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东方与西方(2)
“明国人的庄园建设真让人吃惊!”克伦威尔听完解说,忍不住惊叹明国在殖民地建设上的成就。
帕劳斯帕得知克伦威尔的到来,亲自在港口迎接,双方就共同合作(发财)的问题达成了友善的共识。帕劳斯帕为莫卧尔帝国训练的少年军在1652年取得了让奥朗则布吃惊的胜利,只用一年时间就击败大王子和四王子的联合军,完成莫卧尔帝国在形势上的统一。这样瞠目的胜利让帕劳斯帕在莫卧尔宫廷获得了广泛的赞誉和奖赏。
从商人的立场上说,帕劳斯帕已经取得了西人在南亚从来没有取得过的成就,但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帕劳斯帕已经不满足于眼前“微不足道”的胜利了。
许进臣以雇佣军首领的身份在南亚取得的光辉业绩指引着帕劳斯帕,皮萨罗征服印加帝国的历史让他热血沸腾。帕劳斯帕自认已经看到莫卧尔统治南亚的虚弱本质,坚信只要自己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能像皮萨罗一样,通过俘虏奥朗则布取得整个莫卧尔帝国的统治权。
“我需要力量!”帕劳斯帕在静夜中高呼,向他忠心的部属高呼,向遥远的欧洲呼吁,“只要我有一支万人的军队,我就可以控制整个莫卧尔帝国,征服比印加更庞大的领土和人口!”
克伦威尔离开爱尔兰,身边只有一百多个士兵随行,途中病死二十多人,对于帕劳斯帕共同瓜分莫卧尔的提议万分赞成——即使他老人家不相信帕劳斯帕的计划可能成功,也不会损害他什么,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明国殖民庄园的发展,是许进臣牺牲一线军力的结果,阿格拉战役前,许进臣控制的军队有十万人(包括民军和土军),现在,经过两年的发展,明军人数扩张到三十万,许进臣实际控制的军队却只剩下拉杰沙溪的两万。不仅如此,明军财政向庄园建设倾斜,以致军备严重不足,他们的大炮没有增加,武器没有更新,士兵大量使用的是民用火枪。”
“根据明国商人透露的消息,许进臣因为缺乏军费的关系,被迫修改高尔康达的征服计划,改为军事和贸易渗透。”帕劳斯帕情绪高昂地为克伦威尔讲解当前形势,“分散的明军已经不足威慑莫卧尔,甚至,明军比莫卧尔更担心战争再次爆发。”
“奥朗则布雄心勃勃,一直积极筹备进攻南亚明军,如果我们能够集结起足够强大的军队,完全能说服许进臣共同出兵,共同瓜分莫卧尔!”为了激起克伦威尔的信心,帕劳斯帕不惜透露部分内情:“狼卫军(莫卧尔新军)是我一手训练,兵员大多来自被奥朗则布屠戮的罪臣后代,即使是奥朗则布派遣的高级军官,也有相当部分被我收买,这是一支我们能够掌控的力量!莫卧尔军人数虽众,除了这支新军,其它军队不堪一击。”
“推翻莫卧尔的统治,你我二人共治莫卧尔!”知道克伦威尔能耐的帕劳斯帕不惜许下重诺,他是个出sè的雇佣军老板,有一定统兵练兵能力,但军事才能一般,他需要克伦威尔为他统兵作战。
克伦威尔在帕劳斯帕的诱惑下心动了,不列颠革命,让这位不堪寂寞的中年绅士尝到了权利的滋味,革命的热情消退,权利的yu望却在疯狂生长,他已经不甘心平凡的乡村地主生活,渴望跃马横枪,渴望高高在上。
帕劳斯帕:只要在莫卧尔占据稳固的地盘,我就能从欧洲聘请出sè的统兵将军,甩掉这个英国佬。
克伦威尔:一旦让我掌握军权,我一定能将军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很快达成了稳固的同盟,就等着前往拉杰沙溪的使者带回许进臣的答复。
荷兰人的使者到达拉杰沙溪,这座轰传已久的“一夜城”,明国人在这里创造了奇迹,只用一年的时间,就将这座人口不足三万的小城,建设成一座人口超过三十万,能与巴黎媲美的大城市。
传闻中,这是一座商业繁华,酒坊青楼林立,纸醉金迷的不夜城,但眼前所见,让久闻其名的萨梅尼奥大失所望。不仅城市规划单调得像个军营,就连城市建筑也呈现出千篇一律的呆板,由于城市居民以土著帮佣和军人军属为主,整个城市给他的人文观感就是:奴役与纪律。
“这是一座没有zì yóu的城市。”萨梅尼奥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且为自己是个西方人而感到骄傲,“即使明国人,在他们文明的表象下,也隐藏着野蛮的本质,人xìng在他们的文明里,受到极端的压抑。”
萨梅尼奥的偏见让他没有感觉到空气里的紧张气息,习惯了殖民地土著的毕恭毕敬,习惯了白人在殖民地的高高在上,他将街道上的人马稀疏看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白人不会允许肮脏的土著在他们整洁的街道上乱窜,他们自己很少外出。他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明国人在南亚地位高于土著,两者的交流却绝不像西方殖民地那样生冷,西方那种自认上帝第一选民的傲慢,那种极力模仿贵族习气,附庸风雅的做作气派,在这里很少存在。
明国人在殖民地,或许欺男霸女,或许仗势欺人,但他们从不像西方那样,将土著看成是有别于人类的有智慧的动物(比如兽人?亚人类?),重视家庭伦理的明国人,在人际交往上,总是比西方更有些人情味。讲人情,不仅存在于明国移民之间,也存在于土著和移民之间。在西方殖民地,土著和西方人之间的不平等来自西方人认为的人种差异,在东方殖民地,地位的不平等则更多来自地域歧视和文化歧视,明国人,早在一千年前就舍弃了血统论。
眼前所见,萨梅尼奥觉得自己就像是泰达梅里斯,受希腊城邦委托,不得不与野蛮却强大的波斯王谈判,这种认识,让萨梅尼奥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藐视的态度看待接见他的明国官员。
萨梅尼奥的表情落在接待的肖宣重眼里,这个表情对于他来说太熟悉了,与土著打交道多年的他,也经常以这种态度对待土著,偶尔,他也能从“天朝来人”的眼睛里找到这种类似的傲慢。
怒火在肖宣重的心底燃烧,本来心情不好,想在黄毛猴子这里找点乐子,反而被这只猴子蔑视了!!
“来人!送他去贵宾房,老子今天没空!!”肖宣重在贵宾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手下人很知趣地架起萨梅尼奥往外走,往常总有一穷二白的黄白人士自称使者,什么勃泥国,骡马国,百战廷国,最后被查出要么是不知哪个角落的小国使者,要么就是干脆冒充使者骗吃骗喝。为了削减接待费用,总督府很是干脆地决定,将所有可疑使者送往城市的工坊区,衣冠整洁者与监工住一起,衣衫褴褛的人,则塞进土著聚居的窝棚。
工坊区不仅有不洗澡的土著的独特体味,未加工的香料、棉絮之类的东西,堆积起来气味更是难闻,除了极少数真正的使者能气势有耐心地见到想见的人,大多数人最后都老实地选择了不告而别。
萨梅尼奥住进窝棚也不恼,反而更在心底认准了明国的野蛮,直接面见明国官员失败,这位可敬的使者聪明地选择了曲线救国,通过贿赂总督府的采办,将自己带来的协议书转交给总督府的实际执行人。
张鼎新看完荷兰人提出的协议,对帕劳斯帕的野心不以为然,却从中找到了集权的机会,这位渴望成为开国功臣的忠心部属,对于许进臣分散军力搞庄园建设极为抵制,一心希望建立集权制的南亚帝国。殖民庄园的发展,不仅不利于明军的军事行动,也将削弱总督府对南亚的控制力,在有心人的挑拨和野心家的推动下,甚至可能出现军镇割据。
“这样做,万一帝国收回南亚总督权,我们就会失去管制军镇的名义,大人辛苦建立的基业就会一朝崩溃!!”幕僚们极力劝阻许进臣,但许进臣不为所动。
目光短浅的许家只看到许氏控制的大片庄园,肖家心底保留着对皇权的敬畏,以村社宗族团体为首的移民巴不得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许进臣的一意孤行在宗族势力盛行的南亚得到快速执行。
“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情。”对于幕僚们的劝谏,许进臣只有这个回答。
许进臣的回答,在幕僚们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如果许进臣是个忠于帝国的赤胆将军,那么,纵容许家控制南亚是什么意思?既然纵容许家控制南亚,为什么不干脆在南亚称王?
熟悉许进臣xìng情的张鼎新感知到了许进臣的意图:许进臣的心里没有王图霸业,庄园建设不仅能满足他扩充许家实力的私心,也能满足他建功立业的志向。许进臣的这种消极态度,让张鼎新极为头疼,他清楚许进臣固执的一面,如果他坚持怂恿他人劝诫,结果只能让逆反心理的许进臣选择更加彻底的消极作为。
“或许,这是个机会。如果造成了集权事实,许将军或许也不会拒绝吧。”张鼎新不那么确切地想,他眼里的许进臣,虽然固执,却并不执著,他从不认为许进臣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当然,后世没有人认同张鼎新的看法,比如美联众(美利坚联合众国)的伊伦#8226;福布斯,在《世界名人传》中是这样评价许进臣的:
“……虽然是个东方人,他的平生作为却更像一个西方人,这几乎铸成他一生的悲剧:东方人,特别是明国人,总是希望将自己的成就留给后代,光宗耀祖,庇佑后人……许将军是个真正高贵的骑士,他追求灿烂的一生,不求后代追循他的脚步,留给后代的是他追求荣誉的慷慨jīng神和光辉业绩。”
要达成集权目的,首先要说服许进臣集结军队,他急切地集合一干外姓幕僚,就荷兰使者的提议展开讨论。讨论的主要议题不是怎样征服莫卧尔,而是怎样利用这个机会加强对军镇的控制。在幕僚们看来,与莫卧尔的战争绝不会短期结束,战争期间,所有军镇的物资人员都将由总督府和统帅部调度,南亚的zhōng yāng权威也就能因此确立了。
“到时候,许将军会默认既成事实,zhōng yāng权威,一旦建立,再解散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张鼎新最后总结。
经过一夜的密切商谈,幕僚团紧急分配了各自任务,为了保证各地军镇服从幕僚团的领导,张鼎新等人不惜炮制出许肖两家企图独霸南亚的yīn谋,以遏制许肖两家为借口,威逼利诱其它村社宗族势力接受幕僚团的整编。考虑到许进臣的威权,像大多历史史书一样,幕僚团泡制出肖家(外戚)干政,蒙蔽总督,许家夺权,干扰许进臣的谣言。
外姓和外地移民在南亚分配中处于从属地位,很大程度上,以拉杰沙溪为中心,与许肖两家关系越是疏远,移民分配到的土地就越蛮荒危险。在幕僚团大张旗鼓反对许肖两家之前,移民中已经形成了多股联合势力,他们一方面共同欺压和防御地方土邦,一方面对抗许肖两家的强势压制。几个大的联合势力甚至组建dú lì商团,抗拒许肖两家低价收购南亚土产,垄断南亚贸易,而这些联合势力,都有各自的私人武装。
幕僚团对许肖两家的顾虑是实实在在的,幕僚们名义上掌握整个南亚,在地方的实际执行能力却完全依靠许肖两家,不是许进臣特别交代的命令,幕僚团不请示两家的宗族大佬根本就无法向下执行。
移民对许肖两家的垄断地位虽然多有不满,但许进臣在南亚的地位,让移民们大多默认许肖两家的统治。南亚是许进臣打下来的,他们在南亚的生活,远远好过本土的苦寒rì子,十年的时间,还不能让他们忘记感恩的心。
另一方面,幕僚团曾统合不少村社宗族势力作为外援,但这些投靠幕僚团的势力并没有在后来的利益分配中捞到好处,这个残酷的现实,让幕僚团的威信在移民中降到了最低点——南亚军镇庄园建设,许进臣交给幕僚团的只有规划权,实际分配权却交给了许肖两家。
“知道吗,肖楚联现在被朝廷任命为喜马拉雅总督,肖家密谋联合喜马拉雅驻军,将南亚交给朝廷!”
“朝廷出台了《新殖民法》,要求收回殖民地的管治权,以后,朝廷要向我们收税了!”
“许将军忠于总督府,但是,他被肖家的人出卖了!”
“许家的人为了富贵,不惜强迫许将军投靠朝廷,将南亚交给běi jīng派来的新总督!新总督外号周扒皮,总督这个位置,是他花了两百万两银子向朝廷买来的!!”
“我们要保护《殖民法》,保证殖民地自治,绝不接受朝廷派来的新税官!南亚是许大人带领我们流血流汗得来的,不能被本土那些贪官污吏夺走!”
“都督大人承诺南亚的自治权利,我们拒绝朝廷官员!”
“不要税官!不要朝廷的贪官!!”
……
不甘示弱的许肖两家也展开了自己的宣传攻势,从忠君思想出发,从家庭伦理解说,根深蒂固的传统,并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不过,其中也有少数许肖两家子弟,受莫卧尔王朝的影响,他们心底更愿意接受幕僚团的观点:南亚的今天完全依靠许将军组建的军队和许肖两家组织的移民,许肖两家也理该继承莫卧尔王朝。
移民在多方宣传之下,也分成若干派系,一些人支持南亚建立新朝廷,封侯拜将;一些人支持南亚建立自治zhèng fǔ,从中分一杯羹;一些人觉得加入本土更有安全感,南亚军压制不了土著暴乱;更多的人摇摆不定,没有做出决定的勇气,随遇而安,随波逐流。
第十一章 东方与西方(3)
外面沸沸扬扬,真正能决定一切的许进臣,却头疼于本土的变故,他不能不考虑本土对南亚的影响,因为朝廷和都督府派来的使节都来了。
本土传来的消息混乱不堪,一些消息说皇帝罢免了大都督,并在东林党人的推动下,有计划地逐步收回殖民地的管辖权;另一些说法则是大都督已经集结了数十万大军,随时可能推翻朝廷,建立新朝。
朝廷使节给许进臣的承诺是:如果许进臣领军回国,支持朝廷,朝廷将正式册封他为南亚王,世袭罔替;许诺他为大明西南兵马总指挥使,主持西南军务,协助管理东南亚殖民地;这位使节保证,喜马拉雅诸国和乌斯藏效忠皇帝,到时候将帮助他镇压叛乱。
都督府的使节向他重申《殖民法》,表示都督府绝不干涉殖民地内部事务,并要求许进臣遵循法令,不得干涉本土内政。这位使节甚至暗示他,总督喜马拉雅的肖楚联是新党成员,如果他领军北上,不仅来自本土的物资将被断绝,喜马拉雅的驻军也将与他为敌。
两位使节的不同态度,或许可说明都督府在军事上是占据优势的,朝廷需要他领军回国,都督府只要他置身事外就行了。
不过,军事上的优势并不能说明一切,都督府组建的国防军驻防全国,殖民军不计其数,但1634年西北军兵败波斯,都督府因为过度扩张,以至于到了无兵可派的地步,不得不从局势并不稳定的南亚调兵,酿成了一场灾难。
三四十年代,皇帝和都督府的斗争表面化,传说都督府数次调兵,皆因诸多顾忌而放弃,转而利用来自殖民地的财富扩大都督府在民间的影响力。
1647年,都督府主要财源的南洋殖民地不堪重负,驱逐殖民官员,将贸易权转交给西人,都督府不得不调兵弹压,这次弹压虽然没有酿成流血冲突,却让南洋移民不再信任本土商人。
1650年三月,以马达蓝李家为首的十九世家,联合上万移民庄园发表声明,自组兰芳公司,所有南洋移民庄园出产统一由公司收购外贸,外来商人不得直接与移民庄园联系采购,废除本土商人的贸易垄断,只承认明国商人的优先权。
《兰芳宣言》直接触犯了都督府的利益,通过兰芳公司的转口贸易,都督府的殖民收入缩小了三分之一。八月,都督府宣布兰芳公司非法,南洋舰队封锁南洋主要贸易港口,隔绝外来船只,逼迫公司解散。
兰芳公司随即组建自己的贸易船队,在《殖民法》的保护下,悬挂rì月十字星旗的兰芳船队在南洋舰队的炮口下与荷兰商人交易。都督府对应建立封锁机制,向使用军事通(航)道的南洋贸易车队和船队征收高额路费。南洋移民在兰芳公司的鼓动下同仇敌忾,大力开辟林间小道和偏僻航道,不惜将大量货物堆积损毁在仓库中,拒绝就范。
1650年八月,都督府利用棉岛土著动乱,宣布南洋殖民地进入战时状态,“暂时”收回南洋自治权,从本土调军镇压南洋土著暴乱。不甘示弱的兰芳公司,立即联合庄园民军组建平叛军,率先发起平乱战争。
1651年正月,都督府组建的第一批平叛军在交趾海域得到确切消息,棉岛暴乱已经被兰芳军平息。师出无名的平叛军停驻交趾两月,都督府命令他们返回本土。
四月初,第一批平叛军与第二批平叛军在淡水会合,于五月中旬登陆福州,不久以“东林党阻碍平叛军,放任南洋土著残害移民……得知当地移民自组军队,奋力平乱,竟污蔑南洋移民为暴民”为借口,全军北上,共两万余人,自称“为了帝国人民的利益,驱逐祸国殃民,污蔑忠勇汉民的东林党”。
平叛军一路北上,沿途不断有国防军、地方军加入其中,沿海省份纷纷声援平叛军。大军进入北直隶,直趋北都,朝野震动。东林党大量逃亡,少数中坚分子宣布与北都共存亡。皇帝请求都督府平乱,都督府以“人民的呼声不容忽视”为由,拒绝出兵进攻移民武装(平叛军自称殖民军,属朝廷允许的民间“自发”武装)。
七月,北都军校生组建一支学生为主,人数三千的军队南下,以“jīng忠报国,为了皇帝陛下”为口号,迎战北上的十万(号称)“国民军”。在北都军校感召下,直隶驻军纷纷加入“jīng忠报国”行列。同月,皇帝宣布北上军队“扰乱地方”,号召沿路官府坚决“抵制”。
八月初,“jīng忠报国”的六万北军与“一切为了人民”的十万南军在济北(非真名)相遇,对峙三天后,南军最先发起进攻,被北军逐退,双方死伤三百余人。经此一战,本来袖手的地方官员纷纷响应北军号召,拒绝继续向南军提供军需补给,声讨南军的不义之举,形式急转直下。
九月,南军发起大举进攻,击溃北军左翼,对北军形成包抄夹击之势,北军形势岌岌可危。北军败亡之际,驻防济北的十个国防营向南军发起突然袭击,迟滞南军对北军的包抄之势,战局再次僵持。
十月,全国形成对南军的集体声讨之势,南军统帅被迫放弃北上企图,就地解散军队。朝廷以“首恶不除不足以振朝纲”为由,要求诛杀南军统帅九族,都督府以“军人干政,是为不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由,判处其流放美洲。
帝**人支持都督府的判决,朝廷妥协。对外的说法是:帝国改革,推陈出新,陈将军虽有谋反之疑,然其进军路上,于民秋毫不犯,不干扰地方事务,行为不可取,其忠勇jīng神可嘉,赦免其死罪,流放万里,永生不得归国。自即rì起,再有相关事宜,一律移交特别法庭,由朝廷,人民和军方共同审判。
民众或许能被愚弄,认为这是天朝的包容和宽恕,明眼人都能从中看到朝廷和都督府各自的倚仗。
都督府攻灭满洲,扫平国内叛乱,推行殖民扩张,军势强盛,在民间赢得巨大声望——这一切都是在皇帝和朝廷的名义下进行的,都督府为自己赢得声望的同时,为皇帝和朝廷赢得的声望更高!本土和殖民地,感激崇祯皇帝恩德,为皇帝立生祠功德牌坊者不计其数!
曹cāo北逐匈奴,远征乌丸鲜卑,击退外敌;迎汉帝,战中原,抚乱世,救民于水火;集文学大师、政治家、军事家于一身,文能吟诗作赋治理国家,武能跃马横枪安邦定国……这样卓越的人才,完成那样伟大的事业,千载而下,历史悠悠,却留下千古骂名!为什么?仅仅因为他曾为汉臣!不论他做出怎样的丰功伟绩,他也不能邀功自傲,目无尊长!!
或许,1651年的“驱逐东林党”只是都督府的一次试探,这次试探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北直隶近半驻军投靠朝廷,全国一半以上的州府声讨南军!都督府如果强行驱逐朱明王朝,势必引起天下大乱!
都督府使节貌似坦诚地说,南军北上失利出乎都督府预料,拥护朝廷的军队规模也超过预计,大都督不希望演变为长期内战,才中止了后续军事行动。许进臣相信这个说法——如果不是忌惮新党的军队,朝廷早就宣布新党为叛逆,发布剿杀令了。
不过,许进臣也不相信都督府有那么高尚,也许是因为近十万新军的“背叛”,都督府对新军不再那么信任,担心会有更多新军投靠朝廷,或许担心新军中的少数野心分子趁机自立,联合不受双方控制的地方武装蠢蠢yù动,都督府宁愿暂时妥协,抓紧时间整肃军队?
“进臣哥你说,假若乱世到来,我们许家能不能问鼎中原?”许家的年轻一代异想天开,“悉数征发,我们许家现在也能整备二三十万人征战天下吧?”
不仅许家年轻人,一些长辈也开始商讨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乱世,他们对于这个预言深信不疑:华夏三百年一个乱世的宿命,殖**动造就的拥兵自重的将官和地方豪强,一旦朝廷权威崩坏,都督府的威望不足以震慑天下,后果,难以预料……
“都督府的实力最强,但都督府的影响力集中在人烟稀少的东北和西北,以及人心散乱的东南沿海。在广阔的内地,朝廷仍然有很大的威信,不论世家还是普通百姓,在朝廷大义的号召下,仍然是对抗都督府的有力力量。都督府军力虽强,依靠武力控制全国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一旦本土的平叛战争持续过长,缺乏本土制约的殖民地,势必借机脱离帝国的控制——”
荷兰使者到达拉杰沙溪前,许进臣的部下们已经就南亚未来问题做过多次商议,但所有的商议结果,都在许进臣最后的犹豫中废弃。许进臣不想借机邀功,也不想借机火中取栗,但他已经不能摆脱来自本土的飓风。南亚十数万移民武装,虽然不能改变本土大势,如果进军西南,也能保证割据一方,与其它势力遥相呼应。
周顿平:都督府有东北和西北的稳固基地,皇党却没有真正从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一旦新党攻占běi jīng,朝廷就只能四处流亡。南亚军投靠都督府不过锦上添花,投靠朝廷,到时候,如果将军能进军西南,迎接皇帝,做曹孟德还是郭子仪,一切不都在掌握之中么?
周顿平没有说出的话是,百科取士的时间太短,帝国的治理仍然主要依靠朝廷选拔的官员,百姓也习惯接受朝廷旧派官员的笼统管制。事实虽然证明都督府“专业管理”理念更能保证帝国的发展,但真正理解和接受的人毕竟很少,“无为而治”延续上千年,百姓已经习惯没有官府约束,自行其是的zì yóu生活了。
如果都督府一意孤行,强行规定百姓在婚嫁、劳作、商贸、交通、工坊、纠纷诸事务上接受官府管制,以都督府的强横军力,也不能保证压制全国各地的反抗,数十万的军队,对于一个幅员上千万平方公里、人口两亿的大帝国来说,太渺小了——周顿平相信,都督府一旦掌权,一定会坚持他们所谓的量化管理,势必激起全国的反抗。
张鼎新:朝廷纷争,一旦卷入就不能脱身,以南亚军的实力,角逐本土力有不逮,割据一方难免最后被灭。当今形势,最好的做法莫过于置身事外,到时候,不论哪一方胜利,都将不得不承认南亚的既成事实。
许家将家族在南亚的产业放在第一位,大多数人害怕卷入本土纷争,少数积极分子又分成不同派系;肖家一方面受儒家忠君思想影响,认为不该背离朱明皇朝,另一方面又受其它思想影响,“人民至上,社稷次之,君为轻”,“以人事君王,求富贵;以心事君王,求抱负”。
许进臣个人极不愿意卷入本土的事务当中,但军校生涯留下的印记在不断提醒他: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清楚记得十三岁时指着黑板上这句题词提问教官,那个百战营官当时张口结舌,竟然不能回答。年少的他得意洋洋,直到后来校长在一次升旗讲话中谈及这个题词,他才知道自己的无知幼稚——算学博士遭遇三岁蒙童询问为什么1+1=2,他该怎么回答?
“军人,在战争中无所谓公平,为什么是你的营队被命令拼死强袭和殿后?为什么是你被上官要求站夜哨和冒死侦查?军人,执行命令不需要理由!……军人,永远不能逃避自己的职责!”
“我的职责是什么?”许进臣的眼睛看着空处,他发现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太困难了。国家、民族的概念模糊,却是他坚持的信念,君王、家族的观念清晰,他的教育却似乎在告诉他,这是落后的思想——
“肯定又是那些土佣,她们老是偷窃!真要把她们全部解雇。”四丫的声音慢慢接近,一只手拿着半对耳环,“进臣,我的耳环又掉了一只!”
“我让他们给你再做一对就行了。”许进臣再次抛开思考,静静地享受家庭的温馨。跟在四丫后面的肖凤芷无奈地看着两个人相互逗趣,这样的场景,她怎么也不愿意在这样时候看到。
第十二章 东方与西方(4)
“让那个使者回去,奥德防线已经稳定,我不希望节外生枝。德干南方的迈索尔(算端国)蠢蠢yù动,我们需要留下一支机动兵力应付南部突变。”晚上,肖凤芷在饭桌上提及荷兰使者,许进臣淡然地拒绝了,他已经拿定主意。
“可是,南方的战争已经交给了海德拉巴。”肖凤芷知道许进臣在用南方战争为借口,但要达到她的目的,她只有用南方战争的事实说服许进臣。
“海德拉巴军力不够,而且,他们并不值得信任。”许进臣对于妻子的劝说毫不领情,“如果有必要,我会亲自去一趟。”
“这是逃避!”肖凤芷几乎想喊出来,她太熟悉许进臣这种退避态度了。如果他不想做出决定,他一定会做出很极端的回避方式,也许,他会扩大南方的战争,直到投入全部南亚军力,以此避免在本土问题上做出任何两难的决定!
“如果你现在离开拉杰沙溪,就等于拒绝朝廷。”肖凤芷决定打破许进臣的逃避心理,“你必须做出决定,要么朝廷,要么都督府,要么筹备中立事宜。”
许进臣很不愉快地看着有些咄咄逼人的妻子,他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错误。难道让他遵从朝廷,领军北上对抗喜马拉雅的明国驻军?或者积极扩军备战,加强管制,对抗以后都督府的军事干涉?都督府使节的态度已经说明都督府对南亚的忌惮,许进臣肯定,不论是朝廷还是都督府,任何一方掌权后都不会放任过于强盛的南亚军脱离本土控制之外。从长远看,他对本土的不作为态度反而更能减少本土胜利一方对他的忌惮,他也没有借此称雄的志向。
不过,许进臣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释,这样可以有效激进派和保守派的均势,避免自己被任何一方推向前台。在政治问题上,一旦表态,往往就很难有回旋的余地,他宁愿保持暧mei态度。
“本土派军接管驻地,我会解散南亚军。”许进臣随意对妻子说,他的确想过这个以退为进的处理方式。
“不能!”肖凤芷冲动地站起来,四丫被她突兀的高声惊吓,慌乱地跟着站起来。
肖凤芷没有想到许进臣竟然如此天真,“没有军队,你怎么保证你的安全,保证许家的安全?难道你认为,南亚移民,朝廷和都督府,他们能容忍许家在南亚一家独大,占据南亚最繁华的城市和最富饶的土地?你怎么保证你的部下,他们会遵照你的命令解散军队,放弃他们现在掌握的权势?”
“他们有自己的军镇。”许进臣恼怒地看着气势汹汹的妻子,他觉得自己过于纵容她,以致她忘记了一个妻子的本分,“家里的事情我交给你,其它事情,你最好别管。”
“或许,你真应该离开你的军队,去看看现在的南亚是什么样子。”肖凤芷在许进臣凌厉的目光下有些畏惧,妥协了。不过,她已经决定支持张鼎新的行动。
许进臣不再言语,他相信军队对他的忠诚,军队在他手里,南亚的局势就在他掌控之中。并且,他仍然不打算对任何人解释自己真正的想法。
“回去告诉你们首领,他必须挑起这场战争以示诚意。”张鼎新意气风发地对萨梅尼奥说,“我们需要这场战争,却不能率先挑起这场战争,明国是礼仪之邦,重信然诺,我们不能让民众失望。”
“真是虚伪,而且,真是残忍。”萨梅尼奥按着文件袋,心底鄙视明国人。根据明国人交给他的计划,明国将有意将一个殖民营的士兵送入莫卧尔的包围圈,到时候,西人雇佣军只要鼓动激愤的莫卧尔人消灭这个明军营就完成了战争挑衅。
“真是野蛮!”向帕劳斯帕禀报完,萨梅尼奥忍不住再次发表自己的看法。
帕劳斯帕极为失望,明军高层不惜牺牲一个营挑起战争,从中他隐约猜到其中的原因:南亚的明国人,或者真正掌握实权的明国人,他们不愿意继续与莫卧尔的战争。
“你是个蠢货。”帕劳斯帕阻止萨梅尼奥的唠叨,“否则,你会告诉我,为什么明国官员会给你这个计划。”他后悔派遣使者过于冒失了,他也过高估计了明军征战南亚的热情。
现在,帕拉斯怕的力量已经很强大。杜伦尼的到来,不仅加强了帕劳斯帕的军力,也保证了他对军队的控制,两个同样出sè的将领在他的麾下,他不用再担心一家独大。在帕劳斯帕的蛊惑下,举步维艰的西方据点纷纷放弃荒凉的海岛,集体迁徙到南亚,他已经拥有两千余西人佣兵。更多的西人冒险者正从西陆赶来,也许,他很快就能集结起一支同样庞大的西人军队,足够与许进臣的明军抗衡。
“首先,我必须保证有一块稳固的地盘和足够的财物,否则,我不能取得新来者的效忠。”帕劳斯帕清楚西人的德行,“不管明国官员希望从战争中得到什么,我更需要莫卧尔与明军的战争。”
帕劳斯帕思考一番,招来投靠自己的莫卧尔贵族,积极安排挑起东线的战端。
自从阿格拉条约签订,莫卧尔东方边境就成为明军的猎场,明国士兵经常纵马越过国境线,向边境的莫卧尔城镇勒索金银钱币和女人,不愿就范的土邦和莫卧尔直属城市则被肆意劫掠。不敢惹事的莫卧尔驻军,大多数情况下漠视明军的暴行,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才出兵干涉,阻止明军的进一步侵略。
对明军士兵来说,驻扎边境是个肥差,不仅能安心享受国境商人的贿赂,也能经常“出国”捞点外快。有分寸的驻地长官会控制越境劫掠的规模,既不至于激起莫卧尔人的紧张,也不至于被反抗的土著倒打一耙。
“最多不能超过两个小队。”钱重郑重提醒新来的营官,“否则惊动莫卧尔驻军,两家对峙就会破坏彼此间的默契。”
敬若盘听了部下的老成之言,不屑地撇撇嘴,他才不会把莫卧尔军队放在眼里。
阿米里作为阿甘太家族的世袭领地(土邦)已经有三百年,阿格拉条约将这个面积不大的领地强行划分为两部分,东部归明军所有。根据条约,阿米里作为边境缓冲区,双方不得驻扎军队,实际统治权仍然归阿甘太家族。不过,弱势的莫卧尔在保护缓冲区的问题上软弱无力,阿米里的实际控制权已经沦入明军之手。不时,明军小队会进入阿米里,向领地富户征收军税,有时候,同情心泛滥的明军士兵也会枪毙横征暴敛的阿米里税官,“还阿米里人民朗朗乾坤”。
1653年三月,明军两个边防营进入阿米里,宣布暂时接管整个领地,抓捕在明军控制区行窃的小偷。明军荒唐的理由,肆无忌惮的搜索,激怒了换防不久的莫卧尔将领,随即率军进入阿米里,监视明军。
敬若盘对莫卧尔驻军的到来欣喜不已,一面命令军队加强jǐng戒,一面命令狙击手狙击落单的莫卧尔士兵。换防的莫卧尔将领很冲动,消极的莫卧尔士兵却对他的命令阳奉yīn违,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以莫卧尔的溃败告终。很有分寸的明军小队在击溃进犯的莫卧尔小部队后,也不趁胜追击。
虽然明国官员愿意牺牲一个营的士兵,帕劳斯帕却不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喜怒无常的奥朗则布说不定一方面积极迎战明军,另一方面将挑起战争的人全部处决;明国官员肯定不会承认这个计划,却会纵容明军为被残杀的战友报仇。所以,帕劳斯帕只是通过小量运作,将一个冲动,仇恨明军的莫卧尔将领调往前线。
张鼎新也有顾虑,损失一个营的兵力不是少数,他必须尽可能消除人工cāo作的痕迹,以免惹祸上身。牺牲品的选择更是慎之又慎。敬若盘是依附于许家七宗的石珠小混混,不受敬家待见,许家发迹后,为了树立榜样,将敬若盘扶持为军镇护卫队长(注),作为敬家投靠许家的一面旗帜。这样一个人物战死在缓冲区,既能引起足够重视,又不足以让军事法庭穷追不舍——不论许家还是敬家,都不会真正在乎这个小人物的xìng命。
双方幕后的谨慎,时间的仓促,虽然计划无懈可击,具体cāo作人员的才能却有些顾虑不上了。不论莫卧尔将领还是敬若盘,他们都没有足够威望挑起边防将士的战争热情,局面仍然处于僵持中。
不论敬若盘和莫卧尔的勃文千夫长怎样积极挑拨事端,双方士兵仍然保持着各自的理智,士兵们不在乎上官的命令,也不担心上层的政策问题,他们在乎自己的财富和生命。明国士兵危险的战斗就能得到想要的战利品,他们没有必要过分激怒莫卧尔军,莫卧尔士兵从不认为自己有保护边境土邦财产的义务,除非明军兵临城下,他们没有战斗的热情。
帕劳斯帕和张鼎新都不能等下去,奥朗则布筹备的马拉特战争即将完成,到时候,奥朗则布将集合大军,将全国兵力置于一人掌控之下;许进臣开始整合大军南下,一旦迈索尔征服开始,明军的莫卧尔防线势必采取守势,张鼎新渴望的全面战争就不可能爆发。
“诸位,只有莫卧尔战争才能促成南亚总动员,如果不能在大军南下前挑起西线(莫卧尔)战争,我们就不能促使许将军整合南亚军,不能将南亚军整合在一起,我们就不能应对未来的本土压力。本土的纷争是我们的机会,短期内,本土无力干涉南亚军政。为了南亚移民的zì yóu财产不受帝国本土的cāo控,我们必须让本土明白,南亚,有一个统一的力量!”
“我们需要一个更强势的牺牲者,阿米里的僵持局面不能再持续下去,我们需要在理xìng的冰冷湖水中加入一块火炭,我们必须挑动士兵的战争热情!我们必须让南亚移民,所有的南亚军官兵意识到,只有彻底打垮莫卧尔,才能有他们的和平安宁!”
“我们必须让我们的统帅将战争的重心转移到西线,让荒凉贫穷的迈索尔见鬼去吧,那里不值得明军士兵流下一滴血!”
“正当时候!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取代莫卧尔王朝,我们有能力征服和本土一样大的领土!当本土诗人还在歌颂勒石燕然的汉唐豪杰,我们在万里之外,取得了卫青霍去病也不曾有过的功业!”
在张鼎新的煽动下,不仅幕僚团中涌现出大量勇于背黑锅的人,就连许肖两家的一些青年都被鼓动了,甘愿接受幕僚团的派遣,以自己的牺牲换取整个南亚的征服。
“其实,没必要那么复杂。”张鼎新拉拢周顿平,将全盘计划透露之后,周顿平很是平淡地说,“不需要额外的牺牲者了,一个敬若盘足够。”
许进臣迎娶周姝君的其中一件聘礼是尊孔雀人身的金佛,人们大多认为这是孔雀明王的金尊,但博物强志的周顿平知道,这件金佛的年代比释迦摩尼更古老,那是击败西方亚历山大入侵的孔雀王朝的遗物。孔雀王朝时期的南亚处于偶物崇拜和偶像崇拜的混合时期,土著一方面延续古老的传统,崇拜现实的rì月星辰和万物百态(包括生殖器),另一方面开始出现jīng神崇拜的萌芽:对圣皇、圣主的崇拜。
孔雀人身像,正是孔雀王朝的皇族标志,佛教孔雀明王的起源(注)。南亚土著没有自己的历史,他们的历史融合于他们的宗教当中,佛教的明王、金刚,或者其它抽象而具体的形象,正是他们对消失的历史中王朝圣主的崇拜——就像华夏传说中的封神榜。
周顿平不知道许进臣从那里得到金佛,也肯定大多数土著忘记了金佛的实际含义,但古老的婆罗门家族不会忘记这件宗教圣物,也许,世界上最古老的家族非南亚的婆罗门世家莫属,他们的一些传统仪式,家族象征物,已经传承了上千年,他们的存在,是南亚活着的历史。
“只需要将这尊金佛交给阿米里领主,然后强令敬若盘向其索取,冲突,就会爆发。”
张鼎新几乎是敬畏地接过据说上千年历史的金佛,如果没有周顿平的说法,这尊制作粗糙的金佛在他眼里也就值几十斤的黄金吧。
“那些土著大多时候卑贱得仿佛泥土,但如果触及他们传统的底线,他们一样能像狮子一样的战斗,像jīng卫鸟一样的坚贞不屈。”
周顿平的计划实现了,并且远远超过所有人的预计。
古老的婆罗门家族誓死捍卫他们的圣器,面对明军嚣张的索取,他们宁愿倾家荡产,赔偿上百万两银子。敬若盘在成堆的金银财物面前妥协了,南亚的地位虽然让他长了见识,但他人为财死的标准还没有超过百万两白银。
不仅敬若盘被金银晃花眼睛,张浪暗地里派遣的特务也被敬若盘的惊人丰收震惊,以至于他主动从幕后跳到前台。
张浪的军情司初期只是负责莫卧尔境内的军情刺探,几年的发展,商团的支持和鼓动,许进臣的怂恿,军情司的情报网逐渐覆盖整个南亚。锦衣卫的影响在军情司无处不在,莫卧尔境内的特务能勉强做到隐蔽,明军控制区的军情特工几乎就差在脸上贴上军情司的标签——这是锦衣卫最显著的标志,他们以此为荣,以此为欺压良善的合理证明。军情司的这个标志,直到很多年后,张浪失去信任,才逐渐进化为真正的特务机构:隐蔽、无孔不入,最后成长为世界黑手党的先驱。
阿甘太家族以高昂的代价保住金佛,因为拥有金佛的关系,又进阶为周边婆罗门阶层的领袖。作为婆罗门的圣物,金佛不可能被锁在保险柜里,他们也从不认为有人会用卑劣的偷窃手段夺取神的“真身”,金佛就放在供人祭拜的庙堂里。
然后,他们很真实、很愤怒地知道,天人共怨的明国人没有做不出来的事情,尽管他们始终无法想象,世界上居然会有人做出盗窃神像的举动。军情特工的做法不仅如此,他们在偷走金佛后,用惯常的勒索手段,向阿甘太索取更多的赎金。特工们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就像西方人从不认为他们敲碎异族和异教徒的神像属于渎神的行为,他们做的像往常一样的正大光明:
“如果不希望金佛被融化变卖,请于XXrì前凑齐一万两金子,交到军情司办事处。”
脱离愤怒的阿甘太家族很快做出反应,他们集结了领地的全部私兵和农奴,拼凑了一支人数超过八千人的军队,并向周边土邦请求援助。同时,jīng锐的家族武士在家族嫡系成员的率领下偷袭军情司阿米里办事处。
狂信者将渎神的特工全部活生生用石头砸烂涂在墙上。据说,特工们的哀嚎持持续了半夜,响彻半个南亚,遗憾的是,相距不到两里的明军营地对那个方向的惨号习以为常,当晚竟然听而不闻。
南亚历史上著名的“阿米里惨案”就是这样爆发了。
注:
孔雀王朝的阿育王的支持是佛教得以传播的重要原因,佛教的发展打破婆罗门贵族的宗教垄断,加强了皇权(国版专家语)。没有婆罗门贵族的效忠,雄才伟略权利独揽的阿育王被儿子们软禁饿死,最后一顿饭是十岁女儿送给他的半个苹果,阿育王死后,孔雀王朝瓦解——也许,集权制和绝对权利不仅意味着绝对的**。
军镇护卫队长,相当于军镇辖区庄园保安队长,战时担任军镇留守民营最高指挥官。
第十三章 莫卧尔战争(1)
长枪兵在都督府的崛起中发挥过巨大的作用,随着火枪工艺与产量的提高,枪阵也慢慢退出明军作战序列。早期明军战术中,火枪兵作为长矛方阵的远程打击布置于方阵之前,类似于希腊长矛方阵前的轻步兵(弓箭手、标枪手、投石兵)。
明军长矛枪阵采用底比斯斜线和瑞士(?)“右刺”战术,斜线能有效削弱敌军正面的突击能力,防不胜防的“右刺”能最大可能地提高杀伤力,在早期战斗中,建奴完全无力抵抗长矛阵的进攻,几乎一触即溃。
皇太极偷袭北都,明军截断其退路,满洲兵被迫破釜沉舟,依靠决死的勇气和一往无前的冲锋,最终打破了长矛兵不败的神话,也让大都督对长矛阵的重视重新回到最初的阶段:长矛阵最大的优点不是无敌,而是速成。
高加米拉战役中,亚历山大以四万枪兵击败六倍于己的波斯军,自身损失不到三千,辉煌的背后隐藏着这样的事实:情势危急下,亚历山大不得不亲率伙友骑兵突袭波斯王车驾。如果不是波斯王在恐惧中逃离战场,希腊方阵就要全面崩溃了。
枪兵的强大依靠的是森严的枪阵,明军枪阵在喜峰口作战失利,皇太极认识到,枪阵在没有打破之前固然可以以一敌十,一旦枪阵被打破,明军枪兵的战斗力仍然不能摆脱明军孱弱的本质。可惜,皇太极认识到枪阵的弱点已经太迟,大都督已经获得征兵练军的权利,长矛兵成批成批地从训练场走出来,满洲军敢于拼死冲击枪阵的悍卒却越来越少,当建奴jīng锐老兵损伤殆尽,满洲伪朝的末rì到了。
东北战场的鏖战经验,火枪制造技术的不断进步,为明军的改组重建奠定了基础,从模仿西班牙方阵的冷热兵器交替掩护,到枪兵两翼掩护火枪兵zhōng yāng突击,再到明军全面火枪兵时代的到来,本土明军只用了十年!
南亚军换装新式滑膛枪的火枪兵近两万,大多数使用的仍然是老式的“二罐子”(注),甚至还有不少火绳枪。许进臣虽然多次联系本土军火商人,但朝廷和都督府对新式火枪的严格监控和昂贵的价格,让南亚军的数次采购计划搁浅。
阿米里惨案传遍整个南亚,莫卧尔以最快的速度派出使者商讨和平解决,明军边镇指挥使在统帅部授意下,要么拒绝接见,要么生冷地不置一词。其中,距离阿米里最近的美开亚边镇指挥使的回答最后被传达莫卧尔宫廷,被认为是明军的官方回答:阿米里惨案不是明军与莫卧尔的事情,是明军与阿米里的事情;明军的随后反击,不是明军的责任,是莫卧尔的责任。
莫卧尔宫廷针对美开亚指挥使的回答提出了两种解决方案:一种认为惨案纯属意外,明军入侵纯属惩罚xìng进攻,问题可以和平解决;一种认为,就算惨案纯属意外,明军也将借此发起全面进攻,莫卧尔应该全民动员,准备全面战争。
莫卧尔和平派与战争派不相上下,在奥朗则布的授意下,莫卧尔军队的动员还是开始了,原本派往马拉特的军队被召回德里城下,随时准备前往东线战场。针对明军对阿米里及周边土邦的占领,莫卧尔德里驻军针锋相对,做出三面围攻的架势,企图迫使明军退兵。
阿米里惨案传到拉杰沙溪,群情激昂的移民和士兵到达爆发的边缘,请战书和请愿书铺天盖地地飞向许进臣的办公桌。用幕僚团的话说,“人民的意志不可违背”,许将军必须尽快做出出征莫卧尔的准备了。
雪片般的请战信函让许进臣异常愤怒,所谓的人民意志,在许进臣的认识里,就是第三次南亚战争中移民的狂热、愚昧、冒失、不负责任。就是人民的意志,积极推动那次失败的战争,也是人民的意志,在战争失败后,要求严惩擅自发动战争、“渎职”、“黩武”的前南亚总督和统帅部军政官员!
“将决策权交给一群目光短浅的农夫,对国家的损害远远超过一群暴君和dú cái者。”许进臣尊重新党提出的mín zhǔzì yóu,但他眼里的mín zhǔ只限于他认同的少数人,zì yóu必须在他认可的框架之下——在这点上,他的观点与东林党不谋而合,只是东林党认可的执政人群和zì yóu框架比许进臣认可的更狭隘。
“我不会在乎愚民的意愿,作为南亚总督,我保证他们不受莫卧尔人的侵害,保证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但我没有义务让他们不劳而获。”许进臣冰冷地拒绝了幕僚团的劝说,“那些请战求战的移民,他们有多少真正见识过战争的危险和艰辛?有多少人认识到,新的莫卧尔战争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许进臣离开家乡的年龄太小,尚不能认识到本土农民的苦难,让许进臣认识到这一点的是肖凤芷。为了打破许进臣的妄想,肖凤芷整理出大量南亚和本土的资料和对比分析,这些民政问题许进臣之前从不过问。
虽然许进臣的抉择与肖凤芷认为的逃避心理无关——至少许进臣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许进臣还是被资料中的内容镇住了,触目尽心的对比分析让许进臣沉思了数天之久。本土佃农的苦难,不愿相信的许进臣很快从四丫那里得到证实,四丫曾经经历的就是那样的生活!
南亚农奴的苦难生活不过是莫卧尔的什一税和领主(农奴主)的七一税,明国佃农,光缴纳给地主的租子就高达产量的七八成!!南亚zhèng fǔ支持建立的十万移民庄园,土著农奴的租金不过是七税一,为了谋夺更多的收益,不少商会暗地里诱骗本土佃农,他们向远道而来的本土农民征收的租金为三税一!
尽管总督府尽力做好移民的安置工作,富裕的庄园主,财雄势大的商会和殖民军官,仍然以激烈的手段谋夺移民的份地,其中的残暴手段,甚至胜于对待土著!甘德瓦尔新征服的土地,半数以上被手腕灵活的掮客和背景深厚的经纪人侵夺和重新分配。移民的庄园里,真正拥有土地所有权的移民不到移民总数的四成。
军镇制度进一步加强了商会豪强对移民的剥削。南亚前期的督军制度,各地驻军受命保护移民的生命财产不受土著侵害,移民在督军保护下享有完全的生产生活zì yóu,他们是真正的自耕农;军镇将驻军的职能从威慑改为镇守,各军镇指挥使守牧一方,掌控军政大权,安排到各个军镇的移民,在军镇的压迫下,成为军镇事实上的佃农,许进臣寄予厚望的军镇制度,蜕变为本土落后野蛮的卫所军户制度!
侵吞移民土地中,许家的做派虽然不是最激烈的,却是最受怨愤的,八成以上的侵吞行为都在许家的名义下进行。相对本土土地兼并下农民的走投无路,相对本土农民的七八成租金,南亚移民的抵制目前并不激烈,但随着有心人对帝国移民政策的宣传,移民的怨愤迟早会酝酿成激烈的反抗斗争。而那些借机牟利的不法之徒,不论他们现今怎样对许家阿谀奉承,一旦许家失势,为了更多的利益,他们就是驱逐许家的急先锋,在南亚,也只有他们有争夺南亚控制权的资格。
肖凤芷提供民政资料的目的是为了jǐng醒许进臣,让他明白,如今的许家已经不可能轻松抽身而退,如果他不希望许家因此遭人欺凌报复,他(许家)就必须紧紧抓住南亚的主导权。许进臣在看完资料后,却陷入深深的悲哀当中,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论他怀着怎样美好的心愿,有怎样的远见,他的行事规范仍然不能离开短浅的利益纠葛,下面的人会迫使他这样做!
“那些愚民!”许进臣伤心又激愤地想,“他们以为他们真能从新的征服中得到土地吗?”在热情高涨的人民意志之后,掮客和经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许进臣能感觉到,他在解决移民土地问题上的无力,这是一种群体的趋势,移民中,大家族打压小家族,小家族吃散户,形成的是一个森严的等级网,许进臣如果想有所作为,首先就必须对等级网顶端的许肖两家开刀。
温和的方式,通过强制许肖两家的作为,或许能一定程度上遏制不法之徒对移民份地的侵蚀,但这样做,只会让他众叛亲离,却不能真正阻止土地的侵吞,这种土地兼并的惯xìng,在本土已经持续了千年之久——乱世造成土地重新分配,土地兼并到一定程度,新的乱世来临。
“谁能说得明白?”许进臣从新党和东林党的主张中,都没有找到问题解决的方案,或者说,他不相信两党的主张能解决土地的兼并问题。
“没有三百年的帝国,没有五百年的家族。”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么,顺其自然吧。”许进臣很干脆地放弃思考,莫卧尔军队的咄咄逼人,他必须首先考虑迫在眉睫的战争,哪怕是一场他不情愿的战争。
不论世界通史还是明国史,正史都用昂扬的笔调叙述莫卧尔战争的始末,坚信这场持续三年之久的战争开始于许进臣亲自签署的宣言,宣言只有一句话:对明国的挑衅意味着战争。
东方和西方的史学家在很多历史问题上针锋相对,莫卧尔战争是两者少有的默契,也许,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战争在第二年,这场名为莫卧尔的战争,与莫卧尔已经没有什么关系。
注:
二罐子,早期滑膛枪的俗称,以士兵配备两个罐子(火yao罐、铅弹罐)得名。激发装置不是燧发,而是使用一种特殊的火纸,扣动扳机,击铁撞击火纸产生火花点燃激发药;装弹过程包括填充火yao发shè槽(激发药),充入铅弹,夹住火纸;二罐子的安全xìng、shè速和shè程略高于火绳枪,雨中击发率也远远高于火绳枪。战斗中,火枪兵习惯将火纸插在帽子上。
第十四章 莫卧尔战争(2)
在明军发出战争宣言前,美开亚驻军与德干军的战争已经持续一个月。阿米里惨案,美开亚军击败莫卧尔土邦联军,占领十几个小土邦。莫卧尔德干行省担心明军长驱直入,迅速调集军队包围明军占领区。
美开亚指挥使担心后路被截断,放弃突出部,在占领区劫掠一番,退守阿米里,与不断增兵的莫卧尔军对峙。奥朗则布和许进臣都没有做好战争的心理准备,双方前线指挥官得到的军令都比较含糊,莫卧尔的底线是不能退缩,明军的底线则是胁迫莫卧尔人就范,给民众一个满意的答复。莫卧尔一方的命令是否奥朗则布发出不可考,许进臣一方的命令则来自统帅部,许进臣在战争一触即发的情况下,除了中止调兵南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倾向xìng。
1653年十一月,边境陈兵三十万的莫卧尔最先沉不住气,发出通牒,要求就阿米里惨案举行和谈,强烈表示和谈必须在1653年底结束。莫卧尔使节的不逊态度激怒了明军,在统帅部做出反应前,奥德边境的三个边镇向莫卧尔发起了有限打击。
其它两个边境的冲突很快平息,局势紧张的阿米里,却因明军的主动进攻导致战斗一发不可收拾。在许进臣发布战争宣言前,美开亚与德干军打了三场万人规模的战役,明军赢得了前两次战役的胜利,却在第三次战役中一败涂地。莫卧尔击败明军,八万大军随后侵入美开亚军镇,包围美开亚三千残军与两千移民武装于边镇驻兵堡。
美开亚后方军镇整编了三个旅,在美开亚围城战的半个月后进入美开亚,莫卧尔退兵。许进雷在莫卧尔退兵不久带着许进臣的任命到达美开亚,接管四个旅的指挥权。四旅明军共二十六火枪营,六个土军枪兵营和两个骑兵团,许进雷随后以许进臣签署的军令向奥德土邦索要辅助军。在许进臣发布进军命令时,许进雷麾下总兵力十五万,其中,“自愿”参战的奥德辅军十二万,维迪亚叛军整编的两万土军,许进臣分配给许进雷一万五千人。
1654年一月,拉杰沙溪完成出征准备,两万驻军整编为五个旅,许进臣率领其中三个旅西进,沿途不断收编军镇武装。与雷瓦尔边镇军回合后,许进臣麾下八个步兵旅,六个骑兵团,十二个土著枪兵营,四万土著辅兵,全军近十万人。
李剑兰率领拉杰沙溪另外两旅步兵迂回北上,回合萨伊斯与北疆驻军,全军六个旅,两个骑兵团,两万比哈尔辅兵和十营土著枪兵,近七万人,沿恒河北岸进军。
参谋质疑许进臣的三线作战战略,认为应该集中兵力,以绝对优势一举消灭莫卧尔军。一百一十五营火枪兵,八千骑兵,二十万土军,如此强大的实力,参谋们毫不怀疑,明军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地将莫卧尔军队一举消灭。
许进臣没有对自己的战略做出任何解释,他也不需要向统帅部负责。南亚移民的现状对他的震动很大,三线出击与其说是出于军事考虑,毋宁说是为了保护南亚移民。如果集结大军于一路,则沿途征集的粮草将无法满足军队的损耗,他不得不将后勤压力转嫁给军镇。南亚庄园的现状,许进臣肯定,一旦他向军镇大量索取粮草,则军镇豪强将进一步压迫移民中的弱小势力,剥夺移民对土地的zhan有权。
甚至,许进臣怀疑军镇能否提供足够军粮维持三十万大军的征战,不少军镇强迫移民庄园种植经济作物,通过垄断贸易谋取利益,以至于不少军镇粮食不能自给。
莫卧尔连年征战财政空虚,奥朗则布通过征收人头税才勉强凑齐可供十万大军征战一年的粮饷。如此艰难的财政,西方国家不会有勇气,也不会有能力发起大规模的征战,西方的经济学观点也无法理解奥朗则布的作为——如果不是明军入侵,奥朗则布将发起马拉特战争。
“对于莫卧尔这样野蛮落后的军事帝国来说,所谓的财政不过是句空话。奥朗则布很清楚,明军与他迟早将有一场殊死的决战,他希望通过马拉特战争锻炼军队,通过劫掠马拉特人补充空虚的国库。即使马拉特战争作战失利,奥朗则布也不需要担心财政无法供养大军,(他的大军)不过是将劫掠的对象从马拉特人改为印地人而已。我们有理由相信,为了讨好军队,奥朗则布不会介意纵容自己的士兵劫掠自己的首都。”
“印地文明和伊斯兰文明,还不足以让奥朗则布改变他远古祖先的观念,他深信,所谓帝国不过是强大军队的附属品。对帝国认知的差距注定,莫卧尔帝国在一开始就完全落在下风,尽管莫卧尔战争刚爆发时,莫卧尔相对明军拥有更多的优势。”
三路大军,许进雷被寄予厚望,许进臣尽最大可能地为他征集兵员,赴任前,许进臣对他说,“德干行省是奥朗则布的根本,尽管奥朗则布入主德里,他麾下半数的士兵来自那里。占领德干意义重大,不仅是对奥朗则布的沉重打击,也是明军对德干高原征服的开始。”
私下里,许进臣向许进雷透露,将征服德干的重任交给他,是为了树立许家的另一面旗帜,如果有一天,他回国述职,许家在南亚的一切,都将交给他来保护。德干军经过奥朗则布的多次抽调,战斗力被严重削弱,许进臣有理由相信,他交给许进雷的两万契约军拥有军力上的绝对优势,十几万土军也能协助明军完成对整个德干行省的占领。
北线,许进臣授意李剑兰尽可能虚张声势,牵制莫卧尔的兵力,如果有机会则从北面迂回,直接进攻德里,不要与他回合,以免被莫卧尔各个击破。给李剑兰的密令中,许进臣提醒李剑兰注意喜马拉雅的大明驻军,阻止肖楚联趁机南下。他担心南亚肖家以肖楚联为外援,引狼入室。
明军的三线进兵打乱了奥朗则布的军事部署,相对三线迎战,奥朗则布宁愿集结全部军队与许进臣决战,奥朗则布军队虽多,真正能与明军对阵的不过二十几万,他的部将虽多,真正拥有军事才能的屈指可数。不像训练有素的明军,莫卧尔军的战斗力与将领的统帅能力休戚相关,崇尚蛮勇的莫卧尔士兵,如果统帅不能服众,大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不希望将最好的部队交给无能的部下糟蹋,奥朗则布将全部jīng锐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并不确信,他仍然坚持认为,只要击败许进臣,他就击败了全部南亚明军,奥朗则布的这个决定,让许进臣在战争初期打的异常艰苦。
许进臣进军到坎普停下来,在这里大量修建堡垒,构筑防线,做好与莫卧尔对峙的准备。军情司在他的授意下加强对莫卧尔军的监控,密切与北线李剑兰部的联系。谨慎起见,他宁愿消极等待莫卧尔军分兵的机会。
奥朗则布试探xìng地进攻明军防线,许进臣派出土军枪兵迎战,作战不利的莫卧尔军队没能打破枪兵方阵,徒自伤亡数千人却几乎没有造成土军任何伤亡。jīng锐军队被土军轻易击败,莫卧尔军士气大跌。没有见识土军枪兵经受过的残酷训练,莫卧尔将领不是拔高明军的实际战斗力,就是低估了己方的战斗力,土军枪兵的战斗力,在他们看来已经完全不弱于远征军时期的明军枪兵营了。
帕劳斯帕惊讶地看着点芒阵阵涌动的枪阵,仿佛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虽然在欧洲,枪阵随着火器的大量使用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要击溃枪阵,只能依靠我们的骑兵了。”莫卧尔将领神情不安地看向皇帝,以往的经验中,唯一能对抗明军枪阵的是他们jīng锐的重甲骑兵,连绵的骑兵冲锋撕开枪阵,再由紧紧跟随的刀盾步兵追杀被冲散的枪兵。
奥朗则布万分不情愿地看向自己的亲卫骑兵,明军入侵南亚前,莫卧尔帝国拥有包括一万重骑兵在内的六万骑兵,三次南亚战争,莫卧尔的骑兵几乎损失殆尽。奥朗则布继承的莫卧尔帝国,全部骑兵不足一万,经过全力扶持,目前他手上的骑兵也不过三万,重骑兵不到两千。他宁愿骑兵倒在明军火枪齐shè之下,也不愿意jīng心武装的骑兵与卑贱的土著枪兵拼个你死我活。
“陛下,他们的变阵很不灵活,只需要加强两翼迂回和背后包抄,就能很快击溃他们。”帕劳斯帕见奥朗则布为难的眼睛不时看向新军和骑兵,立刻提出更得皇帝喜欢的方案,心里为那些勇敢的士兵默哀。如果由他指挥战斗,他一定会率先派出火枪兵进攻枪阵,而不是任意损耗作战不利的“廉价”步兵。
“慢慢就习惯了,这些东方人将领根本就不懂得珍惜士兵的xìng命。”
土军枪兵的变阵能力的确要比明军枪兵差的多,不论明军教官怎样残酷训练土兵,他们也不能让一群呆头呆脑的土著学会在几分钟内将横列变成纵列,这些貌似威武的土军方阵不过是一个不会移动的枪兵阵地,而不是真正的枪阵。
如帕劳斯帕所料,明军也没有在乎士兵(土军)的xìng命,莫卧尔步兵从侧翼击溃土军枪阵,胸墙后的明军火枪兵仅仅是冷漠地看着自己的战友被肆意屠杀。
“这些野蛮人,难道他们不知道,每一个合格的士兵都来之不易?”杜伦尼兀自不敢相信,“花费大量时间训练士卒,目的就是为了看士兵在战场上毫无意义地死去?”
“如果我的士兵有他们一半的作战勇气,你早就倒在我的马下。”克伦威尔不以为然地对杜伦尼说,“正因为东方人这种对待战败者的态度,才让他们在战斗中更加勇敢顽强。”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屠杀,看在上帝的份上,他们对待战败者的态度,简直是恶魔的作为!不论是明军还是莫卧尔军!”杜伦尼年轻气盛,看不惯克伦威尔的淡漠态度,在他看来,土军枪兵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最大努力,明军不该舍弃这样英勇的战士,莫卧尔军应该充分尊重这样的勇士,至于还在遭受屠杀的枪兵,他们在战场完全能问心无愧地投降了。
克伦威尔不屑地撇撇嘴,他觉得有必要将东方人的荣辱观加入到他的军队当中,他的战场经验告诉他,东方人的战争哲学更适合残酷的战争,西方的那套所谓骑士(士兵)的荣誉,简直视战争如儿戏。
“等着瞧吧,欧洲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战争的血腥会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战士。”
帕劳斯帕厌恶地看着互相冷嘲热讽的两人,贵族出身的杜伦尼瞧不起泥腿子的克伦威尔,克伦威尔瞧不起贵族气的杜伦尼。克伦威尔被杜伦尼击败很不服气,杜伦尼却从来不将“不堪一击”的克伦威尔放在眼里。
帕劳斯帕出身小商人家庭,jīng于世故的荷兰人,一方面瞧不起贵族的奢侈*,另一方面却羡慕贵族的优雅风度。杜伦尼带着十几辆马车,即使在战场上也随时准备数十套衣服和十几种香水搭配,随车仆人从厨娘侍女到马夫多达三十人,还不包括十几个侍卫——据说这还是因为身在异地一切从简的“将就”,如此夸张的排场,让帕劳斯帕说不出啥滋味;克伦威尔出身士绅家庭,是个清教徒,作风严谨,生活俭朴,帕劳斯帕暗地里不由嘀咕,简直是个礼拜上dì dū舍不得花钱的吝啬鬼。
击溃土军枪兵,莫卧尔乘胜追击,杀死大约五千人,残余的两千枪兵逃进明军火枪兵的shè程之内,追击不慎的莫卧尔士兵被明军shè死了数百人。
高处观战的许进臣观看了土军作战的整个过程,对土军战场上的表现十分满意,授意参谋加强对土著辅兵的训练。许进臣最初训练土著枪兵是为了补充军力,明军火枪营习惯枪兵的翼护,移民却很少愿意成为枪兵,他不得不挑选土军组建枪兵营。
土军的zì yóu散漫完全不适合训练成枪兵,皮鞭能让他们机械维持队列,却不能让他们明白阵型和变阵。本土逐步淘汰枪兵营和雇佣军时期的作战经验,许进臣训练土著枪兵的心思也慢慢淡了。(东西)孟加拉国王和奥德国王却很欣赏队列整齐步伐有力的土著枪兵,他们以高昂的价格雇佣许进臣安排训练的八营枪兵,以充当皇宫侍卫和仪仗队。在几位国王的带动下,土邦贵族纷纷向明军请求雇佣枪兵营保护家族产业。
军情司很快调查出其中缘由,土邦贵族不放心明军的“保护”,又承担不起蓄养一支火枪兵的费用,物美价廉的土军枪兵就成为他们的首选。他们蓄养土军枪兵的目的不是为了对抗明军,而是为了镇压贱民的反抗,或者与邻近土邦争夺土地和人口(奴隶)。
许进臣愉快地与数百贵族签订“培训”条约,派出大量军人帮助训练土著枪兵,根据条约,枪兵营平时由土邦贵族供养,指挥官由明军指派,战时明军有权征召枪兵参战,明军缴纳一定的雇佣费用。这样,明军轻易地获得了不少土邦的军队控制权,不花一分钱得到数万后备枪兵,更主要的,即使土邦反叛,土著枪兵也完全不是明军火枪的对手。
“奥朗则布的眼光还算敏锐。”土军虽然伤亡过半,他们杀死的莫卧尔人更多,作为炮灰,土军枪兵已经物超所值了,“我原本以为他们会像当年对付明军枪兵一样,野蛮地使用骑兵冲阵呢。”
“宝贝着呢,”许进臣放下望远镜,“那位皇帝陛下宁愿他的步兵死光也不会轻易派出他的亲卫骑兵。倒是那支全火枪青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派出来,我有预感,他们会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第十五章 莫卧尔战争(3)
南线许进雷以雷霆之势打垮阿米里的八万德干军,军情司可靠情报说明,德干除了这支军队,只有首府纳格普洱才有一支人数不过三万的二线部队。许进雷在这个情报的刺激下,将四旅契约军兵分六路,各自带领数万土军分头追击,沿途接管莫卧尔弃守的城市。许进雷亲率两个旅和两个骑兵团,rì夜兼程,向纳格普洱进发。
许进雷的果决无可挑剔,但他低估了德干高原的气候和地形,道路难行、缺水、昼夜温差,行军第三天,病倒士兵超过千人,大军受病患拖累,行军速度降到二十里以下。这样慢的行军速度,也许不等他们到达纳格普洱城下,新征募的德干军足够在半路上打他们的伏击了。
完成分兵的许进雷骑虎难下,不得已只有迂回转进,避开人烟稀少的地域,一面联络分散的契约军,约定回合地点,一面休整部队。
德干总督在战争爆发前就不主张御敌于国门之外,德干军兵败阿米里,这位睿智的总督取得德干的完全主导权,积极整军备战,修葺城防。为了阻断明军的后勤,德干总督趁明军到达之前,将首府周边城镇尽数搬空,人员物质尽数集中于城内。
许进雷用四个月的时间推进到纳格普洱城下,这时,水土不服和其它原因,契约军非战斗减员超过三成,两个骑兵团战马剩下不到一半,为了镇守沿途土著城镇,土军人数也锐减到两万多人。他们想要攻取的纳格普洱城,则集中了整个行省的军队,连同临时征召的青壮,可战之兵号称三十万。
“不过十几万,拥有武器的士兵不过五六万。”军情司番子对许进雷说,“城内百姓害怕明军屠城,在德干总督的鼓动下,修建了大量街垒和屋顶连道。”
“依仗城防和街道工事,我保证明军有来无回!”总督鼓舞守城将领,“陛下(大汗)以绝对兵力,很快能挫败许进臣的进攻,我们坚守到那一天的到来,许进臣战败,明军将像1645年一样崩溃,莫卧尔帝国,将再次君临天下!”
北线李剑兰的进军相对并不顺利,廓尔喀部落向东扩张被喜马拉雅驻军遏制,他们转而有组织地南迁,莫卧尔帝国看在共同敌人的情分上接受了廓尔喀名义上的效忠,划出大片土地供廓尔喀休养生息。廓尔喀人在1646年被逃亡明军打的很惨,让他们在畏惧的同时也加倍憎恨明军。山区生活环境的恶劣,让廓尔喀在对付他们的敌人时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没有起码的道德观念约束他们的冷酷残忍,也没有起码的道德观念约束他们天马行空的作战思路。
自知正面战场不敌明军,廓尔喀选择了凶残恐怖的猎杀手段,借助熟悉地形和黑夜掩护,廓尔喀武士不断偷袭落单的明军士兵,他们破开士兵的胸腹,砍断明军士兵的四肢,如此种种,让明军士兵惊恐到晚上不敢放哨的程度。李剑兰派出大量骑兵追捕鬼魅般的廓尔喀武士,却收效甚微,坚忍的廓尔喀人能够成天趴在树上水中,一动不动,择人而噬,哪怕明军找到他们的踪迹,也很难俘虏他们,他们宁愿选择自裁。
人心惶惶下,不少土军士兵逃亡,他们认为廓尔喀人是人类不可战胜的阿修罗,少数明国士兵也受影响,土著巫师通过贩卖护身符很是发了一笔洋财。不得已之下,李剑兰让军情司协助寻找廓尔喀村落,命令骑兵对廓尔喀人斩尽杀绝。堆砌的廓尔喀人头塔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士兵的恐惧,明军与廓尔喀的仇恨也到了不可化解的程度。
不仅廓尔喀武士的袭扰,喜马拉雅的大明驻军也分散了明军的力量,密切监视的肖家没有与肖楚联联系的迹象,大明驻军的频繁调动却显示,他们有意染指南亚。也许顾及许进臣的反应,喜马拉雅驻军没有越过许进臣暗示过的底线,但山间诸国却蠢蠢yù动,不断挑战南亚明军的耐心。
可笑的是,一支加德满都军不顾南亚军jǐng告,强行侵占边境的数个村庄,南亚军向他们发起进攻时,加德满都将领高举着肖楚联签发的命令,高叫着他们南下的目的是为了协助明军镇压叛乱!
南北两线受阻,许进臣不得不重新估量中线的形势。奥朗则布大约也知道另外两线的形势,没有做出任何分兵之举。
除了正面作战的两旅明军及其附属部队,许进臣将其余流动派驻于后方,除了保证各自粮食供应外,他们征收的粮食还必须供应前方。六个骑兵团依托防线上的数百个棱堡,不断发起袭扰xìng进攻。
在骑兵袭扰的威胁下,奥朗则布既没有勇气绕过明军的坎普防线,也无法在一个地区聚集过多的兵力(后勤线无法保障),在长达一个多月的对战中,除了小规模地进攻明军防线,莫卧尔军大多数时间都在设计围剿出击的明军骑兵。
帕劳斯帕对奥朗则布的战术安排不以为然,对明军修筑坚固防线的作为深深不齿,哪怕身为雇佣军,骑士文化传承下的帕劳斯帕仍然相信正大光明的战争:我们从来不挖战壕,也不设立防线,在哪里发现军队,我们就在哪里与他们作战。
宗教战争(三十年战争)为欧洲积累了丰富的战争经验,但欧洲的传统习惯不是那么容易被克服,战争中他们或许有意识地使用了更先进的作战手段,和平时期,彼此交战的贵族们仍然能相聚沙龙,批评对方在战场上的无耻卑鄙。像许进臣这样龟缩于防线之后的作战方式,在欧洲哪怕赢得了最后战争胜利,怯懦的嘲讽仍然免不了,德才兼备,品德要求高于军事才能。
杜伦尼完全被明军的作战方式吸引住了,不论明军防线和后方的流动驻防,骑兵的出击和防线的积极配合,明军的表现为他们打开了军事认识的另一扇门。杜伦尼虽然仍受欧洲传统观念的束缚,但他丰富的军事理论让他认识到了防线与骑兵出击结合的威力;明军在后方有计划的流动驻防,相对宗教战争中欧洲军毫无规划地破坏,也更大可能地挖掘了占领区的战争潜力。
克伦威尔见识明军的作战方式后,很是懊悔曾经在英格兰和爱尔兰的错误作战思想,他怎么就没有想过利用坚固的步兵防线配合优势骑兵出击?他完全可以解放出大量兵力对付响应国王号召的地方贵族,劫掠贵族不但能为他积累扩军的粮饷,也能有效遏制士兵的逃亡。
明军骑兵在袭扰战中不断损耗,莫卧尔军在徒劳的对峙中消耗了大半粮饷,许进臣苦等的南北两线进展不顺,他必须考虑以手上的弱势兵力主动出击莫卧尔军。
“这一个多月的对峙以牺牲骑兵为代价,我们不能再让骑兵做无谓的牺牲。现在必须考虑这种情况:停止骑兵袭扰,怎样防备莫卧尔军以局部绝对优势突破我们的防线?”许进臣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打算首先征询参谋们的意见,当此之时的军事安排,极可能影响到未来南亚的格局。
年轻气盛的参谋进言大举反击,土军枪兵的杰出表现,让这些头脑发热的参谋根本不把五倍于己的莫卧尔军队放在眼里,“他们连正面击败土军都做不到,就更不能突破明军火枪营。”
谨慎的参谋提议明军利用多重防线逐层消耗莫卧尔军力,大规模决战风险太大,但是,依照这种作战思路,明军付出的战争成本太高,棱堡的造价不低。他们自己也不认为许进臣会同意这种作战方式,南亚虽然组建了殖民zhèng fǔ,但zhèng fǔ开支和军需供应一直没能摆脱许进臣和许家的私人供应,实际财政一直入不敷出。
激进和保守派貌似激烈争论的把戏,许进臣慢慢有些习惯了,他一度怀疑这样的军事会议有什么价值,真正有才学的参谋在这样的军事会议上很少主动发言。“这是他们的锻炼机会。”许进臣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许进臣在地图上描画自己的战术安排,要求参谋完善这个作战思路。
坎普防线连绵上百里,莫卧尔军在过往一个月里多次越过明军防线,却无法攻占坚固的棱堡,利用棱堡和胸墙,明军却以极低代价大量杀伤敌人。明军放弃骑兵袭扰后,莫卧尔军终于组织起连绵攻势,以极大代价攻占明军的三个堡垒。
帕劳斯帕等人从莫卧尔军在其它攻势受挫,隐约察觉到明军的yīn谋,心怀鬼胎的他们却不仅没有提醒奥朗则布,反而积极活动,再次向明军派出密使,商议共同瓜分莫卧尔帝国。
张鼎新已经没有兴趣与西人周旋,许进臣因地就粮的三线进军破坏了他的美好心愿。相对勾结西人击败莫卧尔,张鼎新等人宁愿明军与莫卧尔军长期对峙,这样,明军就必须向后方征集粮草,他们也就有了插手军镇管理的机会。
他们探知到许进臣很不满意军镇对移民的压迫,有意在新征服的土地上恢复督军制度,加强总督府和统帅部对殖民地的控制,保护移民利益。不过,张鼎新等人深知军镇势力的强大,军镇豪强认识到了军镇统治的好处,即使许进臣有意恢复督军制度,恐怕新任命的督军也会仿效军镇以自立。
帕劳斯帕完全不能理解明国官员的冷淡,他决不认为这是明国人高尚的情cāo使然,明军的战场表现,让他早就怀疑明军的作战观念里是否存在军人的荣誉。
“瞧,明国官员一方面希望挑起战争,另一方面希望莫卧尔战争旷rì持久,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一位略懂明国文化的西班牙子爵用轻蔑的语气说,“我常听明国人说养贼自重,明军真是没有一点军人的荣誉和责任感,他们轻易地背弃了他们的皇帝,他们效忠皇帝的誓言。”
“养贼自重?真是糟透了。”对明国本土局势一知半解的帕劳斯帕忍不住咒骂起来,他开始相信许进臣是为了避免卷入本土纷争才发起莫卧尔战争,他绝没有想到,他联系的张鼎新从来就不曾代表许进臣,也不代表南亚总督府。
“既然明军不值得信任,我们现在以自己的力量在莫卧尔帝国争取领地。”帕劳斯帕召集西人的中上层阶级。
“现在投票表决,赞成取消雇佣协议的先生们,请将你们高贵的右手举起来。”
“赞成向莫卧尔皇帝友善地提出请求,愿意接受异教徒册封的高贵的人,请将你们的左手举起来。”
……
“投票结束,绅士们,你们选择了高贵的基督徒应该选择的方式,为了上帝的荣光和军人的荣誉,我们将向莫卧尔帝国宣战,阿门。”主持投票的教士虔诚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愿主保佑,救赎迷失的羔羊,异教徒统统死光。”
第十六章 莫卧尔战争(4)及附记
像当年皮萨罗征服印加一样,在距离莫卧尔皇帝最近的距离突然宣战,西人控制的新军向奥朗则布行辕发起进攻。
猝不及防的奥朗则布在箭筒士的拼死保护下逃离战场,如果说许进臣当年的行为属于背叛,他已经找不出更恰当的词汇来咒骂西人佣兵了。攻击他的不仅有西人训练的新军,也有不少西人串联的土军和不满他的统治的莫卧尔将领。
“这是彻彻底底的最可耻的有预谋的背叛。”奥朗则布狼狈逃窜的路上终于找到合适的咒语。一面派人联络他最信任的将领,完全失去督战前线勇气勇气的奥朗则布丢下军队,返回德里。
军情司的情报让许进臣难以置信,“这么说,我积极筹备的反击还没有展开就赢得了胜利?”
放弃少数几个堡垒,利用多路迂回将莫卧尔军压缩在明军棱堡的控制区内,这个有些冒险的计划,许进臣和他的参谋们熬了数个通宵才勉强完善,他们有六成机会歼灭莫卧尔主力,作战失利,他们将不得不向北转移,与运动到巴雷利的李剑兰部回合。
“趁这个机会,消灭莫卧尔人。”参谋们得知莫卧尔内乱的消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提议全线反击,为了反击计划,明军已经完成集结。
许进臣有些顾虑,莫卧尔军的混乱让他找不到适合的攻击点,明军集结在彼此间隔的六个作战区域,贸然分兵杀入莫卧尔军阵,存在被莫卧尔军各个击破的风险。军情司虽然探知莫卧尔军的混乱,他们有限的头脑却找不到情报的重点,混乱的莫卧尔军到底混乱到什么程度?散落成一盘散沙,还是几个强势军阀聚落成团,互不统属?
机会稍纵即逝,许进臣来不及等待进一步的消息,也没有时间仔细思量,匆匆将分路包抄改为分进合击,不管各支队能否完成复杂的军事行动,他亲自率领两个旅的主力从正面进攻莫卧尔军的zhōng yāng行营。
帕劳斯帕很遗憾不能将奥朗则布当场擒杀,莫卧尔帝国终究不是落后的印加帝国,组织xìng不可同rì而语。新军的背叛和奥朗则布的逃离,虽然让莫卧尔军一片混乱,在各自统兵大将的压制下,仍然维持着原来的部署。奥朗则布在路上发出的勤王令节制了大多武将,忠诚的将领匆匆镇压一批不安分的官兵,遵照勤王令后撤。
“我们怎么办?明军很快就会杀过来。”投靠西人的莫卧尔将领惊慌失措,没有杀死奥朗则布,这些背叛的将领重新恢复了对奥朗则布的恐惧。他们觉得前面是明军,后面是奥朗则布,他们走投无路了。
“不用惊慌,拉杰普特和古杰拉特人都会收留我们。这次奥朗则布兵败坎普,旁遮普的锡克教徒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明军暂时不会注意我们,他们会加紧向德里进军。莫卧尔帝国快要完蛋了,我们未来的对手是明军,明军攻灭莫卧尔,需要大量时间和jīng力整顿新征服的土地。我们有足够机会整肃武装,就算不能与明军在南亚决一雌雄,也能保证割据一方。”
帕劳斯帕的战局分析应验了,明军对撤往德里的莫卧尔军穷追不舍,击溃了其中的一半,最后完成了对德里城的包围。
明军对没有达成分进合击,六路军队在出击中各自为战,惊弓之鸟的莫卧尔军队在撤退中大量逃散,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许进臣谨慎地注视帕劳斯帕的三万军队,他很希望消灭这支危险的军队,但两个旅的兵力不足完成这个任务,忙于追击的其它几路明军一直联系不上。担心冒进的明军受损,许进臣不得不放弃继续压迫帕劳斯帕,留下少量骑兵追踪,主力赶往德里与其它支队会师。
帕劳斯帕无意捋明军虎须,许进臣气势汹汹的压迫下,帕劳斯帕冷静地节制部将的攻击;许进臣撇下他们兵进德里,他训斥主张进攻后方空虚的明军军镇的部将。
许进臣在德里城下重整军队,帕劳斯帕派出使者表达和平共处的意愿,提议共同探讨各自的势力范围。也许意识到许进臣无意灭亡莫卧尔,帕劳斯帕提议扶持达拉西克(大王子)为莫卧尔新皇。传说达拉西克在旁遮普被莫卧尔军炸死,帕劳斯帕的提议足够许进臣认识到,西方人一样懂得三十六计中的桃代李僵。
帕劳斯帕的要求不算过分,明军承认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法国在南亚的殖民据点,承认西人在古杰拉特、拉杰普特、信德的影响,帕劳斯帕保证包括以上四国不干涉大明对莫卧尔帝国其它地方的zhan有。
“迈索尔、泰米尔纳德的英国据点(加尔各答、马德拉斯等),如果贵国需要,我们可以协助殿下封锁他们的海上补给。”西人使者强调说。
许进臣对于最后提议不以为然,他没有攻打英国据点不是因为顾忌英国海军,而是因为他不认为有这个需要,英国人的存在对他没有妨碍,许家反而能用“不值钱”的石头大量换取金银(注)。比如征服高尔康达中,明军在(婆罗门教)塞林加神庙中找到的“神眼”,一位英国商人发现后,惊呼璀璨夺目胜过法国王室的“光明之山”(注),这颗被西人认为贱卖的钻石,卖出了五百万两银子的高价,英国东印度公司几乎因这颗钻石破产,因为欧洲王室买不起这颗钻石。
奥朗则布逃离坎普前线,莫卧尔王朝的分崩离析注定了,他原本希望集合撤回的莫卧尔军前往德干,暂时割据一方徐图再起。明军的紧紧追赶破坏了奥朗则布的期望,最先赶到德里城下的不是他撤回的军队,居然是明军锁欢旅!
“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奥朗则布安静地坐在空荡荡的宫室,皇宫侍卫们以为暴虐的皇帝会在绝望的形势下胡乱杀人,他们跑光了。忠心的部将聚集在皇宫其它地方,为了等待更多军队,奥朗则布错过了逃离德里的时机,这些部将以为皇帝誓死与德里共存亡,坚定表示与皇帝共生死。
奥朗则布不再接见下属,包围德里的明军有六万余人,德里城莫卧尔军总兵力不到十万,他的号令走不出德里的城墙,不会再有援军。仰为依仗的新军叛变对奥朗则布的打击太大,他完全失去了对抗明军的勇气。
“明军派人来了。”接掌德里城防的海登将军小心地提醒静思的皇帝。这位忠勇的将军并不认为莫卧尔大势已去,明军追的太急,没有后勤线。因地就粮虽然能满足一时的粮食供应,却牵制了明军大量兵力,实际能攻城的兵力不过三四万人。莫卧尔坚守都城一个月,粮草耗尽的明军唯有撤退。
“说吧,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奥朗则布眼睛微闭,声音空洞悠远。
“他们要求陛下让位于大王子,莫卧尔与明国从此睦邻友好。”
奥朗则布烁烁的眼睛注视一番海登帕拉提姆,“你确信达拉西克在明军手上?”
“明军使节带来了大王子的亲笔信。”海登忽然激愤地说,“那个软骨头!他答应了明军的要求,奉明国为宗主国,取消皇帝尊号!”
“他不明白许进臣的真正需要。”听了海登后面一句,奥朗则布突然大笑,“如果我是他,我宁愿奉许进臣为父皇。”
海登将军瞪大眼睛,他以为皇帝发疯了。
“他真是个傻瓜。”奥朗则布狂笑数分钟才安静下来,“明国人,西方人,他们都不值得信任,他们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背叛我的准备,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这一点。”
海登将军企图向皇帝说明,许进臣从来没有表示效忠莫卧尔,他认为应该改正皇帝这种对待许进臣的态度,现在绝不是激怒明军的时候。
“许将军当初只是以雇佣军的身份替陛下作战,接着拒绝了陛下的招揽。倒是帕劳斯帕,陛下对他寄予厚望,他不仅不思回报,反而勾连陛下的军队战场倒戈,试图谋害陛下。”
奥朗则布没有回应海登的话,海登以为皇帝赞同他的说法,接下去说,“陛下,明军无意毁灭莫卧尔,我们的敌人应该是忘恩负义的西人而不是明军。如果陛下妥协,许将军不会过分为难,陛下仍然是莫卧尔的皇帝。”
“明国的使者给了你什么好处?”奥朗则布打断海登的话,猛然问道。
“陛下!!”海登大惊失sè,他不明白皇帝怎么会认为他得了明国使节的好处。他宁愿劝说皇帝振作起来与明军决战,但城内低迷的士气和皇帝的意志消沉,让他不能不考虑与明军和解的可能xìng——哪怕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滚吧。”奥朗则布傲然挥挥手,再也不看急于辩解的臣属。
海登将军离开前看了皇帝一眼,夕阳照进窄小的窗户,将奥朗则布的影子拉出老长,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莫卧尔帝国。
1654年五月,奥朗则布自刎于静室,海登帕拉提姆将军率众投降,达拉西克入主德里。一个月后,周顿平代表大明帝国接受莫卧尔敬献的地图,加冕达拉西克为莫卧尔王国第一任国王。
德干行省的战争一直持续到1655年底。许进雷久攻不克,得到许进臣的两万援军后,留下少数兵力围困德干首府,以强横兵力席卷德干高原,原本臣服于莫卧尔的高尔康达、比加普尔,被迫接受明军管制。
1654年八月,许进臣在德里举行大阅兵,除增援德干的许进雷,派出两路大军进攻拉杰普特和旁遮普。残酷镇压旁遮普锡克教徒起义,解散屡次侵犯莫卧尔的拉杰普特武装。
明军侵入拉杰普特破坏了许进臣与帕劳斯帕达成的和平约定,荷兰、法国、西班牙、葡萄牙、英国、马拉特、迈索尔先后卷入拉杰普特战争。战火持续近三年,大明本土新党势力战胜东林党,改元共和纪年,采用党政军联合执政方式,实际权利集中于内阁。大明帝国掀起海上扩张热cháo,大明海军以南亚为依托取得印度洋控制权,外来补给断绝的西人军队被迫臣服于明军。
从1655年起,直到1668年,明军始终未能彻底征服马拉特,彻底丧失战争热情的明军最后承认马拉特联邦的存在。马拉特联邦在明军的军事压力下进化为高度集权的君主制王国,战争过后,马拉特满目疮痍,人口锐减土地荒芜,为了生存,马拉特王国被迫出让矿山道路,割让沿海优良港口,最后只保留名义上的dú lì权。
关于南亚统治权归属问题,大明新朝始终未有定案,新朝一度向南亚派出官吏,但朝廷官吏完全被南亚豪强架空。
“整个南亚没有真正统一的zhèng fǔ,如果说有,那就是许进臣的命令。”
“南亚所谓的zhèng fǔ,实际只是许进臣的参谋部,如果对照历史上的政体,或许可以认为,他是不成熟的东方集权制和过于成熟的西方分封制度的结合,不能以简单的封建或者mín zhǔ共和概括。”
“南亚畸形的政体旺盛地为许进臣蓄养着超过十万随时处于战备状态的军队,在许进臣长达三十年的征战中,南亚土著和移民向许进臣共提供了两百万训练有素的兵员。南亚成为大明本土以外世界最大的军营。”
……
注:
中国是个玉文化国度,钻石和宝石的加工技艺相对落后,明国对宝石的重视也远远不如翡翠。装饰用的奢侈品,没有文化上的重视,钻石也不过是漂亮点的石头而已。简言之,玉石和钻石,在东方和西方的价值是被分别估量的,钻石在古代中国有一定价值,玉石在欧洲,几乎没有价值。
光明之山,当时世界第一钻,1304年发现于印度,成名于十九世纪的维多利亚女王及其御用文人的名作《月亮宝石》,这里假设明军在南亚征服中提前找到并卖给法国人。
关于钻石,清朝时期的确卖出过世界上最大的粉sè尖晶钻,重398.72克拉,后镶嵌于叶卡捷琳娜皇冠之上。
以上注释,为中国玉文化默哀。
小说在这里结束。
评论区关于许进雷败坏许进臣的征服事业,将阿育王的死亡归咎于绝对权利过于牵强。截废稿如下:
军镇制度在实际上将明军控制区置于殖民zhèng fǔ的统治之下,借鉴唐朝藩镇制度造成的军阀割据,张鼎新要求在拉杰沙溪保持一支强大的总督军以维护总督府权威。许进臣拒绝了张鼎新提议,他没有强烈的控制yu望,从许家的长远考虑,他也没有建立绝对集权制度的打算,在他看来,南亚历史上著名的阿育王的死亡就是前车之鉴:建立个人绝对权利的阿育王,在他chūn秋鼎盛之际固然可以保证对国家的绝对控制,一旦年老昏聩,缺乏强大控制能力,则手上的绝对权利势必成为怀璧其罪。
即使是崇尚忠孝节义道德标准的本土,善始善终的帝王也屈指可数,当他们年老之时,不仅需要担心帝国大权沦于权臣之手,就连亲生儿子也不能信任,忙于争权夺利的皇子,不论他们留下怎样的孝名,能够守护在病危帝王身边的没有几个,皇子如此,更不用指望朝不保夕的宦官和宫女。
南亚移民对许进臣只有感激之情,这份感激,随着岁月流逝和官僚制度的建立,也许不久之后就会转化为强烈的不满,南洋移民反对都督府掀起的兰芳运动足够证明,困穷的百姓对zhèng fǔ的感激是最不值得期待的回报。
从许进臣身边的人留下的只言片语中,人们不难看出许进臣在南亚问题上的抉择,他希望留下根深叶茂的许氏家族,而不是尊崇一时的亚历山大家族。许进臣建立的泛军事帝国,在许进臣身陨后迅速解体,但他大肆分封部属也成功削弱了部下元老的权威,不至于出现亚历山大帝国崩溃后皇族的惨状:帝国被部将分割,子嗣被争权夺利的部将屠灭,亚历山大征服的庞大版图上诞生的三个强大王国(帝国),不论是埃及、塞留古还是马其顿,他们都容不下亚历山大的血脉。
“许进臣为许家留下了最强大的军队,但许家唯一有威信震慑诸侯的许进雷,他缺乏足够的手腕和战略眼光继承许进臣的遗产。他不懂得,如果他的权威与契约军融为一体,竭力扶持上千诸侯认可的许进臣的血脉,则许进臣留下的泛军事帝国,完全有可能成为贵族共和基础上的统一帝国——毫无疑问,许进臣一直在做这样的安排,在匈牙利的意外遇刺中止了这种努力……”(摘自美联众国J#8226;C#8226;米勒,《世界刺客传:毁灭一个帝国的狂热基督徒》,1925)
感谢诸位的陪伴,经过这本书,我很怀疑自己能否在坚持写下本书,太苦,太累,尤其是,我发觉自己欠缺的能力太多了,特别是——缺乏持久的热情。
最后四章本名《众神与将军》,主要讲述东西方的战争观念和信仰,不过脑子里的货sè凑不齐四章。虽然手上资料足够,短期内转化为文字却很困难,为了四章内容阅读上百万字,我没有这样的恒心了,很抱歉如此匆忙。
接下来偶尔会发些残篇,空闲时候写点东西,能有几个读者欣赏,总是件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