住轻轻喘息起来。现在的她,就像是个断了线的布偶,只要一阵风,就会跌倒在地。
梅姑想去扶她坐回榻上,却在看到站在内殿门口的青衫时,整个人完全处于戒备之态,没顾上到紫鸢身旁。
“云、雾两国相互联姻,就是个阴谋,你何苦为了两位帝王阴谋的实现而委屈自己?”凌曦看都没看梅姑一眼,缓步走至桌旁,落座于椅上,“作为皇家公主,我知道你有你的不得已,但明知前路是个错误,为何还要迈步上前?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牢笼。”
牢笼?
明知是错误?
紫鸢笑着摇摇头。
牢笼也罢,错误也罢,天亮之后,她就会从中解脱,更可以惊醒皇兄,让他收起野心,免得天下生灵涂炭!
伟大,这么一想,紫鸢瞬间觉得自己好伟大,呵呵!她嘴里发出了轻笑声,伟大?她的所作所为,算伟大吗?她只是在偿还,在替野心勃勃的皇兄在偿还他欠下的债!
凤冠霞帔,她曾经想过穿上它,嫁给心仪之人,可眼下,她却要穿着它,嫁给别人,好讽刺,真得好讽刺!
“寂大哥,若是我穿着这身嫁衣去见你,你会要我么?”轻抚着嫁衣,紫鸢的心登时一阵刺痛,“你会讨厌我,讨厌我穿着嫁给楚帝的嫁衣,去找你对不对?”凌曦虽不知紫鸢想的是什么,但她感受到了紫鸢身上散发出的悲伤。
身为公主的高贵、风华、荣耀,一切的一切,在明日,她都会抛去,抛去那所有的枷锁,以自由自身,到他身边。就算他到时不接受她,她也不会离去,绝不离去!
想到要结束一切,紫鸢的心忽然一震,仿若要燃烧起来,“皇兄,你定不会想到我明日会做什么,我要你永生难忘,难忘你对寂大哥一家犯下的错!”缓缓转身,她望向凌曦笑了,“我不觉得嫁给楚帝委屈,也不觉得云、雾两国之间相互联姻是个错误,你走吧,我不会和你离开。”
她眸光坚定,极度憔悴的身体,却似是被一股强劲的力量支撑着,看向凌曦。
凌曦凝视着她。
深觉眼前的女子此刻表现出的决绝,是件可悲至极的事,“你在撒谎!”她一字字道:“你心里想得与你嘴上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紫鸢丢下手中的嫁衣,脚步虚晃,步回软榻坐下,她的声音听起来甚是沙哑:“我不要看到你,请离开我的寝宫。”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她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是一回事?他以为他是谁?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告诉我近些日子你过得并不好,并让我知道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凌曦坐在椅上,望向紫鸢淡淡道:“你是因为寂大人才会变得如此,对吗?”为爱憔悴,为爱自我放逐,真傻!与云澜在海边别过,凌曦骑快马,日夜兼程在夜快过半时,终赶至雾国都城外,运轻功飘入城内,就潜入皇宫,至蘅芜殿。
听到紫鸢说与梅姑的话语,以及看到其脸上的神色,聪明如她,稍加琢磨,便知晓一二。
此刻,又从紫鸢说出的话语、和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气息,她更是断定心中的猜想没错。
紫鸢没有回答凌曦的问话,但她死寂般的目光,明显有了变化。
“因为家仇,寂大人要找你皇兄复仇,却不料被你皇兄提前察觉,便给他按了个谋逆的罪名,多日酷刑招待后,一把大火烧了整个寂府,你恨你皇兄,恨他这般残忍的对待寂大人,对不对?”凌曦言语虽轻缓,但那一字一句却如针般扎入紫鸢心上。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紫鸢情绪激动,致使她声音更加沙哑。
梅姑不能动,是的,在她与那抹淡然的青衫对视时,不知何故,她不仅催动不起内力,且身子动也不能动,就是张嘴想说话,也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好高深的功法,竟在她没察觉的情况下,便点了她身上的几处大xue。
蘅芜殿外,凌曦在进到殿中之前,就已设下结界,因此,殿里的谈话声,候在殿外的宫人,根本就无从听到。
“你爱慕寂大人,而寂大人却因家仇,狠狠地伤害了你,你没有恨他,但你也没有恼恨你皇兄,你是女子,对于你皇兄和寂大人之间的仇恨,感到心痛不已,你想要劝说寂大人放弃仇恨,想要阻止你皇兄收起称霸天下的野心,所以,你带着无尽的伤痛,应下联姻云国,事实上,以你对寂大人的爱,你不会嫁给任何人,答应你皇兄,只是你的权宜之计,你打算用生命抚平寂大人心中的仇恨,更惊醒你皇兄,好让他知道是他的野心,致你走上绝路,对不对?”这些话,是凌曦猜测出的,是她从聂瑾鸿与紫鸢之间的感情中猜出的,她每说一句,都会观察紫鸢脸色的表情变化,没错,她猜测的没错,那坐在榻上的女子,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在听到她一句句话语后,变得更加煞白,就是那眸中的悲伤,亦愈加浓郁。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怎知道这么多?难道他和寂大哥认识?紫鸢颤声问凌曦,“你和寂大哥是什么关系?”
“我姓夜,名妖,和寂大人算是故交吧。”
凌曦淡淡答道。
紫鸢却笑了,笑得泪痕满面。坐在榻上一直紧绷的身体,倏然站起,却未挪出一步,便软软地挨着软榻滑倒在地上,凌曦起身,走至她身旁,欲扶她站起,却被她一把推开,“走开,别碰我!”由于力道过猛,那被她收起的小瓶从袖中滚落了出来,凌曦捡起那小瓶,拧开盖子,放至鼻尖嗅了嗅,道:“这是你给自己明日备用的吗?”
“还给我!”紫鸢伸出手。
凌曦注视着她,将那小瓶放至桌上,道:“你很傻知不知道?”
“我傻不傻与你无关,”紫鸢泪眼朦胧,盯视着她,“你既是寂大哥的故交,为何不救下他?知道么?在母后寿宴那晚,看到你,我觉得你是位很不错的男子,事实上,我看错了……”缓了口气,她的目光又恢复至死寂,喃喃道:“你走,我想要做什么,无需你多管……”
“你为何与寂大人一样,都如此执拗呢?”凌曦的目光落在紫鸢脸上,她清楚地知道,她刚才说出的话语,对眼前这个坐在地上的女子打击有多大,让其不愿面对,只想用牺牲自己的生命,来结束一切的信念正逐渐崩塌,“其实,只要你与我离开,明日云、雾两国间的联姻计划就会泡汤,如此一来,你皇兄的野心想要得以实现,恐怕就有些难度了。”
紫鸢双手插入发间,一脸痛苦道:“我离开,我离开,就能让云、雾两国间的联姻成为泡影,可我离开,你真就以为会阻止我皇兄称霸天下的野心吗?”凌曦低头,交叉的十指触到额前,微微苦笑:云、雾两国间联姻失败,真就能阻止鸣帝和楚帝二人的野心吗?
185 震撼
静寂的殿中,唯有紫鸢哀伤至极的低泣声响起。清幽的月色,照在凌曦如玉般的侧容上,第一次,显露出了她脸上的疲倦。
过了半晌,她幽叹口气,缓缓道:“云、雾两国联姻失败,最起码可以让你皇兄称霸天下野心的步伐减速。”
“唯有我死,才能惊醒他,才有可能阻止他继续错下去!”紫鸢放下手,猛地抬起头,“唯有我死……唯有我死……,才有可能阻止他的野心!”她的声音沙哑而决然,听得凌曦一怔。
梅姑眼里更是惊现愕然,她心里是已知道那不祥的预感是什么,可当亲耳听到,整个人还是顿如被雷击中:不可以,她得阻止公主那么做,她一定得阻止!
倘若抛去身份上的高低贵贱之分,那依靠着软榻,坐在地上的女子,就如同她的孩子一般,有哪个母亲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送死?
没有,世上没有任何一个母亲,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
她试着冲破xue道,奈何不起一点作用,“离开,公主,你离开吧,离开皇宫,走得越远越好!”梅姑望向紫鸢,目中渐显湿润,此刻,她只想紫鸢离开,只想这被她视作自个孩子的女子离开,离开皇宫,越远越好。
皇家无亲情。
自古以来,谁都知道。
而她,在这深宫中呆了近二十个年头,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令她更加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
称霸天下,为了满足自我的欲*望,用唯一的胞妹与他国联姻,这就是皇帝心里的所谓亲情。
太后,那个对她曾经有恩的主子,嘴上看似疼chong公主得紧,实则,在她心里,雾国的江山社稷才更为重要,否则,她不会看不出自个女儿的心思……
梅姑目中的感情变化,以及她眼角滑下的湿润,皆被凌曦收入眸底。
她缓步行至梅姑身旁,抬手间,便解了其身上被封住的xue道。
“公主……”身子刚一恢复自如,梅姑就到紫鸢身旁,扶其坐回榻上,她嘴角噏动,欲将刚才想到的话语说出,却在这时,凌曦淡淡的声音在内殿中响起,“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良久,紫鸢抬起头,直直地望向凌曦,喃喃道:“他还活着?”梅姑的目光,亦落在凌曦脸上,“他”是指寂大人吗?寂大人还活着?
凌曦颔首。
然而,紫鸢盯视着她,眸中未起丝毫喜色。
没死,寂大哥没死,高兴么?
答案不言而喻。
可这又能怎样?
停止复仇?不可能,他绝不可能让心中的仇恨消去,反会更加仇视皇兄,尽一切可能加以报复。
见紫鸢没有反应,凌曦道:“和我离开,你们就可以在一起。”
和他离开,就可以与寂大哥在一起?紫鸢垂下头,长睫轻颤,过了很久,咬着嘴唇,摇了摇头,道:“我该换嫁衣了。”她不会改变主意,就算他活着,她也不会。只因她若不死,她担心的一切还会发生,那时,她仍是无助而痛苦,更别说,以他的脾xing,不报家仇,是绝不会和她在一起……
“公主,离开,你离开皇宫吧!”
梅姑站在一旁,语声沉重,出声求紫鸢离去。
于她的话,紫鸢给予的回应仍是摇摇头,接着,她抬手取下发髻上的朱钗,道:“为我梳妆吧!”
凌曦的目光从桌上的嫁衣和珠宝首饰上,挪至紫鸢身上,淡淡道:“你不愿再想想?”实在不行,她就用强的,她不能看着眼前这女子成为北堂鸣、楚御寒二人野心之下的牺牲品。紫鸢的身子微微一颤,嘴唇抖动着,想说话,但试了几次,都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马上就要面临生命的终结点,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怕没用,一点用都没有,那是她今生的宿命,不可逆转。
凌曦静静的瞧着她,道:“你怕了?”
紫鸢迟疑片刻,不知怎地,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
凌曦叹了口气,道:“你还是怕了,世间之人,很少有能真正坦然面对死亡的。”紫鸢目中止住的泪水忽然流了下来,垂着头道:“我的确是怕,但我知道我的死,能化解掉寂大哥心中的仇恨,能惊醒皇兄,让他收起他的野心,这就足够了!”说着,她突然又抬起头,道:“你走吧,我是绝不会跟你走的,告诉寂大哥,喜欢他,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事!”
“为什么不亲口告诉她?若知道你因他的仇恨而死,你有想过他的感受吗?”凌曦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
紫鸢眸中泪水如泉涌出,哽咽道:“我死,他会难受吗?”她似是自问,又似是说给凌曦听,“或许他是有喜欢过我,或许我死后,他心里是有点难受,但,这些都是或许,在他心里,家仇才是全部。我希望,希望我的死,真得能让他好受些,能让他忘记那些仇恨。他恨皇兄,看到皇兄痛苦,他……”梅姑的脸随着紫鸢的话已发白,一字字道:“公主,你何苦要这样残忍地对自己?寂大人和皇上之间的仇恨,是他们男人间的事,与你没关系的,你这会子离开皇宫还来得及,离开吧!”
“梅姑,我是不会立刻的,等会为我梳妆好,你便照我说的话,离开都城,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记住,千万别让皇兄和母后的人找到你!”紫鸢仰起头望向梅姑,流着泪道。
凌曦的目光望向窗外,似乎想要穿过茫茫月色,望向很遥远的地方,良久良久,才叹声道:“他是喜欢你的,倘若你真得死了,他多半会怨恨自己,甚至于会……”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而是身形一闪,就到了软榻前,“你没事吧?”紫鸢因凌曦的话,身子晃了晃,差点倒在榻上,幸好梅姑将其扶住。
“你有孕了!”紫鸢身体虚弱,凌曦知道,但看其脸色煞白,她在到软榻边时,禁不住为其把了一脉,结果,整个人愕然了住。
梅姑的目光如同凌曦一样,先是愕然,然,转瞬,便明了。
“有孕?”紫鸢喃喃自语:“我有孕了,有寂大哥的孩子了。”
凌曦回过神,道:“你……”她高兴,她心里真得是高兴至极。聂府有后了,九泉之下的爹娘,还有兄长,知道鸿有了孩子,怕是也高兴得紧。
熟料,紫鸢下面的话,令凌曦恨不得当即到聂瑾鸿面前,掌掴其两巴掌。
“寂大哥不期盼这个孩子,他说有了就拿掉,拿掉……”想到聂瑾鸿寿宴前那晚说过的话,紫鸢心中钝痛不已。她没想到自己真得有了身孕,但现在,她的生命已临近终结点,腹中的孩儿除过与她一起赴死,有第二天路可走么?
绝望,她好绝望,人世间的一切,和他们母子都已距离得好遥远。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梅姑,你……”突然,紫鸢感到脖颈一阵疼痛,双目大睁望向梅姑,接着,人便晕倒在梅姑怀中。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停止。
半晌后,梅姑抱起紫鸢,将她递到凌曦怀里,揖手道:“请带公主离开,她不该遭受这一切苦难!”
“你不跟着我们一起离开?”
接过紫鸢,凌曦明眸清透,问道。
“我不能离开。”梅姑简短回凌曦一句,顿了顿,她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事,别让她知道。”
凌曦颔首:“你多保重。”
说完,她抱着紫鸢自殿中消失不见。
梅姑抬手拭去眼角涌出的泪水,走至梳妆台前,在镜中端详了一会自己的容颜,接着,她取下发簪,青丝登时倾泻脑后。如果不考虑实际年岁,仅看容貌,梅姑顶多也就比紫鸢大七八岁的样子,然,事实上,她已是快接近四十的人了。
不过,她的身段和样貌,却与女妙龄女子一般无二。
这或许是常年习武之故。
多年前……
慢慢闭阖上双眼,梅姑敛回思绪,那些久远的往事,这些年来她已不愿去回想。
约莫半刻钟后,镜中出现的容颜,已变成了紫鸢。
梅姑很满意自己的易容术,在击晕紫鸢那刻,不,应该说在得知紫鸢决意要以死惊醒北堂鸣那刻,她心下就已有了决定。
更别说,紫鸢现在有了身孕。
穿戴好凤冠霞帔,梅姑静坐在榻上,等候黎明到来。
东方渐显鱼白,殿门向两边打开,宫女们鱼贯而入,其中一名上前朝梅姑屈膝一礼,恭谨道:“公主,该去拜别太后了!”梅姑没有应声,只是点点头,便从榻上站起,在那宫女搀扶下,缓步走出蘅芜殿。
徐太后近乎一宿没睡。
为个想要图谋自家江山的男子伤害自己,作为母后,她实在是看不过去。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会因那人的死,与她多日来不说一句话,哪怕她亲自到蘅芜殿看望,也不曾开口唤她一声母后,亦或是听她的劝,从死胡同中走出。
“你们都退下吧!”徐太后端坐在榻上,看到紫鸢被宫女搀扶着走近内殿,摆了摆手。
殿中宫人齐行礼告退。
“过来,到母后身边坐。”
徐太后目光慈和,朝梅姑招了招手。
站在原地片刻,梅姑才一步步走到太后身边,她裣衽一礼,站在太后面前,并未落座。
“他死了也便死了,要不然,就算你皇兄不处死他,母后也会下懿旨赐死他的,”拉过梅姑的手在自己身旁坐下,徐太后缓声道:“祖宗留下的基业,怎能被个外人觊觎?你是一国公主,该分得清轻重的。”说着,她在梅姑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嫁给楚帝,早些怀上他的子嗣,这样一来,于你、于咱们雾国有莫大的益处。母后知道你是个好的,但后宫之中,你不伤人,别人就会伤你,记住,绝不能对伤害你的人心慈手软,免得被对方喘过气,反咬你一口。”
顿了顿,徐太后接道:“别怨怪你皇兄,他做的已够仁至义尽。”梅姑垂头静静地听着。
“紫鸢,母后说了这么多,你怎一声都不应?”徐太后说到后面,眼神逐渐暗淡,“你是不是也在怨恨母后?怨恨母后没有在你皇兄面前、为那不知好歹的东西求情?”
梅姑摇头。
徐太后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北堂鸣这时步入殿中。
“母后,时辰不早了。”由都城外走水路,用不了半日,就可到达云、雾两国交界处的边城,然后改走官道,也就一个多时辰,两国迎送亲的队伍便可相见,北堂鸣将一切都计算的很好。
过了今天,他称霸天下的宏图伟业,就可加快进程了!
“去吧,记住母后说与你的每句话。”徐太后不舍地松开梅姑的手。
梅姑缓缓起身,向她行礼拜别。
阳光自东方冉冉升起,城门大开。
北堂鸣骑在马上,率送亲仪仗向杨鸣湖畔行进,在那里,停靠着数十艘大船。
每嗖船都被装点得极为喜庆。
正午时分不到,北堂鸣的送亲队伍就行至边城,稍作休息,浩大的送亲队伍改走官道,朝两国交界处而去。
云国的送亲队伍,已在那里等候。
旌旗飘扬,气势上豪不输给雾国的送亲队伍。楚御寒骑在马上,薄唇微抿,遥望向远方正在行来的豪华仪仗,目中神光,宛若古井之水一般,深不可测。
十多名窈窕少女,身着粉色宫装,她们手里皆提着一个花篮,站在一辆辆车驾上,神态恭谨地朝空中抛洒着夭红花瓣。
朵朵夭红,随风四处飘散,为这微有些荒凉的平原之地,增添了份喜庆。
红毯,随着车架前行,缓缓朝楚御寒的送亲队伍铺去。两国边城中的百姓,知道今日是个大喜日子,皆争相涌出城门,去目睹这场国之盛典。
城中,早在数日前,就已被锦缎、彩灯、花束装点满了。
就是道旁的树枝上,也都披上了火红的锦缎。
处处彰显着喜气。
面对这些,北堂鸣、楚御寒二人心里,皆深感讥嘲。
喜,有何可喜?不过是场为各自目的,牺牲胞妹而换来的政治联姻罢了!
待那载着十多名宫婢的车架缓缓停下,红毯已铺至楚御寒一行近旁。这时,雾国送亲队伍中,礼炮声响起,接着,一架凤辇从队伍后面显现了出来。
御驾的数匹骏马,全是通体洁白,仿若雪山上的精灵,驾着凤辇前行了有数丈距离。
凤辇很大,很豪华,为建造这座凤辇,北堂鸣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他想以此弥补对紫鸢的亏欠。
楚御寒则不然,他的送亲仪仗是豪华,却在这一刻,还是略逊于雾国。
抬手,云国这边的礼炮声亦响起,楚御寒面上仍无丝毫表情。就因为这场联姻,因为他一统天下的宏伟壮志,他的胞妹已芳魂远去,若说心下无半点伤怀,那是自欺欺人。因此,在凤辇上他没下什么功夫,只是按照公主出嫁的常规行事。
价值连城,豪华至极的凤辇,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被宫女豁开的珠帘之中。
梅姑凝妆端坐,片刻后,才在宫女搀扶下,步下凤辇。
好美的女子,这就是雾国的公主,是他们皇帝陛下要娶回宫的女子。
云国的民众和送亲队伍中的将士,还有宫人们,在这一刻回忆起,那莲步轻移,正踩着红毯缓缓而行的女子,其美貌怕是与他们昔日的聂后有得一比。
玲珑亦被宫女搀扶着步下凤辇,但她的姿容,并未引起人们过多的关注。
两国的公主,走在红毯上,火红嫁衣随风舞动,慢慢的从人们眼前飘过。
大喜的日子,为何两国公主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凄伤?两边云集的百姓,以及送亲队伍中的诸人,目中皆涌出不解之色。
隐约中,他们感到周围的气氛在发生着变化,随之,就见那身材高挑,样貌宛若天仙的女子,站在红毯上不再前行。
“公主,奴婢今日就为你结束一切,可奴婢不知,奴婢接下来的举动,是否能真如公主的愿,令寄公子放弃复仇,致皇上收起称霸天下的野心。”梅姑深望楚御寒一眼,然后缓缓转身,面向雾国的送亲队伍,目光挪转,终落在北堂鸣脸上。
她笑了,望着北堂鸣笑了,皎洁的面容上,有着紫鸢才有的美丽和高贵。
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她。
望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北堂鸣骑在马上,距离梅姑并不远,他皱了皱眉,完全不清楚眼下突如其来的状况。
她为何笑?为何望着他流露出那抹没有丝毫生机的笑?
她的笑看起来好伤痛。
炫目的暖阳下,梅姑的脸上又泛起抹笑。那笑比之先前那一笑,更为伤痛。
“皇兄,我有话与你说。”淡淡的声音,飘入北堂鸣耳中,他不由打马前行,在距离梅姑数丈外停了下来,梅姑凄伤的目光定定地凝注在他脸上,一字一字道:“他、没、死!”北堂鸣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
他没死?
她所说的他,是指聂瑾鸿吗?
人是被救走,但经受过连日酷刑,他真得侥幸没死,存活了下来?可即便他现下活着,她身处深宫,又是怎么知道的?
“紫鸢,今个是你大喜的日子,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眸光一闪,北堂鸣笑得一脸温和,看向紫鸢,“楚皇在那等着呢,去吧,他一定会对你好的。”除过北堂鸣和紫鸢,所有人,包括楚御寒在内,都不知紫鸢嘴里说的“他没死”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堂堂一公主,在婚嫁之日,提起别的男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怕那公主貌若天仙。云集在两边的民众,还是对紫鸢投来了些许不善的目光。
而楚御寒仍然面无表情地骑在马上,但他心里却在暗自琢磨着紫鸢口中的他,是指哪个。
“我会去的,”梅姑嘴里的“去”字咬音极重,“但我要将心里的话与你说完,才会离去。”
北堂鸣眉目舒展,尤为温和的笑容浮现在脸上,道:“说吧,皇兄听着呢!”
“我真得很喜欢他,可我又是一国公主,不能不担负其自己的责任。从小到大,我敬重皇兄,却不曾想到皇兄为了自己的目的,竟残害无辜之人,我很伤心,皇兄。从他嘴里闻知皇兄残害好多无辜之人后,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间没有了未来,他要报复,我阻止不了,而皇兄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仍在继续筹划着,我亦阻止不了,夹在爱人和亲人之间,我痛苦而无助。
本以为我的决定,可以化解你们之间的仇恨,熟料,皇兄竟给他按上那莫须有的罪名,欲置他于死地。可上天垂怜,他侥幸活了下来,没死在皇兄的酷刑下,没烧死在那场大火中,对此,我很庆幸,庆幸他活了下来……”梅姑说了很多,北堂鸣越是往下听,脸色越是不停地发生着变化,他几次想截断梅姑的话,奈何梅姑目中似是无物,语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说着。
“紫鸢,你说的都是什么?皇兄怎么一句也听不懂。”见梅姑嘴里的话停顿下来,北堂鸣心下虽恼怒异常,面上的表情却终还是温和的,“是不是今个是你大喜的日子,昨晚因为太过高兴,没休息好,才会说出些胡话?”
“胡话?”
梅姑摇摇头:“皇兄认为紫鸢说的是胡话吗?”说着,她转身望向楚御寒,接着目光扫过两边的民众,最后又落在楚御寒身上,道:“楚皇,你觉得我说的是胡话吗?”问出这句话,梅姑就没打算让楚御寒作答,她接道:“楚皇与我国联姻,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吧?且你的目的,与我皇兄的目的,如出一辙,对与不对?”
两边民众皆因梅姑这句话,目中生出惊疑之色。
目的?云、雾两国相互联姻,不就是为了彼此更为长久友好的相处下去吗?
难道这中间还有其他猫腻?
楚御寒细长的凤眸挑起,嘴角勾起抹淡淡的笑:“朕不懂公主话语里的意思。”这女子想做什么?是在为自己的情*人鸣不平吗?还是说,她有意在两国民众面前,让她的皇兄声誉扫地,进而令两国之间的联姻以失败告终?
“楚皇不懂我话语里的意思,呵呵,过会子,楚皇就会明白。”
梅姑笑了笑,转回身,面向北堂鸣,道:“皇兄,收手吧!”
“收手?”北堂鸣佯装不解,“紫鸢,你没来由的说这么多话,究竟想做什么?”梅姑垂下头,嘴角勾起抹嘲讽的笑,右手一抖,掌心便多出了个小瓶,接着,她慢慢抬起头,望着北堂鸣:“皇兄要装糊涂,我也没法子,不过,我相信过一会,皇兄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北堂鸣再能忍,在看到梅姑嘴角勾起的那抹嘲讽的笑时,也忍不下去了,他的脸色沉到极点,两国送亲队伍、及边城民众面前,她为何要给他难堪?若不答应联姻,可以提前告知于他,非得等到这个时候,让他颜面扫地。
微带些暖意的风烈烈吹拂,似乎有无尽的阴云在他身后飞驰、汇聚。
朗朗晴空,在这一刻也不禁为之一暗。
楚御寒骑在马上,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不远处的一幕。
联姻成不成功,在心蕊公主死后,于他来说,已无关紧要。
之所以让玲珑替嫁,只不过是他不想失信雾国罢了。再者,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不知哪天,玲珑露陷,北堂鸣知其是冒牌货,那时,云、雾两国开战是必然的。
既然迟早都有一站,早晚又有何不同?
玲珑站在红毯上,静静地低垂着头。
听着梅姑的话,她只觉这雾国公主与她的主子一样,皆是痴情之人。
奈何,命运之神不眷顾她们。
“公主,你的死,或许也是种解脱。”玲珑暗忖。
云国这边的民众中,聂瑾鸿乔装打扮,站在人群里,眸底尽显痛色,在他左右站着四五个汉子,不过这几个汉子与他一样,也打扮的普普通通,根本引不起他人的主意。
在龙玄着听雪楼中的大夫精心医治下,聂瑾鸿身上的伤不到七八日,就已大好。
眼看着时间一日一日划过,却始终没有凌曦的消息传回听雪楼。
聂瑾鸿按捺不住,曾数次拒绝医治身上的伤。
他的嫡姐,身受重伤被妖物救走,他岂能不担心?妖物,这世间竟然还存在妖物?聂瑾鸿当时闻知这一切时,简直不敢相信,就是龙玄,及听雪楼中的众人亦觉得不可思议。但,他们知道他们的楼主最起码是安全的。
聂瑾鸿则不然,他怨怪自己,觉得凌曦凶多吉少,怎么也不肯服用汤药,最后在龙玄一再劝说下,才忍住心底的痛,遵照大夫的吩咐,按时服下汤药,并在龙玄的帮助下,运功调理内伤。
报仇,伤好后,他心中只有两字,那就是报仇,因此,他不告而别,离开了别院。几经思索,他决定与聂老将军的老部下,也就是副将樊勇取得联系,然后从长计议,找北堂鸣复仇。
樊勇,及聂老将军曾经带过的诸多将士,对于聂府一门的变故,皆愤慨不已,他们一直准备着为聂老将军讨回公道。
动身前往云国,聂瑾鸿找到樊勇,将他知道的与樊勇叙说了遍,听得樊勇直冒火。然而,樊勇是个行事谨慎的,他没有当下就做出什么大的决定,这一点,聂瑾鸿并无异议,毕竟他也觉得
要对抗北堂鸣、楚御寒二人,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两国联姻之日临近,想到那被他伤害的女子,就要嫁给楚帝,聂瑾鸿决定到穗城,远远看她一眼。
知晓他要去穗城,樊勇放心不下,便与数名部下乔装后,随在聂瑾鸿左右。
“鸿公子,你千万不可冲动!”感受到聂瑾鸿身上的气息变化,樊勇禁不住低声在其耳畔劝说道。
千万别冲动?聂瑾鸿嘴角显出一丝极浅的苦笑,是他,她才会有今天的处境,他冲动之下,会做什么?
会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劫走她吗?
见聂瑾鸿并没有轻举妄动,樊勇轻舒口气,压低声音,又道:“鸿公子,雾国都传出你葬身在那晚的大火中,为何紫鸢公主却知道你还活着?”聂瑾鸿的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梅姑,听到樊勇的问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她爱他,当着这里这么多人的面,她说她爱他,并出言指责北堂鸣,令其颜面全无。
心揪痛得紧,当初为何就会想到用感情伤害她?
明知她是个好女子,明知她爱慕着自己,却还是迈出了那罪恶的一步,深深地伤害了她!
目的达到了么?没有,北堂鸣并未因她感情上受到伤害,而心生伤痛。
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聂瑾鸿的眼神变得恍惚起来,他仿若看到他和紫鸢相处时的一幕幕场景……
她温婉似水,笑起来如暖风拂面,令人倍感舒服。但此刻,她的笑却是那么的哀伤,他误了她,误了她一生。
“紫鸢,你为什么不恨我?而我,又能为你在这一刻做些什么?”
聂瑾鸿嘴角噏动,无声呢喃。
“扶公主去楚皇身边。”北堂鸣冷然的目光,凝注在紫鸢身上,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是他的皇妹么?良久,他眸光一闪,与梅姑身后的宫女们命令了句,接着,他暗忖:“紫鸢,过了今日,你心里有无皇兄,不重要了!”
梅姑朝走近她的宫女们扫了一眼,那些宫女骤时止步。
公主的眼神好冷,在蘅芜殿服侍多年,她们从未见过公主有如此冰冷的眼神。
事情已发展到这种地步,楚御寒也没出声说云、雾两国联姻之事就此作罢。
云国民众疑惑,他们的皇帝怎么了?
雾国公主与其他男子都有了私情,皇帝为何不动怒,不与雾国取消联姻?难不成皇帝与雾国联姻,真得有着他们这些老百姓不知道的目的?
“紫鸢,时辰已经不早,别闹了!”北堂鸣缓缓策马,向梅姑走来。
每前进一步,都仿若山川移动,彻骨的冷气,狂散而开。
梅姑却笑了,抬起头,迎着他冷然的目光,道:“皇兄,我知道时辰不早了,我这就离开。可是,你真不打算收手么?”北堂鸣没有回答,依旧向她缓慢行来,周围静寂一片,只有马儿践踏着大地的声音,一下一下,仿若踩在众人的心坎上一般。
“知道吗?我真得舍不得离开你和母后。”梅姑望着北堂鸣,完全没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吓到,语声轻柔说道:“皇兄一直很疼我呢,母后也是,紫鸢舍不得离开你们,可又不得不离开。别想我,告诉母后,让她别想我,我会很好的。”
说着,她长长叹了口气,接道:“很快,我就可以解脱了。”这句话,她说得很是轻柔,比之前面的话语,要轻柔许多许多。除过她身边的宫女们,怕是没有几个人听到。
暖阳渐渐西斜,霞光映照在她脸上,那一瞬间,她的笑容中仿若有中特殊的魔力,令北堂鸣禁不住勒住马缰,不再向她靠近。
他们间的距离,已不到四五米。
“紫鸢,去吧!皇兄和母后会想你的。”半晌后,北堂鸣温和的声音慢慢自唇中溢出。
梅姑静静地看着他,轻嗯了声,然后,目光自北堂鸣身上划过,再从诸人身上划过……
华贵的嫁衣,衬得她在这一刻雍容无比,不容谛视。
默然站立了一会,她低下头,不再看北堂鸣,不再看任何人,喃喃道:“公主,你一定要好好好地活着,别了……”极轻的话语飘在空中,却夹带着无尽的苍凉之感。很快,她就要与逝去多年的亲人团聚了,梅姑抬起头,隐在袖中的小瓶,不知何时盖子已脱离。
宽大的袖袍轻轻抬起,看在诸人眼里,好似她要捋顺额前的碎发。
殊不知,就这刹那间的功夫,那小瓶中的毒药,全被梅姑灌进了嘴里。慢慢的,她袖袍垂下,转身朝红毯另一端走去,一步,两步……,在她迈出第五步时,她的身体突然间崩塌了。喜庆而庄严的火红嫁衣中,陡然间响起一阵嘶嘶声,随之倏地鼓胀起来,接着,宛若泄气的*,缓缓变得扁平。
殷红的血水,从她的衣衫下缕缕渗出,就见那被血水浸过的红毯,烧烂的不成样子,而那红毯下的地面,亦出现一个一个的坑洼。
北堂鸣看到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面色发白,双目怔愣,张着嘴发不出一句言语。
“啊!”因梅姑是倒在玲珑眼前数步之外,顷刻间,她被梅姑惨烈的死法,吓得惊叫一声,晕厥了过去。诸人全都被震撼了,他们没想到在这喜庆的日子里,会发生如此惨事。聂瑾鸿目中泪水横流,他想要喊出声,却在第一时间被樊勇点了身上的xue道,“鸿公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们当务之急离开这里还是好些。”樊勇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他低声在聂瑾鸿耳边说了句,然后给一旁的部下递了个眼色,扶住聂瑾鸿自人群中走出。
“紫鸢!”北堂鸣从怔愣中一回过神,立时从马背上跃下,他踉跄着走至梅姑刚才倒地之处,看到的只有几缕发丝,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哈哈……哈哈……,紫鸢……,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哈哈……”近乎癫狂的笑声从北堂鸣嘴里发出,目中的泪水更是夺眶而出。
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到,他只知,他的皇妹,他从小疼爱的皇妹没了,且是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没了,“紫鸢……”他跪倒在那几缕发丝近前,大声唤着紫鸢的名字。
楚御寒骑在马上,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他想到了自己的皇妹,想到了不久前的他。
登时,百般滋味齐涌上心头。
跟在梅姑身后的宫女们,与玲珑一样,全吓得晕厥了过去。“紫鸢!”北堂鸣又一次悲声唤着紫鸢的名字,他不是做梦,他唯一的妹妹真得没了。收手?为了让他收手,为了阻止他称霸天下,她选择了死亡,紫鸢,你好残忍,可是你知不知道,皇兄的计划不会改变,不会因你的死去,有任何的改变!
平复好情绪,北堂鸣的目光盯住地上的那几缕发丝,一动不动。
化骨散,她服下的是毒性、腐蚀性尤为强烈的化骨散,一旦服下,哪怕是诸天神明降临,也难以挽回xing命。
除非,除非在那毒药未入口之前,加以阻止。
无人知道惨烈死去的女子是另有其人,他们只知他们前一刻、看到的貌若天仙般的紫鸢公主,已香消玉损,仅留下几缕青丝在地上。一时间,所有人震撼的同时,目中皆蕴出了抹惋惜,妇人们则个个抬袖直抹眼角。
天色逐渐转暗,北堂鸣捡起地上的发丝,从袖中取出方明黄丝帕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入衣襟内,站起身,与楚御寒道:“楚皇若是没诚意与我国联姻,就早说,为何要李代桃僵,羞辱于我?”刚刚还悲痛欲绝,此刻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北堂鸣冷眼直视着楚御寒,沉声问道。
186 娶她
楚御寒眸光变得深邃,于北堂鸣的话未既可作答。
抬眸朝晕厥倒在地上的玲珑看了眼,半晌后,才道:“鸣皇为何有此一说?”在他心里,认为北堂鸣并未见过心蕊公主,自然不知其样貌,然而,当年的春赛,北堂鸣兄妹有变装参加,这个,楚御寒自然不晓得。
晚宴上,北堂鸣虽没有刻意留意过心蕊公主,但,一国公主进入晚宴,且是君主盛chong至极的胞妹,他扫上一两眼还是有的。
记忆中,心蕊公主长得倒也算个美人,可眼下那倒在地上,凤冠滚落一旁的女子,从妆容上看,虽与心蕊公主有几分相像,但细看之下,却显得平庸了些。
一直以来,北堂鸣对自己的眼力颇为自信。
他断定楚御寒是舍不得胞妹远嫁,才弄出这一招李代桃僵之计,来应对云、雾两国之间的联姻,更以此羞辱于他!
而他,则“以诚相待”,终失去胞妹,还落下今日只之辱,越想,北堂鸣
心中越来气。
“毯上晕厥过去的女子,根本就不是心蕊公主。”北堂鸣脸色冷然,语声低沉直言道。
楚御寒眸色微微一变,心生疑惑,但他的声音却浅淡平和:“鸣皇说这话,可有真凭实据?”北堂鸣冷哼一声,挥手间,就见雾国送亲队伍中疾步走出两名大臣,他们朝玲珑面上瞄了一眼,其中一人面向北堂鸣恭谨道:“皇上,那女子确实不是心蕊公主。”另一人跟着附和了句。
“楚皇,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听完两位大臣的话,北堂鸣挑眉,嘴角勾起抹讽刺的笑容,道:“楚皇该不会忘记春赛吧?”就是这简单的一句提醒,楚御寒目中神光骤然一变,他怎就忘记春赛了?
心蕊喜欢热闹,且晚宴她也有参加,各国率队参赛的大臣,不说全有留意她的样貌,但极个别怕还是有的。
至于北堂鸣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知晓心蕊公主的样貌,楚御寒没往深处想。
但,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两国之间的联姻,彻底没了可能。
默然半晌,楚御寒的目光落至北堂鸣脸上,道:“她确实不是心蕊,但她也是我国的公主,且是我亲封的思蕊公主,”北堂鸣冰冷着脸,盯视着楚御寒,暗道:实在是欺人太甚。却在楚御寒说出后话时,整个人的神思变得恍惚了起来。
“在我还在贵国驿馆时,心蕊就已经去了……”目中渐显伤痛,楚御寒的视线从北堂鸣脸上挪开,落至刚刚醒转,被宫女扶起的玲珑身上,“她没留下一句话给我,就离开了人世,看到她冷冰冰的身体,我心痛至极!可云、雾两国间的联姻已定,我不能因为她的离去,就言而无信,不是么?因此,这才有思蕊替嫁一事。”
言语到这,他的语气逐渐流露出不输于北堂鸣的冷然来,“可鸣皇你呢?明知紫鸢公主有心上人,明知她不愿联姻我国,却将她送来与我联姻,这又算作什么?”今日发生的事,放在一般男子身上,也是种耻辱,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这新人尚未进宫,就给他戴了顶绿帽子,着实令人气愤。
不过,气愤归气愤,打心底来说,楚御寒对于“紫鸢”那般惨烈的死法,还是感到唏嘘不已。
四周静寂一片,北堂鸣没想到楚御寒的胞妹也已离世。
错了么?
云、雾两国间相互联姻,真得错了么?
还是说他想要称霸天下的宏伟壮志有错?
否则,两国公主,怎会都已死来报复她们的兄长?
慢慢地,北堂鸣放空的目光有了神采,他道:“云、雾两国间联姻一事,就此作罢吧!”就目前的状况,联姻是不可能得了,但真要他就此收手,不再想着称霸天下,他做不到!他得好好想想,静下心来,好好的想想。
紫鸢,你就这么去了,让皇兄如何对母后交代?转身行至骏马前,北堂鸣坐上马背,调转马头,打马缓缓朝边城而去。
望着他渐行渐远,落寞而极致压抑伤痛的背影,楚御寒亦调转马头,行往穗城。
云集两边的民众,在两国帝王和送亲队伍离开后,也逐渐四散而开。
原来他们心生的不好预感,就是,就是……
惨烈,实在是太惨烈了!
化骨散,血水,无尽的伤痛,还有另一位公主的身死,全烙印在了观看今日一幕的诸人心中。
“看来,咱们怕是要遭受战乱之苦了。”
走在回城的道上,人们边叹气,边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
“我看也是。”
一人符附和着同伴的话。
“战争一起,最先遭殃的就是咱们这,为了家人的xing命,咱们还是想法子搬离吧!”
“搬离?向哪里搬离?起了战争,这天下哪还有安宁之地?”
“朝国,咱们去朝国。”有一人突然道:“这次两国间联姻,可没有朝国什么事,再有,朝国有璟王和那了不得的夜公子在,想来定不会让他们的子民饱受战乱之苦。”
“你倒是挺能想,”在那说话之人刚一音落,另一道声音哼唧道:“那紫鸢公主说的话,你们该不会忘记了吧?云、雾两国联姻,可是有目的的呢,你们说,紫鸢公主说的目的是什么?”
走在一起的几人齐摇摇头,那哼哼唧唧之人接道:“我觉得咱们的皇帝和那雾国的皇帝,怕是想要联手攻打朝国,才会相互联姻,取得彼此的信任……”
怀着各种不安的心绪,人们说到最后,只能唉声叹气,没得其他的法子。
国与国之间真要交战,他们这些老百姓能耐何?
他们能做的,唯有祈祷,祈祷战争不要爆发。
“唉,难道咱们真得只能坐以待毙,等着战争爆发吗?要我说啊,朝国还是安全些!”
“好是好,可那终究不是咱们的家国。”
……
穗城这边的民众在回城的道上,低声议论着他们未来的命运;雾国这边返回边城的百姓亦如是。
楚御寒,北堂鸣二人,不知他们的百姓因今天发生的事,已人心惶惶。
退一步说,他们即便知道,又能消去民众们心中的恐慌吗?
答案么,由他们各自的野心,就能看出。
夕阳西下,风儿大起,漫天黄沙飞舞。
聂瑾鸿手里攥着一把花束,满眼悲痛,走至梅姑惨死的位置,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樊勇和他的数名部下。
被樊勇等人从人群中搀扶走,聂瑾鸿眼里的泪就没止过。
直至云、雾两国交界处无人,樊勇才解开聂瑾鸿身上的xue道。
他们藏身在穗城郊外的一处树林里,林中溪水潺潺,生长着不少花草,xue道一被解,聂瑾鸿怔怔地蹲在溪边,边落泪,边采摘野花。女子都喜欢花束的,他觉得紫鸢肯定喜欢他采摘的花儿。
滴滴泪水,落在花瓣上,颤巍巍地,宛若晶莹的露珠。
“紫鸢,对不起,对不起……”聂瑾鸿跪在地上,语声嘶哑,哽咽道:“是我害了你,紫鸢,是我害了你啊!你为什么不恨我?我就是个混蛋,你为什么不恨我啊?”花束被他放在眼前坑洼的地面上,那掉落在花瓣的泪珠,随之滚落泥土。
“伤害你,想要看到北堂鸣痛苦,结果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今日如此惨烈的死去,是想要替他偿还欠我的血债吗?”悲痛至极的话语,自聂瑾鸿嘴里一字字溢出,他道:“不,你偿还不了,你的离去,只会让我更恨他!若不是他残害我的家人,我就不会,我就不会……”抹去脸上的泪水,他一拳砸在地上,接道:“一切都是北堂鸣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鲜血宛若一朵血莲,自聂瑾鸿拳头上绽放而开。
由此可见,聂瑾鸿刚才砸向地面的那一拳,用的力道有多大,更不难看出,他恨北堂鸣已深之入骨。
殷红的血花,溅落在朵朵花蕊上,凄艳至极,哀婉至极!
轻抚着那一个个坑洼,聂瑾鸿本就伤痛的心,愈加伤痛起来——紫鸢,紫鸢!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紫鸢,而紫鸢亦在看着他,美丽的眸中,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但,她的生命却在刹那间燃烧殆尽,化成缕缕血水,浸透在泥土里,消失在苍茫的空气中。
聂瑾鸿止住的泪水,禁不住再次涌出,他仰起头,发出一声厉啸,却又哽在喉头。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崩毁,化为点点屑沫,从他哀伤至极的厉啸中陨落。
好傻,他好傻啊!
曾认为自己不在乎她,不喜欢她,无情地伤害她,却到她倒下那刻,到她真正离开人世那刻,心竟痛得那么厉害!
她是她,北堂鸣是北堂鸣,他怎会在伤害她之时,清楚不了这个道理?
这一刻,他清醒了,却晚了!
是的,晚了,他已永远地失去了她,失去了爱他的女子!
剧烈的痛楚,宛若泛滥的潮水,涌入聂瑾鸿心头,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夜幕落下,聂瑾鸿跪在地上,深深地忏悔着,忏悔他对紫鸢犯下的错:“紫鸢,你恨我吧,你恨我吧……”樊勇走至他身后,扶他起身,劝道:“鸿公子,时辰不早了,咱们该离开了。”
“离开?”聂瑾鸿双目红肿,喃喃道:“我离开了,紫鸢怎么办?她会害怕的,留她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她会害怕的,是我不好,我不该伤害她,可是,可是我也不能娶她啊!”豁然甩开樊勇的手,聂瑾鸿抱头蹲在地上,“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不能留她一人在这里啊,可我又不能娶她……”因心底的伤痛,他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
樊勇叹了口气,在他身旁蹲身,道:“鸿公子,紫鸢公主对你的情,咱们都有目共睹,就是九泉之下的老将军知道,他怕是也会被紫鸢公主的痴情感动!”聂瑾鸿抬起头,看向樊勇,声音嘶哑道:“你是说,你是说我父亲会同意我娶紫鸢为妻?他真得会同意么?还有我的母亲,我的兄长,我的嫡姐,他们都会同意我娶紫鸢么?”
“嗯,”樊勇点头,道:“紫鸢公主是个好的,她与鸣帝不一样,他们都会同意你娶她的。”
“好,我娶她,我这就娶她,你,还有他们几个,都给我做个见证,”说着,聂瑾鸿朝樊勇的几个部下看了眼,“从今个起,她就是我聂瑾鸿的妻子,是我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一听他这话,樊勇急道:“鸿公子,这怕不妥吧!”
一生一世,唯一的妻子?这怎么可以?
已逝的老将军现如今仅有这一个血脉,若眼前的男儿因对紫鸢公主的感情再不娶妻,岂不是要断后?想到这个,樊勇接道:“鸿公子,聂府一门现如今就你一条血脉,你若,你若因紫鸢公主再不娶妻,怎能对得起老将军和夫人他们?”
聂瑾鸿仿若没听到樊勇说的话,他跪回那坑坑洼洼的地面前,将他先前放好的花束摆放好,然后对着天上明月,对着苍茫大地,接连磕了三个头,一字字道:“ 苍天明月为证,我聂瑾鸿今日和紫鸢结为夫妻,想她、念她、爱她、疼……”疼她要说出口时,聂瑾鸿生生顿住,怎么疼她?阴阳两隔,他要怎么疼她?短暂沉默后,他接道:“……疼她,一生一世,唯她一妻,若违此誓,必遭天谴!”
“鸿公子,你……”聂瑾鸿说的如此决然,樊勇和他的数名部下,脸上齐现出惊愕之色,“鸿公子,你许下这样的誓言,老将军他,他在天之灵怕是不能瞑目啊!”樊勇颤声道。
掏出绢帕,聂瑾鸿从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用力抓起一把泥土包裹住,然后满目柔情地收好,起身望向樊勇,眸色认真道:“未来的路不好走,能活多少时日,尚是个未知数,即便家仇得报,我能侥幸存活下来,我相信,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因我只有紫鸢一个妻子,而责怪于我。”见樊勇张嘴还想往下说,聂瑾鸿抬手制止道:“如果我能在报了家仇后活下来,我会收养个孩子,让聂府一门的香火延续下去。”说完,他提步朝穗城方向而去。
“将军……”樊勇的几名部下见聂瑾鸿走远,不由出声唤了句。樊勇自怔愣中回过神,道:“跟上。”
“是,将军。”
那几名部下拱手,然后提步随樊勇追向聂瑾鸿。
凌曦带紫鸢飘出雾国都城,骑上马,就奔往桃城。
令她没想到的是,聂瑾鸿养好伤后,未与龙玄打招呼,就不告而别。
闻知此事后,她心底的气不打一处来。
混小子究竟要闹哪样?
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好好地呆着,非得挖空心思,找北堂鸣报仇?想要得知他现在的音讯,并不是难事,但这也需要时间,而她,没时间再在这里等下去,她必须得尽快赶回朝国,因为璟需要她。
暖阳照耀,凌曦站在窗前,听着龙玄向她禀报雾国都城传来的最新消息。
“楼主,属下得到的消息就是这么多。”龙玄站在凌曦房内,拱手道。
紫鸢公主明明被她带离了皇宫,为何还有送亲队伍?北堂鸣这是搞什么鬼?凌曦听完龙玄的禀报,心中顿起一连串的疑问,“有新消息,随时向我禀报。”半晌后,她抬手,示意龙玄退下。
“是。”
龙玄应声,拱手出了屋门。
难道他找人替代紫鸢联姻云国?可这样的话,为何宫中没有一点消息漏出?
公主突然间失踪,不是件小事,不该没一点风吹草动的。
那么,坐在凤辇中的紫鸢公主,又是何人?
梅姑,会是她么?会是她代替紫鸢,嫁于楚帝么?若真是她,她又为何要这样做?梅姑会功夫,凌曦在进入蘅芜殿就已知道,否则,她不会在第一时间内,就隔空点了梅姑身上的xue道,而习武之人,对于易容术,多少都有些涉猎,毕竟江湖凶险,有这个防身,是完全有必要的,因此,梅姑扮作紫鸢,在凌曦看来,有极大的可能。但梅姑扮作紫鸢的目的是什么,凌曦左思右想,却不得其解。
“楼主,你带回的那位姑娘醒了。”听到门外女子的声音,凌曦收敛思绪,道:“我知道了。”说着,她转身走向门口,“以后,就由你亲自照顾那位姑娘,记住,外界发生的事,无论大小,都不能让她知道,至于法子,你自个想。”看着身穿一袭绿裙,样貌清秀的女子,凌曦神色严谨,一字字地吩咐道。
“是。”
那女子拱手应声。
“绿意,记住,一定不能有任何差池!”
凌曦边朝隔壁屋走,边出声与跟在她身后的女子强调了句。
“楼主请放心,属下绝对会照顾好那位姑娘。”
绿意眸色认真,拱手回道。
“嗯,你在门外候着,我进屋看看她。”凌曦满意地点点头,推门而入,见她进了内室,绿意带上房门,朝院里扫视一圈,然后按照凌曦的吩咐,侍立在门外。
紫鸢躺在chuang上,眼睛盯着帐顶,对于有人走近内室,无半点反应。
“梅姑让我带你离开的。”凌曦搬过把椅子,放到chuang边,缓缓落座,道:“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比如寂大人身上的伤好了没有,再比如你腹中的孩儿一切可还好。”没反应,她说的话,眼前这躺在chaung上的女子、竟未生出一点反应,凌曦皱了皱眉,接道:“你不想问,我与你说说也无妨,”见紫鸢仍旧没作何反应,凌曦心下一叹,道:“寂大人身上的伤已经养好了,至于你腹中的孩子,他很虚弱,你要是想保住他,就得打起精神,好好的善待自己,否则,孩子怕是不保。”
孩子?她的孩子,听到凌曦说孩子很虚弱,紫鸢终于有了反应,她慢慢抬起手,轻放在平坦的腹部,眼角渐渐有泪水滑落,凌曦见状,道:“你是在乎孩子的对不对?天下间,没有哪个父母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你必须得打起精神,知道么?一切都会过去的,未来,你和寂大人,还有你们的孩子,定会幸福相守一生。”说出这番话,凌曦全是发自内心,下面的人找到聂瑾鸿,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他再去找北堂鸣报什么仇。
有她足够,所有的一切,有她解决足够!这是她对九泉之下的亲人许下的誓言,那么,她就一定要做到!
“水……,我想喝水……”
紫鸢嘴角动了动,虚弱地说了句。
“好,我这就给你倒水喝。”见紫鸢终于有了反应,凌曦心下一喜,扶其靠在软枕上,然后倒了杯水,端给紫鸢,“凉吗?”见紫鸢喝下,她关心地问道。紫鸢摇了摇头,将杯子递换给她,道:“我,我要孩子,就算寂大哥不要,不要我们,我也要孩子!”
“他敢不要你们!”看着那望向自己的泪眼,凌曦脸色一凛,脱口就来了句,待发觉自个的语气有些不对,忙掩唇干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有我在,你腹中的孩子不会有事。”说着,她就为紫鸢把起脉来,片刻后,她收回手,与紫鸢视线相对:“即日起,你一定要心情舒畅,好好调理自个的身子,这样一来,腹中的宝宝就会慢慢变得健康。”
“嗯,我听你的。”紫鸢垂眸,望向自己的腹部,轻轻点了点头,然而,转瞬,她脸上又现出忧伤来,“我不想他们出事,无论是寂大哥,还是皇兄,我不要他们任何一个出事……”说着说着,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落了下来。
187 欺骗
说着说着,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再次落了下来。
凌曦从袖中掏出一方白色丝帕,递到紫鸢面前:“刚不是答应我,要听我的话么,怎眨眼间就忘了?”接过帕子,紫鸢边拭眼角涌出的泪水,边抽噎道:“我,我之所以想要走上绝路,就是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有事。”
“你已经尽力了。”凌曦温声劝道:“再者,你以为你真的死了,就能阻止他们要做的事么?”起身,幽叹口气,凌曦接道:“我还是那句话,眼下你必须要心情舒畅,这样于你,于腹中的孩子才不会有坏处。”
紫鸢垂眸低泣,半晌后,缓缓抬起头,看向凌曦道:“可是,可是他们中任何一个哪天真得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听起来好悲伤,凌曦与她视线相对,道:“别去想,你别去想他们间的事,未来会怎样,谁都不可预知。”鸿,她是绝不会让他出事,但是,此时此刻,有些话,她不能在这女子面前说出,“你累了,躺下再休息会,我吩咐绿意去给你准备饭菜。”
说完,久没听见紫鸢应声,凌曦心下深感无奈,却没得法子。
步出内室,没等她出声,就见房门被轻轻推开,绿意端着饭菜站在门口,道:“公子,姑娘的饭菜好了。”去向凌曦通禀紫鸢醒来之前,绿意就已吩咐吩咐厨房为紫鸢准备饭菜。
“嗯,”凌曦朝绿意端着的托盘中看了眼,道:“端进去吧,”说着,她走向房门口,倏地又停下,转头吩咐绿意:“给宋妈说一声,聂夫人有孕在身,让她平日里多做些有营养的羹汤,给聂夫人调理调理身体。”
“聂夫人?”绿意喃喃了句,抬眸朝内室看了看,瞬间顿悟,点头道:“属下会转告宋妈的。”
“进去吧,劝聂夫人多吃些。”
“是。”紫鸢应声,见凌曦出了房门,这才端着饭菜进了内室。
聂夫人?他唤她聂夫人?
凌曦与绿意在外间的对话,紫鸢一字不落全听在耳里,“聂夫人”这三字令她先是一怔,接着嘴角泛起抹苦笑,心下暗忖:“寂大哥,不,我以后该称你为聂大哥,你姓聂,你姓聂……,我早该知道的,我真能做你的夫人么?聂大哥……”
“聂夫人,我服侍你用饭菜吧。”进到内室,绿意将托盘放到桌上,面向紫鸢柔声说了句。
紫鸢回过神,道:“谢谢姑娘,我自己来就好。”说着,她就要下chuang。
“公子有吩咐过我,说夫人身体虚弱,近期还是躺在chuang上好些。”绿意从盘中端起碗羹汤,坐到chuang边。紫鸢见状,只好重新靠在软枕上,然后伸手道:“我自个来吧。”绿意道:“还是我喂夫人喝吧。”
摇了摇头,紫鸢道:“我能行。”
绿意见紫鸢执意要自己来,便将碗递到紫鸢手中。
回到自己屋里,凌曦站在窗前,想着刚才在绿意面前对紫鸢的称呼。
“混小子,不管你娶不娶紫鸢做妻子,她都已是聂夫人!”心中腹诽聂瑾鸿一句,凌曦嘴角慢慢勾起,无声呢喃:“爹,娘,大哥,鸿有孩子了呢,你们是不是很高兴啊?紫鸢是个很好的女孩,她一定会做个好妻子、好母亲,你们若是在天有灵的话,就让鸿别犯浑了。聂府一门遭遇的变故,在我重来这儿后,就着手了结了不少该死之徒,至于那谋后的黑手,只要确定出是哪个,我定不会放过他!”
落日余晖渐笼,凌曦伫立在窗前,身形一直未动。
“楼主,有消息从边城传过来了。”龙玄微有些低沉的声音自门外传入,转过身,凌曦道:“进来说吧。”
“是。”龙玄应声,推门而入,看到他一脸郑重,凌曦负在身后的双手不由一紧:“云、雾两国联姻失败了?”龙玄点头,随手合上房门,这才道:“紫鸢公主死了。”登时,凌曦目光一滞:“紫鸢公主死了?”梅姑,真是你易容成紫鸢,做了她未做的事么?傻女人,你怎就是个傻女人呢?与紫鸢一样傻!眼里划过抹惋惜,凌曦问龙玄:“是怎么死的?”
龙玄道:“边城那边送来的消息上说,说是服了化骨散。”
她竟选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哦,不对,这惨烈的死法,是紫鸢选的,梅姑只不过是顺应了那死法而已。
接着,龙玄将云、雾两国边界处发生的事,与凌曦详细说了遍,听到心蕊公主也已身死,凌曦的目光,再次一滞,片刻后,她转身望向窗外淡淡的月色,道:“云国公主身死一事,你觉得有可能作假么?”
“这种事,楚帝绝对不会拿来在鸣帝面前乱说。”龙玄肯定道。
“你说的也是,”凌曦语声轻缓道:“可她为什么要寻死?”
龙玄想了想,道:“这个倒是没有消息传来,”顿了顿,他补充道:“消息上说,云国公主身死,应该是在徐太后寿诞结束没几日后发生的。”经龙玄这么一说,凌曦脑中立时敞亮,“我知道了。”
原来是得知自个皇妹出事的消息,他才会在当日率祝寿队伍,匆忙离开了驿馆。
“楼主,若是没身份吩咐的话,属下就此告退。”久听不见凌曦继续说话,龙玄拱手道。
“我今晚就动身返回朝国,聂夫人就留在这里,记住,一定不能让她知道外界发生的事!”说着,凌曦转向龙玄,“今个一看到我,你的眼神有些奇怪,想问什么便问吧。”从聂瑾鸿嘴里知晓凌曦的身份,但龙玄还是想由自个楼主嘴里确认下,不是他好奇,而是他,他在当年听雪楼建立时,就发誓用生命守护眼前这风姿卓然的女子。
是的,在听雪楼建立时,他就知道他们的楼主是女子,那会,整个楼里也就他一人知道这件秘事。
直觉,凭的是天生独有的一种直觉,断定那才华横溢,武功高绝的楼主,是女儿身。
没想到的是,他的直觉竟完全准确。
凌曦在决定动用听雪楼的力量,从寂府救出聂瑾鸿那晚,才以女装现于龙玄面前。
纤细的身量,清冷的女子声音,若不是龙玄熟悉自个楼主身上的气息,以及埋藏在心底,于他来说的秘密,绝对会对女装的凌曦生出惊愕之色。
事实上,他当时的神色很淡然,在听完凌曦的吩咐后,拱手领命。
嘴角噏动,龙玄道:“聂公子将一切都告诉了属下。”
“他都告诉你了?”凌曦声音浅淡,见龙玄点头,她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他也告诉你了?”龙玄又点头,凌曦神色平淡,道:“怕吗?”龙玄不解:“楼主为何要这么问?”
凌曦凝视着他,有些戏虐道:“我可是死了多年之人,却离奇的重生于世,你难道不觉得有些惊异?”
“在属下心里,楼主就是楼主。”
龙玄答道。
轻浅一笑,凌曦道:“鸿是我的幼弟,我是他的嫡姐,但又不完全是。”龙玄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凌曦又道:“为救他,楼里牺牲了不少兄弟,想起这个,我心里就顿感过意不去。”
龙玄眸色认真,道:“能为楼主效命,是楼里兄弟的福气。”说着,他沉默片刻,接道:“在楼主没有组建听雪楼之前,我们大家伙都是别人的杀人机器,根本没尊严可言,是楼主将我们解救出,有了听雪楼,有了我们自己的家;再者,楼主不仅才华盖世、武功高绝,且有一颗为民之心,跟着这样的主人,兄弟们都倍感自豪……”龙玄说了好多,每一句皆发自肺腑,凌曦
听完他说的话,叹道:“我没你们说的那么好,未来,我不会再让楼里的弟兄们枉送性命。”
龙玄定定地看向凌曦,道:“出任务有所死伤在所难免,楼主是做大事的,真不必在意这些。”眼前男子说出的话,个中道理,凌曦明白,现代,她和同伴们每次出任务,也是用自我生命在那博弈,死伤什么的,根本就无法预知,但,到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异世后,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不想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人,出现什么差池。
“好了,不说那些了,我现在就离开,听雪楼中的一切,得继续有劳你了。”走到龙玄身旁,凌曦笑着说了句。
龙玄拱手:“打理听雪楼是属下的职责,楼主不必与属下这般客气。”
“你呀,总是这么一板一眼的。”凌曦笑了笑,拉开门,走到院里,龙玄跟在她身后,运起轻功,欲腾空而起之际,凌曦道:“她要是问起我,你如实相告就是。”龙玄点头,道:“楼主一路保重!”
凌曦颔首,瞬间人便没了踪影。
站在原地,龙玄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北堂鸣是在翌日一早,才从边城赶回都城。
一晚上时间过去,他的心情恢复不少,可一入宫门,他整个人又变得伤痛落寞起来,他不知该怎样对徐太后解释“紫鸢”的死。
想瞒是瞒不过去的,这会子,紫鸢身死的消息,怕是早已传入宫中。
“去太后宫里。”本想到御书房处理政事,可想了想,北堂鸣还是决定先到太后宫里去一趟,因为他看到宫人们脸上的神色都不怎么好,身后的宫侍听到他的吩咐,紧跟在他身后朝太后寝宫行去。
“奴才(奴婢)见过皇上!”太后宫中,宫人们看到北堂鸣步入殿中,齐跪地行礼。
北堂鸣随意一摆手,就大步走近内殿。
“奴婢见过皇上。”侍立在徐太后chuang前的两名近身宫婢,朝北堂鸣屈膝一礼,便垂首退至一旁。“母后,母后你怎么了?”徐太后在chuang上平躺着,一听到北堂鸣的声音,眼里的泪水登时汩汩涌出,她脸色苍白,吃力地想要坐起,那俩宫婢见状,忙上前扶她靠在软枕上,“说,给哀家说,紫鸢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去了?”一大早,见贴身宫婢静秋红着双眼,匆忙走近内殿,心生疑惑之下,不由出口问了句。
却不料听到紫鸢出事的消息。
她不信,不信她的紫鸢会想不开,会用那般惨烈的法子死去。可是心底传出的痛感,告诉她,她的紫鸢凶多吉少。
“说啊,你给哀家说啊,紫鸢是不是已经去了?”北堂鸣一坐在徐太后chuang边,就被她抓住胳膊,凄声连连相问。“母后,你别激动,听我,听我慢慢给你说。”北堂鸣眸中渐显湿润,语声沙哑,与徐太后道。
“看你的样子,是真的了!”松开手,徐太后像是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她喃喃道:“紫鸢为什么要那样做?她为什么要那样做?若不愿嫁给楚帝,可以对哀家说啊,她怎就,怎就选择走上绝路呢?”痛楚的泪水,顺着徐太后的脸颊滴滴滑落,“她都说了什么?她都对你说了什么?”
北堂鸣从衣襟内掏出那方包裹着梅姑发丝的绢帕,缓缓打开,颤声道:“紫鸢,紫鸢什么都没说,除过这几缕发丝,也什么都没留下。”
“你撒谎!”徐太后一把抓过北堂鸣手中的绢帕,将那几缕发丝紧贴在心口处,“她什么都没说,怎会好端端的去寻死,并且,并且用那般惨烈的法子死去?”北堂鸣眼睑微垂,默不出声,徐太后语声悲戚,接道:“她恨你处死了寂无名,才选择在嫁给楚帝的道上了结xing命,对不对?”北堂鸣称霸天下的野心,徐太后并不知道,云、雾两国联姻,她心里想的,与两国百姓昨日之前想的一样,是为了更好地促进两国友好相处下去,因此,紫鸢的死,她能想到的除过聂瑾鸿的“死”导致,再无别的。
“母后,我没想到紫鸢对无名的感情那么深,更没想到她隐忍到昨天,会突然间选择以死来,来惩罚我!”北堂鸣顺着徐太后的话,悲声道:“母后,我处死无名也是逼不得已啊,你知道的,无名并不是我国之人,当初视他为知己,我才揽他如我国朝堂效力,没成想,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竟对我北堂家的江山打起了主意,若是其他事,我可以放他一马,可这件事,我相信
,就是母后也会支持我处死他。紫鸢身为一国公主,却因儿女私情,恨我下令将他处死,”说着,北堂鸣眼里的泪水滴落,“看到她死在我眼前不远处,我却无能为力,那会我真得很恨自己,恨自己救不了她!”
从边城传入都城的消息,并不全面,更别说那些消息再传至深宫之中,还能有几分,因此,徐太后于北堂鸣说的话,未生出丝毫质疑。
“她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为何就在男女之事上犯糊涂?”徐太后嘴里的话虽是这么说,可一想到紫鸢的死,她的心还是痛得紧,毕竟那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疼chong长大的女儿,“选个日子,好好安葬她吧!”说着徐太后将那几缕发丝包裹好,递到北堂鸣手里,道:“哀家累了,想歇息一会。”
北堂鸣抹去脸上的泪,攥紧手里的绢帕,起身朝徐太后一礼,转身就走向内殿门口,不料,徐太后的声音又在他背后响起,“梅姑呢?她当时没在紫鸢身边吗?”
“梅姑?”北堂鸣转过身,看向太后,道:“母后不提,我倒把她给忘了,昨个出城时,我没留意她有无随在凤辇旁,可紫鸢出事那会,我确定她没在。”
“她是个行事谨慎的,怎会不在紫鸢身边?”徐太后靠在软枕上,低喃了句,片刻后,她接道:“她能去哪里?是紫鸢提前打发她离开了吗?”
北堂鸣思量片刻,道:“从紫鸢昨日的举动来看,绝不是突然间想出的。”徐太后刚刚还有些哀痛的眼里,瞬时涌出抹狠色:“照这样说,她该是对紫鸢昨日的举动有所察觉,却不加以制止,反被紫鸢打发离开了皇宫。”
“紫鸢怕是想到自个的死会牵连到他人,才打发梅姑提前离开了皇宫。”北堂鸣说出了他心里的看法,徐太后冷着脸道:“找到她,给哀家找到她,当初看她是个可靠的,哀家才派她到紫鸢身边伺候,而她,却辜负了哀家的信任,必须给哀家找到她!”
“孩儿知道了。”北堂鸣应了句,见徐太后阖上双眼不再说话,这才出了内殿。
太后找到了梅姑这个发泄口,而北堂鸣此刻,心里还是不甚好受。
聂瑾鸿还活着,他还活着,唯一的胞妹为了他,竟在两国边界的民众面前,以死来忤逆他,想起这个,想起紫鸢昨个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的话语,北堂鸣心里的怒火,就如潮水般往上涌。发*泄,他现在急需要发*泄,发*泄心中的怒与痛!
自聂瑾鸿那晚被救出寂府,已过去近一个月,百里醉断手处的伤已大好,可他身上却出现不少的鞭伤。
这会子,准确些说,他这段时日内,被北堂鸣关在寝宫中的一间密室,全身上下仅着一件白色纱制长袍,再无其他衣物,薄薄的纱袍下,是他赤果的身躯。
条条鞭痕,在灯火下,透过纱袍,看起来甚是狰狞。
“咯吱吱”一声闷响,密室门向两边打开,瞬间过后,又是一阵闷响,密室门关闭了上。
他又来了,又来了!百里醉躺在chuang上,闭阖着双眼,心中充满了恨意。
折磨,那口口声声说爱他的男人,这段日子以来,只要一有空,就来这密室中折磨他。
奈何他心有恨,恨不得杀死对方,却没法子从这里逃脱掉。那*至极之人,每次折磨完他,就用锁链将他捆绑在chuang上。有必要么?内力被他封了住,他有能力从这四面都是石壁的密室中逃离么?
死,为什么他就是死不了?好奢侈,死对现在的他来说,真得好奢侈!
“醉,你有想我么?”
北堂鸣一步步走进chuang边,俯身在百里醉耳边,轻声问了句。
回答他的是百里醉的沉默。
“醉,紫鸢死了,她死了!”解开百里醉身上的锁链,北堂鸣躺在他身侧,抱住其腰身,喃喃道:“她恨我,恨我处死了聂瑾鸿。可你知道吗?聂瑾鸿并没有死,这是她自个说的,你说那该死的聂瑾鸿既然没有死,她为何还要用那么惨烈的方式,死在我这个皇兄面前?”
公主死了。
聂瑾鸿没死。
那她死了么?
错了,他错了,他不该在那晚,刺她那么多剑,不该在唐婉对她施蛊时不加以阻止,他错了,这么些天过去,他心里想的人还是她,无论她是男子,还是女子,他心里想的终究还是她。慢慢的,百里醉眼角有泪水滑出。
“醉,你是不是感受到我的心痛了?”轻轻地在百里醉脸上吻了下,北堂鸣继续低喃道:“称霸天下是我年少时就有的梦想,怎会因她的死就收手,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她当着两国边界民众的面,当着楚帝的面,说了好多忤逆我的话,但即便这样,我也没想过要她死。她呢?心好狠,一句一句说着她会离开,说着她会到楚帝身边去,结果却服下毒性剧烈的化骨散,在我面前化作一滩血水,看到那一幕,你知道我有多震惊,有多心痛,她猝然间的举动,我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啊!”
百里醉是可以说话的,但他就是不想回应北堂鸣一句,这一刻,他很高兴,高兴北堂鸣终于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
“醉,你来帮帮我好么,帮帮我,让我别再这么痛苦了好么?”
188 诉情
起身,解开百里醉身上的锁链,北堂鸣二话不说,撩开袍摆,就开始折磨起百里醉来,“醉,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在进入百里醉身体那一刹那间,北堂鸣呢喃了句。
耻辱,及下*身传来的痛感,宛若洪水猛兽,瞬间袭满百里醉心房。
他咬着牙承受着,总有一天,他会将这一切,还给对方,是的,总有那么一天,他会还给对方!
“醉,你叫呀,你大声的叫呀,你怎就不叫出声呢?”
北堂鸣边用力动作,边笑得一脸邪肆道。
“你很可怜知道么?”百里醉终于启口,他一字字道:“公主死得好,迟早有一天,你会一无所有,而且会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北堂鸣抓过榻边放着的软鞭,在百里醉身上狠抽了两下,阴柔的声音跟着响起:“那你就等着,等着我一无所有的那一天!”接着,他猛地一个用力,百里醉一声闷哼,就听北堂鸣又道:“你终于叫了,我就喜欢听你这声音。”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恶心么?”
百里醉嘶哑着声音道。
“恶心?我为什么要觉得恶心?你觉得恶心了吗?我们可是一直都这样的。”北堂鸣说着,又扬手甩了百里醉两鞭子,过了半晌,他一声低吼,这才扔掉手中的鞭子,抓过放在一旁的布巾擦拭了下,重新躺在百里醉身侧,道:“你所期待的,怕是永远也不会达到,因为这整个天下都将会是我的。”
“你会一无所有,会死无葬身之地!”百里醉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北堂鸣邪魅一笑,将百里醉的脸转向自己,勾唇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哪天我会一无所有,会死无葬身之地,记住,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的。”
拉上他一起,想都别想!
百里醉如是想到。
瞧百里醉抿唇不语,北堂鸣捋顺他额前的碎发,笑道:“和你玩呢,即便我死,也不会拉上你的,”言语到这,他从枕下摸出一精致而小巧的药瓶,道:“我给你上药吧,瞧瞧,身上都出血了呢!”柔和的声音,落在百里醉耳里,只觉恶心。
发*泄够了,折磨够了,就惺惺作态地给他上药,慢慢阖上眼,百里醉不想再看到北堂鸣卑鄙而可恶的嘴脸。
朝国,春的气息,将这冬季尤为漫长的国度,已全然覆盖。
“安顺,那小东西来了后,我就很难近身服侍王爷,你让它离开好吗?”暖阳照耀,竹苑中花雨纷飞,那被王府中的下人、称之为聂姑娘的白衣女子,站在院里,面对安顺,出口之语尤为温婉。
看着她,看着眼前这容颜绝美,气息娴雅的女子,安顺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想了多天,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正,他就是觉得女子身上流露出的气韵,有点假。
高贵,她有。
可那娴雅温婉的气息,与女子总有那么点格格不入。
朝自家王爷屋里看了眼,安顺恭谨道:“聂姑娘,不是奴才不想让毛球离开,实在是,实在是那小家伙与王爷感情亲厚。多年未见它了,谁知它竟会突然间出现,奴才想,就是王爷,怕也想它在身边陪着吧。”
“它就是只小畜生,既不会陪王爷说话,又不会给王爷擦拭身子,能帮到王爷什么?”白衣女子秀眉微蹙,脸上显出丝不悦,道:“你知道的,那小畜生没回到王府之前,有天晚上,王爷可是有醒过来的,我想,他定是听到了我在他耳边说话,才会醒转的,要不然,我们,我们也不会……”对于她说的话,安顺脸上没什么表情,反观那白衣女子,脸上却染满红霞。
“聂姑娘,你对王爷的关心,奴才知道。若是你坐在屋里仅陪王爷说说话,奴才以为,毛球不会对你不敬的。”说完,安顺就朝璟屋里走去。
白衣女子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目中划过抹恼色,半晌后,才跟了上。
“吱吱……,吱吱……”主人,你怎么就不醒来呢?小主子们说曦曦遇到危险了,你再不醒来,不去找曦曦,小主子们以后就不理你了。毛球回到王府,看到璟昏睡不醒,很是担心不已,可它没法子让璟醒过来,看到白衣女子出现在璟屋里时,毛球眨着贼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那白衣女子好一会功夫,立时蹦跳到璟chuang上,不让那白衣女子近距离接触璟分毫。
她不是曦曦,不是它和主人喜欢的曦曦,她是冒牌货。
奈何毛球心里明白,嘴里发出的声音,安顺不懂,就是时常来王府看望璟的轩帝也不懂,没人能懂得它说的是什么。这真真极坏了毛球大人,它想替主人去找曦曦,却又不放心有个冒牌曦曦在自己主人身边。
终了,它决定替凌曦守护璟,不让白衣女子亲近璟。
“吱吱……”安顺端着药碗进屋,毛球一看到他,肥硕的身子,慢慢从璟身旁挪开,好让安顺给璟喂汤药,但,当白衣女子步入房内时,毛球立时张牙舞爪,“吱吱……,吱吱……”滚开,冒牌货滚开,你不是曦曦,你身上没有曦曦的味道,滚开,冒牌货!
白衣女子对毛球的做派,已不似先前那般害怕,她坐到桌旁一把椅子上,看着安顺给璟喂汤药。她的目光很柔和,似是能滴出水来,“安顺,你每日这般喂法,王爷喝不进去多少的。”安
顺用小勺,慢慢地给璟嘴里喂着汤药,道:“奴才知道,但聂姑娘前段时间给王爷喂服汤药时,不也一样吗?只要奴才每天多喂几次,王爷总会喝进去一些。”
“要不,你还是把那小畜生抱走吧,我来喂王爷。”白衣女子站起身,朝璟的chuang边靠近。
“吱吱……”滚开!滚开,不许靠近主人,毛球大人乌亮的眼睛里,尽显凶悍,作势要扑向白衣女子。
安顺拿过枕边的帕子,为璟拭去嘴角流出的药汁,然后转向白衣女子道:“聂姑娘,你还是别激怒毛球,王爷曾经告诉我,说毛球爪子上有剧毒,一旦被它抓伤,很快会没命。”一听他这话,白衣女子登时止步,朝毛球看了眼,目光与安顺视线相对,颤声道:“你没骗我?”
“生命攸关之事,就是借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欺骗聂姑娘。”
安顺起身,将药碗放至桌上,接着从柜子里取出一袭白袍,望向白衣女子道:“奴才要给王爷换衣衫,聂姑娘还请回避。”
“我留下可以帮你的,再说,再说我和王爷……”白衣女子不想走,小畜生到王府后,她都没近距离接触过chuang上那心心念念之人,她不要走,她要在他身旁说话,要握住他的手说话,来到他身边,为的就是和他永远相守在一起,她不能看着他就这样一天天昏迷下去,不能看着他生命逐渐流逝,留下她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
“聂姑娘,奴才刚说过的话,你忘了吗?”安顺说着,看向毛球,“毛球的爪子上真得有剧毒,聂姑娘倘若真要以身犯险,那奴才也没什么话好说了。”顿了顿,安顺接道:“可是王爷万一醒来,发现聂姑娘已不再人世,你说王爷到时得有多伤心。”
白衣女子望向璟消瘦而苍白的容颜,喃喃道:“我不要他伤心,我离开,我这就回自个院里。”语落,她依依不舍地转身,走向房门口。
日夜兼程,凌曦在五天后的傍晚时分,终回到洛城。
城中,商贩们皆已收摊,朝各自家里赶,凌曦没有回夜府,而是直接飘向璟王府。
进入洛城那刻,不,应该说在从云澜口中,得知璟患病那刻,她就决定,什么缘由也不能阻止她光明正大地和璟在一起,不是她不愿意听璟的话,而是她想和璟一起面对,面对璟不愿告诉她的难事。
“夜,夜相……”凌曦从空中一落入竹苑,安顺略有些轻颤的声音,自嘴里发出,与他站在一起的还有一名宫侍,这宫侍不是别人,正是轩帝身边的大太监孙琦,“夜相,你,你回来了!”孙琦亦语声轻颤,和凌曦打招呼。
在他们身旁不远处站稳身形,凌曦轻浅一笑,道:“皇上在王爷屋里?”
安顺和孙琦齐点头。
二人激动的眸子,一直注视着凌曦,看得她不由掩唇轻咳了两声,温声道:“因为有些事要办,我才回来晚了些。”说着,她转身朝那亮着灯火的屋子看了眼,道:“听说王爷病了,我去看看他。”
安顺点头,孙琦却嘴角噏动,想要阻止凌曦这会子到璟屋里去,不料,凌曦已转过身走远。
顷刻间,他神色变得有些不对劲来。
“孙公公,你这是怎么了?”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变化,安顺不由出声问了句。
孙琦摇头,忙道:“杂家没事。”皇帝对璟王的关心,已超乎兄弟之情,若是,若是那抹青衫听到些不该听的,可该怎么办啊?
微凉的风儿透过窗棱吹进屋,灯火摇曳,轩帝坐在璟的chuang边,握住他的手,那说不出口,那压抑在心底的情愫,这一刻,全然在一双目中流露了出。
“璟,你真就不醒来么?真就要这么睡下去么,睡到生命逝去那一天?”自打璟吐血昏睡过去后,轩帝每隔三五天,就会与孙琦着便装,乘坐普通的车辇出宫到璟王府来,看到璟一日一日的消瘦,他的心好痛,前面几次到璟王府,他握住璟的手,只是说着他们幼时的趣事,今日,他实在是压抑不住了,压抑不住心底那埋藏多年的情愫,温润的眸子慢慢地变得湿润,轩帝接道:“皇兄喜欢你,璟,你知道么?皇兄喜欢你啊!”
苦涩而伤痛的泪水,沿着轩帝俊逸的脸颊落了下来。
“那喜欢超越了兄弟情,璟,你知道么?皇兄对你的喜欢,超越了兄弟情啊,明知这样不对,明知这样的感情尤为龌蹉,可皇兄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对你动了情。你皎洁如月,暖若春风,似天人一般,不知何时,就是这样的你,全然吸引住了皇兄的注意力。
对此,皇兄曾深深地厌恶自己,厌恶自己不该对你动那样的心思。
可是,可是皇兄控制不住啊,控制不住那份难以企口,尤为不耻的感情。
因聂府嫡女幼时相救,你喜欢上了她,并默默地在暗处守护着她,当你将这些告诉皇兄时,皇兄真得好为你心痛,心痛你只能默默地付出,却不能得到她感情上的回报。她嫁给当时还是寒王的楚帝时,你虽嘴上不说,可皇兄就是知道,知道你心里有多难受,但皇兄帮不了你什么。
为了那位聂氏嫡女,你付出太多太多。
聂府遭遇变故,皇兄和母后不想你再继续自苦下去,就没有及时将那件事告知于你,谁知,谁知……
滴血泪,墨发变白,守着一具冰冷的尸身,陷入对那女子的伤痛中不可自拔,那是多深的感情啊!皇兄有过吃味,吃味你对那女子付出的感情,但更多的则是痛,不是为皇兄自个那份说不出口的感情心痛,而是为你,为你变得不再像你而痛。
无意中从云澜口中听说那可以使人忘记忧伤的圣药,皇兄想都没想,就想着法子给你服了下。
只要是为你好,无论做什么,皇兄都愿意,哪怕终了被你恨上,皇兄也无怨。
你忘了她,却性情发生巨变,变得残忍嗜血,变得冷若冰霜,不再帮着皇兄打理朝事,更不愿与皇兄说话,就是母后,你对她也变得不理不睬。这样的你,皇兄是一时半会没法适应,可相对于你不再自苦,皇兄觉得没事,没事的,哪怕你不理皇兄,永远不理,也没事的……
喜欢云澜,再到喜欢夜相,看着你和他们亲密无间,皇兄心底那份压抑住的情愫,折磨得皇兄近乎发狂,每个夜里,皇兄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
不能说,不可说,那份禁忌的感情,皇兄本以为永远都不会与你说出口,以为这将是皇兄心底的秘密,可看到你突然间唤曦儿,唤那女子的闺名,跟着口吐鲜血晕厥过去,皇兄的心当时几乎碎了一地,但相比这个,你的安危皇兄更为牵挂。
聂姑娘好好的在你府上,你怎就会突然间唤她的名字,吐血晕厥呢?
还说出什么你死我死,你生我生的混话?你若是死了,你觉得皇兄还能活下去么?”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抚着璟的容颜,轩帝眼里的泪水在他启唇,到这会子几乎没有止过,“璟,醒过来好不好?只要你醒过来,想做任何事,皇兄都会答应你。璟,醒过来,求你了,你醒过来吧,若是再沉睡下去,你真得会离开的,璟……”走到璟的房门口,凌曦听到轩帝低微而伤痛的话语,整个人先是惊愕,慢慢的,她明眸中聚满了泪水。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傻瓜,你是感应到我遇到了危险,却没法子知道是什么危险,更没法子及时赶到我身边,才急火攻心,吐血晕厥过去的么?傻瓜,璟,你个大傻瓜,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啊?”凌曦心下悲声呢喃,“我回来了,我好好地回来了,不许你有事,我不许你有事。”轻推开门,凌曦脚步轻缓,朝chuang边一步步走近。
“夜卿家,你,你……”
门声响,轩帝转过头,就看得凌曦双眸湿润,朝chuang边走来,忙垂下头,抹去脸上的泪水。
他都听到了么?听到那些不堪的话语了么?
松开璟的手,轩帝只觉脸上滚烫得厉害。
“夜相,朕,朕……”
嘴角噏动,轩帝想要出口为自己刚才说出的话语,在凌曦面前做以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解释。
“皇上,爱一个人没错,无论对方是男子,还是女子。”凌曦站在璟的chuang前,注视着璟消瘦而苍白的容颜,语声轻缓说了句。
轩帝对璟生出的那异样情愫,她不想做出什么评价,但在感情的世界,确实是无孰对孰错。
再者,眼前这脸色涨红,样貌俊逸的一国君主,并未因自身的感情,对璟造成困扰,如此一来,她能说什么?
“夜卿家,你,我,我……”轩帝眼睑微垂,平复好心情,感到脸上不再滚烫后,这才从chuang上站起身,他目中显出抹复杂之色,望向凌曦,嗫嚅道:“夜卿家不觉得朕有些龌蹉吗?”
凌曦的目光仍凝注在璟的容颜上,回轩帝:“微臣刚都说了,不过,为了王爷好,微臣觉得皇上最好还是别在他面前捅破那层窗户纸。”
“这个,这个朕自然是知道的。”轩帝嗫嚅了句,半晌后,他接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出了点事,不过,都解决了,害得皇上担心,微臣真是过意不去。”说着,凌曦朝轩帝揖手一礼。
轩帝温润一笑,道:“夜卿家没事就好,”顿了顿,他朝窗外看了眼,接道:“朕出宫有些时辰了,该回去了。”音落,他便走向门口。
“皇上路上注意安全。”凌曦目送轩帝出屋,缓声说了句。
轩帝站在门外,回过头,看向她,淡笑道:“沿途有暗卫在,不会有事的,”默然片刻,他抬眸朝chuang上深望一眼,又道:“你多陪陪璟,他很在乎你,兴许知道你回来了,他会不日醒转过来。”
“我会的。”
凌曦颔首应道。
轩帝和孙琦出了竹苑,安顺在送他们离去后,回到璟屋里,入目就见毛球蹲在chuang头,滴溜溜的眼睛里,水雾蒙蒙,盯视着*前的那抹青衫一眨不眨,而那抹青衫的目光,则定定落在自家王爷脸上。
“吱吱……,吱吱……”毛球大人动了,它挪动着肥硕的身子,到凌曦近旁,伸出两只肥乎乎的小爪子,不停地扯着凌曦的衣袖,“吱吱……,吱吱……”曦曦回来了,曦曦没事,曦曦,曦曦快些理我啊!
安顺不解,他不解毛球为何会那样看着凌曦,更不解毛球怎就与凌曦那般亲近。
“毛球。”
终于,凌曦的目光由璟的脸上挪开,落在毛球身上,她抱起毛球在怀中,轻抚着它的毛发,语声柔和道:“乖,先去一边呆会,我等会再和你说话。”毛球吱吱地叫了两声,“嗖”地从凌曦手中跃离,乖巧地蹲在了桌上。
“王爷这样多久了?”凌曦看向安顺,问道。
安顺望着璟的睡颜,恭谨回道:“有一月了。”
“中间可有醒过?”凌曦的目光落回璟身上,握住他的手,再次出声问安顺。
安顺道:“聂姑娘说,说王爷有醒过。”
“聂姑娘?”凌曦明眸微闪,“聂姑娘是哪个?”安顺摇头:“这个奴才不知,不过,那位聂姑娘是王爷从宫里带回府的。”默然了一会,凌曦状似不经意地道:“我听说王爷要娶那位聂姑娘,可有此事?”她是信璟的,但那晚传入耳里的话语,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王爷从未说过会娶聂姑娘。”安顺恭谨答道。
片刻后,凌曦摆手:“你退下吧,我留在这陪王爷。”
“快到给王爷喂药的时辰了,”安顺说着,迟疑片刻,接道:“王爷好似很排斥喝药,无论奴才怎样给他喂服,他都喝不进去多少,若是再这样下去,王爷醒转的可能怕会越来越小。”璟在乎凌曦,安顺在凌曦住在王府的那段时日里,是看得出的,因此,他在凌曦面前不由多说了几句。
189 敌视
“我会陪在王爷身边,汤药也由我来喂,你下去准备去吧。”凌曦出口之语甚是温和,“王爷会醒过来的,他不会这样一直昏睡下去。”
安顺“扑通”一声跪地,向凌曦磕头道:“谢夜相,奴才替王爷在这谢夜相!”凌曦皱了皱眉:“你这是怎么了?王爷和我之间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用得着这么谢我么?起来吧,快些去给王爷准备汤药当紧。”
“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安顺眼眶泛红,从地上爬起,急急走向屋外。
到门口,他倏地顿住脚,回头望向凌曦,生怕凌曦离开似得,颤声道:“夜相,你一定不能离开,一定要在王爷身边陪着他!”
“去吧,我不会离开。”
凌曦朝他笑了笑,目光重新落至璟的脸上。安顺放心离去。
月华透窗而入,药香浮动,凌曦将手搭在璟的脉搏上,明眸中尽显柔情,“傻瓜,我回来了,你怎还在一心求死?我回来了,璟,听到了么?我真得回来了!”回想起轩帝刚才说的“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凌曦的心,瞬间被无尽的疼惜填满。
傻瓜,这个大傻瓜在自个求死,就因为她遇到危险,他竟然伤心到不愿活下去,要陪她一起死。
“璟,是这样么?告诉我,是这样么?”心中明明已有答案,可凌曦真得后怕得紧,如果,如果云澜没有救下她,那这傻瓜怕是真与她阴间相见了,而他们的孩子,不仅失去了母亲,同时还失去了父亲,想着想着,凌曦眼里的晶莹,宛若断线的珠子落了下来,“璟,你不该这样的,不该因我,就舍下孩子们,傻傻的欲随我而去,我不许,不许你以后再这样!”
安顺端着药走了进来:“夜相,药好了。”抬手急急抹去脸上的泪水,凌曦垂眸嗯了声,道:“放到桌上就好。”
“是。”安顺把药碗放到桌上,未出屋离去。凌曦起身,端过药碗,道:“这段时ri你肯定累坏了,下去休息,这里有我就好。”安顺唇角噏动,终道:“要不我留下帮夜相一起给王爷喂汤药。”
“不用。”凌曦坐回chuang边,“听我的,去休息。”
“好吧。”
半晌后,安顺低应了句,转身出了屋。
“璟,要乖乖的喝药哦,要不然,我就带着毛球回云首村,再也不理你了。”说着,凌曦秀眉微拧,心下懊恼:她真是猪脑子啊,璟平躺着,药怎能喂得进去?起身,将药碗放回桌上,她到chuang前,扶璟靠在一方厚实的软枕上,并细心地掏出袖中的帕子,护在璟的脖颈间,这才再次起身端过药碗,坐回璟的身旁。
药汁入了口,却又从璟嘴角流了出来。他没有咽入喉中,他真得在排斥喝药。
滴滴汁液顺着璟的下巴,落至帕子上,“璟,乖,喝了药,身体就会好起来,听到了么,听到我说与你的话了么!”轻柔而略带些哽咽的声音,自凌曦嘴里溢出,“璟,别让我伤心好不好?看到你这样,我会恨我自己,恨自己又一次害得你深陷痛苦之中。”边用帕子擦拭璟嘴角流出的药液,凌曦边低泣声道。
又试着喂了两口,还是不起作用,凌曦放下药碗,俯身轻轻地吻了吻璟的眉眼、鼻尖,再轻轻地含住他的唇。
凉凉的,软软的,就是这张唇,曾无数次地爱恋过她,与她尽情相吻,痴缠。可如今,这唇的主人却感应不到,感应不到她的吻,感应不到她的爱。轻轻一咬,凌曦语声柔和而深情道:“我知道,你又耍无赖了,对不对?
其实,怎样的你,我都很喜欢。谪仙般的你,无赖的你,冷酷的你,无论哪样的你,我都喜欢。这些话,我是不是与你说过啊?你喜欢听,对不对?我知道,你就喜欢听我说这些肉麻的话语,因为你是无赖嘛!呵呵……,还记得你第一次吻我么?
那时,我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好像还是我先吻的你,你呢?好笨拙,且有些抗拒,哦,不对,你不是抗拒,你是不想侵*犯我,可到后面,你的吻炽热而*,我能感受到你的爱,感受到你对我浓郁的爱意……”
咸涩的泪水,落入璟嘴里,凌曦轻轻地笑了:“能遇到你,我真得很幸福……,我答应你,只要你醒来,无论你在我面前怎样耍无赖,我都不会说你。”回答她的,是静寂,是一室静寂。
端起药碗,凌曦自己喝了口,然后吻住璟的唇,将噙在嘴里的药汁一点一点地渡进璟嘴里。
昏睡中,璟的意识并未苏醒。
然,他就似那荒原中久逢甘露之人,一旦遇到生命之泉,他的身体本能地开始了向水源挣扎,他下意识吮*吸着,一下比一下用力,想获取更多甘露,能让生命延续下去。噙在凌曦嘴里的药汁未洒出一滴,全缓缓地进了璟的喉中。
两口,三口……
用同样的方法,凌曦将一碗汤药,全喂璟喝了完。
“无赖璟,你这下该满意了吧!”璟的脸色依旧苍白憔悴,凌曦轻伏在他肩上,喃喃道:“醒过来,醒过来,我喜欢你对我耍无赖!”安顺在门外等了很久,听屋里传出的那一句句话语,
他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暗忖:“夜相如果是女子该多好啊,这样的话,王爷就有了王妃,来年,王府便会有了小王爷,亦或是小郡主!”可现实却是,夜相不是女子,安顺心里甚是遗憾,不过,只要王爷高兴,他这个做奴才的就高兴。
说来,夜相和王爷在一起,真得还蛮般配的!
“夜相,王爷可有服下汤药?”良久,安顺敲门,问凌曦。
凌曦道:“你进来将药碗端走吧。”
端走药碗?安顺疑惑,不知那碗汤药璟是否服下,推门而入,只见桌上放着一只空碗,登时,激动的泪如雨下:“夜相,王爷把药都喝了么?”他的声音微微有些轻颤。凌曦没有看他,回道:“都喝下了。”
安顺似是不信,道:“汤药没有从王爷嘴里流出吗?”凌曦取过璟脖颈上放着的帕子,给安顺看:“就流出了这么一点,衣衫上一滴都没洒上。”于凌曦起初说的那些话语,安顺没大听懂,但他知道,知道这与他说话的青衫,与他家王爷之间的渊源,怕是特别的深,要不然,这青衫就不会说出那么多深情的话语,而自家王爷、也不会随之变得不再排斥服用汤药。
回过神,安顺脸上流露出抹欣喜之色:“只要王爷能服下汤药,应该不日就会醒过来。”
“御医开的药方不错,以后每日早晚各服用一回便可。”将璟露在锦被外的手盖好,凌曦语声轻缓,与安顺吩咐道。
安顺点了点头,道:“夜相,你明日还要上早朝,要不,你把喂药的法子教给奴才,奴才好照着你的法子给王爷喂药。”他说的很认真,可凌曦一听到他这话,脸上瞬间泛出抹红晕,转过头,她背对安顺干咳两声后,道:“不用,我就住在王爷院里,每日起早喂他喝下汤药,再去上早朝不迟。”安顺“哦”了声,没再说话。
“夜深了,你去休息吧。”
凌曦久听不见安顺离去的脚步声,于是出声道。
“夜相,你刚回来,怕是没用饭菜吧,奴才先吩咐厨房为你做些饭菜,再去休息。”安顺说着,就往门外走。
“回来的路上,我用过了,这会子不饿,你去休息,不用管我。”
温声说了句,凌曦抬手为璟捏了捏被角。
“是。”
安顺应声,退后两步,出了房门。
“吱吱……,吱吱……”曦曦,曦曦,你这会该理我了吧,安顺拉上门离去,毛球大人登时跃起,落在璟的chuang上,小肥爪拉住凌曦的衣袖,仰起小脑袋,乌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凌曦。
“毛球,你怎会回到京城?”
抱起毛球大人,凌曦垂眸,柔声问道。
“吱吱……,吱吱……”毛球大人连叫数声,看着它伸着小爪子指指云首村的方向,又指指自己,凌曦似懂非懂道:“你是说旭儿和阳儿担心我,让你来京城看我的吗?”母子连心,她出事,俩小定是感应到了,凌曦轻轻叹了口气,又道:“我说的对吗?”
毛球大人连点小脑袋。
“我很好,你立刻回云首村,将我的消息带给旭儿和阳儿,让他们放心,记住了吗?”凌曦叮嘱毛球大人,奈何毛球大人为难了,它说得话俩小主子又听不懂,凌曦笑了笑,道:“瞧你可怜的样子,”说着,她将毛球放到chuang上,然后到桌边拿过一张纸,提笔写了数行子,跟着将纸张折叠好,装进一根空心的细小竹筒内密封好,用绳子牢牢地系在毛球脖子上,道:“这不就好了么。”
毛球大人朝自个脖子上看了看,上蹿下跳了一会,发现那竹筒并没有脱落,“吱吱”叫了两声,蹦到璟身旁,“吱吱……,吱吱……”主人,我要走了,有曦曦在,你很快会好起来,小主子们还等着我带消息回去呢!留恋的眼神深深地忘了璟一眼,毛球大人拖着肥硕的身子转向凌曦,“吱吱……,吱吱……”曦曦,你一定要照顾好主人,主人喜欢曦曦,很喜欢曦曦,“吱吱……”凌曦轻抚着它的小脑袋,微微一笑:“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璟,他一定会醒过来。”
“吱吱……”毛球大人叫了声,用脑袋蹭了蹭凌曦的掌心,凌曦将它抱起到窗前,“路上要小心哦!”毛球大人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小脑袋跟着点了下。打开窗,没等凌曦放手,毛球大人“嗖”地就没入月色,没了踪影。
遥望远方天际,凌曦呢喃:“旭儿,阳儿,娘没事,娘一切都好!”过了片刻,她关上窗,回到chuang边,和衣躺在了璟的身侧。
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她累了,连着赶了几天几夜的路,她着实累得不轻。
翌日,天未大亮,安顺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夜相,你醒了吗?”抬手揉了揉额头,凌曦缓缓睁开眼,先是转头看了璟一眼,这才坐起身,望着门口道:“起了,你进来吧。”安顺应声,端着洗漱水推门而入,“夜相,这是洗漱水,我给你放到屏风后面。”
“麻烦你了。”凌曦下chuang,朝屏风后走去,“厨房将药熬好了吗?”
安顺道:“往日这个时辰都好了,我这就给王爷端来。”
“嗯,去吧。”凌曦将布巾在水中打湿,提起来拧了下,走出屏风。安顺见她拿着布巾朝chuang边走,忙道:“夜相,等会还是我服侍王爷梳洗吧!”凌曦摇头:“不了,我来就行。”坐到chuang边,她轻柔地为璟擦拭着脸颊,“璟,睡够了,就醒过来!”她擦拭的很仔细,因为璟喜欢干净,甚至微有些洁癖,这些她都知道。
等安顺端汤药过来,璟被凌曦已经收拾的妥妥当当,而凌曦自个,也已打理的一身清爽。
如昨个晚间一样,凌曦用嘴渡汤药一口一口地到璟喉中,待碗中见底,凌曦温柔一笑,在璟的唇上深深印下一吻,笑着道:“璟真乖,早朝后,我再来陪你。”起身,走向门口,没等她拉开门,安顺的声音由门外传入:“夜相,你换洗的衣衫奴才着人从相府给你拿过来了。
“有劳了。”门打开,凌曦朝安顺轻浅一笑,然后从侍立在一旁的下人手中接过包裹。见凌曦拎着包裹进门,安顺恭谨道:“厨房里的饭菜马上就做好,夜相用些再上早朝吧!”
凌曦顿住脚,回头道:“简单点就行。”
“是。”安顺应声,与侍立在一旁的下人转身出了竹苑。不多久,安顺提着食盒回到竹苑,凌曦换好衣袍,多少吃了些,就前往皇宫而去。
文武百官看到她,皆惊讶不已。
对此,凌曦神色浅淡,完全没有在意那投向她的各色目光。
与以往一样,早朝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约莫一个时辰后,孙琦高喝一声,“退朝!”
文武百官跪地,恭送轩帝出殿门。
“夜卿家,随朕到御花园走走。”轩帝步下台阶,经过凌曦身边事,温声说了句。
凌曦揖手:“是。”皇帝找她,为何事?不会还在纠结昨晚被她听到的那些话语吧?凌曦心下暗自嘀咕,跟在轩帝身后出了殿门。
御花园中,风儿轻拂,花香四溢。
轩帝双手负于身后,与凌曦一前一后慢慢地在小道上走着,“璟有起色么?”温润而关切的声音,自轩帝唇中轻缓道出。
“昨晚和今早的汤药,王爷都有完全服用。”凌曦迟疑片刻,回其一句。
“这就好,这就好……”轩帝心下微泛起不适,暗忖:“璟,在你心里,到底是喜欢夜卿家多些,还是喜欢那聂氏姑娘多些?要不然,怎他一回来,你就好好地服用汤药?”璟对汤药排斥,轩帝是知道的,且他自个也有亲自喂过璟喝药,奈何与安顺和那白衣女子一样,汤药刚一入璟嘴里,又被他从嘴角流了出。
否则,璟也不会一直这么昏睡不醒,任生命慢慢流逝。
“璟很在乎你,近些时日朝堂上也没什么大事,你就在王府好好陪他吧!”良久,轩帝止步在一株花树下,转向凌曦,眸色郑重道。
凌曦与他视线相对,揖手道:“微臣遵旨。”轩帝摆摆手:“去吧,多与他说说话,好早些让他醒转过来。”
“是。”凌曦行礼告退。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每每想起这句话,轩帝的心就绞痛的难受,夭红飘落,彩蝶纷飞,御花园中的景致,尤为醉人,但轩帝却没半点心思欣赏,他幽叹口气,修眉微皱,步出了御花园。
一回到璟王府,凌曦就前往竹苑看望璟。
“夜相回来了。”安顺见凌曦步入竹苑,忙于其行礼。凌曦颔首,道:“今日天气不错,你着人搬把躺椅放到院里,等会我抱王爷出屋晒晒太阳,再给他洗洗头发。”
“是。”
安顺爽快应了声,然后疾步走向一旁的厢房。
“璟,是云澜救了我呢,我以为我要死了,是他突然出现救了我。”到璟屋里,凌曦扶璟坐起,靠在自己肩上,语声轻柔道:“他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我昏迷着,虽然听不见,看不见,但我能感受到他的关心,他人很好,等你醒来后,咱们请他好好地喝一杯,你说好不好啊?”接着,凌曦将聂瑾鸿与她的关系,以及她为何会遇险,全说与了璟,“璟,后来的几天里,我虽然还是看不见,但我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你呢?你现在可能听到我说的话?”
“我决定了,不管你遇到的是什么难事,我都要和你一起面对,我不要你像我一样,遇到危险,璟,你答应我吗?答应将你心底的事告诉我么?”横抱起璟,凌曦到了院里,“安顺真是个细心的,他给躺椅上还铺上了被褥呢,璟,醒来,醒过来,求你了!”放璟到躺椅上,凌曦俯身,在璟额头上轻轻吻了下,安顺站在一旁,像是没看见一般,可有一个人,目中却明显含有恼意,不,说是敌意更为准确些。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走近竹苑的白衣女子。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对王爷行那轻浮之事?”清冷而带有敌意的声音飘入凌曦耳里,使得她不由皱了皱眉,起身,望向竹苑门口,凌曦登时惊愕在原地:那是她啊,怎么有另一个她出行在璟的王府中?
片刻后,她目中神色恢复淡然:她就是那位聂姑娘吧!
凌曦不是猜想,而是尤为肯定那站在竹苑门口的白衣女子,就是那什么聂姑娘。
“你是聂姑娘。”轻缓而温和的声音自凌曦嘴里溢出,那白衣女子却冷眼看着她,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对璟行那轻浮之事?”她不再用王爷称呼璟,而是直呼璟的名字,好似在宣布她的主权,宣布璟是她的私有物一般。
什么温婉,什么娴雅,什么端庄,在这一刻,全被她抛之脑后。
安顺看向那白衣女子,皱了皱眉,道:“聂姑娘,这是夜相,你不可对他无礼。”他可没看出王爷有多在乎这位聂姑娘,且一直都温婉娴雅得很,怎就一见到夜相,像是见到仇人一般,夜相与她有仇吗?
“在下夜妖。”凌曦没有理白衣女子脸上的表情变化,礼貌地报上名姓,她望向安顺道:“准备热水过来吧。”
安顺点头,朝白衣女子轻瞥一眼,这才去了竹苑的小厨房。
“你就是夜妖,“白衣女子将凌曦重头到脚打量了遍,慢慢朝躺椅这边走来,道:“王府不欢迎你,请离开!”凌曦凝视着她,道:“姑娘以什么身份与夜某说这句话?”说着,凌曦嘴角勾起抹好看的弧度。
“我,我是……”白衣女子想说我是璟王妃,终了却没说出口。凌曦微微一笑,道:“你也是客,对吧?既然你我都是客,你就没权利让我离开王府,是不是?”白衣女子张了张嘴,顿时哑舌。
冷眼注视凌曦良久,那白衣女子哼声道:“你不觉得你在璟身边,有悖伦理吗?他是男子,你也是男子,而且我听说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却与璟有着那种关系,想想,真让人感到不耻!”
190 醒了
“你很介意?”
凌曦挑唇问道。
“我自然介意了,”白衣女子道:“璟要娶妻生子,你这样与他不清不楚,到时置他的妻儿于何地?”
“王爷的事你能做主吗?”凌曦浅声问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咬了咬唇,未作答。
凌曦接道:“既然你做不了主,还请莫要说些不和身份的话。”安顺将热水放好位置,道:“夜相,奴才帮你吧。”他的语气尤为恭敬,这让白衣女子又不舒服了,暗道:在她面前,怎就不见这奴才这般恭敬有礼?
想着,她没好气地与安顺道:“你带这位夜相离开,我来给璟洗头。”安顺站着没动,凌曦道;“聂姑娘,夜某是脾性好,但若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就别怪夜某不客气了!”长着她的样貌,来璟身边,肯定有着某种目的,别让她揪出狐狸尾巴,否则,定要其好看!
“你,你……,你凭什么这么与我说话?”白衣女子手指凌曦,眸中水雾萦绕。凌曦没有搭理她,而是蹲在璟身旁,捏了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柔声道:“你都瘦了,知道么?睡够了,就醒过来,要不然变得皮包骨头,可就难看死了!”轻柔而温和的声音,听得白衣女子隐没在眼底的敌意,豁然流露了出来,倏地,她眸光一闪,人忽然蹲到地上,抱住头,痛声喊道:“我头好痛,头好痛啊……”她脸色苍白,嘴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多会,泪流满面,“璟,璟,我是曦儿,我是曦儿,我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了!璟……”缓缓站起身,她身形晃晃悠悠,盯视着璟,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璟,你的头发怎么全变白了?”
“是我害得你这样的吗?璟,是不是我害得你这样?”抓住璟的胳膊,她用力摇晃着。
安顺被她突然间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凌曦则是像看猴子一般,看着白衣女子在那表演。
目的没有达到,白衣女子松开璟,踉跄着走向安顺,抽泣道:“告诉我,璟是不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告诉我,是不是这样?”安顺看着她,良久才道:“王爷为何会变成这样,奴才不知。”
“安顺,带这位聂姑娘回她自个院里,我要给王爷洗头了。”摇了摇头,凌曦转向安顺说了句。
“是。”
安顺躬身一礼,扶住白衣女子,就欲朝竹苑门口走。
“放开,你放开我,我要找璟,璟,我都想起来了,璟,你让这奴才放开我!”
白衣女子流着泪,边用力挣脱安顺的手,边望向璟哭诉道。
“聂姑娘,你是大家闺秀,这样哭闹被下人们看到,不觉得颜面有失吗?”凌曦看向白衣女子,缓声道:“王爷现在昏迷着,你说什么他都听不到,”默然片刻,凌曦接道:“待他醒来,你想说什么,有的是时间。”
大家闺秀?她现在可是聂凌曦,是那温婉如莲,娴雅端庄的聂氏嫡女,更是……更是楚帝的废后,是那躺在躺椅上昏迷不醒之人所挚爱的女子,白衣女子想到这些,瞬间止住哭声,任眼里痛楚的泪水滴滴掉落。
“放开,我自个会走。”安顺听她这么说,松开手,白衣女子深望璟一眼,脚步虚浮,离开了竹苑。
安顺见白衣女子离去,望向凌曦道:“夜相,还是奴才帮你吧!”凌曦摇了摇头,语声温和道:“不用,你瞧我这不是给王爷洗得好好的么!”说着,她撩起热水到璟的长发上,安顺站在一旁,没再说话。
“璟,水的温度刚刚好,舒服不?”凌曦笑得柔和,手上的动作更是柔和,那一缕缕银发,被她小心翼翼地揉搓着,生怕因为自己力道过大,扯痛璟的头皮。
中间,安顺换了两次热水,凌曦终于大功告成。
“璟,我会想出法子让你银发变黑,”凌曦笑着,握住璟的手,和他十指教缠,“你可别生气哦,我没说你的银发不好看,”呵呵一笑,凌曦接道:“我就是觉得啊,你黑发的样子更惑人些!我是不是很色啊?”后一句话,凌曦是贴着璟的耳畔低声说的。
她的声音虽轻柔,虽轻微得紧,但安顺是有武功在身的,耳力自然要比常人好些,还是听到了她说的话,只见其垂下头,嘴角泛起抹极浅的笑,整个人看起来轻松不少。
自璟昏迷,安顺的心一直紧绷着,生怕自家王爷有个三长两短。
“璟,你再不醒来,就会变成一只大懒虫,听到了吗?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将头贴在璟的胸口上,凌曦脸上的表情甚是幸福,“醒来,醒来吧,璟!”
夜相这会子怎像个女子啊?安顺抬起头,注视着眼前不远处的画面,越是看下去,越是觉得那副画面好唯美,并觉得整个竹苑被满满的幸福包围着。
恍惚间,他觉得那拥着自家王爷的青衫,就是女子……
暖阳倾照,仿若为他们披上了件金缕衣。“璟,咱们回屋了!”起身,凌曦抱起璟朝屋内走去。接下来的数日,只要天气晴好,凌曦都会抱着璟到屋外,让他躺在躺椅上,感受着花雨纷落,暖阳照耀,并会在他耳边说好多好过有趣的故事。
这日,她又着安顺准备了好些热水。
“璟,今天是我第几次给你洗头了?”从chuang上抱起璟,凌曦朝屋外走,“是第三次了哦,知道不,你这都昏睡好多天了,加上今天,有三十八天了,醒来吧,每天这么对你说话,会被安顺笑话的。”放爱人到躺椅上,凌曦娴熟地为璟洗起了发丝。
璟双眼闭阖,虽不能言语,且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却让人能感觉到他喜欢这样,喜欢被凌曦这般轻柔地呵护。
仿若只要有凌曦在身边,他便没有了任何烦恼,如同雄鹰在苍穹之上自由的翱翔,惬意无比。
安顺向往常一样,站在不远处候着。
长发不一会功夫就清洗好了,凌曦取过一旁椅子上放着的布巾,为璟擦拭好头发,开始为他按摩起头部的xue位,“还不醒来么?要睡多久,你才醒来?我给你说啊,你再不醒来,我会离开哦,真得,我说的是真的,不骗你,你若再这么睡下去,我回相府,并且不会再来看你。”他很在乎她,她一直都知道,也不知道这样的威胁,对他起不起作用?凌曦心下长叹口气,理顺璟脑后的发丝,起身着安顺将水盆收走,然后俯身到璟耳边,道:“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想听吗?不说话,我就认为你想听,好久没吹过曲子了呢!”
听她说要吹曲子,安顺倏地不见踪影,片刻后,他从璟屋里走出,“夜相,这是王爷的玉箫,你用这个吹吧。”到凌曦身旁,将玉箫递到她手中,安顺恭谨地走至原先站里的位置站好。
垂眸,凌曦注视着手中的玉箫,片刻后,她朝璟温柔一笑,暖暖的风儿拂过,夭红纷落,衣袂飘飘。
灵动而曼妙的曲音,瞬间在竹苑上空弥漫而开。
随着曲音起伏,她的思绪回到了云首村,回到了重来异世那刻,回到了上一世,还有现代的生活。
孩子,爱人,亲人,都是她深爱之人。
只要他们幸福、安乐,哪怕要她折寿,也无怨无悔。
奈何他,因她,陷入昏睡中,多天过去,无一丝醒转之势,想到璟,想到璟现如今仍昏迷不醒,那从凌曦指间流泻出的音符,渐渐变得有些忧伤起来。和煦的阳光透过枝杈、夭红,落在璟身上,温暖却不灼热,甚是舒服。
璟缓缓睁开了眼睛,接着转头,望向那抹站在花雨下吹奏曲音的人儿,星目中尽显柔情。
近几日来,他都听到了,听到了人儿在他耳畔说的每一句话。
他想要睁开眼,看人儿一眼,更想开口与人儿说:我没事,我不会有事:你生我生,为你,我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专注的目光,落在凌曦身上,好似永远看不够似得。因为沉浸在自我吹奏的曲音中,凌曦并未发觉有道专注而充满深情的目光,正定定地凝视着她。
安顺却看见了,他激动的张大嘴,差点唤出声音,却被璟抬手止住。
于是,他站在原地,忍住心底的激动,静静地站在原地。
“曦儿……”璟轻唤一声,那声音柔和而深情,结果,凌曦并未听见。
扶住躺椅的扶手,他缓缓站起身,眸含湿意,一步一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走向凌曦。
曲音接近尾声时,凌曦的神思逐渐回转,感知到有人靠近自己,转头看去,登时,玉箫自她手中脱落,安顺见状,一个纵身,便到凌曦身旁,接住玉箫到手中,然后,他飘回原地。
“璟,璟……”凌曦明眸含泪,痴痴地唤着璟,与爱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我没做梦,我真得没做梦……”
璟笑了,笑得温情而柔和,摇摇头:“我醒了,曦儿,我醒了,你这几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凌曦快步至璟面前,抓起他的手,贴在自个脸颊上:“真得,我真得没做梦,你醒了,你醒来了……”
“嗯,你没做梦,我也没做梦!”璟笑着,连连点头。
他的曦儿没事,她没事,她活着,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由于昏睡时间太久,璟的身子晃了晃,猛地朝地上倒去,“璟,你没事吧!”凌曦伸手扶住璟,跟着想都没想,横抱起爱人到躺椅上坐下,“坐着,你就坐在这。”璟被凌曦安置在躺椅上坐下,没等凌曦起身,他手上微微使力,人儿瞬间跌倒在他怀中,“璟!”璟猝然间的举动,惊得凌曦眼睛大睁。
她还想继续往下说什么,不成想,璟温热,略带些药香的唇畔,堵在了她的唇上。
吻,璟先是轻轻地在凌曦朱唇上印下一吻,慢慢的,他一手按住凌曦的后脑勺,一手揽住其纤细的腰肢,加深了他们间的爱之吻。
安顺甚感不好意思,转过头,面向竹苑门口,就见白衣女子目中泪花萦绕,身子连连抖动站在那。
“不!不!你们不可以这样!”安顺正要出声向白衣女子行礼,不料,对方冲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人,高声喊道。璟好似没听到她的声音,凌曦亦是如此,他们相拥在一起,继续着他们的爱之吻。
“聂姑娘,你,你还是过会再来竹苑吧。”安顺走至白衣女子近前,顿住脚,与其说了句。
白衣女子泪水滴落,越过安顺,走向璟和凌曦。
“聂姑娘,你这会找王爷不合适。”
安顺转身,快走两步,阻住白衣女子的去路,再次劝其离开。
“滚,滚开!”白衣女子怒喝安顺一句,望向璟,语声轻颤道:“璟,璟……,我,我是曦儿,我是你的曦儿啊……”凌曦脸皮再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在外人面前,与璟这般相吻,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她现在还是穿着男装。
璟却不管不顾,揽她在怀中,一刻都不想松开。
无奈之下,凌曦抬手在璟的腰身上掐了一把,这才被其松开身子。
自璟怀中起身,凌曦站在躺椅旁,眸光浅淡看向白衣女子没有说一句话。璟依旧在躺椅上坐着,他先是对凌曦柔和一笑,这才看向白衣女子:“聂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白衣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看向璟,“璟,我是曦儿啊,是你的曦儿啊,你难道不记得我了么?”说着,她继续朝璟走去,安顺想要上前阻止,却被璟用眼神止住。
“曦儿,我知道你是曦儿。”
璟目光浅淡,回白衣女子道。
“你既然,既然记得我,为何……为何刚才还,还……”刚才看到的一幕,白衣女子实在是没法说出口,她觉得那画面实在是污秽不堪。璟勾起唇:“本王喜欢男子,聂姑娘难道不知道吗?哦,不对,本王该唤你曦儿,夜相是本王的爱人,本王与她拥吻,有何不可?”
白衣女子不可置信地盯视着璟:“你喜欢我,你喜欢的人一直是我!因为我……因为我的逝去,你大受打击,墨发变白,才会喜欢上男子,可我回来了,我回来找你了,你怎么还能喜欢男子?这样的你,要将我置于何地?”白衣女子一字字地说着,“璟,不要对我这样好不好,我爱你啊,以前……以前是我识人不清,才会爱上……才会爱上楚帝,但是,但是我现在真得是爱着你啊!”她错了吗?他并不喜欢聂凌曦?白衣女子心下自问。可是,可是当年发生的事,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国璟王喜欢楚帝废后得紧,否则,不会为其滴血泪,墨发变白,更不会抱其尸身,一路踏血回到朝国,并举行盛大的婚礼,迎娶那具冷冰冰的尸身为王妃。
“你爱本王,与本王喜欢夜相,深爱于她,有何相干?”
璟挑眉问白衣女子。
“璟,你……你怎能这么说?”白衣女子边摇头,边后退数步:“璟,你怎能这么说?为了你,我才来到这里,为了你,我才抛下一切到你身边,你怎能这般伤我的心?”璟冷眼看着她,并未作答,白衣女子继续道:“他是男子,你们在一起只会受到世人嘲弄,”手指凌曦,白衣女子泪眼中蕴出抹鄙夷:“且他有家有室,怎配与你在一起?”
“配不配,本王说了算。再说,本王还觉得自个配不上她呢!”璟说出口的话,声音虽不大,但听在白衣女子耳里,却只觉心被刺痛的一阵阵难受:是她哪里做得不对吗?数日前,她已经假装恢复记忆,非但没达到目的,反在今日,受到其冷眼以对。
是的,他看向她的目光看似淡然无波,实则,他的眸底蕴藏着深深的冷意。
她看到了,都看到了!
唇角轻颤,白衣女子倏地启口道:“璟,我恨你,我恨你!”她的声音满是伤痛,音落,她流着泪,跑出了竹苑。
璟却恍若未闻,他朝凌曦伸出手,“来,坐我怀里。”深情的目光,温和的声音,多情的语气,致凌曦脸上一红,柔声道:“别闹了,安顺在呢!”一听他这话,璟眉头微皱,安顺见状,怔愣片刻,转瞬,便消失不见。
“来,坐我怀里。”
对于安顺的眼力见,璟甚感满意,他拍拍自己的双膝,眸光柔和,望向凌曦再次道。
“回屋好么?”
凌曦朝周围看了眼,微微一笑,说了句。
“你说了,喜欢我的无赖,而且还说了,只要我醒来,想怎么在你面前耍无赖都成的。”星目中划过抹狡黠之色,璟缓声道。
“璟,我这几日在你耳边说的话,你都有听到?”
凌曦的神色明显有些愕然。
“嗯,”璟薄唇微抿,暖暖笑了笑,“我都听到了,你说的每句话,你的每一声呼唤,我都听到了!”说着说着,璟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曦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在你身边,才会让你遇到危险,感知到你出事了,我恨自己,很自己不在你身边,恨自己不能即刻出现在你面前,那时,我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就是“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你真得没能回来,我必将随你而去,我不要再饱受相思之苦,不要再活在无尽的痛楚中,不要……“
凌曦蹲在躺椅旁,伸手捂住了璟的唇瓣:“傻瓜,你这样,岂不是要我更加自责?再者,若我真的出现意外,你追随我而去,咱们的孩子怎么办?你那会可有想过他们?不许,我不许你再犯傻,知道么?不许再为我犯傻,就算我哪天真出现什么意外,你也得好好地活着,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答应我,答应我,璟!”
拿下她的手,璟紧攥在掌心,眼角泪水滑落,笑着道:“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没你在身边,我会活着如行尸走肉一般,这样的我,倒不如死了得好!不想我变成那样,你必须要好好地活着,否则,我说到做到,定追随你而去!”他的笑,落在凌曦眼里,伤痛至极。
冲他笑了笑,凌曦眸中含泪:“为你,为孩子们,我会好好地活着,我会好好地活着!”傻瓜,爱她至深的大傻瓜,她怎能舍得丢下他和孩子们,去那阴冷至极的地方?她不会,她要陪在他们身边,陪他们一起欢笑,一起愉快的生活。
“以后,以后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说着,璟借着凌曦的手,从躺椅上站起身,“回屋,我累了,想躺一会,你陪我一起!”凌曦轻颔首。
阳光西斜,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凌曦扶璟慢慢地走向屋门口。
白衣女子捂着嘴,流着泪跑回自个院里,碧桃正好从屋里走出,看到她,忙上前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事……”别过头,语声哽咽回碧桃一句,白衣女子快步走进自个屋里,随手关上房门,顿时哭出声来。“姑娘,你到底怎么了?”碧桃轻拍着房门,关心地问道。
“他醒了,他醒了……,可他……可他却,却……”白衣女子断断续续地说着,听得碧桃只能靠猜的,“姑娘,你是说王爷醒来了吗?”
白衣女子没有回她话,而是踉跄着走至chuang边,趴在被褥上,任眸中泪水横流,她感到委屈至极,伤心至极,为什么她抛去一切,还换不来他的爱?她已不是原先的她,已变成他喜欢之人,为何还是换不来他的爱?
191 说开
“姑娘,你倒是说话啊!”碧桃又轻轻地拍了拍门,“姑娘,你这样一直哭着,对身体不好,你有什么事说出来,奴婢就算帮不了你,不是还有太后么!”白衣女子坐起身,边用帕子拭泪,边道:“你是太后身边的人,她对我什么态度,以及她让你服侍我的目的,想来我不说,你都是知道的,她怎会帮我?”
碧桃听白衣女子这么说,瞬间一怔。
“没人能帮到我,他醒了,不仅当着我的面与男子拥吻,且还说出伤我之语,我想一个人静静,你不用管我。”白衣女子语声哀婉,音落,静坐在chuang边,没再说话。
“是。”碧桃应声,转身匆匆出了院门,她要趁宫门关闭之前,将璟醒转的消息,送到宫里,好让太后宽心。
院落一不起眼之处,隐藏着一抹身影,他直直地注视着白衣女子的房门,目中神光有关心、有疼惜,更多的则是苦涩。
为个不喜欢自己的男子,抛却所有,并……并……
值得么?
而他,亦值得么?
唇角牵起抹苦笑,那抹身影的主人,收回视线,遥望向了远方天际。
凌曦扶璟回到屋里,二人面对面侧身躺在chuang上,看着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慢慢的,两人相视一笑,齐进入梦乡。
待凌曦一觉睡醒,发觉自己竟在璟怀中躺着,而璟,则一脸暖笑地看着她,眼神柔和而清明,无半点刚睡醒之态。
“你没睡?”莞尔一笑,凌曦问璟。
璟温声道:“没有。”
“那你……”他没睡,怎说累了,要她陪着一起躺会?凌曦不解。璟望着她只是笑而不语,凌曦想了想,倏地恍然大悟:“璟,你是想要我休息,才那么说的吧!”她不是问,而是肯定道。
“嗯,”璟颔首,笑着道:“你身上有伤,一回来又照顾我,身子吃不消的。”梦中,他经历的一切,皆是真得,他有听她在耳边说起过,且他也有梦到云澜,身受那么重的伤,她在二十多天时间内恢复,云澜肯定废了不少心力,这份情,他记住了!
同时,那些伤害她之人,他也记住了!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处世准则。
眸底快速划过抹冷色,璟接道:“是不是累坏了?”
凌曦摇摇头:“我的伤全好了,不信你可以为我号脉。”
“我信云澜,他能救你,自是会想着法子为你治好伤,但你刚恢复好,途中又没做休息,就赶回洛城,接着累这么多天……”璟没探凌曦的脉,语声轻柔地说着,见他说得没完没了,凌曦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眸光柔和,道:“我很好,真得,别为我的身体担心,倒是你,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说着,她放下手,璟道:“你好,我就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令凌曦脸上一热,忙于璟错开视线。
“曦儿,你怎么了?”
璟明知故问道。
“我好着呢。”凌曦柔声回了句。璟笑出了声:“是不好意思了么?以后,我都用这样的目光看你,那可该怎么办?”
“那样不好。”
凌曦答道。
他的目光尤为深情,直白些说,那就是露骨的没法说。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她若不脸红,得长多厚的脸啊!
“曦儿,你在腹诽我么?”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挑起凌曦的下颚,璟眸色chong溺,嘴角勾起抹好看的弧度。“没,没有!”凌曦急忙否认,见璟唇角含笑,似是不信,凌曦忙转移话题,道:“既然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那么是不是该对我说说你的事了?还有那位聂姑娘的事?”
“我的事?聂姑娘的事?”
璟眸色依旧chong溺,不过嘴角的笑却消隐了下去,装傻道。
“璟,我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你亦是,”说着,凌曦眸光变得郑重,“你不该有事瞒我的,就算天大的难事,我也要与你一起面对,你说呢?”
璟起身,靠坐在chuang头,默然半晌,才缓
声道:“曦儿,我怕,我怕我说出我心底的事后,你会不理我,甚至于会离我而去!”
离他而去?
什么事会致她离开他?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忧伤。
凌曦亦靠坐在chuang头,握住璟的手,眸光清透,道:“不会的,这世间不会有什么事,能让我离开你。”为她,他付出太多太多,此生和他,和孩子们在一起,是她的梦想,她不会离开,绝不会因任何事离开他!
“魔尊幽冥是我的孪生兄弟。”嘴角噏动,璟终将心底的秘密对凌曦道出。
“魔尊幽冥,孪生兄弟?”
凌曦看着璟,脸色变了又变,就是眸中神光,亦在发生着变化,顷刻间,璟的心悬了起来,他反握住凌曦的手,语声微有些嘶哑道:“曦儿,你,你……”凌曦的目光,凝注在他脸上,半晌后,道:“魔尊幽冥是你的孪生兄弟,也就是说,他是朝国的王爷,是害死聂府满门,以及,以及……”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但她知道璟明白她要说什么。
璟面对她渐渐变得呆滞的目光,急急出声解释,解释煜和他之间的关系,他说了很多很多,却看不到凌曦呆滞的目光有丝毫变化,“曦儿,曦儿……,我,我没想过要瞒你的,我怕,我怕煜会对你不利,才,才……”
“才突然间对我冷漠疏离,对吗?”凌曦终于有了反应,她道:“就因为他幼时的遭遇,他恨你,进而使出手段加害我的亲人,我,我想静静……”说着,凌曦垂下眸,神色间现出哀伤来。
幽冥岛,她第一眼看到魔尊幽冥时,就该知道他和璟之间的关系,却自欺欺人,找着各种借口,不予以承认。
此刻回想起,那会的她,潜意识中怕,怕她遭遇的种种变故,与璟牵扯上关系。
熟料,她的自欺欺人,有多么的可笑!
“曦儿,你别这样,我曾经发过誓,如果他再伤害你,我必会手刃!”揽凌曦入怀,璟一字字道:“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兄弟,我都会手刃他,曦儿,求你,求你别因为他,就放弃我,我不能没有你的,这个你该知道。”
再伤害?她被再伤害,他会手刃那大魔头,凌曦靠在璟的胸口,眼角湿润:“以前我遭受的种种,还有聂府一门的变故,就算了么?”臂弯不由一紧,璟张了张嘴,嗫嚅道:“你,你若真想杀他,我不会……不会阻止……”
抬起头,凌曦注视着璟消瘦而苍白的脸,有些语无伦次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做的事与你无关,可我的心还是有点难受。我不会因他和你分开,但我又没法就这么放过他,璟,你能理解我不?他是你的孪生兄弟,他幼时遭受的一切,是很值得人同情,却也不能因为这些,就伤及无辜之人对不对?璟,你说对不对啊?”晶莹自凌曦眼角滑落,璟抬手,用指腹为她不停地轻拭着泪水,点头道:“对,你说的都对!他不该伤及无辜,不该因对我的恨,伤及无辜之人!”
顿了顿,他接道:“其实,其实从根本上说,是我,是我害得你中毒身死,害得聂府一门遭遇变故,自从知晓神秘人是煜后,每想到他所做的每件恶事是因我而起,我就恨不得杀死自己,”浅淡的话语,一字字传入凌曦耳里,是那么的忧伤和痛楚,璟的额头抵在凌曦额头上:“但我没有,没有那么做,因为我不能没有你,曦儿,我是不是很自私?”唇角泛起抹苦笑,“我知道的,我很自私,自私的明知自己的爱伤害了你,致你和聂府一门失去xing命,却仍舍不得放开你,曦儿,曦儿……,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璟,你落泪了!别,别这样,”璟眸中的泪水顺着他俊美的脸颊滑落,凌曦与他额头相贴,自是看了见,她坐直身子,止住眼里的泪水,道:“我不会因他与你分开的,我不会!幕后之人做的一切,我是恨,可相比较他,我更狠我同父异母的二弟和妹妹,如果他们不吃里扒外,与那幕后之人勾结,我的父亲、母亲、兄长,还有那些家人就不会遭受当年的厄运。我听你的,以前他做下的错事,可,可……”可不予计较,她说不出,她实在是说不出啊!凌曦低下头,内心苦痛不已,上一世她的死,她可以不去想个中缘由,但聂府一门那么多条xing命,不是她说不想就能全然从脑中消去。
然,此时此刻,她还能说什么?还能在爱人面前说什么?
他的泪,他的苦楚,他的伤痛,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在自责,自责因他的爱,才使得他的兄弟瞅准她和聂府一门,发起报复之心。
那人不要他得到幸福,要他一辈子活在苦痛之中。
好恶毒的心!
“曦儿,煜做出那么多恶事,该受到惩罚,你想怎样做,我都支持你,不用为我考虑。”揽凌曦再次入怀,璟神色郑重道。抬起头,他脸上的泪痕犹在,凌曦摇摇头:“只要他能改过自新,我们给他一个机会无妨。”为他,说出这句话,她只为他!至于父母亲和兄长,她相信他们会理解她这一刻做出的决定。
“曦儿,你,你真……”
璟的神色明显有些激动。
“嗯,”凌曦点头:“只要他改过自新,我给他机会,毕竟他是你的兄弟,是旭儿和阳儿的皇叔。”说到这,她话题一转,道:“聂姑娘是你找来应对你那兄弟的,还是有别的缘由?”璟道:“她很有可能是煜送我的大礼。”
“他为何要这么做?”
凌曦问。
“这个我尚未想出,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璟皱眉,道:“她其实是你,”没等他说出后话,凌曦道:“是我?她怎会是我?”璟给了她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接住前面的话,道:“那具身子是你的。”
他这么一说,凌曦似是明白,又似是还有些糊涂,道:“你的意思是那聂姑娘用的是我以前的身子,而她,只是一缕魂魄。”
“你去后,我将你的尸身抱回国,在王府后院的假山下,修建了一座冰室,将你的尸身安放在里面,我要陪着你,要每时每刻的陪着你,不料,皇兄见我陷入失去你的痛苦中无法自拔,就想着法子给我用了药,自此,我脑中再无半点关于你的记忆,这也就有了重生而来的你,我不仅不认识,还欲出手杀死你这样的蠢事……”璟叙说往事,听得凌曦直为他心疼,“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你的尸身,我恨皇兄,恨他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将你下葬,熟料,他那是骗我的,只是不想我重回到过去的伤痛中。你的尸身被他完好地安置在我以前的寝宫内,他怕,怕我终会因一具尸身,和他断绝所有的情分,就在那座久未主人的寝宫内,建了座精致至极的冰室,保存……”
“你的意思是那女子、在我率队前往雾国祝寿不日后,借尸还魂,出现在皇宫,然后被你带到了王府?”听完璟的叙说,凌曦道:“你想把她放在身边,看你的兄弟究竟想要做什么,对不对?”
“母后和皇兄都觉得愧对煜,所以,他们极力阻止我手刃他,并着我想法子加以劝说,让煜别再错下去。”璟点头,温声说着,“父皇临去那会,也有交代皇兄找到他,而他,却在我们从北地返回京城的途中,给我撂下话,说只要是我喜欢的,深爱的,就会想尽法子摧毁,他很恨我,恨我没有长得像他一样……”凌曦从璟此刻的话语中,更加了解到璟在疏远她,冷落她那会所承受的苦楚,她道:“好了,咱们不说那些了,机会咱们给他,若他不知珍惜,那只能说是他自个把自个往死路上逼!”
(今个家里待客,累极,欠的两千会补上,群么么。。。)
192 勇气
璟点点头:“嗯,听你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凌曦朝窗外看去。
“戌时过半。”璟温声回她一句,道:“看你睡得香,我就没让安顺送饭菜进屋,饿了么?”凌曦摇头:“不饿,你呢?”璟微微一笑:“我也不饿。”
凌曦依偎在他怀中,柔声道:“那咱们再说会话,就睡吧。”
“嗯。”璟应声。
“你说,我听着。”凌曦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璟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眸带chong溺,道:“好,我说,你听着。”他温润的声音传入凌曦耳边,听到他说起俩小,尤其是俩小在竹林中与他的对话,凌曦幸福地笑了。她的孩子们啊,就是这么的可爱,这么的聪慧,生下他们,她真得很幸福。
正说着,璟的话语突然间止住。
因为他听到了匀称的睡眠声,垂首看依偎在怀中的人儿,发觉她竟然睡着了。
轻放凌曦在chuang上躺好,璟下chuang拉开门,就见安顺站在门外,道:“王爷,你和夜相晚间没有食饭菜,总是不成的。”看向安顺手中端着的托盘,璟道:“她睡了,我喝碗粥就好。”
说着,他到桌旁坐下,安顺端着托盘进到屋内。
从托盘中端起粥碗,璟拿起小勺,慢而优雅地吃着。
“王爷,聂姑娘今晚也没用饭菜。”
安顺站在桌旁,沉默半晌,与璟说道。
“不用管她。”璟喝完粥,将碗放回托盘,出口之语甚是淡然。安顺点头,接着又道:“碧桃有去过宫里,想来是把王爷醒转的消息传给了太后。”璟轻叩着桌案,道:“无碍。”
安顺端起托盘,身形却没有动,璟抬眸看向他:“怎么,还有事?”
“聂姑娘好似一直在屋内哭着,奴才担心,担心……”安顺支支吾吾地说着,璟接住他的话,道:“担心她寻短见是不是?”安顺低头没有说话,璟注视着他:“做好你分内之事,其他的无需多管。”
“是。”
安顺恭谨应声。
“退下吧。”
璟面无表情,摆手道。
安顺再次应声,端着托盘走出屋,并随手带上门,这才走远。
起身,朝chuang上的人儿爱恋地看了眼,璟出屋到了院里:“出来。”随着他音落,一道黑影自空中缓缓落下:“沈冰叩见王爷。”璟凝视着他,道:“回宫告诉皇上,就说本王已醒转,让他不用再担心。”
沈冰揖手应道:“是。”接着,倏地便没了踪影。
回到屋里,璟在凌曦身旁坐下,凝视着她,微笑道:“曦儿,曦儿……”他一连轻唤数声,奈何人儿睡得沉稳,没对他做出回应,而他,却笑得甜蜜,笑得满足,“曦儿,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伤害!”
白衣女子院中,朦胧的灯光透窗照出,她自回到房里,就没出去过。
哭了想,想了再哭。
碧桃送消息到宫中,返回后,站在门外对她又劝说了一会,仍没让她心情好转。晚间饭菜没用,也不开口说话,无法可想,碧桃只好回了自个的屋去休息。
反正今日什么都说穿了,她也没必要再对其装忠诚。
躺倒chuang上,不多大功夫,她就感觉到浓浓的睡意涌入脑中,奇怪,她明明还不是很瞌睡啊,怎会这样?没等她深想,人已陷入昏睡中。
一抹黑影站在她窗外,此刻正将一根细小的竹管放入袖筒,这方幽静的小院,除过白衣女子和碧桃主仆在里面住着外,就是那抹一直以来隐藏在暗处的身影,没有其他下人在。就是平日里往这院中送饭菜的下人,也是每次把饭菜一放,人转身就离去,待过上半个多时辰,再过来收拾碗筷,然后回厨房交差。
对此,白衣女子没在璟面前说一句不是。
她以为这是璟对她好,不愿意她被人打扰,经过今个下午发生在竹苑的事,她终于明白,他不是在乎她,而是完全就没拿她当回事。
房门忽然被轻轻推开,男子轻淡而略带些疼惜的声音,飘入白衣女子耳中,“不开心,就离开这里。”白衣女子臻首低垂,好像是完全没有发觉男子的到来。
男子站在屋子中央,颀长的身影被昏黄的灯光拉得长长的,他忍不住又道:“离开,只要你说离开,我立刻带你走。”白衣女子似乎吃了一惊,伤痛的脸上立刻发生了一种很奇怪的变化,过了很久才扯起唇角,嘲笑道:“离开?带我离开?你以为你是谁啊?别以为,别以为……”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但男子知道她要说什么,瞬间,目中涌出抹痛色,不过,他很快隐去那抹痛色,语声仍旧轻缓而关心道:“他不在乎你,或许他已知晓你不是那女子,再呆在这里,只会更伤你的心。”
“闭嘴!”白衣女子盯视着男子,一脸恼怒,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一字字道:“你就是个奴才,凭什么对我说这些话?”男子低下头没有再多言。
他方才说出的话,已在后悔了。
因为他了解白衣女子,对其脾性尤为了解,明知她爱璟王爱的痴狂,他却,却不自量力地加以规劝。
奴才?在她心里,他只是个奴才。
事实上,他就是个奴才。
“你说我腹中有了么?”女子的目光由男子身上挪开,垂头瞧着自己的腹部,喃喃道。
男子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又紧,没有应答。
“他明明是喜欢聂氏嫡女的,明明喜欢她的,怎就对我没一点感觉,我现在是她啊,他怎就对我没一点感觉,今天下午之前,在他昏睡这么多天以前,他对我说不上热切,但偶尔也会对我流露出暖笑,可是,可是他醒来后,一切都变了,他全然不在乎我,更别说对我笑。”
“冷漠的眸子,轻淡而没有感情的话语,这些都深深地刺痛了我,甚至于,他当着我的面,与男子拥吻,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娶我做王妃?”从chuang上站起身,白衣女子走到男子面前,握住他的手,眸中湿润滑落:“刚才,刚才我不该那么说你的,别介意。这么多天一来,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才不觉得孤独。你想想法子,让他娶我做王妃好不好?”
“我,我……”男子嘴角噏动,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白衣女子瞪视着他,一把甩开他的手:“你没法子是不是?还是说你不愿帮我?我要出屋走走,别跟着我,否则,我会死给你看。
”他在乎她,并爱上了她,在发生那晚的事后,从他的眸中,她看了出。
喜欢就好,爱上她就好,这样她就可以好好地利用他。
白衣女子拉开门,到了院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她走出院门,无目的地走着。男子站在屋子中央,目中痛色尽显,片刻后,才出屋跟了上,但他未近距离跟在白衣女子身后,她能说出那句话,就会做到。
死,他怎能看着她死?
走到湖畔,白衣女子脚下一个不稳,人就倒在了地上,男子情急之下,一个纵身出现在女子身旁,扶起她,关心道:“你,你没事吧?”
挣脱开他的手,白衣女子在一颗大石上坐下,道:“我好不好不要你管。”
男子站在她身后,嗫嚅道:“夜……夜里凉,还是回屋歇着吧!”白衣女子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甚至瞧也没瞧他一眼,只是冷冷道:“我说了不许跟着我,你为何不听?”男子默然良久,才道:“我,我不放心。”
“不放心?你凭什么不放心?你是我的谁?”白衣女子哼声道。
男子一听她这话,全身都似已忽然凉透,嘎声道:“你,你心里真得就只有璟王,没有一点……没有一点我的影子?”
白衣女子望向他,鄙夷道:“记住你的身份。”
顷刻间,男子的心像是有针在刺着,忍不住道:“你非要这么用话刺我么?”
白衣女子别过头,看着平静的湖面,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但请你记住,在我心里,只有他,哪怕到死,我心里也只有他!”男子虽然勉强在忍耐着,但整个人还是不由陷入浓郁的痛楚中,“我,我在远处候着,坐会,就回院里休息吧!”说着,他提气消失不见。
夜风轻拂,吹来阵阵凉意,落花飞舞,萦绕在白衣女子身侧,她的目光落在湖面上,任眸中涌出的泪水滴落:好想,好想去竹苑,去看看他!这会子,他是不是揽着那男子正耳鬓厮磨……
“滚开!”感到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白衣女子敛回思绪,呵斥道。
可身后之人仍在靠近,白衣女子只好扭过头,熟料,人瞬间失去知觉。
守护她的男子,站在远处,由于沉侵在自我痛楚中,直至白衣女子被一抹高大的黑影横抱起,才反应过来。
然,不等他运起轻功,那抹黑影倏地腾空而起,横抱着白衣女子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追着那抹黑影,男子到了王府外……
东方刚见破晓,竹苑的门就被人拍得啪啪直响。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安顺打开院门,就见碧桃一脸焦急,喘着粗气站在门外,“快……快告诉王爷,聂姑娘……聂姑娘不见了!”安顺皱了皱眉,道:“王爷应该醒了,你进来向他禀报吧。”
碧桃点头走进竹苑。
“王爷,奴婢……奴婢有事禀报。”房门外,碧桃恭谨而立。
璟和凌曦已起chuang洗漱好,正准备出屋,听到碧桃有些慌张的声音,俊美的脸上立时显出不悦之色,道:“说。”
“聂姑娘昨晚不见了,奴婢有到府中各处找过,都未发现她的身影,奴婢怕……怕聂姑娘出事……”碧桃断断续续地说着。“行了,本王知道了,退下!”璟沉声说了句,着凌曦坐到桌旁的椅上,跟着对门外吩咐道:“准备饭菜。”
“是,王爷。”
安顺应声,脚步声走远。
碧桃跟在他身后,出了竹苑。
暗道:王爷怎一点都不紧张?聂姑娘不见了,他不该着急吗?
“你该着侍卫在府中好好找找。”凌曦神色柔和,与璟说了句。璟眸中划过抹冷色,但看向凌曦时,却笑得温和:“找她做什么,该回来总会回来,否则,煜的心思岂不是要白费。”凌曦道:“你说的也对,没达到目的,她总会回来的。”
很快,安顺领着两名下人将饭菜端进屋。
“好了,退下吧,本王和夜相用罢,你们再进屋收拾。”见饭菜摆放好,璟摆手着安顺带那俩下人退出屋。
“是。”
安顺和那俩下人各应一声,退离而去。
“吃吧,吃完咱们就去上早朝。”璟拿起筷子递给凌曦,然后自己也拿起双筷子,开始给凌曦面前的空碟中夹菜。凌曦笑道:“你吃你的,我自个来就好。”璟唇角含笑,轻颔首。因为他昨日才醒转,安顺吩咐厨房给他准备的饭菜和凌曦的有些不同,是顿得特别烂的瘦肉粥,璟喝了小半碗就放下小勺,看着凌曦在那慢慢地吃着。
“璟,你怎么不吃了?”
凌曦放下筷子,问璟。
璟笑了笑道:“我吃好了,你慢些吃,不急。”
凌曦道:“你吃了半碗粥就好了,那我也不吃了。”她佯装生气,准备起身。璟忙道:“吃吧,我再吃半碗。”说着,他又给碗里舀了半碗
粥,低头吃了起来。
凌曦见状,唇角勾起抹暖笑,拿起筷子,继续吃起了碟中璟为她夹的菜。
用完饭,凌曦道:“要不再休息两天。”璟摇头:“多年我都没好好上过早朝了,皇兄身体一直不好,而我,而我还总叫他操心,现在有你在身边,我没理由再颓败下去,置国事于不顾。”
“你最近可没有颓败。”凌曦笑着站起身,走向门口,“说好了不许再装作不认识我。”
“嗯。”璟笑着颔首:“不会了,我再也不会了,就算煜知道我爱你,我也不会再装作不认识你,因为我会每时每刻与你在一起。”凌曦一听他这话,回过头,眸中划过抹狡黠的笑,道:“寸步不离?”
璟道:“寸步不离。”
“就连我……”凌曦笑着没有说下去。璟牵住她的手,朝竹苑外边走边道:“是,你做什么我都寸步不离,就算你如厕,我也会在外面候着,不离开半步。”
“你啊,说这个也不怕下人听见笑话。”用指甲在璟手下挠了挠,凌曦红着脸道。
“不怕,他们爱怎么笑随他们去。”璟回答的一本正经。
凌曦唇角一撇,白璟一眼,道:“算你厉害!”
璟朗笑出声。
两人步子悠闲,牵着手,走出王府,途径数条街道,于人们关注的眼神,全然不在意。
朝堂上,璟与凌曦恢复以往的样子,只要觉察到对方不经意间投过来的视线,便会回对方一个暖暖的微笑,看得诸臣心里直犯嘀咕。
前些日子在朝堂上看到的一切,难道是他们做了场梦,又或是他们眼睛看错了?
轩帝端坐在龙椅上,心中涌起百般滋味,但他面上却笑得温和。
只要他醒过来,比什么都好,他这样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璟王爷,朝堂之上,你与夜相这般眉来眼去,可有将皇上放在眼里?”早朝进行到尾声,孙琦准备按着轩帝的意思高喊退朝,威远候的声音却在大殿中突兀地响起。一双虎目定定地落在璟身上,等候璟作答。
说来,璟王喜欢哪个,要不要娶王妃,于他一点干系都没有,可就在一月前,身为皇后的嫡女,着身边的宁儿出宫,送给他一封信件。
信中,竟提到要将他今年刚满十五的嫡次女说与太后,着其指婚给璟王做王妃。
看完信中的内容,威远候拧眉思索良久,默认了水沐晴信中所提之事。璟王醒转,能来上早朝,他是高兴的,可早朝上看到的情景,说什么他也不能装作像个没事人一样,他可不愿自己的女儿与个男子争chong。
“本王和夜相怎样,皇上都没说什么,威远候这么说是出于何故?”
璟挑唇,凝视着威远候问道。
“皇上什么都没说,那是因为他给王爷您面子,可王爷不能因为皇上的大度,就置伦理和律法于不顾。”威远候的忠心,轩帝和璟从未怀疑过,但该对其提防的心,璟这么些年因为凌曦,或许未生出过,然,轩帝却是有的。
缘由么,则是因为威远候手中握有重兵。
轩帝没有出声,他得给威远候这个面子,再者说,威远候也没有说错,至于璟,轩帝相信,相信璟有法子应对威远候。
“伦理,律法?威远候在本王面前扯这些做什么?”璟的神态依旧闲适淡然,他与威远候说着,还不忘朝凌曦投过去一个chong溺的眼神,文武百官对他的做派,与威远候一样,不解的同时,小声议论了起来。
威远候义正言辞道:“王爷身份尊贵,且年岁不小,该娶位王妃打理王府事宜,而不是与夜相……而不是与夜相长期保持着那种不堪的关系。”
“不堪的关系?你是说本王与夜相相处在一起,就有悖伦理,且与律法不和?”璟眸中划过抹冷色,逼视威远候,道:“敢问威远候,哪条伦理中有表述出本王不该喜欢男子,又有哪条律法中写着本王不该和男子在一起?”
“王爷,你,你……”威远候张了张嘴,不知该怎样接璟的话,他沉默不语,璟亦沉默不语,整个大殿中静得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良久,威远候道:“王爷与夜相之间的关系,那叫断袖,这,这……”
璟哼声道:“这什么?本王断袖,有何不可?本王就喜欢和夜相黏在一起,于你,还有你们,有关系吗?”璟手指威远候,和殿中的文武百官,脸上的神色冷然而萧寒。
威远候怔住,文武百官怔住,就是轩帝,脸上温和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王爷说得没错,爱慕他,乃本相和他之间的私事,与诸位无任何干系。”凌曦笑得一脸风轻云淡,望向威远候道:“威远候,你若有话与王爷说,不妨直言,请别再拿他和本相之间的关系说事。”
顿时,大殿上,哗然一片。
文武百官像是看怪物一样,齐将目光落在凌曦身上,就是轩帝,在这一刻,也朝凌曦投去抹异样的眼神。
爱慕,他在大殿之上,在文武百官面前,直接道出爱慕璟,而璟,虽言语不像他那般露骨,但出口之语,无一句不是在明说他们间的关系。
相比较他们的勇气,他就如懦夫,只能将那异样的情愫,埋藏在心底深处。
“走吧。”璟笑得柔和而深情,步至凌曦身旁,牵起她的手,二人并肩朝殿门口走去。随之,孙琦一声高喝:“退朝!”文武百官跪地恭送轩帝离去后,这才起身,陆续步出殿门。
威远候脸色阴沉,刚一踏出殿门,就被水沐晴身边的贴身宫婢平儿唤住:“侯爷,皇后有请!”迟疑片刻,威远候问道:“皇后娘娘可说有何事要见本候?”
“这个奴婢不知。”平儿摇头,“皇后在御花园候着侯爷呢!”
“前面带路。”威远候说了句,双手背在身后,跟在平儿身后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一僻静的凉亭中,水沐晴身边仅侍立着婢女宁儿。
“你说太后会应下本宫,将二妹赐给璟王做王妃吗?”水沐晴凝视着亭外一棵花树,问宁儿。
宁儿恭谨道:“二小姐xing格温婉,且知书达理,太后若是知道娘娘的意思,定会高兴地应下娘娘,将二小姐指婚给璟王做正妃。”
“那位聂姑娘听说很漂亮呢,就是本宫与她相比,怕也远远不及,二妹与她在璟王面前争chong,本宫担心她不是人家的对手。”水沐晴似是自语,又似在说给宁儿听。
“娘娘,威远候到了。”平儿一到凉亭,便出声向水沐晴禀道。
“本宫知道了,你们俩退下吧!”水沐晴回过神,挥退平儿和宁儿到凉亭外候着。
威远候步入凉亭,揖手道:“微臣见过皇后,皇后千岁千千岁!”
“父亲不必多礼。”水沐晴从长凳上起身,笑着与威远候说了句。威远候看着她,道:“不知娘娘叫微臣前来有何事?”水沐晴与威远候视线相对,语声柔和道:“父亲,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无需这般拘谨的。”
“还请娘娘有事说事,否则,被他人撞见微臣在这与娘娘碰面,与娘娘来说没甚好处。”威远候一板一眼道。
经过刚刚朝堂上发生的事,他是真得不想将嫡次女嫁给璟王,可面对这嫡女,他又没法直言。
威远候心下幽叹口气。
水沐晴秀眉微蹙,目光由威远候身上挪开,望向亭外随风飘落的夭红,缓声道:“父亲,我着你问二妹的意思,她可愿嫁给璟王?”
“她没说什么,但为父想了想,这事还是算了吧!”威远候的目光亦望向亭外,只不过他不是望向那朵朵夭红,而是望向远方天际。水沐晴一怔,转向威远候,道:“为何?父亲为何这么说?”
威远候的目光仍定格在远方天际,道:“璟王喜欢夜相,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再者,他王府中还有位聂姑娘,那女子的样貌,堪称角色,为父不想害了你二妹。”
“害了二妹?父亲,让二妹嫁给璟王做正妃,怎能叫害了她?”水沐晴神色恢复如常,道:“皇上的龙体一直不好,致我很难受孕,若是皇上有日没了,父亲可有想过我在宫中的地位?大皇子与我不亲,他若登基为帝,顶多奉我一声太后,至于亲情什么的,怕是一点都不会有。我倒了没事,可咱们一族的荣耀该怎么办?”
“还请皇后谨言慎行!”威远候拱手低声道。
水沐晴不以为意,继续道:“以皇上的龙体情况,殡天是迟早的事。”顿了顿,她接道:“只要二妹嫁给了璟王,做了璟王妃,那么未来我们便可什么都不怕,毕竟大皇子还小,他就算登基,朝政可能也会先由着璟王打理,这样的话,朝中就无人敢小瞧我们水氏一门,后宫之中,更无人敢对我不敬。父亲,你说这样不好么?”
“璟王的病好了,且今个上了早朝,你可知道?”
威远候收回目光,然后看向水沐晴。
水沐晴又是一怔,过了半晌,才道:“他好了,真得好了?”威远候颔首。
有好久没见过他了,好想看他一眼,哪怕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随心中所想,水沐晴平静的心湖,登时起了涟漪。
她没有嫁给那宛若天人一般的男子,但愿二妹能替她完成心愿,成为那人的妻,这样的话,她的心也能好受点。
敛回思绪,水沐晴道:“璟王的病好了,与二妹嫁给她有什么关系?”
早先还应允她,二妹的婚事由她做主,怎突然间又变卦?水沐晴对威远候的想法很是不解。
威远候道:“你是想让你二妹不仅和女人争chong,还和个男人争chong吗?”
“和男人争chong?”水沐晴神色一变,道:“璟王不是和他们都断了关系吗?”
水沐晴口中的他们,威远候自是知道说的是哪俩人,他道:“听说云澜离开了京城,有可能不再回来,但夜相,他不仅陪在璟王身边,且在他精心照顾下,璟王的病终于康复,今个他们一起上早朝,并在朝堂上大秀恩爱,为父算是看明白了,在璟王眼里,怕是除过夜相,再容不下任何人,如此情况下,为父还怎能将你二妹嫁给他?”
“容不下任何人?那那位聂姑娘要怎么办?我可是听说那聂姑娘的容貌,与楚帝的废后近乎一模一样,璟王不是喜欢那废后得紧么,怎就为了个男子,忘记痴爱多年的女子?”水沐晴目中光芒流转,问威远候。
“这个为父不知,总之,你二妹的婚事,就别再太后面前提了。”
威远候说出了他的决定。
“父亲,你说得有些晚了呢,”水沐晴温婉一笑,道:“昨个到太后宫里陪她老人家闲聊,女儿已与她提起过二妹的婚事,并流露出想将二妹许给璟王的打算,看太后的样子,应该不日就会下懿旨,给二妹指婚。”这个谎言虽不完美,但她顾不了那么多。
“你真得已与太后提过你二妹的婚事?”
威远候问。
“这种事,我怎拿来唬弄父亲。”水沐晴神色平静回威远候一句。
昨日,她向太后请安后,根本就没提什么二妹,但今日这番谈话后,她势必要去趟福寿宫,与太后说叨说叨了,垂下眸,水沐晴想到。
威远候长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二妹只有认命了!”说着,他拱手向水沐晴拜别:“皇后若再无其他事的话,微臣告退。”水沐晴点头,轻应一声,就见威远候出了凉亭,很快没了人影。
“去太后宫里。”在凉亭中又站了一会,水沐晴与平儿和宁儿吩咐了句,在二人搀扶下,出了御花园。
福寿宫,秦嬷嬷看到水沐晴进了内殿,忙迎上前行礼:“老奴见过皇后娘娘。”水沐晴虚抬手,笑着道:“嬷嬷免礼。”秦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水沐晴见到她,并未刻意的端起皇后的架子。
“谢皇后。”
秦嬷嬷谢礼站好,低声道:“主子用过早膳,说想眯会,这会子还没醒。”水沐晴微微一笑,道:“本宫就坐在一旁候她老人家醒来,嬷嬷只管忙就是。”秦嬷嬷恭谨道:“老奴也没什么可忙的,就在这陪皇后娘娘吧!”
水沐晴笑着颔首,没再说什么。
“是皇后来了?”太后缓缓睁开眼,问道。
秦嬷嬷扶她靠坐在软枕上,道:“是皇后娘娘过来了。”
“儿臣给母后请安!”水沐晴从椅上起身,朝太后裣衽一礼。
太后抬手道:“皇后免礼。”顿了顿,她的目光落在水沐晴脸上,又道:“皇后是有话与哀家说么?”昨个傍晚得知璟醒转,太后高兴之下,便睡得晚了些,因此,今个用过早膳,感到有些乏累,才躺在榻上欲歇息片刻,隐约间听到水沐晴和秦嬷嬷的对话声,这才缓缓睁开眼。于轩帝的这位皇后,太后说不上喜,也说不上不喜,总之一直淡淡的。
“回母后,儿臣确实是有事与母后说。”坐回椅上,水沐晴笑得柔和,缓声道:“儿臣的二妹,上个月刚及笄,儿臣想求太后为她赐婚。”
太后端详着水沐晴,久久未语,看得水沐晴坐在椅上渐渐有些不自在,于是,她mo了mo脸,道:“母后,是儿臣今个的妆容有失吗?”太后摇头,道:“威远候可是瞅对人家了?”水沐晴摇头,道:“没有,就是儿臣想求母后给我那二妹赐门好姻缘。”
“你二妹叫什么名字?”太后问水沐晴,却不等水沐晴作答,她忽然道:“哀家记起来了,你二妹好像叫筱晴,是个美人胚子,xing格也好。”水沐晴笑了笑,道:“难得太后还记得她。”
“她是个好孩子,”太后说着,接过宫婢奉上的茶盏,轻啜一口,递回那宫婢手中,接道:“说说,你中意哪家,哀家给她指婚便是。”皇后的面子,太后还是给的。
水沐晴起身,缓缓跪倒地上,太后道:“皇后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说话。”
“母后,儿臣的二妹,她,她爱慕璟王……”水沐晴没有起身,她就那么跪在地上,婉声与太后说道,可说到后面,她见太后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便打住话头,没再说下去。“璟,你二妹爱慕璟?”太后问道。
“回母后,是这样没错。”
水沐晴答道。
“起来吧!”太后抬手,水沐晴在宫婢搀扶下,站起身,回坐到椅上,太后接道:“这事哀家知道了,容哀家想两日。”长姐是皇后,妹妹再做了璟王妃,父亲又是手握重兵的威远候,如此一来,水府的势力在朝中怕是再无人能与之抗衡。
皇后啊皇后,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太后靠在软枕上,双眼微阖思索着。
久听不到太后说话,水沐晴起身行礼,道:“母后,儿臣先行告退了!”太后微阖在一起的双眼睁都没睁开,只是嗯了声。
水沐晴朝秦嬷嬷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你说皇后有什么打算?”听到殿外的脚步声走远,太后睁开眼,问秦嬷嬷。
秦嬷嬷边给太后捏肩膀,边道:“皇后是什么打算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子可愿顺她的意。”
“还是你了解哀家。”太后抬手在秦嬷嬷手背上拍了拍,道:“碧桃昨个傍晚传入宫中的话,说璟醒转后不再理那聂姓女子,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哀家倒是想给他指门婚事,可就怕他不愿。”
“水府那位嫡次女的样貌,还有脾xing都不错,倘若指婚给璟,也是桩美事,可哀家担心这样一来,水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会做大,于朝政没甚好处。”
“老奴说句不当说的,就算主子顺了皇后的意,将水府二小姐赐婚给王爷,就单单以王爷的能耐,水家在朝堂上翻不出什么风浪来。再者说,皇上有他制衡朝堂诸臣的法子,主子无需操那么多的心。”秦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因此,她说出的这么一番敏感之语,太后脸上未起丝毫恼色。
“你的意思是哀家应下皇后,将她的二妹许给璟?”
太后淡淡道。
“主子,老奴觉得这件事,还是问问王爷的意思好,否则,以王爷的脾xing,指不定又得和主子置气。”秦嬷嬷说着,见太后摆手,便没再为太后揉捏肩膀,侍立在了一旁。
“你说的对,哀家得问问他的意思,”太后叹道:“不过,只怕哀家问了也是白问。”
秦嬷嬷道:“夜相要是女子,主子现在就不用忧心了!”
“谁说不是呢?皇上也说了,说璟对夜相的感情比那聂姑娘要深得多,且碧桃昨个传的话中,好像也说到是因夜相多日细致入微的照顾,璟才醒了过来。”太后脸上尽显无奈之色,“可夜相再好也是个男子……”
转眼数日过去,这日夜幕落下不久,云国皇宫。
“李荣,这都过去了数日,怎还不见有消息从朝国传回来?”楚御寒丢下手中最后一本奏折,起身步出御案,负手站在窗前,出口之语尤为落寞。
李荣神色恭谨,侍立在一旁,道:“皇上勿急,应该就这两日,会有消息传回来。”就在他音落之际,一抹黑影忽然现于御书房中,面向楚御寒,拱手道:“禀皇上,人带回来了。”楚御寒没有立刻转身,他怕自己听错。
“皇上,你没听错,聂后被带回来了。”李荣似是知道皇帝心中所想,颤声道。
“回来了?她真得被带回来了?”楚御寒转过身,问那暗卫。
那暗卫单膝跪地,先是点了点头,接道:“璟王府周围戒备森严,加之有人在暗中保护聂后,所以奴才有所耽搁,请皇上降罪!”楚御寒摆摆手,道:“无罪,朕恕你无罪!没伤着人吧?”
“没有,奴才几人行事很小心,回来途中,聂后多半时间处于昏睡中。”那暗卫自地上站起,恭谨回道。
楚御寒眸色激动,看向那暗卫:“人这会在哪里?”
那暗卫道:“奴才直接将聂后送到了晨曦宫,这会怕是该醒了。”
“好,退下吧!”楚御寒着那暗卫退下,对李荣吩咐道:“摆驾晨曦宫。”
“是。”
李荣躬身应声,跟在楚御寒身后出了御书房。
揉了揉额头,白衣女子慢慢睁开眼: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chuang上,她现在在chuang上躺着,忙坐起身,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是她穿着那套没错。
黑衣人,晕厥,被关在马车内,没日没夜的赶路,再到出现在这里。
是什么人要劫持她?
白衣女子下chuang,打量着自己所处的环境,看着看着,她竟有些熟悉之感。
宫殿,她现在呆在一座宫殿内。
“曦……曦……,真得是你么?”御辇刚一在晨曦宫殿门前停下,楚御寒不等李荣上前扶他,就步下御辇,大步迈入殿门,越是接近内殿,他的心越是狂跳个不停,是她,那白色婀娜的背影是她没错,目中渐显湿润,楚御寒从背后环住白衣女子的腰身,不知不觉间,眼角有泪水涌出,“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才让害得你一次一次地离我而去,对不起,曦,对不起!原谅我好么?曦,我知道错了,真得知道错了?”
白衣女子在听到楚御寒的声音,整个人瞬间僵住。
“曦,你怎么了?”楚御寒将白衣女子的身形转过来,面对自己,看着她呆滞的目光,关心地问道:“曦,你,你究竟怎么了?”她不仅目光呆滞,就是身子也变得僵硬无比。
“这是哪里?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白衣女子动了,且倏地推开楚御寒,连连后退数步,眸中满是惊慌,“璟,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她唤着璟的名字,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楚御寒的心一滞,伤痛的眸子注视着白衣女子,颤声道:“曦,你不记得我了么?你真得不记得我了么?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皇后啊!”
“不是,你不是我的夫,我也不是你的什么皇后,我根本不认识你,我要找璟,你快些放了我,要不然,要不然璟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着人寻找的,等他知道我在这里,肯定不会放过你的!”白衣女子的眸中,噙满泪水,语无伦次道。
“我是,我是你的夫!”楚御寒走向白衣女子,神色伤痛,一字字道:“你怎能不记得我?我都说了我错了,你怎能不记得我?璟,难道在你心里,就只有他么?他有什么好的?权势上,他是朝国的王爷,与我这一国之君有何可比,样貌上,我与他不相上下,对你的爱,我更是比他深,你怎就能忘了我?”
白衣女子的肩膀被楚御寒按住,她不停地摇头:“我不认识你,你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璟,我只要璟……”一遍遍地听到她提起璟的名字,楚御寒脸上的伤痛越是变得浓郁,但其眼里的神光,却冷若冰寒,“不许,朕不许你再唤他的名字,你是朕的,你不属于他!凌厉而包含痛苦的声音,吓得白衣女子怔然了住。
“吓到你了吗?我不是有意的,曦,别怪我,我真不是有意的。”揽白衣女子入怀,楚御寒自责道:“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大声说话的。记得么?你再次入宫,完全是为我而来,我们在一起度过的每个夜晚,都是那么的美好,还有春赛晚宴上,你为我唱的歌,跳的舞,我都记着呢!可那时,我没想到那就是你,就是被我伤得悲痛,并废弃后位,赶出皇宫,惨死的你,直至晨曦宫……晨曦宫着火,直至看到你着侍卫给我的书信,那上面隽秀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迹,才让我顿觉醒悟,是你,曦贵妃就是你,就是你啊,曦。”
“我好恨自己,恨自己又一次伤害了你,让你离我而去,我有着暗卫找你,这几年一直有着暗卫找你,可始终寻找不到,为此,我心痛难耐,每每在夜里做梦梦到你……”楚御寒说出的每句话,都充满悔恨,“如果我能早些明白自己的感情,就不会废弃你的后位,更不会赶你出宫。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白衣女子对于楚御寒说的话,没任何反应,她木然地被楚御寒抱在怀中。
“原以为你死了,可上天待我不薄,竟让你再次到了我身边,却被我又一次弄丢了,好在,好在你现在回来了,我发誓,再也不会伤你,再也不会让你掉一滴眼泪!聂府令堂前那晚,你单薄的身形,木然的眼神,无不刺痛我的眼,愚钝的我却还在你的伤口上撒盐,用一句句残忍的话语伤你,看着你摔倒在地,也没伸出手扶你,看着你向前爬着,看着你脚步踉跄走在雨水中,我的心那会是痛的,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心,看清自己对你的感情……”
痛悔的泪水,自楚御寒脸上滴滴落下,他哽声道:“现在回想起那些过往,我才明白自己早在很早很早以前,对你动了心,对你情根深种。”白衣女子对他翻来倒去的话语,仍没起丝毫反应,“曦,你说话啊?我说了这么多,你说句话好不好?”楚御寒专注而深情的目光,落在白衣女子脸上,期待着她开口,期待着她与他说话,哪怕是一句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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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相求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白衣女子终于有了反应,她挣扎着,想要从楚御寒怀中退出,却一点用都没有。“不,我不放开,你是我的皇后。不许,我以后不许你再提璟,你不属于他,你是我的……”楚御寒臂弯收紧,眸色坚定,出口之语决然无比。
慢慢的,他的头靠近白衣女子,他想吻她。
无数次个梦里,每当他即将吻到她时,她就会消失不见,这一次,他揽着她,不是梦,是真实的,楚御寒的心跳得好快。
可就在他的唇快要碰到白衣女子时,白衣女子的头倏地错开,随之楚御寒的吻落空,“曦,我爱你,我爱你啊!”沙哑有些痛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白衣女子臻首低垂,眸中充满忧伤,她咬了咬唇,道:“皇兄……”她的声音很低微,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到。
但,楚御寒的神思全在她身上,且期待她开口说话,因此,她那低弱的声音,那自唇中发出的“皇兄”二字,还是落在了楚御寒耳里。楚御寒身子一震,颤声道:“你,你刚才……你刚才……”他听错了,他肯定是听错了,她怎么能叫他皇兄?她是曦,是他的曦,是他的皇后,怎能叫他皇兄?
摇头,再摇头,楚御寒不信自己听到的。
然,他环住白衣女子腰身的手却在听到“皇兄”二字时,已骤热松开。
“皇兄,我……我是心蕊……”白衣女子眸中泪水滴落,望向楚御寒:“皇兄,我真得是心蕊,我不是皇嫂,我不是她……”
“不,你撒谎!”楚御寒回过神,退后两步,定定地盯视着白衣女子,一字字道:“你为了逃离我,火烧晨曦宫,从而销声匿迹。这一刻,你又为了拒绝我,装作是心蕊,不,你不是她,你怎么可能是她?心蕊死了,她已经死去多日,她的尸身还在,你怎么可能是她?”为了应对云、雾两国联姻,楚御寒对外瞒着心蕊公主身死的消息,也就没有将其下葬,而是用冰棺保存着她的尸身,待他一统天下,再风光下葬这唯一的胞妹。
“皇兄,我是心蕊,你……你听我说完,就会……就会信我说的话……”止住泪水,白衣女子不管楚御寒有没有听,思绪渐渐回到一月多前……
夜寂静无声,月清凉若水。
云国皇宫。
“公主,你就算不愿嫁给鸣帝,也不能拿自个的命开玩笑啊,这都好多天过去,你每天都只吃一点点饭菜,长此以往下去,身体如何能经得住。”凤阳宫,内殿之中,玲珑坐在心蕊公主
chuang边,握着她的手劝道:“皇上很chong公主的,只要公主好好与皇上说叨,他一定会想出其他法子与雾国联姻。”
心蕊公主躺在枕上,双眸闭阖一句话也不说。
轻叹口气,玲珑接道:“再有几日皇上就该从雾国回来了,公主,你放心,无论你走到哪里,奴婢都会陪在你左右。”自古以来,公主联姻他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玲珑知道心蕊公主不愿,可不愿又能怎样?她能做的就是劝解公主不要多想。
“少璟哥哥,少璟哥哥,我要嫁的人是他,只能是他!”良久,心蕊公主缓缓睁开眼,看向玲珑,喃喃道:“我不要嫁给鸣帝,我不要,我死也不要!”玲珑欣喜道:“公主,你终于说话了!”
心蕊公主眼神忧伤:“我哪日没与你说话?我只是不想多说罢了!”玲珑怔了怔,笑道:“公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放宽心就是。”心蕊公主道:“放宽心?我怎么放宽心?皇兄前往雾国,明面上是向徐太后祝寿,其根本目的就是和鸣帝定下、两国相互联姻一事。我的心思他是知道的,可他却偏要,偏要……”
“公主,奴婢……奴婢知道你喜欢璟王,可他……可他对你无意啊!”玲珑吞吞吐吐道。
“无意?他对我无意,我不在乎,只要能嫁给他,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被我的情意感动。”少璟哥哥,少璟哥哥,心蕊好想你,好想你!
忽然,心蕊公主看向玲珑的目光一滞。
“公主,你怎么了?”
玲珑见她面上神色不对,忙关心地问道。
“我可以帮助你嫁给璟王,你可愿意照我说的话去做。”飘飘渺渺,忽远忽近的男子声音传入心蕊公主耳里。
好熟悉的声音,是谁,你是谁?
“我是谁,公主难道忘了不成?”再次传入心蕊公主耳里的声音,吓得她躺在chuang上的身子一阵颤抖,她想什么,对方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神秘人?他是神秘人,心蕊公主想到了那传入耳中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我饿了,你亲自去御膳房通传一声,做些我常吃的膳食送过来。”心蕊公主的目光恢复清明,她对玲珑吩咐道。
玲珑道:“可奴婢去了御膳房,就没人在这陪公主了。”皇帝吩咐过,让她看顾好公主,绝不能留下公主单独呆在凤阳宫。
“有君然在,我不会有事。”
心蕊公主低语了句,没再言语。
一听她这么说,玲珑起身,屈膝一礼,应道:“是。”然后,她转身出了内殿。
“君然。”玲珑脚步声走远,心蕊公主对空唤道,应答她的却是煜的声音,“他现在没法回应你的话。”传入心蕊公主耳里的声音,正是煜的声音,“想要嫁给璟王,就听我的,愿意么?”
煜戴着面具,从头到脚仍被一件黑色斗篷罩着,他自空中落至心蕊公主chuang边,俯视着她。
“你还是躺着吧,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要不了多少天,就会到阴曹地府报道。”见心蕊公主吃力的想要坐起身,煜启唇,缓声道。
心蕊公主瞪他一眼:“我凭什么信你,数年前那晚,你说要帮我,结果呢?”
“那是你笨,可怨不得我。”煜出口之语,好不留情面。心蕊公主脸上一红,眼睑微垂,咬了咬唇,嗫嚅道:“这次……这次我要是听你的话,一定能嫁给少璟哥哥么?”煜唇角微勾:“我从不打诳语。”
“好,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默然片刻,心蕊公主道。
“很好。”煜颔首,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与心蕊公主简单说了遍。
“什么?你说什么?”心蕊公主眼睛大睁,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你要我借尸还魂,那是不是我,我以后就不是我了?”煜点点头,夸赞道:“公主很聪明。”
“我魂魄离体,岂不是死了?自此后,我变成另外一个女子,可那女子会被少璟哥哥喜欢吗?”
要真说到死,心蕊公主还是怕的,她脸色本就苍白,在听了煜的话后,双颊更是变得煞白。
“你是死了,可你会以另一个身份活着,而那个身份,璟王一定会喜欢,因为我要将你的魂魄引到你皇兄废后的尸身上。”
煜说得淡然,听在心蕊公主耳里,却令她瞬间周身颤抖起来,“皇嫂?她死了好多年了,她的尸身怎么可能还在?”煜的目光望向窗外的夜色,道:“璟王痴情你皇嫂,将她的尸身一直妥善保存着。”
凌曦和璟在北地期间,煜在皇宫呆过数日,期间,他落脚在和璟幼时住在一起的宫殿中,也就是璟成年出宫开府之前的寝殿,在哪里,他发现了轩帝的秘密——冰室。
当看到凌曦上一世的尸身时,他着实震惊了一把。
他没想到璟会对楚帝的废后,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
多年过去,还保存着对方的尸身……
注视着那绝美至极的容颜好一会,他脑中浮现出一个主意,一个可以致璟为之心伤的主意。
至于这个主意的完美度,以及能否达到他所期待的效果,他未深想。
这也就有了他在璟从北地返回京城的途中,及幽冥岛上说的话——送璟一份大礼。
“你确定,确定我死后,魂魄能到皇嫂的尸身上?”心蕊公主抬头看向煜,认真地问道。
“你不该怀疑我的能力。”煜有些不悦地回她一句。
“好,来吧,我听你的,我要成为皇嫂,我要少璟哥哥娶我做王妃。”说着,心蕊公主在chuang上躺好。煜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凝视了半晌,道:“还魂后,该怎么做,你自个得心里有数,毕竟一个逝去多年之人突然间还魂,世间没几个人相信的。”
心蕊公主摆放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转瞬又松开,接着又收紧,这才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会妥当应对的。”
“很好。”煜唇角勾起抹笑,道:“阖上眼,想着你要成为你皇嫂。”
“嗯。”心蕊公主应声,双目轻轻闭阖在一起。
君然隐在暗处,将煜与心蕊公主间的对话,全听了见。
借尸还魂?且是聂后的尸身,这太荒谬了!
“不可,公主不可!”他急在心里,奈何身子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蕊公主的身子、被一团蓝芒笼罩笼罩,听着煜嘴里发出的奇异之语。蓝芒逐渐消散,煜收回手,望向君然所在的方向,道:“不想她遇到什么意外,就好好听着我接下来说的话……”
说完,煜扬起手,隔空一挥,君然的身影立时出现在殿中。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盯视着煜,眸光冷然,质问道。
“你不配知道我是谁,更不配问我为什么要如此做。你只需记住,我并未勉强她,一切都是她自愿而为!”煜说着,朝chuang上斜睨了眼,“在乎他,就记住我刚才说与你的话,要不然,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话一说完,煜瞬间没了踪影。
君然站在原地,整个人近乎木然:她真得去了么?
脚步移动,他行至chuang边,探了探心蕊公主的鼻息,手顿时颤抖不已。
“公主……”这时,玲珑的声音传进了内殿,君然猛地回过神,提起轻功,离开了凤阳宫。
朝国皇宫,璟先前住的寝殿。
“冷,好冷!”心蕊公主感到自己好似置身于冰窖之中,周身寒冷不说,且身子感到无比的僵硬,手指动了动,她缓缓睁开眼,从嘴里掏出一枚泛着光亮的珠子,攥在手心,就这么继续躺了一会,才感到身上暖和了不少。
冰室,她在冰室之中,成功了么?她现在是皇嫂,她现在一定变成了皇嫂。
有些吃力地坐起身,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借着冰墙上泛出的亮光,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容颜。
除过脸上的苍白之色,她现在的容颜绝美至极,空灵至极,是皇嫂的样貌没错。
笑了,她笑了,都笑出了眼泪。
从玉chuang上下来,她移动着尚还有些僵硬的双腿,扶着冰墙,一步一步出了冰室……
“皇兄,我说的这些全是真的,你得信我,我不是皇嫂,我真得是心蕊。”心蕊公主叙说完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后,流着泪看向楚御寒:“你别怪我,别怪我放弃生命,借皇嫂的尸身还魂,从而接近少璟哥哥。皇兄,我喜欢少璟哥哥,我喜欢他,除过他,我谁也不嫁,你就成全我好么?放我离开,我要回到他身边,皇兄,我求你了!”走到楚御寒身旁,心蕊公主拽住他的衣袖,哭求道。
楚御寒与心蕊公主视线相对,摇着头,道:“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借尸还魂?这太荒唐了,我怎能相信。”他从心蕊公主手里扯出衣袖,按住她的肩膀,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告诉我,你在骗我,说啊!”他的声音压抑而痛楚。
“皇兄,你何必再自欺欺人?你都信了,不是吗?我说的话,你都信了,可你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心蕊公主抽泣道:“我没必要骗皇兄的,如果皇兄真得深爱皇嫂,在抱住我那刻,应该能感受到我不是她。”
“在少璟哥哥身边这些日子来,他一开始还对我偶尔暖笑,可自从他突然间吐血晕厥,昏睡一个多月后,再次醒来,就不理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冷漠,他叫我聂姑娘,皇兄,他不是很喜欢皇嫂的么,那他为何看到我,没有欣喜若狂?”心蕊公主边流泪边笑,那笑苦涩至极,“原因只有一个,他没有从我身上感受到皇嫂身上的气息。可是,可是即便我知道缘由,还是不愿离开他,皇兄,放我离开吧,我要回到他身边,”
“我不要他被那什么夜相抢走,我讨厌那个男子,他一回来,就在少璟哥哥身边守着,我也想照顾少璟哥哥,也想像他一样,给少璟哥哥洗头,给少璟哥哥擦拭身体,少璟哥哥醒了,他与那夜相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的下人面前,甚至于当着我的面,他们拥吻在一起……”
夜相?拥吻?
楚御寒的手从心蕊公主肩膀上拿离,注视着她,道:“他们真得拥吻在一起?”这一刻,他的眼里已没有了痛楚,他想起了在雾国见到凌曦时的情景,以及心中生出的熟悉之感。夜妖,夜妖,你就是曦对不对?你就是她对不对?
以璟对凌曦的深情,以及他自个的直觉,楚御寒确认自己面前的这抹白衣,不是凌曦,不是他的皇后,而是他的胞妹,同时他也确认出夜妖就是凌曦。因为凭借当年听到的琴声,他知道璟已恢复记忆,既如此,还魂后的“她”出现在他面前,没理由他不欣喜,不痴爱*。
究其根本,怕是正如心蕊所言,他辨识出对方不是她,不是他们共同喜欢上的那个她——聂凌曦。理顺脑中思绪,楚御寒与心蕊公主道:“他不喜欢你,为他变成这样,让我说你什么好?”眼前这幅容颜,是她的,灵魂却不是她,楚御寒感到一阵心烦,别开目光不再看心蕊公主,“既回来了,就好好呆在宫里,我会想法子让你的魂魄回归到自己的身体内。”
“不,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到少璟哥哥身边,皇兄,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心蕊公主凄声道:“再说,那人事前告诉过我,我的魂魄是没法再回到自己身体的,皇兄,你就当我真得死了,成么?就当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当咱们今晚的相见只是一场梦,不成么?”
“我是你皇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楚御寒沉声道:“得知你身死的消息,我快马加鞭从雾国赶回,那种心痛,你可知道?你不愿嫁给鸣帝,只要好好与我说,我肯定会想其他的法子应对,可你呢?竟为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放弃做自己,通过妖术成为他人,这样的你让我很失望!”说到这,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听话,别再折腾了,好好的呆在宫里。”
心蕊公主眼里的泪如断线的珠子往下滴落:“我不要,我不要呆在宫里,我就是要回到少璟哥哥身边!”
皱了皱眉,楚御寒忽然道:“出来!”
“是。”一声低应,君然的身影出现在了殿中,他单膝跪地,垂眸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以他犯下的罪,说什么都是错。
楚御寒冷厉的目光凝注在他身上,良久,才道:“朕现在不想追究你什么,但公主若是再出什么事,你就以死谢罪吧!”
“是!”君然拱手应声,接着他抬起头,唇角噏动,想要再次启口时,却见楚御寒甩袖出了内殿。于是,他将到嘴边的话咽回喉中,缓缓站起身,心蕊公主拭去脸上的泪,看向他道:“君然,带我离开这里。”
“公主,请恕君然无能为力。”音落,君然登时没了踪影。
雾国都城外一处树林中,百里醉捡起唐婉丢在地上的衣衫,一件件的往身上慢慢的穿着,因断了一只手,他穿衣的速度不仅缓慢,且吃力得紧。
“要我帮忙吗?”
唐婉靠在一棵碗口粗的树上,双臂环胸,勾唇问道。
“不用。”百里醉断然拒绝。
过了半晌,他总算将衣衫穿好,这才抬头看向唐婉,道:“为什么救我?”夜风吹拂,唐婉敷在脸上的面纱被轻轻吹起,她笑了笑,道:“我们曾合作过一场,且在我被那*折辱时,你也曾出声帮过我,就当是我还你人情好了。”
“我可没你想得那么高尚,而你,也没你说得这般高尚。”
百里醉身子晃了晃,挨着身后的大树靠坐了地上。
“呵呵,你倒挺了解我?”唐婉嘴角勾起抹讽刺的笑,道:“不过,你想错了,我这次救你,还真是为了还你人情,”见百里醉仍不信她说的话,唐婉接道:“你不信?”轻笑出声:“就你现在这样子,觉得我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脸上一红,百里醉恼怒道:“很快我就会恢复功力。”
“那与我何干?”唐婉走近他,蹲身,与百里醉四目相对:“我救你的目的,真如我所说那般简单,信不信在于你自个。”百里醉错开她的视线,道:“你在他身边呆了多年,目的是什么?”
唐婉起身,幽叹口气,道:“目的就是毁了他,为了我的主人,我要毁了他,毁了雾国,毁了……”突然,她止住话头,没再说下去,百里醉看向她:“为了你的主人,毁了他,毁了雾国,你还要毁了什么?还有,毁掉这一切,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不,应该说对你的主人有什么好处?”
194 难忘
唐婉没有回答他,百里醉又道:“多年时间,你有的是机会,为何一直没有动手?”
“你怎知我没有动手?”妩媚一笑,唐婉道:“若不是遵照主人的吩咐,一切都早已结束。但,没法子啊,我的主人喜欢慢慢玩,作为他的属下,我自然是要听他的吩咐行事。”百里醉身体虚弱,加之吹了这么一会冷风,不由捂唇咳嗽了数声,半晌后,他气息恢复平顺,才道:“你的主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问这个做甚?”唐婉反问。
百里醉垂眸默然片刻,道:“我只是随口问问。”
“主人要做的事,我从不会过问。”唐婉说着,顿了顿,接道:“你该不会想给那*报信吧?”
“我……我给他报信?”百里醉目光讥刺,道:“他若是能立刻就死,是最好不过的事。”
唐婉笑看向他:“你的心还真狠,说来,他对你是有几分情意的。”
“别在我面前再提他。”百里醉的声音虽虚弱,但语气却是相当的冷然。
“我也不想提他啊,可只要一想起他像个小丑,被我的主人玩弄多年,我就想笑。”唐婉悠然地说着,“实话告诉你,到他身边,再以他的意思潜在楚帝身边,皆是我的主人暗中布的局,这些年,我所行的每一件事,也都是按着主人的意思在办。”
百里醉的目光凝注在唐婉脸上,似是在探索什么,一眨不眨,唐婉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百里醉道:“云国发生的事,全是你主人暗中操控,而你,则将这些事全扣在了他头上,对不对?”
“你指的是哪些事?”唐婉神色未变,勾唇笑道。百里醉扶着树干站起,道:“哪些事还需要我道明么?”
唐婉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仰起头,穿过枝叶,遥望向天边的冷月,笑得得意:“是。”
“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百里醉喘了口气,问唐婉。
“我们的阴谋?”唐婉收回视线,盯视着他道:“我不是对你说过了么,你还问?行了,我今晚说的话够多了,你多保重,指不定咱们哪天还会再见面的。不过,在我临离开前,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别在自个没能力的情况下,找那*报什么仇。否则,被他擒住,可没今日这样的好运再降临到你头上了!”
百里醉哼声道:“管好你自己吧,别人的事少操些心!”说完,他一瘸一拐向树林深处走去。
“我只是好心叮嘱你一句,听不进去就算了!”望着百里醉渐行渐远的背影,唐婉脸上浮出抹嘲讽的笑,暗忖:“没用的东西,都这样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她没有就此离开,而是挨着身后的树木,靠坐在了地上。
“主人,你与璟王到底是什么关系?”唐婉呢喃出声,在寂府那晚,是她第一次看到煜的容颜,说不震撼那是假的,但转瞬过后,除过更为浓郁的爱慕之情,她的眼里,她的心里,再无其他。
本以为就此可以近距离跟随在煜身边,却不成想只是空欢喜一场。
回忆起那晚在杨鸣湖畔的对话,唐婉顿觉心口一阵刺痛,随之涌上的是无尽的酸楚……
“医治好伤,继续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离开寂府,煜带着唐婉飘至城外的杨鸣湖畔,面向湖面,语声低沉道:“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伤,她的伤?
站在煜身后三步外,唐婉怔忪了住,由于看到主人,心情太过激动,她竟忘记自己一只手被北堂鸣掰断,还有,还有容颜……
顷刻间,身体上所有的痛,全袭涌到她的每个神经末梢。
逃离,她想到的唯有逃离,她不能让他看到她容颜尽毁的样子,然,这个念头眨眼间、便被她心底无尽的自嘲击碎,碎的一点影儿都没剩下。
此刻如鬼魅一般的她,主人必是早已看在眼里,却没有做丝毫反应。
在他心里,没她,一直都没她!有了这个认知,唐婉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透顶,她眸中水雾萦绕,注视着煜的背影,语声微颤道:“主人,你心里可有我?”答案她心中已有,可还是鬼使神差地、张嘴问出了这么句话。
月色清凉,煜的目光凝注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道:“我有给过你什么承诺吗?”听到他这话,唐婉先是一愣,跟着摇头道:“没有。”
“是我叫你随在身边,帮我做事的吗?”煜又问。
唐婉再次摇头,道:“主人没有,一切都是我自愿。”就因为多年前的日落时分,她站在家乡那座最高的山峰上,望向外面的世界那日,一幕奇异的景观漂浮在云海之上。
令她毕生难忘。
湛蓝的大海,巍峨而庄严的殿宇,一抹颀长的紫色身影,站在那座殿宇前的高台上,他的身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实。
仙人,她是看到仙人了吗?那时,她是这么想的没错,虽然那仙人的容颜好似被面具遮掩着,但其本身的风姿,却卓然出尘。
海是蓝的,天空在那时呈现出的颜色,与那人身上穿着的紫衣一样,是瑰丽的紫色,像琉璃一般通透、清明,无一丝瑕疵。
看着看着,一圈夺目的光晕宛若明月,悬浮在天际,炫目至极。
颀长的紫色身影,缓缓升起,被那团光晕包围,慢慢的,他的身影变得更为朦胧,可透过他脸上的精致面具,一双幽蓝如海般的眸子,却被她清楚地看在了眼里。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啊!
哪怕不经意地看上一眼,也会牢记住那双眸子,永生难忘!
时间分秒划过,那吸引住她的那双眸子,引得她想要看穿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亦或是他正在注视着什么,然而,那双眸子却离她好远,毫无形迹可言,仿若只是万物之光与天地之风的邂逅。“你是谁?你是谁?我能找到你么?”呢喃之语,自唐婉唇中溢出,她笑了,笑容温柔而多情。
世间的一切美丽、智慧、威严、神秘全都在那双眸中汇聚、沉淀。
心跳得好快,比和蓝逸在一起时跳得还快。
唐婉越是望向那双眸子,脸颊越是滚烫得厉害,她知道,她被那双眸子深深地吸引住了,找到他,她要找到那双眸子的主人!
风儿拂面而过,额前垂下几缕碎发,遮住了唐婉的视线,她忙抬手捋向耳后,却发现那双眸子竟与他消失不见的身子一般,渐渐的变得模糊。睁大眼睛,唐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因为那双眸子周围的光圈正在无声地破碎,消散,化为数不清的碎屑,融于尘埃之中。
最后,落入她眼里的,仅是那幽蓝眸子消失前的惊鸿一瞥。
熟悉,好熟悉的感觉,唐婉觉得那双眸子的主人在召唤她,张了张嘴,她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告诉我,你是谁,你是谁?”她在心里呼唤:“我要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我的主人!”幽蓝的眸子彻底消失不见,泪水自唐婉眼角不由得悄然滑落。
她发誓,她一定要找到他!找到那拥有幽蓝眸子的主人!
无论多久,她都要找到。
即便她知道她所看到的,是长辈们常说的海市蜃楼,她也要离开家乡,找到他!
或许,降生在这世上,找到他,就是她一生的宿命。
为他粉身碎骨,背叛亲情与爱情,她也无怨无悔!
没记错的话,那年的她,刚过及笄,如花般的年岁。
抛却一切,她离开家乡,似是冥冥中注定,她并未花费多长时间,就找到了那令她牢记在心中的蓝眸。
奈何他并不认识她,也不愿与她多说话,最后是她在他的殿宇前,长跪三天三夜,才被他收下,但他却没许下一句诺言给她,只是交代她去做事。
“既是你自愿,为何要问我些有的没的?”紫衣伴风起舞,煜的声音听起来低沉而清冷,他说着,握拳掩唇一阵猛咳,片刻后,接道:“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他人,倘若后悔追随我,你大可离去。”
咸涩的泪水流入唇中,唐婉控制住情绪,道:“我……我……”咬了咬唇,她语声坚定道:“我不会离开主人的,亦不后悔追随主人!”
煜淡淡道:“这么多年来,为了我的计划得以实施,你不惜出卖色相,真没后悔过?”唐婉的身子一震,没等她开口,煜豁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她。
幽蓝的眸子深邃得宛若夜晚的幽潭,让人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意义,唐婉想要别过头,不让煜面对她恶心的容颜,却听到煜再次相问:“真没后悔过?”
“没有……,我没有后悔过,从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好脏,觉得这样脏污的我没脸见主人。”
每说出一个字,每道出一句话,唐婉的心都仿若被刀刺中一下,痛,好痛!她是没后悔过,她是厌恶一日比一日肮脏的自己,她是觉得脏污的自己没脸见眼前之人,可这些感情,不是作为属下对主人忠诚的诠释,而是一个女人觉得如此不堪的自己,无法被爱慕之人接受,更惶恐自己会被爱慕之人如敝履一般抛弃。
错了,她错了,且错得离谱!
错了,她错了,错得尤为自以为是!
她与他,打一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对他抱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煜幽幽叹息。
长长的叹息之声在这静寂的夜里有微凉之感,就像风中凋零的花朵,“坐下,我运功帮你疗伤。”唐婉紧紧咬住嘴唇,齿间淡淡的腥咸传来,过了半晌,她道:“主人,我身上的伤无碍,自行运功就可以。“他刚咳得那么难受,多半是不舒服,不可以,她不可以让他耗费功力,帮她疗伤。
“坐下。”
煜落座到脚下的大石上,没再说话。
“是。”感受到煜的不悦,唐婉只好背对煜坐了下来。
约莫过去半刻钟,煜缓缓起身,道:“夜妖有可能就是楚帝的曦贵妃,你想法子再确认下,一经落实,第一时间传消息给我。”
“是。”
唐婉点头应声。
“对我的样貌,以及和璟王之间的关系,好奇吗?”静默了一会,煜唇角轻启,似是问唐婉,又似是没有。
“主人若方便说,一早就会告知于我。”唐婉答道。
煜轻嘲道:“没什么方不方便的,我不说,你迟早会知道的,因为这么些年我们做的一切,都与璟王有着一定的关系。”唐婉没有吭声,只是静静地听着。
步下大石,煜腾空而起,幽幽的声音飘至唐婉耳里,“小心行事。”
“是。”唐婉点头,急忙起身,往身后看,哪还有煜的身影。
骤时,她泪如雨下:他还是关心她的,不管那抹关心是出于何意,她只知在他心里,有她那么一丁点的位置就足够!
“主人,我一定会尽快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敛回思绪,唐婉低喃了句。然后,透过面纱,轻抚在伤痕累累的脸上,眸中恨意尽显:她要报仇,要找那毁了她容颜的怪物报仇。可她不知那怪物在何处,主人也没与她提起过。
能出现在寂府,能救走那样貌平庸的女子,想来与朝国夜相脱不了干系。
夜妖,你到底是男是女?那被我下了蛊毒,样貌平庸的女子,是你么?
疑问,这一个个疑问,我很快就会揭开。
唐婉如是想到。
“北堂鸣,你这会是不是正在大发雷霆啊?”望向皇宫所在的方向,唐婉站起,脸上呈现出一抹妖娆的笑:“信么?很快,你不仅会国破家亡,就是你自己,也会命丧百里醉手上,死无全尸!”语落,她脚尖轻点,飘出了树林。
自从将百里醉关在密室,北堂鸣就很少再在自己的寝宫、chong幸妃嫔和男chong。
缘由么,他不知,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此禁*欲。
对于皇宫中的地形,唐婉尤为了解,夜幕落下,她潜入宫中,虽一只手残了,却不影响她施蛊杀人。
“皇上,你好威武!快些,再快些!”
和chong妃正热烈缠*绵之际,北堂鸣忽然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急忙抽出身子,穿上衣袍,朝自己的寝宫疾步赶回。能牵动他情绪,令他心生恐慌的,除过百里醉,后宫之中,没有第二个人。
推开殿门,他当即傻眼,紧接着,就奔向密室。
“醉……,醉,你在哪里?你出来!”密室中没有,殿中亦没有,北堂鸣的目中既有痛色,又有怒色。
是谁,是谁救走了他?
待俯身检查了一具宫婢的尸身时,怒火立时涌上心头:“唐婉!”他几乎是咬牙吐出“唐婉”二字。接着,他催动真气,只听“砰”一声响,就见不远处的一张桌子碎的四分五裂。
“护驾!护驾!”
巡逻的御林军,刚好从他寝宫外经过,听到殿内的声响,手持长枪,冲进了殿门。
“滚,给朕滚出去!”
瞪着那些冲进殿中的御林军侍卫,北堂鸣怒吼出声。
“是!”
齐应一声,众御林军侍卫退后数步,转身走向殿门口。
“搜,给朕搜,宫里宫外都给朕好好搜,有可疑之人,立马带到朕面前!”
气呼呼地坐到椅上,北堂鸣命令道。
“是!”
众御林军侍卫高应一声,脚步声瞬间走远。
云首村,俩小在毛球大人离开后,曾想过无数个法子出谷,却都被红玉很快发觉,给捉了回来,他们等啊盼啊,就是等不到毛球大人回来。“旭,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毛球怎么还不回来?你说娘会不会真得出事了啊?”阳坐在chuang上,扯了扯旭的衣袖,担心地问道。
旭看着他,道:“咱们做的梦是一样的,娘肯定是出事了,可红姨说娘不会有事,而且,他还说娘若真遇到个什么危险,也会化险为夷。至于毛球,哼,我就没指望它!坏家伙,都离开这么久了,也不给咱们带消息回来!”说着,旭拿起前不久给毛球做的小窝,就要往地上摔。
“旭,别,你别摔这个,这可是咱们好不容易给毛球做好的。”从旭手里夺过毛球的小窝,阳劝说道:“它是有灵性的,这么久没回来,自是有什么缘由,咱们再等两天,若是还等不到它,就缠着红姨带咱们出谷去京城寻娘。”
旭紧绷着小脸,道:“红姨根本就不听咱们的,她把娘的话当圣旨,说不让出谷就是不让出谷,除非咱们先想出个法子将她困住,这样她就拿咱们没辙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阳赞成道:“那咱们快些想,我真得很担心娘呢,而且我也想娘得紧。”
“我也想娘得紧。”
接住阳的话,旭附和了句。
“吱吱……”
“旭,我好像听到毛球的声音了!”阳看向漆黑的窗外,高兴地与旭说了句,然后倏地跳下chuang,爬到竹椅上,将窗户打开,“吱吱……,吱吱……”小主子,小主子,我回来了,曦曦没事,曦曦好着呢!可是……可是主人……,毛球大人跃到阳的手里,眨着乌亮的眼睛,叫个不停。
关上窗,阳高兴地抱着毛球回到chuang上,笑看向旭,道:“旭,真得是毛球,它回来了,它回来了!”
旭瞅着毛球脖子上挂着的竹筒,紧绷在一起的小脸逐渐放松,道:“快些把它脖子上的竹筒解下来,看是娘,还是冰块脸写给咱们的信件。”
“哦。”阳点点头,将毛球放在chuang上,边解那系着竹筒的绳子,边嘀嘀咕咕道:“旭,爹爹就是爹爹,你怎么能叫他冰块脸?”
“在今个之前,你不是也叫他冰块脸么?”旭白了阳一一眼,撇嘴道。
阳装傻:“我有吗?”说着,他将解下的竹筒递到旭手中,旭道:“算你知趣。”阳其实很想亲手从竹筒中掏出信件的,可感受到旭望向他的鄙夷眼神,肩膀微微一颤,还是怪怪地将竹筒递到自家老大手中,道:“你说的那是什么话?长幼有序,我是很想先看到信是谁写的,也想看到信中的内容,但你终究比我年长……”掏出信件,旭抬手道:“打住打住,还长幼有序呢?你几时唤过我大哥了?”
嘿嘿一笑,阳凑到旭身旁,瞅向信纸,道:“娘说咱们出生时只差一点点时间。”
“差一秒,我也是你大哥。”
旭嘟哝了句,将信纸慢慢展开。
“对,你说的对,可你不觉得我唤你一声大哥,以咱俩的关系,不觉得俗气吗?”阳哥俩好的揽住旭的肩膀,“你唤我名字,我唤你名字,听起来要多亲切就有多亲切,你没感觉到吗?”
“别贫嘴了,信是娘写的。”旭看着信上的字迹,道:“原来咱们做的梦是真的,娘是遇到了危险,不过有个叫云澜的叔叔救了她,现在爹爹病了,她要陪着爹爹,还要面临一件大事,所以短时间内,还是不能回来。”
阳拿过旭手中的信,仔仔细细地又看了遍,叹气道:“云澜叔叔,怎么没听娘提起过?还有,爹爹好端端的怎就生病了?”
“日后见到爹爹和娘,咱们再问他们,顺便好好感谢那位云澜叔叔。”旭表情严肃道。
“感谢云澜叔叔是应该的。”阳把信折叠好,放到chuang上,看向旭道:“爹爹病了,我有些担心他,还有娘说要面临一件大事,我怎就觉得有点心慌呢?旭,你有吗?”
旭点头:“我和你感觉一样。”
“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睡?”
推开门,红玉从外面走了进来。
195 由头
“红姨,毛球回来了,这是娘写给咱们的信。”阳拿起信,递向红玉,“娘真得遇到了危险,不过有位云澜叔叔救了她。”听阳这么一说,红玉的心猛地一突,忙展开信看了起来。
旭见红玉眼里有泪水滴落,皱了皱小眉头,道:“红姨,你怎么了?娘已经没事了,你不要伤心。”
“我,我没事,”红玉抹去脸上的泪,微微笑了笑,道:“小姐逢凶化吉,咱们该高兴,该高兴!”俩小做的梦,红玉是信的,但一想到凌曦的嘱托,及考虑到有璟在凌曦身边,顾全大局起见,她只能留在云首村,照顾俩小,免得出谷后,俩小遇到危险。
“红姨,娘信中说爹爹病了,还说要面临件大事,要不咱们出谷吧!”
阳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攥住红玉的手摇了摇。
“不可以。”红玉断然拒绝,拉开锦被,着阳和旭躺好,边为他们掖被角,边道:“看小姐信中的意思,天下怕是要乱了,咱们出谷,只会给她添乱。睡吧,小姐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要咱们大家伙放心,红姨相信不久后,小姐和王爷肯定会回到谷中。”
“红姨,我和阳知道了,你把娘的消息去给白嬷嬷和木棉说一声,这样她们也会为娘的安危放下心来。”旭的话刚一说完,阳跟着对红玉道:“红姨,我们听你的话,不再闹着要出谷找娘了!”
红玉含笑道:“可别嘴上说着,又偷偷地想溜出谷。”
“不会,绝对不会,红姨相信我们就是。”
旭和阳摇着小脑袋,异口同声道。
“好,我信你们。”在哥俩头上爱抚地mo了mo,红玉拿着信转身出了房门。
“看样子,红姨是不会允咱们出谷的。”
阳侧身而睡,对旭道。
“照咱们刚才商量的计划行事。”
慢慢阖上双眼,旭一锤定音道。
“好。”阳应声,小脸上浮现出抹笑容,很快,他们就可以见到娘和爹爹了!毛球蹲在自个的窝里,一会瞅瞅旭,一会又瞅瞅阳,“吱吱……,吱吱……”旭听到它的叫声,睁开眼道:“毛球过来。”毛球一个跃起,到了旭和阳的中间。
“爹爹生了什么病,你知道吗?严重不严重?我和阳打算出谷找爹爹和娘,你要跟着一起去吗?”旭翻了个身,与阳面对面侧卧,边mo着毛球的背边道:“你一出谷就那么多天,我和阳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谷呢,谷外是个怎样的世界,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这次出谷,可不是为了贪玩,完全是因为担心娘再遇到危险,还有想去看看爹爹。”
“吱吱……,吱吱……”小主人啊,曦曦不要你们出谷,你们该听她话的,主人是病了,可有曦曦在,他肯定会很快好起来,“吱吱……”毛球伸出小肥爪,不停地摇着,它不赞成俩小出谷,这么小的年岁,没个大人在身边,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阳在毛球脑门上弹了下,翻个白眼道:“看你的意思,是既不愿跟我和旭出谷,也不赞成我们哥俩出谷,对不对?”说着,他又弹了毛球大人一下,“少小看我们,谷外能有多危险?我和旭可都是有武功的,对付两三个坏人,绝对不成问题。”
“吱吱……”小主人,你们是会武功,且聪慧无比,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更何况江湖上的坏人可不止一个两个,若真得遇到危险,这不是给曦曦和主人添乱嘛!毛球大人仍摇着小爪子,不赞成俩小出谷。
“毛球,没想到你还是个胆小鬼,算了,我懒得和你这胆小鬼说了,我要睡觉!”说着,阳转过身,背对向毛球和旭。
旭拉过毛球的小窝,到自己的枕头旁边,随即也翻过身,将毛球放进它的窝里,道:“毛球,我知道你不赞成我和阳出谷,是为了我们好,可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娘。知道吗?娘对我们很重要,比你那个主人要重要很多,既然他保护不好娘,那我们就自己保护娘,你不想出谷,我们不勉强你,但你也别给红姨打小报告,要不然,我会把你身上的毛八光光,一根都不剩……,我可是说到做到哦!”邪恶的笑容,在旭唇角漾出,吓得毛球大人浑身一阵哆嗦。
眼前这个小主子,与另外一个主人好像,都好邪恶,动不动就要扒人家的毛,还动不动就要拿它炖汤喝,毛球大人委屈极了,乌亮的眼睛里,聚满了水雾,“吱吱……,吱吱……”小主人坏坏,小主人坏坏,毛球可是为了你们好啊,怎能动不动就拿拔毛、炖汤来吓唬人家,我的小心肝啊,好怕怕!“吱吱……”毛球委屈地又连叫了数声。
旭却不管它的委屈样,伸手在它脑门上拍了拍,道:“睡觉,明个天亮,我还得和阳想出困住红姨的法子呢!”张了张嘴,他阖上眼睛,不多会进入了梦乡。
毛球蹲在暖暖的窝里,盯着旭和阳看了一会,这才躺下了肥硕的身子。
也不知主人醒过来没有?
带着对璟的牵挂,毛球大人枕在自己的小肥爪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转眼距离毛球大人回到谷中过去了十多天,俩小的法子没多想,照旧向前段时间一样,被红玉轻而易举地捉回来。
他们可不知道红玉是只灵狐化身的,自然对红玉的能力,不甚了解。
为防止他们再折腾,红玉是走到哪,将俩小带到哪,就是白嬷嬷和木棉,也好似突然间多长了几双眼睛,只要发现俩小有不对劲的地方,就会定定地盯着他们,哪怕手中的活先不做,都得把俩小给看住。
俩小在这样的严密监视下,每天除过习读课业和练习武功,就是坐在竹林里苦巴着脸发呆。
“真奇怪,咱们明明每次都把红姨骗过了,怎就会被她一下子给捉回来?”阳盘膝坐在地上,手撑下颚,眨巴着眼睛问旭。
旭和他摆出的姿势差不多,只不过他这会子似是在思索什么问题,看起了尤为认真。
过了半晌,他道:“红姨根本就不懂什么阵法,而且也没见她使出过特别厉害的武功,却能回回脱困,捉回咱们,确实是奇怪得很!”阳忽然道:“娘的武功不是很厉害么,而且娘还有灵力,你说红姨是不是深藏不露啊?她可是一直跟在娘身边,得到娘几分真传,绝对有的可能。”
“若真像你说的这样,那咱们还是别折腾了!”旭叹气道:“能想的法子咱们都想了,却拿红姨一点辙都没有。”
“再想想,咱们再想想法子,实在不行,就每天在她耳边念叨娘,我还就不信了,软磨硬泡法拿她也没辙!”阳朝竹林外正在忙活的红玉看了眼,然后对旭挤了挤眼。
旭道:“也只能这样了,但就是不知道咱们的软磨硬泡法,得用多长时间。”
“先别管多长时间,终了能出谷就行。”起身,阳看向旭:“咱们去练首曲子吧,看看相比较前几日,能不能更为熟练地操控山中的飞禽走兽。”
“这段时日,你我心烦意燥,根本就没有起色,娘和爹都说过,要操控那些飞禽走兽,必须人曲合一,你觉得咱们近来有人曲合一过吗?”旭问阳。阳摇摇头,道:“咱们那阵子是因担心娘的安危,才会心神恍惚,现在咱们知道娘安然无恙,去试试,看看效果怎样。”
“走吧。”垂眸想了想,旭站起,跟阳出了竹林。
云国皇宫,御书房中,楚御枫坐在椅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好。
将手中的杯盏放至桌上,他道“皇上,臣弟不赞成对朝国发兵。”
楚御寒坐在御案后,食指轻叩御案,道:“我刚把原因都与你说了,你为何还要反对?”
“心蕊不在了,臣弟自是感到心痛,可这怎么能和璟王扯上关系?”楚御枫语声轻缓道:“就因为她爱慕璟王,而璟王却对她无意,她便自寻短见,咱们就以这个为由头,发兵攻打朝国,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那晚在晨曦宫中,知晓暗卫带回的女子,不是凌曦,而是自己“已死”的胞妹,楚御寒的心情起起伏伏,直至前两日,才算是平静了下来,他决定以心蕊公主的死,向朝国发起战争。朝中大臣,对他此举,绝大部分持反对的态度。
“连你也不支持我吗?”楚御寒皱了皱眉,停止叩击御案,道:“我之所以提前对朝国发兵,就是不想有朝一日,咱们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楚御枫道:“皇上,轩帝现在致力于发展国力,根本就没意向朝他国发兵,你如此做,只会引起各国敌视。吃饱穿暖,安定和平,才是百姓们要的,一旦起了战争,受伤害最深的还是百姓,再者,朝中那些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他们说的话你不能不加以深思,云、雾两国相互联姻,其真实的目的是什么,臣弟不想过问皇上,但现在两国联姻失败,以鸣帝的秉xing及野心,他要是趁着咱们发兵朝国之际,对咱们出兵,可该怎么办?”
“雾国对咱们出兵?”楚御寒神色一凛,道:“只要他敢,咱们迎上就是,以咱们的国力,还怕他不成?”顿了顿,他继续道:“前两日,我收到安插在雾国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说鸣帝近些日子和妃嫔、男chong在寝宫中饮酒作乐,根本就不理朝政,照此情况,用不了多久,雾国怕是会生出内乱来,届时,他的精力都用在了平复内乱上,哪有功夫对我国出兵?退一步讲,即便他一边平复内乱,一边对我国发起进攻,你觉得他有多大的胜算?”
“皇上,这些都是你的臆想,鸣帝不上早朝,这不是什么新鲜事,可这么多年来,雾国有发生过内乱么?”楚御寒神色郑重,继续劝说道。
“我的臆想?”楚御寒笑了,他不急不缓道:“探子这次传回的消息里,可是有说到鸣帝是因为挚爱的男chong,突然间在宫里消失,才会连续多日不临朝的。”
楚御枫从椅上站起,来回走了两步,望向楚御寒道:“皇上,前几年咱们刚对朝国发过场战争,国力上正在恢复,若是,若是再对其出兵,先不说有璟王和那夜妖在,就是兵力和配给上,咱们怕也远不如对方,如此情况下,咱们如何能取胜?”
“兵力和配给怎就不如朝国了?”楚御寒不悦道:“咱们国力有损,朝国的国力同样有损,他们在恢复,咱们也在恢复,你怎能涨他国志气灭我国的威风?”楚御枫坐回椅上,默声不语,楚御寒又道:“一统天下是我的梦想,我想,就是咱们的列祖列宗,也想这天下能归我楚家所有,发兵朝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将亲率兵上阵,朝中之事便有劳你了。”
“皇兄……,你再考虑考虑吧!”
“我想得很透彻,无需多想,为防止雾国出兵我国,穗城那边,我会加派兵马驻守!”
楚御寒沉声道。
“皇兄,这几年你着暗卫寻找皇嫂,可有消息了?”楚御枫突然间转移话题,令楚御寒怔了怔,他的目光凝聚在楚御枫脸上,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当年晨曦宫失火,皇上与臣弟提起,说曦贵妃就是皇嫂,并将皇嫂写的那封信件给臣弟看,随后,皇上派暗卫四处寻找皇嫂,这都多年过去,一直不见皇上再在臣弟面前提起那件事,可臣弟根据皇兄说的,以及各国间近年来发生的事,有个大胆的猜想,那位朝国夜相,很有可能是皇嫂女扮男装的。皇上,你认为呢?”楚御枫与楚御寒四目相对,眸中流露出的光晕,竟让楚御寒有些看不明白来,“你,你……”楚御寒唇角噏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楚御枫能说出刚才的一番话,心中自是已有计较,楚御寒心思深沉,明了楚御枫不是在问他,而是等着他将心底的话说到明面上。
默然半晌,他道:“你心中已有答案,却还要多此一举的问我,”唇角泛起抹苦笑,楚御寒接道:“是,他是她,是你的皇嫂,但……但也不是……”眼睑垂下,楚御寒脸上显出痛色来,“她现在在璟王身边,以我对她的诸多伤害,她是不会回到我身边的。”
“所以,你就向朝国发起了战争,以此逼璟王就范,将她“还”给你?”楚御枫说着,眸光渐渐变得黯然,“皇兄,皇嫂不是物什,她不是物什啊,你可有想过?璟王痴爱于她,为她,不惜嗜血成魔,当年他抱着她的尸身踏血回国,你该不会忘了吧?”
楚御寒语声沉痛,道:“我没忘,我一直都没忘,可她是我的女人,我爱她,怎能看着她守在璟王身边?我知道我对不起她,知道我当年错得有多离谱,可是……可是她没有怨我,又回到皇宫,做了我的女人,这个你是知道的,她为我歌唱,为我跳舞,她是在乎我的,因为我再次的不信任,她才火烧晨曦宫远遁,我要将她带回宫,用我的后半生好好弥补她!”
“弥补?皇兄,你用什么弥补?聂府一门枉死,皇兄能弥补她吗?她再次回宫,你后宫中都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宫外都发生了什么事,你我现在应该都还记忆犹新,她的回归是复仇,是为了复仇!她不是因为在乎你,才回到你身边!”楚御寒截断他的话,痛声道:“别说了,你别说了!”
楚御枫起身,走近御案,“她的歌,她的舞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那一袭白衣所唱、所舞。皇兄,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好好治理我国,让百姓们过上安定平和的日子……”
“不!”楚御寒倏地站起,一字字道:“她是在乎我的,我不能没有她!”
“皇兄,你清醒点好不好?”
楚御枫的声音,听起来尤为黯哑。楚御寒凝视他良久,然后瘫坐到椅上,摆手道:“我意已定,你回府去吧!”楚御枫幽叹口气,定定地看着他,身形未动,“皇兄,你若执意要发兵朝国,臣弟也没得法子,但臣弟还是请你多想想我云国百姓!”音落,他转身出了御书房。
夕阳降落,余晖黯淡。
自楚御枫离开后,楚御寒背靠在椅上,双眼闭阖,一直没睁开过。
“皇上,该用晚膳了!”李荣轻推开御书房门,躬身而入,久未听到皇帝出声,他又道:“皇上,晚膳时辰到了!”缓缓睁开眼,楚御寒坐正身形,道:“将晚膳送到晨曦宫,朕去那儿用。”
“是。”
李荣恭谨应声,退离而去。
晨曦宫中,心蕊公主几乎日日以泪洗面。
偌大的殿宇中,伺候她的宫人没几个,且个个都被灌了哑药,如此安排,皆因楚御寒有他的考量。
遵照楚御寒的命令,李荣着御膳房的宫人、将晚膳送至晨曦宫门口,然后由晨曦宫的宫人提食盒到殿中。
“提走,我不吃,提走啊!”
看到宫人们往桌上摆放膳食,心蕊公主从榻上起身,快步到桌前,一把将刚摆放好的一盘菜肴,打翻到了地上。
“你又发脾气了!”楚御寒走进内殿,示意宫人们继续摆放膳食,然后看向心蕊公主,接道:“你得好好改改你这脾气。”心蕊公主臻首低垂,没有说话。
“都退下吧!”饭菜摆放好,地上也已打扫干净,楚御寒着宫人们退出内殿,拉着心蕊公主到桌旁坐下,语声柔和道:“皇兄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得理解皇兄的苦心!”
心蕊公主抬起头看向他,“为我好,你就让我离开!”
“你连皇兄也不叫了么?”楚御寒与她视线相对,索性挑明了道:“那位夜相就是你皇嫂,你觉得皇兄现在让你离宫,你有自信回到璟身边么?”心蕊公主睁大双眼,愕然了住,“你骗我,他怎么可能是皇嫂?他是男子,天下人都知道他是男子!”一回过神,她就反驳道。
拿起筷子,往心蕊公主面前的空碟中,夹了几口她爱吃的菜肴,楚御寒语声依旧柔和道:“你好好想想,就明白皇兄到底有没有骗你。”
“我不要想,他不是,他不是皇嫂,我不要想……”心蕊公主捂住耳朵,边摇头,边流泪道:“让我离开,我要找少璟哥哥,我要找少璟哥哥……”
“他不喜欢你,你为何就是不明白?即便你现在是你皇嫂的样貌,他仍然不喜欢你,那是因为你身上没有你皇嫂的气韵,知不知道?”见心蕊公主执迷不悟,楚御寒脸色一沉,语声不由抬高,“坐好,用膳食!”
心蕊公主放下手,站起身:“我不要,让我饿死好了!“说着,她就跑向卧榻,趴在上面呜呜地哭出了声,“在你心里,谁都没有,只有江山,皇嫂那么好,你却废弃她,并赶她出宫。她死了,你反不时地在民间寻找与她样貌、神韵相似的女子入宫,你以为你这样,就是喜欢她,就是爱她么?不是,你不是!喜欢她,爱她,就不会伤她,更不会从其他女子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皇嫂去了多年,你和你的新皇后琴瑟和鸣,后来,宫里又多了个和皇嫂样貌极为相似的女子,你chong她,没多长时间,你就封她为贵妃,她走了,你伤心难过,说什么她是皇嫂,皇嫂早死了,她不是,即便那位夜相是她,但她也不是皇嫂!”
“说够了?”
196 应对
楚御寒不知何时,站在了榻边。
“没够,我没说够!你花心,你见一个爱一个,皇嫂如果活着,她一定不会再喜欢你,”坐起身,心蕊公主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瞪视着楚御寒,“少璟哥哥用情专一,是女子都会喜欢他,你和他根本就比不了!”说出这些话,心蕊公主明知不妥,明知这些话足以刺得楚御寒心痛难耐,可她就是想说,就是要刺痛楚御寒。
因为在她看来,她说得都是事实!
“啪!”
响亮的巴掌声猝然间在内殿中响起。
不,或许对心蕊公主来说,在她刚才那些言语出口的时候,她就已料到会挨楚御寒的巴掌。
“打够了吗?”仰起头,她与楚御寒对视,“没够,还请继续,但自今日后,我不再是你的皇妹!”她说得绝然,令楚御寒的身影不由一震,过了半晌,他冷沉着脸,一字字道:“从小到大,我疼你chong你,致你骄纵得无法无天……”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心蕊公主截断他的话,道:“在我面前,少说些疼我chong我的话,你若真心疼我chong我,就不会用我和雾国联姻,就不会把我嫁给鸣帝!出去,我现在不要看见你!出去啊!”起身,她手指殿门口,嘶声吼道。
楚御寒盯视着她良久没有说话。
“出去!我叫你出去,你没听见吗?”心蕊公主再次嘶吼出声。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公主的凤仪!”说着,楚御寒甩袖,走向内殿门口。
心蕊公主冲着他的背影吼道:“我的样子好不好,不要你管。公主?我不稀罕做什么公主!”音落,她颓然坐在了榻上。
发现她不见,少璟哥哥会找派入找她么?
他会么?
止住的泪水,自眼角重新滴落了下来。
离开,她要离开,要想法子离开这里,为了和少璟哥哥相守在一起,她抛却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时间如流水划过,晃眼过去七日。
朝国。
阳光明媚,可轩帝的心情却甚是阴霾。
他知晓云、雾两国都在打自己国家的主意,但他没料到楚御寒会这么快对朝国发兵,且发兵的由头,是其胞妹的死。
“皇上,璟王和夜相到了。”孙琦恭谨的声音,自门外传入。
轩帝道:“快请他们进来。”对于璟和凌曦间的关系,轩帝心下虽还是稍显酸涩,但他默认了,是的,他默认了璟和凌曦间的感情。至于太后,仍在琢磨着要不要把水府的嫡次女指婚给璟,在这几天时日里,水沐晴每日到福寿宫请安,都有意无意地试探太后的口风,却回回被太后错开话题。
“臣弟(微臣)见过皇上。”
璟和凌曦进到御书房,揖手行礼。
“免礼。”轩帝摆摆手,道:“坐吧。”
“谢皇上!”
二人再次行礼,然后坐到一旁的椅上。
“楚帝对我国发兵了。”轩帝坐在御案后,面上表情沉重,“他发兵的由头,你们怕也听说了。”
凌曦与璟互看一眼,齐颔首。
“真是荒唐至极,他的胞妹自寻短见,怎能赖在别人头上!?”轩帝说着,一掌拍在御案上,无论是璟,亦或是璟,皆未见过轩帝动怒,二人又是互看一眼,璟道:“皇兄,他对我国发兵,让他尽管来好了。”
“楚帝的做法,实在是……实在是太过荒唐,心蕊公主的死,他怎能赖在你的头上?以这个做借口,对我国出兵,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轩帝靠坐在椅上,向来温润的眸子,在这一刻变得幽深冷然,“如果雾国借机,也发兵攻打我国,届时,两面夹击,我国必限于危难之中。”说着,他幽叹口气。
“皇上,以三国目前的情势来看,发生战争在所难免。”凌曦淡淡道:“楚帝就算不已心蕊公主的死为由头,发兵攻打我国,也会找其他的借口对我国用兵,至于鸣帝,我若是他,要么静观其变,要么趁机攻打云国。”
轩帝坐直身体,目光凝聚在凌曦身上,道:“夜卿家的意思是说鸣帝暂时不会对我国出兵?”凌曦点头,轩帝又将目光挪向璟,璟看着他道:“皇兄,夜相所言,我认同。”顿了顿,他接道:“如果我们的判断有误,也无需惧怕。”
“皇兄不怕,有你和夜卿家在,皇兄不怕云、雾两国同时攻打我国。皇兄是不忍百姓们遭受战火啊!还有,你的身子正在恢复当中,若是有个闪失,皇兄该如何对母后交代?”轩帝语声低沉,注视着璟的目光,溢满关心。
璟微微笑了笑:“我身体基本大好,皇兄无须担心。”轩帝的目光变得温和,道:“这才醒转没多少天,你千万不可大意。”
“我知道的。”璟应声。
“皇上,战争一起,百姓遭受苦难是必然的,不过,我们可提前做些准备,这样一来,百姓们不至于在战争来临时手足无措。”凌曦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轩帝道:“夜卿家说得不错,就照你说的话去做。”
“皇兄,有我和夜相在,你大可放心。”璟看着轩帝,语声浅淡道:“不管是云国,还是雾国,都别想在我国讨得半点便宜。”敢出兵招惹,那么就等着灭国吧!璟的语气看似淡然无波,但却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威慑力。
“好,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了!”轩帝笑了笑,颔首道。
接着,三人又商谈了一会,璟和凌曦起身,拜别轩帝,离开了御书房。
璟王府,竹苑。
出宫一回到府邸,璟和凌曦步入竹苑,着安顺在院门外守着,二人坐在花树下的竹椅上,边品香茗,边说起楚御寒对朝国发兵一事。
“他怎会把心蕊公主的死,赖在你头上?”凌曦放茶盏到面前的石桌上,拧眉问璟。
璟勾起抹嘲讽的笑,道:“他怕是已猜出了你的身份。”凌曦不解:“我的身份?他发兵,与我的身份有何关系?”璟眸光柔和,看向眼前的爱人,缓声道:“这次他发兵攻打我国,一则是为你,但更重要的,怕是为了他的野心。”
“为我?他以为他是谁?再者,我与他没半点关系。”凌曦的唇角亦勾起抹嘲讽的笑,道:“想要称霸天下,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好了,他的目的,鸣帝的目的,咱们皆不用管,既然他们要挑起战争,那么我们应对便是。”
璟挑了挑眉,星目中划过意味深长的笑容。
“应对?”凌曦微微笑了笑,“你的应对怕是不简单吧?”
“是不简单,你赞成吗?”璟凑近凌曦,在其耳畔轻呼出口热气,低声问道。凌曦推开他的头,白了一眼,道:“大白天的也不嫌害臊!”璟轻笑出声,“你还没回答我呢?”瞧着璟那天人一般的容颜,凌曦的心怦怦直跳,过了片刻,她心律恢复正常,才道:“在你我没相认前,听说云、雾两国想对朝国不利,我就决意入朝国朝堂,并发誓,只要他们敢出兵侵犯,我不仅会还手,且会灭了他们的国家!”
听完她说的话,璟眸中柔情变得浓郁,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为了我?”
凌曦点点头:“为你,也为了这天下的百姓。”
“知道么?你的心胸,比这天下间大多数男儿的心胸还要宽广。”看着凌曦,璟只觉永远看不够,眼前这抹青衫,这与世间女子截然不同的女子,就是他的曦儿!
她是他的,是他即墨少璟的!
今生是,来生亦是,生生世世都是他的曦儿!
凌曦与他目光相对,笑道:“我是女子,可没你说的那么好!”
璟静静地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凌曦抽了抽手,却被璟攥得更紧了些,他喃喃道:“曦儿,你,你……”璟好想问凌曦,好想问她有关重生的事,可他又觉得自己一旦问出口,会惹来凌曦不悦。
重生,人死后,即便重生,也不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睿智、果敢、决然、狠厉,等等本该男子身上才有的特点,她身上无一不有,这样的她就像是个发光体,走到哪都能吸引人的目光,可这样的她,也让他心生恐慌,总怕哪天会失去她!他有种感觉,她不属于这里,不属于他们这个时代……
随心中所想,璟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璟,你怎么了?”看出他眼里流露出的恐慌,凌曦关心道:“有什么想与我说的,你尽管说好了,我听着呢?”璟摇头,跟着唇角噏动,却终没说出一字。对此,凌曦甚感奇怪,明明看他有话说,怎就摇头说没有?“你是想问我什么吗?”想了想,凌曦轻声问了句。
“嗯。”璟应声,但转瞬又摇头。
“这可不像你哦!”凌曦笑了,“有话就说,有问题就问,否则,我会生气的。”说着,她故意拉下脸来。璟这才道:“曦儿,你……你真得是重生而来的吗?”凌曦当即怔住,为何他突然间问这个?“你仍然怀疑我的身份?”问出这句话,凌曦的心微微泛痛。
原以为他信了,信她就是他的曦儿,可眼下的情况却告诉她,于她的身份,他心下仍有怀疑。
“曦儿,你……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爱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璟看在眼里,他忙出声解释。凌曦抽出手,笑了笑,道:“想问什么你便问吧?”她的笑落在璟眼里,尤为苦涩,进而令他的心也为之伤痛起来,“曦儿,我没怀疑你的身份,你该信我的。”他眸色认真,一字字地说着。
凌曦别过头,看着枝头飘落下的花儿,道:“你有怀疑,怨不得你,毕竟多年过去,我忽然间出现,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太过于匪夷所思。可我就是她,就是你心底的那个她!”眼角渐显湿润,凌曦起身,背对璟,遥望向远方的天际。
青衫与长发,伴风轻舞,好似要乘风归去一般。
“曦儿,你别走,别离开我!”璟倏然站起,到凌曦身后,环住她的腰身,将头轻搭在凌曦肩上,呢喃道:“我没有怀疑你,自从与你相认后,我就再未怀疑过你,”他饱含深情地说着,“你该信我的。孩子们咱先不说,就是这短短几个月内,你我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凌曦没有说话,只是任眸中的泪滴滴滑落。
“你的与众不同,令我感到恐慌,我怕你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我怕你不知哪天会突然间离开我。这种感觉很不好,可它在我心里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我挥之不去,我挥之不去啊!我虽与女子接触不多,但这世间的女子,要么似大家闺秀般端庄,要么如小家碧玉般娇柔。”
“我说这些,不是说你不够端庄,不是说你不够娇柔,而是……而是她们没一个像你一般,比之世间大多数男儿还要出色。你风姿卓然,就是我,恐怕也有所不及,这样的你,与我心底以前的那个你,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所以……所以原谅我,原谅我心底生出这样那样的想法。”璟觉得自己的嘴好笨,越说越混乱,他很是担心凌曦听不懂,仍对他心存误会。
缓缓转过身,凌曦依偎在了他怀里,语声轻柔道:“你说的对,我不属于这里,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她错怪他了,以他对她的爱,她怎能错怪他?凌曦感到很抱歉,亦很自责。一听她的话,璟这下真得不淡定了,真得恐慌至极,揽住凌曦的双臂,紧了又紧,可就算这样,他觉得怀中的人儿好似还会飞走一般。
于是,他横抱起凌曦,纵身而起,瞬间就到了屋里。
窗户、门窗,全被他用掌风给关了上,他脸色煞白,紧拥住凌曦坐在chuang边,不安道:“你怎会来自另一个世界?我不信,说什么我也不信,你就是你,是聂府嫡女,就算重生,你还是聂府嫡女,怎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无助,恐慌,全出现在璟眼里。
凌曦抚上璟的脸,疼惜道:“傻瓜,刚你不是也怀疑过么,怀疑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么?我承认了,你却又不愿相信。”璟不说话,只是紧拥住怀中的人儿,“璟,其实上一世的我,就来自另一个世界,只是我失去了我在那个时代的记忆,以为自己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
璟目中的无助和恐慌,没有消散分毫。凌曦看着他的眼睛,继续道:“璟,你好好听我说,听我说完好么?”璟机械地点了点头,凌曦看着他这个样子,心下长叹了口气,接道:“直到我在你怀里快要闭上眼睛时,那些属于我在我们那个世界的记忆,如同我忆起你我之间的过往一样,全涌入到了我脑中。”
“我那个世界,若是说具体些,要比你这个时代晚上千年不止吧。因受到打击,我的灵魂穿越到了你们这个时代,具体些说,我穿到了聂夫人腹中,成为了聂府嫡女,或许是空间不同,你们这个时代的一年,在我们那只过去一天。我逝去后,我的魂魄竟回到了我们的时代,能回去,我真得没有想过。”
“可事实就是事实,我回去了,回到自己的身体内。每想到你,我就心痛得厉害,我怕,怕傻傻的你,会想不开,会陪着我一起死去;我恨,恨那人因莫须有的罪名斩杀了聂府满门,几天时间过去,听到同伴有任务要做,我便主动替代她,我想用工作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令我心痛、愤怒、恼恨之事。”
“谁知,做完任务,我在撤离时,人突然间失去意识,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藤蔓之间……”再入异世遇到的种种情况,凌曦与璟一一叙说了遍,“璟,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你信么?”
璟的目光恢复清明,但其眼底却涌现出了深深地疼惜,他抚着凌曦的长发,道:“我真没想到,你的遭遇竟这般离奇,那里,还有你的亲人吗?你在那里是做什么的?你,你……你成亲了吗?”
仰起头,凌曦点了点头,璟的心当即一突,脱口道:“你在那里成亲了?”凌曦笑着摇摇头,道:“在我的世界,我有亲人,有朋友。我的家境很富裕,明面上我是豪门千金,就像你们这的大家小姐,暗里,我是特工,你想成杀手就行。你们这,女子及笄就可谈婚论嫁,而我们那,十八岁才算成年,要成亲的话,在这基础上,还需等上几年,我呢,不到二十岁,你说我成亲了没有?“
“你家境富裕,为何还要做杀手?那很危险,你知道不?你二十不到,可我,可我即将到而立之年,我是不是很老?”说到后面,璟的脸上竟出现了忧伤。
凌曦扑哧一笑,道:“你哪里老了?在我们那,就你这年岁没成亲的多得是,更别说你还长着一副惑人的容颜,根本就看不出年龄。至于我做特工,只是为了寻求刺激,别的倒没什么。”
“你这么好,肯定有许多男子喜欢你。”
想到凌曦的美,凌曦的与众不同,会引得不少男子爱慕,璟吃味了。
“有没有男子喜欢我,我不知道。”凌曦被璟吃味的样子逗得直想笑,不过她忍住了,道:“就算有人喜欢我,又能怎样?我喜欢谁才是关键。”说着,她凑近璟耳畔,呢喃道:“我只喜欢你,永远永远只喜欢你!”
璟登时笑了,那笑宛若暖风拂面,更似莲之绽放,暖人至极、幸福至极。
“满意了?”凌曦勾起唇角,笑看向璟。璟笑而未语,过了片刻,他敛去脸上的笑容,有些担心道:“那个世界还有你的亲人,你会……”你会回去吗?这句完整的话,他没有说出,他的心揪得紧紧的,生怕凌曦说出他不想听的答案。
环住他的腰身,凌曦将头贴在他胸口上,柔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去,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会再次来到你这个世界。不过,要我选择的话,我希望咱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璟重复着凌曦这句话,下颚抵在她的头上,喃喃道:“我们一家人永远要在一起,你不能丢下我和孩子们自个回去,要是那样的话,我会带着孩子,想尽法子找到你!”
“嗯。”凌曦轻轻点了点头,“不会,我不会丢下你和孩子们,我不会。”可一想到现代的父母亲人,凌曦的心还是微微抽痛了下,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可好?还有她的朋友们,他们过得可还好?
发现她做任务失踪,他们怕是急坏了吧!
“曦儿,你在想什么?”久没听到凌曦说话,璟轻声问道。
凌曦摇摇头,对璟撒了个小谎:“我在想旭和阳,想他们正在做什么。”
“一切很快都会结束,到时,是把孩子们接出谷,还是咱们回去,我都听你的。”吻了吻凌曦的发丝,璟笑着说道。凌曦轻嗯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璟道:“你觉得煜王在三国开战时,会不会也插上一脚?”
璟修眉微皱:“发生这么多事,都是他挑起的,插不插上一脚,没甚区别。”默然片刻,他语声变得冷然,接道:“不知收敛,就像我对你说的,我会亲手结果了他!”轻叹口气,凌曦道:“在我们那个世界,肤色不同,发丝和眸瞳颜色不同的人很多,他怎就能因为自己的不同,心生怨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