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入归墟
静室中
乐天感到十分棘手,大师兄莫名其妙的死在他这里,这要怎么解释?难道向别人说,大师兄是自己作死,被牛头阿旁捉到地狱中去?
旁人定以为他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让李青山做了替死鬼。谋害大师兄的罪名,他可承担不起。若是晁天骄听说此事,岂能放过他!
而且他有一种直觉,如果把一切都说出来——牛头阿旁的诡异表现,窥见的命运漩涡,可怖的天地大劫——那结果只会更糟。
他聪明一世,这时候却是无可奈何,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与李青山相对枯坐。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发现,李青山嘴角抽动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仿佛沉入噩梦中无法苏醒,身躯微微颤抖着。
地狱深处,大雪纷飞,寒气逼人,骨骼冷彻,牙关忍不住打战。
无数高大冰山,上接冰天,天上冻云弥漫,一切呈冰冷青白之色。
上下四周无不冰冷,青白。
然而青白冰川中,却有无数红影,纠结弥漫如珊瑚。他用力眨眼,刷去凝结在眼睑上的寒霜,发现那是被冻结的火焰,一团团“死火”。
寒意更深,周身衣衫早已褴褛剥落,露出雄壮的胸膛,皮肤冻裂开来,鲜血在其中已经凝固,并不流淌出来,宛如冰川中的死火,又像是一朵朵莲花,红的妖艳。
这里是地狱极深处,在越来越深的痛苦中,逐渐忘了去数是多少层,只剩下麻木的忍耐。
靛青大鬼遥遥躲在冰川之外,颇有些怜悯的叹了一口气:“到此为止了!”
这八寒八热地狱是无数恶鬼的坟场,当他们彻底麻木的时候,就会被彻底冻结,然后永远停留在这里,直至某一天被寒风吹成冰尘,或者被野火烧成灰烬。
他又忍不住祝愿道:“好了,就在这里止步吧!”
这里是地狱,捐弃一切希望,死亡已是最好的结局。
但李青山终于不愿不放弃希望,不愿止步,于是前进。
赤足踏在坚硬冻土,如踏在无数锋芒上,周身的红莲华绽放的更大,一缕缕寒气穿透进来。
他反而觉得清醒了许多,选定最远的一座冰川,大步向前走去。
凌冽寒风冻结了双眸,变成两颗灰蒙蒙的冰球。脚步却没有丝毫迟疑,心中已清楚的勾勒出那座冰山的模样,继续向前,直至在冰川之间奔驰起来。
一路吞吐寒风,餐冰饮雪,跌倒爬起……
如果他能够看见的话,会发现那座冰川始终遥不可及,没有接近哪怕一步。或许他也并不在乎,只是不愿停下脚步。
靛青大鬼心中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问道:“这又是何苦?”
李青山的耳膜早已冻结,听不到任何声音,倒省得听那凄厉的风声,只是挥舞遒劲有力的双臂,迈开颀长健壮的双腿,向前奔驰。
踏过坚硬的冻土,踏上一片广阔冰湖。一阵狂风拂去了冰面上的积雪,脚下无数死火冻结,绚烂火红如珊瑚。
忽然间,咔嚓一声响,冰湖崩裂,裂开一条长长的冰谷。
他既听不到也看不到,更没有丝毫法力,毫无防备的落入冰谷中。
那些冻结的死火忽然复活,火蛇一样狂舞,温暖他冰冷的身躯,温度仍然不断上升,汗出如浆,直至没有一丝水分,再一寸寸烧成灰烬,在落入谷底之前,便随着热风升腾飘散。
而靛青大鬼正遥望着,彻底明白了一件事,他还没有被痛苦压倒、彻底死心,不会在这里止步。
很快他便在灰烬中重生,又在寒风中颤抖,血肉重新绽开一朵朵红莲华,趁着眼球被冻结之前,深深的望了一眼那座最远的冰川,便开始新一轮的奔驰。
“大师兄,大师兄!”
乐天试图唤醒李青山,没过多久,李青山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双眸,果然苏醒过来,望了乐天一眼,眼中烟云弥漫,恍如隔世,仍残留着冰川的倒影,嘴唇嗫喏着问了一句:“过了多久?”
“三天。”
“才三天?”
李青山感觉已经过了很多年,他相信这不仅仅是在痛苦中产生了错觉,而是地狱法则在发挥作用。
本尊非但不能置身事外,反使这一趟地狱之旅变得更加难熬。因为他在瞬间体会到的痛苦,是地狱中许多天的叠加。
人虽然醒来,噩梦仍在继续:寒冰与烈火不断重复交错,在酷寒中冻裂的血肉,又在酷热中化为灰烬。
不断轮回,受苦无间。
“大师兄你……”乐天顿时明白过来,他的阳神仍然堕在地狱之中,正承受着诸般苦刑。
李青山按着双膝,艰难的撑起身子,挥开乐天想要搀扶的手,向着门外走去,推开门的时候,转过头来:“别说出去。”
眼神飘忽不定,声音疲惫虚弱,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
乐天却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威压,仿佛是面对命运本身,深深低下头来,“遵命!”
李青山嘴角一抽,似乎是笑了一笑:“谢了!”消失在门外。
“呼!”乐天长出了一口气,躺倒在地。
李青山跌跌撞撞的回到玄冥洞府,扑通一声巨响,重重的落尽水里。
他施展出灵龟变,镇压所有感受,才勉强恢复一丝理智:“不行……这种状态……持续不了太久,必须尽快……到归墟去!”
他的意志力虽然远胜过常人,但也并不是无穷无尽的,一旦超出他承受的范围,便会彻底疯狂,乃至死亡。
在这之前,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彻底中断本体与阳神之间的联系,否则必然会陷入崩溃。
而其中潜藏着极大的风险,阳神一旦失去控制,可能会彻底分裂出去,甚至与本体为敌,想要取而代之,那将是一个掌握了你全部秘密的可怕对手。
在修行道中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所以许多修行者凝练第二、第三元婴,再炼成多重阴神、阳神,虽然能大大提升修行速度,特别是在斗法时能立于不败之地,但却一直是一种禁忌,为正道所不取。
李青山却并不担心,反而觉得这样最好。归墟或许比地狱道更加凶险莫测,如果他失败了,至少还保留了一线希望,能够继续前行。
于是他启动早已准备好的法阵,刹那间,深蓝光芒绽放,水面出现一轮漩涡,渐渐变大变深,直至深海之中,形成一个黑色空洞。
水位迅速下降,都被吸进了空洞中,要知道洞府底部与大海相连,水面是与海面齐平的。这黑色空洞在顷刻间吸走了不知多少万吨水。
这便是——万水归墟!
他毫不犹豫,纵身投入大漩涡中,在被黑色空洞吞没之前,与沉沦地狱的阳神,同时默念了一声:
“祝你好运!”(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星星
饿鬼道中,小安正在无华城中修行,忽然睁开双眼,惊觉与李青山联系全部中断,连放在他那里的骷骨念珠,都失去了感应。
立刻停止修行,返回玄冥洞府,捡起一块破碎的法阵残片,望着迅速回升的水位,顿时明白李青山已前往归墟。不由蹙了蹙眉,其中必有极大的变故,否则他不会不告而别。
凝望着幽暗深沉的海水,十指紧紧缠绕交错:“你一定要回来,我会等着你的,无论多久,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
刹那间,所有痛苦都消失了,以及所有的色彩与声音。
沉浸在无边黑水中,或许是因为灵龟变的缘故,非但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温暖,像是在异乡历尽艰辛的游子,回到了梦中的故乡。
“呼……”
远离了地狱的寒冰与烈火,他也不由自主长舒了口气,那种滋味实在是太难熬了,如果是有的选择的话,他连一秒钟也不愿意忍受。
甚至产生了一种怀疑:“不知道在地狱的那个‘我’能否熬得过?”一个冰冷的念头闪过:“熬得过去就活,熬不过去就去死吧!”
在痛苦中几乎陷入狂乱的理性迅速恢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静,如同周遭无边的黑水。
他把头从龟壳里探出来,像是龙首又像是狮头,上下左右的转动头颅,观察所处的环境,却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并没有料想中的那种压迫与排斥,这元始灵龟所化的世界,对于他这个血统不纯的冒牌灵龟,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
黑水温柔的包裹着他,反而觉得很舒服、很安全,与人间的纷乱、地狱的苦痛相比,这里简直如天堂一般。
这里是灵龟的故乡,他的血脉虽然不够纯粹,但在施展灵龟变之后,好歹也有个七八成:“也许那归海灵尊只是在唬我吧!可是我要到哪里去找那个归墟的囚徒呢?”
李青山舒展四肢,轻轻摆动,向下潜去,所到之处,黑水自动分开,没有丝毫阻力。
如此下潜了不知多久,周遭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水,没有一粒微尘,一只蜉蝣……
他施展“玄光尽照”,随着灵龟变的提升,这一天赋神通可以轻易照彻千里之外。
但他很快便收了神通,因为玄光所照,尽是黑水。别说天赋神通了,在这里连眼睛都用不着,因为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去看。
无尽虚空中至少还有繁星照耀,每一颗星星便是一个世界。还有噬空兽的存在,每一头都是世界的雏形,虽然有点可怕,但至少没这么无聊。
又游了不知多久,他简直巴不得来一个奇形怪状的深海巨兽,来与他大战一场。
忍不住吟诗一首:“归墟啊,你全是水!青山啊,你四条腿!”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他也许不是在深潜,而是在上浮。
因为有大地的存在,所以无论多么深沉的海渊都是有底的。
但是在这归墟中,既没有大地,也没有天空,也就既没有上,也没有下。
地狱深处与归墟深处,听起来虽然差不多,但并不是一回事儿。
“地狱好歹还有一个‘楼层’,一直向下就是了,可是,这里到底哪里算是‘深处’呢?”
不仅上下无法判定,因为没有任何参照物的存在,实际上就连东西南北都无法分辨。无论向哪个方向都只有无边黑水而已。
那么,又该向哪里前进呢?
他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忽然觉得很疲惫,也许是忍受那一份地狱苦刑耗费了太多意志力,困意如潮水一样蔓延上来,转眼之间就淹没了他,连坚硬的龟壳似乎都有点发软。
他从未觉得这么困过,哪怕是在涅槃重生变成小婴孩的时候。
他摇晃了一下脑袋,试图保持清醒,却忍不住想:“也许……我该……睡一下再说……只睡……一小会儿……”
把脑袋与四肢缩回壳里,眼皮也渐渐合上。只留下一个龟壳停留在黑水中,既不上浮,也不下沉。
仿佛有个声音对他说:“孩子,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你到家了,这里很安全,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我到家了……”
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望乡台上的烟云缥缈,在无尽远方那个似假还真的家乡,两张日渐苍老的熟悉面孔,忍不住轻声道:“爸,妈,你们还好吗?我好想你们。”
不由把身躯更深的缩进龟壳中,感到一种久违的痛楚,与地狱的任何一种刑罚相比都微不足道,却轻而易举的突破所有防备,像是一根针一样刺痛他的心。
刚来到这方世界的时候,他****夜夜受这种痛苦煎熬,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以为全都忘了,原来并没有。
于是他恍然,令他感到疲惫的不仅仅是地狱酷刑,而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经历的一切。
随着心念流转,背上一片片龟甲走马灯似的闪过诸般景象,一切过往皆历历在目,在黑水中静静回放。
孩童时候的挣扎求存,少年时代的江湖搏杀,再到长大成人,迈入修行道,争杀愈发激烈,变成战争。心中神魔交战,更无一刻止息。
骄傲,耻辱,仇恨;狂怒,恐惧,屠戮。
纵然狂歌纵饮之时,心中也紧绷着一根弦,歌罢酒醒就得赶紧去修行、去战斗,他不能停步,一旦停步就会觉得疲惫,想要好好休息一下、享乐一番,大概就再也不愿向前走了。
然而无论奋力前进了多久,都似乎只会陷得更深。
如今他已经变得这么强了,成了万象宗的大师兄,屹立于亿万众生之上,比卧牛村那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强大了不知多少万倍。非但没有得到一丝喘息之机,反而困境重重,道路愈发险恶。
地狱酷刑,归墟黑水,无法战胜的强敌,不可逃避的血誓。在绝望中希望,在绝境中决斗。
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何意义?!
九天之上?
牛哥的敌人可以斩断他一根牛角,把诸位大圣全部镇压。我就算是到了九天之上,与他并肩作战,又能起到多少作用呢?
“毕竟……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还是睡一下吧!睡醒了再说……”
正在这时,他恍惚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心中反复回响:“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
一张惨白的面容浮现在龟甲上,面容俊秀,衣着绫罗,只有六七岁上下,是个与他一样,没了家的孩子,连性命都被夺去。他曾为她落泪,并发誓要带她重返家园,那其实是他想要回去的家乡。
但她没有选择回去,而是舍弃了一切,陪他继续前行。
瞬息间,每一片龟甲上都浮现她的面容,既有过去,也有现在。既有白骨,亦有朱颜。全都一样亲切。
那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家人——小安。
“不……我还不能睡,她还在……等着我!”
他张开如有千斤重的眼皮,努力从睡意中挣脱。
心中感到一阵后怕,方才如果睡着了,这一睡至少是上百年,那一切就全完了。
而等他睡醒之后,或许已经修成了灵龟变第九重,但也变成了一头纯粹的灵龟,再无什么九天之志。
即便是身受地狱酷刑,他也不曾变得如此软弱,那些痛苦只会更加磨砺他的斗志,归墟的虚无却在不断侵蚀他的意志。
虽然谈不上什么敌意,但却比敌意更加可怕,不,或许这就是最深邃的敌意。
世界的敌意也需要一定的事物作为凭依,譬如饿鬼道需要借助鬼仙的手才能对付小安。
而归墟中只有沉寂的黑水与无边的虚无,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凭依,之所以会如此神秘可怖,是因为归墟无时不刻在将一切外物与自身同化。
如果有灵龟血脉,或许还能被同化为灵龟,若是其他族类,那就只有在虚无中泯灭。
拥有灵龟血脉的他,受到的同化也更深。困倦仍在如潮水般一**涌来,虚无顺着黑水渗入骨髓。
他咬紧牙关,催动法力,释放出一轮璀璨的光芒,在黑水中无声无息的扩张开来,直至百里之外才渐渐黯淡,但愿那位“归墟囚徒”能够看见。
但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水中,这光芒微小的连一只萤虫都不如,迅速又被黑暗吞没。
他舒展四肢,向前游动。无论如何,都要向前。
然后,再一次释放光芒!比上一次更加耀眼,在深沉黑暗的背景下,却莫名显得更加黯淡,像是一颗微弱闪烁的星星。
不断的向前,一次次闪光,也许并不是为了让谁能够看到,只是为了在最深沉的黑暗中照亮自己,对抗虚无。
若是世界一片黑暗,那就自己发出光芒。哪怕希望并不存在,只要望着这颗“星星”,就还能继续前行。
还不能在这里停步,还要出去再见到她,还要到九天之上,与牛哥并肩作战。哪怕战死,也要像星星一样陨落!(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分歧
“祝你好运!”
地狱深处,冰川之间,一声祝愿。断绝了最后的联系,彻底堕入地狱。
刹那间,痛苦亦缓解了许多,意念从麻木的忍受中挣脱出来,重新考量自己的处境。
对一般修行者来说,“阳神”本质上是魂魄所化,再加上一生修为的凝结。
人人皆有魂魄,经过炼气修行,成功筑基之后,方能凝炼成金丹,再往后便是元婴、阴神,阳神,元神……直至修成真仙。
修行道一向重视魂魄而轻视肉身,佛家甚至将肉身视作“臭皮囊”。
肉身毁了,魂魄还能轮回转世,拥有阴神阳神的修行者,甚至能够直接夺舍重生。而达到元神之境,便是没有肉身也无所谓,不过是地位比不上人仙而已。但若是魂飞魄散,那一切就全完了。
李青山因为修行《神魔九变》的缘故,特别是在炼成体内小世界之后,哪怕是阳神彻底毁灭了也没关系,魂魄自然会在小世界中凝聚。一生阅历全部储存在小世界中,只要再拷贝一份儿就是了。
二者虽然断了联系,但是依然拥有同样的经历与情感,思索与命运,因为彼此拥有的“信息”是完全一致的。
所以并不会产生“我是谁?”这样的疑惑,他就是李青山,无所谓谁真谁假,只有孰强孰弱的问题。
“我有牛头阿旁作为接引者,其中有牛哥的安排,至少证明这一条道路是有机会走得通的。归墟就不一定了,那只九尾狐苏迷娆作为接引者简直糟透了,也许那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所以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我’没能从归墟中回来,那么我就必须重修《神魔九变》,继续九天之路!不,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虽然‘我’是个浓眉大眼的好家伙,但也不一定不会背叛革命,一旦这种情况发生,那就是必须由我亲手毁灭!”
在寒冰与烈火之间不断毁灭重生的他,意念也如冰与火一样酷烈决绝,哪怕挡在面前的敌人是自己,也要杀之!
“希望‘我小子’不会让我失望!”
李青山放缓了脚步,继续向远方的冰川走去,脚步更加坚定。
从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哪怕是另一个自己。也许自我毁灭的意志从未彻底消失,只为贯彻自我的意志。
靛青大鬼远远望来,心中凛然。感觉在他身上发生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又仔细瞧了一阵,突然惊觉,他在走近远方那座冰山,虽然走的并不快,但确实是在一步步接近。
“发生了什么事?”
在不知不觉间,分歧已经产生,他们都是李青山,却不再是相同的李青山。
不同的环境会对人造成极大的影响,归墟与地狱是截然相反的两种环境。而哪怕是完全相同的环境,也一样会产生分歧。
无论是阴神还是阳神,都一定会受到肉身的影响,恰如凡人会受到种种**的影响。
但肉身即是一种桎梏,也是一种维持,鬼类是最容易被扭曲的。这对强大的修行者来说也是如此,晁天骄如果没有肉身,一定会被玄武之力吞噬同化,不可能渡过六次天劫。
其中的利弊得失一言难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肉身越是强大,影响就越是深刻。
李青山拥有诸般神魔血脉,每一种血脉本身就蕴含着一种强烈的意志,虽然相互之间形成了某种平衡,但对阳神的影响仍是非常深刻。
而现在,这种影响正在逐渐消失,像是黄昏的晚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蓦然回首,已是夜色阑珊。
如果是修行同样的功法,走同样的道路,或许还能够弥合一下这种分歧。而他修行的偏偏又是《自在天书》与《神魔九变》这样完全不同的功法,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就连他自己都难以估测。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一般修行者来说,分歧会越来越深,结果必然会变成分裂,形成完全不同的道路。
李青山既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假想敌,准备接受最坏的结果,那么当然也不在乎什么分裂不分裂的,反而觉得很自在,甚至有余暇欣赏一下的壮丽的冰山,瑰丽的死火。
一身法力仍就无法动用分毫,但远方的冰川却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
他一边前行,一边推理其中的缘由,隐隐有一种猜想……
在天中二十多年间,他阅遍了所有典籍,特别是与《自在天书》相关的知识,凭借“灵龟变”进行了深入的推演分析,同时与归海灵尊也进行了不少交流。
那只老乌龟对与《万象天书》相关的事宜,还是非常上心的。他是第一个修行《自在天书》的人,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借鉴,一切都得自己来实践。
根据他们一大一小两只乌龟的研究,《自在天书》也许与其他天书的修行之道不同,甚至是要反其道而行之,要在关键时候舍弃肉身,主动选择尸解,挣脱这一具“臭皮囊”,否则便不能得到真正的“大自在”。
他对于大自在之道的领悟,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到达了极高境界,甚至更在魔域之战以前。
但在重新凝炼出阳神之后,这许多年来再无寸进,这很可能就是原因所在。
可这终归只是一种推演,没有哪个修行者会主动舍弃肉身,没有肉身很容易变得疯疯癫癫,走火入魔。
就是渡过了六次天劫,“尸解仙”的地位也是远不如“人仙”的,如果晁天骄当初没能保住肉身,别说“六丁之首”,恐怕连“六丁之尾”也做不成。
而他更不可能舍弃肉身,《神魔九变》对他的意义远比《自在天书》大的多,又一直专注于“灵龟变”,根本没工夫实践这一猜想。
然而世事难料,他现在的状态与尸解没有任何分别,阳神与肉身之间连一丝一毫的联系都没有了。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一场分开旅行,未尝不是一种契机。
“‘我’的实力远比我强太多了,如果‘我’背叛了革命,我还真不是‘我’的对手。但是如果我能炼成元神,修成人仙,便能够与‘我’一较高下了。嘿嘿,不错!”(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为了记忆的忘却
在寂静的归墟中,李青山预见到了这种“恶意”,他了解自己的性情,那种执拗,那种傲慢,一旦失去神魔之躯的约束,多半会变得更加狂烈。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理解自己。
在这灵龟的故乡,他的思维能力变得异乎寻常的强,到达了不可思议的境界。
对于记忆中海量的讯息,平常人只能浮光掠影的观测到海平面以上的波澜起伏,只有在深入思考某些事物的时候,才能够深入海平面以下,洞察部分记忆,且不可避免的带有局限性。
这种局限性保护了人类不至于精神崩溃。如果随便看到一颗苹果落地,就一下想到万有引力——无数的公式与法则——几大本书的内容同时全部涌来出来,大脑会“砰”地一声爆掉。
所以人类的思维更像是一个手电筒,不断的在黑暗中照来照去,然后再凭模糊不清的残象勉强拼凑出一副完整的图景,其中难免充斥着大量的脑补。越是模糊久远的回忆,就越是虚伪失真。
那些美好的童年,那些逝去的历史,被一厢情愿不断篡改,真实就永远沉没在黑暗中。
而且这支手电筒,总是最难照到自身,所谓的“认识你自己”就变得近乎不可能,成了高深莫测的哲学命题。
灵龟却不存在这样的局限,其本身就像是一个大灯泡,虽然照耀的范围同样有限,但只有未知的黑暗,没有虚伪的真实。并且随时随地的反观自身,清明朗照。
并不是一般所谓的“高智商”,或者像超级电脑一样可以在短时间内进行海量的运算分析而已,而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认知方式。
同步并举,不分次序,系统的、全面的理解问题。
在看到苹果落地的瞬间,不需要转化为繁琐的文字或数字,直接在识海中构造出万有引力的模型结构,同时包含对自身的意义。
当李青山洞悉了全部自我,照彻整个记忆之海,一切细节都历历在目:**,毁灭,恐惧,软弱……每一种情绪背后的原因,每一个决定之下的动机,无所不知。
在这样的基础上,不需要搞什么预言,就可以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
如果“我”从地狱中归来,一定会对他加以评判,如果判定他为“背叛者”,便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毁灭他,像是对抗梼杌魔神的化身一样,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不存在任何妥协的余地,唯有“自我背叛”不可容忍,而且“我”很可能会拥有这种毁灭他的能力。
失去阳神对他来说是一种损失,等于失去了一种变化,整体力量下降,离六次天劫又远了一步。
但是对“我”来说却恰恰相反,脱离了神魔之躯的桎梏,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修行者,离六次天劫只有一步之遥。
一旦渡劫成功便是人仙,而且是知晓他一切秘密的人仙,拥有与他一样顽强战斗意志。
而且到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他,他必须独自迎战。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个异于常人的“怪物”,怀有自我毁灭的强烈本能。
但是那又怎样呢?他不会去迎合任何人,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胜人者有力,胜己者强。战胜自己,毁灭自己,本就是强者的宿命。
如果真的相互背离,走上不同的道路,那就只有一战而已。用生存与毁灭来做个判决,看到底谁的道路更正确。
是的,唯有“自我背叛”不可容忍。
平静而淡漠的做了决定,便将此事抛诸脑后。这本来就不是他认识自我的目的所在。
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够走出归墟,否则万事休提。
焕发出的光芒,一轮轮逐渐黯淡,这样的思考非常耗费能量,困倦之意越发浓重。
归墟不同于虚空,力量非但不会散失,反而可以轻而易举的汲取无穷无尽的归墟之力,足以支撑他在归墟中永远遨游下去。
然而归墟之力并非纯粹的资源,其中包含着大量的讯息,元始灵龟的意志,会加速同化他的意志。
同化一旦开始便不可逆转,到了一定程度之后,他还是会陷入沉睡,而且将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
进退两难!
不过他在自我认知的时候,已经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或者说,那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
在天中闭关苦读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他又领悟了灵龟变两种天赋神通。
一种名为“绝对意志”,没有什么出奇,只是可以彻底固化自我意识,让他不受一切心魔扰乱。
若说“灵龟玄甲”“回光返照”是保护他的**,那么“绝对意志”就是保护他的精神。不出所料的将“缩头乌龟”四个字进行到底。
遗憾的是,这个神通在归墟中完全无用,因为这里是灵龟的故乡,元始灵龟的意志才是真正的“绝对意志”。
即便是纯血灵龟,也要接受同化,作为一头冒牌灵龟,随便的使用灵龟的天赋神通,反而会加速同化。
简而言之,无论他怎么做,同化都是不可避免的。水滴石穿一样,一点一滴的改变一切。
是以他没有局限于此,而是全面考察了灵龟的天赋神通,找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先是以“镜花水月”制造出一个镜像分身,然后开始进行全面的自我认知,对所有记忆讯息进行备份,以“绝对意志”加以固化,储存在这个镜像分身中。
这让他看起来像是灵魂出窍,一个灵龟的幻影附着在他的身上,亦步亦趋。
然后他便开始吸收归墟之力,恢复力量的同时也接受同化。
一旦主体即将陷入沉睡,他便立刻启用镜像分身,与本尊融为一体,以“绝对意志”唤醒他的精神,用一生的记忆重新编织意识,再制造新的镜像分身来。
只要不断循环这个过程,他就可以避免被同化,不断的回到原点。
虽然在事实上,等于是被同化了无数次。
相对于镜像分身的“绝对意志”,本尊的一切变化都成了所谓的“心魔”,在相互碰撞之后被镇压粉碎,然后重新开始……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避免被归墟同化的唯一办法。
当然,这个循环不可能永远继续下去,从第一次循环开始之前,他便预料到了这一点。
在每一次镇压“心魔”的时候,记忆都会在碰撞中损失一部分,而且是彻底损毁,无法备份,无法找回,永远遗失。
根据记忆深度的不同,最初会是那些最无关紧要的记忆,也许是看过的一本三流小说,也许是说过的一个笑话。
在天的这二十多年,他积攒了足够多的记忆可以拿来“献祭”。
但如果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他的记忆会越来越少,逐渐触及最核心最重要的记忆。
他必须在失去所有记忆损毁之前,找到那一位归墟囚徒,否则他将遗忘一切,包括牛哥,包括小安,包括他自己……(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移山大圣
在无边深沉的黑暗中,时间变得模糊不清,似乎过去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
不过他清楚记得,第二十三次,镜像与本体重合。
大脑一阵剧烈刺痛,他再一次恢复“原状”,所有“错误”的思想都得到了修正。不忘“初心”原来是这样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
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隐然听到了记忆破碎的声音,清脆如薄冰,碎片融化在黑水中。
却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大约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东西,却忍不住微微颤栗。
透过对自我意识的认知,他明白了一件事,没有什么是绝对不重要的,重要的事情总是由一大堆不重要的事情组成的,英雄史诗背后总是兴亡皆苦。
犹如一副色彩斑斓的图画,浓墨从周边浸蚀过来,这样下去,那些所谓的重要事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在虚空中会不算丧失力量,而在这里,他正在丧失自我。
又感觉到一种吊诡的黑色幽默,一旦失去大部分的记忆,反而身在地狱的阳神,更接近于“李青山”这个名字的本来定义。
若是问一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李青山”呢?
答案倒是简单极了:谁强谁是“李青山”!
这里是修行道,力量的碰撞,意志的交锋永无止境,弱者不配背负这个名字,弱者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他已经在归墟里巡游了很久很久,仍没有见到任何事物,无论是一线光芒,还是一粒微尘,只有无尽的黑水。
但在他的脑海中,却有一副清晰的“地图”,以进入归墟的位置为原点,不断的环绕巡航,航行的轨迹像是一个漩涡,持续扩张。
与此同时,他仍不断释放光芒,以及用“玄光尽照”巡视周围千里之地,所以这个圈子可以绕的很大。
不过在无边无际的归墟中,仍像是一只迷路的萤火虫,徒然耗费着光亮。
然而这光亮不仅仅是光亮,其中蕴含着一道讯息,在光芒被黑暗吞噬之处,以深沉的黑水为媒介,向着更远方继续传播。
心有灵犀——灵龟变的第二种新神通。
这是一种远程通讯的手段,可以在超远距离进行心灵沟通,让他可以一边用“玄光尽照”进行窥伺,一边还能指手画脚。
在一般情况下,貌似也没啥太大用处,不过现在刚好可以当信号塔用。不断的发出信号,希望可以被那位“归墟囚徒”接收到。
因为太复杂的讯息容易散失,所以为了保证信号传播的足够远,那一道讯息中只有三个字——我是谁?
不仅将信号简化到了极致,而且疑问句比较容易引起注意。如果有潜在敌人,又不至于暴露自己的目的,会被当做一头陷入沉思的普通灵龟。
或许,也是在不断提醒自己。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有一种灵龟式的缜密,不过这仍是一个笨办法。
前途渺茫,也许下一刻就会得到回应,也许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
最终像是一只温水中的青蛙,逐渐被煮熟。对了,其实青蛙不会那么傻,而作为也许是世上最聪明的种族——灵龟——他却无法逃避这样的宿命。
于是他便在无尽的黑水中,开始了无尽的旋转。
第一百零八次——镜像与本体重合,习惯性的痛楚过后,又有一部分记忆被遗失。
第一千零八百次——镜像与本体重合,天中的书山书海,他已经连一本也回想不起来。包括《自在天书》,也只剩下这一个书名了。
到底过了多久?一年半载?还是十年八年?
他已经不记得了?本来很好计算,每一次重合的时间基本完全一样,但是现在连这个他也忘了。且在每一次重合时,都会被遗忘一次,因为记忆这种讯息完全没有意义,反而会削弱他的意志力。
时间变成了一种模糊不清的概念。
第三千五百二十八次——仿佛不是他在旋转,而是整个归墟在旋转,死寂不过是一种假象,实际上是一个大漩涡,在以极高的速度飞旋。
只不过就像是人类感受不多地球的旋转一样,这个漩涡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身在其中,始终与之保持着相同的速度,所以不觉得在自己运动。
而他自以为是在依照精确的轨迹前进,实际上则是在不断接近漩涡的中心。
当然,他也不确信这是真实的推演,还是虚假的幻觉。随着记忆的大量遗失,一切都变得模棱两可起来。
第七千七百五十九次——我是谁?
他缓缓闭上双眼,修成了灵龟变第九重,一切都结束了!
他已经将自己的名字也献祭了,却始终没有回应。
绝望还没涌现出来,就开始迅速退去,冷静到了极点,也困倦到了极点。
凭着最后的意志,发出最后一道讯息,陷入了恒久的沉睡之中。
“我是谁?!!!!!”
猛然间,一个声音闯入他的识海,像是山崩地裂,像是雷霆震荡,像是百万头狮子一起怒吼,将他从沉睡中惊醒,忍不住要缩进龟壳里。
那声音仍在狂烈的回荡着,龟壳都在一阵阵震颤回响,似乎变成了某种乐器。
李青山睁大双眸,一股狂喜在心头涌动,虽然几乎忘了为何而喜,但仍然觉得欢喜。
“我找到了?”
沉寂的黑水在疯狂激荡,形成无数的漩涡与湍流,每一个漩涡,每一条湍流,都比他的身形大上百倍千倍,即便是妖皇也会被轻易撕碎。
而他无所畏惧,随着灵龟变完全彻底的大成,他已是纯血灵龟,以每一个漩涡为路标,每一条湍流为路径,向着归墟深处加速进发。
忽然间,一片巍峨起伏的暗影横在眼前,像是一头趴伏的巨兽,从无尽的黑暗中来,到无尽的黑暗中去,绵延不知其几千里也!
“是山!”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看见一座山会让他如此的惊奇,又如此的亲切。
不仅是因为这里是归墟,而且他丢掉了所有关于山的记忆,包括自己的名字,这等于是他平生看到的第一座大山。
他缓缓接近,那宏大浩瀚的声音就是从这座大山里传来,嶙峋的怪石,耸立的山岩已是近在咫尺,却没有发现其他东西,除了山峰就是山石。
他运转“玄光尽照”,把整条山脉仔细扫描了一番,发现在群山之间,最巍峨的山峰上似乎刻着几个字。
他来到近处一看,原来是三个纵横千丈的大字——狮驼岭!
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并且依然没找到任何活物,大声问道:“你在哪里?”
一个比他的声音大一百万倍的声音回应道:“我在你脚下!”
轰隆隆隆!黑水翻腾,波澜起伏,生发出无数道洋流。
李青山催动灵龟玄甲,勉强抵挡着音浪的冲击,俯瞰群山,灵机一动:“你被压在山下?!”
这个设定他也觉得很熟,不由左顾右盼,这周围是不是应该有一道金字压贴之类的东西需要他揭去,从此一路向西,踏上人生巅峰。
那声音却哈哈大笑,群山震动不已,反问道:“怎么压?”
李青山愣了一下,这里可是归墟,即便是这座大山,也应该是悬浮在黑水中,也就无所谓镇压:“那你是被封在山腹中?”
“你在我背上。”
“不会吧!”
李青山吃了一惊,将“玄光尽照”催动到了极致,试着把这绵延数千里的山脉当做一个整体来看待,才发现其形神似一头趴伏的雄狮,他站立的山峰正是雄狮高耸的背脊。
他的“灵龟变”大成,体型已经相当庞大,但在这头雄狮背上,却像是一只跳蚤。
轰隆隆隆!
雄狮昂起头颅,带动着群山起伏,打了个一个大大的哈欠,两颗长牙像是两座倒立的孤峰。回头向他望来,棕黄的狮目犹如两颗炽热的太阳,顿时驱散了无尽的黑暗。
“小家伙,你是谁?”
“我是……反正不是什么小家伙!你能不能小声点?”李青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却并不觉得恐惧,反而十分亲切。
“不能,小家伙。”雄狮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李青山嘴角一咧,这头混蛋狮子!显然没有一点作为囚徒的觉悟。
雄狮抖了抖耳朵:“注意你的心声,我听得到。”
“你又是谁?”李青山隐隐猜到了这头狮子的身份,这部分讯息他还是保留下来了的。
“我忘了!”雄狮高傲的宣布:“不过大哥曾称我为愚蠢的狮子,所以你就叫我‘愚公’吧!”
李青山翻了个白眼,被人称作“愚蠢的狮子”,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或者值得得意的是那位“大哥”吧!那边不需要多余去解释什么,这一位应当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一切。不过为啥觉得“愚公”这个词也有点耳熟。
“算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便是移山大圣狮驼王!”
狮驼王扫了一眼那“狮驼岭”三个大字:“嗯,就是这个。”
“……”
原来刻字的目的是这个啊!(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移山令
狮驼王又道:“不过小家伙,你仍要叫我愚公,这是命令!”
李青山最听不得“命令”这两个字,点点头:“好的,狮驼王。”
“是愚公。”
“没问题,狮驼王!”
“是愚公!”
“狮子王。”
“愚公。”
……
这沉寂的无边黑水,突然显得嘈杂起来,大狮子和小乌龟大眼瞪小眼,一个雄风凛凛,气盖群山。一个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大狮子并没有勃然大怒,一掌拍死这只小乌龟,却坚持更正他的称谓,在经过了不知多少次争执来回之后。
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声如山崩雷霆,却充满了愉快。或许在这黑水囚笼中,也寂寞了太久。
李青山眯眼:“喂,你不觉得这样很幼稚吗?”
“幼稚的是你!小——家——伙!”狮驼王一字一顿的道,两颗太阳一样明亮的眼睛盯着李青山:“你身上背负着冥河血誓,你的时间可不多了。”低下高山一样的头颅:“如果和我较劲儿……”得意一笑:“汝必将失败!”
李青山叹了口气,彼此的修为天差地别,倒并不意外他能看穿这一点。不过确实,冥河已经越来越近,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么愚蠢的狮子先生,请问我要怎么救你出去?”
他左顾右盼,仍在试图寻找类似金子压贴的东西,总觉得应该有啊!
狮驼王又哈哈大笑:“小家伙,你真会说笑话?”
“混蛋,那我走了!”
“不要妄自菲薄,渺小的你当然没有这种力量,毕竟你还是太年轻了。想要打破归墟,唯有请我敬爱的二姐出手!”狮驼王仰起头,用不胜崇敬的语气说道。
李青山吃了一惊:“二姐!?覆海大圣蛟魔王!”
“不错,那也是你敬爱的二姐!”
李青山感到一阵肉麻:“我可不认识她。”
“你是大哥选择的人,自然就是我们的兄弟。”狮驼王深处一根爪子,轻轻敲了敲李青山的龟壳。
李青山倾尽全力才抵挡住这表示亲昵的小动作,无奈摇了摇头:“那是我的荣幸!那么我是不是要叫你四哥?”
“不,叫我愚公。”
“好吧!”李青山彻底放弃:“那么二姐她在哪里?”
“不知道。”
“那你老实呆着吧!”
“但我亲爱的五弟一定知道,他的耳朵特别好使,什么都知道。”狮驼王抖了抖两只小山峰一样的耳朵,由衷的表示赞许。
“通风大圣猕猴王!”
李青山恍然大悟,明白为何牛哥安排那牛头阿旁带他到地狱深处去。如今的局面看来,诸位大圣都被镇压,若要释放他们,至少要知道他们的所在,那么猕猴王就是最关键的一环。
这就要看他的阳神是否给力,能否到达地狱深处,见到那一位通风大圣。如果阳神失败了,他就要再闯一次地府。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先解决身上的冥河血誓,于是道出了与穷奇魔神的赌约。赌约的内容并非战胜穷奇,而是推倒他的倾奇山,相信面前这位“移山大圣”一定会有办法。
而狮驼王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这个简单。”张开深渊裂谷一般的大口,吐出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牌来,落在李青山的面前。
“这是?”令牌古拙粗粝,上面深深刻着一个古朴的“愚”字,并无任何气息流露,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岩石雕成。
“移山令。这是我的本命之物,你手持此令,移山填海亦不在话下。”
李青山珍而重之的收下这移山令,这便是他战胜穷奇的关键。
狮驼王又道:“你修为太弱,恐怕发挥不出几分威能,我再赠你三座大山,以备不时之需。”
他抖动了一下身子,背上立刻有三座高峰飞了起来,落在李青山的面前,都变得只有拳头大小,浑像是三座假山,但在细微之处,却与原本的山峰一模一样。
李青山问道;“这三座山叫什么名字?”
“狼牙山,摩天岭,黄崖尖。”
李青山抓住狼牙山,试着想要拿起来,但却纹丝不动,不知有几千万吨。莫说在灵龟变的状态,即便是牛魔变,也拿不起如此重量。
狮驼王笑道:“你又不是大哥,怎能凭蛮力硬来!”
李青山心中一动,将移山令轻轻一挥,三座大山立刻飞了起来,像是三只小鸟一样轻盈。
狮驼王提醒道:“这三座大山你只能使用一次,用过了可就变不回来了。”
“足够了!”李青山点点头,他只是借用狮驼王的力量而已,但已是觉得不虚此行,不仅有了对付穷奇的法宝,还多了这样的厉害手段。
这三座大山都经过狮驼王的炼制,不同于寻常山峰那样质地松散、运转不便,而变得近乎法宝一般,凝固一体,运转自如。若是拿来砸人的话,便是人仙挨一下也要魂飞魄散,化为齑粉。
然而放眼望去,这三座山峰却还只是狮驼王背上最小的那一撮,再加上他本身就近乎一座大山。
移山大圣,名不虚传!
这一切恐怕都是为了九天之上的神战而准备,尚非如今的他所能企及。不过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一天不会太远了,这是作为一头纯血灵龟的预言。
总有一天,他会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成为真正的大圣!我该叫什么,无敌大圣?算了,回去跟小安一起商量。想起小安,他顿时想回家了。虽然他已忘了自己是谁,但她一定还记得。
在告别之前,又问了一句:“对了,我算老几?”
狮驼王脸色一沉:“你是老七。”
“诶,我记得老七应该是齐天大……”
“住口!”狮驼王暴怒:“不准提那个叛徒的名字!”
雄狮怒吼,群山呼啸,无尽黑水剧烈翻腾,整个归墟都为之动荡。
李青山被狂暴的黑水卷起,狠狠撞在一座大山上,山峰轰然坍塌。宛如面对一场恐怖天灾,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连声道:“冷静!冷静!”
狮驼王收了雷霆震怒,仍是怒气难平,山峰一样利齿轰隆隆的摩擦,闷雷一样滚动:“叛徒!叛徒!”
李青山心情复杂:“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要问,我不想说,你走吧!”
狮驼王忽然没了兴致,脑袋又转回去,懒洋洋的趴伏在爪子上,耳朵也耷拉下来。
李青山若有所思,不再多言。他已是真正的灵龟,出入归墟已非难事,黑水中绽放出一轮漩涡,就在他即将投入其中的时候。
狮驼王疲惫的道:“算了,你是老八。”
“嗯,再见,愚公!”(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邪神青山
地狱深处,冰川绝域。
一个高大削瘦的人影,正沿着嶙峋的山脊,一步一步的走向山巅。
狂风吹尽了积雪,脚下是瑰丽多姿的死火,凝固着永恒的燃烧。
李青山胡子拉碴,风霜满面,抓起一把冰雪,在口中嘎吱嘎吱嚼碎,一口吞下,吐出一口热气。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远山之外,靛青大鬼望着那冰雪世界中,徐徐前行的黑色人影:“这……这怎么可能?”
依照地狱法则:相由心生,境由自造。无论任何恶鬼,一旦堕入其间,永远被困,无法解脱。
所以李青山才走不近冰川,可现在是怎么回事?他正在登顶!
而且不知何时起,死火不再复燃,被青白寒冰封锁在冰川大湖中。
“嘿,相由心生?”
李青山的笑容比寒风更冷,望向山巅的眼神却比死火更热。
多谢这地狱法则,还有那一碗孟婆汤。在冰与火的淬炼中,阳神从未被真的毁灭,甚至连力量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失,被好好的封存着。
痛苦像是一柄铁锤,狠狠的敲击着他,非但没有将他击垮,反而激发出他内心真正的力量。
犹如一柄寒刀,出熔炉,入冷水,更受千般锤炼磨砺,锋芒毕露!
咔嚓咔嚓!轰隆轰隆!
脚下的冰山出现无数道裂缝,死火蠢蠢欲动。
李青山没有丝毫犹豫,依旧大步向上,从容道:“我求大自在,得大自在,此乃无量众生之心,何罪之有?”
于是冰山不崩,死火不燃。
贯彻大自在之道,虽无一丝一毫的力量,不用一招一式的法术,却气盖冰川,踏平火狱。
犹如一柄寒刀出鞘,斩破重重色相。
终于登上山巅那一刻,“哇”的吐出浓黑的汤汁,正是封禁了他所有力量的孟婆汤。
满不在乎的抹了抹嘴巴,放眼望去,群山漠漠,冰川连绵,无边无际。
天空触手可及,心胸无尽开阔!
忽然回想起来,大自在天乃是苦行之神,长年在大雪山之巅打坐修行,领悟最深邃的智慧与最恐怖的力量。
一切都很公平,欲求大自在大超脱,岂能不受诸般痛苦折磨。
于是他坦然一笑,也盘膝坐下,运转《自在天书》,开始苦行。
靛青大鬼不知该如何是好,这里显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理应向判官回报。
李青山若有所觉,遥遥望了他一眼。这一眼虽隔万重冰川,依旧是夺魂摄魄。
他便恐惧了瑟缩了,深深跪伏在地。
李青山又闭上双眸,面容庄严肃静,神情自在从容,虽然肌肤冻得发青发紫,却有一种明澈如琉璃的觉悟之色,宛如一尊神像。
靛青大鬼感受到的却是大森然大恐怖,平生见识过无数凶煞恶鬼,也见惯了生死轮回、酷刑折磨,从未感受到如此恐怖。这是毁灭之神的威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亘古。
李青山被冻成了一座冰雕,他身形模糊不清,在死火的映照中显得怪异扭曲。冰雕又被寒风肆意雕琢,变得愈发怪异,变成一尊荒古的神像。
靛青大鬼昏睡在冰川脚下,一场接着一场的做噩梦,梦中总有那森然的目光。
忽然间,远空传来雷霆的轰鸣,他从噩梦中惊醒,迷茫的望向天空。
轰!一道惊雷劈在神像上!即便是在地狱深处,天劫也一样会来光顾。
神像破碎,一个青黑色的人影缓缓站起,缓缓扭动舒展着四肢,诡异之极,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妙的韵律,像是一种祭祀的舞蹈。
邪神复苏。
轰隆隆隆!天劫降临,雷光万丈。
靛青大鬼伸着脑袋望着,目瞪口呆,只见那万丈雷光在“邪神”的脑后交织成辉煌的晕光。
“邪神”所有动作忽然僵住,右腿弯曲站立,左腿舒展扬起,双臂优柔的扬起,双眸半开半阖,凝固了动与静,力与美,显“大自在舞王相”。
下一瞬,双臂如水一样流动,留下无数残影。
砰!左脚猛然踏在山巅,所有冰川一起粉碎,化作熊熊火海。
万顷雷光,倾泻而下。
李青山屹立于火海之上,陡然怒目圆睁,显“大自在恐怖相”。眉心张开第三只眼睛,射出一道黑火,洞穿万倾雷光。
放肆狞笑着,一切束缚既已消失,那便起舞吧!
阳神化元神,渡六次天劫。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大自在,从无尽痛苦中解脱,在劫雷狱火中舞蹈。没有什么五阴魔烦恼魔之类的东西来聒噪,他即是魔中之魔!
……
不知过了多久,火海燃尽,不再化为冰川,在铺满灰烬的焦黑土地上,仍回荡着狂雷的余响,狂癫的舞步。
李青山停止了舞蹈,消尽了重重残像。感觉还没有尽兴,又觉得十分虚弱,无法再继续舞蹈了,心想:“该去见那一位‘老五’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通风大圣猕猴王!”
对那靛青大鬼道:“带我去见吕判官!”
“诺!”靛青大鬼眼神充满了狂热。
初生的邪神有了第一位信徒。
李青山便向他身上一扑,融入进去。
不久之后,靛青大鬼又回到了阎罗殿明镜司。
吕判官正在审案,不耐烦的道:“你怎么回来了?那小子怎么样了?”
靛青大鬼笑道:“禀报判官大人,那小子先是破口大骂,后来受刑不住,连连求饶呢!”
吕判官不屑的道:“嗛,我就知道!只要我还是判官,他休想从地狱中脱身!”
“那小子告诉小的一个大秘密,只求大人给他一个痛快!”
“给他一个痛快?”吕判官残酷一笑:“给我把他打入第十层地狱去!”
“遵命!”
“还有,他说了什么秘密?”
吕判官问道,到了这种境地,拿来交换的必定是好东西。他虽然未必看在眼里,但不知为何,突然有一股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好奇心。
“小的不敢藏私,可是……”靛青大鬼环顾四周,所有鬼差都竖着耳朵听。
吕判官勾勾手,靛青大鬼走上前去,在他耳畔喃喃低语。
“你说什么?”吕判官皱眉,附耳过去,靛青大鬼口中忽然射出一道黑影,钻进了吕判官的耳朵眼儿里去,然后便徐徐退了下去。
再看吕判官,表情呆滞,浑身僵住,似乎被这个大秘密震的说不出话来。突然脸色大变,充满了挣扎。
靛青大鬼低头冷笑,鬼差们窃窃私语。(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审判官
吕判官心中百味杂陈,情绪万千:时而大悲,恨不能抱头痛哭;时而大喜,几乎要手舞足蹈。
心绪像是走马灯似的的乱转,一瞬间,仿佛升到九天之上,成仙得道,长生不老。一瞬间,又像是被打入无间地狱,永堕轮回,受尽折磨。
他猛然反应过来:“不好,是魔头!”
来不及思量怎么会有魔头入侵,心中已是戒惧到了极点。
他深知魔头的可怕,否则也不会沦为鬼仙。不同于一般对手,什么强**宝、神奇法术对魔头都没有用处。
与人斗法犹如两国交战,看似声光煊赫,杀气腾腾,但其实并不危险。凭他的修为,无论怎样的失败都很难被灭国。
魔头入侵则是朝堂里出了奸臣,千军万马也没有用武之地,一旦被篡了位,亡国只在转瞬之间。
他立刻谨守心神,封锁灵台,准备抵抗入侵。魔头虽然凶险,但只有灵台不失,那一切都好说。
“本官又不是渡劫之中,不需应付劫雷,只要严防死守,你奈我何?”
然而这魔头比他在渡劫时遇到的更加诡秘莫测,似乎并不急着来“篡位”。
李青山笑道:“好,你要守,那我便来攻,来一个‘农村包围城市’!”
他凭着偷袭之便,本来可以直接进取灵台、夺舍篡位,却故意虚晃一枪,引得吕判官回守灵台。
现在才是图穷匕见,他施展诸般魔法,挑动吕判官心中重重魔念。魔念每生长一点,魔法便增长一分。
这已不仅仅是《自在天书》,而是真正的大自在之道,也是天魔之道。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转瞬间,魔念就如野火一样蔓延开来,这不是“篡位”,而是“起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远比直接“篡位”要困难的多,人心是何等的复杂多变,所谓的“魔念”没有绝对的标准,并不是所谓的恶念就是魔念。需要非常精妙的控制,一不小心就会被镇压,全盘皆输。
不过修行《神魔九变》的经历给了李青山巨大的帮助,在他看来,魔念就是人心中无法调和的内在矛盾:善于恶,是与非,对与错……像是道家的阴阳太极,相生相克,相克相生。
平时或许隐而不发,一旦遭遇困境,就会爆发出来,行拂乱其所为。
而且这种矛盾不可能被消除,晁天骄的经历也证明了,一旦没有了矛盾,失去了人心,就会被力量吞噬同化。
女娲造人,人类生而没有意义,这是一切的契机,也是先天的缺陷。
所以关键是形成一种平衡,而所谓的“魔头”,也就是“外魔”,就是打破这种平衡,主要是两种办法:
一种是激发那些被压抑的念头,你要做好人,好,我就让你知道自己有多么恶。
一种则是助长其本来就很强的念头,让贪财的为财死,好色的为色亡。
欲使其灭亡,先使其疯狂。一切疯狂都是心魔作祟。
“桀桀桀桀,果然不出我所料!”
李青山虽然才刚刚渡过六次天劫,但在这一场游戏中,无疑是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之所以选择这个玩法,就是看穿吕判官心中魔念炽盛。
特别是两种念头尤为强烈,一种是对成仙的渴望,一种是对死亡的恐惧。
李青山就在其中来回拨弄,互相刺激,他欲想成仙就越怕死,越怕死就越想成仙,魔念像是滚雪球似的的膨胀。
“桀桀桀桀,真好玩!”
他不是什么路边魔头,而是正宗的天魔传人。寻常魔头激发出的魔念,只是混乱的农民军,破坏力很强,来势汹汹,去的也快。在他的指挥之下,变成了有组织有纪律的解放军。
“桀桀桀桀!诶,我为什么要这样笑?”
很快,吕判官就失控了,谨守的灵台变成了一座孤城,只见烽火连天,旌旗蔽日,心神颤抖:“这……我……不可能……”
发出绝望的哀嚎: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魔头!?
轰的一声巨响,大军破城,心门洞开!
他眼前一阵迷糊,竟又回到了明镜司中,他却变成了囚犯,披枷带锁的跪在殿中。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青苗獠牙的狰狞鬼差,手持水火棍,低吼着:“威——武——”
这些鬼差面目神似,也都十分眼熟,他猛然想起来了,指着堂上那“判官”道:“是你!”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
李青山一身大红官袍,头上歪戴一顶乌纱帽,俯身笑道:“就是你老子我!”
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如果是直接夺舍,否则纵然占据上风、夺舍成功,在激烈的争夺中,也必定消耗巨大,而他刚刚渡过天劫,正是最经不起消耗的时候。
即便是成功了,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难免“得国不正”,不可能像这样不动声色的控制住他,纵然可以把他弄死,但那也不是他的目的所在。
李青山问道:“我问你,姓吕的,你可知罪?”
吕判官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魔头!现在放了本官,我还可以饶你一命,否则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桀桀桀桀!神似李青山的鬼差们窃笑不已,“李判官”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好啊,我们就到十八层地狱里去走一遭!”
吕判官惊道:“你到十八层地狱做什么?”
“关你屁事!”
吕判官反应也快,想起了牛头阿旁的身份来历,以及被镇压在无间地狱的那一位大圣,浑身颤抖了一下,马上换了一张谄媚的脸:“阁下难道是反天的义士?”
李青山怔了一下,反天他倒是明白,可义士是什么鬼?
吕判官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更加惊惧:“其实本官,哦不,我也是啊!”
李判官与诸位鬼差全都目瞪口呆,齐声道:“你也是?!”
吕判官义正言辞的道:“天宫不公,我早就想反了,可惜一直无缘得见真人。现在请道友给我个机会,我愿与道友一同,哦不,是追随道友麾下,鞍前马后,一同反天!”
李青山简直惊呆了,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们的队伍里都是你这种王八蛋,那还反个屁的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你可知罪?”
“我……”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哦不,本官有办法!”
这时候,在真实的明镜司中,鬼差们只见吕判官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嘿嘿冷笑,又动了起来,甩开大袖向着殿外的孽镜台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闹地府
鬼差头目小心翼翼的问:“大人您要去哪?”
“吕判官”也不理会,径直来到孽镜台上,昂身照了一照。
这一照不打紧,只见镜中黑雾重重,浓重几乎要从镜中溢出来,更没有一丝光亮,端的是恶贯满盈。
鬼差们面面相觑,这叫怎么话说?
李青山心道:“就你这样的货色,也配当判官?”
吕判官哀求道:“道友,义士,大人!这实在怪不得我,这地府中的规矩就是这样,我也不过是随波逐流而已。”
“哈,那要这镜子有何用?”
“吕判官”猛然一拳砸向孽镜。
“砰”的一声巨响,镜面震颤,嗡鸣作响,竟不留一丝痕迹,却惊动了其他各殿各司。
一个黑脸判官从阴律司中走出来,喝道:“你干什么?!”
李青山在夺舍的同时,也窥探了大量的记忆。十八层地狱与其他十七层都决然不同,守卫异常森严,即便是以判官的身份,也休想轻易靠近。
除非是作为恶鬼被打入进去,否则凭区区鬼仙想要硬闯,且不论十殿阎罗在不在,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便设在这幽冥界中。
他心道:“早知如此,便不该争一时意气,不过这样也好,我来大闹一场吧!”
黑脸判官见吕判官不回话,闪身来到孽镜台上,一把抓住吕判官的肩膀:“还不下去!?”
“吕判官”回过头来,嘴角扬起一个恐怖的笑容,轻轻吐出四个字:“天魔解体。”
轰!
“吕判官”浑身肌肉虬结,撑裂了官袍,身躯暴涨至数丈,法力宛如爆发的火山,恐怖的气息直冲云霄,竟在头顶凝成了一团黑云。
元神几乎炸裂,在崩溃的边缘,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遏制住。
黑脸判官猛然睁大双眼,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向他轰过来,迅疾如电,暴烈如火,竟完全来不及反应。
砰的一声,被打的四分五裂,分化成几道神光遁去。
“吕判官”张开血盆大口深深一吸,将之吞的一干二净,肚子高高鼓了起来,起伏不定,左突右冲,但是很快就没了动静。
“额哦!”打了个饱嗝,舔了舔嘴唇:“味道好极了!”
另外两位判官走出赏善司罚恶司,正看到这一幕,一股凉气直冲顶门。
“吕判官”身躯更加暴涨,气息更加暴烈,浑然不似鬼仙,而像是人仙,甚至近乎真仙。
望向另两位判官,狞笑道:“你们也来照一照吧!”
双臂突然暴涨,舒展百丈,分别抓住两位判官,向裂开的大嘴中塞去。
大嘴用力吞吸,阎罗殿中狂风四起,鬼差们纷纷飞了起来,被吸入血盆大口中。即便是那些身高如山的巨鬼也不例外,有的试图抓住殿柱,但支撑不了一会儿,就飞了起来,落向那深渊般的大嘴。
这便是大自在之道的无上秘法——天魔解体!
贯彻最终极的大破坏与大毁灭,把全部精元瞬间爆发出来,一旦施展出来,绝无可能幸存。欲要毁灭敌人,先要毁灭自己。
本来这样同归于尽的招数,无论有多么厉害都没有多大价值,毕竟一辈子只能使用一次。
但若是先来上一招“天魔附体”,成功抓住一个“祭品”,那自己连一根毛都不会掉。嘿,反正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完。
吕判官感到大难临头,拼命挣扎起来:“你做了什么,快放了我!”
“已经太迟了!”
李青山费了一番手脚,将另外两个判官也拿下,投入体内暴烈的熔炉中,成了“天魔解体”的燃料。
忽然伸手插进大嘴里,把那靛青大鬼从喉咙眼儿里掏出来:“逃命去吧!说过饶你一命!”
靛青大鬼拜倒在地:“我愿追随您征战!”
“这是命令!”
“诺!”
“顺道告诉别人,吕判官走火入魔,发疯了!”
“诺!”靛青大鬼大声呼喊着:“吕判官造反啦!”狂奔而去。
阎罗殿前空荡荡的,只有“吕判官”独自站在孽镜台上,头顶的黑云愈发浓郁,几乎要压倒天灵盖上来。气息一**狂涌如潮,完全无法收敛,更别说驾驭了,只能以最粗放的方式运用,不过这就足够了。
“给我碎!”一声狂吼,一拳轰在孽镜上!
裂纹蔓延,密布镜面,锵然一声,粉碎飞散。
撼动天地法则,整个地狱道为之震颤。
幽冥界深处,地藏王菩萨缓缓睁开双眼。
坐下的一只大白犬竖起耳朵:“菩萨,又来闹了!”
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李青山心知,这“天魔解体”太过霸道,即便是拿三位鬼仙当燃料,也支撑不了太久!
将身形一转,一道黑烟直冲云霄,到那极高远的天空,转折射向地狱深处。
警钟长鸣,响彻地府!
牛头阿旁惊觉,走出洞府:“出了什么事?”
一个皂衣鬼差手持令旗,驾驭黑风急匆匆的赶来:“大帅,是吕判官走火入魔,突然造反了,杀了其他判官。现在正在到处屠戮鬼差,释放恶鬼!”
牛头阿旁瞪大牛眼,觉得其中大有古怪,为什么偏偏是吕判官?而且姓吕的怎么可能有本事杀其他判官?
“莫非是那小子作祟,可是他被打入地狱才数年时间,怎么会有这等手段!”
然而直觉告诉他,一定是李青山!这可跟计划的不一样,但那小子也不像是会按计划行事的人。
这就是大哥选中的应劫之人!
“现在是哪位阎罗当值?”
“是平等王大人,正在酆都城召集十方阴帅。”
“知道了。”
与此同时,李青山已闯入第十七层地狱,身边汇聚了数万恶鬼,最弱也有阴神修为,阳神修士更是上千。
李青山凭四大判官的记忆碎片,设法为他们解开了孟婆汤的封印。凭着压倒性的力量,裹挟着他们来到这地狱深处,吞噬了无数不服者。
此时的“吕判官”已经完全没有人样,变成一团高达千丈的黑云,疯狂的涌动着,裹挟着能量的乱流,略微还有一些人形。
一道黑色山脉拦住去路,横无际涯,直通天际,便是地狱道大名鼎鼎的“铁围山”,中间仅有一条狭窄的裂谷,裂谷前驻扎着百万阴兵,气息连绵成片,结成一座大阵,封死了谷口。
他挥起乌云手臂,大概是脑袋的部位,忽然裂开一道大口:“给我冲!”
“前辈,前面可是十八层地狱啊!”一个阳神修士惊呼。
“我就是要到十八层地狱去!”
两个深深的眼窝射出两道能量乱流,仿佛云层深处滚动的雷霆,声音如雷鸣低吼,浑然已非人类,或者任何生灵,而是一头**裸的魔物。
“可您不是说要拯救所有被迫害被压迫的道友,然后带我们冲杀出去?”
众鬼骚动,谁造反是为了下十八层地狱,好好呆在各自地狱好不好。
勉强拼凑的大军眼看就要分崩离析,李青山狞笑:“一群废物!不想当炮灰,那就当燃料吧!”
猛向众鬼扑去,一团黑云盖下,千丈身躯的每一个部位,都裂开一张大口,吞尽了成千上万的恶鬼。
瞬息间,力量膨胀到完全驾驭不住的地步,眼看马上就要崩溃。
这时候,一道霞光划过十七层地狱,霞光中,一个头戴平天冠,身着黑龙袍的威严男子:“妖孽,还不跪下!”
气息宛如云霞漫过天际,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李青山心中一凛:“真仙!我在他手上恐怕一招都走不过!”
心中一横,凭最后的意志力,撞向铁围山。
轰的一声巨响,所有能量爆发出来,将百万阴兵吞噬了大半,大阵完全损毁,坚不可摧的铁围山都震颤不已,一朵蘑菇云冉冉升起。
平等王停了下来,面色数变。他原以为恶鬼们造反,是要逃出地狱,所以迟了一步,召集十方阴帅也是准备围追堵截。
没料到这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怪物”会反其道而行之,一心一意往十八层地狱冲,这显然极不寻常。
仰头望向高远的天空,仿佛自言自语:“天上的诸位道友,你们可准备好了?他们又要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无色界
在大爆炸冲击波的推动下,李青山穿过铁围山中狭长的裂谷,眼前豁然开朗,却只见一种颜色——白。
不是雪白,不是苍白,也不是灰白或者洁白,而是纯粹字面的意思——白。
褪尽了所有颜色,既不浓重也不淡薄;匀分了所有光亮,既不耀眼也不黯淡。
回头望去,既不见铁围山,也不见阎罗王。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与前十七层地狱完全不同的世界。
白色的天,白色的地,天地混同。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无论是刀山油锅,还是冰川火海,全都瞧不到,简直不像是在地狱里。
李青山不由发出一声感叹:“真他妈白!”
这句话只是在心里回荡,在出口的瞬间就被这无垠的“白”稀释吞没,没有一点声息传出。
“奇怪的地方!”
李青山又感受了一下自身,又发现了一件怪事。
在“天魔解体”彻底失控,方才最后的大爆炸中,他虽然提前脱出了吕判官的躯壳,但那爆炸的威力实在是太猛烈了,他的元神应该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害,他也确实感受到过痛苦。
但在进入这片白色空间之后,伤势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也被这无垠的白色稀释的一干二净,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砰!他朝自己的右脸狠狠来了一拳,仍感受不到一丝痛苦。
像是口中的声音一样,这一拳的威力在发出的瞬间就消失了。
修为倒是丝毫无损,法力也可以运用,却完全无法伤害自己。虽然他没敢作死尝试,但估计连“天魔解体”都没办法用。
也就是说,他在这里连自杀都不可能。
“这样啊!”
李青山摸着下巴沉吟着,他也快要习惯了,这地狱道本来就非常奇怪,而且越是接近地狱深处,内在的法则就越显化,而令一切变得更加奇妙。
不过法则虽然显化出来,却并不意味着容易理解。苹果熟透落地显然比什么万有引力定律容易理解多了。
正因为褪去了现实的表象,所以反而变得高深莫测,荒谬难言。
凭他如今的修为,还无法完全参透其中的奥秘。
“这白茫茫的地方,也不知那“老五”在哪?”
他手搭凉棚,四下观望了一圈,又化作一道神光,冲上白色的天空。然而极目远望,只有永恒不变的白。
他就像一张巨大白纸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
根据他的估摸,在这个高度,光线充足又没有任何遮蔽,背景还如此的“白”,至少可以看见三千里内的景物。而凭他飞遁的速度,用不了几天时间,就能把方圆百万里都搜索一遍。
但他忽然想到了那一座似短还长的奈何桥。这个判断真的靠谱吗?
因为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到底看出了多远,是一百里还是一百米,也许视线也被白色稀释吞没,根本无法到达太远的地方,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却自以为搜索了很大的范围。
他可以随便施展法术,但在出手的瞬间就会消弭。无法拿来判断视距。
可这到底是真的消弭了?还是因为超过这个距离,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且听不到任何声响。
而且他很快就发现,无论他怎么施展法术,法力都没有一丝损耗,哪怕他根本不曾汲取灵力,而这方世界也没有灵力可以汲取。
虽然没有任何遇到敌人,也不受这方世界的排斥。但在这无垠纯白的世界中,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诡秘气氛。
令已经迈入天魔之道的他,都不禁有一丝颤栗。
只是在天上呆了一会儿,他已渐渐搞不清楚,大地是在哪个方向,四面八方,上下左右都是白,完全一模一样。
长年飞来飞去的他,竟有一种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迷失方向,不着边际。
不过还好,这里还有天地之分,他收了遁法,便又落回大地上。
他故意从高空直接摔在白色大地上,还是没受一丁点伤,甚至没感受到任何冲击。
感觉白色大地既不软也不硬,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
而且平滑极了,没有丝毫纹理,他趴在地上,仔细摩挲了一阵,连一粒沙子的凸出或者凹陷都没有,但同时又一点都不光滑。
习惯的一切事物,一切感觉,全都被抽离,留下绝对的空白。
他甚至有点怀念冰川的酷寒,火海的炽热,以及心中的狂怒与欢喜。
他试着在白色大地上做一些标记作为参照物,但足以为开山断流的强大招数,但却无法在大地上刻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一切都变得无从着力,想要拼命都不可能。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
与此同时,在地藏王菩萨的道场——幽冥宫。
古语有云:“视之无形,听之无声,谓之幽冥。幽冥者,所以喻道而非道者也。”
左右牌匾上写着:“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密藏。”
平等王施了一礼,问道:“菩萨为何不拦住那人?”
他可不认为那真的是“吕判官”走火入魔,偶然闯入十八层地狱。
瞥了一眼座下如狮子一般的大白犬,地狱道虽然无边广大,但有这“谛听神兽”在,不可能把握不到“那人”的动向。
当年那只灵命石猴大闹地府,也一样被地藏王菩萨挡了下来,岂会拦不住一个小小的鬼仙。
地藏王菩萨缓缓睁开双眼,淡青色的脸庞似笑非笑,神情渺漠难测:“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平等王怔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凭他区区一个鬼仙,竟敢进入无色界,那可真是自投罗网,倒是我多虑了。”
若有寻常僧侣在此,一定会目瞪口呆。
佛家将三千世界皆命名为“色/界”,并将“欲界”包裹其中,而最上层便是“无色界”,这就是所谓的“三界”。
“色/界”和“欲界”并不是对地理区域的命名。
顾名思义,“欲界”是诸般**的集合,为诸般生灵特别是人类所有。
“色/界”便是一切色相,一切物质的集合。“无色界”自然就是超脱其上的至高境界。
所以大部分僧侣都认为,“无色界”其实并不存在,只是对修行境界的形容。哪怕是进入西方极乐世界,也要通过不懈的修行,才有机会达到这个境界。
但谁能想到,无色界不仅存在,还是十八层地狱的真正称谓。
平等王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满意的告退了。
进入“无色界”的恶鬼,将体验到真正的“无间地狱”,即便是飞出十万八千里,也不过是在原地打转。即便在里面呆上一亿年,也休想见到那只六耳猕猴。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行无间,时无间,是谓“无间地狱”。
至于四大判官的陨落,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六道轮回中尸解仙多的是,做了判官就能长生不死,谁不愿意。而饿鬼道的鬼仙更是多的像野狗一样,总之再召就是了。
唯一能威胁到他们这些真仙的只有“天地杀劫”而已。
平等王走后,谛听探头问道:“菩萨,‘那人’真的会被永远困在无色界中?”
地藏王菩萨只说了两个字:“悟空。”
谛听浑身一抖,似乎联想起了很糟糕的回忆:“唉,您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打哑谜!我当然知道,只要修成‘四禅八定’,堪破‘空即是色’的真意,就能在无色界中自在往来。可他不过是个鬼仙,连‘炼神还虚’都还远着呢!怎么可能悟空?”
所谓四禅八定,即是“禅定”,是佛门最重要的修行方式。
四八并举,正好是色/界与无色界相对,在色/界为禅,在无色界为定。又可分为“四禅定”与“四空定”。
四禅定在于“悟色”,四空定在于“悟空”。
《心经》有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描述的便是四重境界,而且是层层深入,直至最高境界。
李青山在大冰山上,明悟了“相由心生”,堪破诸般色相,达到了“色即是空”的境界,就不再受诸般酷刑的折磨,得到了大自在,这便是“悟色”。
许多有大智慧大毅力的高僧大德,只要持续不断的修行,都能达到这个境界。
而哪怕是渡过七次天劫,成就罗汉果位,也未必能更进一步,明悟“空即是色”。
“悟空”之难,可见一斑。
地藏王菩萨笑而不语。
……
“我叫李青山,我已经察觉到了,我其实是个漫画里的人物……”
无垠白色大地上,李青山抱着双腿,喃喃自语着,宛如坏掉的机械。
忽然愤怒起来:“但是,背景画呢?对话框呢?!这鬼地方根本连漫画也不如啊!!”
而他的愤怒来的快,去的也快,怒火才刚刚燃起就消失一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也曾试着到处乱飞,搜索那位“老五”,但却心知肚明,这和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区别。距离这种概念,只有存在参照物的时候才有意义。
这个过程持续了差不多三年,中间没有一点停息,反正他也不会觉得疲惫,只是越来越厌倦。
而时间同样没有意义,也许从进入铁围山到现在,只是过了一刹那。
他无比怀念那些地狱酷刑,短时间内那些酷刑是很难忍,但当时间无限的延展拉长,就变成了最可怕的折磨。
他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我能走出这里吗?”(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四空定
无色界——一个没有颜色,没有物质,没有存在的——空的世界。
又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在膨胀,无限的膨胀,不是千丈万丈,而是千里万里,直至充满整个世界。
如果那真的是一瞬间的话。
又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在变白,白色的皮肤,白色的血液,白色的眼睛,惟独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如果那真的是一瞬间的话!
然后,一切恢复原状,无尽轮回,永劫复归。
是幻觉吗?也许不是,也许他真的有变得那么大、那么白,突破了某种界限,再回归原点。
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形容,比虚无更虚无,比绝望更绝望,比疯狂更疯狂。
他已经疯狂了无数次,在白色世界中狂呼乱走。但是没关系,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这种永生比死更恐怖。
他的念头越来越难集中,无数思绪缠成一团乱麻,逐渐消融。
据说当人在冰天雪地中呆的太久,眼睛长时间找不到可以聚焦注视的落点,就会失明,这种症状被称之为“雪盲症”。
他所陷入的境地,远比这更糟糕,也许应该称之为“心盲症”。
如果不会死亡,便无需努力求存;如果没有敌人,又何必奋力斗争。
日常生活中的一些东西因为太过自然,反而让人忽略了其价值,像是空气一样。
当时间与空间,这些最基本的概念被突然抽离。依托于其上的所有一切,都开始逐渐崩塌,而且这种崩塌将永远没有尽头。
“呵,这就是所谓的无间道?”
他忽然神色一变,宝相庄严,结跏趺坐,默念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照一切苦厄……”
进入了禅定之中。
他并不知道这里便是无色界,却知道必须想办法约束自己的念头。虽然在这里他可以永生不死,但一旦彻底陷入盲目,受到的影响将不可逆转。
他必须想方设法,对抗虚无!
天魔之道独立于佛门大道之外,又与佛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经过在大冰川上的苦修,他的禅定功夫已达最高境界——色即是空。
于是开始洞彻内心,重新观察进入地狱道之后所见所闻的一切。
地狱道乃是整个六道轮回的核心,没有地狱就没有轮回。而六道轮回有是三千世界,无尽星辰的核心。
所有世界,无论大小,皆通轮回。
随着他不断深入地狱,法则也越来越显化,也越来越神秘。
也就是说,他如今面对的不仅仅是地狱道的天地法则,还是整个六道轮回乃至三千世界的核心法则。
三千世界,六道轮回,这所有一切,有一个通用的名字——色/界。
“色/界,核心,白色,虚无……”
无数词汇在脑海中汇集,化作灵光一闪:“莫非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无色界’!”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地狱道那种种奇妙之处,全都说得通了!
譬如为何奈何桥走过去之后会突然变短。
这不过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现象,陌生的道路给人的感觉总是比较长,但只要走过一遍,立刻就觉得变短了许多。
但是在一般世界中,现实的长短总是固定的,变的只是感觉而已。但是在这里,感觉却能影响现实,直接改变桥的长度。
这也解释了为何黄泉路只有一条,却能通往无数世界。桥的长度在他心中是这样,在别人的心中又是一个样。
桥是同一座桥,路是同一条路,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相”。因为这里是色/界与无色界的交汇处,属于色/界的种种规律法则,渐渐被无色界的规律法则所取代。
正如人类进入魔域,会被魔化一样。属于色/界的他,进入这无色界,就会被无色化,而无色即是“空”。
这就相当有趣了!
色即是空,本来只是一种领悟,一种境界。真要解释起来,其实并不难懂。
“色”是一切事物的集合,而万事万物总在不断运动变化之中。
比如活生生的一个人,说不定一转眼就被大卡车撞死了,变成了一堆烂肉。这个人就不存在了,变成了“空”。
再进一步,就算没那么突然,容他多活个几十年,到头来还是一样。
更进一步,在这活着几十年中,也还是在不断变化,今天与昨天不同,明天与今天不同。
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万般无常,色不异空。
而“空”并不是虚无,死也并不意味着消失,只是变成了泥土或其他物质。
是以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所以他在这无色界中,法力既不会增长,也不会减少。既不能生存,也不会毁灭。
就像是独自走在黄泉路上,他也永远别想找到那位“老五”。被打入无色界的所有恶鬼都不会相遇,必须独自面对一切。
明悟了这一点,他非但不觉得失望,反而异常振奋,他正在逐渐理解这个世界。突破四禅定的境界,进入四空定的境界。
四空定之第一定——空无边处定。
刹那间,他的身躯不再膨胀白化,面带微笑,静静安坐。
本来无论再怎么玄妙高深的境界,都需要力量来支撑,否则就会像是傻叉一样。
人家打你一巴掌,你不好好强身健体,反而到寺庙里去打坐,回来跟人家胡扯一通佛法,只会再挨一巴掌。
所以空不异色,空不离色,必须有所凭依才行。
不能转化为力量的所谓境界,所谓禅机,所谓佛法,全都像****一样。
然而无色界的玄妙之处在于,不需要任何凭依,如果你的境界是真的,那么就能“言出法随”,直接把仇人当场喷死。
同样也可以把你的罪业在一面镜子上映照出来,再衍生出种种真实不虚的酷刑。
正是因为这种奇妙特性,所以他才可以通过堪破色相来战胜冰川火海,最后渡过六次天劫。
但这种状况当然是很不寻常,如果想什么就能来什么,所有胖子都能减肥成功,所有宅男都能开后宫,天上天天掉馅饼。
“这无色界为何如此奇妙,如此不同?”
李青山陷入了恒久的沉思,意识重新收敛凝结,一团乱麻的思绪也理顺起来,进入了四空定之第二定——识无边初定。
一个个问题生发出来,色即是空较为容易理解,可空即是色又是什么意思?
归墟是元始灵龟所化,那么这“无色界”的来源又是什么?
作为三千世界,六道轮回的核心,无色界可比归墟重要太多了。
元始灵龟乃天地所生,已经是最高等的存在,谁又能创造出这无色界来。佛祖吗?女娲吗?不,即便是他们也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在恒久的沉思中,他重新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内心充实喜乐,不再感到虚无。
四空定之第三定——无所有处定。
答案呼之欲出,他微微一笑,开口道:“空即是色。”
声如雷震,震彻虚空,打破永恒的寂静。
“空即是——道!”
大放光明,照彻八方,浸染了不变了纯白。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只是说法不同,目的不同。
佛家要普度众生,便说色空,要以无常之心消解众生的欲念执念。
道家要自求解脱,便谈大道,要寻出一条超凡脱俗的道路。
此时此地,李青山所求的正是解脱,便从容舍了四禅八定,朗声念道: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像帝之先。”
这就是一切的答案,这无色界是诸天万界一切法则的集合点,是“道”的世界。
无论是苹果落地还是斗转星移,都遵循着“道”。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以“无色界”是一切的源头,才有了“色/界”的三千世界。有了“色/界”才有了有情众生,才有了“欲界”。
所谓的修行,就是逆流而上,不断接近这个源头,接近大道。
明悟了这一点,于是他便进入了四空定之第四定——非想非非想处定。(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境界
刹那间,白色天空中充满了纵横交错的光芒,有的宽如长河,有的细若银丝,相互交织,直到视野的尽头。犹如一张立体的大网,包罗万象。
这张大网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在不断运转,却又在运转中达到相对静止,蕴含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韵律和美感。
这些光芒便是法则的具现,即是出于他的想象,又真实不虚。
李青山站起身来,向下望去,白色大地也是一样,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巨**阵。
不错,这个世界岂非就是一座巨大的法阵!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江河奔腾,万物生息——全都是这座法阵效果的体现。
法阵的核心便是“道”。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千大道,星辰世界,神仙佛魔,无所不包。
即便是在前世地球,那个宏大无比的宇宙不也是如此。
人们认识法则,运用法则,从石斧陶罐到火箭飞船,不断的接近终极规律,洞悉三千大道,成为世界的主宰。
只不过个体太过弱小,无法积蓄力量,才没有出现“引力大帝牛顿”、“相对仙君爱因斯坦”“共产赤光佛马克思”这样的狠角色。
但这个世界却不同,个体可以积蓄力量与智慧,成为不可思议的存在。
于是乎,他亦明白了人仙是什么,真仙是什么,乃至更高处的菩萨、大帝、大圣,又是什么!
道家将修行分为四个大境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炼精化气自不必多讲,随着他元神大成,便到达了炼气化神的极致,成为了所谓的“人仙”。
虽然还没能彻底超凡脱俗,已经有了一个“仙”字,终于可以认识到一部分法则的存在,也就是看见道。
想要渡过七次天劫,成为所谓“真仙”,就需要炼神还虚。
虚者,空也;空者,道也。
也就是接近道,运用道,得到道。自然可以长生不老,呼风唤雨,这和施展法术有本质的区别,只需要“呼唤”就够了,大道自然会回应他们,就如同在这无色界一样,就是所谓的“口含天宪”。
其人超凡脱俗,绝尘弃世,无论之前是人是妖,一旦跨越这一步,同类就只有彼此。他们可以理解凡人,凡人却不可能理解他们。
但这仍然不是最高境界,八次天劫,炼虚合道,才是终极追求。
到了这一步,不再是运用规则,而直接成为某种规则的化身,大道的代言人。譬如大自在天的大自在之道,譬如真武大帝的玄武之道等等。
道不灭,身永存。所以大圣们只能被镇压,不能被消灭。
一只小鸟扇动翅膀,就能暂时克服引力,但即便是集合全人类的力量,也无法消灭引力。只能像鸟一样,借助别的法则暂时克服引力的影响。
而炼虚合道并不意味着无情无性,否则就不是合道,而只是被同化了。就如同他始终凭自己的意志来操控五洲世界,而不是成为世界意志的一部分。
于是他便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这条大自在之道,早晚都要放弃。前人开辟出的道路,固然让后人可以走的轻松许多,但也堵死了那最后一步。
大圣们,菩萨们,大帝们,全都是大道开辟者,所以可以称之为“大”。菩萨的本意为“大觉之人”。
他也明白了,为何这“无色界”会被作为十八层地狱的最后一层。这里抽离了全部色相,依托其上的“受想行识”全都失去了凭依,自然是颠倒梦想。
他又庆幸自己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否则绝难达到四空定的最后一定——非想非非想定。
“非想”的意思就是不想,但不想也是想,还是放不下,忘不了,有所执,着了相。所以仅仅不想是不够的,必须得“非非想”,才能心无挂碍,堪破色相。
“四禅八定”也属于想的范畴,也属于色相。
而对于一个潜心佛法,修行到如此境界的佛门弟子来说,要他放下佛法,可比俗人们放下一百个前女友或前男友都要困难。越是下定决心要放下,执念反而越深,越不能与无色界相通。
李青山却没这个挂碍,只是工具罢了,有用就拿来用,没用就丢一边。
诸法空相,非法法也。
他又觉得万分遗憾,一旦他很清楚,自己离开无色界,这些领悟全都会失去,境界也马上会退转。
这不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仅仅是因为力量不足。
在无色界,一切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生不灭,不增不减。尽可以支撑起这种境界,随意观想三千大道。
如果是在色/界,还试图维持这种境界,一瞬间就能耗尽他的精元。
前世那些高僧大德,三天不让睡觉,或者灌一斤烈酒,还能入得了定吗?如果常年在红尘闹市,江湖庙堂中打滚,还能入得了定吗?
答案当然是不能。
必须得六根清净,作息规律,饮食清淡,放弃一切常人的享乐,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修行上,才能维持精进。如果夜深人静之时,突然美人入怀,怕也未必能把持的住。
这就是人类的局限性,没有力量支撑的境界是虚伪的,只要还是凡人之躯,就不要说什么大彻大悟。
但是至少得到了一种确认,一个答案,知道该向什么样的方向去走,那一切辛苦就没有白费。
那么现在,该去见那一位“老五”了!
李青山蓦然回首,所有光芒都消失不见,一切又恢复了纯白。
一座石雕出现在眼前,正是一只三头六臂的石猴,静静蹲坐白色大地上。
石猴的造型颇为奇特——六只猴爪分别捂住三个脑袋上的眼睛、耳朵和嘴巴——却并不如何高大,只有齐腰那么高,甚至有些滑稽可爱。
但给他的感觉却仿佛是这无色界的一部分,没有丝毫突兀。
他心中浮现出四个字:“炼虚合道。”
吁了口气,伸出手去,敲了三下猴头,咚咚咚!
石猴忽然动了起来,放下捂嘴的猴爪,咧嘴笑道:“悟空,是你吗?”(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你要相信!
这一声笑问白色空间中如巽风一般流转回荡。
李青山突然有些无言,他并不是眼前这一位要等的人。
石猴又放下捂眼的猴爪,目中射出两道光华,照彻这无尽的白,上下打量了李青山一番,大失所望:“原来不是啊!”
李青山摇摇头:“不是。”
石猴抖擞身子,站了起来,仍只到李青山胸脯高,赤红色猴脸,棕黄色猴毛,一张标准的毛脸雷公嘴。若非有三头六臂,简直和山间的野猴子没半分区别。
然而或许在这无色界呆的太久了,李青石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灵动鲜活的事物,几乎瞧的挪不开眼睛。
“阁下便是通风大圣猕猴王?”
猕猴王舒展颀长的猿臂,一把揪住李青山的领子,拉到眼前,昂着脑袋,呲牙咧嘴的道:“你小子是谁,竟敢乱敲本大圣脑袋?”
李青山觉得甚是滑稽,若非知道对方的身份,简直有一脚踢死这死猴子的冲动:“我是……”
“等等!”
李青山正欲解释,猕猴王忽然打断他,用另一只手堵住他的嘴。然后放下捂住双耳的猴爪来,猴耳微微颤动了一下,笑道:“你叫李青山,九州清河府卧牛村人氏,是也是不是?”
李青山只有回答:“是。”
“嗯,算你老实,没有欺骗本大圣!”
猕猴王满意的放开手,还帮他整了整衣襟,掸了掸莫须有的尘土。舒展六只手臂,三个脑袋同时打了个哈欠,看起来睡的舒服极了,一点没有囚徒的模样。
“……”李青山无语,我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猕猴王六只手臂同时恰着腰,又傲慢的问道:“我再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
“等等!”
猕猴王又打断了他,摇晃了一下三颗脑袋,咚的一声撞在一起,三头六臂又合为一头两臂。
唯有六只耳朵相互重叠,耳尖同时颤动着,似乎在倾听着什么,恍然道:“哦,原来是牛老哥让你来的!那倒是我错怪你了,这么说来,你就是八弟喽?”
李青山默然点头。
猕猴王亲切的拉住他的手:“八弟,你怎么不说话?唉,刚才五哥我不该对你那么凶,吓坏了吧!”努力舒展猿臂,安慰的摸了摸李青山的脑袋。
李青山眯起眼睛,对着猕猴王一双灵动慧黠的猴眼,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张开嘴巴:“我……”
“等等!”
李青山暴怒,还让不让人说话了!?这是什么品种的逗比!?
猕猴王忽然消失,又凭空出现在李青山脑袋上,挺胸抬头,猴尾巴高高竖起,像是一根旗杆,傲然宣布道:“我乃六耳猕猴,善聆听,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
李青山心中一凛:“六耳猕猴?不管了,我要踢死这只死猴子!”
猕猴王轻轻跃动,避开李青山连续的抓取,脑袋忽然倒垂下来,笑嘻嘻的道:“你可以叫我六耳哥!还有,不准在心里说六耳哥的坏话!六耳哥什么不知道?”顿了一顿:“六耳哥什么都知道!”
李青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突然觉得同这种家伙一起造反好没有希望,几乎维持不住这“非想非非想处定”。
“六耳哥,你这么逗比,你家里人知道吗?”
“我家里人?你说的是,大哥,二姐,三哥,四哥,小六,老七,对了,现在还要算上八弟你!”猕猴王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来。
李青山心中一柔,想起了小安,温言道:“六耳哥,你能不能……”
“不能,六耳哥喜欢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喜欢坐在哪里……”猕猴王一屁股坐在李青山头上:“也是一样!”
李青山心里那点温情脉脉顿时烟消云散,跳脚大骂:“死猴子,你给老子滚下来!”
“叽,没大没小!”猕猴王也怒了:“你再骂一句,我就要拉屎放屁了!”
“六耳哥,有话好说!”
李青山瞬间就怂了,人家要打要杀他不怕,反而会激发出他的战意来,但现在这种状况,他还真有点慌。
猕猴王满意翘起二郎腿:“这还差不多。”
李青山岂能服气,心中一动:“六耳哥,你既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方才怎么错把我当成了别人,那什么‘悟空’!”
猕猴王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嘛……是你听错了,我是问你‘悟空’了没有,在这无色界中怎么能不悟空呢?叽,不说这个了,大哥让你找我,是有重要的任务交代给你!”
李青山也端正颜色:“什么任务?”
“天地大劫将至,大哥却被困在九天之上。现在最要紧的便是让二姐出来主持大局,先把那头石狮子从水里捞出来!”
李青山讶然:“二姐!覆海大圣蛟魔王!?”而那头石狮子,说的必是归墟中的移山大圣狮驼王,不知另外一个自己,是否见到了。
“不错。”
“二姐她在哪里?”
猕猴王没有直接回答,竖起六耳,倾听了好一阵,狠狠的吐出两个字:“龙冢!”
“龙冢是什么地方?”
“龙族的祖坟,所有真龙在将死之时都会回到那里等死。”猕猴王愤愤不平的道:“天宫那些混蛋真是恶毒,竟把二姐关在那种鬼地方!”
“我要怎么到龙冢去?”
“只有一个办法。”
“成为真龙。”
“我明白了!”
李青山沉吟片刻,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想起了最后一重神变,便是“真龙变”。
真龙,凤凰,麒麟,灵龟,对应传说中的四灵,自天地开辟以来便已存在的天生神灵。
“然后呢?”
“然后……”猕猴王又仔细倾听了一阵儿,又把混天大圣鹏魔王与驱神大圣禺狨王的所在,一一告诉了李青山:“只要把这些告诉二姐就行了,剩下的你都不用操心。”
若再加上九天之上的牛哥,龙冢中的“二姐”,以及他这个六耳哥。六位大圣的所在全都明了,却还差着一位。
于是李青山若有所思,不怀好意的问道:“那么,六耳哥,还有一位呢?”
猕猴王竖着耳朵,听了又听,抓耳挠腮:“这……他家里有事,你不用管了。”
“可你们不就是他‘家里人’,你们都被困了,他在哪?”
“这个……”猕猴王无言以对。
“他不会是当了……”
“闭嘴!”猕猴王恼羞成怒,呲牙咧嘴。
李青山丝毫不受威胁,又问道:“你们当初为何被镇压?”
猕猴王蓦然睁大眼睛,急速的来回转动,忽然一声怪叫,跃然而起,身形变大,百丈,千丈,万丈……直至充斥整个白色空间,挣扎着,咆哮着,战天斗地!
铁围山轰隆隆的摇晃,整个地狱道猛烈震动。
望乡台塌,黄泉路断,忘川逆流。
六道轮回与三千世界皆受波及,产生了诸多地震山崩,暴雨洪流。大风摧折巨木,在海上掀起滔天巨浪。
平等王陡然变了颜色,只要还未能“炼虚合道”,真仙也并非不死不灭。
十方阴帅相视一眼,皆有退缩之意。若非平等王在此,早已作鸟兽散。
地藏王菩萨安忍不动,默默诵念经文,似是安抚又似是镇压。
李青山站在这风暴的中央,感受着这不可思议的力量与威能,那终归不是普通的野猴子,而是“通风大圣”。
凭他六次天劫的修为,根本微不足道,哪怕只有一缕“微风”,就足以抹去他的存在。猕猴王即便是暴怒之极,也未伤他分毫,大约是因为那一声“八弟”吧!
李青山明白,他只是太伤心了。
过了许久,或许是地藏王菩萨的经文起了作用,猕猴王渐渐平静下来:“不要再多问了,我也有知不道的事!”向李青山伸出平原一样广阔的猴爪:“到我手心来,我送你出去!”
李青山跃上猕猴王的掌心:“你……”这次猕猴王没有打断他,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即便是成了大圣,也一样会痛苦吗?
猕猴王道:“青山,你在此间领悟的一切,我都将之转化为‘信风’,到了外面就不必重新领悟了。”
“好。”李青山点点头,这将是极大的帮助,恐怕诸多真仙罗汉也没有这样的待遇,却没有开口道谢。
猕猴王满意的笑了:“你要相信,我们与天上那些家伙不同!”
李青山知道他所说的“我们”也包含着那一位,点点头:“我相信!”
猕猴王心情又开朗起来,嬉笑道:“那就对了!”然后鼓起两腮,用力一吹。
呼——
李青山感觉身体突然轻的没有一丝一毫重量,被一股大风托了起来,乃至成为风的一部分。
一下飞越了这白色天地,越过铁围山,越过了阎罗殿,瞧见了那个来追杀他的阎王。
平等王若有所觉,抬头张望,却没瞧见他。
还瞧见那个望乡台前收门票的大鬼,被压在倾倒的望乡台下,正嗷嗷的惨叫,不由微微一笑。再一转眼,已经离开了地狱道,重回人间道。
无色界中,猕猴王身形渐渐缩小,幻化出三头六臂,捂眼、捂耳、捂嘴,不见、不听、不言,却黯然垂泪,滚落脸颊,凝结成石。
“悟空,为什么?(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披着熊皮的男人
李青山被大风吹离了地狱道,境界立刻开始退转,“非想非非想处定”瞬时崩塌,然后是无所有处定、识无边初定、空无边处定……仿佛从高空跌落,失去平衡。
他便忘了何谓“空即是色”,只留下一些残念,耗尽了所有精神,识海一片混乱,连最基本的思绪也无法维系。
恍惚间,他感到自己躺在湿润的土地上,耳畔响着哗哗的流水声,阳光在树叶缝隙间闪烁。
地狱道乃至无色界发生的一切,恍如一场大梦。那些痛苦与觉悟,酷刑与复仇,都显得极不真切。
当思绪逐渐恢复,产生了第一个念头:“我……在哪里?”
被大风吹的浑身酸麻,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努力转动脑袋观察四周,阳光明媚,波光粼粼,碧草青青,一派春光烂漫的景象。
这山野之间,河水之畔,本是他少年时常见的景色,从未觉得如此亲切怡人。
“应该是被送回了人间道,唉,不下地狱不知道人间的好处哇!”
反正动弹不得,索性闭目养神。
这时候,林间一阵响动,李青山又睁开眼睛,转头望去,一头大棕熊从密林中探出头来。
“我不会被熊吃了吧?诶,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血肉之躯,不过话说回来,熊吃装死的人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头大棕熊完全从林间走出来,笔直的站立站在他的面前,熊头下露出一张男人的面孔,原来是一个披着熊皮的男人。
李青山哑然失笑,那男人也笑了,用古怪的口音道:“我还以为是猎物,原来是个人!”
李青山瞧他手中拿着弓箭,腰间悬着箭壶,想来是这山中的猎户,不过那张涂着彩画的脸非常英武剽悍,令人印象深刻,平常定是在这山中横着走强横人物。
李青山努力鼓动唇舌,含混不清的道:“老兄,有酒吗?”
男人愣了一下,摸向腰后的酒囊:“你怎么知道我有酒?”
李青山舔了舔嘴唇,笑道:“你看起来不像是喝水的人。”
“哈,我向来拿酒当水喝!”男人拿出酒囊,咕嘟嘟的喝了起来,酒香四溢。
李青山瞧的眼馋,急道:“你别喝完了,留我几口!”他从未这么怀念美酒的滋味。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怎么喝?”
李青山张大嘴巴,用力点头:“啊……”
男人哭笑不得,调转酒囊,一缕晶莹的酒水落下来,落入李青山的大嘴中。
“这……”李青山陡然睁大眼睛,从未喝过如此美味的酒,传说中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唉,无色界真是太折磨人了,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男人不顾李青山渴求的眼神,决然的收起酒囊:“小哥儿是哪里人,怎么会躺在这里?”
李青山吧唧着嘴巴:“老兄,再来几口,别那么小气,我不差钱的!”
男人哈哈大笑:“别不知足,我也得留几口。”
李青山无奈:“好吧!我是被大风刮来的。”酒入腹中,化为暖流,浑身暖洋洋的,驱散了酥麻,觉得有了力气,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笑斥道:“胡说,世上哪有那么大的风?能把你这么大的人吹起来。”
李青山活动了一下四肢:“嘿,别说我这么大的人,就是三山五岳怕也吹的起来!”
“哈,真会吹牛!”
李青山嘿然一笑:“当然也能吹牛!”也不多做分辨,只道:“多谢你的酒,你在猎什么?”
男人忽然开弓搭箭,指向李青山的鼻子:“猎牛!”
李青山心中一跳,不禁后退一步,竟有些胆寒。
男人收了弓箭,笑道:“可惜牛越来越少,倒是吹牛的人越来越多。”
李青山松了口气,那股寒意不知所踪,自嘲一笑,境界突然退转,连胆量都变小了吗?
“你一个人?”
“不,我有个部落。”
李青山打趣道:“哟,您还是个首领!”
男人很潇洒的扬起双臂,敞开胸怀,朗笑道:“兼巫祝。”
李青山觉得有趣:“您这部落一定很大吧!”
男人傲然道:“大!大极了,太阳照耀之处,尽是我的土地。”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霸气,把李青山也震了一下,反应过来,心中暗笑:“好个夜郎自大的霸道村长,还阳光照耀之处,你以为你是狮子王啊!”
男人忽然对李青山道:“怎么样,小哥儿,加入我的部落吧!我把这阳光下的土地都封赏给你,美酒美人,享用不尽,也省的被风刮来刮去。”
李青山眼中满是笑意,这片鱼塘不会被你承包了吧!
“老兄,这阳光下的土地都给了我,那把您这首领往哪搁啊?”
男人向上一指:“天空属于我。”
“嗯,这很合理,噗!”李青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还说我吹牛,你简直要吹破大天。”
男人只是微笑。
李青山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好,我加入!”
男人微微颔首,一派王者风范,仿佛不是部落首领,而真的是苍天之主。
李青山举起右手:“报告首领,我要喝酒!”
男人便取下酒囊抛给他,他拿起来就猛灌,咕嘟咕嘟的牛饮了一番,长长吐出一口酒气:“好酒!”
他脸上红光满面,感觉精神无比旺盛,浑身充满了力量,一股浓烈的醉意直冲脑门,又举起右手:“报告首领,我强烈要求当首领!”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成,只有最强的人才能当首领。你啊,还差得远呢!”
“哈哈,你不要再说了!”
李青山捂着肚子,笑的满地打滚,立刻就要展现一下天魔传人,人仙修为的**力,让这个“霸道村长”开开眼界。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谓,人家毕竟好心好意的请他喝酒,何必去吓唬人家。
“行,您是首领,您说了算!不过我可要走了。”
力量既已恢复,就该继续前行。
“山中多虎狼,拿去防身吧!”男人并不挽留,又抛出一物。
李青山随手接过,却是一柄青铜古剑,拔剑出鞘,既无寒光也无锋芒,甚至连剑锋都没开,剑身上一面刻着日月星辰,一面刻着山川草木。除此之外,平凡无奇。
便满不在乎的随手抛还:“不用了,我是用刀的!”
“这是信物,也是封赏。”男人沉声道,刹那间,竟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好吧,多谢首领。”
李青山随便拱了拱手,突然冲霄而起,回头笑问:“首领,我们这部落叫什么名字?”
男人微笑如故:“有熊。”(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苍天
“有熊?!”
李青山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湿润的土地上,身旁是波光粼粼的小河,大风哗哗的吹过树梢,树冠千变万化的舞动。
空山新雨,春光烂漫,林木清新,空气中氤氲着草木泥土的清香。
“是梦吗?”
右手碰到一物,正是那柄青铜古剑,不由睁大了眼睛。
再一摸怀里,酒囊已被暖热。
蓦然回首,密林中并无熊的影子,这幽静的山林间,气氛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他作为天魔传人,是玩弄人心的祖宗,谁能轻易给他一场梦境,还让他完全信以为真?
至少不是一个寻常猎户能办到的,而且这酒这剑,全都极不寻常。
他又拔出酒塞,轻嗅了一下,一股灵气直冲天灵,整个元神都被洗炼了一番。
酒气氤氲之处,周围的草木疯长,渐渐有了灵性,化为灵草一类。
河水里游鱼翻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层层黑鳞,透出粼粼金光来,顷刻之间便成了精怪。
他连忙塞住酒囊,惊异的左顾右盼,虽然不懂什么风水,但成了人仙之后,很多事不需要懂也有感应,这片山林的风水形势发生了变化。
他平生也吃过不少灵丹妙药,加起来都无法与这酒相比。
而且这显然不是普通的酒囊,而是须弥指环一类,储量之大,无法估量。
虽然是人家送的,但实在是太过稀罕,竟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站起身来,挥散了那些恋栈不去的鲤鱼精、鲶鱼怪,紧紧抓住那柄青铜古剑。
呛啷一声,拔剑出鞘,高举向着阳光,剑身上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皆历历在目,却仍看不出什么出奇。
而这本身就很奇怪。别说一柄普通的青铜剑,就是一件强**宝,落在他这个人仙的眼中,也能一眼看破其中符文如何刻绘,法阵怎么运转。
也就是说,这柄古剑,他一个人仙尚不够资格掌握,甚至无法理解。
心中一动,召出一缕清风来,缠绕在周身,这正是通风大圣送给他的“信风”,其中保存着他在无色界中领悟的一切讯息。
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风”,而是某种法则的具现化。这种法则可以令通风大圣无视诸天万界的阻隔,得到一切信息。
且不仅仅是表达出来、记录下来的讯息,无论是暗室中的阴谋,还是深心处的诡计,全都可以化为信风,为他所见、为他所听。
所以名之为“通风大圣”,对这位“猕猴王”来说,世间没有秘密。
也就是说,任何玄妙的功法、高深的领悟,全都为他所得、为他所用。
他便是法则的化身,李青山得到这一缕信风,便等于是得到这种法则的帮助,不需要再经过漫长的修行和艰难的思索,就可以直接达到四禅八定的最高境界,相当于拿着答案考试。
当然,他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撑这种境界,但只要有这一缕信风在,他随时都可以进行参考。而且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用之不尽,耗之不竭。直到他彻底重回“非想非非想处定”的最高境界。
那当然不是一个人仙的力量能够支撑的,换言之,在他成为真仙之前,再也不存在所谓的瓶颈。
“若是再多遇几位大圣,随便给我点好处,立马是多重法则护体,可谓是‘时来天地同借力’,修成真仙又有何难?”
想到这里,他深深抿了一口酒,灵气一**冲刷着元神,力量亦随之暴增,再马上吸取一缕信风,这股力量迅速衰减,境界立刻开始攀升。
在他眼中,这柄青铜古剑渐渐变了。
那山川草木,从简单镂刻的平面图像,逐渐变得有了纵深,把他的心神全部吸了进去。瞬息间越过了千山万壑,森海雪原。
苍茫大地上,日月星辰高悬,昼夜轮转,斗转星移,展现着最奇妙的规律。
三千世界,六道轮回,尽在其中。
一切的一切都无法用言语形容,人类的语言是多么浅薄,根本不足以描述这个宏大世界。
转瞬之间,力量耗竭,李青山仰面倒地,青铜古剑又恢复了平凡无奇的模样。他仍紧紧握着剑柄,浑身战栗不已。
他平生所见所用的神兵利器、奇珍异宝,与这把剑相比,简直就是废铜烂铁。这不是什么夸张的形容,而是在勉强陈述事实。
事实上,这样相提并论,已经是对这柄剑的辱没。如果存在剑灵或剑魂,也许会一剑斩了他。
虽然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剑魂,即便是有,也是类似于世界意志那样的存在,而且是存在于整个六道轮回与三千世界之中。
一剑挥下,斗转星移!
“我要改用剑!”李青山振奋之极:“我要用剑!”
这样的奇遇,已经不止是祖坟冒青烟,而是祖坟起火,不,祖坟爆炸!十八代祖宗一起跳出来向他贺喜。
“加入这有熊部落真是爽!”
但随着兴奋渐渐平复,却升起更深的疑惑,那个披着熊皮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又凭什么把这无边大地封赏给他?玩笑还是认真?
迷雾重重,越发难解。
李青山从来不喜欢纠结,反正变强总不是坏事,收起酒囊与古剑,遥遥望空一拜:“首领,不论你有什么目的,我都谢谢你的酒和剑!不过……”他话锋一转,嘿然一笑:“待我变得足够强时,我还是想当首领!”
九天之上,男人身上的熊皮脱落,露出一袭苍青色龙袍,冕旒摇曳,微笑颔首:“我等着那一天。”
一颗龙头从云海中探出,问道:“为何不杀了他永绝后患?”
“你感觉到威胁了吗?”
“毕竟是他选中的人。”
“唉,如果不是你害死他的女儿,他大概已经向我低头了。”
巨龙闭上眼睛:“那只是个意外。”
“世间没有意外。”
巨龙无言以对。
男人拍拍龙头,温言道:“你知道的,我从未怪罪过你。不过你可不要背着我胡作非为,否则当心我斩了你的龙头。”
天空一暗,云海涌动,群星黯淡。
唯有男人的身影高高在上,眼神空濛,宛如苍天。
天发杀机,斗转星移。
“如您所愿。”
巨龙低头,张开羽翼,背负着男人腾空而去,远方是一片辉煌的宫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