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如是我闻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青山畅快大笑,沧海回响,波澜再起,滔滔不绝。
轰然一声惊雷,光芒划破天际。
笑声犹在回响,波涛仍在激荡,不见了他的踪迹。
日落月升,群星闪耀。
中天之上,一颗星星忽然熄灭,天际一颗星辰,又明耀了些许。
噬空兽从未停止吞噬,五洲世界不断的扩张。从一颗微不足道的暗弱小星,逐渐变成了一颗亮星。
其他人或许不明白其中的意义,毕竟天上繁星数不胜数,世界的诞生与毁灭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群山之巅,罗睺小明独自仰望,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手持弹弓射落群星。
但他已经不再是那时候的他了,眼神却充满了怀念。那是他被业火焚尽,又获得新生之地,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故乡。
曾经在他眼中,群星没有太大分别。毁灭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一场游戏。
而现在……游戏重新开始。
这一次的目标,是另外一些,不同寻常的——星辰。
计都……诸天……神佛……
阿修罗只以强者为对手,向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出手。
在此之前,先要获得与之并列的资格。
辽远的天外传来雷鸣,红天默默注视着他。
在本属于尼达姆的宫殿中,紧那罗族的琴公主被远方的雷声惊醒,环顾四周,纱幔低垂,他已不知去向。
浑身酸软无力,蜷曲修长洁白的双腿,感到一丝痛楚,不仅蹙了蹙眉头。望着玉榻上那一抹猩红,更叹息了一声。
那叹息声令人心碎又心醉,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抚平她眉间的皱纹。
“我既暴露了身份,又**于他,恐怕会被他视为禁脔,再难回返天道了。”
即便是斗神尼达姆,也不敢轻易占有她,因为一旦得到她,就再也不忍心杀了她。所谓的“红颜祸水”,本就是害人害己。
“美人何故叹息?”李青山忽然出现在床畔,撩开帐幔,打量着她。
琴公主低垂榛首,环抱胸口,蜷缩身子,不言不语,却更加的媚人。
李青山舔了舔嘴唇:“穿衣服,我带你回天道。”
琴公主讶然抬首:“你要送我回去?”
“难道我会骗你?”
若是在平日,李青山或许会留恋一番,让她多“重谢”自己几次。不过现在刚刚渡过六次天劫,正是意气风发、准备做一番大事的时候。什么红颜祸水、天道绝色,全不放在心上。
琴公主心下一松,却又生出许多幽怨,索性放下双臂,站起身来,大方优雅的穿好衣服,一双翦水秋瞳,深深望了他一眼:“你比尼达姆更无情。”
李青山正在寻思着怎么大杀四方,为所欲为,想的眉飞色舞,“什么?”
“没什么?”
“奇怪的女人。”
李青山耸耸肩膀,一揽她的纤腰,消失在宫殿中。
茫茫海上,琴公主立刻道:“这里不是天道。”
“这里是人间道。”
从阿修罗道虽然可以直达天道,但那都是重重关卡、重兵把守的地区,搞不好要被两边一起围攻。
李青山虽然不惧,但也犯不着去闯关,当然还是偷渡最好。
五洲世界正在吞噬世界,少不了爬天藤,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专门取了一截嫩芽,让阮瑶竹帮他培育。
飞越重洋,来到久违的百草园中,李凤元仍在金叶菩提树下闭目沉思,哪怕是李青山到来,也仿佛一无所觉。
阮瑶竹却很欢喜,将他们请入洞府中:“大师兄,这一位是?”
“和你一样,是个什么公主。”
“琴。”琴公主愤愤的道,天道紧那罗族的公主,岂是人间什么小国的公主所能比拟的。从血脉到地位,都绝不一样。
“原来是琴公主。”阮瑶竹来回打量着他们,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要管她。”李青山用食指在耳畔画了几圈,表示这女人脑子有问题。
“我看到了!”琴公主怒道,她本不是轻易动情绪的人,但这个男人实在太能惹人生气。
李青山也不理他,一拍阮瑶竹的肩膀:“你不必叫我大师兄了,我马上就不是大师兄了。”
“你不做大师兄了?”
阮瑶竹吃了一惊,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凭他如今的境界修为,早已不是一个万象宗大师兄的位置所能容纳。
这万象宗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跳板,而他们亦只是萍水相逢,只是不料分别会来的这么快。
心里却有些发紧:“你要到哪去?是去九天之上的无欲天宫,和晁师姐在一起吗?”
对于绝大部分人仙来说,渡过六次天劫之后,最好的出路就是到九天之上,混一个天官神将的身份,就不必担心阎罗催命了。
当然,也要托一些关系,找一些门路。像是晁天骄那样,刚一渡劫成功,马上就被接引上天的只是少数,只因她走的是真武之道,才会受到真武大帝格外的关注。
而像李青山这样没关系没门路的,大约只能巴望一下魔主提携一下他这个后辈,不过魔主却派了一个死魔过来,差点活活整死他,也就只好断了这个念想。
如今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请晁天骄帮他在真武帝君面前美言几句,看六甲神将里面有没有空缺,让他填补上去。
然而,历尽艰辛一路走来,岂是为了给人当狗腿子。
“哼,我为什么要和那个疯女人在一块?”
这九天之上,他要堂堂正正的走上去、打上去,而不是混上去、爬上去。
“你们不是道侣吗?”
“鬼才愿意跟那疯女人当道侣。”李青山一口否认。
琴公主冷然道:“在你眼中,可有正常女人吗?”
“当然,你眼前这个就是。不仅正常,还是好女人呢!”
李青山温柔笑望着阮瑶竹,在人间道的这些年来,她对他的帮助极多,而且从来不求回报。
这一位“白鹿公主”纵然没有**夺魄的声音,没有妖娆媚惑的容颜,有时显得十分木讷,在他心中却是可爱之极。
“师兄谬赞了。”阮瑶竹的脸色一红,越来越红,娇艳欲滴,声如蚊呐的道:“那你要到哪去?”
“我将远行。”
李青山的双眼炯炯有神,仿佛目光已经穿透了一切障碍,到达了渺远的未来,未知的新世界。
阮瑶竹本想问他何时归来,或者,还会不会归来,忽然明白了什么,释然道:“祝你一路顺风。”
“你若有什么愿望就告诉我,我现在可是很强!”
李青山举起右臂,展示了一下肌肉。
阮瑶竹微微一笑:“你下次再来时,我再告诉你吧!”
李青山怔了一下:“好!”
在阮瑶竹的目送下,李青山带着琴公主和爬天藤离开百草园。
忽然间,菩提树下的李凤元睁开双眸,其中蕴藏着无限光明,仿佛能够洞彻一切,微微颔首,双手合十:“如是我闻……”(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极乐净土
玄冥洞府残存的岛基上,李青山种下爬天藤,随手施展麒麟神通,苍翠古拙的藤蔓迅速生长,舒展着一根根触须蜿蜒爬升。像是爬山虎、菟丝子一类的植物,却全无凭依,凌云直上。
顶端到达极高的天空,不知几千丈高,突然插入虚空,仍继续生长。
“你可以走了。”李青山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一件缠手的小事,正拍打莫须有的灰尘。
琴公主却一动不动,一脸幽怨:“你说了要送我回去。”
“对啊,上面就是天道!”
“谁知道呢?也许是饿鬼道呢?也许是魔域呢?你还瞪我,而且就算是天道,我一个弱女子。说不定又落在坏人手里,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琴公主说着说着,泫然欲涕。
“你若是舍不得我就直说。”
李青山盘着手臂,撇着大嘴。这小妞怎么说也有五次天劫的修为,怎么都算不上是弱女子。
“我舍不得你!”琴公主紧紧抓住李青山的手臂,一副你不陪我去天道,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
“大人若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若是遇到了恶徒邪魔,我一定誓死为大人守节。”
守你妹啊,我们很熟吗?
“嗨,真是麻烦,我送你过去!”
其实李青山也有点好奇,天道是什么模样。六道轮回之中,惟独这天道还没去过,凭他如今的修为,进入看一眼总没什么大碍。
琴公主破涕为笑:“多谢大人。”
李青山又揽住她的腰肢,一起迈入爬天藤中,顺着蜿蜒的通道一直向上,直至人间道的边界。
忽然间,眼前绽放出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光芒,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璀璨辉煌。
无尽光明中隐隐传来梵音禅唱之声,就连琴公主这样的紧那罗,听了都失神了。
若从海上望来,爬天藤被自上而下染成纯金颜色,又一寸寸的破碎崩散,飘洒漫天金粉。
“这光……我好像在哪见过。”
在恍惚中,他看见女娲补天,麒麟的奔走,凤凰的翱翔,金色祥云,佛陀微笑……
“破!”
他一咬牙根,额头神眼大张,所有幻象,烟消云散。
金色光辉黯淡了许多,却不消散,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繁盛的园林,栽满了金叶菩提树,脚下金砖铺地,头顶阳光明媚,照耀反射,熠熠生辉。
“这里是……天道吗?”
李青山踩了踩金砖,仰望天空,不知为何,又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和归属感。
最初他以为自己是天道的天命之子,所以才会有这种感觉,毕竟他有三种神圣血脉,得到天意青睐也不奇怪。
但仔细一品,好像又不仅仅是如此……
“大人,我们到了吗?”琴公主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问。
“你问谁呢?”
李青山没好气的道,爬天藤不知怎么失去了感应,等于是被断了退路。若非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与敌意,他几乎怀疑这是个陷阱。
“我糊涂了。”
琴公主歉然一笑,笑容温婉优雅,眉间那股忧郁之气,忽然弥散了。
二人在园林中漫步,琴公主抱着李青山的手臂,乍眼望去,几乎像是一对儿情侣在林间幽会。
李青山却越发觉得不同寻常,玄妙奇异的感觉如同草木滋长,没有丝毫不适,反而舒服极了,安闲自在,无忧无虑。
这里绝对不是三千世界,普通世界根本无法容纳一个妖神的存在。却也不像是六道轮回,天地法则也隐的很深,深到难以窥测,仿佛被某种力量遮蔽了,却无法判断这力量的性质与来源。
这也许意味着,这方世界是比人间道、妖兽道更高等的世界。或者只是天道特有的属性,像是地狱道那样。
“大人,这里好像不是天道。”
琴公主咬了咬嘴唇,仿佛不能置信似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喜。
“嗯?你确定?”
“这里好像是……极乐世界。”
李青山浑身一颤,仿佛晴天霹雳:“你说什么?!”
“不会有错,不会有错,这里是西方极乐净土!太好了!太好了!”
琴公主激动的浑身颤抖,一阵清风吹来,她放开李青山的手臂,轻盈一跃,飞腾而起,竟在今叶菩提树间翔舞起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快乐至极。
李青山却一脸懵逼,呆在那里:“我上西天了!?”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上西天就上西天了?
忽然间,他想起来了,在哪里见过那金色光芒。是在黑云城一战,仰光方丈壮烈牺牲,天上落下一道光芒,带走了他的神魂,那光芒好像是叫——接引佛光!
“大人,遇到您是琴今生最大的幸运。”
琴公主回到他身前盈盈一礼,快乐的像是个小女孩:“我简直太幸运了,用道家的话怎么说,福祸相依,否极泰来!”
“你不是要回天道吗?”
“天道?天道怎么能跟这极乐净土比?”
天人们大都崇信佛法,最大的愿望往往不是渡劫成仙,而是进入西方极乐世界。
佛云:彼土何故名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
进入极乐净土,便能彻底脱离五浊恶世,不受“贪嗔痴慢疑”之苦,不堕天人五衰之境。
此方净土被佛陀大悲愿力加持,外无邪魔,内无烦恼,寿命永劫,与佛齐等。
“极乐”二字,绝非虚言。
“你怎么能确定这里是极乐净土?”李青山却不信世上有这样的好事。
琴公主微笑道:“大人你仔细听。”
李青山随之侧耳倾听,风吹过金叶菩提树,传来是不是普通的树叶哗哗声,而有一种奇妙的韵律,带有金属色泽的锵锵声。还伴随着奇异的鸟鸣,共同组成一曲奇妙的音乐,令人心神陶醉而又宁静。
佛云:其土众生,闻是音己,皆悉念佛、念法、念僧。
“我是听到了这妙音,才忍不住飞天起舞。”
“也许我们只是误入了某个佛门圣地。”李青山继续顽抗反驳,且更倾向于自己落入了陷阱。
琴公主微微一笑,纤纤玉指轻点他的胸口:“我本来对大人颇有怨念,既怪你夺了我的清白之身,又怪你不肯怜香惜玉,但又感念大人的救命之恩,忍不住想要依赖大人,想让你成为我的双修道侣。所以才将你诱至天道,盼你可以回心转意,心中真是愁肠百结。”
“可是来到这极乐世界,我忽然便释怀了,心中无怨无恨,反而充满了感激,觉得这是一场天赐奇缘,不如随缘就化,又何必患得患失,执着于这一点私情。不求能与大人双宿双飞,只盼大人处处安好。若非极乐世界,还有什么地方能如此奇妙呢?”
李青山眯眼望去,琴公主这番充满是诚挚之情,绝无半分虚假。他本该歉疚感动,心里却反而生出一股寒意来。
不由内省己身,发现牛魔、虎魔、猿魔,诸般魔念都在衰减。
放下执着,淡忘嗔怒,不再痴迷,这是好事吗?
不得不说,确实令他感到很愉快、很舒服,平生简直从未这么轻松过,但是更令他感到莫名惊惧。
凭他的妖神修为,以及天魔传人的身份。
这方世界竟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影响他的意念。除了传说中的极乐净土,还能是什么地方呢?
在佛陀的大悲愿力面前,一个小小妖神的信念,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青山断然道:“不,我不能呆在这里!”
“为什么?”琴公主惊讶极了,几乎要问:你是不是傻?
“我答应要送你回天道,这里又不是天道。而且别忘了,我们可是偷渡进来的,搞不好马上就有人来赶我们走,说不要还要喊打喊杀呢?”
“大人,你承诺我的是羊车、鹿车,现在给我的却是大白牛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别说是我,连佛祖也不会责怪你的,不如说佛祖就是这么做的。”
“你也太小看这片极乐净土了,竟然拿天道来做比。天人众骄傲自大、矜持吝啬。而我佛慈悲,无边广大,怎么会有人来赶我们,甚至打杀我们呢?无缘之人,千回百转。有缘之人,一步西天。来了就是来了,有缘就是有缘。”
琴公主微笑叹息,摇了摇头,一脸开窍了的陶醉表情,说出来的话,充满了禅意,已经完全和低等的天人们划清界限。
李青山感到一阵蛋疼,这算是受到了民主自由灯塔的照耀,还是跑步进入**了。
他现在最大的担心是,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好怕佛祖忽然出现,一招如来神掌把他拍死在这。
“那个,琴公主,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被接引来,是不是你的虔诚感动了佛祖?”
“当然不是,我向来无所作为,何德何能受佛光接引。大人,你可有天职?”
“写小说?”他记起自己是个小说家门徒,天职就是写小说。
“不,我说的是,在天宫中的职位。”
“我才刚渡过六次天劫不久,又没有门路,哪有什么职位。”
“这就对了,我想你是被选为了伽蓝神将。”
李青山听过这个词,所谓的“伽蓝神将”,即是佛门的“护法神将”,是独立于天宫之外的另一条道路,另一套系统,是僧侣们所走的路。
他又想起来了,大自在天亦是诸天之一,也可以归在佛门之中,天魔亦神佛。
而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原是佛门俗家弟子。
妈蛋,这果然是念佛、念法、念僧啊!
“大人,你与佛有缘啊!”
于是他全想起来了,平生遇到的所有和尚,仿佛都有这么一句话!
这些话他一向当笑话听,哪怕是仰光方丈来劝他,都不能动摇他的意志。
万没想到,一语成谶,一不留神就入了极乐净土,成了什么伽蓝神将。
“孽缘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心佛
不过李青山也松了口气,既然成了伽蓝神将,大概不会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拍下来吧!
如今之计,还是想想该怎么从这“鬼地方”出去吧!
这金砖铺地的璀璨园林,景色固然极佳,然则空无一人,只有一方法坛、几座精舍。
虽然算不上是残垣断壁,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荒凉,令人觉得寂寞。
瞥了一眼琴公主,她仿佛浑然不觉,一脸幸福的傻笑,听闻他要走,很是留恋不舍。
“承诺已经完成,你爱留下便留下吧!”
李青山甩手便走,在踏出园林的瞬间,忽然一片大风沙吹来,几乎睁不开眼睛。
风沙过去,蓦然回首,既不见了菩提树,也不见了法台精舍,园林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白沙地。
琴公主呆呆站在那里,脸上的微笑还未来得及散去:“你做了什么?”
李青山正在沉吟,天际一道金光飞来,垂落在他面前,是一片金叶。
金叶闪烁,传出一个威严慈和的声音:“你便是新来的伽蓝神将吧!”
“正是。”
“随我来。”金叶飞去,李青山紧随其后,顷刻之间,来到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金光闪闪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伽蓝神殿。
金叶飘然而入,落在一只丰润的手掌中。
李青山抬眼望去,那是一个面容端庄、神情随和的中年男人,焕发出的气息却告诉他,这是一尊真神。
“我乃伽蓝神。”
李青山不敢大意,拱手道:“在下李青山,拜见尊神。”
伽蓝神双手合十,还了一礼,微笑道:“你不是佛门弟子。”
李青山马上改为双手合十:“俗家弟子,俗家弟子。”心念一转,也不隐瞒:“我修的是大自在之道。”
本以为这伽蓝神会歧视他这个“涂灰外道”“天魔传人”,最好一怒之下,将他赶出这方净土,却没想到伽蓝神笑容不改,完全不以为意。
李青山只好问道:“不知伽蓝神将都需要做什么?”想必是“双花红棍”之类的角色,到处斩妖除魔,高呼“我代表佛祖消灭你”。他就可以趁机开溜了。
伽蓝神却又令他失望了:“你不要心急,你才刚来到这极乐净土,可以先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李青山心下一横:“请问尊神,不知怎么才能出去?”
“出去?”伽蓝神也露出意外之色,寻常人来到这方极乐世界,哪个不是欣喜若狂、感天谢地,从未见过急着要走的。
“不瞒你说,我曾发下冥河血誓……”李青山毫不隐瞒,将自己与穷奇魔神的赌约和盘托出:“……如今,约期将至,我要赶快到魔域去,与那魔神决一死战!”
说到后来,一脸壮烈,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
倾奇山是穷奇的大本营,有极大的地理优势,其本身又是真神。哪怕是有移山令在手,也不一定能够轻易推倒倾奇山。
但他现在可是有组织的人,佛门那么多大能,总不好看他这个新晋小弟去白白送死。
如果伽蓝神肯出手相助,再招呼几个金刚罗汉,大家并肩子一起上,他就可以坐看倾奇山的倒掉。
嘿,随着灵龟变大成,我的智慧真是与日俱增!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被选为伽蓝神将。小小年纪,就敢与魔神争锋,了不起,了不起!”伽蓝神一脸赞叹的拍着李青山的肩膀:“不过你不必担心,你只要留在这极乐净土中,便是十二魔神联手也奈何不得你。”
“可是我听说,那冥河血誓十分厉害……”
伽蓝神骄傲的道:“你莫要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区区一道誓言,岂能比拟我佛的大悲愿力,安安心心的呆下去吧!”
等等,这跟计划的可不一样。
李青山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大组织”。
穷奇虽然恐怖,境界却和伽蓝神一样都是真神。而在佛门之中,这等修为的大能不知道有多少,罗汉至少就有十七八个,而上面还有四大菩萨,再上面才是佛祖。
什么冥河血誓?在咱们总瓢把子如来哥面前,那跟放屁是一样一样的。你敢不服,来来来,把头伸过来,让如来哥给你解释解释。
李青山一脸悲愤的道:“难道就让那穷奇继续嚣张下去?”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待到他恶贯满盈之时,自然难逃一劫。青山,你这是犯了嗔戒啊!”当即双手合十,吟诗一首:“一念嗔心起,火烧功德林。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到最后,伽蓝神也没有告诉他该怎么离开这极乐世界,不知是看穿了他借刀杀人的计划,还是担心他跑去和穷奇拼命。
李青山也勉强不了一位真神,算了一算,总算还有个一年半载,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于是他腾空而起,选定一个方向,破空而去。
短短半天时间,他就放弃了。
这方极乐世界和归墟很像,不仅无边广大,而且游离于六道轮回之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边界和出口。
而且也在不断影响着他的意念。
一股股祥和欢喜之意,像涌泉一般,源源不绝的从心底涌出。
像阳光融雪一般,消弭着牛魔的执念;像釜底抽薪一般,平息着虎魔的怒火;像是清光朗照一般,淡化了猿魔痴迷。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的释怀。放下了一直以来的背负的重担,甚至怀想起了童年时节的美好:卧牛村的山清水秀,乡民们的简单纯朴。兄嫂也曾有过温柔的一面,带给他的并不只有欺凌与屈辱……
他咬紧牙关,猛烈摇头,想要把这些念头赶出去。但他枉为天魔传人,竟然对此毫无办法。
这些念头并不是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于他的心底。
否则怎么会去挑战黑风寨,怎么会把钱留给兄嫂,怎么会想要放生牛哥……
那都是他心中的美好和感动。但这样下去,所有魔变都会退转,或者说已经开始退转,甚至连《神魔九变》的根基都将不复存在。
“人人心中皆有佛性,众生皆可成佛。”
伽蓝神默念道,他看出李青山有许多隐瞒和私心,但并不放在心上,很多刚来到极乐世界的人都是这样。但是最终,他们会被这方净土净化,焕然一新。
便是大自在天在佛祖面前也要低头,区区一个天魔传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青山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比“心魔”更厉害的,是“心佛”。(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蛋生
李青山双手抱头、眉头紧锁,身躯弓了起来、背脊高耸,像是一头奋力挣扎的牛。嘴角却泛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诸般魔变,开始退转。
牛魔大力陷泥沱!
若是一切泥泞都不复存在,又因何而执着?如果可以享乐,谁又愿意受苦呢!
这里可是“极乐”,没有苦痛的“净土”。
仰天长啸,风云激荡,獠牙森森,目眦欲裂。
心神却在瞬间冷静下来,已然有了决断——凤凰涅槃!
鲜红烈火蔓延吞没,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只要记忆中的那些美好与感动还存在,他就无法抵挡这“极乐”。
也不可能割舍,更不愿意割舍。记忆本是一体,美好与丑恶,感动与痛苦,又怎能分的清楚?
他何尝不知道,小安杀人无数,犯下滔天罪孽。可是在他眼中,朱颜与白骨,并没有任何分别,那都是他的小安呐!
这份回忆,又该怎么分割?
一声长叹,催动灵龟变——封镇!
他的双目忽然一片茫然,像是清空了所有思绪,倒映着澄澈的碧空,也被烈火焚尽,从高高的天空坠落。
轰!一道流光飞逝,落在一片田野。
一对儿老夫妇急匆匆的赶来,烟火缭绕,火星扑面,一时间靠近不得。
但他们似乎不知道害怕,老汉抄起家伙儿,辟开一条通路。
这时候,前方忽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这情形本来有些诡异。
老夫妇相视一眼,心急如焚,更加快了脚步。
急急穿过烧焦的高粱杆,老汉脚下一空,老妇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才没有落进焦黑的天坑中。
天坑中火焰还未完全熄灭,中间半个破碎的蛋壳,其中竟躺着一个婴孩,浑身皱巴巴、粉嘟嘟的,握着双拳,蹬着小腿,像是在和看不见的怪物搏斗,中气十足的哇哇大哭。
老汉慢慢滑下天坑,扑灭了余火,接近那婴孩。
婴孩忽然睁开眼睛、停止啼哭,一双大大的赤红色的双眸,清澈倒映着周遭的景物。
老汉停住脚步,竟不敢靠近。
老妇却越过他,把婴孩抱起来,满脸激动:“老头子你看,是个娃娃!是佛爷赐给我们的娃娃!”
他们来到这极乐世界之前,一生吃斋念佛、积德行善,却偏偏没有一子半女,是当地“好人没好报”的典型代表,也没有什么怨悔,虔诚如故,行善如故,死后便被接引到这极乐世界,但这一份念想却没有断,今日终于梦想成真了。
老汉一听此言,再无迟疑。立刻跪下来,不住的诵念佛号。
他们把孩子抱回屋舍,喂给他米粥,孩子来者不拒,大吃大喝,饭量比成人还要大。
老妇眉开眼笑:“哎呦,还好是在佛爷的地界儿,否则咱都要被他吃穷了。”
老汉一拍大腿:“得,俺再去种点南瓜,隔几天就能收了,喂这小子南瓜汤吃。”
这极乐净土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景”,气候温暖适宜,没有严寒酷暑,土地更是异常肥沃,不需要如何劳作,随便撒点种子即可丰收,更没有什么苛捐杂税。
务农已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差事,反成了一大乐事。想吃什么就种点什么,今天种下,第二天就破土发芽,一天一个样儿,很快就能开花结果,瞧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欢喜,田野上永远弥漫着花香。
眼见孩子一天天长大——是的,这孩子每一天、每一刻都在长大,第二天就能满地乱跑了,而且越来越能吃,几天之后,新种的那片南瓜地,已经完全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了。
老夫妇也不觉得奇怪,想必在这极乐世界,孩子长的就是像瓜果一样快吧!
这一日,孩子正在吭哧吭哧的吃瓜,忽然一道灵光穿过脑海,从瓜皮里抬起头来:“我是谁?”
这下可叫老夫妇措手不及,这些天他们没少商量取名儿的事儿,对于这个佛爷赐下的孩子,名字一定要慎重,一定要有意义,不能随便叫个“二狗子”“大柱子”。
可他们又没啥学问,上辈子村里娃娃净是这样的名儿,老汉连抽了三袋旱烟,也没个着落,吐了一口烟气:“唉,老婆子,你说佛爷怎么不顺便把名儿也赐一个。”
老妇点着老汉的脑瓜,恨铁不成钢的道:“你这老东西,真是捡了金子还嫌少,指望不上你,过几****自到庙里求一个。”
然而还没等过几日,孩子就自己问出口了。老夫妇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我是谁?”孩子把瓜皮一丢,声音更加响亮。
“有了!”老汉又一拍大腿:“你是从蛋里生出来的,就叫‘蛋生’吧!”
老妇对老汉怒目而视,老汉全然不觉,得意洋洋:“俺姓阮,你就叫阮蛋生。”
老妇劈手夺过烟袋,照头便打:“你才是软蛋嘞,你才是软蛋嘞!”
老汉一边招架,还振振有词:“俺不是软蛋,咋会被你打?”
孩子喃喃自语:“蛋生?我叫蛋生。”自动忽略了那个“阮”字。
忽然喜笑颜开,一跃而起:“我是蛋生!我还要吃瓜!”
“西瓜都吃完了。”“还不快去种!”
老汉把地上的瓜子撮了一把,扛着锄头,垂头丧气走出门外,“蛋生”跟在他屁股后头,等着吃瓜。
老汉笑了:“蛋生你别急慌,没个十天半月的,长不出来。”
“蛋生”却不放弃,仍是跟着,老汉拍拍他的脑袋,来到田间把瓜子种下。
“蛋生”蹲在田埂上等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瓜地。
“真是个傻孩子!”老汉笑着摇摇头,忽然却听“蛋生”口中念念有词:
“长!长!长!”
一双赤红眼眸,渐渐化作碧色,清澈如水,翠绿如叶。
瓜苗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开出黄艳艳的花,花瓣下面结出圆溜溜的果,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再一刻,瓜熟蒂落!
“蛋生”冲进瓜田,抱起一个比他头还大的大西瓜,猛地一头撞裂,又大吃起来。
老汉一屁股坐地上:“唉呀妈呀!老婆子快出来看啊!”(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故梦
沙瓤的西瓜甜美之极,或许是因为生于这方乐土,汁液中也沁透了欢愉。
“蛋生”吃着吃着,不由得咯咯笑了起来,平生似从未有如此轻松喜乐,忽然感觉脸颊温暖湿润,抹了一把,舔了舔,却是咸而苦涩。
“这是什么?”
眨了眨眼睛,碧眸如泉眼一般,脸上咸苦的液体越来越多,止也止不住。
或许是因为并非生于片乐土,浸透了苦痛的缘故,所以只能流淌出这苦涩的液体。
胸口一阵沉闷,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小脸皱成一团,发出似人而非人的低吼。
一轮轮青色灵光激荡开来,草木疯长,迷乱纠缠,相互绞杀。
他像是鸵鸟一样,一头埋进瓜皮。过了许久,终于平复,草木都枯萎凋零。
缓缓抬起头来,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一双碧眸,不复赤色。
老夫妇都惊诧莫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名为“李青山”的男人,趁着凤凰涅槃,自身最虚弱之时,以灵龟封镇了一切,避免了修为的退转,像是乌龟把头缩进壳里,避免外界的侵袭。
然而他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灵龟固然善守,但这层脆弱的防御,不仅要受极乐世界的侵蚀,还要受自身的追问。
他终要去追问:我是谁?
而就在方才,停滞了许久的“麒麟变”,竟在他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更上一重楼。也许是这方世界适合麒麟变的修行,也许是无意间契合了顺其自然的道理。
总之他的修为不降反增,却在那脆弱的龟壳上,撕裂了一道缝隙。
那些充满了血腥杀戮,痛苦绝望的回忆,哪怕只是流露出一丝,已非如今的“蛋生”所能承受。
相比于此刻的轻松喜乐,“九天之上”四个字,太沉重了也太虚渺了。
那被封镇的记忆,终有恢复之时。到了那时候,他是否还愿意,再去承受苦痛呢?
转眼之间,“蛋生”已经满月了,老夫妇邀请了方圆十里内所有人家,在一片打麦场上办起了满月酒。
当然,极乐净土中奉行一切佛门戒律,酒肉荤腥全都不可沾染,饮的只是茶水果汁罢了。
可是“茶不醉人人自醉”,在馥郁的花香中,在温暖的骄阳下,所有人脸上都泛着红光,欢笑声没有一刻中断。
打麦场中央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张藤椅,这场聚会的主角“蛋生”,就高高坐在藤椅上,以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他。
他看起来已经有**岁大,头戴虎头帽,脚踩虎头鞋,脖子上挂着银灿灿的平安锁,却是场上唯一不笑的人,眼睛半睁半闭,正不住的打瞌睡。
裂缝不断扩张,往昔的记忆源源不绝的渗透,化作一场场噩梦。
有时会梦到被逼着干活,烈日暴晒,浑身酸痛。有时会梦到背着一具尸体,艰难的攀爬一座冰山。
最恐怖的是那些被追杀的梦,敌人各不相同,既有丑陋阴鸷的老太婆,也有冷峻潇洒的剑客,还有狰狞凶恶的黑龙。每一次都被逼入绝境,从噩梦中惊醒。
于是他现在尽量保持清醒,熬不住才小睡一会儿。
还好,在清醒的时候,他还是比较快活的,也喜欢这样的热闹。
打麦场上喜气洋洋,哪怕随便一抬头就能看到他,身边还是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全都啧啧称奇。
诸般佛门戒律中,淫戒远比酒戒更重,然而“饮食男女,人之大欲”,非常难以克服。
但在这极乐世界,便丝毫不成问题,所有人都了无****之念,哪怕是夫妻也不行敦伦之事,所以罕有新生儿诞生。
若是在寻常世界,一个月就长这么大,恐怕会被当成妖怪。但在这极乐世界,没有一个人这样想,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善意,由衷的替老夫妇感到高兴,看着“蛋生”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蛋生”被这股氛围所感染,也不由露出微笑。
“蛋生,露两手给他们瞧瞧!”阮老汉叫道。
“好嘞!”
“蛋生”应声一跃而起,翻了个跟斗,稳稳踏在椅背上,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架势,口中高呼:“长!长!长!”
一簇簇麦苗破土而出,转眼间,打麦场变成了一片金灿灿的麦田。
一片惊叹中,有人道:“太神奇了,果然不愧是佛祖赐下的孩子,阮老哥,你应该到庙里还愿才是。”
阮老汉摸摸脑袋:“这……还没来得及!”
“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就去,大家伙儿一起去!”
众人轰然叫好,像是抬轿子似的把桌子抬起来,浩浩荡荡的向寺庙行去。
此方世界中遍布着庙宇宝刹,不过一个时辰,就来到一座庄严古朴、古柏森森的寺庙前。
知客僧将众人迎进寺中,又请来方丈主持。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方丈主持也觉得惊奇,更有几分怀疑。不同于这些只会念佛的“村夫俗子”,他乃是正经的佛门中人,连“观音送子”都是世人附会,更何况是“佛祖送子”。
于是施展出“天眼通”来,朝着“蛋生”仔细一望,不由吃了一惊,连忙撩起袈裟,向着“蛋生”深深拜下:
“阿弥陀佛,未知是伽蓝神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看到的便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尊金光,高大威严的神祗。
无论极乐世界再怎么适合佛门中人修行,但能够渡过六次天劫的依然是凤毛麟角。
伽蓝神将已经属于佛门正神,官职虽然不大,却已进入神佛的序列,可以受信徒朝拜供奉了。
哪怕是涅槃重生、封镇记忆,神职也依然存在。
在极乐净土中,僧侣的地位极高,又听闻是“伽蓝神将”,众人都慌忙拜了下来,连那对儿老夫妇也不敢不拜。
“蛋生”跳到人群中,把他们扶起来,睁大双眼,质问那方丈主持:“你这秃子,说什么蓝啊绿啊的?都给我起来,不准拜我!”
那方丈主持心中一讶,难道这位神将大人不愿暴露身份?
正在这时,寺门外响起一个恢弘的声音:“阿弥陀佛!好久不见了,李将军。”
一位手持禅杖、头戴斗笠,穿着旧袈裟的僧侣走进寺中,“蛋生”心中莫名焦躁:“你又是谁?你也说我是将军?还是什么李子将军,怎么不叫西瓜将军?”
“贫僧仰光。”(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追问
那位方丈主持才刚刚爬起来,向寺门外看了一眼,险些又趴在地上:“阿弥陀佛,今天这是怎么了,又来了一位!”
原来门外那位自称“仰光”的僧侣,虽然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在“天眼通”的观察下,分明是一位证得“阿那含果”,离“阿罗汉果”只有一步之遥的神僧。
若论在佛门中的地位,更在伽蓝神将之上。即便是在这极乐世界,也十分罕见。
“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了老僧啦!”
仰光方丈稍稍抬起斗笠,露出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容。李青山便是没有封镇记忆,怕也未必能认得出来。
黑云城一战,他牺牲自己,引来了接引佛光重创魔神化身,为李青山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而他本就是净土宗的高僧大德,这极乐净土是再适合不过修行之地,顺利的重塑金身,修为更上一重楼,已然渡过六次天劫。
“我不是什么将军,也不认得你!”
“蛋生”双手恰腰,挺着胸膛,一脸蛮横。心里却一阵阵发慌,这和尚真的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大约在某一场噩梦中见过。
那几乎是他最糟糕的梦境之一,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厮杀,有无数人惨死,敌人强到令人绝望。
他原本以为,只要保持清醒,就能远离那些噩梦。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
“臭和尚!死秃驴!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蛋生”愤然一挥手,一株株巨木拔地而起,把仰光方丈隔绝在山门之外。
所有群众都惊呆了,这里可是阿弥陀佛的极乐世界,这这这……简直是“当着和尚骂秃子”。
“你不想见我,我却非见你不可。”
仰光方丈不必施展“天眼通”,就看能到那一尊高大威武“伽蓝神将”,赫然正是李青山的模样。他迈步走近寺中,所有巨木自动分开两边,众人也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一步步来到“蛋生”面前,同时观察着他的表情,隐约间猜到他在记忆方面出了点问题。
“蛋生”咬紧牙关,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紧盯着仰光方丈。他长这么大,除了在噩梦之中,还从未遇到这么厉害的人。简直是噩梦成真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仰光方丈忽然深深拜下:“我有要事相求!”
这件事,放眼整个极乐世界,恐怕只有一个人才办得到。
这关系着那位白骨菩萨,更关系着整个净土宗的道路与未来,令他一直耿耿于怀,修为不但无法寸进,反而逐渐退转。
直到来到极乐净土,才略略释怀,证得了“阿那含果”,但马上忍不住开始追寻那个答案。
那一位,到底为何堕为白骨菩萨?
“蛋生”吃了一惊,这可和平常的噩梦不太一样:“你快起来!你就那么肯定,我是那什么将军?”
仰光方丈抬起头来,目光越过“蛋生”,望进那一座辉煌雄伟的大雄宝殿,袅袅青烟之中,金色佛陀双眸半睁半闭,唇角微扬,似笑而非笑。
南無阿弥陀佛,若我探寻的是不该知晓的秘密,就请降下灵光阻止我吧!
他屏住呼吸,像是等待判决降临,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于是他便道:“你随我来,一看便知。”
这座寺庙的格局很大,什么“天王殿”“罗汉堂”一应俱全,供奉着各方神佛。而“伽蓝神”作为寺院的守护神,“伽蓝殿”自然也少不了。
虽然只是一座偏殿,但庭宇巍峨、气象森严,洒扫的一尘不染,除了坐正中央的伽蓝神之外,两边排列着数十尊伽蓝神,一个个惟妙惟肖,威风凛凛。
在最末尾处有一尊崭新的神像,赤发赤眸,昂首挺胸,意气风发,身旁的铭牌上赫然刻着三个大字——李青山。
如今在整个极乐世界,所有供奉伽蓝神的寺庙中,都添了这么一尊神像。所以仰光方丈才知道他的到来,特意来寻找他。
“李青山,李青山……”
“蛋生”痴了似的望着那一尊神像,封镇的裂痕迅速扩张,无数记忆碎片闪现,纵然不愿意承认,可更加无法否认,那正是他!
这一张面庞,他曾经见过许多次,在一场场噩梦中,在刀光剑影的映照间,在敌人充满杀意的眼眸里。
然而与他决然不同的是,那个男人仿佛无所畏惧。
那正是他,想要成为的模样!
“蛋生”蓦然回首:“如果,我说如果我是李青山,你想要我做什么?”
“此处不便详谈,你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到时候自然知晓。”
“蛋生”几乎要一口答应下来,他有一种直觉,只要跟这和尚去,就能成为“李青山”,彻底摆脱那些该死的噩梦。
张口欲言,却忽然看到伽蓝殿外那一对儿老夫妇,正眼巴巴的望着他,犹豫着不敢进来。
于是他低下头来,不再望那尊神像:“我不能跟你去,我要回家了。”
他清楚地记得,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们总是陪伴着他,没有一次例外。
仰光方丈有些意外,若有所思。
夜色深沉,明月高悬。
瓜田里,“蛋生”坐在一个牛犊子一样大的大西瓜上,凝望着那一轮明月,没有丝毫倦意,反复回想着白天的经历,特别是那一尊名为“李青山”的神像。
那才是我,本来模样吗?
这时候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老夫妇一前一后,沿着田埂走过来。
不耐烦的挥挥手:“阿公阿婆,我这就睡啦,不要老是催我!”
老夫妇相视一眼:“娃娃,你去吧!”
“蛋生”吃了一惊:“我去哪?”
“去找那位大师。唉,瞧你夜夜发恶梦,俺们心里也难受啊!”
“原以为你是着了魔,还求告佛祖庇护庇护你,没成想你竟是佛祖手下的大将,佛祖想是不乐意看你偷懒不干活,俺们求告佛祖,也许反而是害了你。”
“唉,佛祖有那么多大将军,为啥偏就不能放过你呢?”
老夫妇絮絮叨叨的说着,“蛋生”胸中一阵热涌,抿了抿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从大西瓜上跳下来,对他们深深一拜,大步向远方奔去。
月光亮如白昼,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仰光方丈独自站在寺门前等候,神情有些悲悯,这岂非就是他一直向往的极乐世界,还要再追问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众生
这时候,仰光方丈只见草木葱茏、月色如银的原野上,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而来。
喃喃道:“你又在追问什么呢?”
“蛋生”在寺门前站定,扶着膝盖深喘了一口气,毅然道:“我们走吧!”
如果他的人生注定是一场场噩梦,那么他要像李青山一样战斗下去,而不是像个胆小鬼一样躲起来不敢睡觉。
“等等!”
“蛋生”又一头闯入寺庙中,一阵叮咣乱响、僧众惊呼,然后心满意足的拍着双手走出来。
伽蓝殿中,最末位那名为“李青山”的伽蓝神将,被砸了个稀巴烂,再也看不出威风凛凛的模样。
“为什么?”仰光方丈也大为惊奇,成为神明被供奉起来,大约是所有修行者都盼望的事,难道是嫌弃位置排的太靠后了吗?
“我不要人拜我!”
“阿弥陀佛,唯愿与众生平等吗?贫僧自愧不如。”仰光方丈双手合十,微笑叹息:“不过,这件事果然只有你才做得到。”
“到底是啥事?”
“不要急,我们便走便说。”
他们便走近了银蓝的夜色中,消失在广阔的原野上。
一片狼藉的伽蓝殿中,僧侣们全皆浑身发软,在极乐净土中,莫说是庙里供奉的神像,就算是一张画着神像的纸,也没有任何人敢毁损分毫。
这等骇人听闻,大逆不道的事,他们简直听也没有听过,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高大深沉的神殿中,伽蓝神与一众神将似乎在瞪着他们。僧侣们纷纷拜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不停的告罪。
还是方丈主持最为冷静,命令道:“赶快把这里打扫干净,再到朱师傅的木匠铺去照原样去再请一尊来,这里的事谁都不准泄露分毫。”
他到角落里把“伽蓝神将李青山”仅存的大半个脑袋捧起来,屁股朝天,深深一拜:“小僧护持不周,请尊神恕罪恕罪,一定尽快为尊神重塑法身。”
第二天清晨,伽蓝殿又被洒扫的一尘不染,一尊更加崭新的神像,高高在上的站在神坛上。明媚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更加意气风发。
僧侣们不时的过来看一看、拜一拜,确认这尊神像的存在。
昨夜发生的事,真像是一场噩梦啊!
与此同时,“蛋生”觉得仰光方丈没有恶意,便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
“你果然失掉了记忆。”
“是撞到头了吗?”“蛋生”双手在脑袋上一阵乱摸,却并没有发现哪怕一个大包。
“哈哈,当然不是。”
仰光方丈隐隐猜到,李青山是故意封镇了记忆,来抵挡这极乐净土的影响。凭他对这小子的了解,他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情。
“那要怎么恢复?”
“这个嘛,倒也好办。”仰光方丈微微一笑,年轻俊秀的面容上有点不怀好意的样子,还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谢我,我请你办事,理应有所回报。”
于是脚步一转,稍稍偏了方向,穿过茂密的森林,林中没有野兽;渡过一条大河,河中没有游鱼;登上一座大山,唯有鸟鸣声此起彼伏、从无断绝,蕴含着奇妙的旋律,仿佛在歌颂着这个美妙的世界。
有时群鸟翔集、聚散离合,拍打翅膀的声音响彻天空。简直如同是羽类的天堂,他们也不由驻足欣赏。
登上高山之巅,俯瞰整个平原,“蛋生”眼睛睁的浑圆,只见山脚下无数建筑鳞次栉比,精舍、高塔、水渠、宫殿、喷泉、庙宇、广场,一直绵延到地平线的尽头,不知其几百里也。
哪怕在前世,他也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城市。从高山上流淌下来的清澈河流,穿过整个城市,经由水渠分散到各个角落。
他们沿河而下,城中也到处鸟语花香,到处都是人流往来,却并非无所事事。一样也有叫卖的商贩,做活的手艺人。但在他们脸上,却全无辛苦忧虑。
商贩不担心自己的货物卖不出去或者卖不出价,不存任何机心算计,热情的与路人分享,叫卖更像是在鸟儿在比赛唱歌,成了街头一道风景。
手艺人全神贯注的做着自己的活计,却并不再凭此而活,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热忱。随便一个放在尘世中,都是超凡入圣的大师。而出自他们手中的工艺品,全都精妙绝伦,在寻常世界一定是价值连城,现在只是摆在路边,供路人随意品评挑选。
而用来交易的也不是金银铜铁,而是一颗颗菩提子。
这方世界,菩提树到处都是,菩提本不值钱。但人人心中皆无贪心邪念,菩提只是作为一种信物凭证,众人各尽其职、各取所需。你让他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反而觉得没有意思。
一路行来,“蛋生”嘴就没空过,怀里抱了一大堆吃喝玩意儿。虽然他手里半颗菩提也没有,但身边有仰光方丈在,旁人还以为他是随师父云游的小沙弥,争着抢着把东西往他怀里塞。
“这里……真是……”他咕嘟一声,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了下去:“……好地方!”
厨子们的手艺简直棒极了,晶莹剔透的红薯糯米黑芝麻饼,焦黄的千页豆腐,香甜的玉米羹等等数不胜数,吃到现在都没有重样的,简直令他胃口大开。
“我佛慈悲,众生皆苦,如果大千世界都能如此,那便好了!”仰光方丈由衷的感慨,无限的向往。
“嘿,真到那时候可没你们什么事了,和尚全都可以还俗回家了。”
仰光方丈道:“那时候,就不需要和尚了,或许,连佛也不需要了。”
“蛋生”愣了一下,就在这一走神的功夫,一个老太太抬头挺胸、健步如飞的迎面走来,没注意到他,猛地撞在一起。
他个子虽然小,力气却大,晃都不晃。那老太太哎呦一声,重重跌倒在地。
他忙去扶那老太太,老太太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他心里就是一慌,也不知道在慌什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事要发生。
老太太开口道:“孩子,你没事吧!”把他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奶奶没把你撞坏吧!”
“没……没有!”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太太一骨碌爬起来,塞了一把菩提子给他:“拿着买糖吃!”又健步如飞的走了。
“蛋生”望着手里的菩提子:“额……我讹人!?”(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 天魔舞
恍恍惚间,他似乎记得曾有一个世界,见到老太太倒地是万万不能扶的,最好连靠近都不要。哪成想在这极乐世界,把老太太撞一个跟头还有钱拿。
相比起来,果然还是这样的世界好啊!
不仅仅如此,围观群众都来关切:“孩子你没事吧!”“那位大娘走路也不小心点,看把人孩子给撞的!”“唉,我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了,真是可怜。”
“看客”们不仅毫不冷漠,人情之温暖,简直要把人给烤化了。
“蛋生”感觉心里发虚,赶紧坦白:“不是她撞我,是我撞她!”
群众们愈发喜爱他了:“真是个好孩子,被撞了还替别人说话!”“是啊是啊,来,孩子,拿去买饼吃!”
他很快就被菩提子给淹没了:“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好不容易才从热情的围观群众中走脱。
“稀奇稀奇真稀奇,麻雀踩死老母鸡,蚂蚁身长三尺六,老爷爷坐在摇篮里。”
他摇头晃脑的哼唱着歌谣,随着仰光方丈,穿过人潮涌动,可惜街上没有其他孩子,没人来跟他合唱。
忽然间,仰光方丈停下脚步:“我们在这里落宿一夜吧。”
“这里!?”
这里既非寺院也非客栈,而是一片大广场。
此时日落西山、华灯初上,广场上人声鼎沸、热闹至极。许多人排成队列,载歌载舞,怎么看都不是落宿的地方。
“不错,就是这里。”
“好吧。”
“蛋生”捧着脸颊在台阶上坐下,看着跳舞的人群,夕阳把他的脸蛋染的苹果一样红,不自觉的洋溢着笑容,看起来与寻常孩子也没有什么分别。
仰光方丈忽有一丝不忍,也许不该把他卷进来,也许不仅不应该助他恢复记忆,反而应该帮他彻底尘封往昔。
属于“李青山”那一份雄烈决绝背后是尸山血海、无边罪业,他又不愿如寻常修行者一般,视众生为蝼蚁,那就永远无法心安理得,必须背负这份罪业。于是变得更加决绝,哪怕是战死于某处,也视作理所当然。
如今回想起他在黑云城净土寺中所说的话,仍是振聋发聩、句句见血:
“我笑你们太软弱了,简直和那些视众生为蝼蚁的家伙差不多。因为承受不住心中苦痛,就要抛弃善念,就要放下屠刀,一样都是扭曲本心,又有多少分别?”
“心怀慈悲,内慑魔心。手提屠刀,外诛强敌,不亦快哉,何必到极乐世界去?”
“杀人者人恒杀之,我既然杀人就有被杀的准备。我不求极乐,不求长生,和尚何以度之。”
没有佛法经义那样玄妙,但这一份大决心、大毅力,简直不可思议。
正在这时,“蛋生”忽然一跃而起:“我去跳舞!”
那些跳舞的家伙一直在挑逗他,而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也把舞蹈动作学了个七七八八,终于按耐不住,跳进场中。
哗!像是一瓢冷水泼进了热油锅,广场上的气氛立刻变得热烈如火。
一个人影闪到他面前,竟是那个撞了他的老太太,身形矫健异常,还不停转着圈圈。
“小孩儿你来了!比一比?”
“比就比,谁怕谁!”
“我,张素娥!”
“我,李蛋生!”
一老一小就在广场中央斗起舞来。众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欢呼助威,而舞蹈丝毫不停。
张素娥浸淫此道多年,探访了无数舞蹈大师,踏过了无数广场,练成这一身舞艺,端的是激扬飞射,让人全然忘记了她的年龄,沉浸在她的舞姿中。
然而很快她便惊讶了、震撼了,这孩子像是生下来就会跳舞一样,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完美无缺。这哪里是个孩子,分明是个舞蹈大师!很快她便跟不上他的舞步,心服口服的败下阵来。
“蛋生”神采飞扬,斗败了一个个舞者,欢呼声涌如浪,空气炽热的仿佛要燃烧起来。
他恣意放肆的舞蹈着,如骤雨、如旋风,如乱蛙、如斗虎,不仅仅是刚刚学到的舞姿,还有来源于前尘往事、记忆深处的秧歌舞、孔雀舞、拉丁舞、踢踏舞、街舞……
他成了独一无二的领舞者,所有人都追随着他的舞步。
仰光方丈摇头苦笑:“罢了罢了,区区一个仰光,又有什么资格,帮李青山选择道路呢?”
“蛋生”双眼半开半闭,忘怀了周遭一切,仿佛陷入一场迷梦。心中感到大欢喜,不舞蹈不足以表达;又感到大愤怒,不舞蹈不足以宣泄;更感到大悲苦,不舞蹈不足以平复。
每一种情绪都变成了一个动作,甚至辐射到广场之外,激发众人做出同样的动作。
当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一队身披甲胄、手持兵刃的卫士走近广场:“时候不早了,大家伙该散了!”
平日里大家听到钟声就会散去,今日却没有一个人理会卫兵的催促,反而有越来越多人源源不绝从四面八方赶来。
卫士们越过众人,冲进广场中央,试图阻止那位“领舞者。”
然而他仍然纵情的舞蹈着,额头忽然张开第三只眼,射出燃烧的神火环绕周身,令卫士们不能靠近。
他身上浮现出一尊神像,头戴火焰宝冠,手持小鼓和火焰,同样在舞蹈着,动作却极缓慢而又充满了力量感:缓缓抬起左腿,右足踏着火焰光环,四条手臂轻轻舒展。
一阵铿锵乱响,就连卫兵们也丢掉了兵刃,跟着舞蹈起来,神情如痴如醉,忘掉了自己的职责。
“天魔舞!”
仰光方丈眉头一皱,有些出乎意料。差点忘了李青山修的是大自在之道,如今展露出的便是大自在天的“舞王相”,而那其中分明寄托着一丝神性,即便是他也不能阻止。
火焰光环旋转不休、循环往复,象征着生成、保存与毁灭的轮回,没有人能逃出这样的轮回,正如此刻广场上的众人。
哪怕是从来不会跳舞的人,也热烈的舞蹈起来,瞬间成了舞蹈大师,却有些像是牵线木偶。
他在无意识之中,将广场变成了他修行的道场,将众人变成了他的信徒,元神的修迅速增长。
夜色愈发深沉,满城灯火熄灭,只留下这一片广场。
钟敲十二声,做出最后的警告。
仰光方丈神色一变:“来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狂夜
“嚎嗷!”
凶残暴戾的兽吼打破了歌舞升平,一头形似熊罴的狰狞魔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浑身**不堪,骨刺凸出皮肤,散发着森森魔气,一时间遮蔽了月色,投下腥臭浓重的阴影。
魔兽狂乱的转动头颅,粘稠的涎液洒落地面,立刻腐蚀出一个个大坑。
广场上的热闹喧嚣,吸引了它的注意,眼中爆发疯狂嗜血的光芒,迈开四爪,狂扑过去。
腥风呼啸扑面,“蛋生”从天魔舞中惊醒,一下便见那头狰狞丑陋的魔兽,而众人才刚刚停止舞蹈,神情仍是恍恍惚惚,还没有完全清醒。
在这紧要关头,偏又不见仰光方丈的踪影。
他睁大双眼,心跳的厉害,这可真是噩梦成真了!若被这头魔兽冲进广场,不知要死多少人,一咬牙迎面冲向那头魔皇兽。
****即将相撞的瞬间,他忽然间意识到,那擂鼓一样心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无法抑制的冲动。
恍然明悟:“原来噩梦之所以恐怖,是因为我一直在逃!”
魔兽一巴掌拍来,空气沉闷的破裂,逼的他喘不过气来。
正在这时,咔嚓一声!恍如冰河破裂,河水从裂缝中涌出,无数记忆汹涌而来,一时间来不及分辨,却不由愣了一下。
轰!地面四分五裂,陷下一个大坑,他被熊掌猛拍在地上。
众人这才彻底清醒,惊叫连连,慌乱奔走。卫士们赶紧找寻被丢下的兵刃,却哪里来得及。
阴影迅速笼罩过来,众人抬头仰望、骇然变色,巨兽从天而降,这一压不知要死多少人。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个声音喝道:“长!长!长!”虽是稚嫩的童音,却分明有一股铁血的味道。
刹那间,无数荆棘刺破天空,如狂蛇乱舞,贯穿魔兽,将其紧紧捆缚在半空中。
“蛋生”蹑步虚空,一步步从大坑中走上来,长发无风乱舞,一双碧眸凝视着魔兽,焕发出慑人的光芒,也像是一头野兽。
在广场边上的一条小巷中,仰光方丈悄悄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禅杖。
银月之下,魔兽凄厉嚎叫,奋力挣扎,魔血暴雨般落下,沾染在众人身上,神情立刻发生微妙的变化。
一个男人正逃向广场外,前面一人跑的慢了些,立刻被他狠狠推开,后面的人直接从倒地者身上踩过去,没有丝毫怜悯或者谦让。
“蛋生”一双碧眸中,隐隐透出赤色,浓眉压低,五指收拢:“死!”
更多荆棘破土而出,在魔皇兽体内穿插游走,撕裂每一寸肌体,但这头魔兽的生命力异常强悍,竟然仍在挣扎。
“蛋生”冷哼一声,再一次纵身冲向魔兽,浑然缠绕着火焰光环,一击贯穿了它庞大的身躯,掏出一个硕大的魔心。
魔兽顿时不再挣扎,眼睛渐渐失去光泽。
“蛋生”站在魔兽头上,高高举起手中的魔心。
众人逃过一劫,纷纷站定脚步,高声欢呼起来,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狂热。
转眼之间,这片载歌载舞的广场,变成了原始血腥的猎场,部落之民向他们最勇猛的战士,献上最高的崇敬。
所有人都忘了,佛门第一戒——不杀生!
“蛋生”傲然一笑,抬眼望去,城中竟然到处都是魔兽的踪影,手持兵刃、身披甲胄的卫士们正在与之搏杀。
虽然这些魔兽疯狂嗜血,但大都不算强,而卫士们早有准备、配合默契,轻而易举的便压制了它们,杀光它们不过是时间问题。
除了这片广场之外,居民们大都躲在屋舍中,没有受到波及。
于是他便没有再出手,缓缓从天而降,人群涌上来,一双双手又将他高高托起,一次次抛向天空,高呼“万岁!”
他余光一瞥,又见到了仰光方丈的身影,向他微微颔首。
无论如何,这个法子确实有用,他记忆一下恢复了大半,最多要三五天功夫,就能完全恢复。
然而他却莫名觉得不安,好像有哪里不对,但他现在还来不及把那些记忆碎片拼成一副完整的拼图,也搞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魔兽的嚎叫声很快平息下去,但在广场上的众人,也许是身上沾染了魔血的缘故,被一种异乎寻常的情绪支配着,围绕着那一具魔兽的尸体,竟又舞蹈起来。
这一次的舞蹈却很不寻常,男人们推推搡搡,女人们相互呛声,火药味十足。而
有的男女干脆抱在一起、摸来摸去,开起了无遮大会,又因为男多女少、分配不均,引发了更多的争斗与混乱。
“蛋生”年龄虽然还小,依然成了女人们争夺的对象,他不得不又跳上魔兽的尸身,避开这些疯狂的女人。
卫士们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望见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仰光方丈也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若是他亲自出手,那头魔兽刚出现就被消灭了,这些人便不会受魔血沾染,犯下诸多戒律。不过相比于他将要做的事,这样的罪过并不算什么。
“蛋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觉得有趣极了。这样的大会多搞几次,几年之后,孩子一定满街乱跑。
忽然一股困意涌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睡了。而不断涌来的记忆,也让他头脑也一阵阵发昏,索性一头躺在魔兽脊背上,呼呼大睡起来,再不担心什么噩梦。
至于梦中的那些强敌——哼,我不应该畏惧他们,他们应该畏惧我!
长夜过去,红日东升,第一抹阳光洒落广场。
魔兽尸身上黑雾蒸腾,很快便露出了森森白骨,也迅速消散。
“蛋生”醒过来,一夜无梦,长长伸了个懒腰,赫然长大了不少,已是少年模样。
广场上的男男女女也醒过来,光溜溜的身上也腾起阵阵黑雾,面面相觑,一片惊叫。
“蛋生”嘿然一笑,又掏出那颗魔心来,却见魔心也在消融,不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不见,广场上的人也都跑光了。
昨夜发生的一切,给人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一场大梦。这里明明是极乐世界,为什么会有魔兽呢?
仰光方丈走来:“我们该出发了。”
“去哪?”
“那烂陀寺。”(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灵山
那烂陀乃是梵音,本意为“施无厌”,表示“布施佛法,普度众生,永无厌足”。
又被称为“莲花盛开的地方”,莲花在佛经中象征着智慧与佛性。凡人到达此处,便能大彻大悟,解脱一切烦恼。
因为佛陀曾在这里讲经说法的缘故,它还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大雷音寺——佛音说法,声如雷震。
那是整个极乐净土、也许还是诸天万界中,最宏伟、最庄严、最辉煌、最神圣的一座寺院。
对于净土宗的僧侣来说,尤为如此,便把世上一切溢美之词赠送给它,亦不为过。
仰光方丈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不自觉的带着微笑。前往西方极乐世界大雷音寺朝见我佛,岂非世上所有僧侣梦寐以求之事。
“蛋生”却在心里打鼓,随着记忆逐渐恢复,“大雷音寺”这个名字,怎么听都觉得耳熟,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去处。
这时候,他们已经穿过了城市,正面对着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大水狂澜,浑波涌浪。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对岸,连他也觉得情势十分险恶。
“那个,方丈,我看我还是不去了。”
反正再过几日,他的记忆与力量都会完全恢复,到时候就可以从长计议下一步该往哪走。但是无论往哪走,都犯不着跑到佛祖面前去浪。
仰光方丈笑道:“哦,你怕了?”
“笑话,我怕什么?。你既然要到大雷音寺去,有什么事不妨求求佛祖,他老人家法力无边,动动小指头就能解决,何必劳烦我呢?顺便说一句,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
“不,这件事就连佛祖都办不到,只有你才能办到。当然,你若实在不愿去,我亦不能勉强。”仰光方丈一声长叹:“早知如此,我昨夜何必枉费心机,犯下诸般戒律,真是罪无可恕!”
“蛋生”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我跟你走一趟便是!”
这和尚为了忽悠他帮忙,真是什么鬼话都来了,还“佛祖都办不到,只有你才能办到”,这种话真是鬼都不信。
他平生重视信诺、恩怨必报,前面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上一走。再说他既然被封为了“伽蓝神将”,去拜见一下大领导总不为过。
纵声一跃,腾空而起。“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仰光方丈才刚伸出手:“等等!”
“蛋生”刚飞到河上,就感觉身下空荡荡的,完全无所凭依。而落进河里还不算,任凭他如何扑腾,仍直向河底沉去。
忽然间,他双眸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才止住下沉的趋势,忙从河里游上岸来,连吐了几口河水,感觉满嘴都是沙子。
“呸呸呸!这******是什么河?”
“流沙河。其中流淌的乃是三千弱水,便是神仙也不能飞越,只有老老实实的渡河。有道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苗飘不起,芦花定底沉。’亏你还能游上来。”
“蛋生”又狠狠啐了一口:“佛祖的规矩也忒大了!”想想也有道理,便是一般修行门派,都不准人胡乱飞行,不过心里仍是不爽。
仰光方丈扬眉嗔道:“小子不要乱啐,否则休怪贫僧不客气了!”
“我啐的是沙子,关佛祖屁事!”他手搭凉棚,张望了一阵儿:“我们还是找找渡口吧!”
“这里已经没有渡口了。”仰光方丈无奈的摇摇头。
“那要怎么办?”
“放心,我早有准备。”仰光方丈取出一片微微透明的龟甲来,抛进弱水中,立刻变成小船大小,而且也不下沉,先行一步登上去,回头道:“上来吧!”
“这是什么?”
“蛋生”轻抚着龟甲,上面除了天然的纹理之外,还有许多玄妙古拙的符文,其中传来熟悉的气息。
“灵龟之甲,入水不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块儿。”
“原来如此!”
“蛋生”了然,他拥有完美的灵龟血脉,所以才能从河里游上来。又纵身一跃,双眸化为幽蓝色,稳稳踩在水面上,哈哈大笑:“这有何难?”踏水而行,奔驰而去。
仰光方丈望着他背影:“早知如此,便不必找这片龟甲了,让这小子背我过去就行了。嗯,或许,他注定来要做这件事。”
横渡八百流沙、三千弱水,登临彼岸。极目远望,天地尽头,云气弥漫、雾霭连绵。云雾上托着一片起伏的雪山,最高那一座山峰,形似一朵莲花。
夕阳西下,一轮红日正悬在“莲花”上,夕光将云雾雪山染成一片金红,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气象万千。
那一朵“莲花”也愈发艳丽多姿,随着光影的变化,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盛开。
“蛋生”也不由停住脚步:“那里就是……”
“灵山!”
仰光方丈一脸肃穆,褪去了袈裟与僧袍,向着灵山深深拜下,五体投地。
“别装模作样了,快走吧!”
然而仰光方丈起身,一步,两步,三步,再拜。
“你这是……”他忽然明白,仰光方丈是要三步一拜、拜到灵山:“喂,不用这样吧!你这样搞,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
仰光方丈却不再言语,重复下拜,不断前行,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眼中只有那朵盛开的莲花,辉煌的雪山。
“蛋生”呲牙咧嘴,摇了摇头:“真是疯了!”
他们前行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只能一步一步的接近灵山。
初时他还没事嘲讽仰光方丈几句,全都没有回应,也就懒得再说。还好这里到处都是奇花异草、景色极佳,倒不觉得无聊。
渐渐地,倒生出一股奇妙的敬意来,这样的恒心总归不同寻常。而且,竟然能抵挡住他的大嘲讽术,实在是不一般!
想来仰光方丈并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痴愚盲从的狂信徒,值得他这样去朝拜的佛祖,大约真有大威能、大慈悲吧!
不过他是绝不肯拜的,不仅是因为不愿低头。而且在他看来,佛祖若真有法力无边的大威能,便没有普度众生的大慈悲。若真有普度众生的大慈悲,便没有法力无边的大威能。
否则这世上早该是极乐净土,也不会生出钱容芷那样的疯女人来。
大概,也不会有他这样的人存在。
然而前行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要快,随着越来越接近灵山,仰光方丈越来越急切,越来越焦虑。
相由心生,他一张年轻俊秀的面容,也变得胡子拉碴,风尘满面。神情也迷茫不安,似乎在忏悔赎罪,又像是在苦苦挣扎,
有时“蛋生”会有一种预感,这和尚下一秒就会对他说:“我们回去吧!”
然而他终于没有说出口,只是不停的走,不停的拜。
终于,灵山到了。
那壮丽的殿塔,盛开的莲花,全都近在眼前。台阶尽头是一座宏伟的大门,门扉却紧紧闭合。
仰光方丈终于起身,拾级而上。
“蛋生”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也有一种瞻仰圣地感觉,然而四下里静悄悄的,不闻钟鼓声、诵经声,连鬼影都看不到一个。想来一般和尚到不了这里,菩萨罗汉们也用不着整天念经。
来到那座大门前,仍没有丝毫要开启的迹象,“蛋生”上前就是“梆梆梆”一阵猛拍:“开门开门!门卫跑哪去了?”
“不用敲了,你往上看!”
仰光方丈终于开口,经过这一番磨砺后,眼神更加坚定。
“蛋生”顺着门缝,仰面望去,只见大门中央贴着一张帖子,上书六个金光闪闪的梵文。
“蛋生”两手一拍:“完了,都怪你走的太慢,佛祖出门办事儿去了。”
仰光方丈哭笑不得:“你可认得那几个字?”
“当然。”他掰着手指算道:“我、有、事、不、在、家。正好六个字!”
仰光方丈哑然失笑:“没想到你倒是精通数学,可是哪有人把留信贴在门缝上的。”心中那股悲壮的气氛,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蛋生”不乐意了:“不然你说那是什么?”
“自然一道封贴,写的是‘嗡嘛呢呗咪吽’六字大明咒。”
“笑话,谁敢封佛祖家的门?等等,难道说是……”
“不错,那是佛祖亲书。好了,你去把那张帖子揭下来吧!”(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麒麟
“蛋生”顿时明白仰光方丈所说的“这件事就连佛祖都办不到,只有你才能办到”是什么意思。仰望着那张金色帖子,一股强烈的即视感涌上心头,总觉得这情形在哪里听过。
但是等等,这可是佛祖写的帖子,他一个小小的伽蓝神将,贸然上去揭下来。岂不是“寿星老吃砒霜——嫌命长了”。
仰光方丈微微一笑:“你不必担心,那对我而言是大明咒、是金科玉律。对你而言,不过是一条写着‘我有事不在家’留言,拿下来看看又有何妨?”
“蛋生”却一个劲儿抬头仰望,仰光方丈奇道:“你在看什么?”
“我怕有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落下来,一巴掌把你这个反骨崽给拍死就算了,还连累了老子!”
“我从未听说有这种事。”仰光方丈一声长叹:“我绝非叛逆,只是追寻一个答案,你若是不愿……”
“好吧!”
“蛋生”却忽然答应下来,他觉得佛祖若要阻止仰光方丈,用不着等到现在,只需要一道灵光启示,这和尚肯定不会一意孤行。
所以,大概,可能,不会有什么致命危险。
他浮空而起,来到那道帖子前,缓缓伸手抓去,仍不由屏住呼吸,感到一阵心悸。
这可是佛祖留下的帖子,除了那几位大圣,什么妖魔鬼怪见了不得退避三舍,谁知道其中蕴含着怎样厉害的神通法术,也许根本不劳佛祖亲自出手,谁揭谁死。
但他可不会像仰光方丈那样纠结,眼中闪过一抹决绝,抓住帖子,用力一扯。
帖子飘然而落,浑不受力。
他睁大双眼,全神戒备,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望着手中的帖子,仿佛真的只是一张最普通的帖子,最多材质较为名贵,是用金丝绸缎织成而已。
正在这时,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门缓缓开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突然间,山上钟鼓齐鸣、声如雷震,山巅一轮轮金光放射,那一朵莲花仿佛正在完全盛开。
光芒掠过天空,极光般映照整个极乐世界,所有人抬头便能看到。
尘封已久的大雷音寺,再一次开启!
一片孤悬海外的国度上,一双红色眼眸豁然睁开、瞳仁金光闪耀。
“终于,来了!”
刹那间,“蛋生”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蓦然回首,一无所有。
仰光方丈痴痴站在大雷音寺的门前。
那一座座辉煌庄严的殿塔,似乎犹然回荡着佛陀讲经说的声音。那一片片广场佛堂,仿佛还能听到僧侣们激烈的辩论。
在佛陀的引导下,所有人都默默探索着最深邃的智慧,热情的追寻着普度众生的法门,最终形成举世瞩目的“大乘佛法”。
那一位白骨菩萨,曾在这里修行学习,最终凭着大智慧与大慈悲折服众僧,得到受佛祖亲传,成为这座大雷音寺的主持,被寄予了无限厚望。
仰光方丈神情恍惚了一下,一切如梦似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在心中呐喊,好不容易才平复。
他有一种直觉,这一切的答案,就在这座大雷音寺中!
后面“蛋生”想说:我们的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怕,把那一张帖子往怀里一塞,也走进了大雷音寺中,入得宝山,岂能空手而归?
仰光方丈直奔藏经阁,“蛋生”却对经书没什么兴趣,他有《神魔九变》在身,也不需要什么功法,便在大雷音寺中乱逛起来,看能不能带点“纪念品”回去,比如舍利什么的,小安应该会喜欢。
然而这里是极乐世界,所有人不老不死,又怎么会留下舍利呢?
于是他逛来逛去,竟没没找到任何值得一顺的东西。
金砖?他又不是小偷小摸;佛像?他又不倒卖古董。
这座山倒是灵气浓郁之极,简直像是液体涌动流淌,呼吸之间便能洗髓伐脉、易筋锻骨,九天之上恐怕也不过如此。
自打进了这座大雷音寺,浑身咔吧咔吧的响,而且痒得厉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大,从半大少年长成英姿勃勃的少年,头也长长的垂落。
“我若有四哥的本事,就把这座灵山搬走。就算断了地脉,灵气没这么浓郁,拿来砸人也好啊!”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山巅,大雄宝殿巍峨耸立,殿前有一片莲池。
池中一朵朵莲花盛放,颜色各不相同,有白莲、青莲、红莲、金莲、蓝莲……
只是红藕香残、荷叶萎靡,显得有些颓败,却别有一种幽静的禅意,令人一见忘俗。
他深吸了一口气,霎时间,馥郁的香气盈满肺腑,转瞬间,又化作一股清凉之气,直冲紫府天灵。
刹那间,那一道封印记忆的闸门轰然崩塌,所有记忆全然恢复、汹涌而来。
顿时回想起这一切的缘由来:“糟糕,我封镇记忆,就是为了避免被影响同化,诸般魔变退转,现在封镇已然无用,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必须得赶紧离开这极乐世界!”
然而那股馥郁的花香,仍在肺腑内摇曳。还源源不断的从莲池里飘逸出来,从每一个毛孔中中渗透进来。
他面色酡红,摇摇晃晃,如饮美酒佳酿。而且那一点小小的担忧,与心中的轻松愉快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最后扑通一声,醉倒在池边,呼呼大睡起来。
而在这般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吞吐呼吸着花香,“麒麟变”又在增长,不断提升,然后突破。
他的额头高高隆起,生出一对儿挺拔的鹿角,向斜后方飞扬。狮一样的头颅周围早已生满了鬃毛。而麋一样的身躯上则布满了青鳞,身后一条牛尾巴来回摆动。
竟然化作了一头传说中的麒麟。
虽未大成,也算中成了。
而被他的气息吹拂,那些原本有些萎靡的莲花,渐渐滋润挺拔起来,芳香愈发浓郁。
如果他清醒着,一定会发现一件事,呆在这方极乐世界的感觉,与当初化作灵龟在归墟时游曳的感觉极为相似。
那种奇妙的归属感,发自内心的认同感,不需要任何勉强,心性自然契合,再辅以浓郁而契合的灵气,修为的提升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而且也遇到同样的问题——意识被世界同化。于是乎,在归墟里被迫牺牲记忆,在这里无奈封镇记忆。
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答案
“青山,青山,我们该走了!”一个沉重疲惫的声音催促着。
“嗯?是谁……在叫谁?”
麒麟迷迷糊糊的醒来,猛打了一个激灵,睁大双眼:“我想起来了,我就是,李青山!”
李青山的李,李青山的青,李青山的山。
大梦方觉,记忆碎片融合于一,一切清明朗照。
巍峨的大雄宝殿下,他深吸了一口气,花香仍在萦绕,莲花开的愈发妖娆。
令他感到惊喜的是,力量不仅完全恢复了,修为还更上一重楼。
《麒麟长生策》已达到了第四重,平生第一次化为了麒麟兽。
是的,他刚刚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这很不寻常,第四重境界虽然不算低,但施展神魔变化总需要集中精神。
特别是第一次,怎么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变化。
啪嗒一声,蹬蹄而起,左顾右盼:“这里是哪里?”
麒麟并不如何高大,肩高约有一丈,但是四蹄凌空,鹿角飞扬,鬃毛飘舞,青鳞闪闪,自有一种万兽至尊的威严。
一双猛虎般的眼睛却温和淡然,无悲无喜,俯瞰苍生。
仰光方丈仰望着他,亦觉惊叹。这传说中的神兽非常罕见,几乎已经绝种了。在极乐世界中,连寻常野兽都没有,更别说麒麟了。
“对了,这里是极乐世界大雷音寺!不行,我得赶紧走!”
随着记忆的恢复,也意味着同化开始,而这一次,再没有办法抵挡。
麒麟正待腾空而起,一回头瞥见那座莲池,花开正艳,青紫红白,濯而不妖,深深吸引着他。
蹑步来到莲池上,俯身一朵青莲上,鼻尖深深一嗅。
顷刻间,青莲枯萎掉落,青琉璃一样的花瓣,一瓣瓣落在幽寂的沉水中,荡起一轮涟漪。
随着青莲的凋零,灵山微微震颤,灵光迅速弥散。
“等等,这是!”
仰光方丈明悟过来,这座莲池正是灵山的“核心”。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灵山的一切自然混成,无所谓阵法阵眼。
那一朵朵莲花,也并非普通的莲花,或者什么奇花异草,而是法则的具现。
这也是一个比喻,佛陀的比喻,对应着那句“莲花盛开的地方”。
可是,既然是法则,李青山又怎么能使之凋落呢?
六次天劫不过是炼气化神、元神大成,可以窥见法则的存在,但还无法真正触及法则。
而且大道三千、并行不悖,莫说是一个小小的伽蓝神将,就是炼神返虚的真神真仙在此,除非修行道路恰好与这具现出莲花的法则相通,否则也难伤及其分毫。
李青山则完全沉浸在那奇妙的香气中,嗅罢了青莲,又去嗅那多红莲。
“住手!”
哗啦一声,仰光方丈做金刚怒目、挥起禅杖,向麒麟的背脊狠狠击落。
千钧一发之际,禅杖悬停在半空,仰光方丈青筋暴露、气喘如牛,像是着了魔一样。
忽然转头怒视大雄宝殿中,一步踏碎青砖:“这那烂陀寺有何用?这极乐世界有何用?不如毁了吧!”
满殿神佛,寂寂无言,微微摇晃,是脚下的灵山在震颤。
红莲凋落,又嗅白莲。转眼之间,莲花凋尽,满池荷叶也枯萎残黄。
于是灵光散尽,灵山剧烈震动。
一座座壮丽的殿塔,墙皮剥落、布满裂痕,连殿柱上朱漆、佛像上的金箔也黯然失色。
而草木却在疯长,从山顶到山脚,蒿草透过青砖的石缝,藤蔓爬上了斑驳的墙壁,大树冲破大殿的屋宇……
顷刻之间,殿塔残破,蓬蒿满地,古树成荫,像是过了千年。
这座辉煌的大雷音寺,原本像是被封印在时光的长河中,留在美好的梦境里,随着封贴揭开,梦境变成了现实,立刻就被河水冲刷的不成样子。
哐当一声,仰光方丈抛下手中的禅杖,跪倒在地,抱头痛哭。
他年轻俊秀的面容,如同这座大雷音寺一样,在顷刻间苍老了许多,唇边眼角增添了许多皱纹,每一条皱纹中都蕴藏着难以言表的悲苦。
一阵寒风吹来,夹杂着雪花,那温暖如春的气候已经不复存在,才使人恍然想起,这里是高山之巅。
高处不胜寒,暴雪严寒,本是常事。
他终于找到了答案,才发现不能承受。
李青山仿佛一口吸尽了灵山的灵气,《麒麟长生策》竟又更上一重楼,达到了第五重。
池中的莲花虽然凋尽了,却在他心底盛放,心神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明澈。
那不是像灵龟一样,极尽推演运算,而是一眼洞彻,直指本心的明悟。
这些莲花必是佛祖亲手“种”下,上面有与那道帖子相同的气息。
唯一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能触碰到这些莲花。
“因为我是麒麟吗?不,不仅仅是如此。”
作为先天神灵,初生便能感受到“大道”的存在。相比于那些懵懵懂懂、浑浑噩噩的生灵,可以说是“赢在起跑线上”。而且在“大道”的指引下,几乎无有心魔、无有瓶颈。
但也要经历修行的过程,不断的积蓄力量,才能清晰的认识“大道”,乃至更进一步的触及“大道”。
凭他如今的境界,根本没有这种能力,那么只有一种解释。
“是这方世界给了我这种能力,令我可以见闻,可以触碰。在这里的感觉,与归墟非常相似,如同回到了家园故土。”
这个世界呼应着他的一举一动,俯瞰着灵山上下,那些疯狂生长的草木。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这里不是什么极乐世界,而是麒麟的故乡。”
“这里必定是,元始麒麟所化的世界。”
而且如元始灵龟一样,很可能也是陨落在“补天之战”中,然后化成了这一片乐土。又被佛门占据,成了所谓的“极乐净土”。
他不知道的是,随着莲花凋尽,净土一片混乱,城市中到处都有魔兽横行,在光天化日之下奔走。
“你们好大胆子,竟敢擅自揭开封贴,毁坏大雷音寺,该当何罪?”
一个愤怒的声音响彻天空,伽蓝神身躯变得比灵山还大,脸色发青、双眉怒扬,牙齿咬的嘎嘣乱响、打雷一样,手中倒提着山峰一般的双锏。
护持寺庙是伽蓝神最重要的使命,而灵山大雷音寺更是重中之重,只是这里被封之后,他亦不能擅自往来。
大雷音寺刚刚开启,他便有所感应,立刻飞驰而来,但是被弱水阻隔,不能飞渡,费了一番功夫才渡过流沙河。
一见大雷音寺的惨状,心中无名火起,简直怒不可遏,若不是顾忌着下面的大雷音寺,就要一锏把他们砸成肉酱。
李青山心中一跳,顿时感受到什么叫神威如狱。
“额……这下可闹大了!”
我能不能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无辜的、路过的、天真的、善良的小麒麟。反正大家都知道麒麟是至仁之兽,不可能干坏事的。不过这伽蓝神如果知道我是李青山,恐怕要疯!
仰光方丈拜倒在地:“禀告尊神,一切皆是老僧的罪孽,与李青山无关。”
“你……”李青山一口老血。
“李青山!?”伽蓝神目光一凝,顿时识破了麒麟的身份:“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李青山干笑了几声:“啊,是我,好久不见了头儿。呐,看在大家同住一个庙的情面上,不如放我一马!其实我们也不是有意的,你说是不是啊,仰光大师!”
伽蓝神忽然收了怒色,抛下双锏,咚咚两声巨响。
李青山松了口气,没想到拉关系拜码头还真的有用。
伽蓝神双手合十,向空摇拜:“禀告世尊,弟子无能,致使门下出了这样的孽障。今日要大开杀戒,清理门户!”(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孽畜
李青山嘴角一扯:“这下他娘的可完了蛋了!”再看仰光方丈,已是闭上双眼、引颈待戮。
“混蛋,是你带老子到这种鬼地方来,给我负起责任来啊!”
虽然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作死去嗅那几朵莲花,把大雷音寺搞成这幅鬼样子,伽蓝神未必会雷霆震怒,也许只是教训一番。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道歉有用的话,要神通做什么?
真神一怒,地摧山崩!
伽蓝神拜过了如来我佛,白皙丰润的皮肤,已变得熔岩一样火红。本来温和的面容,狰狞犹如恶鬼。瞪着血红的眼睛,视线缓缓垂落下来。
轰!李青山瞳孔骤缩,感到如山重压,四蹄一软,几乎跪在地上。
然而脚下的青砖,没有丝毫龟裂,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不,这不是幻觉!这是法则层面的压迫。
在成为真神之后已然可以驾驭法则,甚至不需要可以施展法术,一举一动皆有大威力、大威严。而伽蓝神作为护法神,斩杀过不知多少邪魔外道,煞气之重在整个佛门中也数得上。
“呔,孽畜,纳命来!”
一声厉喝,宛如惊雷炸裂,狮子怒吼!
李青山心中剧震,五脏移位,肝胆欲裂,浑身酥麻无力,口中鲜血直涌。
狮子吼——又名为狮吼功,佛门中最常见的神通法术之一,不仅很多修行者能够运用,而且是连有点内力的江湖高手都能使的大路玩意儿。
但经一位真神施展出来,以无形法则为媒介,破坏力之大,连李青山的神魔之躯都承受不住,若非把元神深藏在小世界最深处,这一下恐怕要被喝破。
却没有伤及这大雷音寺的一草一木,近在咫尺的仰光方丈,只是听到一声怒吼而已。
眼见那麒麟摇摇晃晃的不肯倒下,伽蓝神也有些意外,他见大雷音寺被破坏,心中暴怒之极,直接现出降妖除魔的忿怒相,出手没有丝毫保留。本以为就凭一个刚刚渡过六次天劫的小小神将,应该马上瘫软倒地,不料竟然还能支撑的住。
然而,他脸色一沉,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认命吧!”张开五指,伸手一抓。
李青山眼前一黯,似乌云当头罩下。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威压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沉重,似困在无形的囚笼中,又受到重创,更加反抗不得。
“这就是……人与神之间的……差距!”在神明的指掌间,麒麟神兽,亦如猪狗。
“这就是,那一场场噩梦的来由?”那种恐惧,那种愤怒,那种绝望……
“呵,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以及,那种狂热!
“吼!”麒麟咆哮,万兽齐鸣。
在这生死关头,被这方世界同化,渐渐退转的牛魔、虎魔、猿魔,全都恢复如初,变回那头痴迷的、执拗的、嗜血的野兽!
轰隆!伽蓝神五指合拢。
刹那间,麒麟四蹄飞扬,蹑步虚空,冲破无形的牢笼,从指间一跃而出。
伽蓝神微微一怔,志在必得的一抓竟然落了空!
他作为伽蓝之神,专门司职战斗,若论能征善战,还在一般罗汉真仙之上。又是在极乐世界这样的“主场”,一瞪、一喝、一抓,什么样的邪魔都该手到擒来。
可是方才那一瞬间,天地法则奇异的波动了,扭曲了他所驾驭的法则。
现在还在波动,既像是涟漪般向外波荡,又似漩涡般向内转动。
涟漪与漩涡的中心,正是那李青山!
李青山死里逃生,心中充满狂喜,那是“生”的欢喜。
他张开额头上的神眼,也看到了天地法则的变化,于是更确信了自己的推测,这方世界的本来面目就是传说中的“麒麟乐土”。
虽然不知道佛门使了什么办法,把这里变成了所谓的“极乐净土”,但是世界的“本源”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那一朵朵莲花,正是“本源”的具现化,被佛祖凝聚出来,恐怕既是保护这座大雷音寺,也是一种镇压的手段。
他使莲花衰败,既得到了这份“本源”,又解放了“本源”,使极乐世界向麒麟乐土复归。
世界庇佑着他,无穷的生机从体内迸发,伤势迅速恢复如初。
“天命之子,不,是主宰者!”正如灵龟是归墟的主宰者一样。
这里不是伽蓝神的主场,而是他的主场。虽然这远不足以弥补二者之间的差距,却增添了一线生机。
他并没有试图逃离大雷音寺,而是跃入了大雄宝殿中。
这是他平生见过的最大一座殿堂,穹顶看起来比天空还要高远,绘画着美轮美奂的的壁画,有天女、龙象、寺院、经文等等,全都在飘渺的云雾中,只能抬头仰望,顿生渺小之感。
一尊尊高大威仪的神像,菩萨、罗汉、天王、明王……佛门所有神祗都在此处,或凝眉沉思,或闭目不语,或喜笑颜开,千姿百态,栩栩而生。
伽蓝神在这里也只能忝陪末座,在神眼的注视下,一道神光穿越穹顶,贯入神像中,双眸神光湛湛,正对他怒目而视。
“是否诸天神佛,都在注视着我呢?”
这个念头把他吓了一跳,又转念一想,都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好怕的,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反而觉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一只得意的猴子,对于猿魔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玩笑的。
那一尊伽蓝神像,忽然抖擞身子,手持双锏走下神坛,迈着沉重的脚步,杀气腾腾的逼近过来,想要把他驱赶出大雄宝殿。
沉重的威压依旧无处不在,但在天地法则的庇佑下,却不足以把他按在原地。
然而他心知肚明,便是这一尊神像他也对付不了。若是诸天神佛再降临个几位,那画面就太美了。
不过也许是这大雷音寺被佛祖封印的缘故,隔绝了外界的联系,那些神像始终一动不动,只是默默注视着他。
翻身一滚,狼狈的避开双锏横扫,又化身人形,眼珠一转,指着那尊伽蓝神像:“站住,你再敢动手,我把这里砸个稀巴烂!”说着一脚踹翻身旁一尊长眉罗汉,咣当一声巨响,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长眉也折断了。
“住手,你、你、你给我滚出来!”伽蓝神的怒吼在穹顶上滚动,却投鼠忌器,不敢再轻易出手。
“哈,还是你给我滚出去吧!”
李青山抓起那一尊伽蓝神像,狠狠丢出门外,又顺手关上了大门。
这时候,已到大雄宝殿深处,仰望着正中那一尊如来我佛,忽然一笑。
殿外,伽蓝神愤怒质问仰光方丈:“是你把他带到这里来的?”
仰光方丈惨然一笑:“不错,正是我。”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错了,我错了!”
仰光方丈摇着头,面容更加苍老,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如果只是擅自揭开封帖,他还能承担罪过。但到了这一步,李青山决计难逃一死,他总不能躲在里面一辈子,如今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一声长叹:“唉,青山,是我害了你啊!”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大雄宝殿的大门被踹得粉碎,李青山从里面冲出来,化为高大如山的神魔之躯,一手挟持着那尊如来大佛像,一手掐住大佛的脖颈。
怒吼道:“让我走!”
仰光方丈惊呆了。
李青山瞥见他:“诶!差点忘了你,不要慌,我有人质!”冲伽蓝神怒吼道:“让我们走!”
伽蓝神面容扭曲,胸膛起伏不定,气得浑身发抖,一生心性修为压不住这股无明怒火。
“孽畜尔敢!?”(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山倾
“你看我敢不敢?”李青山冷笑。
伽蓝神心中一震,此子心中竟没有丝毫敬畏之情,忍不住质问:“你可知道,这大雷音寺,这尊如来佛像,意味着什么?”
李青山眼光一扫,坦然答道:“破庙一座,泥塑一尊。”
大雷音寺确然变得残破不堪,然而相比于原本的庄严空寂,此时草长莺飞、绿树成荫,反而显得一派生机勃勃。
明月当空,清光遍洒,菩萨罗汉们披萝戴荔,静坐在斑驳的光影里,似乎也有了凡人的悲欢喜怒。
唯有那一尊被李青山挟持的如来佛像,依旧是似笑非笑,无悲无喜。
咚咚咚!
他敲了敲如来佛像的脑袋:“错了,不是泥塑,是金子,不过对我辈而言,黄金和烂泥也无甚区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伽蓝神的忿怒也变为了然,此言并非故意毁谤佛门,而是最真实的想法。
这种态度,这种态度,太熟悉了!
茫茫大海之外,那一双赤金眼瞳,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笑得打跌:“如来老儿,你也有今天,这小子太有意思了!有趣,真有趣!”
“此子比魔域的邪魔更加危险!绝对不能放他生离此地!”
伽蓝神陡然下定了决心,他又双手合十,向空遥拜:“禀告世尊,请恕弟子无能,不能护持三宝……”
“等等!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其实不用当真。”
李青山表情一僵,他已经猜到伽蓝神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的又来这一招,你可是佛门的护法大神,说好的信仰呢?
仰光方丈哭笑不得,又若有所思:“破庙泥塑?”
李青山不等伽蓝神掀桌子,双臂紧抱佛像,腰身一拧,奋力一掷:“走你!”
嗖!如来佛像直冲天际,从伽蓝神面前一掠而过,若是一个含糊,几乎要以为是佛祖显灵了。
与此同时,李青山双足一踏,抓起仰光方丈,腾空而起,跃下山崖的瞬间展开羽翼,呼啸破空而去。
伽蓝神飞到天上,将如来佛像捧在手心中,也不由舒了口气。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能够不损伤佛像还是最好不过。
神目如电,冷冷一扫,“孽畜,你的大限到了!”
李青山背心一寒,一阵战栗,回头望去。
伽蓝神从天空降下,恭恭敬敬将佛像送回大雄宝殿中。没有丝毫急迫,这么一点距离,他在顷刻间就能赶上,神将岂能快的过真神,再说这里是极乐世界,又能逃到哪去呢?
瓮中捉鳖,手到擒来,难逃一死!
李青山亦心知肚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忽然停了下来,转身面向冷月下的灵山,拧眉皱鼻,睁大双眼,现出一张狰狞虎面。
“你孽畜孽畜的骂够了没有?!”
伽蓝神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此子每每出乎他意料之外,在他神威的压迫下,竟敢停下来转身面对。这种胆色、这种气魄,哪里是一个神将所能有的。
更坚定了杀意,今日不将他扼杀于此,来日必成大患。
戟指李青山:“孽畜,你奈我何?”
“试试才知道!”
李青山向怀里一摸,抓住那一枚“移山令”,向着灵山一挥。
刹那间,一声巨响震天动地。一轮冷月下,灵山竟徐徐倾倒,向伽蓝神压来。
伽蓝神目瞪口呆:“不,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区区一个神将,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现在你可以再拜一拜了。”李青山冷笑扬眉,学着伽蓝神的声音道:“请恕弟子无能,连这大雷音寺也护不住,呜呜呜呜!哈哈哈哈!”
伽蓝神眼睁睁望着大山压来,若要闪避自然避得开,可是,这可是灵山啊!
护卫这座那烂陀寺,曾是他最初的使命,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都寄托着宏愿与荣光,是外人所不能了解。
他一声怒吼,不仅没有逃避,反而张开臂膀,以胸膛死死抵住倾倒的山峰,倾尽所有神力撑住灵山。
仰光方丈呆呆望着这一幕,忽然泪如泉涌。伸手出去,似乎想要助伽蓝神一臂之力!
轰隆隆隆,在两股力量的挤压碰撞间,无数殿塔倒塌,塑像壁画粉碎。
伽蓝神额头青筋暴露,浑身肌肉虬结,死死抵住灵山,试图将之扶正,却毁坏了更多殿塔。
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李,青,山!”
这一声狮子吼,已充斥着暴戾之气。
李青山被重重轰飞,浑身骨骼咔嚓乱响,上面布满了裂痕,啐了一口鲜血:“很好,你终于想起我的名字了!”更激起了心中凶性:“今日我便是葬身于此,也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痛!”
地火风水,牛虎鳞龟,小世界全速运转,全部力量倾注在移山令中,又向着灵山狠狠一挥:“给我倒!”
灵山得令,继续倾倒,伽蓝神亦渐渐支撑不住,绝望的睁大双眼,恍惚看到在李青山的身后,一个无比庞大的身影,一双澄黄色的狮子般的眼瞳注视着他。
“移山大圣!”
遥远的海外国度,那双赤金眼眸眨了一眨:“蠢狮子……”不觉收了笑容:“四哥……”
仰光方丈再也无法忍耐,大喊大叫:“李青山,住手,快住手!再这样下去,就全毁了,全都毁了!”掩面痛哭,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和李青山初逢时一样苍老。
李青山放开他:“和尚,我在这跟他死磕,你快逃吧!把你发现的真相宣扬出去,咱们也不算白来一趟!”
虽然他也不清楚仰光方丈在这大雷音寺里发现了什么,令他变得如此动摇,但总之应该是对佛门不利。
“不,我不能!”仰光方丈神情惶然。
李青山凝眸注视着他:“那就来杀了我!想要保护灵山、保护佛门,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他现在将全部力量倾注于移山令中,根本无法抵挡。
“我不能。”仰光方丈摇头。
“唉,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李青山猛向前踏出一步,移山令一寸寸压下,决然与神明相争!
在这两股神力的压迫下,灵山逐渐支离破碎,轰然崩塌。
伽蓝神怒吼着仍不肯放弃,被亿万吨土石淹没。
灵山倒了。
大殿,宝塔,钟楼;
天女,龙象,经文;
菩萨、罗汉、明王;
尘归于尘,土归于土。(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从心
仰光方丈痛苦的闭上双目:“阿弥陀佛!”
灵山崩塌,连带着周遭数座雪山一起倾倒,轰鸣声久久回荡于天地间。
李青山右手虎口破裂,染红了手中的移山令,止不住的颤抖。左手紧紧抓住手腕,将右臂缓缓放下,长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逃不出极乐世界,一切皆是徒然。伽蓝神并未受到致命打击,从土石中挣脱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轰!
万吨土石抛向天空,一只手臂猛从废墟中伸出。猛然按住地面,支撑起雄伟身躯,亿万顿土石飞扬倾泻,大地轰隆隆的震动。
李青山眼角一抽,又笑了一笑,神明还真是厉害啊!
伽蓝神执意要撑住灵山,等于是被灵山正面砸在脸上,竟然还有这样恐怖的力量。
他现在是真的没办法了,移山令只能号令天下群山,对于崩塌山峰是没有效用的,那已脱离法则之外。
“和尚,有件事我忘了问,那些魔兽是怎么来的?”李青山忽然灵机一动:“总不会也是被佛祖接引过来的吧!”
如今回想起来,仰光方丈将他带到那座城市,显然是料定了会有魔兽出现,想以此激发他的回忆。而且在魔兽来临之前,就有卫士开始驱散人群、敲响警钟,完全是轻驾熟、习以为常。
道路总是相通,魔兽可以来得,我便可以去得!
一线生机,照亮前路。
“这……每到子时,它们就会出现,不过一旦被阳光照射,便会化为乌有。至于其他的那就……不太清楚了。”
仰光方丈言语模糊,显然有不尽不实之处,在遮掩着什么。
“子时,难怪钟要连敲十二声。”
李青山眼前一亮,一下抓住了关键,那一线生机顿时变得更加耀眼。
子时,乃阳生之初,同样也是极阴之时。
佛祖对这片麒麟乐土的改造,定然存在某种漏洞,不然没道理故意放魔兽进来。
他还不知道,因为那一池莲花的凋零,现在极乐世界中到处都是魔兽横行。
他抬头望了一眼幽暗深沉的天色,现在离子时已经不远了,大约还有一个时辰。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才能撑到那个时候。
伽蓝神山峦一样的脊背,已经从废墟中高高拱起,别说一个时辰,就是一刻钟的功夫,都能杀他一百次。
轰!伽蓝神的头颅从土石中伸出,怒吼着:“李青……”
一座大山迎面而来,轰的一声,又将他连头带背,重重砸进土石中。
“山。”李青山替他说出最后一个字,又放下手中的移山令。如果再挨一记狮吼功,哪怕被震慑一个瞬间,他就死定了。
移山大圣给他那三座大山,黄崖尖把无华鬼仙砸死,而这是第二座——狼牙山。
不同于灵山,这三座大山都是经过炼制的先天法宝,蕴藏了法则之威。哪怕是伽蓝神挨了这么一下,也是头痛欲裂,背脊咔嚓一声,仿佛断了一截。特别是一口怒气闷在胸口,胀闷欲死,五脏移位,一时半会儿缓不过劲儿来。
“阿弥陀佛,四哥保佑。”李青山对仰光方丈道:“别想不开了,不就是一座山嘛,我还给你们就是了。”
而且因为落在灵山的废墟上,这座狼牙山简直比灵山还要高大峻极。大概用不了多久,又会长满了花草树木吧,山顶则落满了大雪。只是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壁画塑像,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这个玩笑仰光方丈却笑不出来,呆呆的望着那座狼牙山,忽然明悟了什么,喃喃道:“山去山来,花落花开。成住坏空,概莫能外。”
李青山搞不懂他的偈语,正拼命想着对策:
首先是尽可能的拉开距离,一口气飞出个几万里。但对一个神明来说,缩地成寸,咫尺天涯,距离没有任何意义。
其次是跑到一个大城市去,以城市居民为人质,胁迫伽蓝神。且不说伽蓝神还吃不吃这一套,他也不愿意做干种烂事。
或者干脆用那把来历神秘的青铜古剑,趁着伽蓝神动弹不得,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给做掉。可屠神岂是那么容易的?
他想了数条对策,又一一否定。思来想去,只有一条办法或许会有效。
“和尚,我该走了,你要不要一起?嗯,还是算了,我恐怕罩不住你。反正那伽蓝神肯定来找我,你要撑到子时倒也不难,咱们还是各奔东西吧!”
“等等。”仰光方丈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递给李青山:“如果你能逃出生天,请你将此物转交给那位白骨传人。”
李青山接过书册,只是一本薄薄的折叠本,封皮上也没有名字,拉开一看,里面更是一个字都没有。
“这是什么书?”
仰光方丈却道:“我也该走了。”并不飞遁,而在空中结跏趺坐,双手合十,衰老的面庞透出光芒,清澈透明,仿佛放下了千钧重担,神情安详,了无声息。
李青山怔了一下,伸手一触,他的身躯化为烟尘飘散,与他在大雷音寺发现的秘密,一起随风而去。
“嗨,你倒是走的容易。”
李青山摇了摇头,不知该替他高兴,还是替他难过。远方的狼牙山剧烈摇晃,随时都会倾倒。
他把那本书册塞进怀里,正巧触到一物,顿时想起一个典故来,飞身来到狼牙山上,一口吐沫吐在岩壁上。
“走你!”吧唧一声,便将那道写着六字大明咒的帖子糊上去。
山峰仍在剧烈摇晃,帖子缓缓、缓缓滑落。
“嗯,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李青山转身就逃,一道光芒消失于天际。
转眼间,又来到弱水之上,感觉周身一空,顿时坠落下去,不过这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在入水的瞬间便化为灵龟,扑通一声,遁入滔滔弱水深处,选了一个隐蔽之处,把脑袋四肢都缩进壳中,收敛了全部气息,遮蔽了一切命数。
与此同时,一个镜像分身冲天而起,携带着他的气息与命数,渡过了三千弱水,向着远方飞驰而去。
此时,离开子时还有大半个时辰。
这是他唯一生还的机会,凭借纯血灵龟的天赋,将隐蔽进行到底。
“怂”者,“从心”是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