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突破口
5号上午,准备带孩子去公园的左云意外地接到了陶唐的电话,请她去办公室了解一些事情。左云完全没想到陶唐会在假日找她,不顾女儿的抗议,急匆匆赶到了三号楼陶唐的办公室。
“左主任,耽误你的休息了……我想了解下营销部广告方面的情况。我了解你曾担任过广告科的科长。”
“是,我曾在广告科干过……”左云心里一颤,看来陶总真的要拿营销部开刀了,“不知您要了解什么?最近三年来的情况我不了解了……”
“广告的预算,审批是怎么进行的?我注意到去年的广告投入高达4300万,这几年广告费的投入你应该知道吧?效果如何,营销部有没有专门的统计分析?”
“陶总,虽然我是四年前提升为营销部副主任的,对这三年多广告投放的资金流向和效果一无所知,单位内部也没有举行过专题分析,或者没通知我参加……”左云几乎立即就决定了自己的态度,决不为把自己打入“冷宫”的某些人遮掩。
“哦,你在营销部分管什么?”
“陶总,我只分管过一年成本管理,哦,营销部也做成本分析的,当然是营销成本了。因为一些原因,我挨了批评,然后就成为了闲人,没有具体分管的事项了。”
左云感到了快意。她理了下额际的散发,感到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左云同志,你的年龄?”
“46。”
“你说因为一些原因受到了批评,能告诉我具体的事由吗?”
“主要就是广告费。我不同意广告科的预算以及使用方案。其次是公关费用……”
“能说具体点吗?”
“一科和三科负责的产品在电视上投放广告没有必要。我极少见电视上播放有关矿机和变速箱的产品广告。因为这类产品不针对普通消费者,其实我们公司的大多数产品都没必要上电视,而且是地方频道。”
“嗯,你认为我们的产品不需要做广告宣传?”
“宣传还是需要的,在一些专业性杂志上刊登广告效果好的多,关键是费用低的多。”
“有道理。现在不妨谈的深一些……你在广告科工作的时候,公司每年的广告投入大致是多少?主要是什么形式?广告预算及执行的流程是什么?”
“当时的广告费每年不足1000万元……主要是露天广告和报纸为主……但现在翻了好几倍了……”左云整理着思路,逐项回答了陶唐提出的问题。
“按照你所说,刘书林即可确定广告费的投放?李珞同志不过问吗?”
“表面上是不过问的。当然,需要他签字确认。我的意思时,部里研究广告费的使用时李副总没有参加过。”
“公关费也是这样?”
“原先并无公关费项目,是宋总上任后才设立的。据我所知,这部分开支是宋总亲自审批。”
“左云同志,我接到一些反映,反映营销部在广告费及公关费的使用上存在不透明的问题,而且效果也不好。你认为存在吗?左云同志,请你相信,我之所以找你了解这些情况,基于两点,第一是相信你,第二是良心。我不允许红星公司存在损公肥私的现象。哦,还有,有人反映营销部按季度发放奖金,数额比较大……这种情况你了解吗?”
“如果您指的是销售提成的话,至少延续十几年了。从上世纪末起,公司改革了营销管理,一线营销员的收入除保底工资外,主要来自于销售提成。相应地,营销部管理人员也沾点光……总额大约每年在一万至两万之间。除掉这个,没有奖金一说了。”
“你去年拿了多少?我指的是你说的提成部分?”
“1.5万。分两次发的,上半年7000,下半年8000。”
“哦。你还没告诉我,你认为营销部存在损公肥私的情况吗?你放心,我就是了解一下,不要有任何思想负担。”
“我不好说。但刘书林比较霸道,关于费用支出,基本没有上过会……”
“就是说你没有参与过。对吧?那么,审计过吗?”
“每年都有例行的审计。但没有公布过审计结果。”
“明白了。最后一个问题,”陶唐手里把玩着铅笔,“你认为营销部存在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人员管理。销售员基本处于失控状态……赊销问题严重,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呆坏账损失。陶总,我真诚地希望公司关注这个问题。”
“非常感谢。就这样吧。打扰你了。”陶唐结束了谈话。
第二天公司恢复了正常。刚上班,李志斌报告正听李珞汇报认真记录的陶唐,6分厂三车间主任王广林求见。
见陶唐皱起眉头,李志斌也觉得有些不对头,车间主任极少直接找大老板汇报工作的,就连分厂厂长来的都不多。
“简直是胡闹!”李珞沉着脸,“车间主任打扰陶总干什么?有什么事让他们厂长来!”
“让他等一等吧。李总,你接着说。”
李珞没讨好,心里更恼,但他还得压住性子继续汇报本月的资金回笼计划。一上班陶唐就打电话叫他来,问他本月资金的回笼。好在他不是那种不管事的,于是逐一从大的市场讲起,分析资金的预计回笼情况。
“嗯,照你的计划,本月销售回款至少在5个亿,对吧?”
“这个数应该是有把握的。”
“可是不行啊。生产口本月排产了6个亿,光是材料计划就做了4个亿,工资加保险就要1个多亿,电费最少1500万,煤600万,天然气也得200万。光是增值税一项,至少3000万,其他如财务费用、法律纠纷的引起的必须的还款、零星的技术改造、新品研发、差旅费、办公费、老干部的费用……以这个月的盘子,至少要7个亿才能打住。而且我给马光明说,东湖的订单尽量往前排,我想再从东湖捞一块回来……6个亿产值听起来不少,可我们指标压在那里,还是个保守的盘子啊。我给老马的命令是至少6.5,争取7。我们得往前赶一赶啊。所以,5个亿的回款是不行的,你组织营销部研究一下,给他们加点压力,力争完成6个亿!其余的缺口,我来想办法。我看了些报表,车辆部件这块的压款有些异常了,不是n+2吗?为什么有些市场拖到了五六个月?要让下面主动些。另外,除系统和东湖外的大客户,我计划走一走,你替我琢磨一下,看先到哪儿比较合适?”
李珞发现陶唐比宋悦强多了,宋悦至少用了两三个月才搞清楚的东西,陶唐不到一个月就搞清了。这个局面对于他既好也不好,更多的是不好。而且,陶唐明显地将手伸进他的地盘了……他要走访大客户了,可自己却不能反对,根本没有反对的理由。
“走访客户没有问题,这是对营销口最大的支持嘛。但6个亿的回款压力太大了,估计完不成。陶总,请你理解,我不是逃避责任,但事实如此,我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啊。”
“侧面听到些关于营销政策的反映,对销售员的考核力度有加强的余地。感觉是这样。李总,我问人劳索要了各类人员去年的平均收入,营销是最高的,绝对第一!超过了技术口。现代企业管理中营销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大家收入高一些是可以的。但要合理。现在外欠款太高了,搁在谁头上也受不了,不然我们成了给银行打工了。外欠款中,系统内的欠款不多,只剩一点点了,老韩拿回2个亿后,目前的欠款也就2.5亿吧?所以重点在清收系统外的资金。你是老江湖了,办法有的是,5个亿到6个亿,增加不过一个亿嘛,我相信你的能力。”
“好吧,我努力。”李珞起身,离开了陶唐的办公室。
李志斌再次进来,问陶唐是不是接见王广林。陶唐哦了一声,“让他等会儿吧。”他知道王广林找自己的缘由,其实他不在意那天在商业街对自己的冒犯,他现在要做的,是真正打开工作的突破口。来红星二十天了,表面上他已经接管了这个庞大而臃肿的企业,但他知道实际上没有。什么是真正掌管企业,不在于你的命令没人公开对抗,在现有的体制下,只要上级赋予了你职务和权力,做到这点很容易,大家都是体制内的人,没人傻到出面公开对抗一把手。掌控企业有几项标志,是他自己摸索出来的,最关键的一项是人。他必须有一个得力的助手班子,助手不止是副手,甚至包括最基层的工人,通过这个助手班子,他可以从看似芜杂的现象中抓到企业运行存在的主要问题并针对性地采取措施。但到目前为止,除了吕绮之外,没有人给他主动提供他想要的东西。这足以说明,红星并没有真正接纳他这个一把手,他的权力还停留在表层。如果只是为了混下去,目前的状态并非不能忍受,但他不想混,他要在红星干一把,至少要像在盛东那样。那么他只有两个办法,第一是通过一些小事缓慢地改变红星,像润物无声的细雨。但这需要时间,可他没有时间,冯世钊也不会给他更多的时间。所以,他必须采取第二个办法,主动作为,制造事端来震撼这个被习惯束缚了脚步和思维的老大企业。在经营商创造业绩是最理想的了,但这不容易,好干的都让别人干了,不会留给他的。宋悦尽管是个大贪污犯,但宋悦也会努力把经营业绩搞得更好看一些。现在他不顾效益地促生产是无奈之举,他必须给燕京那帮关注自己的人看到他的动静,但这种局面难以持久,所以,他必须另辟蹊径……
想了十分钟,陶唐起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外面等候着好几个求见者,“哪位是王广林?来吧。”
忐忑不安的王广林答应一声,跟着陶唐进去了。
李珞没有回自己办公室,直接去了营销部。在去往营销部的路上,想到了审计报告的传言,不想与处于总部极力保护期的陶唐发生正面冲突。另外,他相信如果拒绝这个任务,陶唐一定有后手。根据这一个月的观察,这个上司虽然年轻,但绝不是宋悦。最关键的是他没有反制陶唐的武器!以他三十多年的工作经验,下级不是不能反制上级,但前提一定是上级露出破绽,否则连想都不要想。
破绽肯定会有,但他目前没有。而且,工作上的失误一般不是破绽,你不能拿来做文章。现在,李珞只希望陶唐不是圣人,他坚定地想,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圣人。
想到这儿,李珞掉头回了三号楼自己的办公室,用座机拨了个号码,待电话接通后没说话就放下了。马上,贾建新过来了。
“最近有什么新闻?”
“没有……”贾建新从舅父眼神里看到了不满,“确实没有……”
“都有谁到他那里啊?”
“那个小**!”贾建新忿忿地,“竟然敢违抗我!”
“那就辞掉她!不就是一个临时工吗?”李珞目光阴冷,“这件事你做的极臭!要么早点解决她的工作,要么早些辞退!这些还要我教你吗?”
“是,我这就办。”
“要找个理由!对了,刚才王广林找他,现在应该在他办公室,你去了解下是什么情况?”
“王广林?”
“6分厂3车间主任。他不该直接去那儿的!明白了?”他看着外甥迷茫的眼神,心里不免失望,
“哦……”
“你去吧,现在就去。”
6分厂厂长朱玉是他的人,李珞担心王广林是来告朱玉的状。千里长堤溃于蚁穴,李珞在预感到陶唐盯上了自己后,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贾建新走后,李珞打电话给刘书林,要他九点钟召集一个会议,专题研究本月的回款问题。
贾建新很快回来了,“舅舅,王广林好像是来找陶唐道歉……李志斌问我有什么事,我不好讲……那小子,不大听话呢……”
“道歉?他有什么资格得罪人家?”李珞更觉迷惑,“你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给我搞清楚。另外,我教你多少回了?工作要做在前头!等你想用人的时候再找人,晚了!”
贾建新挨了舅父的训,怏怏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把自己办公室的门开到最大,这样王广林从陶唐办公室出来后自己就可以看见了。
现在他的日子比较难过,陶唐上任后,张兴武彻底“复活”了,张兴武的“复活”则意味着自己的“死亡”。根子还在于舅父,但舅父似乎也遇到了麻烦……刚才他让自己辞掉小叶,肯定是在担心小叶会将自己给她的特殊任务交代给陶唐。想到这儿,贾建新如坐针毡。可怎么说呢?她会不会哭闹?万一那个小**搭上陶唐,自己怕是要倒大霉了……而且,还有潘成贵那边也要打个招呼,潘成贵不是舅父的人,辞退小招的服务员,也需要找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等了足有半个小时,不见王广林的影子。这不对呀,贾建新于是再次来到李志斌办公室,“王广林还在里面?”他低声问起身相迎的李志斌。
“他早走了呀……”
“哦,没事,我找王广林有点事……”他不敢问李志斌王广林来的缘由,匆匆走了。
第七十六章探索
孙敦全在“五一”后正式开始新书启动的准备工作。在东湖会所受到了启发,回来后他一直在构思新书,最终决定以东湖实业为原型,主人公锁定了唐一昆。
印玉桃曾建议他以陶唐为原型搞,而且认为他对国企比较熟悉,毕竟在国企工作了十几年,对国企的体制、机制有着一般写手不具备的条件。而且,还有陶唐呢,你尽可以从陶唐那里获得必要的素材。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的故事没有什么吸引力。如果以宋悦为原型,倒还可以展开故事,但主题就比较灰暗了。他在qq上和他的编辑聊了几回,对编辑讲了他新书的构想,编辑认为用一个**分子做主人公原型不合适,最近上面对网络文学有新的要求,无论是历史类还是现实类,还是要以宣传正能量为主。
正能量?我们有正能量吗?孙敦全腹诽不已。印玉桃不过是个建议而已,写什么,如何写完全是他的事,没人干涉他。这就是自由职业者的妙处了,孙敦全骨子里是一个渴望自由的人,所以从未后悔过离开红星那个他深恶痛绝的体制。
他一面继续他那部民国爱情故事,一面构思着新书的框架。新书大体的思路确定后,他要做的就是资料的收集了。网上有东湖实业的简介,属于宣传性质,根本满足不了他的要求,他要的是东湖的发展史,或者说是唐一昆的发家史。
这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孙敦全甚至不认识东湖的任何一个中高级职员。
但“五一”假期期间孙敦全意外获得了机会。那天他去了文化宫闲逛,遇到了一个人。
平泉市文化宫在每周六、日都有古玩旧货市场,孙敦全主要是淘旧书报,他曾为了写手里这本书在文化宫旧书报市场买了不少残破的杂志和报纸,一来二去,他还有些迷恋上“淘旧”了。不过因为手头拮据,好一些的东西他是买不起的。在逛文化宫旧货市场时,孙敦全就会想,如果自己是唐一昆就美了,这些东西,看上哪个就是哪个,甚至不要去询问价格。便是陶唐,一年的薪水好几十万,维系这样的爱好一点问题没有。但自己就不行了……随即他意识到,唐一昆陶唐那类人是不会有闲暇时间来逛旧货市场的,他们有钱,但没有自己的闲暇,世界上的事总是这样玄妙,拥有此便不能拥有彼,所以自己也不应抱怨什么。
那天孙敦全正在旧货市场翻看一本小人书,封面已经没有了,但画工极美,他肯定儿时看过,于是蹲在那里翻阅起来。连环画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所创作,内容是批水浒,大概是奉旨作文,连环画讲述了水泊梁山“两条路线”的斗争,让孙敦全时隔三十余年重读的津津有味。连环画极大地歌颂了李逵,称赞其是彻底的革命派,让孙敦全感到很好笑。他是认真读过《水浒传》的,虽然李逵有其憨直可爱的一面,但孙敦全却不喜欢这个绰号“黑旋风”的莽汉,严重怀疑其有心理疾病。因为书中的李逵不爱钱财,不喜女色,除了好酒,就是嗜杀,抡起板斧不问究竟地砍杀将去,甚至疯狂剁尸……又不像伍子胥鞭尸是有着深仇大恨,李逵的嗜杀已经近乎病态了……在那个年代,一切服从政治需求,这个在孙敦全眼里典型的杀人狂魔便成了高大全似的英雄人物了。
或者是连环画勾起了儿时的回忆,孙敦全在那儿看的津津有味,直到一个女声笑他,“够认真嘛。跑这儿免费看起小人书了?”
他抬头一看,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一时间却想不起对方是谁了。
“怎么,不认识了?”
“看着是面熟,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张红芹。你叫孙敦全,没错吧?”
“张红芹?哦,哦,瞧我这记性。你是吕绮的好朋友,对吧?那时候你们几乎形影不离的。”孙敦全站起身,向对方伸出手去。
“总算想起来了。怎么,在收藏小人书?”张红芹笑着握住了孙敦全伸出的手,“好久没见了,吕绮还在厂里?她好吗?”
“我是瞎溜达,谈不上收藏,而且也没那个财力。吕绮在厂里,怎么?你们失去联系了?”
“唉,她结婚时我还去了,后来就失去联系了……你可以给我她的电话吗?”
“当然。喔,干脆你跟我回趟厂呗,她挺好的,前不久我们还在一起吃饭呢。对了,你记得陶唐吧?”
“记得。当然记得。他不是在燕京吗?哎,今天算了,改日吧,改日一定回厂见见吕绮。”
“陶唐回红星当一把手了,唐一昆为陶唐接风,几个同学在一起吃了顿饭。有周鸿友,韩瑞林,哦,还有顾眉君。”
“啊,陶唐当了红星的一把手了?真是厉害……那吕绮呢,她现在干什么呢?你呢,也在红星?当领导了吧?”
“吕绮在计划部当副主任,小日子过的挺美的。我啊,早辞职了,现在是无业游民,要不来这儿闲逛呢。对了,你现在在哪儿高就?”
“我啊,在东湖实业混碗饭吃……”
“你在东湖啊,那可不错……”孙敦全心念一动,“这是你儿子?”他看着牵着张红芹手的**岁样子的男孩。
“是。我家老二,他上面还有个女儿……小志喜欢看小人书,休息了,闲着没事,就过来转转,没想到遇见了你,你没怎么变,稍微胖了点。”
“儿女双全啊。不错不错。时间不早了,遇见就是缘分,咱找个地方聊聊?不,你一定听我的。”孙敦全摸出30元买下那本小人书,也不讨价还价了,不由分说拉了张红芹的儿子,“喜欢哪套书,跟叔叔说,叔叔送你做礼物。”
“你呀,还是那个样子,没变。”张红芹依旧笑眯眯的。
半小时后,孙敦全和张红芹母子进了文化宫内的一家快餐厅,他硬是花280元给小志买了一套旧版的《东周列国志》,现在小志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有些残破的小人书。
“随便吃点就可以了,别要酒了,我开车来的。”张红芹制止了孙敦全。
“那咱就不喝酒了。见到你真是高兴。你怎么去了东湖?”孙敦全点了几个小菜,要了果啤,“这玩意没问题,权当是酒了。为了咱们意外重逢。”
“我可不像你们,我没考上大学,考了纺织厂技校,毕业后在纺织厂当挡车工,累死个人。后来东湖招工,我去考试,就进了东湖。”
“那你算是东湖的元老了嘛。有唐一昆罩着,日子不错吧?”
“什么不错。人家是大老板,我是打工仔。民企可不讲什么同学情分的。”
“上次在东湖会所吃饭,老唐没提起你……你在东湖干嘛呢?都说东湖创造了平泉的富豪阶层。”孙敦全打量着张红芹的穿着,“一看你就是那部分先富起来的。”
“你高看我了。对了,你怎么辞职了?”
“这个不能怪厂里。是我不适应国企的作派,我在宣传部来着,实在没意思,就辞了。嘿嘿,现在看起来咱们58班还真是龙虎班,出了好几个弄潮儿,不过,就成就而言,还要数你们唐老板了,我看周鸿友和陶唐也比不上唐一昆。”
“我不这样看。人生的成就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那用什么衡量?现在不就剩了这个指标了吗?”
“反正我不这样看。哎,这下吕绮的日子可好过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张红芹咯咯笑起来,“现在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当初陶唐可对吕绮有意思,但愿他没忘。他啥时候回来的?我真没听说。”
“上个月才调过来。陶唐啊,其实命也不那么好,夫人因车祸去世了,现在是光棍一条。他一直跟我保持着联系,我们全家还去打扰过人家,非常热情周到,那时他在滨海……陶唐不错,真的。”
“人啊,一旦地位发生变化,就会变的。当年唐一昆初创东湖,真像是《沙家浜》里胡传魁唱的‘十几个人,七八条枪’,跟我们关系都不错,后来人家发达了,哪里还会记得我们?陶唐跟你不错是因为你辞职了,如果你是他的部下,怕是就不这样说了。”
“看样子你不得志啊,请原谅我用词不当。你在东湖做什么呢?”
“我干过的差事可多了……现在被赶到东湖机械了,总部在开发区,老板是唐一昆的弟弟唐一为。或许你认识?”
“我肯定不认识。说实话,那时候跟唐一昆也没说过几句话。要不是当年出了平泉饭店那档子事,这个人我或许已经忘了。对了,我一直很好奇,唐一昆怎么就搞起了东湖实业?二十年内聚集上百亿资产,是不折不扣的神话啊。”
“这个嘛……大的方面讲,是赶上了好时候。小的方面呢,唐一昆确实厉害,有眼光,东湖的起步是从煤矿开始的,现在把重心转到房地产了,人家总是能找到挣钱的机会。前几年煤矿多挣钱,到东山煤矿拉煤的车能排出几里地去!刚才你说东湖造就了平泉的富豪集团,说的本也没错。但东湖内部也分三六九等的,且不说唐一昆家族和那些手握实权的人,东湖的几大版块待遇差老远啦。最差的就是东湖机械,旗下有的厂子都快要倒闭啦。对了,你辞职后干嘛呢?倒卖古玩?不像啊。”
“我不瞒你。我现在是靠卖文糊口呢。”
“作家啊。看不出来。小志,你看孙叔叔是大作家呢。”
“你就别寒碜我了。作家?现在有几个真正的作家?咱们最高的奖项就是矛盾文学奖了,每四年一次,现在都搞了八届了,除了首届的几本书外,有那本书真正出名的?我看职业作家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一本书连1000册都卖不出去还挣啥钱?相反,倒是网络文学蛮红的,原点网至少有几万个‘作家’,收入最高的以千万计。”
张红芹吃了一惊,“有那么多?”
“绝对有。不过那种大神级别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作者’是兼职,像我这样的,既没有正当职业,书的订阅量又惨淡无比,应当是最惨的一类吧。对了红芹,我准备以东湖实业为原型写一本书呢,正好遇到了你,可以给我讲讲东湖吗?我在网上查了,东湖的介绍不少,但都不是我想要的。”
张红芹来了兴趣,“那你想知道什么?”
“第一桶金。就是发家的本钱。经商如此,其他领域也如此。第一桶金是最难的。我在这儿买过几本《星火燎原》,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我只知道**有篇文章的名字叫星火燎原。”
“对。那套书的书名是老人家题写的。据说是他唯一一次为别人写的书题写书名。”
“哦,谁写的?这么大面子?”
“开国将帅啊。是一部征文集。建军三十年由总政治部发起的,改革开放前一共出了八本,我在这儿买到了三本,旧版的,还是繁体字呢。你知道吗?主席是靠军队起家的,他起家的军队是哪支吗?”
“我不关心这些……”
“女的很少看这类书,但真的很有意思。我跟你说吧,老人家发迹的第一桶金是红四军,就是井冈山的那支部队。其来源有两个,一个是他亲自带领上了井冈山的秋收起义余部,中间出了若干大人物,比如罗荣桓元帅,谭政大将都是。另一部分是朱德带上井冈山的南昌起义余部,中间更是藏龙卧虎,比如陈毅、**、粟裕……厉害吧?这就是第一桶金,凭借着那几千号人,老人家硬是打下了万里江山……”
“你拿唐一昆比主席,不恰当了吧?”
“道理一样啊。唐一昆做生意我知道一些,但他突然收购东山煤矿,我就不晓得从哪里搞来的资金了。就凭他南下深圳做小买卖,能挣出几个矿来?我感到很好奇。贷款?贷款有那么容易吗?银行不要抵押吗?他靠什么抵押?”
“嘿,你还真问着人了。不瞒你说,我在东湖干过这个。据我所知,唐一昆的现任夫人家里有钱,是她资助唐一昆的。”
“我听过这个传言——最近我一直在收集东湖的资料,根据我掌握的情况,东湖的股权结构其实很简单,就掌握在唐、魏两大家族手里,但唐家是绝对控股,这个没错吧?虽然夫妻一体,但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因为魏凤茹的钱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她父亲或者其他长辈的,换做是你,会把股权让给唐一昆?不会吧?”
“我怎么觉得你在调查东湖呢?”
“我调查东湖干嘛?我真的是为了写书。这些不过是素材而已。可能你不大看网络小说,现在最畅销的就是都市类了,不外是天才的发家史而已。年轻的读者们在虚幻的世界里寻找现实得不到的满足。我觉得东湖这样的民企本身就极具传奇色彩,难道不是吗?”
“那也没必要穷究历史呀。”
“我不是穷究东湖的历史。我是想把故事编的更动人一些。我一直认为,创业初始的故事是最重要的,也是最精彩的,写不好这一段,文章就失去了基础。就像一栋房子,根基扎不稳,质量就无从谈起了……你放心,我绝没有抹黑东湖的意思,写好了,也是为东湖做宣传嘛。另外,我不会白让你提供素材的。”
张红芹咯咯笑起来,“哈哈,你给我什么好处?”
“不瞒你说,我写了好几本了,但现在才发现过去那几本书都是胡扯,没有一点价值。现在才明白网文也是文学。既然是文学,就必须遵循文学的一般规律,就必须有生活的素材。我不求急,一定要把准备工作做好……你问我给你什么好处?送你一件拿得出手的礼品吧——假如这本书成功了,要什么东西,你来选,我说话算数。”
“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我不要什么报酬,就算帮你一个忙吧……”
于是,张红芹一面吃饭,一面讲诉她所知道的东湖。不觉时间就溜走了,直到小志闹腾起来,张红芹说,“不成了,我得回家了,下午还有事呢。”
俩人互相留了电话,那顿饭还是张红芹买的单,张红芹对孙敦全说,“别争了,你看,你给我儿子买书,我不也没客气吗?希望你真能写出一本值得我看的小说来。”
孙敦全收获极大,他对东湖的“调查”算是迈出了一大步。
第七十七章任家
5号傍晚,陶唐从单身楼打球回来,在小招门口被人拦住了,那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年纪有五十来岁,看上去蛮忠厚的。
“陶总您好,我姓任,叫任道……”任道操着一口地道的北阳口音,“想向您汇报一个情况……”
“你是哪个单位的?”尽管陶唐记不住七百余名科级以上干部,但他肯定在中层花名册上没见过这个名字。
“我在十年前就办了自谋职业……”任道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
“任师傅,你去找相关部门吧。你既然曾是公司的员工,一定知道什么事找谁。他们不解决,你再来找我。”
“很简单,耽误不了您几分钟的时间。”任道脸上的笑容更加谦卑了。
“那好吧。”陶唐甩开大步回了房间。
“请坐,你看我这一身汗,我先洗把脸……”陶唐丢下客人,进了卫生间。出来后对任道说,“你说吧,最好简单些。我还没吃饭呢。”
“陶总,干脆您去我哪里吃吧,我在商业街开了个小饭店……”
“谢谢,不必了。”
“我是找你汇报下钱的事……”
陶唐静静地看着任道。后者捋了下思路,开始诉说他的要求。他是来要钱的,两块,一块是工程款,一块是饭钱。任道揽了公司的不少建筑工程,还开着一个饭店,客源主要是公司的业务招待。听说财务部五月份的预算砍掉了给他的那一块,而饭费则一分未给。于是找陶唐反映,“陶总,厂里目前困难我理解,但我做生意也不容易,总得让我周转起来啊,饭钱没多有少,您少给一点也行。”
“饭钱?公司欠了你的饭钱?”
“哦,是这样的,主要是两块,一是各单位加班所订的饭菜,第二是各单位,也有公司领导在我那小店用餐的欠账……”
“哦。多少?”
“您问饭店这块?”
“嗯。”
“每月总有十几万吧……”
“知道了。工程款呢?欠了你多少?”
“这块就多了,有二百多万呢。我知道您刚来,也难,您给点就行……”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还请您多关照,谢谢您了。”任道起身,朝陶唐鞠了一躬,走了。
陶唐立即打电话将张兴武叫了来。
“我问你个情况,为什么公务招待会跑到私营饭店?怎么还有生产单位加班去向私营饭店订餐?帐都是怎么结的?你清楚不清楚?”
张兴武心里“咯噔”一下,“陶总,这块确实比较乱。去年曾整顿了一下,确定除了招待所外的四家饭店是公司认可的,发生的饭费可以转账结算……主要还是接待任务重,而且大家对招待所的服务态度又多有微词……”张兴武斟酌着词语。节前的资金平衡会上陶唐点了小车管理的问题,他不知道陶唐是从哪里了解小车使用管理的情况的,事后各单位几乎都把这笔账记在了他身上,大概觉得是他向陶唐提供了情况,搞的他很紧张。凡是有车的单位都是实权单位,其一把手不是副总师便是总助,他一个也得罪不起。另一面,陶唐更得罪不起,这件事让张兴武很是郁闷。
“我明白了。那么,发生的帐要经你的手吗?”
“不。除了招待所,其余的都不经我的手。”
“那谁来审核呢?想吃多少吃多少?”
“费用总额控制,费用指标是财务部确定的,也纳入责任制考核了。”
“考核个屁!我看都是形式主义!质量考核流于形式,费用考核恐怕更糟糕。上面反四风,我看厂办的四风问题就很严重!兴武,你这个主任履职的有问题啊,招待所是你的下属单位吧?刚才说服务有问题,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解决?论硬件环境,厂里的私营饭店有哪家比得过宾馆?你这个主任还好意思说服务问题?兴武,你要好好考虑你的定位呢,你不是我的秘书,更不是我的服务员。总经办也不是纯粹的事务性单位!该如何履职,该对谁负责,你回去好好考虑去吧。”
撵走张兴武后,陶唐洗过澡,却没有一点胃口了,于是关掉客厅的大灯,拧亮落地灯,准备看几页书。最近他在看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简编》第三册下部,即隋唐宗教史部分。尽管范文澜这部书是奉旨之作,但一些章节的含金量还是蛮高的,完全值得一读。
这本书就放在茶几上,陶唐翻开了,发现不知何时书中多了一张银行卡。他打电话叫来叶媚,“今天我不在的时候,有人进过我的房间吗?”
“没有啊。除了我进来打扫外,绝对没人进来过。少了什么东西吗?”叶媚紧张起来。
“我不怕少了东西,怕的是多了东西。好了,没事了,去看你的电视吧。”
“您没吃饭吧?我去给您买点东西来?”
“不用了。冰箱里都堆满了。你去吧。”陶唐赶走了女孩。
第二天一上班,陶唐便让李志斌去自动取款机上查一查那张银行卡上有多少钱,密码用铅笔写在卡上了,是六个2。
不一会儿,李志斌回来了,告正在看报纸的陶唐,“陶总,是3万整。”他说着把银行卡放在了陶唐桌子上。
“行,你去把郭主席请来。另外你问问韩总,节前安排的资金预算报来了没有?等等,先不要叫郭主席了,你叫发规部吕主任来一趟吧。”
吕绮马上过来了。
“你坐,”陶唐站起身,走到门口对李志斌说,“有人找我的话,让他先在外面等一等。”说完关上了门。
吕绮紧张起来。
“吕绮,我找你了解几件事,现在我不是总经理,而是你的老朋友。吕绮,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吕绮觉着自己的嗓子发干。
“任道,认识吗?”
“认识,但不熟。”
“跟我详细说说这个人。”
“怎么问起他了?”
“嘿嘿,刚因为泄密处理了个权建和,你说有意思不,预算我尚未看到,他就知道了……”
吕绮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任道原来是油漆工,好像在九分厂来着,早早就买断工龄离开了。但他的子女都在厂里,儿子是12分厂副厂长,叫任来福。姑娘叫任丽娟,在公司工会,都结婚了。他女儿的公公是崔健……”
“嗯。还有呢?他辞职了,以何为生?”陶唐追问道。
终于来了,吕绮第一感觉是想到了刘新军,“他有些生意……”
“什么生意?”
“他有一家饭店。那天你路过过,没注意,就在商业街,路西,叫隆鑫酒店。”
“还有呢?”
“他找过你了?是要钱吧?陶唐,这个任道不一般,你要慎重……”
“我不是刚出道的棒槌。你放心。”
“除了酒店,他还有几项生意,一是废料回收,第二是工程……他在厂里揽了不少的工程,主要是临修一类……”吕绮听见门外的嘈杂声,压低了声音。她知道外间一定等了不少请示和汇报工作的领导,今天可是节后上班的第一天,“能不能再找个时间?”
“也好。”陶唐点点头,“我找你吧。”
吕绮深深看了陶唐一眼,起身出去了。果然,外面等了一大堆人,甚至包括韩志勇。
“吕主任,可算汇报完了……”韩志勇从沙发上站起身,进了陶唐的办公室。这种情况下并不是按照先来后到,而是按照职务来确定“觐见”的顺序的。
韩志勇是来汇报预算的,“陶总,总的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好……”
“坐下谈。”陶唐接过韩志勇递过的表格,指指他大班台对面的椅子。
“营销部增加了6000万的回款,算是给了你一个面子,”韩志勇回忆着那些数字,“开支方面压缩了一大块,主要是采购、生产以及办公费用的压缩,目前资金还有6500万左右的缺口,情况已经不甚严重了,我想暂时不去申请贷款,因为各方面的变数不会小,或许能挺过去。另外,这次大家做的预算认真多了,假日估计都加班了,前天就全报齐了……”
“寅吃卯粮罢了……不过还不错。”陶唐飞快地看了几块开支的汇总数,留意看了工程欠款的支付,发现机动部的预算都是列的公司名,看不出哪笔是给任道的。
陶唐自然不会去问韩志勇,他想了想,“预算你来审定吧。没大问题就这样了。要给下面一个书面批复,以后就是要努力透明更透明。但不开会了,你最后的审定结果让财务给我一份。今后一是要严控非生产资金,二是预算外的大额资金要报我过一下。这是得罪人的活儿,谁让你是总会呢?担着吧,不过没关系,我和你一起担着。”
“有您这句话我就满足啦。没问题,绝不让生产断粮缺草。您就放心吧。”
“发现个问题,需要我们注意一下,”陶唐慢吞吞地说道,“韩总,公司的招待费这块很混乱,与中央的精神不符,和红星的现状更不符,不止是个浪费问题,关键是把干部队伍的作风给搞坏了。我还没跟书记和郭主席通气,先跟你打个招呼吧,还是要从规矩入手,你组织检查下现行的制度吧,我看要重立几个制度才行。”
“行,没问题。这块财务也为难,不好管。红星有个坏习惯,吃喝太频,公事吃,私事更吃,公款吃,自掏腰包也吃。名堂众多,红白喜事也就罢了,什么过生日,孩子上学,搬家,都请。简直不胜其烦。”
“老百姓怎么搞我不管,先把两级班子管住。两级班子里,主要是公司领导和基层的一把手,这些人规矩了,下面的事就顺了。就这样吧,预算的事辛苦你了,这个月要把考核跟上来,我敢断定,预算的执行率不会好的,没钱不会干,有钱也未必会干。我瞧项目那块的问题就很大……”
“那是骆冲的事,我可管不了。这次您保了他的项目资金,他应该没话可说了。”
“还有,你安排财务替我查一下工程方面的欠款,算了,还是我直接安排李建国吧。
韩志勇走后,请示汇报的络绎不绝,一直忙到十点钟,陶唐才消停下来,他给李建国打了电话,要他把去年至今年四月份的工程欠款及付款的情况做个汇总报来。放下电话后跟李志斌说了声下车间了,却先拐进了郭涛办公室,把那张存了三万元的银行卡拍在了郭涛桌上。
“什么意思?”郭涛疑惑地看着银行卡。
“昨晚一个叫任道的送的,大概乘我去卫生间的时候夹在了我的书里。走后才发现。你处理吧,你是纪委书记嘛。”
郭涛当纪委书记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接手这种问题。
“我怎么处理?”
“嘿,这可不该问我。我去车间了,对了,我让秘书查了,里面是3万。”说完陶唐便走了。
第七十八章彭杰
下午下班前半小时,财务部李建国把陶唐要的工程欠款及一年半的付款情况报来了,陶唐甚至没有看,直接收进了文件夹,“李主任你请坐,我想了解下公司用餐方面的报销规定,你给我说说吧。”
李建国整理了下思路,“大的渠道有三条,一条是厂办这块,公司两个宾馆发生的招待餐费是总经办经手的,每月一汇总,经您签字后转财务下账,属于公司领导以及专职副总师的,走总经办经费,属于各单位的,走各单位费用。第二是外面用餐,按分管渠道处理,经分管公司领导签字后报销,但需要正规的发票。第三是各单位或公司领导在厂里指定的除招待所外的酒店用餐的,报销渠道和第二条相同。大致就是这样吧。”
“唔,什么叫除招待所外的指定酒店?”
“是这样的。限于接待能力,有时会到厂区其他酒店用餐……现在厂区林林总总总有几十家酒店了,太乱了也不好办,于是就选定了几家软硬件比较好的,公务接待只能到那几个酒店……”
“几家?”陶唐追问。
李建国紧张起来,想了想,“应该是五家,容我核实下……”
“李主任,你不觉得这样管理太乱吗?如何限制不必要的宴请呢?”
“一是审批程序上管住,二是费用指标……”
“那么,有没有超费用报账的呢?”
“有。比如生产部,差不多年年超支。”
“那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追加费用呗。陶总,因为这个,我差不多是过街老鼠了。”
“今年以来,平均每个月的接待费用是多少?”
“准确的数字记不住了,每个月总有50万……”
“50万?你抽空查查吧。我上午跟韩总谈及预算的时候讲了一个观点,吃喝风必须刹住了,不是给上面做样子,而是我们这样搞下去就要垮台了。节前的预算会你是参加了的,财务盘子你最清楚,非生产资金太高了……就先从吃喝风开始卡吧,我不知道韩总安排了没有,这件事你来做吧,一呢,要重新审核关于业务活动费的报销规定,不合理的地方坚决修订。二呢,在新制度讨论出台前要严格执行现有的制度,不合规定的一律不准挂账。”
“成。陶总,要说业务活动费,问题主要在营销口,财务管不了营销,花多少钱,花在哪儿,完全由他们说了算。您在预算平衡会上举了研究所的例子,要我看,比起营销部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职工对此意见很大……”
“建章立制的目的就是解决乱象嘛。这次你一并在制度修订上考虑进去好了。”
“陶总,要我看,还是搞一支笔好。不然根本控制不住。”
“不,不,我不要那个权。那也不是什么权,是责任。红星太大了,你要累死我吗?我跟你说,我既不去管那些烂事,还要解决目前所谓的乱象。副总们当然要负起责任来,我只负责督查,谁执行制度不好,就批评处罚谁。不要什么一支笔,绝不要。”
“那,好吧。”
“还有一件事,节前财务部报我一份东湖产品价格审定表,我看了,很满意。但后续的工作要跟上来,财务部是管成本的,要实现这个价格,成本控制是关键。我不知道你们做了哪些工作,我要求你亲自抓这件事……什么是市场第一、用户至上,这就是。这个月的产品东湖市场占的比例不小,成本管理和考核要跟上来,明白吗?”
“明白……”说起那份价格表,李建国便一肚子气,明筱月背着他搞了一出仙人跳,狠狠地将了他的军。荣尚明作为成本科长,不止一次跳脚了,但李建国却不能拿明筱月出气,因为最高层欣赏她的作品。现在陶唐再次肯定了明筱月的工作,李建国能说什么呢?
“对了,一直想跟你谈谈,你还是坚定地要提一个副主任?”
“是的,理由我跟您汇报过了……”李建国心里一动,顿时紧张起来,难道陶唐看中了明筱月?这下可麻烦了。
财务部的几个科长都不是省油的灯,史诚是韩志勇的嫡系,明筱月却傍着赵庆民的粗腿,关于明筱月和赵庆民的传言已经不是新闻了。只有老荣听话,算是自己的人,李建国在权建和被免后一直谋划着把荣尚明提起来做自己业务上的主要助手,为此不惜冒着失分的危险跑到陶唐住所为荣尚明游说,现在看起来事情很麻烦……
“那好吧,我跟赵书记商量一下,近期安排一次考察吧。”陶唐已经结束了谈话。
李建国走后,陶唐默默地梳理了当前棘手的问题,为几件必办的事排了下顺序,让李志斌将刘新军和蒋延生叫来。
很快,生产和发规两个大部的首脑一前一后来到了陶唐办公室。
“二位请坐。叫你们来,是提一下本月的生产及考核。生产和计划是公司的两大职能部门,你们二位也可以说是我这个总经理的左膀右臂。”他盯着两人,“今年的指标很困难,对上对下都不好交代啊。所以从现在起,要掀起生产的**来,蒋主任你的任务就是不折不扣地完成订单,刘主任你的任务是加强对生产部月份作业令完成情况的考核。之所以叫你们俩一起来,就是把话说在明处,计划部(发规部在公司内部更习惯于称呼为计划部)是管考核的,是替我监督生产指标的完成的。要不留情面地加强考核。”
刘新军和蒋延生对视一眼,没有吭气。
“五月份的订单必须完成,从产值上算就是六个亿。而且要保证质量,不能在质量上打马虎眼。如果质量部下达停产令,我是不管的,我就要六个亿的产值出来……”陶唐停顿了一下,“要改变一下考核办法,按周考核,生产部不是有周计划吗?刘主任你就给我盯住他的周计划,完不成就发通报,但不罚,记账,月底兑现。明白了?”
“明白了,”蒋延生大声道,“请陶总放心,只要材料和外协款到位,我愿立军令状。”
“没问题,我们按周考核,结果报您。”刘新军道。
“通报抄报我就可以了。”陶唐笑笑,“也不能只罚不奖。如果保质保量完成作业令,蒋主任你提一份奖励名单给我。”
“请陶总放心。我蒋延生不吃不睡也要把六个亿拿下来!”
“好了,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我等我希望的结果吧。”
蒋刘二人走后,陶唐拨通了赵庆民的电话,“赵书记,不,就一句话的事,就在电话里谈吧。这个月财务部的事情多,我考虑还是给他们配个副主任吧。对,跟你通个气,如果你同意,就进入程序吧。不,其他单位不考虑。你看谁跟组织部说?好吧,我来谈。”
陶唐放下电话,叫李志斌叫组织部长彭杰来。
按说组织部长是很重要的职务,组织部长跟一把手应当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但陶唐就任快一个月了,硬是没和这位身材魁伟、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深谈过。陶唐没有约见过彭杰,彭杰也未主动找陶唐汇报过,除了陶唐刚来向组织部要了一份干部名册,彭杰亲自送到了小招的那次见面外,俩人竟然没有单独见过面。
“彭杰同志,请坐。”对于这位看上去年纪已经不轻了组织部长、党委委员,陶唐异常客气。
“陶总找我有什么吩咐?”
“两件事,”陶唐微笑着,“第一是关于加强中层干部管理的办法,组织部拿没拿出一个具体的意见?”
这件事在第一次总经理办公会上就布置过了,算算时间已经半个月了。
“对不起陶总,稿子还没最后定下来。”操着浓重西秦口音的彭杰慢条斯理地说,“我理解陶总您的意思是要结合中央十八大以来的一系列新政策,所以比较慎重,搞的慢了些。首先我们梳理了近五年来公司下发了关于干部管理的规定,林林总总有十七份之多,这些规定都未废止,都有效,但其中却存在很多不一致甚至矛盾之处。我的想法是这次要出台的东西,既要跟上形势,更要符合公司眼下的情况,所以进度慢了些,最近我一直在下面检查制度执行的情况,为的就是把问题摸准了……”
“组织部的思路是正确的,”陶唐肯定道,但他没说是彭杰的思路正确,而是将“功劳”记在了组织部名下,“干部管理方面的政策不能朝令夕改,你们可以继续调研下去,我们不着急。既然要出台新政策,正如你所说,既要符合中央的新精神,也要贴合公司的实际情况。正好,你跟我说说,公司中层队伍存在哪些问题呢?”
“问题比较多,大的方面有三个,一是中层干部年龄已经出现断层,重要岗位上几乎都是六零后在扛着,七零后很少,八零后几乎没有。这不符合老中青三结合的原则。我一直认为,主席过去提倡的老中青结合是最好的。”
“嗯,第二呢?”
“第二就是干部的流动太少。成了单打一了。过去我提过这方面的意见,总觉得干部,特别是主要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在一个岗位干久了不太好,但公司主要领导认为业务熟练是个优势,没有采纳……”
“嗯,第三呢?”
“第三就是干部的考核流于形式,这几年几乎没有因为考核不称职下来的,这似乎不正常……”
陶唐想,这就是向自己要权了,从各方面汇总的情况看,组织部的权力似乎很大,而且,彭杰并未像盛广运一样直言不讳地指出干部的作风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红星出了杨宋大案,不能说红星的中层没有问题吧?就像中层出了问题,一般都能在厂级找到根子一样,一把手和分管供应的副总经理进去了,中层没有问题?
但陶唐没有就此发表自己的真实看法,“嗯,你说的很有道理。彭部长,第二件事是一件具体的事,权建和被免职后,李建国同志两次找我反映工作受到了影响。我和赵书记商量了一下,决定为财务部配一个副主任,最近财务部的工作非常繁重,恢复预算制度,特别是因东湖市场带出的价格和成本问题,明筱月同志费了很大的劲搞出了一份价格分析,落实起来难度很大……这些工作是我亲自抓的,都压在了财务部头上,有必要加强财务部的领导。考虑到财务部的业务特性,人选最好在财务部产生。你尽快安排一次考核吧。”
“明白了。陶总还有什么指示?”
“没有了。对了,你在这个岗位干了多久了?”
“十年了……”彭杰心里一动。
“哦,那不容易。老资格了嘛。”陶唐淡淡地说,“就这样吧,考核结果出来后,我和赵书记听你的汇报。”
“是。如果陶总没别的安排,我就回去了。”
“没有了。”陶唐起身相送,表示对“老资格”的尊敬。
陶唐相信彭杰能正确理解他释放的信号。这个人是他人事破局的关键棋子,这件事算是对其的考核,如果不称意,只能先换掉了,即使冒着与李珞决裂也必须做。
第七十九章任家二
吕绮以为会接到陶唐的电话,但直到下午下班也没动静。等待是一种煎熬,在等待的煎熬中,吕绮不由地去想任家,她钦佩陶唐,因为陶唐终于找到了破局的钥匙。她更担心陶唐,因为任家绝非易与之辈。
吕绮相信,如果陶唐“扳倒”任家,会给红星带来一场剧烈的震荡。
吕绮准时下班了,路过段辉的办公室时被段辉喊住了,“吕姐,等一下。”
“有何指示?”吕绮拐进了段辉的办公室,“瞧你这乱吧,简直像电影里打了败仗的**司令部。”
段辉办公桌上、茶几上、窗户台上甚至地板上都堆满了资料。
“项目资金保证了,事情也堆上来了……领导发了脾气,这个月我得脱层皮了,拉下的工作实在是太多了……我不知道是该感谢呢还是埋怨你……”段辉抓挠着他乱糟糟的头发。
段辉其实相貌堂堂,就是太不修边幅了,白白糟蹋了绝好的身材和相貌,“你抽了多少烟啊,瞧你这屋子,成了锅炉房啦。”吕绮夸张地用手去扇看不见的烟雾。
段辉有个外号叫“锅炉一组”。意思是常年不熄火,比喻其烟瘾过大。习惯上总把动力公司锅炉房称为锅炉一组,把物业公司锅炉房称为锅炉二组,物业公司的锅炉在冬季采暖期结束后会彻底停炉检修,但动力公司的十几台锅炉却总有开着的,因为生产不会停,即使是夏天,也有需要蒸汽的车间。
“至于吗?”吕绮将手里的半截烟卷在烟缸里摁灭,“吕姐,借你两个人用用吧。瞧这一大堆,我的人实在忙不过来啦。”段辉只管着一个规划科,一共六个人,而吕绮管着统计和企管两个科,有九个人。
“你直接调用就是。用不着跟我说。”
“那哪行啊,总的向您请示不是?谢谢了,让企管的小史和老王帮我两天,帮我做两份ppt。”
“挨批评了?”吕绮压低了声音。
“您老人家不是参加预算会了嘛,”段辉扫了一眼房门方向,“帐要记在你身上啊。”
“那是你平时过于晃荡啦。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她们俩你直接发话就是。哎,等等,”吕绮放在手包里的电话响了,她摸出来看了一眼,匆匆去了。
电话号码显示是陶唐的座机,吕绮没接,直接下楼去了陶唐的办公室。李志斌殷勤地为她拉开了里间的门,“陶总在。”
“嘿,怎么不接电话?”
“有事?”
“还是早上的那件事啊,”陶唐起身,坐在了沙发上,“小李,给吕主任沏茶。”
李志斌麻利地沏好了茶,出去带上了门。
吕绮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她的职务,她来陶唐的办公室太频啦。
“还是说说那个任道吧。”
“或许我不该问,为什么盯上了任家?”
“他找我了,要钱。预算还没定,他就知道结果了……直觉吧,这个人不一般。”
“是不一般。他内弟是市环保局副局长,能量很大。你可能不太清楚,咱厂的环保问题不少,不能不看人家的脸色。他从厂里揽工程,开酒店,很大程度上是借了其小舅子的势。”
“环保有什么问题?污水处理还是锅炉?”
“我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污水处理吧……”
“不是有污水处理站吗?我去看过啊,设施很先进,至少比盛东的好。”
“不能光看表面。机子三天两头坏,总让人家抓现行。”
“这倒是个事。我来落实吧。还是说说任道吧。”
“任家就是这个情况啊……再多的我也说不好了。”
“他不是揽了厂里的工程吗?总有个公司吧?”陶唐起身从桌子上取来李建国的报表,“你知道他家的公司叫什么名字吧?”
“建兴公司。”
“哦……”陶唐找到了建兴公司,五月份财务并非没有付款预算,列支了30万。陶唐翻看了建兴公司十几个月的付款记录,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里累计向这个建兴公司支付的工程款超过了1200万。平均每个月在80万左右,这个月只做了30万的预算,难怪任道着急了。但陶唐注意到建兴的应付账款余额并不多,只有不到80万,如果按照以往的情况,等于对建兴不欠账了,相比这类欠款余额,足见其与财务的关系不一般……
“看起来建兴公司的实力一般嘛。他都在厂里揽了什么工程?”
“据我所知,工程都不大,多是零星维修一类,比如管沟挖掘,屋顶漏雨维修,还有就是更换塑钢门窗,宋悦曾做过安排,要将车间,包括一号楼的门窗全部更新……”
“你不是说他还搞什么废料回收?”陶唐的记性显然不错,上午吕绮提了一句,他记住了。
吕绮暗恨自己多嘴了,面对陶唐,原先的行事准则竟然全部失效了,总是倾囊相授,“我是听说的,不一定准。具体的情况恐怕需要问采购部。”
“哦……”陶唐把手里的账册扔在茶几上,“再了解一个情况,不要嫌我麻烦,你们去招待所以外的酒店公务用餐多吗?”
“有,不算多吧……主要是规划科多一些,在公开的招投标之前,一般会联系厂家来洽谈技术指标,都是我们部牵头接待的……你准备卡住这块?”
“吕绮……”陶唐盯着对方,直到对方躲开了他的直视,“我说说我的想法吧,你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你老公在内……吕绮,我初到盛东时,遭遇的情况跟红星差不多,也是非常困难,整日间就是盘算钱了,大家拿出的办法不能说不对,但不现实。比如加大投资,争取项目,甚至拿出宏大的兼并重组方案……但我很快发现,盛东公司的‘出血点’太多了,到处在走风漏气,这儿三万,那儿五万,钱就这样漏光了。于是我开始堵‘出血点’,这个词是我发明的,很形象啊,就像一个人到处是小伤口……这一堵不要紧,带出问题了……原先以为是管理问题,实际多是**问题,是有意为之,在一些环节上形成了损公肥私的利益链条。我很气愤,于是开始整顿,撤掉一大批干部,包括公司级领导,这个过程幸赖上面强有力的支持,不然我干不下去。需要说的是,我抓了几件事,恰好就有废料处置,赢得了公司大多数干部员工的信任,他们给了我很大的勇气和信心,让我看到了公司的希望所在……吕绮,管理上不可能没有漏洞,但不会有明显的漏洞,除非他是傻子,人和人智力有多大差别?嗯?我能发现的,其他人一样能发现,不过是出于各种原因不去管罢了。节前的预算会你参加了,业务活动费也罢,小车管理也好,对于公司的经营规模不算什么,但它很重要,直接挫伤了职工对企业的信心。当一个一线职工每月领着2000块,却听说有人一顿饭就吃掉5000块,他是什么心情?小车的事我没说,你们部不是有辆速腾吗?我估计每年的费用不会少于三万,或者更多,这些钱,有多少是花在必要的公务上呢?不用问,那都是一把手的权力,你们这些副职也不一定用的上……吃喝就更是了,你们部的一般员工有资格去酒店签单吗?领导们会跟酒店讨价还价吗?我不信。现在我又得重走一遍在盛东走过的路了,或许情况比盛东更严重……怎么办呢?我装糊涂?或者混迹其中?我跟你说,任道昨晚去小招找我要钱,偷偷地在书里塞了一张卡,今天让人去查了一下,3万元。大概是给我的见面礼吧。你说,这个任道的生意利润有多大?他肯定不是给我一个人吧?他做正常的生意有这么大的利润吗?你所说的,表面上看上去都正常,包括废料回收,但深入了解下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敢肯定!你不要那样看我,我不是圣人,也不是焦裕禄,我就是个普通人,或者比普通人自律一点而已。我的年薪不少了,一年好几十万,知足了!我一天的工资,差不多是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爸妈都是普通的工人,我一年挣他们一辈子的钱!我干嘛要贪污?嗯?盛东有人告我的状,还是实名举报,查嘛,最后还不是把我派到红星来了?薪酬结构合不合理,我其实很大程度管不了,如果我建议取消公司高管的年薪,估计我很快就下台了,但我不敢忘记普通职工的收入,所以我要管,必须管。当公司正气上升,邪气就会下降,公司的经营就会好起来……我离开盛东时,好多叫不上名字的职工去看我,去送我,我掉了泪……其实我做的,不过是最平常的事,职工就觉得我是个好人,是个好官,这叫什么事?简直是荒唐。吕绮,技术改造解决不了红星的根本问题,搬迁或者战略重组也一样!不把公司内部管理归于正路,什么都是假的!”
“可是,你如果做……会得罪很多人,会受到极大的阻力的。”吕绮忍不住道。
“可是支持我的人会数倍数十倍于反对者!我坚信!吕绮,我问你,你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你放心。吃喝有过,礼也收过,比如中秋和年关,基层会孝敬几张购物卡,但我没别的事,我没那么大的权,我是分管企业管理的,跟人财物产供销基本不搭界。”
“那就好。”陶唐笑笑,“说句心里话吧,我一直当你是朋友,那种可以交心的朋友。如果你经济困难,你跟我说,多的拿不出来,三五十万没问题。我常想,人其实不需要更多的东西啊,不过是衣食住行而已,还有什么?子女?老人?这些正常的消费我足以应付了,以前总以为我很傻,现在才晓得我其实还算聪明。看看现在的形势吧,所谓物极必反,终于有人紧张了,忙乎半天,最终还被充公,还搭上了自己后半生的自由,真的不划算的。谢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我其实有些毛病,总怀疑被人骗了,我相信你,所以总找你了解情况,没办法啊。幸亏红星有你……”
吕绮有些感动,这种感动是久违的了。很久以前,她认为自己是一个很脆弱、很多情善感的女人,小说,电视剧,生活中亲生遇到的一些事总会打动自己,让自己激动甚至会掉泪、失眠。但那种感动慢慢消失了……见惯了卑劣、欺骗、谎言和无耻,心就变得硬起来,能做到的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但今天她有“重温”了昔日的感动,“不用客气……我愿意帮你,也是我应该做的。”
“耽误你时间了,就这样吧,晚上还有个会,我得先去填填肚子了。”
吕绮很想邀请陶唐到家里吃饭,就像她邀请徐德玉一样。迟疑了片刻,吕绮最终没说出口。
第八十章冲突
动力公司经理毛小斌没想到晚上陶唐抽查了污水处理站。他接到张兴武的电话匆匆赶到现场,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堆领导,除了陶唐,机动部主任杨开河,技术部主任任连生等已经在场了。动力公司主管技术的副主任焦立斌正向陶唐汇报污水处理站的运行情况。
“老毛,你咋管人的嘛,脱岗不说,第为何停运两天不报告?幸亏焦立斌有房门钥匙,不然真出大笑话了。”张兴武劈头便抛给了他枚小炸弹。
“机子总坏,能怪得了我吗?”毛小斌嘟嚷了一句,他看到了污水二站的工人吴禄贵,刚要发火,看到陶唐的目光射过来,立即闭上了嘴。
“毛经理,设备问题姑且不论,你的值班人员脱岗如何解释?”陶唐的责问来了。
“陶总,是我们管理不严了……我向您检讨。”毛小斌的经验是先承认错误,不管错误是不是自己的。他心里腹诽不已,还不是因为这台老爷机总是出故障,值班员呆着也无事可做,自然溜号了。
“刚才焦主任给我上了一课,初步了解了咱厂污水处理的情况,”陶唐的语气和缓下来,“我讲两点意见,第一,机动部立即联系厂家来维修,警告他们,如果不能彻底解决问题,我们将寻求法律解决的途径。刚才杨主任已经说了,设备是2010年买的,还是新的嘛。第二,污水二站是负责处理电镀废水的,关系重大,在设备未恢复运行前,要采取有效的措施,绝不能直排进生活废水管网中!我们要有起码的公德心!重金属渗入地下,我们自己也是受害者嘛。这个月生产紧张,表面处理不能停,所以你们今天就要想出一个办法来,哪怕把废水先存起来也成。这件事总经办要盯一下,告诉发规部也要跟一下。结果出来,告我一声。”
“是。”几个人齐声答应。
陶唐看着毛小斌,“还有,不能因为设备出了故障,人也出故障。制度就是制度,没有说设备停运,人就放羊吧?还是管理问题。脱岗问题要处理,首先是你们领导班子!”陶唐指着墙上的管理制度,“这上面明白写着,每周至少要抽查一次值班情况并填写检查记录,毛经理,上个月你检查过几次?”
“两次吧……”
“记录呢?两次检查发现什么问题了?”陶唐转头问吴禄贵,“吴师傅,你说实话,领导们检查过值班情况吗?”
“检查过,真的检查过……”吴禄贵一叠声地回答。
“吴师傅,你是老师傅了,刚才说你自建站以来就在这里工作,怎么能脱岗呢?有事要请假的嘛。你可不要以为这份工作无足轻重,知道国家的环保政策吗?知道污染环境的后果吗?我们公司的用水主要是来自自备井,是地下水,如果电镀废水不经处理渗入地下,知道有什么危害吗?吴师傅,我问你,知不知道电镀废水的危害?”
吴禄贵答不上来。
“这可不行啊。不知道为什么工作,就不会干好工作的。毛经理,培训做过吗?他这个岗位,要不要上岗证?”
“培训肯定做过……老吴,你有上岗证吗?”
“嘿,我是问你。看来你也不清楚……兴武,你落实一下。”
“是。”
“走吧,去看看你们的另一个处理站吧。”
一站主要是处理生活废水的,情况还算正常。陶唐详细询问了运行情况,包括每个月的费用,查看了化验记录,有,但不完整。
“这个不行。用什么证明我们处理过的污水达到中水标准呢?就是靠化验嘛。中水回用很好,但前提是回用的污水要达到中水标准,这不是应付人家环保局,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生产生活安全嘛。这个道理真的不懂?”陶唐对毛小斌和焦立斌说,“一站的能力不错,设备我看也不错,比盛东公司的要好。我们没有理由不用好它嘛,还是个管理问题,要举一反三,认真整改。”
“是,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整改,认真整改。”
“不是按照我的指示,是依照制度。明天你们把两个处理站的有关制度整理一下给我一份,另外就是有关化验的标准,也给我搞一份。国家如此重视环境保护,作为国企,我们可不能跟国家政策唱反调,更不能糊弄政府。那个吴禄贵,还是以教育为主吧。好吧,今天对你们的抽查就到这儿吧。”
毛小斌和焦立斌没理解陶唐为何突然在深夜来巡查污水处理站,陪同前来的张兴武及被紧急召来的杨开河和任连生也没想通这点,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对陶唐大为敬畏。
第二天上班后,陶唐叫来了骆冲,跟他谈了昨晚检查动力公司污水处理站的情况,重点说到了二战那台用于处理电镀废水的“一体机”运行不正常的问题,“机动部是你分管的,我看杨开河,是叫杨开河吧?似乎有难言之隐。情况你清楚吗?”
“别提了,简直一言难尽。”骆冲说,“那台机子是宋悦拍板买的,根本就没经过机动部。也没搞公开招标,他去大连出了趟差,看了一次展览会就拍板了,据说性能很先进,但结果呢,一直是打打停停的,厂家来过几次了,没有根本解决,我看他们也难以从根本上解决了。”
“程序不合,你作为分管领导,抵制了吗?有会议记录吧?”
“会议肯定有记录。但是,陶总,宋悦那种作风,根本就不容我们这些副手反对嘛。”
陶唐不悦道,“你这是推卸责任。如果当时会议上你明确反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听起来你没有嘛。”
骆冲没吭气。
“问题已经发生了,我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宋悦已经为他的责任埋单了,但问题还在,要我们这些人解决了。第一呢,你要督促机动部尽快回复机子的运行,排污是个大事啊,马虎不得。第二呢,要诊断一下,这台花了一千多万的机子究竟能不能用?不能用的话怎么办?我们的电镀件不少,总不能都外协吧?还有就是电镀的资质以后怕是不好取得了,解决好后处理问题,电镀线大有可为,应该是公司一个增长点。最后呢,就是检查一下设备采购制度的执行,现在我们同时搞着几个项目,要把设备采购规范再规范。我是不会指手画脚的,我只检查制度和流程的执行。”
话说到这儿,陶唐桌上的座机响了,“好吧骆总,就这样吧。”
骆冲心事重重地走了。陶唐拿起电话,是刘秀云用手机打来的,刘秀云在电话里说,刚才运输公司一个职工到人力资源部闹事了,砸了潘成贵的办公室,还打了潘成贵。她已经下令让保卫部把闹事的职工带到保卫部了。而受伤的潘成贵已被送到了医院。
陶唐放下电话,让李志斌叫了来,“刚才有人到人劳处闹事,你去了解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问问医院,潘主任伤情如何,要不要紧?”
陶唐去车间转了一圈回来,李志斌仍未露面,正要打电话问问,刘秀云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运输公司经理鲁丰,刘秀云气冲冲地说,“陶总,必须拘留那个混蛋!真是恶劣,简直是无赖!”
“究竟是怎么回事?坐下说。”陶唐皱了皱眉头。
“他手下的一个司机,到老潘那里无理取闹……真是气死我了,老鲁,人是你的,你给陶总汇报吧。”刘秀云气呼呼地坐在了陶总桌前的椅子上。
如果留心观察,会注意到陶唐接待部下的一个习惯,凡是他愿意倾听或交谈的,他就会请客人坐沙发,他也会坐过去。凡是不愿意或者希望对方简洁明快说完就走,他就不起身了。
“陶总,运输公司有个司机叫霍志强,长期无故不上班,单位屡次联系催促均不予理睬,于是在本月报了旷工,这下不干了,先是到我那里折腾,后来又跑到人力资源部,还把潘主任给打了……”刘秀云坐在陶唐对面的椅子上,气呼呼地说。
“等等,老潘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那个畜生拿起台历砸了老潘的脑袋,医院说有轻微的脑震荡,已经办了住院手续……”
“情况就这么简单的话,两条,第一,对于无理取闹者,交给保卫部处理。第二,你代表我去慰问下潘成贵同志,让医院好好检查,让他安心休息。”陶唐对刘秀云说了两条意见。
刘秀云道,“陶总,我建议拘留霍建国,性质太恶劣了。”
“我们没有那个权力啊。我不是说了让保卫部处理吗?他们不会不懂政策和程序吧?”
“行,按您的意见办。”刘秀云和鲁丰走了。
李志斌敲门进来,“陶总,我把了解的情况向您汇报下吧?”
“哦,刚回来?”
“回来听见刘副总在,没进来。”
“好吧,说说看。”
“霍建国确实存在旷工,运输公司劳资员出示了考勤记录,今年以来,他已经累计旷工68天了,运输处劳资员说,可能他在外面给人开大车呢。”
“照你所说,这个人早该开除了。他为什么闹事?”陶唐已经猜出了端倪。
“他在攀比。他说光是运输公司像他这样的不止一个……”
“你见到这个霍建国了?”
“没有,保卫部没让我见。我是听人力资源部的人说的,他就是拿了这个理由是闹,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潘主任骂他无赖,他就动了手……”
“你把人力资源部的书记给我叫来。”
很快,人力资源部支部书记兼副主任张文辉来到陶唐的办公室。
“陶总,我叫张文辉,人力资源部党支部书记。”张文辉第一次单独“觐见”陶唐,看上去有点紧张。
“刚才发生的纠纷,你在现场吧?”陶唐打量着张文辉,是个清癯瘦弱的中年人。
“在。”
“我核实几个情况,你不要有顾虑,如实汇报给我。”
“是。”
“根据我的了解,霍建国旷工已经很久了,运输公司什么时候开始报的旷工?”
“上个月。我查了运输处的考勤报表,四月份前都是全勤。陶总,旷工是严重违纪,15天就要开除的。我们不可能压下来。”
“好。第二个问题,确实是霍建国先动手吗?”
“是。我就在现场,一直在解劝,但他说我说了不算,只跟潘主任理论,突然拿起台历架砸了老潘,我抱住了他,才没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潘成贵同志有没有不冷静的地方?比如说辱骂霍建国……”
“陶总,当时霍建国很不冷静,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老潘很冷静,我觉得他已经很冷静了……”
“好。第三,据说有别的职工像霍建国一样,但没处理,报全勤,人却不上班。这种情况,有没有?”
张文辉紧张起来,“陶总,我不敢撒谎,有。”
“运输公司有没有?”陶唐追问了一句。
“有……”
“张文辉同志,你是人力资源部党支部书记,你认为霍建国到你们那里闹事,有没有理由?”
“有……他就是因为这个,认为不公平……”
“你认为公平吗?”
“不公平……但是……”
“不要什么但是了,”陶唐打断了张文辉,“潘成贵同志受伤住院期间,人力资源部的工作你要挑起来。组织一次调查,可以发一个通知下去,让各单位上报一下考勤情况,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陶总。”
“张文辉同志,霍建国闹事,动手打人肯定是不对的。但有可能更大的责任在我们这些管理者。人力资源部是很重要的管理部门,其工作特点首问公平,不平则鸣,古来如此啊。而且,你们不能想着做和事佬,必须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必须严格执行公司的人事政策。调查考勤情况,我就交给你了,你去吧。”
下午主管安全保卫的周兵副总报告陶唐,西城分局已经把霍建国带走了,拘留七日。陶唐只说了声知道了。
当晚,陶唐再次去了车间。进入五月份后,生产骤然紧张起来,大部分分厂都在倒班,他在盛东养成了下基层的习惯,饭后便去了基层。
这天晚上,三个喝了酒的汉子闯进招待所要见陶唐,被小叶拦住,说陶总不在房间,去车间了。为首的一个胳膊上刺着青,不相信陶唐不在,使劲砸陶唐的房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叶媚急了,便给保卫部打电话,一个汉子恼了,夺了叶媚的电话,狠狠抽了叶媚一记耳光,“臭**,拿保卫部吓老子,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啊?”小叶情急之下才想起她的房间是有报警按铃的,连着保卫部,乘他们不备按了铃。小招报警可了不得,值班的警员很快赶来了,带走了三个寻衅的家伙。赵庆民马上得知了消息,大怒,严令樊勇严厉处置。樊勇报告赵庆民,为首的是红星著名的混子穆建华,另外两人其中一人也为无业游民,且有前科,第三个是九分厂一个临时工,是厂子弟。
“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陶总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你这个保卫部长我看是不想干了。”赵庆民罕见地发了火。
第八十一章幽会
8号凌晨,四个便衣公安分乘两辆没有任何警务标志的轿车进入红星厂家属区,抓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穆桂花的弟弟穆建华。时值上班前,这一幕被很多晨练散步的红星职工看在眼里。
把两个疑犯上了手铐塞进轿车,便衣警察到保卫部知会了一声,告知被抓的两个家伙涉嫌吸毒。
这两个人都是有案底的。至少樊勇清楚这两货都进过戒毒所,而且肯定在复吸,所以樊勇对便衣警察说,“不会错的,甚至用不着化验。关了好,至少我这里清静些。”
接到赵庆民电话后,樊勇想出了这招。以寻衅滋事为名最多拘留半个月,然后还得放回来。公司对这帮无业游民其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樊勇通过关系联系了警局,这样,这两个被家属头疼的家伙最少得进强制戒毒所蹲一年半,甚至两年。至于费用,那就不是樊勇考虑的问题了。
沾了毒品的人灵魂都交给了魔鬼,为了获得毒资,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些年厂里发生的撬门别锁一类的案子,公安基本顾不上管,都是保卫部来侦破,破获的案情中,涉案人员一半都有吸毒史。所以樊勇对市局如此迅速地逮了这两个家伙感到高兴。这样就好交代了,他其实昨晚去小招见了陶唐,当时陶唐正在安慰那个哭鼻子的漂亮服务员,樊勇汇报了事情的原委,挑头的就是穆建华,其余两个是穆建华勾来的,他们是为下午被拘留的霍建国打抱不平,陶唐没有什么具体的意见,让他们按规矩处理。
规矩当然有,执行的力度就不同了。如果不是穆建华发神经不长眼惹了不该惹的人,樊勇未必会这样做。得罪几个混混和得罪陶唐相比,前者就不值一提了。樊勇讲到了那个未吸毒的临时工,说已经跟刘总及人力资源部做了汇报,请他们予以辞退。本来他是准备把那个喝了二两猫尿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家伙拘了的,但陶唐不同意,那就算了,敲掉他的饭碗就可以了。
这天早上,韩瑞林刚进办公室就接到了穆桂花的短信,要求见他一面。
自被穆建华堵在屋里,费了吃奶的劲才基本摆平此事的韩瑞林再不敢去穆桂花家里幽会了,于是他回信道,我不能去你家了。
“你这个胆小鬼!”穆桂花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我要见你!你不来,我就去你办公室!”
厂里调查此事韩瑞林是知道的,因为穆建华出了有利于他的证明,他算是逃过了一关。现在风波未息,他当然不能让穆桂花跑到自己单位来,于是他决定出去,去厂外会情人。他给穆桂花回了个短信,约了见面的地方,然后跟赵征红打了个招呼,说他上午有点私事要办,回去开了他的起亚k4,在家属区西门接了等候在那里的穆桂花,出厂了。
那件事后,韩瑞林想过就此和穆桂花断了关系,但没成功。一来穆桂花总在撩拨他,二来也舍不得丢下这个骚浪的女人。人是最复杂的生物,有时候不能用常理来揣度,论姿色,十个人中会有九个认为水娇比穆桂花美貌,但韩瑞林偏偏觉得穆桂花更合他的胃口。
穆桂花上车时是坐到后排的,出厂后则换到了前排副座。
“究竟有啥事?”韩瑞林问。
“那天真是对不住你……”事情的过程穆桂花一清二楚,“没想到狗日的竟然盯着我!这下好了,他被抓了。”
“抓了?”韩瑞林真不知道凌晨发生的事。
“就在刚才。活该!至少可以清净两年了。”说话间,穆桂花的手摸向了韩瑞林。
强制戒毒最多也就两年时间,如果不涉及其他事情的话。穆建华的父母已经过世,老婆也离婚了,平时没少剥削寡嫂,穆桂花对于小叔子被抓,心里只是高兴。
“两年后还要回来的。”韩瑞林叹了口气。这次被穆建华讹诈了几万块,不仅把他辛苦攒的点私房钱全打干了,还从家里挪了一笔,害得水娇跟他差点离婚,想起来韩瑞林就心有余悸。
“要不告他讹诈,那样他就不好出来了。”
“他出不来,我也完了。”韩瑞林当然不敢那样做。
“杀千刀的……”
“为什么被抓?有人告他吸毒?”韩瑞林问道。
“不是。听人说是昨晚他去小招找陶总闹事,惹怒你那位同学了。”
“你找我就是这事?”韩瑞林减慢了速度,“你要我替他说情?”韩瑞林警惕起来。
“我才不要你说情呢。人家想补偿你嘛。你不想?人家可是日夜惦念着你……找个旅馆吧,今天让我好好伺候你一回。”
“哎呀,我没带钱……”韩瑞林看了眼媚态横生的情妇,他也有些起兴,但想起钱来,心便凉了。自搭上这个**,没少在她身上花钱,今儿她穿了这身衣服就是自己给她买的,以后可能做不到了。水娇即便原谅他,也必然在经济上勒住他的脖子,现在连烟也被水娇强制戒掉了。
“我出。瞧你那没出息样吧……”
韩瑞林再次叹了口气。
二十分钟后,韩瑞林把车停在梧桐路如家快捷酒店门前,他曾带穆桂花来这儿幽会过,既为幽静,也为便宜。
“你去开房吧,到房间后给我发个信息。我要打两个电话,刚才忘了件重要的事。”其实,韩瑞林是为保险,万一被红星的人看到呢?
头脑简单的穆桂花想也没想就进去登记了。韩瑞林在车里呆坐了一刻钟,接到了穆桂花的短信,这才从车内储物箱摸出一包烟下了车,小心翼翼地四顾无熟人后进了酒店,这个时间段酒店大堂里非常寂静,只有一个戴着帽子的老者在前台询问着什么。韩瑞林放下心来,快步直奔电梯。他在进入房间时关掉了手机。
被穆建华捉奸后,韩瑞林有些草木皆兵了。他担心期间赵征红来电话找他,那个男人婆总喜欢刨根问底:在外面?外面是哪儿?他严重缺少撒谎的急智,面对赵征红的追问他怕是要卡壳了。
或许是很久未聚了,或许是那件事后水娇为了惩罚他不准他上床,韩瑞林今天的“表现”极好,穆桂花满意,他自己也满意。俩人尽情缠绵了一回后,他把情妇撵进了卫生间,靠着床头用房间的火柴点起一支烟。
激情之后是极度的空虚。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记得最初搞上她时,事后也要缠绵抚摸良久,说上无数事后都感到不可思议的肉麻话儿,但现在则有完事后马上离开的念头了。
穆桂花其实是个善良的女人,他就是这么认为的。尽管她在厂里的名声不好。在他看来,劳动关系在劳动公司的她唯一的缺点是文化程度太低,不免带来粗俗和短视,但那不是她的错。除此之外都是优点:她勤快,家里总是收拾的整洁如新;她吃苦耐劳,可以干很多只有男工才干的脏活累活,比如她曾在九分厂做过临时工,当然是为了多挣一些钱,在他的坚决要求下才离开了那个恶劣环境;她乐观,似乎从来不知道忧愁,可以为一点点的好事而快乐好多天;她也不贪财,他是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钱,但那都是他主动花的,他记不起她曾跟自己索要过什么;她其实很美,特别是她那身如雪的肌肤,说来也怪,典型的不会长,紫赯色脸膛的她身上却欺霜赛雪……她最大的优点是她不逼他离婚,没有给他有过压力。穆桂花的优点,恰恰是水娇的缺点,但他却不能对任何人讲。那件事后孙敦全曾跟他谈过,讥笑他守着水娇那样的老婆还打野食,讥笑他品味太差。他很想说,如果在认识水娇前便了解穆桂花,他会有不同的选择。
离婚是不能考虑的。相反,他还必须努力修补与水娇业已产生的裂痕,主要还是被穆建华讹去的那笔钱。水娇发狠话,不管用什么办法,你必须给老娘找回来,不然咱们就没完。怎么找回来?跟穆建华去要?开玩笑嘛。
韩瑞林也心疼那笔钱,那是他去年大半的绩效兑现,是他半年的薪水。穆建华现在已经被抓进戒毒所了,就算穆建华没出事,钱也要不回来啦。穆建华不再敲诈他已经烧高香了。
最初是担心自己被免职,因此他围绕着陶唐四下求人,希望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知道常文海曾让纪委调查过,找了穆桂花,也找了穆建华。因为穆建华出了最关键的证词,这一关算是过了。但他还是很怕见到陶唐。等事情基本平息后,他又开始心疼他的钱,怎么办呢?想来想去还是要以后挣些“活钱”。他现在的岗位是挣不到“活钱”的,除了他调动到能挣“活钱”的岗位。这个念头一生,便不可抑制地成长起来,越来越强烈。他已选定了单位,那就是采购部。计力强被抓后采购部还空着一个副主任,而采购部现在的班子怕是也难过关,加强领导力量是顺理成章的事。韩瑞林知道,一定有无数人盯着采购部。本来凭着与陶唐的关系,凭着他的级别,换个油水大的岗位似乎不难,可现在则张不开嘴了,为此韩瑞林又痛恨起穆桂花来,假如这个骚娘们那天不发骚约自己,怎么会这样?
他听着卫生间传来的哗哗的水声,摸过手机打开了,一看竟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赵征红座机的,一个是她手机的。他妈的,这个大脸猫找我干什么?如果是以往,他不会理睬自己的顶头上司,但现在就胆量不足了。现在他又不敢把电话拨回去,最稳妥的办法是赶紧回去。
于是他再次关掉了手机,立即穿好了衣服,但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一丝不挂的穆桂花伸出脑袋,“进来给我搓搓背。”
“不行了,桂花,骆总找我,我得回去了……”他检查了没有遗漏私人物品,凑过去在女人湿漉漉的面颊上亲了一口,“对不起,亲爱的,我要走了,你打车回去吧。”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穆桂花尖叫起来。韩瑞林已经出了门,只丢下一句毫无营养的对不起。
他走出电梯时,外面等着两个戴着墨镜的男子,其中一个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罗少兴!尽管很多年没见了,又戴着墨镜,因为鼻梁上那道伤疤,韩瑞林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罗少兴来这里干什么?
俩人擦身而过,罗少兴和那个年轻小伙子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门立即关上了。
韩瑞林顾不上想罗少兴,驾车赶回了单位。他不能问赵征红找他干什么,他必须说自己的手机没电停机了。
“韩主任你刚才到哪里了?赵主任一直找你。”法律办的一个干事看到他开办公室的门说。
“哦,有什么事?”
“好像是郭主席找你……”
韩瑞林的脸立即白了,“郭主席找我?”
“你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那个干事没注意韩瑞林的脸色。
韩瑞林可不敢去问。他紧张起来,担心那件事还没完。
煎熬韩瑞林的时间不长,赵征红回来了,“老韩**跑哪儿啦?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忘了充电……有什么急事?”
“郭主席点名要你参加,你不在,我只好替你了,你过来吧。”
韩瑞林的心落在了肚子里。只要不是那件事就行。
“老韩,郭主席组织开了个会,准备启动对基层二级库的检查,要法律办去个领导,我报了你。检查内容是二级库的管理,要严查。我们的任务是看看有没有违法的情况……检查组组长由郭主席亲自担任,我还有事,具体情况你问问郭德利吧,他具体管。”
“好吧,那我过去了。”郭德利是纪委专职副书记。韩瑞林想,用郭德利牵头,怕是不单是业务检查了,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情况?
第八十二章**
从郭德利办公室出来,韩瑞林看看表,距离下班只差二十分钟了,他不准备回单位了,下了层楼,拐进了吕绮办公室。
正在电脑上写着什么的吕绮关掉了电脑,看着韩瑞林,没说话。
“怎么这样看我?”
“你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刚从郭德利那里下来。”
“向组织自首去了?”
“要自首也是你们这些权力部门的人自首。哪里轮得到我嘛。郭主席组织了一个检查组,有我参加,但好像没你们。”
“检查什么?”显然吕绮对此毫不知情。
“二级库管理。从明天开始,第一家就是采购部。”
“哦……”吕绮好像在想着什么。
“你说,这应该是陶总安排的吧?”
“这我哪里知道?”
“我是这样想的,或许这是陶总破局的一步棋?”
“破局?破什么局?”吕绮看着一脸疲倦的韩瑞林。
“你就别装糊涂了。”
“我装什么糊涂?我真听不懂你的话。”
“吕绮,我可把你当朋友的。我是想让你给我参谋参谋,我该怎么办?”韩瑞林看着吕绮漂亮的大眼睛,“我敢肯定,凡是设二级库的单位没有一家没问题!不过是大小不等罢了。我肯定不能全面开花,但我也不能毫无作为……不然的话,郭涛为什么叫上法律办?而且大脸猫说是郭涛点了我的将。”
“那可要恭喜了……”
“不带讽刺人的。有意见,你就明说。我觉得咱们的关系要近的多。”
吕绮听懂了韩瑞林的话,“我跟你是同学,跟水娇是亲戚,尽管是远也是亲戚。而且我从来没有比较过它们之间的轻重。韩瑞林,你被郭主席点将,难道不该恭喜?”
韩瑞林咽了口唾沫,“吕绮,我是不想走错路。最近陶总有没有做过管理方面的指示?”
“做过呀,4月30号下午,在招待所大会议室。”吕绮拿起桌上的报纸扬了扬,“如果你那天请假未参加的话,回去看看5号的厂报吧。”
韩瑞林呼呼喘着气。
吕绮看出韩瑞林有些恼了,“老韩,我不是讽刺你,更不是封锁你,我确实没有听陶唐讲过什么二级库的管理。陶唐是什么人?是红星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你认为他有时间找我闲扯吗?跟你说什么话吧,从东湖会馆回来,他召见过我,但没有说过一句工作以外的事情!你呢,别以为我这里掌握着什么陶唐的内幕。没有!”
“别急呀……”韩瑞林可不敢得罪吕绮,“我不是向你讨教方法嘛。”
“方法就是实事求是!这是最保险的法子了。”吕绮站起身,“下班了!你有人伺候着,我还得回去做饭呢。”
吕绮回家后,见范永诚正在厨房忙碌着。
“饭已经焖上了……你歇着吧,”扎着围裙正在切菜的老范拦住了妻子,“你歇着吧。”
“范永诚同志,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早退!让邻居看到你光彩啊?好歹你也是领导。”
“你儿子一回家就喊饿,我这不是为了你们嘛。今天有什么新闻啊?”
改不了的毛病!吕绮靠着厨房的门看老范利落地烧菜,“新闻真有。郭涛组织了一个检查组,从明天开始要对二级库进行专项检查了……听韩瑞林说的,他被抽进那个组了。”
“纪委牵头?查二级库?”范永诚停下了手,思索着。
“菜糊啦。”吕绮抢过了范永诚手里的铲子。
范越回来了,俩人停止了工作上的聊天。
吕绮总习惯午睡一小会儿,五一后,公司的作息时间照例做了调整,下午上班时间从两点调成了两点半,吕绮至少有一个小时的午睡时间。洗碗照例是老范同志的事,等吕绮已经睡意来临,老范进来了。
“哎,我跟你说,陶总要破局了。”
“嗯?”吕绮睁开眼,看着有些兴奋的丈夫,“什么意思?”
“可惜我没有韩瑞林的机会……这个王八蛋……免掉权建和时,我以为陶总把突破口选中了韩志勇。现在看来,应该还是李珞!陶总一定拿下了郭涛,有郭涛和韩志勇联手,李珞这回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吕绮的睡意没了,“你的意思是?”
“陶总那么精明的人,不会不知道阻碍他施政的两大障碍是韩和李……至少要搬倒一方,陶总才能安心。相比之下,李珞的份量更大,陶总的选择是正确的。”自13分厂质量现场会后,老范同志成了陶唐的崇拜者。
“我看你是想歪了。二级库确实需要整顿,公司资金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存货和应收账款是导致资金紧张的主要原因,换了我是他,也会从这两方面入手。你这人呀,好像是从上世纪六十年代穿越过来的,脑子里全装着人事斗争。”
“对啦。斗争才是高层永恒的不变的主题。历史如此,现实更如此。陶唐的权是有了,威未必有。不撼动一两个巨头,他的威信就立不起来,他的施政思路也未必贯彻下去。”
“人家开了个现场会,你们质量口还不是乖乖地动起来了?我没看到哪个领导,哪个部门敢不执行他命令的。”
“那是质量口,是江总的地盘,又没什么油水,江总的性格与世无争,自然顺畅。换了营销口、财务口试试?我看明着对抗未必,暗中的对抗是一定的。”
“我觉得你想歪了。陶唐不一定如你所想……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不是很好吗?节前的资金平衡会我参加了,这不是回归正常了吗?韩总的态度很积极呀,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加强预算管理,看似剥夺了总会计师的权力,实则未必。以我们的管理水平,哪个口能把预算做的精准无误?不行吧?漏项怎么办?只能走预算外了,这其实加强了韩志勇的职权。他怎么会反对?”
吕绮想想还真是,“老范,你现在的岗位真是屈才了。”
“你总是从业务上考虑问题,我则不是。所以看法比你深刻。”老范得意洋洋。
“不从业务上考虑,从哪儿考虑?”
“我跟你说过的,利益!当然是利益!这才是走进他们内心深处的**。你看吧,清查二级库,郭主席和韩总一定很积极,因为这是加重他们权威的好机会。而这点,必然得到了陶总的首肯,否则李珞一定会硬顶回去。最大的二级库在哪儿?在营销部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韩志勇甚至希望就此查出李珞违纪的铁证,你信不信?”
“我半信半疑。那你说,清查二级库做的对吗?”
“当然对呀。”
“那恢复资金平衡会制度呢?”
“正确。”
“整顿质量呢?”
“更是无可指责。”
“那你说,陶唐的利益在哪儿?这些东西跟他本人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陶唐救活红星,自然是立了大功。人家才四十三岁,真正是前途无量。在总部机关任过主任,在两个大厂有过一把手经历并且成绩斐然,谁能拦住人家的晋升?进一步可就是副部级啦。安道永直接坐上了省委副书记的宝座,证明央企的级别从来就没有真正取消过。以陶总的能力,在总部干上几年副总经理,升迁是顺理成章的事。你看吧,不到五十岁,或许就当上封疆大吏啦。这不是利益攸关?”
“为什么宋悦不这样想?”
“这就是境界不同了。杨文欢宋悦当然不能跟陶总比,陶总是所谋者大,他们则是鼠目寸光。”
“我觉得你总是把人想的过于阴暗了。为什么不说陶唐的目的是为了重振红星厂?”
“我没说他的目的不是重振红星啊?我是说重振红星会给他带来远超宋悦杨文欢所谋求的利益。路径不同,彰显了水平的高下。你可能也听说了,陶总不是拒绝了96号楼的房子吗?人家根本看不上。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人家就重返燕京啦,要这里的房子干嘛?退休后回来住?而且,红星马上就拆迁了,什么96号95号,统统不存在了。”
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他就要走了吗?吕绮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酸痛,就像她前几天看到那个陪伴在他身边的高个子美女一样……
“你想什么呢?”范永诚问。
“你说,就按他这样搞,三五年就可以重振红星?”
“这个怕是难……红星积重难返,光是加强管理不过是小修小补,要想彻底翻身,恐怕还需要一次大的机遇……”
“那就由不得他啦。他可以重新打理红星,但机遇却要上面给吧。”
“其实机遇就在眼前。”
“你是说公司搬迁?”
“除了这个,还有哪个?”
吕绮想起了那天陶唐和她的对话,“你认为搬迁对红星是机遇?”
“搬迁对红星不是机遇。对陶总是。”
吕绮对丈夫真的刮目相看了,“为什么?”她坐了起来。
“搬迁能解决公司什么?市场还是产品?不能吧?”
“站在你的立场,愿不愿意搬?”
“当然不愿意了,”范永诚看着天花板和吊灯,“这套房子算是我们半生的积蓄吧,搬过去北郊?”他哼了声,“傻子才愿意呢。”
“你的意思是,站在陶唐的立场,肯定是同意搬迁了?”
“刚才我跟你说了思维的方式。不同的阶层,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是不一样的。如果我是陶总,也一定会双手赞成。你想啊,单靠加强管理,红星扭转颓势的速度太慢了,政绩不突出嘛。如果陶唐今年五十七八了,那他肯定不愿意折腾了,但他才四十出头呀,他当然要搬。搬家是上级的决策,不搬将得罪条块两个方面,何苦来哉?等进入实施阶段,他只要能保持公司的稳定就行,什么经营指标,统统不能考核了,多简单?或许等公司搬家到一半,陶总就高升了……留下半死不活的红星,跟人家没有半点责任了……”
吕绮很想告诉丈夫那天我们谈到了搬家,可是我听他的意思不是这样!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那把钥匙未必开得了他的锁!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真正为公司前途着想的领导?我就不信了!
“你怎么了?”
“你把我害苦了,我的午睡被你打搅了。以后少谈这些挨我们不着的话题吧,有精力多抓抓你的体系管理吧。”吕绮抓起床头的一本诗集,不再理丈夫了。
祝书友们假日快乐!
第八十三章叶媚
下午因为开老干部座谈会时间延期了,陶唐回到小招已经七点半了。大食堂应该关门了,小招的厨师也下班了,屋里的方便面也没了,陶唐便去找小叶,想让她替自己跑趟腿,买点吃的东西来。
敲开小叶的门,屋里没开灯,借着黄昏的光线,陶唐看见女孩似有泪痕,床上乱七八糟摆了一堆东西,好像要搬家。
“怎么了你?”
“陶总……”见到陶唐,小叶伤心地哭起来。
“不要哭,谁欺负你了?”
“陶总,他要赶我走……”
“谁?”陶唐皱起了眉头,把灯摁开了。
“贾建新。”
“为什么?你犯什么错误了?”陶唐皱起了眉头,“你别哭了,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叶媚抓下毛巾使劲擦了擦脸,“陶总,我对不起你。我坦白……”叶媚条理清晰地把贾建新“雇佣”她当“特务”的过程说了,“因为我拒绝汇报你的行踪,他就要赶我走……下午王大宾已经跟我谈了,要我交接工作,明天就要我滚蛋了……”
“你不用离开,”陶唐平静地说,“你就留在这儿,谁赶你走,让他找我。”说完,陶唐摸出一张百元钞票,“我还没吃饭呢,估计你也没吃吧?洗把脸,买些吃的回来。”
叶媚大喜过望。接过了钱,也不洗脸了,拔腿就跑了。本来王大宾下午就要她离开的,她赖着想见陶唐一面,一直在琢磨如何向陶唐解释,想着陶唐会不会原谅自己……哭是真哭,因为她真的不愿意离开这个岗位,尽管工资不高。
灯下黑啊。陶唐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自己房间。令他惊愕的是,一个小小的厂办副主任竟敢这样干!就因为他是李珞的外甥吗?
等叶媚捧着一大包食品回来时,陶唐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喔,这么多啊,哪里吃得了?你这是吃大户啊,知不知道?”
叶媚完全没想到陶唐像没事一样。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他的话……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没说清楚。
“别楞着啦,都摆到茶几上吧。”陶唐把茶几上的烟缸水杯拿开,“吃大户也对,打土豪嘛。让我看看你都买了些什么?喔,怎么还有烧鸡?”
“商业街新开了一家烧鸡店,试营业有优惠呢……”
“愣着干嘛?洗手吃呀?对了,去烧壶开水。”陶唐看叶媚在发愣。
“我?”叶媚指指自己的鼻子,她不相信陶唐会要她一起吃。
“除了你还有谁?你买了这么一大堆我哪里吃得了?”陶唐真有些饿了,撕下一条鸡腿大嚼起来,“吃啊,傻站着干嘛?”
叶媚忸怩着。
“先吃饭,吃饱了再谈你的事,好吧?”
叶媚想起什么,赶紧去把给电热水壶换了新水烧上。
“唔,这条腿是你的……味道不错。”陶唐用纸巾擦擦手,把另一条鸡腿撕下来递给叶媚,“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刚上班不久,跟同事出差到sh,她长的蛮像你的,中午吃饭时我买了只烧鸡,她睡在中铺,我叫她下来,她不动,于是我就把一只鸡都吃光了。下午她睡足了,起来向我要鸡腿吃,我说两只腿都吃了,她说不是还有两只吗?”
叶媚噗嗤笑了,“陶总您骗人呢……”
“一点不带掺假的。这个故事被我带回了单位,很长时间里总有人逗我那位同事:你家的鸡长四条腿啊?”
“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那个人在哪儿。”
“她就在燕京总部。现在当处长了。等你有机会去总部,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单位和姓名。”
叶媚先给陶唐泡了杯茶,然后才拿起那只鸡腿啃起来。
陶唐晚饭一般吃的很少,而且吃的快,叶媚还在啃那只鸡腿,他已经吃饱了,一面剔牙,一面小口喝着滚烫的茶水。
“太烫了,您等等再喝……”
“我喜欢喝烫嘴的茶……不要急,慢慢吃。”陶唐从写字台上随便拿了本书看起来,刚翻了两页,抬头见叶媚已经收拾茶几上的东西了,“这么快?吃饱了?”
“饱了……”
“饿肚子可不能怪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属鸡的,21了……”
陶唐计算了下,“周岁只有20嘛,只比我女儿大四岁……都放进冰箱里吧。”
等叶媚收拾停当,陶唐指指沙发,“坐下谈。”
“我站着吧,习惯了……”
“你又不是法门寺的贾桂,”陶唐估计小叶听不懂这个典故,也没解释,“我至少可以当你的叔叔了,让你坐,你就坐。这就对了,小叶啊,你家是哪里人啊?”
“杨村……离厂不到十五里……”小叶记得自己跟他说过,但他显然没记住。
“小叶,我要向你检讨,我真忘了你是临时工。你来厂几年了?”
“快两年了……”
“怎么进厂的?”
“我二叔是个包工头……主要揽了厂里的活儿……他找了人,我就进厂当临时工了。”叶媚低着头,双手铰着衣襟。
“哦,一直在小招?”
“不,在三分厂干了不到三个月就到大招了,后来才来的小招。”
“明白了。小叶,你现在每月拿多少钱?”
“固定的1200,奖金不等,大约可以拿300吧。”
“杨村我知道……你跟你二叔干,比这个多吧?”
“我喜欢这儿……”
“为什么?”
“我不知道……”
陶唐喝了一大口茶水,“小叶,我答应你留下,我说话算数。可是,你要明白,招待所服务员这个岗位是不养老的,而且收入低,还学不到什么技术。这个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考虑过……”
“怎么考虑的?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我说。”
“我想争取能转正……只要转正了,分配我做什么都行。”
“小叶,我是红星的总经理,给你转正是可以的。但我要考虑像你这样的情况还有没有?还有多少?所以,我可以留你在这里继续做临时工,但不能答应你转正。明白吗?”
“我明白。”
“真的明白?”
“陶总,您是好官,我相信你说的。”
“哈哈,你这个小丫头啊,什么是好官?你能分清好官坏官?”
“能……”
“这么说你倒是可以到纪委工作了……小叶,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要懂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陶总,我知道他那样要求我是不对的,除了您刚来我报告过他两次,后来再没有泄露过谁来这儿找您……”
“哈哈,你知道吗?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因为来我不干见不得人的事,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便是我的领导,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有毛病才怕人知道,没毛病怕什么?”陶唐严肃起来,“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是我的一点人生经验,供你参考吧。小叶,人生很短暂,几十年不觉就过去了,年轻该干什么,中年老年该干什么,自己要有个谱。像你这样的年龄,要多读书,多学习,特别是学习生存的技能,俗话说,技不压身啊,你有生活的本领,就可以不看人的脸色了,特别是那些不地道的人。还要好好地谈个对象,嫁个好丈夫,这才是你该干的。这个世界上,别人是帮不了你的,包括你的父母,最可靠的还是自己,自己靠不住,别人一定靠不上。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
“你不一定懂。因为我在你这个年龄也不大懂。是生活教会了我……关于那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假如你们经理主任问起来,你就说我不让你走的。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记住了?”
“我记住了。”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谢谢您。”叶媚起身给陶唐鞠了个躬。
叶媚走后,陶唐锁上门,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想心思。贾建新肯定是受人指使的,一个年轻的副处级不可能想着跟总经理掰手腕,这点丝毫不用怀疑。可以断定,贾建新在得知情况后一定吓的要死,但自己是不会如处理权建和一样处理他的,当然,把叶媚抛出来,贾建新就完蛋了,会死的很难看,从此在公司再无立足之地。那不过是出了口气,于大局无补。留着他不动,反而效果会好的多……
陶唐的思绪转到了下午的老干部座谈会上。这个会是他提议召开的,后面还计划开几个会,包括营销大会和科技人员座谈会。科技人员座谈会随时可以开,但营销口就有些顾虑。他跟左云的谈话算是放出了一个气球,如果风平浪静,那么左云这个女干部就可以用,如果惊动了一片,也没什么坏处。直到现在,营销口的内幕还隐藏在重重迷雾中,包括市场的运作方式。李珞曾主动说他要做一次汇报,但迄今为止没有动作,他不催,主动权交给对方。最大的顾虑正如吕绮所说,市场在营销部手中,具体地讲,就在那些营销员手中。吕绮既然意识到了这点,说明事实基本存在,同理,他相信李珞或者刘书林也未必能真正掌控营销员……大刀阔斧地整顿营销是不行的,一来自己没把握,二来自己尚未想好该怎么办。说来说去还是个机制问题,新的机制没想好,旧的机制最好不要动。有规矩总比没规矩强……
老干部们的意见极多,发言有很大的火药味。当然他们不是冲着他来的,相反,几个退下来的老领导说了一大堆自己的好话。他并不在意那些对他的表扬,他知道,等他的施政纲领逐渐展开,意见就会取代表扬。这绝对是规律。老干部们对红星存在的**问题深恶痛绝,点了好几个领导和部门的名,让主持会议的赵庆民和参加会议的郭涛坐立不安。令他惊异的是,老干部们的**名单中竟然没有李珞!这是怎么回事?在红星塌方式**中,李珞竟然能独善其身吗?他不相信。如果左云反映的问题属实,很难相信李珞可以置身事外……
老干部们强烈希望自己彻底清查红星存在的**问题,但那是不行的,清查**容易,搞好经营却难。红星依赖的就是这么一支队伍,他手里没有预备队!老人家在913事件后对bj军区采取挖墙脚甩石头掺沙子的办法他学不来,至少他没有沙子可掺。“五一”休假回京见到冯世钊时谈到了班子问题,他不同意调整的任何动议,认为现在不适宜动——除了出现杨文欢和宋悦的情况。听冯老总的言外之意,他对赵庆民和郭涛都不甚满意,恰恰这两个人却是打开红星局面的关键人物……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抓主要矛盾,红星的主要矛盾就是经营,而经营的关键是先把规模做起来!在燕京时冯世钊问他,今年最乐观的可以搞到什么局面,他说了个数字,100亿。冯世钊是明白人,当即说,如果你搞出100亿,说明我选对人了。
能不能搞出100亿,就看五六两个月了……黑暗中,陶唐目光炯炯地望着头顶上灰白色的灯罩,毫无睡意。
第八十四章李珞
郭涛突然组织对二级库检查并未令李珞不安。营销部的二级库肯定有问题,但肯定没有致命的问题。而且就凭郭涛那水平能查出什么结果?
但刘书林在向他汇报时他却摆出了姿态,冷冷地说,“想在这方面找我的茬肯定打错了算盘。因为我没有指使你们干任何违规之事。至于你们,我倒想让监督部门给你们上一课,最近一两年来营销部的基础管理严重滑坡,我不止一次提醒你了。谁做的饭谁吃,我还是这句话。”
在宋悦那个班子里,李珞最瞧不上的就是郭涛了,其次是赵庆民。当然,刘秀云除外。那个女人完全是傍了宋悦升上来的,没有人瞧得上她。
赵庆民的特点是滑,总琢磨着既当**又立牌坊。当风险和利益不相上下时,老东西总是选择规避风浪。当年兴建所谓给研高工的高知楼(即前文所提的东96号楼),最初就是赵庆民的主意,是他忽悠了宋悦。宋悦也是的,你说你家又不在平泉,你在意房子干嘛?而赵庆民的高明之处是,在班子研究此事时他病了,没有参会,也就没有留下他同意此事的会议记录。等宋悦事发,上面调查此事时,他又全推在了宋悦身上,说他本来是不太同意兴建大户型的,反正宋悦已经是死老虎了,头上的屎盆子多扣一顶也无所谓了。结果就是宋悦的余生怕是要在高墙电网内度过了,赵庆民却安然享受着特权带来的成果。
比起赵庆民,郭涛就是颟顸无能的典型了。说他个自命清高是抬举他了。在李珞看来,郭涛这个人除了清高(清廉)外一无是处,他讲的每句话都正确无比,但没有一点用。他反对特权和贪污,但拿不出一点抑制特权和贪污的办法来。他注意维护班子的团结,但所做的努力总是带来新的不团结。他满腹经纶,却没有解决实际问题的一点办法!
李珞敢断定,依靠郭涛来对付下面那帮滑不留手的处长主任们,绝对会劳而无功。
陶唐竟然启用郭涛做助手,令李珞感到好笑。但随后看到总经办以公司名义发的关于清查二级库的通知,韩志勇竟然做了郭涛的副手,这就让李珞有些坐不住了。
韩志勇的精明和狠辣绝对不在自己之下!他可不是纸上谈兵的郭涛!
李珞随之断定,这件看似平常不过的业务活动背后一定有陶唐的影子。不然,以郭涛高谈阔论不务实事的性格,绝不会去当这个检查组的组长。这个人只愿意当裁判员而不愿当运动员。而韩志勇更不会“屈居”郭涛之下甘做郭涛的副手!
陶唐这招棋很高明。如果用韩志勇牵头来查二级库管理,韩志勇一定假公济私将目标对准自己,最后的结果会令陶唐很难收场,因为李珞坚信韩志勇不会查出什么摆得到台面的问题来。而现在陶唐抬出了郭涛当组长就比较妙了,因为他是了解郭涛的,这个人虽然颟顸,却比较爱惜羽毛,从不搞团团伙伙。这等于限制了韩志勇的发挥。而躲在背后的陶唐则进退自如,如果郭涛与韩志勇发生冲突,他出来协调便是。
这件事令李珞高度警惕起来。感觉到陶唐比想象的还要难对付。如果最初的分析是陶唐占据了天和——他有上级的支持嘛。后来的结论是这家伙善于煽动,口才好,知识面宽,对企业管理相当精通。但他那些讲话或者安排李珞都没有太在意,比如对精益管理的推动,不过是大而化之,没有一点实际的含金量。真正让李珞警惕的是陶唐带一帮人去东湖抓订单,因为预示着他要将手伸进自己的地盘了。与东湖的谈判成功其实算不了什么,那不过是沾了和唐一昆同学关系的光。而且李珞坚信,东湖示好红星必有后着,所谓无利不早起,东湖肯定是盯住了红星的地盘。陶唐独断地做出价格差异在10%之内全部接受他曾准备看笑话,因为韩志勇不会同意这样做,韩志勇不是以此对抗陶唐,而是不能投降自己。结果跳出了个明筱月,狠狠扇了韩志勇一巴掌,得利的还是陶唐。他曾下力气搞清楚为何明筱月会在关键时刻策应陶唐,答案很快找到了,是赵庆民那个老狐狸支了招。明筱月与赵庆民的传言早就有,没人在意。看来赵庆民抓到了最好的机会,一举数得呀。
如果东湖价格问题上陶唐中了赵庆民的计,那么这一次就不是了。陶唐上任后真正出手就是这一次,清查二级库看起来是小事,背后的心机却令人生畏。
李珞从来都认为一把手必做的功课就是用人。陶唐来红星一样需要过这一关。李珞认为,陶唐采取“圆规”战术注定失败(圆规战术是李珞总结的,即一把手以自己为圆心,以班子成员为半径画圆,跟谁都等距离交往),反过来,陶唐如果拉一派打一派会更糟糕。拉谁呢?最恰当的就是自己和韩志勇,结果就是迅速树敌。拉自己,自己会示好——没有理由不示好,但韩马系将人人自危。拉韩志勇也一样。至于别人,则更愚蠢,因为同时开罪了两大派系。
陶唐来厂一个月了,在用人上却大出李珞的预料。看似盯住了营销,却反手抽了韩志勇一耳光(乘韩志勇出差之际抓住机会免掉了权建和),摆出了同时与两面“开战”的架势。最令李珞吃惊的是他竟然把赵庆民和郭涛列入了团结对象!起初一想有些蠢,仔细琢磨却不是那么回事,如果赵郭都全力支持他,别人还真就撼不动他了!因为赵郭二人是公司的二三把手,一二三把手一个声音,让其他人怎么反对?搞圈圈必须在规则内搞,出了规则就要倒大霉了。
在李珞看来,宋悦的失败不在于贪财捞钱,而在于用人。红星的问题恰恰是在经营业绩持续下滑后暴露的,如果红星的经营蒸蒸日上,宋悦八成还稳坐在那把椅子上。
不怕你用私人,就怕你用庸才。搞了多年组织工作的李珞对于用人有着自认深刻的理解。看看宋悦用的那些人吧,刘秀云,潘成贵,说句难听话,连当科长都不一定当好。反过来,如果一把手提拔重用的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谁敢说你任人唯亲?
李珞的财富观与众不同。他看不起杨文欢宋悦的做派,认为过于低档露骨了。谁不喜欢财富?但财富的外延要扩大,不能太狭隘了。在李珞的观念里,培养亲信,提拔干部就是积累财富。那种财富似乎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含金量最大的。李珞曾对老伴讲过,提拔十个人,最多叛变五个,顶天了。还有五个是自己的人,只要他们在,我的权力就在。只要我的权力在,我们就不愁没钱花。这方面他确实做的不遗余力,成绩斐然。在红星厂,李珞爱才是出了名的,李珞尤其留意结识各部门的业务骨干,那些人是红星的未来,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展示才华的舞台,而进入科级是必经的一步。宋悦抓人事只盯着处级,令李珞感到发笑,在他看来,科级才是最重要的,你把一个年轻人推上科级岗位,他会永远记住你,因为那是踏上“仕途”最关键的一步,如果把红星的权力结构比作由无数台阶构成的山道,进入科级就算进了山门,以后的路走的如何就看自己了。
更妙的是公司的一把手很少关注科级,这样权力就下放了,其中组织部是最关键的一环。党政联席会在研究中层班子时,极少驳回组织部关于科级干部的动议。说起来权力在上层,实际掌握在了组织部,而彭杰正是自己的老部下……李珞不知道别人窥破了这个秘密没有,反正他这些年颇有如鱼得水的感觉,渴望独揽大权的宋悦撼不动他,是因为宋悦发现李珞在红星的势力超出了他的想象,而宋悦又抓不住李珞明显的把柄,只好退而求其次,双方相安无事就成了上策。
现在轮到陶唐了。李珞静静地观察着陶唐,希望找到陶唐的破绽,没有破绽的上司是无法对付的。所以他允许贾建新故技重施。但贾建新过来报告说陶唐亲自干预了那个小服务员的辞退,让李珞大吃一惊,他真的有点害怕了!第一感觉就是太轻敌了!而且外甥也太愚蠢了,怎么能轻易辞退呢?(他忘了曾对贾建新下过辞退叶媚的命令了)贾建新这错误犯的,真是太低档了,简直不可原谅。
“你肯定那个小丫头向他坦白了?”李珞追问。
“有可能……”
“什么叫有可能!立即给我搞清楚!”李珞的脑子迅速转动起来,如果陶唐抓住此事不放,外甥算是完了。
“那,那我去问问……”
“回来!不准去!以后再不准提此事了!就当没发生过。”李珞很快就梳理清了头绪,现在决不能去找那个女孩,等于授人于柄!不找,可以坚决否认,反正也死无对证。找了反而留下了铁证。常务副总采取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去探听董事长的秘密,传出去没人会站在他一边!别说陶唐是冯世钊的嫡系,换了任何人都不能容忍!
“我没想到那个小**这么快就搭上了他,真是大意了……”贾建新在听了王大宾汇报后吓坏了,他直觉自己完蛋了。
“以后你小心些吧。我估计他不会吭气的。聪明人的处理方法都一样,换了我,就绝不会声张。”李珞冷冷地说,“你还是太嫩了!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舅,你觉得他不会吭气?”现在贾建新可不去想以后,他最怕陶唐就此发威,拿自己开刀立威,像处理权建和一样处理自己。
“不会。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不要接触那个女孩了……也不能再张扬了,低调!明白吗?”
某种意义上,李珞不怕陶唐拿此事做文章,他不可能参照权建和事件办理。这两件事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一位单身董事长,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总能给人无限的联想,陶唐明目张胆地拿此事做文章,等同于给自己身上泼脏水。但他怕陶唐不吭气,不叫唤的狗才咬人呢。陶唐不声张,就表面陶唐彻底恨上了他,傻子才会把帐记在贾建新头上呢,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副主任,敢监视董事长?
“我听您的。舅,您可不能不管我……”
“去吧,别耷拉着脑袋。以后工作小心些就是了。”李珞对外甥很不满意,觉得太令自己失望了。
如果陶唐相信的那个女孩子的话(李珞相信叶媚一定坦白了),自己就站在陶唐的对立面了,被一把手视为敌手的副手是很困难的,战胜一把手需要很多条件。李珞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当初宋悦也曾将他当做主要的对手,但他挺过来了,宋悦垮了,他还在。但宋悦不是他搞倒的,宋悦其实是被自己搞垮的。但陶唐现在尚未露出任何的破绽,而且,就陶唐目前展现的风格,那是个极为善于**的人,这样的人破绽不会多……想到这些,令李珞深为头疼,很后悔在小招继续对一把手搞小动作了。李珞进一步想,如果陶唐就此发作贾建新,反而不值得畏惧,就怕他不吭气,不叫唤的狗才咬人哪……
第八十五章贾建新
心怀鬼胎的贾建新次日上班坐卧不安。格外关注陶唐的动静,如果陶唐召集党政联席会,他八成将遭遇权建和一样的命运。尽管李珞认为陶唐不会声张,但并未让他安心。他越想越怕,认为就事情的性质而言,这件事比权建和更为恶劣,将心比心,换做自己是陶唐,绝对不会放过此事。
陶唐确实召集了一个会议,不过不是党政联席会,而是人劳口的业务会。他听见李志斌通知刘秀云参会,因他的办公室斜对着刘副总的,清楚地听到了李志斌的说话。
“是因为小叶带出的吗?”贾建新想。他很想当面问问叶媚,但不敢。舅父说的是对的,决不能再和那个小**发生任何关系了,即使陶唐追究此事,他也只能耍赖到底了。如果承认在董事长跟前安置密探,他在公司将再无立足之地,恐怕只能离开红星了。
但他心里恨透了叶媚。发誓一定要让其付出代价。
那个会进行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贾建新听见隔壁陈嫣的声音不久,就看见了刘秀云扭着屁股回来了,带过来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不久,他看见了陶唐和李志斌走过了他办公室门口,李志斌手里拎着一个旅行包,像是出远门的样子。很快,贾建新便从王治平口中得知陶唐出差了,带了舅父及营销部的几个人去了置州走访客户去了。
贾建新想起这是陶唐上任后的第一次出差。那次东湖之行不能算。陶唐走了,胸口压着一块大石头的贾建新顿觉轻松起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打听清楚刚才人劳会议究竟研究了什么事项。
这种业务口的会议未得指令他是不能参加的,但贾建新很容易探得会议内容。陈嫣在会后起草的会议纪要贾建新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果然是研究临时工使用问题,果然是被叶媚带出来的。陈嫣的稿子是标准的公文格式:时间、地点,会议的议题、召集人和参加人。会议形成了如下纪要:
1、责成人力资源部在五月底前对公司范围内全部使用的临时工进行一次彻底清理,结合现行定员,明确使用临时工的单位和岗位。对于一般性的岗位,原则上不允许聘用临时工。
2、对于公司确需留用的临时工,在本次“清零”工作结束后,严格实行同工同酬。并根据缺额分批与其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
3、不需要继续留用的临时工分批清退。时间不得超过年底。
4、自本纪要下发之日后,公司各单位一律不得自行聘用临时工。如需聘用,须书面报告人力资源部,由人力资源部负责落实安排。人力资源部应加强人员管理特别是临时工管理。
从纪要的最后一条可以断定,人力资源部肯定受到了批评。搞不好,连带着刘秀云也挨了批。
不过,估计招待所不是必须留用临时工的单位,叶媚那个小**最终还是要被辞退的,除非她真的傍上了陶唐……
百无聊赖地挨到十点半,贾建新接到营销部综合科科长姚寿年的电话,顿时来了精神,“好,好,正想着到哪儿玩玩呢。你过来接我吧,哦,不要,我过去吧。”说罢,贾建新锁了办公室,去跟张兴武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有点私事要办,便离开了三号楼去了营销部,老远就看见姚寿年的牧马人停在那里。
李珞及刘书林跟着陶唐去了置州,姚寿年算是自由了。
“去哪儿?”上了副座的贾建新问姚寿年。
“去费园钓鱼如何?”
“由你。只咱俩吗?”
“我给白哥打了电话,他在那边等,应该都安排好了。”
“成,饭后摸几圈。好久不玩了,最近真他妈憋气,啥事都不顺。走吧。”
牧马人从厂东门开出了厂区,向费园水库方向驶去。
因为李珞,姚寿年一直刻意巴结贾建新,这几年里,一同出去玩乐的费用都是由姚寿年承担的。因为姚寿年的综合科相当于营销部的总经办,管着营销部的业务费用花销,贾建新毫不客气,反正姚寿年也不是花自己的钱。
这个时候路上比较顺畅,半小时后,牧马人便驶进了费园度假村,地点在费园水库东南,是一座综合性的度假村,白立哲已等在那里,一见贾建新,“嘿,贾老弟,好久没聚了啊……”
“可不是,早就想跟白哥聚聚了。哈哈。”贾建新跟白立哲打着招呼,眼睛却瞟向了白立哲身后那两个妖冶的女孩。白立哲身边总是不缺美女,而且是公用类的美女。
“贾老弟每天都忙些什么呢?”
“瞎忙。哪里比得上白哥潇洒……”
“哈哈,老弟真会开玩笑,你是不会理解我的难处的。不说了,咱们去钓鱼吧,老张已带着钓具过去了,咱们钓几条好鱼交给厨房,中午来顿全鱼宴……”
老张叫张雨晴,是新乐歌城的股东,是白立哲的好朋友,和贾建新在一起玩过两次麻将,不算很熟。随着管理的加严和人们娱乐品味的提高,新乐歌城已成了平泉唯一的硕果仅存的歌城了,而且经营趋于多元化。不过贾建新只是听说过那个地方而没有去过。
他们钓鱼的地方不在水库,而是在水库边上一个高钓池。水库里有鱼,却不容易钓,需要技术,更需要耐心。
他们又上了车,走了十分钟,来到高钓池,贾建新喜欢中华鲟,和紫罗兰歌城的老张打过招呼,拿了吊箱,和白立哲去饲养了中华鲟的鱼池垂钓了。姚寿年、老张以及那两个穿着暴露显然是歌城女孩的女子去钓鲫鱼了,姚寿年更喜欢喝鲫鱼汤。
偌大的钓池只有他们几个人玩,贾建新选在那棵最大的柳树下,打开钓箱,取出马扎坐下,然后开始整理钓具。
“这个地方不行,不上鱼的。”白立哲提醒道。
“我可没你的功夫,太热了……”贾建新不愿意动窝了。
白立哲选择的地方果然不错,不到十分钟就有了战果,一条足有一尺半的鲟鱼哗啦啦跃出水面挣扎着,击起大片的水花。
“老弟,最少两斤半……哈哈……”白立哲用钓竿拖着大鱼,耗费着鱼的力气,“**还是乖乖地给老子过来吧。”
“哈哈,有福之人不用忙。”贾建新并不羡慕白立哲钓上了大鱼,他端坐在树荫下,看着立在水面一动不动的鱼漂,眼睛的余光总不由地往张雨晴那边瞟。
白立哲拎着仍在挣扎的鱼儿过来,把鱼放进浸在水中的鱼兜里,摸出烟盒,递给贾建新一支烟,“老弟,你跟穆建华熟吗?他是你们厂的。”
“穆建华?认识,但不熟。好像最近被抓了。”
“抓了?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吸毒……这个人不是红星的正式员工,早被开除了,曾被强制戒过毒。你打听他干嘛?”贾建新有些奇怪,认为已薄有身家的白立哲跟穆建华根本就不搭界。
“有个朋友打听他……因为他是你们红星的,所以随便问问,没什么。”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找那种人?对了,那两个,是张哥歌城的小姐?”
“看上了?很简单啊。”白立哲哈哈一笑,“想认识的话,饭后我给你介绍。不过我劝你算了,老张的口味忒低了些,那种公共汽车还是不要上了……对了,那个穆建华,拜托打听清楚,他真的被抓进戒毒所了?”
“多简单的事啊,你稍等。”贾建新奇怪白立哲为何不问姚寿年,但还是摸出手机,单手拨出了电话,“我问下保卫部就清楚了,警察到厂里拘人,不可能不跟保卫部通气的。保卫部长是咱哥们儿。”
樊勇证实,数日前,穆建华确实被拘留了,因为吸毒。
“哦,这样就好答复朋友了,谢谢老弟了。”白立哲转身回到他的“岗位”又专心去钓鱼了。
歌城来的两位小姐中其中那个穿着开领很低紫色连衣裙的空着手过来,在贾建新跟前站下,“贾哥是吧?战绩怎么样?”
“惭愧,还没开张呢。”贾建新先是看到一双穿了皮凉鞋涂了鲜红指甲油的肉呼呼的裸足,目光往上移去,身材丰满健硕的小姐傲人的双峰格外迷人。
“我们那边上鱼好猛耶……差不多有十条了吧?哪里是钓鱼,简直是捞鱼嘛。贾哥你好帅啊,你没去过新乐吧?”
“没。我不喜欢唱歌。”贾建新咽了口唾沫。女孩眼睫毛做的很漂亮,皮肤也很好……“你贵姓?”
“你叫人家宁宁好啦……谁说歌城只能唱歌的?”小姐露骨地挑逗道。
贾建新觉得这个叫宁宁的女孩蛮性感的,“那你在歌城做什么呢?”
“可以做的事很多呀,比如说陪你喝酒聊天……当然,人家只陪像贾哥这样的帅哥哦。”
“那好啊,待会儿你陪我喝两杯。”贾建新色眯眯地盯着宁宁。
“没问题啊,”宁宁蹲下来,她**的胳膊碰到了贾建新的手臂,鱼竿便偏了,“耶,鱼咬钩了哎……”
贾建新伸出左手捏了把女孩的玉臂,“你可真白呀。”
宁宁夸张地尖叫起来……
在伸进水面的木台上垂钓的白立哲转过头来,“老弟,不如咱们去吃饭吧,天热起来了。喝几杯冰镇啤酒一定他妈的过瘾。”他一面说着,一面抓住摇晃不定的鱼儿,把鱼钩从鱼鳃上摘下来。
“行啊,听白哥你的。”贾建新也站起身来。宁宁则蹲下整理贾建新丢下的钓具。
饭后,贾建新如愿带着宁宁开了房。他甚至没问宁宁的价格多少。事毕,神清气爽的贾建新又与其他三位打了四圈麻将,输了大约3000元。是那种真正的小麻将,书房赌,纯属娱乐。而且不用他掏钱,在开练之前,姚寿年便给了他5000元“赌资”。白立哲笑他情场得意不免赌场失意,他哈哈一笑,也不反驳。从费园游乐城回来,已接近下午下班了。他翻看了一下座机的来电记录,只有两个无关要紧的电话,心里不免升起孤寂的感觉,觉着自陶唐上任,自己在总经办越来越“边缘化”了。
自己才33岁……想到前程,玩乐带来的满足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总经办支部书记朱宁过来,“小贾你跑哪儿了?真是倒霉。市环保局竟然给厂里下达了停产整顿通知,这不要命吗?陶总还要我们督查本月的生产进度呢。第一周的完成情况不错,这可麻烦了……”
贾建新也吃了一惊,“全面停产吗?”
“哪还了得!光是表处停了就要命了!技安部怎么搞的嘛。”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周总已经去市里了。”说完,朱玉匆匆走了。
贾建新只是听听而已。停产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因为陶唐的空降不仅堵死了舅父的前程,而且越来越彰显了拿舅父开刀的苗头。
“活该!”贾建新随即想起了慕青云所讲的事,人家环保局上门检查,希望见一见公司新来的一把手,牛皮哄哄的他竟然不见人家,报应来了吧?活该!本来也就是一顿饭的事,这下子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第八十六章第二次办公会一
5月10日上午9时,从置州出差回来的陶唐召开了他第二次总经理办公会。跟上次一样,上班后他先跟赵庆民谈了半个钟头。对于陶唐的提议,赵庆民认为有些急了,但未反对。在国企,程序很重要,陶唐走了程序,他也得给一把手面子。
“同志们,今天的办公会内容不多,最近发生的几件事通报一下,另有几项安排,需要在上会讨论一下。”陶唐理所当然地主持了会议,“第一是置州之行的情况。这算是我第二次跑市场吧,置州是我们车辆配件的主市场之一,其销售额占据了车辆配件的三分之一强,去年达到了6个亿的规模。因为时间的关系,这次置州之行算是走马观花,不那么深入。总的感觉是形势不太好,驻置州的业务员也是这个判断。大的方面看,既有宏观经济形势的影响,也有置州汽车集团自身市场占有率下滑的因素。微观地看,我们自身的工作也有缺陷,表面上反映在营销部,根子在厂里,甚至在公司高层……”
赵庆民忍不住看了眼李珞,见李珞手里握着钢笔在沉思,既不记录,也不反驳。在普遍使用中性笔的现在,李珞固执地使用着传统的钢笔。当初宋悦就是这样,引发了李珞与其的争斗,似乎历史在重演。
“李总的判断是,置州市场规模今年将下降20%左右,那就是要减少一个亿了。而且,不仅规模下滑,利润也将下滑。置州汽车配套部门已提出了配件降价的一揽子清单,我没有接受,也不能接受,需要通盘考虑并做量化的分析研究……可是,拒绝对方的降价要求,必然对营销带来不利的影响,这场战斗必须打,而且要快。这种事将呈现常态化,具体工作由李总安排,一定要快。”
韩志勇想,难道还要延续东湖的做法吗?陶唐这次将与用户价格之争的处理权交给了李珞,他暂时不能表态。
“另外,我们产品的质量问题也不少,用户怨气很大,直接影响了订单。对于这件事,我在置州已经对陪同我出差的有关部门领导提出了批评,发生质量问题不要紧,要紧的是类似的问题重复发生,这就不正常了。所以,我没有在置州多待,匆匆忙忙看了一圈就回来了……问题发生在置州,根子还在厂里,在我们这个会议室诸位身上。关于置州市场的问题,我已责成营销部组织一份专题报告,等这份报告出来,大家传阅看过之后再谈吧……”
李珞心里很不是滋味。陶唐在置州发了脾气,严厉批评了分管汽车配件的营销部副主任齐广福,表面的起因是驻置州营销员反映的情况前后矛盾。根由或许是对置州市场的担忧,或许不是。但可以肯定的是,陶唐绝对将营销口当做他破局的方向了。李珞既不能为齐广福开脱,也不能自辩。预定的行程压缩了,就是在打他的脸。另外,陶唐的置州之行展现了与东湖之行完全不同的风格,不是去联络用户上层,而是将目标锁定了一线营销员,并通过营销员们去询问装配线上的工人来了解公司产品的质量情况,令他感到意外,也让他准备的套路失效了。在置州三天,只请置州汽车配套部相关领导吃了一次饭,另外两场在李珞看来必须出席的宴会都推掉了,很不给他面子。现在他把问题说的很严重,而且定性是公司高层的管理失职,当然是指的自己……
那边李璐在琢磨该不该就置州市场做一个发言,这边陶唐继续讲,“第二是生产情况,现在看来总的情况比较好,生产部本月第一个周计划超额完成,是大部分生产单位牺牲了假期换来的,开局不错,有点大干的味道了,值得表扬。第二周可能会有点问题,特别是变速箱这块,要盯紧,生产服务单位,比如两个机加公司、技术部、理化计量中心、质检中心、采购部等单位的服务要跟上去,主动积极地解决一线分厂出现的困难。营销部、运输公司要收好尾,及时发运,把生产场地及时腾出来。工会、宣传部也要跟进,及时报导掀起生产**后涌现的好人好事,聚焦一线员工,千方百计鼓舞他们的士气。生产速度加快后,质量管理要加严,千万不能用进度牺牲质量。两周前,在13分厂针对东湖矿机产品由江总组织召开了一次质量现场会,会后,相关部门,特别是矿机的几个分厂有了变化,这非常好,这方面质量部门也要跟进,充分肯定生产单位在质量理念方面的有益变化,把质量体系的威力真正发挥出来。第二呢,就是环保问题,具体地说就是污水处理二站的问题。有什么问题呢?晚上我抽查了二站的运行,发现设备停运了,导致电镀废水不经处理直排管网。问题很严重,如果是环保局查实了,我们将遭遇**烦。为什么停运呢?了解的结果是一体机质量不过关,故障频发。而花了一千多万的机子是三年前买的,这不正常。”陶唐看向骆冲,“骆总,机动部给你汇报了吧?”
“已经联系厂家了,明天就到。”骆冲答道。
“措施呢?采取了吧?”
“采取了。临时找了些废铁槽,动力公司又焊了几个,电镀废水基本收集起来了。”
“很好,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废水如果不能及时处理,我们从哪儿找那么多的容器?另一方面,我们应当对环保有较高的认识了,不能嫌麻烦,更不能嫌人家查。都说三十年发展牺牲了环境,总书记说也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这些国企领导不带头保护环境,难道要私营企业带头吗?这方面要技安部给我盯紧喽,周总,你是管环保的,要过问此事,千万不要干糊弄自己的蠢事。”
“请陶总放心,”周兵道,“技安部已派专人现场监督。”
“非常好。这件事要发个通报,动力公司管理上存在问题,要对其班子批评并处罚。周总你抓一下此事,处罚并入发规部的责任制考核。”
参加会议的刘新军记下了陶唐的指示。
但陶唐没完,“同志们,这件事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即设备的采购安全问题。像这样故障频发的设备,为什么不启动索赔呢?1000多万啊,不是个小数目了,没人管这件事!我问了机动部,也问了骆总,他们说这台设备根本就没走设备采购流程,是当时的主要领导直接考察拍板定下来的。宋悦已经为他的责任埋单了,关键是后续的工作,总不能都推到宋悦头上吧?其他同志有没有责任呢?你去跟调查组说,那是一把手的决策失误,行不行呢?所以,这件事为我们敲了警钟。第一是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了,要按规矩来,我是不会拍这种板的,今天公司领导都在,请大家记住我的话并严格监督。第二就是弥补失误了,不仅要处理好这台一体机,而且要把近几年设备采购情况梳理一遍,特别是关重设备,要逐台过一遍。这件事由骆总牵头负责,尽快动起来。”
李珞撂下笔。揉了揉太阳穴。他不像别人那样记录,他只写几个字就可以了,凭着几个字就可以回忆起当时的话语。借着揉太阳穴的机会,他观察了骆冲的表情。他在琢磨是不是应当说几句话为骆冲开脱,但最后决定什么也不说了。陶唐讲到了环保一体机问题,他已经完全明白,陶唐已经决定撕开红星最隐秘的内幕了。他几乎在瞬间便决定不在这件事上与陶唐唱对台戏,因为他没有资格。很可能陶唐是带了尚方宝剑来的,他不敢冲在前面,不愿意去挡那柄随时刺过来的剑锋。
“第三件呢,是人力资源管理上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了,运输公司一个叫霍建国的司机因为考勤问题与人力资源部发生了冲突,殴打了潘成贵同志。今天上午,潘成贵同志已经出院上班了。霍建国被拘留了,还没出来。这件事当时樊勇同志请示过我,我同意。不管如何,打人是不对的,那是他应付的代价。但这件事没完,霍建国出来后肯定还要找,或者找我,或者找赵书记,或者找李总(运输公司是李珞分管)……为什么找呢?因为公司存在着人事管理上的问题,类似霍建国的情况可能是存在的,有没有?刘总?”陶唐的目光落在低头记录的刘秀云身上,其他与会者也在看着刘秀云。
现在刘秀云简直要难受死了。那天晚上穆建华闹了小招,她就觉得来事了,次日晚她跑到小招见陶唐,陶唐却去车间了。问题肯定存在,经她批准留下工资甚至带资离岗的都有,而且不少,现在怎么说呢?
“陶总,情况是有的……比较复杂……很多是碍于关系……”刘秀云吞吞吐吐。
“先不谈关系不关系。有,对吧?那就可以肯定,霍建国还要寻求他认为的公道。同志们,站在这个司机的立场上,是不是存在不公道?我认为是。我们不能对他说,谁让你没关系呢?你去找市政府的领导批个条子来!这件事不是仅通报情况了,大家说说,该怎么办?”
“我认为应当整顿一下了,原先的停薪留职是个好办法,可惜废止了。我同意对脱岗现象进行一次整顿,不然不好跟职工解释。”邱林在班子里排名最后,按规矩是第一个发言。一如既往,邱林支持了陶唐。
接下来的几个副总都表示了大致相同的意思,同意人力资源部整顿脱岗人员,只有骆冲不同意,“任何时候都不好搞一刀切。我们红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总讲外圆内方,内方可以,不是还要外圆吗?就像环保局,我们是惹不起的,谁也不敢保证我们不出一点问题,是不是?周总你敢保证吗?假如环保局提出要求,照顾某个关系,我们怎么办呢?”
接责编通知,本书明日上架。因今天是节后第一天,事情忒多了些,稍后会发一篇上架感言,请书友们支持。
第八十七章第二次办公会二
对于骆冲的提问,陶唐温言道,“好办,顶住就是了。你觉得不好办,就推到我头上。反正我是不能对职工说你没关系活该倒霉。”
“陶总,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骆冲跟脱岗问题毫无关系,或许是讲到了一体机的问题,骆冲脸色很不好。
“那是什么意思?”陶唐锐利起来,“怕政府找麻烦,说明我们的工作有缺陷。就像你说的环保问题,其实还是个认识问题,政府严管环保对不对呢?如果我们的污水处理设备正常运转,监测完全合格,他凭什么刁难我们呢?政府不是军阀土匪,总得讲理吧?”
“陶总,”看到会议有些火星,赵庆民急忙打圆场,“我看是不是这样?刘副总你组织人力资源部摸一下脱岗的底,梳理清楚各类情况,再专题向陶总汇报?现在泛泛而谈,恐怕不好决策。”
“我同意书记的安排。但不存在不好决策的问题。我的态度就是一视同仁,有关系可以办的,没关系也可以办。要不就统统不办!同志们,设身处地想一想吧,一方面职工在挥汗苦干,一方面却有人不上班记全勤还拿着工资,士气怎么保证?职工怎么看我们这帮人?如何办确实是一个技术问题,刚才邱总说了停薪留职,也是一个办法。我看就按书记的意见,刘总你来牵头,抓紧清理脱岗问题。在这里我还要批评人力资源部几句,潘成贵同志挨了打,我同情。但不能遮掩工作上的问题,造成如此被动的局面,人力资源部难辞其咎。假如不存在类似的问题,我看那个司机气焰不会那么嚣张。刘总,你要加强对他们的管理和教育呢,真正杜绝霍建国的问题重复发生。不平则鸣。规律如此。无理取闹的总是极少数,政权在我们手里,怕什么?闹事的穆建华等人不是被拘了吗?好吧,就通报这三件事,下面我们研究几件具体的工作……”
陶唐停下,喝水。会场一片静默,自赵庆民以下都在想,陶唐这样四面开花恐怕不会有好结果的。
“现在我安排几件事,我们要讨论一下,如果大家觉得可行。就定下来。我们一件一件谈吧。第一件就是推进精益管理。节前的中层大会上我泛泛地谈了一回,可以肯定,对于推行精益管理,很多同志,包括我们公司一级领导尚存疑惑,不是不愿意干,而是不懂如何干。另外,对推行精益的意义也存在疑惑。其实,现在谈精益管理尚早。精益管理首先是精益现场,就是整理整顿清扫清洁素养五个s,我认为大家对于现场5s的认识还很不到位,很多车间都把5s当成了清扫卫生擦洗设备。这很不准确。精益现场之后,才是精益生产,才是对产品流、物流的彻底改善,才能谈及效率的提高。在此基础上。才是精益管理,把精益的理念向上游的设计和下游的营销延伸,实现精益设计和精益营销。最后。才可能达到精益企业。盛东公司搞了好几年了,现在他们也不敢说实现了第三步,但他们第一第二步确实取得了非常好的成绩。我想这样,还是要出去看一看,比较一下,我相信出去看了之后,回来就有了前进的动力和方向。精益办设在生产部,现在还没必要成立专门的精益部,但将来肯定是要成立的,这既是总部的战略管理要求,也是我们自身的需要。蒋主任尽快遴选几位在精益管理上有较好基础的同志出来,去盛东公司学习一番,去谁,去几个人,你来定。回来之后要办学习班,分期培训精益骨干。我的经验就是,任何一项工作,没有明白人是不行的,课呢,就由出去学习的同志讲,我已经联系了盛东,随时欢迎我们去。要注意照一些照片回来做对比,这样才有说服力。大家觉得如何?”
“可以。”“同意。”在座的公司领导没有反对的。对于这类安排,绝不会出现反对的声音。
“那好,”陶唐看着坐在后排的蒋延生,“人选确定后经马总审定就可以出发了。”
“第二件是预算带来的问题。这个假期大家可能没休息好,好多单位都主动加班了,预算提前报了上来,在开支上做了很大的压缩。在收入上有所增加,我很满意。说明我们这个班子是有凝聚力的,是顾全大局的。目前的缺口是六千万,已经不算大了,但总是个事儿,而且外协款和材料款采取赊购的方法肯定会带来问题。怎么办呢?我看第一是考虑再贷一点款,帐上的机动资金也不敢全垫进去,贷多少,朝谁贷,韩总考虑吧。但要早些动手。第二还是要大力压缩非生产性开支,首先要从我们这些人做起。最近了解了些情况,问题不少,比如业务活动费,乱的很!外出请客先不说了,在厂里,除了两个招待所,竟然还有五六家指定饭店,吃完饭签单了事,根本不问价钱。超标接待的现象不用问,比比皆是。我跟书记商量了一下,这个局面必须整顿了,中央在抓四风,总部也下了执行中央八项规定的具体办法,我们要跟上形势才行。我和书记的意见是,原则上取消厂内除招待所之外的公务接待,除了招待所,在私营饭店就餐的,不管什么情况,一律自理,不予挂账报销。其次呢,要严肃接待标准,制度不能只写在纸上。最后就是招待所的服务质量了,张兴武,你要抽出很大精力来整顿招待所餐厅的管理,那个叫王大宾的,不胜任就撤掉!从硬件环境上看,厂内的那些私营餐馆没有一家比得上招待所的,为什么都愿意跑到私营餐馆去?嗯?这是什么原因?”陶唐的语气严厉起来。
如果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你这个总经理就是傻子。几乎所有的参会领导都在腹诽。但谁也不会说出来。
“同志们,这样做可能省不下多少钱,但意义很大,要让干部职工看到我们这届领导班子执行中央决定的态度,要让干部职工切实看到我们作风的变化,这是无价的,是不能用金钱计算的。我们不能一方面面临经营性资金的严重短缺。另一方面却在大吃大喝。这件事大家怎么看?说说吧。”
这又是不能反对的。而且,这个整顿针对的不是公司领导,因为他们一般不在商业街就餐,嫌掉价。所以也没有反对意见,一致通过了。
郭涛主席说,“早就该这样做了,我完全赞成。这对扭转公司存在的不良风气是极好的整顿措施。纪委将加强执行方面的监督,建议以公司名义下发一个文件做出操作性强的规定,另外,对于各单位的费用管理要加强。从源头上卡住乱花钱。”
“陶总站的比较高,”赵庆民接着说,“总部的文件大家都看到了,规定的非常细,公司将根据总部的要求,制定我们自己执行八项规定的细则。解决大吃大喝不过是第一步。正如陶总所说,我们这帮人,包括副总师和助理们,要带头。这个问题上可不能含糊。”
李珞已经得知了任道行贿之事,但陶唐不在会上提,也没提最为敏感的废料回收之事,联想到小招叶媚之事。这让他更生畏惧。感觉到陶唐张弛有度,堪称劲敌。
陶唐见其他领导不再吭气,“那就这样吧,总经办抓紧行文。经领导们会签后发全公司。财务部要开始清理旧账。第三件事是与东湖实业的合作问题,大家可能听说了,前段时间。东湖机械旗下的一家钢管厂因欠发工资,一部分职工跑到市府门前聚会,市里很重视,专门召集了一个专题会,上官市长亲自了解了各企业存在的工资拖欠问题,我和赵书记参加了那个会议,好在我们已经咬着牙把这个事解决了,所以没有坐上被告席……但会后市领导留下了我们和东湖实业的主要领导,建议把那个位于开发区的钢管厂零字转给我们,连人带资产负债打包转让……”陶唐简要介绍了钢管厂的情况,“因为最近事情多,也因为我没有想透其中的利弊,这件事一直没有跟大家通气,更没有上会研究。‘五一’假期我去了趟燕京,见了冯董,向他汇报了此事,冯董原则同意,因为摊子小,只要一份备案报告即可。现在就好办了,接不接都取决于我们自己了……东湖机械比较急,唐一为给我打过两次电话了,再拖下去有些说不过去了,所以,我决定由发展规划部牵头,政研室、财务、监督、机动、人劳等部门参加,组织一个小组去东湖机械现场考察了解一下这个钢管厂。对了,营销部也要参加,因为涉及市场扩大的问题,形成一个供决策用的相对客观的报告,然后上会研究确定。大家看如何?”
在座的绝大多数领导都没有听说此事,但都同意陶唐的安排。既因为已经请示了总部最高首脑,也因为陶唐只是安排了调研,并不是拍板。但此事似乎应当由总经济师骆冲牵头,可是陶唐没有这样安排,而是直接交给了发规部。
“既然没有不同意见,那就这么办吧。刘助理,你们行动要快一些。对了,李总,”他扭头看着坐在赵庆民另一边的李珞,“营销大会准备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关键是要把驻外的营销员都召回来,不然就没意义了。”
“对。必须让全体营销员参加。”陶唐点点头,“最近生产形势比较顺,本月指标有望完成,这就给了我出差的机会。李总,乘着这个空档,我想再去主要的配套厂走一走,如果家里没什么急务,你陪我一起去如何?顺便商量下营销会的开法。”
“没问题。陶总这是对我工作的最大支持嘛。”李珞微笑道。
“那,没什么情况的话明天出发,去哪儿,带谁,你定。我走之后,家里的工作就辛苦书记了。”
“跑跑市场好,放心吧,有什么事我们电话联系。”赵庆民说。
这是陶唐就任后的第二次总经理办公会,比较顺,所有的议题都顺利通过了,但大部分人心头都沉甸甸的,总有一种风雨来临前的压抑感。(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调研钢管厂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的刘新军考虑了一刻钟,先把吕绮叫了来。
“刚才的办公会上安排给我们一件事,陶总有意兼并东湖机械旗下的一家钢管厂……吕主任,你知道这件事吧?”刘新军盯着吕绮。
吕绮是没资格参加总经理办公会的,陶唐确实跟她讲过此事,当时更像是聊天,吕绮却不晓得刚才会上陶唐是如何讲的。她脑子不慢,既然刘新军这样问,说明他不知道陶唐跟自己讲过。于是她说,“不,我不知道。”
“听陶总的介绍,这是个小厂子,净资产很少,主要是人员和市场两个问题……我想明天我们就去这个钢管厂实地了解一番。你也去吧。”
“我不分管此事啊。是不是让段辉跟您去?”
“段辉最近项目上的事太紧……他就算了吧。最终要形成一个给董事会的报告,你比较擅长这个,你还是去吧。现在你去通知人劳、财务、监督、营销、机动几家来咱们这里开个会,哦,还有政研室。一刻钟后开会。”
“好吧。骆总不参加吗?”
“不参加。”
“对不起,是我多嘴了。”吕绮转身出去通知会议了。
刘新军点了支烟,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琢磨着即将召开的业务会。这算是陶唐交给自己的第一件任务,必须办好,不能有任何的闪失。好在他已经读懂了陶唐的意思,领导已经决定接管这个钢管厂了,这就简单了。
刘新军总觉着陶唐对自己有看法,但他想不出自己哪儿得罪了人家。因为过去彼此不认识,自己也没有与陶唐的亲属发生过任何的不愉快,而自陶唐接掌红星后更没有任何的龌蹉,他实在想不通是哪儿出了问题。
但问题是切实存在的。经验告诉他,当你感到与某人疏远时。对方也会有同样的感觉。
唯一的可能就是吕绮了。吕绮是陶唐的同学,陶唐对吕绮很重视,很信任。如果吕绮在陶唐面前垫了自己的“黑话”,必然引起陶唐对自己的反感……最近他听到一个传言,吕绮在晚上去过陶唐办公室,至少说明他们在工作之外是有联系的。这很可怕,所有的正职都忌讳自己的副手和自己的上司产生直接的联系,但上司却更喜欢隔山打牛,越过中层正职去找副职了解安排事情,这几乎成为一个规律。
在他的三个副手中。唯一不应该对他有意见的正是吕绮。平时他是比较器重并且尊重这个女助手的,对她分管的企业管理也比较放手,给了她很大的自主权。当然,吕绮所管的那一摊子也令他省心,基本没有给他添过乱。如果吕绮在陶唐面前说他的坏话,为了什么?只能是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女人盯上了自己的位子。
这就麻烦了!如果是其他情况,他有办法解决。但这个不行。怎么办呢?肯定不能动吕绮,那样自己会死的更快!
这个问题早就在考虑了。如果他有相当的位子,他可以“让出”现在的椅子,但他没有合适的岗位。
本来他是有希望再进一步的。公司领导有排名,助理们也有排名。在正式的场合,比如红头文件上,总有固定的排序。他目前在助理中排第二,仅在研究所李蒙之后。排在了刘书林之前。如果宋悦不出事,待周兵和江上云退位后,他应该有希望进入公司领导班子。宋悦确实表露过这个意思。为此,他没少给宋悦的那口大锅里“下米”,可惜宋悦完蛋了,一度时间他非常紧张,生怕宋悦把他抖露出来。但他知道,公司有不少的人在做宋悦的工作,力度不会小于他,比如机动部主任杨开河。另外,就目前情况,追究行贿者的情况很少,他应该比较安全。不过,进步的希望暂时消失了,那些辛苦挣来的“米”通通白瞎了。不仅如此,搞得他现在反而要考虑屁股下的椅子稳不稳当了,这真是倒霉透了。
必须正视现实的危机。经验告诉他,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律并未失效。陶唐要想执掌红星,不动几个人是不行的,而且必须是有份量的大人物,像权建和那样的小虾米还不够份量。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摆上陶唐为掌控权力而设置的祭坛,他今年尚不满五十岁,还不到主动退位的年纪。人啊,都是只能上不能下的特殊动物,从窥探到更高权力的门径到考虑现实的安危是一个极为困难和痛苦的转变,他多次喟叹自己的命运,假如他在跟邱林的竞争中获胜,哪里还有现在的麻烦?现在倒好,即使情况好转,自己的年龄也要过线了,再没有希望进步了。
每当想到这些,他就痛苦异常。
吕绮回来了,告诉他开会的领导都到了。他点点头,拿起笔记本,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
和他预想的一样,刘书林、李建国没有来开会,派了副手来。但盛广运这个职务不低于自己的董事会秘书却亲自来了。
刘新军只对盛广运点点头,“盛主任来了啊,好吧,我们开会吧。”
会议很简短,刘新军传达了总经理办公会的安排,甚至不需要讲分工,因为参加这个小组的各单位分工就极为明确,刘新军只是讲了陶唐的要求,提醒大家重视,一定要把对方的情况摸准,给领导决策提供翔实的数据支持。
他确定了明天出发的时间,上午八点半。
他给吕绮安排了两件事,一是跟总经办要车,发规部的帕萨特坐不下。二是联系东湖机械,要对方做好对口接待的准备。然后他问盛广运有何指示,盛广运摇摇头。
于是散会了,大家分头准备。二十分钟后,吕绮回复刘新军,车要了,总经办安排了一辆中巴。刘新军和盛广运的级别还够不着考斯特,只能安排了一辆国产中巴——营销部拿难以回收的欠款顶帐顶回来的。东湖方面也联系妥当,唐一为亲自接待。
“很好。辛苦了,你坐,”刘新军留住了吕绮,“吕主任,早就想跟你聊一聊了……坐呀。”刘新军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吕绮只好落座在沙发上。
“吕主任,咱俩搭班子也好几年了,除了走过场的民主生活会,没有跟你谈过心。你在工作上对我的支持和帮助很大,心里很是感谢……”
刘新军的态度让吕绮有点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样说?那是我应该做的。如果对我的工作有不满意的地方,您批评就是。”
“不满意是没有的。真的。即使当着段辉和高继明,我也是这个话。这些年企业管理,特别是日益繁琐的责任制考核都压在你头上,上面没有批评,就是对你工作的肯定,也是对咱们单位的肯定。咱们这个体制啊,能不挨批就很不容易啦,特别是咱们这个部门。所以我很感激……吕绮。我是想征求下你对我的意见,诚心的,哪方面都可以,你直接说就是。我这个人啊。平时跟同事们谈心少,这个缺点我自己清楚……今天就是想听听你对我的意见。”
“刘助理,我真没啥意见……”吕绮真的想不通刘新军为何来这一出,“平时您太忙。一些事情我可能汇报不及时,是我的错误……”
“不不,我已经说了。你做的非常好。我诚心诚意地征求对我工作上的意见,千万别保留。”
“我真的没意见。您经验丰富,待下面又宽容,大家都说,可不止是我,在您手下工作很轻松……真的挺好的。”吕绮说的基本是实情,刘新军确实对下面挺宽容的,很少批评部下。
“哪能没有意见呢?你不想说就算了……”刘新军笑笑,“吕绮啊,我有一个感觉,不一定是事实,只是感觉。我觉得陶总对我们部,对我,好像有点看法……你跟陶总是同学,最近工作上接触也多一些,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吕绮总算明白刘新军的意思了,“刘助理,陶总跟我是同学不假,最近他对考核方面了解的确实不少,但他真的没跟我提过对您的看法。我以人格保证!至于你说陶总可能对咱们单位有看法,我没感觉到……”
刘新军凝视着吕绮坦然的目光,摇摇头,“那可能是我多虑了。我是这样想的,作为公司的主要管理部门,做好工作的前提是准确把握主要领导的工作思路,比如咱们明天这趟差事……搞不准领导的想法,我们就有可能犯错误。吕绮啊,我说句心里话,对于陶总,我是很佩服的,无论是品德还是工作能力,都是我学习的榜样。如果陶总对我工作上有什么看法,希望你不要有所保留,一定及时提醒我。说起来我也伺候了好几任一把手了,现在的感觉有些不会干了……”
“刘助理,如果陶总谈到了我们的工作不足,我一定会及时向您汇报的。”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合不合适……为了适应公司的发展需求,也为了你的前程,我想向陶总建议把发规部的业务拆分一下,成立一个新部门专管企业管理,当然由你来掌舵。你知道,原先咱们是有专门的企管部的,梁总手里给取消了,并入了当时的计划部,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基本上顾不上管企管这块,光是项目及对外投资就够我折腾了,感觉还没管好。拆分后对我对你都好一些吧,机构和职责在咱们手里,提这个意见不算出格。我感觉到陶总对考核比较重视……你觉得如何?”
吕绮吃了一惊。陶唐准备成立经济运行部的想法她连老范都没透露,陶唐似乎也不会对刘新军谈这个吧?刘新军竟然猜到了陶总的心思,真是可怕……
“刘助理,您高看我了,我在您手下做点具体的工作已经很吃力了,哪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再说了,当初之所以把企业管理部并入计划部,是因为计划部是公司管理的牵头部门,掌握考核权有利于重点工作的推进。所以我不认为拆分是个好主意。”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可能是合适的,现在就未必了。这件事我会找机会跟陶总建议,决定权在陶总……你不要跟任何人说我的想法……吕绮,我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你。”
“谢谢领导的厚爱。但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做个副职已经很吃力了,让我独当一面只能给您脸上抹黑了。这个主意,您还是不要提了……免得让领导层对您有想法……”吕绮说这番话是违心的。副职升为行政正职在红星是一道大坎,难度比科级升处级要大的多,很多人一辈子就卡在副处不能前进了……陶唐有这个想法,如果刘新军提议,十有**就成了。但吕绮出于本能,决不能赞同刘新军的建议。
“好吧,咱们不谈这个了。明天去东湖的事,不能依赖他们,你要留心一点,有关的数据,特别是资产、负债、人员及市场,要亲自掌握。其中预计市场容量是最重要的,营销不是左云去吗,你跟上她,亲自搞清楚。回来后弄一份材料,立场当然是赞同这次兼并。感觉上我们不吃亏啊。”
“我明白。尽力而为吧。”吕绮站起身来,“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刘新军点点头。(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节环保事件一
任道先是从财务部处得知本月给他的付款只有20万工程款,饭店的钱一分没给,登时急了。一个电话把财务部综合科科长史诚招至他的“办公室”。
工人出身的任道在和红星首脑们打交道的过程中深深地羡慕起了领导们的生活方式,其中一个就是他们都拥有一间宽敞豪华的办公室。他认为那是身份的象征。所以,在隆鑫酒店建成后,他不顾老婆的反对在三楼为自己布置了一个套间,凡是大小生意,一律来他的“办公室”谈。
史诚的态度更令他恼火,竟然三次提醒他不要声张——如果说出去是我透露建兴公司预算的话,我就完了!
“权建和的事就把你吓成了这样?”任道冷笑道,“史科长,不是报了30万吗?哪个环节又给卡掉了10万?”
“这个我真不知道。老任,咱们是多年的朋友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帮你?”
“老史,与其说帮我,还不如说是帮你。”任道冷笑道。
“老任,这个月预算太紧,你先克服一下,以后再想办法,红星还能不给你钱?目光要放长远嘛。”
“预算?好多年没预算不是也过的蛮滋润?再说了,红星多大的家底,会在乎我这点小钱?是李建国还是韩总,总不可能是陶总吧?那么大的领导会盯着我这点小钱?”
“你就别问了,情况不一样了,陶总刚来,新官上任三把火,总要避一避风头嘛。权建和不就倒霉在不识时务了?”
任道压下火,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憋屈了,史诚是韩志勇的人,总得给几分面子。“史科长,饭钱总不能一分不给吧?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财务部是隆鑫最大的客户,对外接待几乎定点在隆鑫了。
“不光是你的隆鑫,谁家也没给啊。老任,我给你透露个消息吧,你可别害我!”他接过任道递过的蓝芙点上,“刚开了办公会,陶总决定整顿对外接待了,以后除了招待所,不准到别处用餐啦。”
“你说什么?!”任道大吃一惊。
“马上就下文件了。哎。权在人家手里,便是韩总,也只有听命的份了啦。”史诚看到任道的神态,不知为何感到了快意。
“你说的是真的?”这个消息令任道震惊,他之所以花大钱建了隆鑫,就是盯住了红星公款消费的巨大市场,如果没有公务消费,他的隆鑫酒店注定会巨亏!
“我怎么会骗你?李建国已经传达了总经办会议的精神,并且下令财务部今后在厂内的接待一律到招待所……厂办已经起草文件了。最晚明天,文件就会下来了。”
“这可是要了我的命了!姓陶的就不怕在红星站不住脚?这可麻烦了!史科长,当初还是你建议我搞一个高档次的酒店呢,这可咋办?”任道真的慌了。
“我不是说了嘛。陶总新官上任。总要烧几把火的。当初宋总不是也一样?要学会忍耐。”史诚把抽了两口的烟摁灭在烟缸里。
“忍耐?我和你们吃公家饭的可不一样。我挣的可是辛苦钱,姓陶的可是在断人财路啊……不行,我得找韩总去。”
“找韩总有啥用?都是自己人,你可别给韩总添堵。大树底下好乘凉,有韩总在,总有你发财的机会。如果听兄弟的。谁也别找。等这阵风过去了,一切不是照旧?就凭你任老板的手腕,还怕没发财的机会?”
“喂,史科长,你就不能多给点?预算的第一关钥匙就在你手里啊。”
“老任,咱俩处多少年了?有机会能不帮你?不行了,还有个会,我得走了。”史诚丢下任道溜了。
任道坐在包间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梳理着思路。这些年做生意的经验告诉他,不管他下面为了多少朋友,红星一把手那一关是必须打通的,所以他一直寻找跟陶唐建立友谊的机会,他跟陶晋陶美玲都没交情,跟陶晋甚至有点过节,因为陶晋内侄过十二岁生日,联系他的饭店,因为价格没谈拢,被他狠狠讽刺了一把。那时他当然想不到陶唐会到红星当一把手。陶唐就任后,他通过朋友找了吴世安,想让吴世安帮他请陶唐来吃顿饭,但吴世安拒绝了,没给他面子。如今陶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个拽的跟二百五似的。他只能另觅渠道,但没想到陶唐的动作如此快,上任没几天就把手伸到了财务口,抓住预算这跟绳子,把很多人的手捆住了。所以他不得不直接去找陶唐,悄悄给陶唐留了三万块,算是敲门砖吧。令他困惑的是,陶唐一手收了他的钱,另一只手仍然不放松,一点面子都不给,不仅卡掉了他的工程款项,而且直接断了他的一条主要财路——酒店的利润惊人,是他主要的进项之一,但失去了公家这一块,他投资四百余万兴建的酒店反而成了负担了。
陶唐这么黑?任道不太相信。他在琢磨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根据他的经验,所谓的领导都是属狗的,扔几块骨头,即使不为你看家护院,尾巴总是会摇一摇的。自己上门寻求建立关系与红星切断私营酒店的关系时间上存在某种巧合,直觉上是因为他的上门惊动了陶唐才导致了这个结果。但这逻辑不通呀,没法子解释呀,难道是陶唐没看到书中的银联卡?看上去那本书果绿封面的旧书是他正在看的呀?有可能,在客厅摆本书附庸风雅的多啦。这可怎么办?如果他没看到卡,逻辑就通了,这是敲打我呢,什么好处没有就要钱?对,可能就是这样。
怎么办呢?第一感觉就是再去趟小招,想办法把那张卡送出去。他不知道陶唐已经带了一帮人出差了,晚上再次去了小招,没见到那个狐媚的女孩子,而被长了苦瓜脸的宾馆经理王大宾挡在了一楼,“找陶总,不在,出差了。”
“出差了?你没骗我吧?”任道有些不信。
他认识王大宾。王大宾肯定认识他。宋悦当家的时候,他没少来小招觐见。
“不相信你就等着吧。”王大宾进了厨房。
王八蛋!任道冲着王大宾的背影低声骂了句。当年他敢用这个态度对待老子?这件事刺激了任道,愈发感觉到了陶唐带来的变化和建立与陶唐关系的重要了。
任道算是红星的一个传奇。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油漆工到如今在红星无人不晓的任家,只用了十年的时间。当年任道痛感那点工资无法养家糊口而断然买断工龄离职,起初是准备做点正经生意的。最初他听了在农牧局当办公室主任的内弟的建议,搞了一段时间的种子和化肥买卖,挣了点钱。但内弟因为内部斗争被人举报,费了老大的劲才摆平此事,却还是丢了农牧局办公室主任的职位。内弟下台,任道的生意立即不灵了。导致他最后一笔买卖吃了点亏。
这件事教育了任道,使得他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悟出了做生意的诀窍。他放弃了原先的生意,把目光转向了红星,从他工作的九分厂入手,只花了四条烟四瓶酒就拿下了当时的分厂厂长,取得了为九分厂零星采购的权力。这是他自力更生的开始。分厂有零星采购权,从低值易耗品到各种电器元件,每个月总有三五万的营业额。他跟九分厂的当家人达成了协议,抽出营业额的10%做回扣,然后就一路绿灯了,他可以把100元东西的发票开成200元。没人在意,更没人去管。然后他的心就大了,用从红星挣来的钱去贿赂红星的领导,不断拓展他的营业圈。在延伸的同时遴选着项目,直到锁定了废料回收和零星修理——他认为是最来钱的地方。办酒店起初是为了减少他的支出,总有领导请他吃饭。他去了,结账的总是他。为了维系关系网,他必须出这笔钱。内弟给他算了一笔账,说你还不如自己搞个酒店呢,至少可以把这笔开支挣回来。他深以为然。于是拿出积攒的几乎全部资金在商业街买下比邻的几间铺面,又打通物业公司的关系,盖了当时最豪华的隆鑫酒店,即使是现在,就硬件环境,他的隆鑫在红星家属区的私营酒店中也是翘楚。令他没想到的事,酒店成了摇钱树,非常容易地便将他这些年建立的关系户拉过来了,公款吃喝多惬意啊,饭菜贵不在乎,签单时把800元的席面写成1000元也没人察觉,喝得醉醺醺的领导们根本不看,大笔一挥便签字走人了。他付出的代价就是逢年过节给关系单位领导送点烟酒购物卡而已,跟酒店的利润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就这样,任道在飞速积累财富的同时还建立了令人生畏的关系网,上到红星的董事长,下到实权单位的实权科长科员,都成了他的朋友。凭着这张关系网,他大专毕业的儿子只用了六年便从技术员、车间副主任一路升迁至分厂副厂长,他还和党委委员、宣传部长联了姻。不仅如此,凭着他提供的资金,曾经帮助过他的内弟重振仕途雄风(这点他内弟似乎不认账),跳出农牧局进了环保局并且迅速升迁至副局长。
凭着内弟的权力,他进一步巩固了红星的关系网,每次内弟率队检查红星的环保问题,都是加强任道在红星特殊地位的时机。就连周兵,都不止一次求他摆平环保局的“刁难”。
陶唐现在要断了自己的重要财路,那怎么可以?任道是绝不会答应的。他相信,不仅是他,便是那些与自己建立的关系的领导们一样不会答应。
晚上,在公司工会工作的女儿任丽娟从婆家回来,告诉了他一个不好的消息,说陶唐把他给的银行卡交给郭涛了。
“你肯定?”任道一愣。
“他爸亲口对我说的,还能假了?爸,你送了陶总多少钱?人家是不是嫌你给的少了?”
“3万呢。不算少了吧?他怎么这样不上道?给郭涛是什么意思?”
“我公公说让你小心些,这个人不好对付……”
“扯淡!什么不好对付?我看他是给脸不要脸了!”任道突然生了气,感觉到陶唐侮辱了自己。你说你不要退回来就是了,为何交到纪委?传出去好听吗?奶奶的,你为了讨名声就牺牲老子?
任道立即给内弟去了电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