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头狼先食
这一夜董卓父子研商董家如何壮大,杜震叔侄也是在房中正谈论寿宴之事。
杨章听得杜震相告此事,当下大骇,立即劝道:“震儿,你与董卓此计,可谓是背城借一、险中谋势,极是欠妥,一旦行之不通,董家庄在这陇西便再无立锥之地了,你我也将日无安宁。”
杜震却是一点也不慌张,与他回道:“杨叔,此计我已酌量多日,细枝末节也是反复推演,必不会失算。”
杨章仍不心安,急道:“这几年,你极好钩距之术,原来是要与董卓共谋大事。我本想梁冀已死,咱们叔侄便可安心度日了。你现在真要与他共举一番作为?”
杜震回道:“我倒无雄天下之心,只是想能帮义兄一把。”他是感念董卓收留他叔侄二人。想当年自己虽是无意施为,却是意同伤师灭道,这般行为,义兄也不嫌弃,自然要报答于他。
杨章道:“力能则进,否则退,做事可要量力而为。你与他此番谋事,却是将自己推在刀口之上,虽则你才十七岁,但你脑中有物,我也不能再多管束于你。不过,现在我却要求你一事。”杨章今日却是求起杜震来。
杜震自是不能承受,忙回道:“杨叔,你真羞煞震儿了,有事便尽管吩咐,今后休提求字。”
杨章手捋胡须,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你能早日成婚生子。”他正是怕杜震日后有何不测,想要为杜家早续香火。
杜震脸上一羞,尴尬回道:“杨叔,这件事太早了点吧?”
杨章道:“早知你今日诡事,在你刚满十五岁时,我便要你成家了。”原来男子年满十五便可成婚。
杜震苦笑,道:“便是义兄也是二十岁才娶亲,况且眼下,你要我娶谁家的姑娘?”
杨章立时回道:“怎能事事与你义兄比较?我看阿者者就不错,她对你也是颇为有心,况且今年她已十六岁了,我看就待董卓他爹过完大寿,我便将此事与他们提议。”
杜震心中欢喜,却道:“阿者者出身娇贵,人家也未必能看上我。”他却是担心起来,想来杜震对阿者者也早是有意。这也难怪,他自小到大,便是再无第二个姑娘与他如此亲近。
杨章却是不以为意,他道:“你杨叔无用,咱家门楣是要比她家低上许多。不过今日你帮得董卓,过后正好让他亲来为你操办此事,倒也多了几分把握。”
杜震苦笑,心道:这等羞事,自己如何开口去求义兄?眼下还是要办好寿宴之事,才能解得杨叔心头之忧。他何等聪明,成婚之事刚提,便是知晓杨叔并不看好自己要帮义兄共谋大事,若要他心安,自是要做出些成就给他看看。
杨章离去,杜震闭门,闻府中敲起三更梆鼓,旋即盘坐床榻之上,竟是行起周天来。
时至八月初一,董家庄彩绫高挂,席开二百六十张桌,宴请亲朋。四方友人俱来贺寿,有那官家的各职吏员,地方上的诸多豪绅名士,陇西的大小羌酋。桌摆也是极其有心,院外二百桌,招待寻常人;院内六十桌招待吏绅这些有头有脸的汉人;唯独内厅只有一桌,坐的便是各位羌部豪帅。
董君雅在众人前簇后拥之下,游走于院子内外桌宴,而内厅之中却是董卓坐于主座之上。董君雅早不在当家,是以场面上的事都以董卓料理,当然这也是方便他行事。
这一桌共坐有十一位客人,有九位首领,羌部分别为:勒姐羌、当煎羌、封养羌、狐奴羌、乌吾羌、钟存羌、当阗羌,金城的义从羌,自然还有一位便是董卓的丈人牢姐羌的首领。这九位首领年龄都在四十到六十岁间。
另外两位则是年轻人:三十岁的滇真,他是先零羌首领滇那的大儿子;二十岁的滇拓,滇那的小儿子。
这十一位羌人都是身着异族服饰,个个粗鲁凶悍之貌。
论起各部势力,却是以先零羌部最巨,羌兵六万之众,在众多羌部之中也是参与羌乱次数最多的,是以先零羌也有甚有些架子。
首领滇那未来,却是派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而来。为董君雅祝寿事小,却是为沟通各部而来。这位滇真自小便历诸多羌汉战事,为人极有城府,从不喜形于色;而滇拓则是娇惯生养,目中无物,头脑有些简单。
酒桌之上,诸位俱是寒暄一番。这其余羌部都曾与先零羌共事过,他又势大,自是以他为尊。便是董卓的丈人乌谷桑达,已是五十来岁,在滇真兄弟面前也是谦卑起来。
董卓是主,便要先讲开宴词:“家父大寿,各位能来,便是给起董家庄面子,我董卓也是万分高兴,你们也都知我的脾性,喜好爽直之人,。诸位比我年长,但诸位此刻可要允我放肆,便是要与各位豪饮一番,今日大家不醉无归。”说完,他频频举杯与各位首领敬酒。
酒打一圈,董卓心道:便是在这酒桌之上,他们私下谋议起事却也是不肯透露半点风声给我,看来我也只能依附张奂了。况且不说别人,便是他自己的岳丈都未提过此事,可想董卓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不过一个驵侩罢了。
酒饮酣漓,董卓见诸位都起醉意,心道便在此刻。他笑道:“诸位,日前我去了一趟桑科草原,见一稀奇之事,我说来与诸位首领听听?”
乌谷桑达却是不喜自己这位女婿,起身道:“卓,你与诸位首领聊着,我去看看娜兰。”
董卓心道:自己这位丈人本就是依附先零滇那,在这酒宴之上自是没什么话语权,缺他也是无妨。他便不阻拦。
滇拓笑道:“董卓都值,桑科草原上有何稀奇之事?”这都值是羌语弟兄的意思,而先零羌正是雄踞在桑科草原之上,是以他很好奇董卓所见。
其他首领也是附和:“快来讲讲。”
董卓故做震惊状。道:“我见到一支狼群猎食,场面颇为震撼!”
滇拓哈哈大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呐,董卓都值你真是没多见识,这就震撼到你了?我们草原上狼群众多,捕食频繁,没什么稀奇的。”
那些首领们听了,也笑道:“庄主,这狼群捕食有何好看?”他们都是不以为意。
滇真却是从不插话,只自顾自饮。
董卓继续道:“这狼群捕猎,都是集结合作,这事我自是知道。我震撼的却是它们进食之时,都说狼群之中也有身份高低,这次我却是眼见为实了。”
滇拓来了兴趣,问道:“这我倒还真没在意过,你倒是说说。”
董卓道:“狼群里面,不论成员多少,定是有只头狼,其它的狼便是从狼,是跟随头狼的。它们一起捕猎,精诚协作,谁也不遗余力,进食之时却是头狼先食最美味的内脏,吃饱之后方才允许从狼们进食。”
滇拓笑道:“这有何稀奇?头狼自是统领整支狼群,自是要先饱腹。”
董卓也笑,道:“这也自然,不过那次我所见,十只狼所猎却是一只小巧野兔,想必那群狼许久未进过食,实在饿的急了。那头狼食完内脏,它竟未饱腹,更是撕肉啃骨起来。另外九只从狼眼见猎物不够分食,竟然躁狂起来,这九只从狼先是合力咬死了头狼,再就是互相撕咬,最后却是只剩下一只没死却也伤重的从狼,它却也是无力再进食了。”
那滇拓哈哈大笑,道:“竟有这等事情?”他确是没心没肺,根本不懂董卓话中之意。
另外九位首领以及滇真听了,自然能懂,脸上立时全无笑意。心道:董卓今日这番话到底何意?竟用这个故事离间众人。
众人纷纷看向滇真,看他如何反应。滇真一笑,问董卓道:“董卓都值,你道我先零是那头狼,在座诸位便是从狼?”
董卓却是毫不紧张,反而大笑道:“哈哈,滇真都值,我还真怕你们听不出我话中之意,这下却是省却不少麻烦。”他倒真是胆大。
滇拓见他对兄长不敬,马上怒道:“董卓,你怎敢这般口气?不怕我们荡平你董家庄吗?”
董卓又笑,他道:“滇拓都值,我董家庄自是不敢托大,不过,我这番斗胆作为却是为你们大家着想。”
滇拓又要发威,滇真却是吼住他:“滇拓不要放肆,我倒想听听他如何是为咱们颇费一番心机。”
董卓见这才进了正轨,正色道:“你们以为我董卓不知晓你们私下密会?我当你们都是朋友,而你们却是不拿我董卓知心。”
滇真冷冷回道:“场面上的事,我们自会给你董家庄面子,但羌汉战事,你董家从来都是中立,更何况羌人内事,也无需知会你吧?”
董卓也不怒,只管言道:“两年前,你先零、零吾以及我岳丈的牢姐三羌联合起事,击败校尉胡闳,一时得意却是为皇甫规招抚,归附了他。而去年他便落了个‘货赂诸羌’的罪名,在朝堂之上被人弹劾,虽今日又起复用,如今他却是不敢再做怀柔之事。我只想你们知晓,你们若是这次起事再遇他来,可是不会再次美梦成真。”
他却是把这几羌起事的根本原由道尽,便是想再得些实惠。董卓告诉他们,皇甫规这条路却是行不通了。
第四十六章 欲灭卓威
延熹四年,也就是两年前,皇甫规得朝廷征召出征西羌,便是因零吾、先零合兵起乱。
皇甫规出身将门,自是有勇;又是文人,能出文集,更是有谋。他对羌乱自有一番见解,言羌起乱事,朝廷伐之,伐后再起,起后再伐,循环反复,便是无根本解决之道。
羌人部族诸多,杂乱分散,若要他们不反,便只能绥靖抚慰。先零羌部便是因着皇甫规的怀柔礼待,从中得益匪浅,是以先零、零吾随后都归附于他。
然而皇甫规此番作为却是招来宦臣嫌嫉,向他索要朝廷拨款未果,便诬他贿降叛羌、中饱私囊,竟是将他入狱。今年他虽复被征召任为度辽将军,早是对此诬事引以为戒,更是有意避开羌事。这从他向朝廷保荐贤能,自己甘作助力便能看出。
除却先零,另九部首领也都是不笨,心中皆是眼馋滇那曾被朝廷抚慰,经战事,势力不减反而大涨,是才愿与他联合起事,自也是想分一杯羹。
董卓这番话却是向诸位首领道明,皇甫规绝无可能再来怀柔。
滇真却也不再说话,他确也没想到董卓竟能有如此洞察之力,将朝廷官事看的无比通透,竟使自己不能辩驳。
他爸部滇那首领自是知悉皇甫规被诬入狱之事,却是没有析出他对羌事心情上已有变化,尚且认为这次皇甫规复出度辽将军之位,自是他的绥靖主张得到朝廷认可。皇甫规此人说好听些是做事沉稳,难听一些便是性格柔弱,此事有变却也是他的性情使然,滇那百密一疏,竟是未能料出有变。
滇真心中思量:皇甫规真如董卓所言,有意避此招嫌是非,那么其他朝廷大员也是绝不敢再贸然使用绥靖策略。这想从中获益之事却是只有指望孙羌这位地方上的土皇帝了,此事回去便要与爸部重议,是否要去暗中勾通一下孙羌。
董卓继续道:“陇西太守孙羌与武威太守张奂早已洞悉你们近期的动静。孙羌为人你们也是知晓,他才是那头狼,若是你们先不喂饱了他,在座诸位都要遭殃。”
他这话一说,在座首领都是心中一颤,便在半年之前,孙羌溺杀三千羌民之事立现眼前。滇真面色也是一紧,方才自己刚刚想到要靠孙羌,董卓便提及他,他如此鼓噪孙羌暴行,别部首领必是断然不会与孙羌暗合。真没想到,董卓何时变得高明起来?
董卓看滇真脸上变色,更狠道:“张奂大人为人刚正,自是不会与孙羌同污,你们也别想着他能带着朝廷物资来安抚你们,实不相瞒,张奂大人早已知会与我,要我阻你们起事,他言若是此事不成,便会联合段颎,此次定要将你们灭族!”
这次不光其他九位首领,便是滇真也面上泛白,心中惊恐起来。那段颎是何人?早已被羌人呼为杀神,他可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你收了张奂多少好处,是以为他做这奸细?”滇真问道。
“我与张奂只见一次,在座诸位却是与我董家相交几十年,孰重孰轻,我自是分的清楚。我为他阻你们起事,便是为你们,也是为我董家,若我董家失去你们这些朋友,将来如何再在陇西立足?”董卓说的倒也是实情,场面上的事便是大家互相给面子,可若是这些人都不在了,还会有谁给你面子,为你办事?
不过滇真心中所想却是:爸部精心策划此事已有半年,实则便如董卓所言,起事就是想得些实惠。因为现下便是联合多少羌部,也是不足与汉室抗衡,当下壮大自己力量才是最为紧要之事,这次联合诸羌谋议起事,统领别羌,威望更具;冲锋陷阵自是要别部去做,自己又能能得保势力;同时战后又能分得最大的实惠,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这下倒好,董卓却是在众人面前将全部厉害关系道出。方才那头狼先食的故事也是讲的巧妙,这几位首领心中定是会起波动。不过现下却是不能就这么听他摆布,不然今后如何再领别羌?
他道:“董卓,你可知道我们先零早已抗汉多年,便是皇甫规、张奂都要动真,此次义事也是要为,孙羌杀我们羌人三千,我们定要让他偿还血债。”他却是避开利益分割之事,将事情引到羌汉两族的仇恨上来。本来此次起事便是以孙羌溺杀羌人为由头,鼓躁别羌义愤。
董卓一拍桌子,怒道:“孙羌自是当死,可你也要想想本族人的性命。”
滇真道:“孙羌不死,此事必为。”说话间,他却是扫了其他首领,见他们都是闭口不言,若有所思。他心中道:依董卓所言,这次义事却是不能再为。若那段颎真来,自己羌部却是不够他吃的。不过此刻若是就这般应允不再起事,一是失了威望,二是会令其他首领揣测我先零用心不良,三便是涨了董卓气势。正好之前爸部便是以孙羌暴行为这由头,现在便把这事引到他一人的身上。
“滇真都值放心。张奂大人早与我说,孙羌暴举,理应当诛,他早已请示皇甫规大人,若你们能就此作罢,他必将孙羌人头做礼献于诸位。”
那九位首领互相看看,开始交头接耳。滇真顺坡下车,回道:“如此甚好。”
董卓闻此,竟是兴高采烈起来。想来这些时日,义弟反复精析皇甫规、张奂、孙羌、段颎几人的性情,官场时局……自己也是挤爆脑袋记下这许多事情,终于让先零羌有所顾忌,真是不易。
滇真却是心密,他看着董卓高兴的样子,自是不信董卓言自己此番作为是为朋友们着想。
众人都是各自盘算,突然一女声传至:“资富,杜震在哪里,你快叫他出来见我。”
董卓一听,心下一惊,原来正是北宫香闯了进来,他唯恐坏了好事,恼道:“阿者者,我不是嘱你今日要陪好你资自吗?赶快出去。”
北宫香哪里能被他吓住,也不多说便向厅内环视一圈。董卓身后一仆人忙侧身回避北宫香目光。
原来这仆人正是杜震装扮,站在董卓身后观察事态,他也真怕被北宫香进来一搅,定局再生突变。
北宫香仍是一眼便看出他来,一边大笑,一边跑到他的身旁,挽住他的手臂摇晃道:“哈,你果然在这里,资自还骗我说你回堡寨去了,咦,你今日怎么扮起仆人来了?”杜震也不回答,对她连躲带让,北宫香却像块膏药贴的他紧。
除却董卓、杜震,其余人都是一脸茫然,滇拓见北宫香甚是漂亮伶俐,心中顿生好感,便问道:“董卓都值,这位子目是谁?”
董卓无奈,只好回道:“她是我夫人的表妹,羌胡族的阿者者,北宫香。”
滇拓听他一说北宫香的身份,心中却是想着自己与她身份倒也般配,口无遮拦,竟道:“恩,不错不错。”
滇真却是对那仆人生疑,问道:“原来是北宫玉的女儿,你贵为羌胡族的阿者者,怎么却在这里与这位叫作杜震的汉人奴才亲昵?”
北宫香极不爱听此话,怒道:“杜震是汉人,可不是什么奴才。”
滇拓见北宫香极是袒护于他,更听他是汉人,心中便起醋意,有意贬斥他,道:“阿者者,他不是奴才,也是汉狗,你可不要降了咱们羌人的身价,与一条狗那么亲近。”
其他九位首领听了都是哈哈大笑,董卓怒道:“滇拓,你可是将我也一起骂了!”
滇拓虽不怕他,却也是伤了面子,笑着回道:“董卓都值,你可是汉人中的翘楚,与他不同。”
北宫香气极,身子娇颤,正要发作,杜震却是再不能闷声不语,按了按她肩膀,便与滇拓道:“你骂汉人是狗,却又想靠汉人壮大部族,你说你是什么?”
“你……”滇拓平素便不善言词,被杜震反来羞辱,竟是无话可对。
滇真却是不怒反笑,问道:“董卓,此人是你家仆人?”他绝不相信一个仆人竟敢如此回话,却是怀疑他是张奂派来的。
董卓知他已是生疑,只能答道:“他是我的心腹家兵。”
滇真仍是不信,说道:“看上去年纪不足二十,竟能做你董卓心腹,定是有些过人本事。”
滇拓马上挑衅,他道:“不如我们比试比试拳脚,若你能赢得过我,我便承认你不是汉狗。”
杜震再次被他羞辱,眉头立锁,正要应他,北宫香却道:“杜震,疯狗咬你,你还要咬狗吗?跟我走。”她却是拽着杜震便往外走。
滇拓恼羞,吼道:“臭小子,你可是怕了吗?”
杜震闻听,便要返回,北宫香生拉硬拽将他带离。
董卓也只能隐忍,若是旁人,他早就为义弟出头,现下却是怕坏了大局。
滇真全部看在眼里,喝止滇拓,又对董卓道:“董卓都值,今日确实不是摔跤比技的日子。不过,马上便至仲秋,我们先零族内今年举办鸱苕大会,不如你带些庄上家兵也来参与竞技,尤其是方才这人,你可一定要带他同来啊。”
第四十七章 昭武曜威
滇真见杜震这般年少却能得董卓重用,成为他的心腹,自是不信,疑他是张奂派来的耳目,心中便想试探于他,不过今日毕竟是老爷子董君雅的寿宴,倒是不好给董家庄难堪,遂邀请董卓亲往桑科草原赴鸱苕大会同场竞技。
董卓目光一闪,回道:“滇真都值,自我年幼便耳闻过你先零羌的桑科草原盛事,却是到今日也未曾有幸亲见,今日荣幸,蒙你相邀,自是要去看看,不过这竞技嘛,我们董家庄便不参与了吧?我这些家兵看家随护护院看家尚可,如何能竞的了技?你还是不要让我董卓出丑了吧!”
滇真哪肯松口,他道:“哎,你这么说便是过谦了。我可闻听你这几年用重金招了不少羌勇到庄上,闲来无事,他们也会皮痒,你便带他们过来耍耍又有何妨?况且,张奂托你所为之事,还要我爸部拿定注意,你也正好过去等他回复。”
董卓见他竟用此事相胁,却是再不能避了,言道:“那我便带他们过去开开眼界,到时候还望你们给他们稍稍留些情面。”
滇真对他笑道:“这都好说。另外,刚刚离开的那位杜震小兄弟,颠拓尚想与他较技,你可千万带他同来啊。”颠拓想向北宫香示好,羞辱一番杜震,此事却是被他兄长滇真拿来利用,以便缠他不放。
董卓笨是不想将义弟曝于人前,却也没有办法,因他知道此时若再刻意让他回避,反而会被他们先零羌人当做由头,疑心自己宴席之上的话,如此便坏了张奂的大事。于是他只好硬起头皮接道:“既然颠拓都值有此兴致,我自当带他同往。”
他却是心中焦虑:义弟杜震这几年中不说极少练习拳脚,平日里却是抱着书本不放,便是连房门都没怎么出过。若与那颠拓较技,只恐当场便会丢人;而且他身上还有那吸人阳气的怪恙,若是伤了颠拓,恐也不好。不过目前也只有先应承下来,之后再想办法,或者去寻个与他样貌差不太多的兵士假冒也好,此番险事却是不能让义弟亲为。
正此刻,滇真又对其他几位首领讲道:“今次我先零羌桑科盛事不同往昔,我这次前来,也是承我爸部盛意,邀请各位羌部同场竞技,更有武威诸羌酋豪派本部猛士亦来参加,咱们作为陇西地主,既要尽得地主之谊,更是不能在失了颜面,被他们武威羌人压到头上去,你们说是不?”
这桑科盛事以往本是他先零羌内部节日,今次却是广邀其他羌部参与。滇真此次来与董君雅祝寿本是其次,主要事情便是邀请九部同往鸱苕大会参与比技,更是连董家庄也一同卷了进来。
其他首领都附和道:“甚好,甚好,如此盛事不光能够锻炼兵勇,更能看看别家的长处,也正好去见见滇那首领。”他们参与大会是假,去与滇那勾通才是真,毕竟有些羌部人数也是不多,便是出兵也只能凑出几千之众,不说军备差上别部一大截,便是兵勇的素质也是不济,同台竞技只能做个陪衬。另外,这合兵之事到底要不要继续,却也要听听滇那首领的意见,毕竟此事是他挑头。
这酒宴喝的,不光董卓心情是一波三折,其余人也皆是虑事忧心。
终待寿宴结束,颠拓心中想着北宫香,便想留宿一晚,滇真却是未允。他们刚出董家庄,滇拓便问滇真道:“都值,席间我要教训那小子,你却是为何拦我?”
滇真与颠拓同是骑马,两人并肩而行,身后几十名羌兵持标枪步行。滇真与他回道:“颠拓,董家庄虽然目前势力弱些,然董卓却是极好面子,若你席间教训他的人,你让他面子何存?另外方才那叫杜震的,口有辩才,此人绝不简单。”
颠拓听了,咬牙道:“待十几日后大会,我定要他在众人面前出糗。不过说到咱们这次大会,你却是为何力邀董卓前往?酒席之上他可还为张奂要搅咱们两地羌部合兵的大事啊!”
滇真回道:“他董家庄一向是做驵侩,立场从来都是中立,两头都不伤人。张奂想拿孙羌一人来与咱们交易,好处也太少了些,便是不同他们做这笔交易,董卓也是不能怎样。我邀他来,不为别的,却是想灭灭他的威风!
滇拓笑道:“董卓有何威风?他不过家中有些小财,这些年拼得一些人缘罢了。”
滇真正色道:“你可别小看了他,董卓可不简单。他董家庄以往都是做驵侩能事,现在他却是搭上了张奂,想要住他谋些政绩。如此看来,董卓必是不肯苟安于眼前,想要有番作为。方才他讲的也是头头是道,我看那几位首领已是被他说动了心,不过此事能不能为,却也要咱先零羌人说了才算,不然便真颜面尽失了,更是长了他的气焰。我当时灵机一动,正好通过这次鸱苕大会灭灭他的锐气,也顺便看看这个叫杜震的究竟什么来头。”
原来滇真不光要通过鸱苕大会抑制董卓的气焰,还想搞清楚杜震究竟是何身份。
颠拓却说:“都值,此人你却是不用再查,他是董卓的义弟。”
滇真诧异,问道:“你如何得知?”
颠拓回道:“酒宴结束之时,狐奴羌的酋长亲口告诉我,这个杜震自小是在他堡寨之中长大,另有封养羌的封缪首领也与我说,他之前来董家庄便也见过他,是董卓义弟不假。此人虽是自小饱读经传,有些头脑,却是身子弱的狠。”
滇真道:“哦,原来这样,看来董卓身边的高人便是他了。”原来滇真本就不相信董卓能将羌汉战事看的如此透彻,想他身边必是有高人相助,虽则这位杜震年纪不大,听颠拓之言此人却是甚有头脑,而他明明是董卓的义弟,却又扮成仆人,看来这高人便是他无疑了。他当下想道,此人必须招揽过来为己所用。
颠拓听滇真所言,竟是哈哈大笑道:“高人?他口尚乳臭,如何能做韩信?我便等着他来,让你看看他有何高!”
滇真摇摇头,心道:自己这个亲都值从小娇惯,心性远不及杜震,已是输了。他口上也不愿多说,之道:“快快赶回去吧,今日之事还要与爸部好好商议一下。”
再说北宫香与杜震。北宫香心知杜震体弱,怕他吃亏,便将他带离宴席。
杜震却是难咽这口恶气,他见羌人一走,即刻返回宴席,他见董卓一人正在席上出神,问道:“义兄,滇真兄弟两个可是对我起疑?”
董卓此刻虽有些醉意,整个脑子却是仍在回想桌席上的事情,生怕哪有纰漏。忽听得杜震此问,他回道:“正是,那滇真一直紧咬着你,竟要我带你去参加他们的鸱苕大会。”
“鸱苕大会?”杜震诧异,他这般心密之人,却是对这鸱苕大会从未听说过。
董卓叹道:“你有所不知,这鸱苕大会是先零羌的传统盛事,每十年举办一次,遇战事则停办,此番已是二十年没有办过。不光你不知晓,便连我也是从未亲眼见过。我只听我老爹讲过几次,他们这鸱苕大会是由族内兵丁参与,通过竞技的方式决出第一勇士,过程不论生死,只看结果。听我老爹讲,一般人,不抱着九死一生的心念是绝不敢参与这个大会的。”
杜震倒不害怕,道:“这倒是极符羌人的性情。”
董卓继续道:“而且此次,他们不光邀请了咱们,便是武威、陇西两郡的众羌都来参与。”
杜震有些惊讶,旋即陷入沉思,不多时,他道:“义兄,看来此事绝不简单。这鸱苕大会邀请两郡诸羌都来参与,应该是为方便他们勾通起事。不过,我想滇真听了咱的话,也会深知此事再不能为,现下这大会的目的看来却是只有一个!”
董卓知杜震心思缜密,急问:“为何?”
杜震继续道:“昭武曜威!你想,这武威郡、陇西郡两地羌种,先零羌本是势力最大,若这鸱苕大会他先零羌人又能冠绝诸羌,必会壮大本部声威更能为他日后统领两地诸羌打下基础。义兄,此事他便是不要咱们参与,咱们也要自去,绝不能让他们险恶居心得逞,不然今后这陇西怕是再无你出头之日。”
“你说的虽然有理,可咱现下哪有势力与他较横?先零羌兵多将猛,咱们如何能赢?”
杜震笑道:“即便如此,这第一勇士的称号,也要由咱董家庄获得。若咱获这第一勇士的称号,既能灭他声威,也能使义兄你在这西北之地声名四起,此后,诸羌也必是不能再小瞧于你。”
董卓忧心道:“你就不怕咱们惹恼了他,他一旦合兵起事,张奂大人的事不就泡汤了吗?”
“义兄,无妨,此次我与你同去。”杜震讲道。
董卓抬头看他一眼,杜震这几年虽是身高蹿起许多,却仍旧身形单薄,他蔑笑道:“便是你去,也是徒劳,这可不是动动脑子就能办好的事情啊。”
“没事,我去看看状况再说,或许便能想些计策出来。”杜震又道。
董卓道:“也好,你与我同去桑科,倒能为我做个主心骨。”
杜震刚要开口,阿者者北宫香却是跑了进来,她道:“资富,桑科草原,我也要去。”
第四十八章 桑科盛事
杜震同要前往桑科草原,更与董卓言定要拿得鸱苕大会第一勇士,一则是为他壮势,给那诸羌见识董家庄的厉害;二则更是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不叫羌人小瞧汉人。
不过,董卓却是并不看好此行。他可是知道义弟这几年自从身子添了怪恙,便再未练习过拳脚武技,甚至是极少见人,便是方才滇拓挑衅于他,董卓都生怕杜震头脑发热,与他应战,幸好阿者者及时将他带离。
这次桑科盛事更是两地诸羌各部顶尖猛士前去参与,杜震虽是甚有谋略,不过此次他想要摘冠之言却也是有些托大,董卓自是对这竞技之事全无信心。
正此时,北宫香又跑来平添枝节,也想要同去。杜震听她话声,便要离开,北宫香一努嘴道:“杜震,你怎么还生人家气嘛?”
董卓一听,心中不解,忙拉住杜震问道:“你们两个在闹什么?”
杜震不愿说话,只将头侧向一边,似是受了委屈。北宫香也颇有些不高兴,她道:“你们都是汉人,你就不能像资富一样,大气些吗?”
杜震气道:“羌人倒有气量,你干嘛老缠着我这汉人?”他说完便挣脱董卓,独自离去。
“杜震,你……”北宫香本想追他,却又泛起大小姐性子,旋即也生起气来,便不追他,她拿起桌上酒杯就掷在地上,董卓眨眨眼睛,只能当没看到,试探问道:“你们两个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怄气?”
北宫香气道:“那滇拓身形足比他大上一套,我是怕他两个打斗起来,杜震会吃亏,没想他现在却是恼我,真是气死我了。”
董卓听了也是摇摇头。道:“唉,杜震他从小便在羌寨长大,经常因为自己是汉人被别人瞧不起,他自是自尊心强烈,不过此事阿者者你办的极对,方才若不是你,他俩打斗起来,杜震他定会吃亏,我也是要丢了脸面。”
“资富也说是我对吧,杜震真是不识好心。”北宫香气道。
他二人虽都是想要护得杜震,却也能够看出,在他们心中,杜震却是武不如文。杜震之所以与北宫香生气,也正是因为他心知自己已被她小瞧。
董卓又道:“阿者者,此次桑科之行,你去也好,若那滇拓再想为难杜震,有你在他身边倒也能护他周全,毕竟先零滇那与你爸部也有些交道,自是要看你的面子。”
仲秋月中,董卓、杜震、北宫香以及十来名庄中的精挑出来的猛士到达桑科草原。
桑科草原地处董家庄西南四百里外的高原之上,这里水草丰盈,辽阔地域上生活着大约五万先零羌人。
众人策马进入桑科之后,便有先零羌人前来引路。一路之上,大小毡帐各处散落,犹如海面上漂着的白色莲花;牛羊成群,也似海中拾贝,北宫香也乐得看这秀美景色,董卓、杜震却是于景全无心情。
又向内里奔了三五里路,前面便隐隐传来轰隆之声,杜震、董卓、北宫香相互看了一眼,却是不知隆声为何,只是越走,声音愈来愈响,那带路的羌人喊了一声:“贵客,这是鸱苕大会的鼓声,马上就到了。”说完他鞭打了两下马臀,奔的更快了。
待到近前,众人来到一处大帐之前。这大帐比其他毡帐却是大上数倍,帐前又侯着无数车马,一领队的武官正发施号令,军马立刻分列成队,帐东一队,帐西一队;又有百十名步兵手持长矛于大帐前排成两纵。杜震见这些羌兵与本庄羌兵却是不同,他们头上并不包巾,而是插些兽骨,只是不知是牛、羊的骸骨还是草原狼的。
这时从大帐之中走出两人,两人都着大红斗篷,腰中别挎弯刀,杜震却是认得他两个,正是滇真、滇拓两兄弟。
他二人一出来,对面便迎上二十多人,也都是羌人穿着,杜震一见,却是认得几个,正是那日董家寿宴上来的几部首领,想来另外那些人便是武威郡的羌人首领。在这些阵仗之外又有许多人站立围观。
董卓旋即下马,走进那首领群中。杜震与北宫香也即下马,等在阵仗之外,与围观的人站道一处。
北宫香往那首领群众看了几眼,便对着杜震边笑边与他指道:“杜震,我爸部,那是我爸部,我爸部也来了。”
杜震顺她手指望去,那人四十来岁年纪,身形却是二十多位首领之中最瘦削的,嘴上两撇八字胡须,看上去并不凶悍,却是极为精明。
这时忽有一人凑到二人面前,粗着嗓叫道:“阿者者,你怎么来了?”
北宫香见到那人,惊呼:“北伯伯,你跟我爸部都来了啊?”
杜震见那人身裹狼皮,长的五大三粗,颇是有些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在看他身上头骨串饰,心中突然想道:是那恶人!不对,这人应该是那恶人的孪生兄弟。他拉一把北宫香的衣袖,附耳问道:“阿者者,这人是谁?”
北宫香笑着回道:“他是我爸部的部下,是我北伯伯。”
杜震心说:你应该还有一位南伯伯,却是四年之前死了。他当下心中疑虑:这两个恶人怎么会是阿者者她爹的部下?看来阿者者她爹也不是好人。
他正出神间,北宫香问那人道:“北伯伯,李爷爷呢,怎么不见他人?”
那人回道:“此次到桑科,李老前辈却是没来。”这位北伯伯正是霍伬北,而他口中的李老前辈便是鬼师李鸿海。
杜震当下也不多说,只当不识得他。霍伬北见他与阿者者却是贴的极近,便向北宫香挑了两下眉毛,北宫香手指堵嘴,示意他不许告诉爸部,霍伬北抓抓脑袋,心领神会。
此刻,忽然数十支号角齐声吹动,一阵急切鼓点,又从大帐中走出一个身材魁梧之人,他头戴银盔,上插一支翎毛,下颏长了一丛羊须,已是白色,想来年龄至少也有五六十岁,却是双目圆瞪,精光四射。
下首的人们都双手合十,称道:“大首领,纳吉纳鲁。”纳吉纳鲁便是万事如意的意思。
这被称为大首领的正是先零羌头人滇那。滇那一摆右手,号声、鼓声齐停,他对众人还以双手合十,低沉着嗓子回道:“诸位首领,欢迎来到我桑科草原,纳吉纳鲁。”说完他便请众人落座,自己则入主座。
秋风吹的正劲,直把帐前各色旌旗鼓的呼呼作响,湛蓝的天上更有三、五只鹞鹰盘旋,地上草甸也是随风打着波浪。
滇那双目看着眼前两郡的首领,口中说道:“诸位,我桑科草原二十年重办盛会,能得各位首领大驾光临,实是荣幸之至。陇西、武威两郡比邻而居,同是羌人,更当多来多往。不过,我先零羌人的鸱苕大会一向却是本族竞技,可能大家都不甚明晰,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我先零羌人为何举办鸱苕大会。”
他说完便一招手,只见四个羌兵抬着一只巨大的铁笼走入场中,众人定眼观瞧,竟有一只大鸟囚在其内,那大鸟站在笼中,身子足有丈余,此刻它正目露寒光,呛低着头,似是要发出猛击,正在众人惊愕之际,它突然乍伸双翼,双翼律动般摆了几下,“砰”的一声,便撞在铁笼之上,只震得笼子摇晃起来。它竟是如此凶狠,见到人便要攻击。
滇那指着笼中大鸟道:“相信各位对它都不陌生,不错,这大鸟正是万鹰之神猛禽鸱苕。大家方才也都看到了它是何等凶猛,在我少时更曾听人讲过,曾有一头草原狼偷食了鸱苕的蛋,那鸱苕连续猎杀了二十头狼以为报复。”
众人听了都是惊骇,虽然这鸱苕他们自不陌生,不过却是未听过鸱苕猎杀草原狼的故事。
滇那继续道:“所谓鸱苕翩翩,杀人万千。咱们羌人一旦上了战场,便是要有鸱苕这般凶猛的气势。”
下首众首领纷纷点头称赞,想来这先零羌人野心皇皇,早是多少代人传承下来。
滇那又道:“我先零已是提前通知过诸位首领,希望各部都派猛士同来竞技。此一番较技便是看看谁家实力超群。我与武威的众多首领也是议过,若谁家能夺得这第一勇士的称号,此番合兵便由他部统帅!”
董卓听完,当下心中一惊,陇西各部首领也是骇然。
董卓心中想道:看来滇那还是执意要合兵起事,寿宴那番辛苦作为却是白费了。
陇西各位首领却是想着:这滇那先零羌在陇西一支独大,此番起事毕竟联合了武威郡诸羌,他滇那却是不敢妄自做那统帅了,便要通过看似公平竞技的方式取得统帅之位。不过此事他却只与武威羌首商议,而不与本地羌人商议,还真是没把陇西别羌看在眼里。唉,谁叫自己势力不如人家。
董卓正自丧气,滇那却是道:“董卓贤侄,你不必丧气,我既然邀你前来,定会给你公正。”
第四十九章 不争自退
滇那以已先零在陇西郡诸羌中独大自居,暗中早与武威郡诸羌议好,谁部能获得大会第一勇士的称号,便由他部统帅此次合兵起事。
此事却是滇那不好在武威郡诸羌面前擅自尊大,便说那羌胡族就佣兵五万盘踞在武威之地,比他先零势力也是不弱,如何能轻易以他先零为首?
两地诸羌首次合兵,这统帅之位,自然各部首领都是垂涎,滇那也是不好独居,正好借这鸱苕大会竞技,看看谁家势力更胜,便由他家为主。
不过这次比试看似公平,实则他先零已占先机,规则便是他定,尚且他还是主,别人都是客。
虽则如此,各部也是摩拳擦掌,想要争上一番,尤其是陇西其余九羌,以往都是看先零脸色,此次终于有个机会能爬上他头,自然是要搏上一搏,抓住这个机会。
如此,本是一场普通的较技比试,现在却成了各部羌人势力的展现。在座二十多位首领都是群情激昂,誓要拿下这第一勇士的称号。不过内中却有一人独自神伤,此人正是董卓。
他本就对这鸱苕大会第一勇士的称号无有什么想法,一则他知道自己势力是在座首领之中最弱的,此番较技自己一方根本毫无胜算;二则那滇真、滇拓两兄弟邀请他来本也是想看他出糗,灭他气焰。董卓却是想的清楚,只要滇那能给他止战的答复,自己的目的即便达到,这所谓的第一勇士什么的对他来说全无意义,丢人也不紧要。
不过现下闻听滇那一番话语,董卓心中所想便要落空,他自是丧气起来。正此时,滇那却对他道,要给他一番公正。
滇那高声阔语:“董卓贤侄,我与诸位首领都商议过了,若此番你董家庄能争得统帅之位,这合兵起事,战与不战便在你一念之间;可若是你拿不了这第一勇士,哼,今后羌汉之事,还请你董家庄不要介入为好,你看如何?”
董卓当即站起,虽是心中又生一丝希望,但却又极其渺茫,他支支吾吾回道:“这……这,你说话可算……?”他实在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支支吾吾却是访问起滇那。两地羌人已是给了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便全凭自己,不过,这势力确实不济,委实不敢轻易与他迎战。
滇那笑道:“董贤侄,你可知道何为勇士?”他也不等董卓回答,自己便道:“古人云,手能接飞鸟,步能格猛兽,两军阵前以兵士冲杀在最前者为勇。勇士者,胸怀坦荡,我先零羌人征战,更是以背上有伤为耻;勇士者也必定言而有信,我今日与你你打下这赌约,若是我们输给你,我想各位首领也不会食言与你。”
下面各羌首也是符合:“绝不食言。”
董卓听他所说,心道:若能赢,那是最好;但倘若输了,今后董家庄在这西北之地便再无地位可言。
他正犹豫之间,忽然一人高喊:“义兄,你便答应他,可别让他小看了咱们汉人。”众首领纷纷回头看向人群,喊话人正是杜震。
滇那看了看杜震,又对董卓言道:“怎样?你那义弟可叫你给汉人争口气呢。”
董卓听杜震之言,当下只好横下决心,与滇那回道:“大首领,我们汉人也绝不会食言而肥,一切依你所言。”
滇那双目放光,道:“好。滇真,你便与诸位讲讲如何比试。”他一晃手,滇真便即上前,双手展一羊皮,颂道:“此次鸱苕大会,羌部二十一支,汉人一支,共计二十二支队伍。每支队伍由一名头领带队,队伍人数不限,以最短时间之内取回鸱苕蛋者为冠,获封第一勇士称号。”
众人听了纷纷傻眼,队伍人数不限!他先零羌主场,人要多少便有多少啊。可怜别部首领,最多的也就带了二三百人而来。董卓人数则是最少,只带了二十名家兵,他当下便心生绝望。
滇那补充道:“离此东去三十里,有一鸱苕山,绵延百里,山中尽是高耸林木,更有百数鸱苕猛禽在那山中筑巢。我与诸位都安置了毡帐,今晚你们先休息一晚,明日天亮便可出发。”
入夜,董卓帐中,他正来回踱步,想是正在发愁。杜震入帐,董卓见他,忙上前道:“义弟,我本以为这鸱苕大会比的是操戈步履、冠胄带剑、野外行营、负重攀岩,没想到竟然是要找什么鸟蛋,还不限人数!”
杜震笑道:“你不是都已经与滇那应战了吗?”
董卓恼他,道:“还不都是你怂恿,再说那时我也只能先应下来啊。”
杜震正色道:“义兄,我来便是要让羌人知道咱们汉人绝不是狗,这次定要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
董卓问道:“难道你心中已有计策?今日你也见了,那鸱苕猛禽凶猛异常,滇那言它能杀二十头草原狼,咱们这才二十人,如何能取得鸟蛋归来?这可不再是你小时爬树上去那次,讲真,那次若不是有你五位伯伯在场,你我都要命丧鸟口。”
他这一番话,倒使杜震想念起五位伯伯,引来他长叹一声。
董卓哪有闲心看他惆怅,又道:“况且还有另外二十一支羌部,大会又无任何规则,他们极有可能开场便把咱们先清除出去。”
杜震定了定神,回道:“义兄,你说的没错,他们中的一些羌部必会事先联合起来,不过他们如此做,倒也方便咱们做事。”
董卓惊讶,问道:“做什么事?”
杜震解释道:“让他们不争自退。”
董卓眼光一动,道:“你是说让他们自己退出这场角逐?可是,这怎么可能?”
杜震答道:“我想之前在你爹的寿宴之上,你早已陈明利害,这次合兵起事到底能不能为,陇西这些羌首早已是心中有数。若是起事,他们不仅要被滇那呼来喝去,更是捞不到一点好处,你说他们还要与滇那再谋此事吗?依我看,他们现在争的无非便是一个地位。”
董卓也道:“我倒也能感觉的出,他们确实憋着股劲要争得头名勇士。”
杜震道:“此次因是两地羌人共同参与,滇那方才暂时让出统帅位子,陇西羌首们便是等到时机,要盖过他的风头;而武威的首领们,也决计不会让这第一勇士的称号轻易落在陇西羌人的头上;他们作为羌人,更是不会让咱汉人得到好处。”
董卓挠头道:“依你之言,他们岂能不争自退?”
杜震回道:“义兄,我心中已有妙计,现下便需要你聚齐陇西九部羌首,与他们勾通,让他们为我们让路。”
董卓又是挠头,问道:“先不说你有何妙计,便是这九部羌首,他们如何能被我聚齐?”
杜震笑道:“你不是有个牢姐羌首的老丈人吗,你让他帮你召集另外八人便可啊。”
董卓不听还好,忽听杜震说起他老丈人,便一巴掌拍在桌上道:“娘的,乌谷桑达一向瞧我不起,他如何能听我的?”
杜震道:“今时已不同往日,他牢姐羌两年前与先零羌联合起事,次年被皇甫规收附,好处都是先零人得去,乌谷桑达什么好处没捞着,反而死伤不少族人。义兄,你只要道明他牢姐羌不能在与先零羌为首,再晓之以亲情,此事便能成。”
董卓摸着脑袋想了又想,回道:“若这番说来,倒是能试上一试。不过,义弟,即便乌谷桑达肯助我一力,另外尚有八部首领,却是如何能使他们也听咱的?”
杜震又笑,道:“你只需要跟他们讲,时下滇那是那刘邦,诸位最多便是个韩信。此番争夺统帅之位,若是韩信得了去,日后刘邦定不让他活。”
董卓听了,喜笑颜开道:“你这计策都怎么想出来的?这九部首领势力都比先零弱上许多,现下若能争了统帅之位,便是伤了先零的脸面,那滇那日后定不会让他们好过,这番厉害关系你是怎么想到的?我……我怎么没想到?”他听杜震一番比喻便是开窍,当下明白了先零与另外九部之间微妙的关系,不由忍不住称赞起来。
杜震道:“这没什么,我只是比义兄多看了几部书而已。”
董卓当下大喜,忽然又想起武威诸羌,他便问道:“义弟,我现在去招呼陇西羌首,武威那边怎么办?”
杜震笑道:“也是不难,武威最大势力的羌首便是阿者者她爹,这么好的关系,咱么如何放着不用?我们兄弟分头行事,今晚之后,先零便会被我们孤立。”
董卓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时辰不早,我这便去我老丈人的帐中。”
杜震回道:“那我也好去找阿者者拜见他的爸部。”
他兄弟二人议完便都走出毡帐,分头行事而去。
此刻在一毡帐之后,滇拓正与滇真窃窃私语,“汉人果然阴险狡诈。”说话人正是滇拓。
滇真笑道:“爸部早就料到董卓今晚必有诡事,不过你倒也放心,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滇拓连连点头,却是笑不漏声。
第五十章 离间诸羌
董卓甚想拿下这第一勇士之称,却是心焦此番较技必是困难重重,羌人决计不会让汉人夺去合兵统帅之职。他正忧虑,杜震又献得离间之计,能使诸羌自发退出角逐。
他与杜震两人分头行事,离开毡帐,董卓自是去找他的老丈人乌古桑达,杜震则往羌胡族首领北宫玉的毡帐寻去。
这一幕正被滇真、滇拓两兄弟看在眼里,原来滇那早已料到董卓势必要行诡事,早排他二人监视董卓一举一动。滇拓与滇真道:“兄长,我去北宫玉帐中看看情况。”
滇真谨慎道:“这个杜震可不简单,你可千万不要坏了大事。”
滇拓笑笑,回道:“我只去激他一激,好使他乱些阵脚,放心。”
杜震在那毡帐群中寻来觅去,终于闻得一阵银铃笑声,便奔那毡帐而去,果然日间所见那恶人的兄弟正守在帐外,于是即刻上前。
此刻北宫玉、北宫香父女两个正在絮叨家常,霍伬北便入帐禀报:“主人,董家的杜震前来拜见。”
北宫香闻听是杜震来此,当下大喜,一下便从羊毯上站起,对北宫玉道:“爸部,是杜震,我出去迎他。”
北宫玉从未见她如此在意过谁,一下便看出她的心思,却仍是拽住她道:“那小子便在帐外,叫他进来便是,寥寥几步,你何须再跑一趟?”
北宫香被他拦阻,立时脸生不悦,霍伬北见状,忙出帐传杜震入内。
杜震进得帐中,见北宫玉正盘坐羊毯之上,阿者者则是伴在其旁正向自己示笑。他忙双手合十对北宫玉恭敬道:“北宫首领,晚辈杜震有礼,纳吉纳鲁。”
北宫玉见杜震面貌清秀、举止不凡,虽是年纪轻轻却是谈吐稳健,也便回礼道:“纳吉纳鲁,杜公子,你便是我外甥女婿董卓的义弟?”
杜震回道:“承蒙义兄不嫌弃,与我拜作兄弟,至今日已有十年光景。”
北宫香虽是刚刚与他爸部有些怄气,却是见了杜震便自开心,她与北宫玉闹道:“爸部,杜震是我的朋友,你可不许吓他。”
北宫玉用手拍拍女儿的手臂,示意放心,转而对杜震道:“早就听阿者者说起过你,日间你喊董卓应下与滇那首领的赌局,我便心感是你,不得不说,你虽为汉人,倒也算是有种。”
还未等杜震反应,北宫香却是有些不爱听了,与他爸部道:“你干吗这般口气与人家讲话?再说汉人、羌人又有什么分别?我资自还不是嫁给了资富?”
北宫玉假装恼了,他道:“我看你是不是也想嫁个汉子?”
北宫香听他这话,当下涌上阿者者脾气,起身跑到杜震身边,更是挽他的手臂,拉他坐下,又对北宫玉道:“人家来拜见你,你也不让人家坐下说话,真是没有长辈风范。”说完她又对杜震道:“杜震,有我在,你别怕他。”
杜震在北宫玉面前被阿者者紧贴,脸上瞬起羞色,身子忙缩一下,难为情道:“阿者者,别……”
他这一缩,北宫玉反而更要贴近他,口上还道:“我偏不。”
北宫玉装作生气,怒道:“真是女生外向,只可恨我没生儿子。”原来北宫香竟是他的独女,这样看来,她却是从小便独得宠溺。
杜震正要开口与北宫玉讲话,霍伬北却是再次进来,他道:“主人,先零滇拓求见。”
杜震心中一紧,心道:他怎么来了?
北宫玉闻听是滇那的小儿子前来,忙回道:“快请他进来。”他话声刚落,北宫香却道:“爸部,我不想见他,你别叫他进来。”北宫香对滇拓却是早已心生讨厌,现下更是怕滇拓与杜震再起争端。
霍伬北自是不敢多言,只看着北宫玉,等他回话。
北宫玉恼道:“还等什么?快去请他进来。”
霍伬北听了,便看了北宫香一眼,嘴巴一撇,示意自己可不敢违命,便出帐去。
两三个喘息之后,滇拓即入帐中。他却是早知杜震在此,与他也不说话,只对北宫玉道:“小侄特来拜见北宫叔叔,不知此地可还住的习惯?”说完又瞥了北宫香两眼,直看的北宫香对他起恶。
北宫玉微笑回道:“滇拓贤侄有心,你且也与你爸部回话,我对这里一切都很满意,让他勿要劳心。”
滇拓脸上堆笑,转而对北宫香道:“真没料到阿者者也大驾光临桑科草原,有什么照顾不周的,阿者者直接吩咐我便是。”他却是想要制造些机会与北宫香多多接近。
北宫香对他毫不理会,只歪着头与杜震低语。滇拓这下无异于热脸贴了冷屁股,便要对杜震宣泄一下。
滇拓看着杜震,心中也是顿起醋意,便道:“哦,我还以为你这条汉狗不敢来呢,真没想到,你竟来了。”
杜震听了,当下怒而站起,手握拳状,与他四目相对,回道:“你,你还叫我汉狗?”
滇拓背着双手,傲娇道:“哼,想要我不叫,明日入了鸱苕山,你便赢了我。不过我想你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哈哈哈……”
杜震怒道:“明日我便赢给你看。”
滇拓对他之言不以为意,却是故意试探道:“你不在董卓身边,来此作甚?”
杜震心中早有准备,正要编个由头出来,北宫香却是站起,与滇拓回道:“他来拜见未来岳丈,有何不可吗?”
北宫玉却是再听不下去,怒道:“香儿,你胡说什么?女孩子家家还要脸面吗?”
滇拓听北宫香此话,却是慌了,他急问道:“阿者者,你……你怎么能看上一条汉狗?”
北宫香护在杜震身前,叫道:“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再跟你说一次,他不是汉狗。”
滇拓似受了打击,对杜震恼道:“小子,明日看我如何收拾你!”他说完,也不与北宫玉告别,竟是独自跑出去了。
北宫香看着气极的杜震,对他道:“杜震,你别听疯狗乱叫,明日你把他赢了,以后他就不敢再小看你了。”
“哈哈哈……”北宫香话音刚落便传来一阵朗彻的笑声,这笑声非是旁人,正是北宫玉。
北宫玉问道:“杜公子,我正要问你,明日之事你们董家庄到底是如何计议的,你有何底气要你义兄接下滇那的赌局?”
杜震叹口气道:“唉,我们能有什么计议?总共也便来了二十几人,目前来看我义兄却是毫无胜算。”
北宫玉哈哈大笑,他道:“我还以为你有些斤两,却也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小子,人有志气是好事,做事却是要量力而行的。”
杜震问道:“不知北宫首领,你们羌胡怎样打算?”
北宫玉道:“我们羌胡族,人强马壮,明日当然要与先零争上一争,倒也有个五、六分的把握能力折桂冠。”
杜震装作不经意的随口一提,道:“想来北宫首领也对这合兵统帅之位有意喽?”
北宫玉再次哈哈大笑,他回道:“这你倒是想错了,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我倒无意相争什么统帅,若是谁有足够势力,我北宫玉便是作名马前卒也无不可。只是我羌胡人逢战必勇,这统帅的位子是绝不能给他先零得了去的。”
杜震眼光一闪,再问:“我看这统帅之位,各部首领都极垂涎,便是我义兄也想争上一争,北宫首领为何却是无意?”
北宫玉微微一笑,回道:“你既是董卓的义弟,也是香儿的朋友,说与你知也无不可。我北宫玉虽要反汉,却是深知依我们羌人目前的势力,便是两郡合兵也绝无可能与汉庭抗衡。加之董君雅寿宴之事各个羌部首领都已知晓,董卓所言皆是实情,即便是他滇那做了统帅,我想此次他也会暂缓起事。”
杜震笑道:“北宫首领深藏若虚,晚辈佩服。不过晚辈尚有一事不解。”
北宫玉道:“哦?何事不解?”
杜震回道:“若北宫首领得这统帅之位,也行暂缓之策,其余羌部能答应吗?”
北宫玉一征,问道:“羌人说话,字字都算,谁做了统帅,他的话其余人必是要听;更何况时下局势他们个个明了,如何能不答应?”
杜震道:“问题便在你这个统帅要做多久,何时才能起事!若你三、五年不能起事,他们会否同意你做恁久统帅?”
北宫玉一征,回道:“这……我倒尚未想过。”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两郡合兵,二十一羌共事,虽是一个统帅,下面却有二十一个首领。这二十一颗心绝难聚成一心,尤其是自己羌人,不然天下群羌能合,早就推翻汉庭了。
杜震继续道:“北宫首领也知,羌汉百年之战,为何羌人胜少败多,便是羌人不够团结,个个都是首领,谁也不肯听命他人。若你做这统帅久了,又毫无功绩,我恐怕你羌胡族的声望被会收所影响,甚至会一蹶不振。你想,日后谁还会跟随一个毫无建树的平庸统帅呢?”
北宫玉又是一征,他道:“这……你说的貌似也有几分道理。”他更是没想到自己只是想与先零争一时长短才去夺这统帅之位,然而这位子却是极不好坐。
杜震见他似有些想通,再道:“北宫首领,依晚辈之见,这统帅之位你们羌人谁坐都是不宜,只我义兄能够坐的。”
第五十一章 各怀诡事
杜震与北宫玉陈明利害,言合兵统帅之位以他势力倒是可争,不过若他久坐不为,便会芒刺在背,弊甚于利。
杜震与他言道:“北宫首领,这许多队伍之中,以你羌胡最有势力与先零争夺帅位,不过现下看来,这位子你们羌人却是谁也不便坐得,只有我义兄董卓最为适合。”
北宫玉听他提及董卓,心中暗想:这位杜公子,我真是小瞧他了,方才以为他不过还是个黄口小儿,现在看来,我却是已经着了他的道。他心中不悦,怪自己对他毫无提防,竟是被他一步步引入话中陷阱。不过听他这番见解,倒是极有道理。
他虽是心知肚明杜震必为董卓马首是瞻,仍是有意试他道:“哦,为何董卓最为适合?”
杜震笑笑,回道:“滇那首领已经有言在先,若我义兄能胜,不仅这统帅给了他做,便是合兵大事也由他说了算。我想这‘不战’二字由我们汉人说出,总好过你们羌人之口说出吧?”
北宫玉不急不缓,他道:“杜公子,这我已然了明,我是说,依我看来,你比董卓更合适做这统帅。”
杜震听他此话,当下大惊,心道:若义兄在此,这便是一招漂亮的离间计啊。他深知董卓性格虽是豪迈,心胸却是狭隘,若给他听了去,必定吃心。杜震转而又想道,这北宫玉既有城府,又极富心机。若是旁人,这统帅欲果怎肯轻易放弃?他却是立即便能权衡利弊,当下便能做出决断。而且现下马上便来试探自己,果然厉害啊。
杜震也是淡定从容,他道:“我未多更事,且随性怠惰,便是家常琐事都甚懒理,焉能服众?晚辈甚是不懂北宫首领何来此话,难道是在笑我未脱乳气?”
北宫玉听杜震答话,看着他,已是双目放光,心中甚是欣赏,不由频频点头,起身走近他道:“我北宫玉行遍天下,阅人无数,今日还真是看走了眼。说吧,你与董卓需要我做些什么?”
杜震拱手拘礼,行得却是汉人礼节,他道:“北宫首领睿智,我董家庄希望明日你武威诸羌能够暗中退出角逐。”
北宫玉“哈哈”大笑,心中已是越来越喜欢杜震,他拍拍杜震肩膀,回道:“可以。不仅如此,我武威羌人愿助力你们得胜,如何?”
杜震却不肯受他好意,他道:“谢过北宫首领,不过这倒大可不必,若你们暗中相帮,他先零一则会鄙夷我们,二则更会记恨你们,反倒被他落了口实。”
北宫玉点点头,惊讶他竟是如此心思缜密,道:“看来明日之事,你们已是有了必胜策略。杜公子,陇西其他九羌也已被你们拉拢,是也不是?”
杜震笑道:“北宫首领睿智。”
“哈哈哈。”北宫玉又是大笑,道:“好吧,看来我也别无选择,我武威羌人便看你们明日如何能胜先零,杜公子,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杜震忙道:“晚辈自当尽力协助义兄。”
大事得办,杜震便要告辞,北宫香忙拽住他道:“杜震,明日去鸱苕山,我想与你同去。”
杜震摇摇头道:“阿者者,一来你并不算董家庄人,你去便是违规;二来鸱苕山可有百十只大鸟栖息,那地方极为凶险,你若去了,我还要顾你,如何能帮义兄取胜?”
北宫玉也道:“香儿,你就不要去给杜公子添乱了,与爸部我在这里等候他们好消息便罢。”
北宫香虽不情愿,却又无奈,便对杜震说道:“那你千万小心,莫说伤了手脚,便是少上几根头发,回来我也与你没完。”
杜震笑笑,安慰她道:“知道了。”说完又向北宫玉告辞,转身离去。
北宫香将他送出帐外,回帐之后便如失了神般,问北宫玉道:“爸部,明天杜震不会出事吧。”她自然知道鸱苕猛禽的厉害,更何况鸱苕山中更有百十只之多;况且还有先零猛士在旁匪视。不过方才与杜震告别,她尽量表现平静,为的却是不使他背负重压。
北宫玉却极是放心,他道:“哼,香儿,杜震可不是寻常之人,他心中早有取胜之策,你就等他的好消息吧。”
“可是……”北宫香还是不能心安,她是知道杜震肩不能担,便不说猛禽,就是碰上滇拓若要难为他,他也是必定吃亏。
北宫玉哪有心思再与她缠,急道:“香儿,你早点歇息,爸部要去知会其他首领,不然杜震今晚便是白来一趟。”他说完也不等北宫香回话,便出了毡帐。
“霍伬北,与我去召集另外十部首领,我有大事与他们知会。”此等大事,北宫玉却不是去与他们相商,而是知会,意同通知,可见羌胡一部在武威群羌中的势力之巨。
霍伬北斗胆问道:“主人,你真要帮他?”他却是在毡帐之外将杜震与北宫玉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不错,此事让他们出头最合适不过,这次咱们不能相争。”北宫玉回道。
霍伬北再问:“董卓尚未亲来与您相商,只他义弟过来传话,此事是否欠妥?”
北宫玉摇摇头回道:“连你也是小瞧了董卓这位义弟。董家庄的事,场面上是董卓做主,实则却是他这位义弟出谋划策,若我猜的不错,董卓现在已是搞定了陇西九部羌首。”
“主人是说,这都是杜震一人的计谋?他还到弱冠年龄啊。”霍伬北确实看不出杜震哪有厉害之处。
北宫玉道:“此人不仅一身谋略,更有忠心,方才我试他,他全无居功之心,咱们羌胡若有这等人才,莫说与先零争个长短,便是天下也可雄之,我可要从长计议一番,把他拉拢过来。”
北宫玉现在已然无心鸱苕大会之争,却是一心想将杜震拢到身边,助自己一番事业。
霍伬北看他如此看重杜震,阿者者又是极其喜他,便道:“那明日要不要我暗中帮他一帮,也好给主人你做个人情?”
北宫玉摇摇头,道:“不必,你只管看他如何取胜。”
霍伬北回道:“好,明日我便看他如何能赢。”他也是想看看杜震到底有多少尽量,能得自己柱子父女二人的喜欢。
北宫玉、霍伬北连夜知会武威其余十部羌首,自不多表。
杜震回到董卓毡帐,等了约有一个时辰,董卓方回。杜震听得他音,忙起身上前,董卓一入帐内,杜震便问:“义兄,如何?”
董卓前伸右手,杜震当即明白,与他便一击掌,两人一晚功夫算是没有白费,二十支羌首都是搞定。
董卓突问杜震道:“义弟,明日你究竟想如何取胜?”
杜震想了想道:“我倒是不担心先零人,却是在想这些大鸟。”
董卓道:“这些猛禽实难对付,我年少时便一心想猎得一只鸱苕,却始终是不能如愿。”
杜震听他说起往事,突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爬树捣鸟窝的事情?”
董卓摸摸肩膀回道:“这事我怎么能忘,我这两个肩膀上可还有伤疤,每逢下雨便疼的要紧。”
杜震继续道:“我也记得清楚,当时那鸱苕大鸟本不在窝中,不过当我爬上去后,它便即刻返回,我总觉得这似乎并不凑巧。”
董卓惊诧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它比人还厉害,能感知危机?”
杜震倒不能确定,回道:“我只是有这样一种感觉。你想,若它是去觅食而归,可我当时并未见到它有任何猎物在喙上或是爪上,我看到它时,它可是直奔我而来。”
董卓摇摇头,笑道:“义弟,你如此说,却是显得它神叨起来。依我看,只是个巧合罢了,你也不必心忧,明日我与你一同去看了情况再说。”
杜震摇头道:“义兄,你不能跟我去。”
董卓不解,问道:“为何?你不要我同去吗?”他心中却是想要自己得那第一勇士的称号。
杜震心思多密,已然洞悉他心中所想,与他解释道:“帅不同将,各谋其事,义兄你是主帅,便坐镇此处,兄弟为你冲锋陷阵。这第一勇士根本是个由头,无有实用,只要统帅一位是你董家庄主的便好。”
董卓听了眼睛眨了三眨,说道:“你话虽是极对,可是我不放心你啊,明日你把人都带了去。”
杜震道:“不用,我只需五人便够。义兄,这二十人中,你务必要帮我问上一问,若有猎户出身的最好。”
董卓诧异问道:“猎户出身?”
杜震回道:“对,这山野之事,猎户最有经验。”
董卓道:“好,此事我一会便做。不过,比起鸱苕大鸟,我更担心先零人,那滇拓明日可是要带三十猛士入山,你可要防着他些,他对你可是憋着恨呢。”
杜震点头道:“这是当然,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先零人提前做了弊事,明日倒要盯牢他们。”他却不是怕自己被滇拓教训,怕的是他们胜而不武。
董卓问道:“怎么?”
杜震回他道:“你想,这鸱苕大鸟如此厉害,滇拓也只带三十猛士,他也是万万不敢硬来的。”
董卓急道:“若你这般说来,倒真要盯紧他们。”
滇那帐中,父子三人正在密商。滇真禀道:“爸部,方才我俩已经探明,董卓已是勾通他羌,明日实则只有他董家庄与我们相争。”
未等滇那说话,滇拓已是气愤,拍桌子跺脚道:“汉人真是狡诈,爸部早就料到他们会行诡事。”
滇那哈哈大笑,说道:“拓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你兄长,聪明一些。他董卓这般作为,不也是帮了咱们的忙吗?”
滇拓如何不能理解,皱着眉头问道:“这怎么看都是那二十位首领在帮董卓啊。”
滇那不由起怒,低沉嗓音责他道:“平日里你便游荡懒散、吊儿郎当,明日怎能让我放心由你带兵?”
滇真不缓不急,对滇拓道:“董卓诡计,让自己少了二十个对手,却也是让我们少了二十个对手,明日你只需要集中精力提防他一方便可。”
滇拓这才豁然开悟,道:“对啊,明日我便防他董家庄便可啊。”
滇那摇摇头,不理滇拓,却与滇真道:“真儿,那事情可准备妥当了?”
滇真回道:“猛士们早在帐外,只等令下,明日定能夺得第一勇士之荣。”
第五十二章 厚味腊毒
先零羌首领滇那不论巨细,皆要亲自过问,只为确保统帅之位不落旁人。虽则看似众人相争鸟蛋,却是不同小儿爬树掏窝,也绝非人众便能做得。
鸱苕之悍,力杀廿狼,羌人虽猛却也决计不敢正面对之。众人所能谋策只有一字,“窃!”便是看准时机趁鸱苕大鸟无防范之际窃取鸟蛋;若无良机,别家却又先得,就便只能窃夺别家的。这一偷一夺,虽皆是诡事,却也都是兵家常事。
这便要求带队头领既要把握良机,又要懂得何时用何样之人,更要布置眼线,获得他队情报,以便及时改变策略。因此此番比试虽是貌似儿戏,却是一场精缩的战事,与人与鸟,都是不能大意,轻则出局,重则丢命。
先零羌这传统已有两三百年,便是要选出既猛鸷又要有谋略的勇士。是以羌人自古不睦团结,众多氏族皆是力单,与汉人抗衡,在战场上虽要极其勇敢,却也要头脑灵活、能行诡事方能以少胜多,这不择手段的行为却是被汉人逼出来的。羌人虽是不懂兵不厌诈,却也知晓兵行诡变!
他这羌部传统,早得别羌共识,是以对此比试都无异议。
不过却是不知滇那在开赛之前便做了什么样的准备,竟使滇真坚信必能制胜!
天色未亮,各队伍便帐前集结。除先零自是阵仗最大外,其余羌部索性只派出三、五人参加,做做样子。
董卓、杜震也是连夜反复甄选,从二十名庄勇中选出五人。这五人中,三人自小便在山林中长大,其中两人更是猎户出身。五人皆是中年,在二十人中算是年龄大的。杜震对这五人颇为满意;董卓却是焦心,依他选法,必是要年轻体壮的,这些人却都被义弟留了下来。
衬着曙光,二十二支队伍便向三十里外开拔。都是以马代步,倒也颇快便达鸱苕山前。
这鸱苕大山,远远望去,百里绵延,有鸟之形,峰岩峻极,势不可言;人入山中,更见林间鸟兽,木石香花,芝草众药,瀑流溪涧,美不能话。
百十人于大山入口汇合,二十二位首领面上相互祝愿一番,实则都按自家首领部署行事。除先零滇拓、董家杜震两支队伍继续深入,霍伬北也是带了两人跟在后面,其余队伍都未继续入内,只在山口徘徊。
滇拓队伍在前,杜震队伍在后。滇拓性急,杜震缓稳,一会便拉开距离。不是滇拓不想教训杜震,也非杜震有意避开滇拓,而是此间都要先以正事为要。
霍伬北看在眼里,见他二人并未有交锋,便赶上前来。
霍伬北一向与人为恶,现下却是主动与杜震示好,他与杜震道:“喂,与你知会一声,我家主人本不要我帮你,不过阿者者却要我保护好你,你可要记着她的好,回去后要好好谢过她。”原来却是北宫香暗中要求他这样做。
杜震双手抓着缰绳,侧头朝他笑笑,回道:“多谢北伯伯何阿者者的一片好意。不过我倒尚能保得自身周全。”他这便是婉拒了霍伬北。杜震倒也不是心高气傲,他自然清楚霍伬北身手绝是不凡,若有他在身边,起码能在这凶险之地全身而退,不过若是他在身侧,倒不方便自己行事。
霍伬北冷哼一声,杜震竟有些怕他恼羞动怒。在杜震心里,此人可是平顶丘那死去恶人的兄弟,绝非善士,随时可能一巴掌就呼过来。
不料想霍伬北哼完,只用手揉揉鼻子,道:“小子,你真是狂妄,看我不起吗?我可告诉你,若我助你,你今日必能得胜。”
杜震心道:我怎会小看你?你那死鬼哥哥已是害我不浅。杜震是怕他把好事做坏,虽则这般想着,口上又故意试他,问道:“你有何奇策,能使我赢下滇拓?”
霍伬北“嘿嘿”笑道:“若不是阿者者怕你输了比试,我这妙计怎肯给你用。”他竟是语出惊人,着实害杜震心中一紧:他看似粗野,难道还善懂谋略?
杜震毕恭毕敬道:“请问北伯伯前辈,究竟是何妙计?”
霍伬北依然是飘忽的有些忘北,他道:“你是非只在如何取得鸟蛋上费了心思,却是从未想过从滇拓手上抢吧?”
杜震愕然回道:“这自然是没想过,我们人少势寡,他们人多势众,如何明抢于他?”
“嘿嘿,此事便要看谁做。你做不得,霍某却是能做!”霍伬北极是自信以自己能为,虽滇拓身边有三十名猛士,却也是毫不足惧,重点便在于这些猛士都是男人!
他更是明道:“小子,依我看,你还费什么气力自己去寻鸟蛋?我可听说那鸱苕猛禽不仅食狼,还吃的人呢。你不如回到山口等我,我定能给你从滇拓手里抢得蛋来。一来你也剩力,二来也不至涉险,回去我也好于阿者者回话。”说到底,他还是为了北宫香,才使杜震避开险事。
杜震如何不知他的本事,他这般帮忙倒是更能成事,不过,若是霍伬北出手,便是羌胡相帮董家庄,这恐怕只能激化几方势力之间的矛盾,也便是阿者者如此任性,便叫霍伬北强来,北宫玉却是绝不能这般莽撞。
杜震回道:“北伯伯,你便是换了衣装,蒙上脸面,这身材也是一眼便能被人认出你是北宫首领身边要人。”
霍伬北身材极大,又是肌肉横生,在那小兵伍之中确实惹人注目。
杜震推托道:“方才你也说过,北宫首领并未要你插手,此事若是被他知了,恐怕你不好过,所以,晚辈还是谢过。若我真不能赢过滇拓,也是自己实力不济,我便认了。”
霍伬北想了一想,觉他有理,便道:“小子,你可别死在里面,回去后阿者者可饶不了我。”他说完便转身打马离去。
杜震笑道:“我还没嫌命长。”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山中慢行小半日,眼前却是来到一“丫”形岔路口,滇那队伍择右手山路而去。杜震看的清楚,心中诧异:滇拓在这岔路口竟毫不迟疑便选了右边,有些蹊跷。他叫来身边两名庄勇,对他们嘱道:“你二人跟上他们,有何事便到山的东面寻我们,路上我会给你们做标记。”
这二人领命,便寻滇拓队伍而去,杜震则选了左边山路行进。
滇拓队伍人众,行进异常缓慢,他正焦心,便有探子前来禀报:“二少主,董家庄择左路而行。”
滇拓对他说道:“再探!”说完他又叫过一名兵丁,问道:“还有多久能至?”
那兵丁看看位置,回道:“二少主,小的也不清楚,夜里我们到了之前的岔路口,我便留在了那里。”原来滇拓选择右侧山路,却是有人早就侯在哪里引导他们前行。
滇拓听了生怒,气道:“你们怎不选的近些?”
那兵丁极是委屈,回道:“这大山百里之广,鸱苕大鸟又是栖身山林腹地,后面道路更是不能骑马前行,实在不是我们愿意多跑路啊。二少主,您再坚持一下,应该快了。”
果然如这兵丁所说,山路越行越窄,众人也只好弃马改步。又是两个时辰过去,身边高耸树木已然多起来,却仍未见上有鸱苕鸟窝。
滇拓看看空中艳阳落西,约莫着已是快过申时,这一天骑行劳顿,步履艰辛,他哪受过这般恶苦,正要找那兵丁发作,忽然从路边灌木丛中钻出一人。
众人赶忙戒备于他,只听那人喊道:“二少主,自己人,我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之前等在岔口那兵丁即刻上前,与滇拓道:“是他,咱们要找的正是他。”
滇拓一下竟是坐在地上,叫道:“终于让我找到你了。那大鸟在哪颗树上?赶快取了鸟蛋回家,这地方以后再也不来。”
那人缩手缩脚,支支吾吾回道:“我……我……”他连说几个我字,却是讲不出话来。
岔口那兵丁见他紧张的样子,骂道:“昆跋,你干什么?二少主问你话呢,怎么说话吞吞吐吐?”
“无妨,他在此处守了一天一夜,肯定是饿的紧了,给他写干粮吃,再回我话,大事已定,咱不必太过心急。”滇拓竟是体恤起人来。
有人拿了水囊与干粮给他,昆跋叹口气,心道:死也做个饱死鬼吧。他也不再说话,大口大口嚼起饼子来。
滇拓坐在地上,喝了些水,便叫道:“那三个爬树厉害的,都给我出来。”
他话说完,队伍之后便有三人走上前来,身上背些捆绳,这三人竟是攀高的好手,先零羌还真是做足准备。
滇拓吩咐他们道:“你们下树的时候,可千万护好了鸟蛋,别给我弄碎掉。”
“二少主……”那三人还未回话,昆跋却是说话。
“赶快指给他们三人看,究竟是哪颗树?我怎么一个鸟窝也未看到呢?”滇拓一边说着,一边昂头环视身旁高耸的山槐。
昆跋“噗通”一声便跪下来,他道:“二少主,小人有罪。”
“怎么了?”滇拓见他如此,便知不好。
“小人一直守到天亮,也未见鸱苕下来捕食,我实在困的紧,便昏睡过去了。”昆跋果然是误了事情。
滇拓一听,一下便从地上站起,“你睡着了?那条狗呢?”
“我就拴在那边树下”昆跋说完便寻狗去,众人也都跟上,便在十米之外,一颗树下只剩一根拴狗用的绳子。
滇拓抓狂,却又不敢大声吼叫,唯恐招来鸱苕,他面做歇斯里状,却只用气发话:“我的狗呢?”
第五十三章 从古从欠
正所谓“高位疾颠,厚味腊毒”,字面意为位置越高的人,摔落速度越是迅猛;越是美味的食材,毒性越是猛烈。这两句话都是物极必反的意思。
便如滇拓本是信心满满,现下却是毒计落空,一行人在深山之中不寻鸱苕鸟窝,却是找起狗来,此正是乐极则悲,言不可极,极之必衰,万事之法则也。
残阳西归,山之东比之山之西更早阴暗下来,杜震四人此刻正在林中穿行,两位做过猎户的庄勇在前探路。
杜震抬头看看林木之上,却是无一鸟巢。他见天色已黑,便问道:“两位大哥,可有发现?”
前面一名庄勇停下脚步,转身回他道:“杜公子,这一路上都未发现鸟粪,会不会这大山里根本就没有鸱苕大鸟?”原来他们竟是要通过寻觅鸱苕的排便来寻它们踪迹。
杜震身后那名庄勇笑道:“洛伦兄弟,这山可是叫作鸱苕山,怎么可能没有鸱苕?依我看,还得再往里面走走。”
洛伦听了点点头,他道:“这大山百里之广,鸱苕应是在腹地栖息,咱们入山也就二、三十里路,今日看来是无望寻到它们了,杜公子,你看咱们是不是要寻个地方先歇息一下?”山中苦行一日,他虽是猎户出身,却也是有些乏了。
杜震无奈,只好道:“也好,咱们先吃些干粮。只是不知先零人那边进展如何。”他却是心中犯急,担心被滇拓抢先寻到鸱苕。
“谁?”那走在后面的庄勇本已是坐在山石上,刚从背囊中取出馍馍要吃,却是听到极快的步声,不由立刻抓起标枪,进入戒备状态。
“是我。”那人跑上近前,正是杜震先前排出去的探子。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下,说道:“杜公子,先零人在山西面……呼呼……”可能是他跑的太急了,话也是说不上来。
“黎巫大哥,不急说话。”杜震忙拿出水囊与他。
黎巫急喝几口,喘匀了气息,再次禀道:“滇拓他们那些人找……咳……”许是他喝水急了些,有些呛到了。
“他们已找到了?”洛伦急问。
“没,他们在满山遍野地找狗!”黎巫终于平复下来,与他们回道。
“找狗?”除却杜震,另外三人皆是诧异。
杜震先也不说话,两三个喘息之后突然笑了,他道:“哈哈,看来先零人也有失策的时候。”他已是将滇那父子诡计猜测的七七八八。
洛伦突然想通,他道:“看来他们是要用狗来寻鸱苕啊。”他却是理解错了。
杜震也不想道明,只道:“黎巫大哥,你也不用再去探他们了,咱们就在这里休息。”
杜震却是不思进食,脑中全在盘算鸱苕之事。那四庄勇纷纷吃起馍馍,一口馍一口水,甚是无味,洛伦道:“若给咱们碰上了他们的狗,今晚便有狗肉吃了。”
黎巫笑道:“洛伦,你可是光想好事,便是遇上,你能抓的着它?”
“哎,我倒不是乱想,许是我馋狗肉了,怎么闻出狗肉味道了?”洛伦取笑道。
黎巫听他讲了,也嗅了再嗅,他惊道:“是烤狗肉的香味。”
“啊,你也闻到了?”洛伦初时以为自己馋了,错觉出狗肉香,现在竟是黎巫也闻到了。
这几人纷纷将手中馍馍塞回背囊,闻真肉香便找了去。
十丈开外,在一巨石之后,竟有熊熊篝火,一人正在火前烤着肥狗。那肥狗已然是被褪光了毛,拔掉了皮,被他架在火上,狗肉里的脂油被烘出来,坠到火上,发出“辟辟叭叭”的声音,。
在看那人,中等瘦削身材,银发盘髻,面庞清癯,额突如犀,颊洁如玉,无有胡须,头戴青灰方巾,身穿青灰长袍,神情怡然,道骨凛凛。
洛伦一见那篝火之上动物之形,便认出确是肥狗,他便问道:“这位老丈,你烤的可是狗肉?”
那老丈边转动支架,边回他道:“怎么,这般香,你们还闻不出来?”
杜震却是问道:“老丈,你怎在这里烤肉?”
那老丈回道:“今日入山,遇上这条野狗,没追多远,它便倒地不起,我一看,正好拿它当晚饭。”
杜震听了,心中便是有数,看来这条绝不是什么野狗,定是滇拓在寻的那条。
此刻洛伦几人看着,鼻子嗅着烤香,不禁直咽口水,洛伦道:“老丈,这狗好肥啊。”
那老人眯着笑眼,嘿嘿一笑,说道:“我一人倒也吃不完,你们几个小子算有口福。”
“谢……”洛伦几人正要谢他,话还未说出,杜震即刻拦道:“不能吃,这狗有毒!”原来杜震闻听黎巫探报,便看穿滇那毒计,正是要用毒狗成事。
“杜公子,你何来此话?”众人皆是惊愕。
那老丈却是不以为然,他道:“狗肉烤的香,神仙也吃断肠。这好东西自然有毒,吃了你便上瘾。”
杜震急道:“几位大哥,你们想想,那鸱苕能杀草原狼,狼都敢接近它,狗甚聪明,它如何敢去寻鸱苕?”
黎巫听他这般说,也是醒悟,道:“杜公子说的对啊,这狗极聪明,断然不会自己投死。”
洛伦道:“杜公子,你的意思是滇拓要用毒狗来杀鸱苕?”
杜震道:“正是。”
洛伦几人听了不禁骇然。
那老丈哈哈大笑,道:“你们说的什么?”
杜震不想他食毒肉,便将寻鸱苕鸟蛋之事从头到尾讲述一遍。
“你们也是来偷蛋的?”那老丈问道。
杜震警觉,****:“怎么,老丈你也是要偷鸟蛋?”
“是啊,我炼制丹药尚缺一剂药材,正是这鸱苕的鸟蛋。”
“你炼制丹药?”杜震奇怪他要做什么。
“我是道人,自然是要炼制神丹。”
“你是道人?”杜震闻听,重又打量他一番,心中突然想到,若他是道人,必定有些能为,若跟他同往,鸟蛋之事便可成了。
“那不如我们帮你一起找,我们不需太多,只要一枚便可。”
“谢谢你的好心,不过我要找的可与你要找的寻常鸟蛋不同。”
“如何不同?”
“我要寻的这枚鸟蛋并非寻常鸱苕所生,而是一种叫做金翮的鸱苕王鸟,是为最猛烈的鸱苕才会成为王鸟,身长三倍普通鸱苕,听说此鸟食龙,最为厉害。百年下凡来产一蛋,此鸟身体金色,面白翼赤。”
“竟有鸱苕王鸟?”
“鸱苕在成长阶段,性格暴烈到一定程度,便会变异,成为王鸟,之后便遁迹人间,百年年出世一次,产上一蛋,复又无踪。”
“原来是这样,那这鸟蛋可真是稀缺之物。”
“我每年来此,想来今年应能碰上。”
“此蛋可有异样?”
“此蛋通体金色,一经孵化,能飞之后便也遁迹,无人能够寻到。”
滇拓坐在地上,喝了些水,便叫道:“那三个爬树厉害的,都给我出来。”
他话说完,队伍之后便有三人走上前来,身上背些捆绳,这三人竟是攀高的好手,先零羌还真是做足准备。
滇拓吩咐他们道:“你们下树的时候,可千万护好了鸟蛋,别给我弄碎掉。”
“二少主……”那三人还未回话,昆跋却是说话。
“赶快指给他们三人看,究竟是哪颗树?我怎么一个鸟窝也未看到呢?”滇拓一边说着,一边昂头环视身旁高耸的山槐。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嘐然而往,嘐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囗(左上“月”左下“廾”右“页”音qiu)。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也,崔崔乎其不得已也,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广乎其似世也,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第五十四章 金翮王鸟
杜震听阴长生说话,实是无法理解为何都是吃了毒肉,他却无事,唯一能行得通的便是这老儿提前服了解药,这样看来,他极有可能是个细子。
想到此间,他不由火往上涌,怒道:“一派妖言,定是滇拓派你而来,诱我们服毒,与我兄弟们偿命来!”说完,他脚尖一勾一提,地上标枪旋即入手,也不等阴长生辩解,便向他刺去。
那标枪长约一丈,生铁冶铸,状似无羽之箭,杜震却是将它作长剑用,握着枪底,使得正是溪女剑法“刺”字诀。通常来说,这刺字诀一般所用长兵为剑,短兵为匕,因长短分别,用法也是不同。匕善贴身而用,剑则擅隔距而使,而这长标耍弄起来,更要与敌拉开距离。
阴长生一直盘坐,比杜震身低许多,杜震便使一招“蜂针蛰刺”,枪尖从上而下朝他咽喉穴斜刺而去,谁知老头儿竟是不躲,嘴角含笑,只等枪到。
杜震心生蹊跷,生死之际,他却仍是盘坐不起,难道他不会武艺?莫非自己冤枉于他?
想到此,杜震手上慌忙收力,脚下甚至打滑险些摔倒,他自觉出糗,忙站定,厉声问道:“你怎么不躲?作那细子,你不可能不会些拳脚吧?”
阴长生一直笑颜以对,见他滑稽,更是乐极,哈哈大笑道:“我若躲你,你不是真把我当成细子了?便是躲过你这一枪,你还会刺来第二枪,现在你却是反而收枪。”
杜震听了甚是心惊:此人虽是苟于言笑,心智却是超然,他这言语,自己竟是不知如何反驳。
杜震平复住心中波动,问他道:“若你不是细子,为何诱我们分食毒肉?”
阴长生此番却是不笑,正色道:“小老儿我真不知是毒狗,它本就是赤狗,我如何能看出它中毒症状?”原来滇那父子在那肥狗身上所用一种叫做“坏血草”的剧毒,中者便会全身血管爆裂,肤色也会呈显黑赤。
杜震立问:“若你不是提前服过解药,如何能够无事?”
阴长生撇撇嘴道:“方才与你说过,我是道人,这毒还奈何不了我。”
他所说却不全对。普通道人食了这坏血草也是绝难逃身死,然而这位阴长生修为已是地仙之巅,方才他误食毒肉之后,意识是倦怠泛起困来,眯瞪之际,体内真气便自行将那些毒素败性。
杜震刚要说话,阴长生却是肚子隆隆响叫,他手捂肚子,起身便跑,边跑边回头喊道:“这狗肉真是有毒,我先去放矢。”他竟是突然坏起肚子,排毒去了。
杜震看着他跑开的身影,心说难道今日碰上高人了?他不是细子,也便不需再去管他,只是可怜了这几名庄勇惨死山中。
他看着地上四人的尸体,对他们恭敬讲道:“四位老兄,杜震先去办那要事,若能安然返回,必将你们下葬。”他说完,整饬一番便即离去。
秋夜星灿,北斗低挂,杜震依次判断方向,继续向大山内摸索。
一路跌宕艰辛,披星戴月,直至午夜时分,杜震转过一处山腰后,眼前之景才豁然开朗,只见面前一片寥廓山谷。虽是从山腰俯瞰山谷,也能觉出那谷中山槐比之先前经过林木高出许多,在看那些山槐树枝梢顶处,百数硕巢赫然林筑其上。
杜震当下大喜,心道:终于找到了,真没想到这鸱苕山中的大鸟竟是聚集而居。他想着,此处附高临低,先看看哪些巢中无鸟,也好方便窃取,不过虽是月朗星明,仍是遥距难视,他也只好入谷近前再看。
快要靠近槐林,杜震便轻手轻脚起来,生怕惊动那些巢中的鸱苕。
他边走边想:这半夜之际,飞禽也需睡眠,极少会有鸟儿离巢,若是这样,自己便要等到白日,待它们出外捕食再说;若是运气极佳,此刻能有夜食离巢的鸱苕,黑夜最是方便下手,不然等到白日,众鸟不眠,绝难活命取蛋。不过即便如此万幸,也是绝不能扰醒别窝鸱苕。这些大鸟,便是仅对上一只自己也是难活,更何况是一鸟惊,百鸟醒,彼时怕是要被众鸟分食。
杜震入山之前便已计较清楚,夜间取蛋必好于白日,是以他本是计划,来此之后,众人定要黑夜中诱鸱苕离巢,不过现下他一人却是难再做此事。
他一步一轻,生怕发出声响,大气也是不敢粗喘,在山槐林木之下昂头找寻。鸱苕身巨,栖身窝中多是鸟翅、鸟尾悬出窝边,因此,鸱苕是否离巢一眼便知。
咦,怎会如此运气?他第一眼所见便是空巢!杜震心中诧异,又看了几棵树外的一处别巢,恩?那个也是空巢?他可记的清楚,自己问过洛伦,这些鸟儿飞禽夜间也是入眠的。
不过现在却不是犹豫之时,若待鸱苕回巢,便是晚了,他当下便决定上树取蛋。
这树足有十来丈高,杜震却是爬的轻松,犹那石松鼠般行走树上,他竟也是手脚并用,踩着干身便向上部蹿去,一会便至树顶。
他虽是习过溪女轻身术,那时却极年少,能否学得一成也未可知,之后更是遇霍伬南祸他身体,这些年都是极少外出,身法当是退而不进才说得通,现下他却如同换了一人,若是五仙臣见了,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惊。
到得树顶,杜震满心欢喜探手去摸鸟窝,窝中除却一些鸟毛,竟是无蛋。他倒也不气馁,只道今夜已是极其幸运,如何贪心一次得成大事?他旋即爬下树去,再攀上旁边那棵空巢山槐,行着溪女轻身术,上去之后一看,窝中同样只见落羽。
正在他稍感失意之际,突然传来人声,“小兄弟,你是来掏鸟蛋的?”
杜震站在那枝杈上,身后竟是有人说话,回得身来再看,正是那坏了肚子跑掉的老头儿阴长生。
杜震被他吓的几近坠树,稳定之后方才轻语道:“你小声些,别惊了……”
杜震话尚未说话,“哈哈。”阴长生竟是高声大笑起来,杜震便要堵他嘴巴,阴长生边躲边道:“你怕什么?大鸟都不在窝。”
杜震相当惊诧,“啊,这么多窝,一只鸟也没有吗?”他本以为自己今夜已是太过走运,两处鸟巢都没鸱苕在窝,没想到这百数鸟窝,都是空巢,既然如此,自己便能随便上树摸蛋了。
他一心想得鸟蛋办得大事,竟是迷了心窍,若在平时,他定会冷静分析,若这些大鸟都是不在,会不会窝中全都无蛋?这鸱苕山是不是早就无有鸱苕了?先零人可是二十年没有来过此处了,况且自己也未在树下发现过鸟矢。
他即刻便要下树,再去别处寻鸱苕鸟蛋,阴长生却是拽住他手臂问道:“哎,你要去哪?”
“找鸟蛋。”杜震也不愿与他多说,便要下树。
阴长生却道:“傻小子,这里全是空窝,哪有鸟蛋!”
“空窝?”杜震当下被他言语惊到,但他如何能却信?人便是这样,自己一番辛苦,谁也不能接受一场空的下场。
杜震听了更急,忙挣开阴长生手臂,直爬下树去。
“小兄弟,你要这鸟蛋有什么用?”阴长生却是先他落地,已在树下等他了。
杜震也不理他,心急鸟蛋之事,再次将他撇下,又爬上一树,果然又是空窝。谁想那阴长生再次出现在他身后,说道:“小子,看你找的这般辛苦,我便告诉你,今年一整年你也是找不到一只鸟蛋。”
杜震再次被他话语惊了,道:“啊?这话怎么说?”
阴长生微笑着回道:“它们今年全年都不会下蛋。”
杜震连番急问:“这是为何?不行,我没鸟蛋如何回去?若我空手而归,我那几位兄弟岂不是白死?”
阴长生还是笑颜回道:“你急也是无用。小兄弟,你可听过有一种叫作金翮的鸱苕王鸟?”
杜震又是震惊,道:“鸱苕王鸟?金翮?怎么鸱苕还有王鸟?”
“哈哈,当然。”阴长生继续道:“人有人杰,狼有狼首,鸟自然也会有鸟王。”
杜震恼道:“那又如何?有鸟王便不下蛋了吗?”
阴长生却道:“对,就是因着金翮王鸟,其它鸱苕鸟便不产蛋。”
杜震气道:“这又是为何?”
阴长生答道:“这金翮王鸟本也是鸱苕鸟,不过它却是鸱苕大鸟中性情最为猛烈的,捕食也是最为凶残的。金翮能捕人间百兽,更是尤喜食龙。因它食量更大,它能长成普通鸱苕鸟的三倍体长,体表也会逐渐变成身体金色,面白翼赤。这鸱苕大鸟中,每百年才会长出一只金翮王鸟,待它长大便会遁迹凡间。待它再现人间之时,便是回来产蛋。王鸟产蛋,这些凡鸟提前便不再自产,只为全身心恭候王鸟现世,侍候其身旁。”
杜震听他讲话津津,但又纳闷,问道:“竟有这种事?”杜震对他此番见闻却是从未听说过,心中确不敢相信。
阴长生笑道:“小兄弟,小老儿我五十年来,每一年都来此看上一看,便是为等王鸟现世,你现在可信了吗?”
杜震也不答他,竟是突然问道:“哎,等一下,方才你说那王鸟来此是为产蛋?”
第五十五章 冷月獠面
阴长生与杜震道明鸱苕离巢,窝中无蛋,原是王鸟金翮现世之故。杜震却是灵机一动,立刻打起金翮鸟蛋的主意。
杜震突然问他道:“那王鸟何处产蛋?”
阴长生何等聪慧,当下便明他意,立即问道:“你不是在打它的主意吧?”
杜震懂他话意,回道:“阴老丈,我知你也想要它的蛋,我们何不结伴同往?”
阴长生之前都是嘻嘻哈哈,此下突然正色摇头,答道:“这蛋我可是等了五十年了,如何与你分得?”
杜震不解,问道:“我只需一枚便够,余下多少你都拿去便是。”
阴长生笑道:“小兄弟,那王鸟只产一蛋,你拿走了,我还有的拿吗?”
杜震又是一惊,竟是又险些摔下树去,阴长生见了,把他手臂一架,道:“咱们下去讲话。”话音刚落,杜震完全未来得及反应,已是被他拖下树梢,两个人直往下掉。
“啊!”杜震失口惊呼,本以为就要被他害死,两人却是急坠至地面一丈高时突然缓落,阴长生托着他竟是悠哉悠哉落地。这一急一缓,也不知是什么术法,却是极为玄妙。
杜震见他如此身手,心中更是坚定,定要拖上他一起前去窃蛋。
阴长生继续方才之话,道:“天下只这西北之地才有鸱苕大鸟,而最是以这鸱苕山为多,也才百十只,足以说明鸱苕大鸟本已是稀有珍禽;更何况这万只鸱苕才出一只的金翮,更是稀有中之罕见物,你以为它一窝能产多少只蛋?小兄弟,一只金翮王鸟穷其一生也便只能产出一枚。厉害之物必定罕有,这才不是天地公道啊。”
杜震听了,心中惊愕,更是蹊跷这老丈寻此稀罕之物五十年之久,究竟为何?他便问道:“老丈,你要此蛋是为何用?”
阴长生叶不隐瞒,委实相告:“我用它是做炼丹之用。”
杜震听了,心道:炼丹确是道人最看重之事,更何况他已苦等五十年之久,看来倒是不能跟他争了。
不过,他当下便有计较,与阴长生商量道:“老丈,此蛋我只借用半日,便即还你,可否?”他想的是,自己只要将这鸱苕鸟蛋带回桑科与众人展示一番便可,用完便可还他。
阴长生心中诧异,问他道:“你们几人甘冒危险入山,究竟要这鸟蛋何用?”
杜震一心想他相帮,也不再隐瞒,便将鸱苕大会一事与他详尽道明,并向他保证道:“我若是借蛋不还,你可随时取我性命。”
阴长生道:“说来你倒也是要为咱汉人争气,对我也算不错,我就勉为其难,借你一用吧。”
杜震当下大悦,与他击掌为约,却又问道:“不过,确实不知它们现在何处啊?”
阴长生哈哈一笑,回道:“你且将眼睛闭上。”
杜震心道:为何学道的人都这么神叨?虽是嫌他神叨,却也不好道出,只好听他之言。
阴长生当下双手在胸前膻中穴处作诀:左、右手中间三指跪顶,小指指尖对顶,拇指指尖对顶,掌心向外,旋即内翻,掌心向内;食指改跪顶为立顶,双手外翻,再回内翻;中指也改跪顶为立顶,双手再次外翻,回返内翻。此连套动作只在一个喘息之间完成。
他打的手诀叫做“福德诀”,是向福德神借神力,以穿行地下。这福德神便是土地公的宝号。
阴长生作完手诀,用手一拎杜震肩膀,两人即刻跳起,落地时便即没入地下,却是已经地下穿行去了。
约莫三、五喘息之后,阴长生拍拍杜震肩膀,叫他道:“可以睁眼了。”
杜震睁开双眼,在看眼前,竟已身至一座山丘之下。
他“老丈,这是这里?”
鸱趾音译苏钵剌尼。意译羽毛美丽者。又译食吐悲苦声。是印度神话之鸟,原型是已经濒临灭绝的花冠皱盔犀鸟,或是鹰被视同迦楼罗鸟(梵garud!a,檗噜拏)。又作妙翅鸟、项瘿鸟。混天大圣为印度教毗湿奴神所跨乘。于佛教中,为八部众之一,翅翮金色,两翼广三三六万里,住于须弥山下层。据长阿含经卷十九载,此鸟有卵生、胎生、湿生、化生四种,常取卵胎湿化之诸龙为食。性情猛烈的神格化之巨鸟。佛教说其生之时,身光赫奕,诸天误认为火天而礼拜之。于佛教诸经典均载有此鸟之名,长阿含经卷十九即谓,有卵生、胎生、湿生、化生等四种,卵生之鸱趾鸟可食卵生之龙,胎生之鸱趾鸟可食胎生、卵生之龙;湿生之鸱趾鸟可食湿生、卵生、胎生之龙,化生之鸱趾鸟可食化生及其余诸种之龙。[2]
观佛三昧海经卷一载,此鸟以业报之故,得以诸龙为食,于阎浮提一日之间可食一龙王及五百小龙。
菩萨从兜术天降神母胎说广普经卷七载,身长八千由旬,左右翅各长四千由旬。于大乘诸经典中,此鸟列属八大部众之一,与天、龙、阿修罗等共列位于佛说法之会座。于密教中,迦楼罗乃梵天、毗纽天、大自在天等之化身,或谓即文殊师利之化身,列位于胎藏界外金刚部之南方。之形像有多种,印度山琦遗迹中之迦楼罗仅为单纯之鸟形,然传于后世之形像则大多为头翼爪嘴如鹫,身体及四肢如人类,面白翼赤,身体金色。三世诸佛智慧与方便的显现,也代表三世诸佛身口意的功德。可消一切违缘,恶疾不染,诸障净除。无论哪一部大鹏,都是一切智慧忿怒的部主,也是成办事业的锐利武器。少量持诵它的心咒也会获得无碍的威力,堪为土地神祇及各种龙妖病的劲敌。降伏一切发邪愿的鬼魅妖魔再没有胜过此法的了
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嘐然而往,嘐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囗(左上“月”左下“廾”右“页”音qiu)。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故圣人之用兵也,亡国而不失人心。利泽施乎万世,不为爱人。故乐通物,非圣人也;有亲,非仁也;天时,非贤也;利害不通,非君子也;行名失己,非士也;亡身不真,非役人也。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是役人之役,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
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朋,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也,崔崔乎其不得已也,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广乎其似世也,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悗乎忘其言也。以刑为体,以礼为翼,以知为时,以德为循。以刑为体者,绰乎其杀也;以礼为翼者,所以行于世也;以知为时者,不得已于事也;以德为循者,言其与有足者至于丘也,而人真以为勤行者也。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全文可以分为九个部分。第一部分至“是之谓真人”,虚拟一理想中的“真人”,“真人”能做到“天”、“人”不分,因而“真人”能做到“无人”、“无我”。“真人”的精神境界就是“道”的形象化。第二部分至“而比于列星”,从描写“真人”逐步转为述说“道”,只有“真人”才能体察“道”,而“道”是“无为无形”而又永存的,因而体察“道”就必须“无人”、“无我”。这两段是全文论述的主体。第三部分至“参寥闻之疑始”,讨论体察“道”的方法和进程。第四部分至“蘧然觉”,说明人的死生存亡实为一体,无法逃避,因而应“安时而处顺”。第五部分至“天之小人也”,进一步讨论人的死和生,指出死和生都是“气”的变化,是自然的现象,因而应“相忘以生,无所终穷”,只有这样精神才会超脱物外。第六部分至“乃入于寥天一”,说明人的躯体有了变化而人的精神却不会死,安于自然、忘却死亡,便进入“道”的境界而与自然合成一体。第七部分至“此所游已”,批判儒家的仁义和是非观念,指出儒家的观念是对人的精神摧残。第八部分至“丘也请从而后也”,论述“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是进入“道”的境界的方法。余下为第九部分,说明一切都由“命”所安排,即非人为之力所安排。
第五十六章 勇倬于谋
金翮王鸟虽是逆天凶悍,却在产蛋之时最为体虚,世仇夜月狼藉此时机前来报复,却仍是自送性命。就在这时,一条巨狼幕着冷冷圆月出现在土丘之下。
那巨狼两只簸箕般大的爪子舞在胸前,它竟是直立其身,体长足足三倍于普通夜月狼,毛色青灰,皮绷肉鼓,颈上更有长鬃垂至腰间,一条粗尾摆在身后,月光之下,它那一对眸子更是泛着金光,看了身旁从狼一眼,那些从狼旋即便把土丘围上。
阴长生低声与杜震道:“你别以为王鸟体弱,这些普通的狼便敢来造次,它们只不过是些先头兵而已。你看,这发号施令的可是它。”
杜震惊得失魂,这才魂归其体,道:“便是狼王,天下也没有这般巨大的啊!”
阴长生摇摇头道:“这只狼王已是成妖,唉,狼妖出世,天下必乱啊!”
杜震赶忙问道:“狼妖?它……它也为这鸟蛋而来?”他方才听阴长生讲说,这鸟蛋可能要落入狼妖之手。
阴长生点点头回道:“当然,它既是为杀王鸟而来,也是为得它蛋而来。”
杜震何其聪颖,问道:“它也如你一样,想要提升自己修为?”
阴长生道:“当然。既要杀了不世仇敌,还要用它提升自己,这就是贪狼本性。”
杜震耳朵听着阴长生讲话,眼睛却是一直盯着狼妖看,阴长生话音刚落,那狼妖身上皮毛便突然一松,“嗷呜……”一声,二、三百只夜月从狼似是得到进攻命令,冲刺般向土丘冲去。
“唳……”金翮王鸟仰天嘶鸣,数十只鸱苕也即飞下,迎上群狼。
鸱苕所临之处,夜月狼不是被铁爪直掏破肚皮,便是被利喙啄瞎眼睛,有的狼更是被它们抓的飞起数丈再坠地摔死;不过夜月狼却是最讲协作群体动物,有些狼自做饵诱鸱苕来抓,待它飞的近了,突然扑过来十数只狼一顿恶咬,有的专咬鸟身,有的则直撕喉管。
一炷香后,本是两三百众的夜月狼便已仅剩四、五十只,鸱苕方这次却也殒掉二十多只大鸟。
“唳……”那金翮王鸟这次却是低鸣,旋即十来只鸱苕大鸟便即飞回盘旋其旁。
阴长生突然急道:“不好,王鸟就要产蛋了!”他一眼便看出,王鸟之所以召唤鸱苕回防,是因它生产在即。
那狼妖似乎就是在等此刻,它本是岿然不动,见王鸟举动,两只前爪便突然举过头顶,一身精壮筋肉暴涨,身体随之连振,口中发出“嗷……”的吼声,随后冲进大鸟群中。
它之跑态,上身伏低,平于地面,两只后爪用力蹬地跃起,落地之时后爪先着于地,随之前爪着落抓地拔力,后爪再次蹬力,向前跃出。
它身一动,立刻便有多半数鸱苕撇下从狼,转而阻击于它。
杜震瞪大眼睛观瞧,那狼妖舞着簸箕大爪照着来鸟便是一挥,那鸱苕旋即倒地不起。“啪啪啪啪……”那些被它拍倒的鸱苕不是脖颈断掉,便是皮开肉裂,不是立即毙命也是残喘不支了。狼妖边跑边拍,边拍边吠,一路向丘顶奔去,身后坠下数十只鸱苕。
眼看便至丘顶,这最后一道防线,王鸟身旁的十数只鸱苕立即扑向狼妖,而就在此际,丘下余数鸱苕也尽皆袭来,将它团团围住。
狼妖转动身体,回视丘下,只见从狼们已是悉数伏地,遍地呜咽。见此,它几近发狂、兽性大发,仰天嗷呜几声,狼爪便拍的更猛、更重了,甚至会猛然纵上鸟身,拧脖咬喉、撕翅裂腿。
这场景实是太过凶猛、惨烈,杜震竟是不由问阴长生道:“老丈,你不是道士吗,可能对付这狼妖?”
阴长生听他此问,竟似有些得意,回道:“当然,这狼妖尚未修出人形,对付它倒是不难。”
杜震听了,立即便恼,怒道:“那你还等什么?上去降了它啊。”
阴长生愣了一下,瞪大眼睛问他道:“为甚要我去降它?”
杜震更气,回道:“你不想要鸟蛋了吗?”他见那狼妖对之鸱苕完全便是屠杀,王鸟又极是虚弱,恐也不能敌它,初时,他本以为这鸟蛋肯定无望了。不过现在,这阴老头竟说自己能降得了狼妖,杜震马上又对那鸟蛋重生觊觎之心。
阴长生笑道:“小兄弟,我发现你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却又犯糊涂。小老儿我可是比你更想得到那鸟蛋,我都想了几十年了。虽然我能除掉它,可绝不是在此刻!”
杜震记他方才说过的话,对他道:“你刚才说,狼妖出世,天下必乱。现在不除了它,以后天下不是生灵涂炭了?”
阴长生不急不躁回道:“此时还就真不能动它。”
杜震简直是不能再忍他,火道:“你既是道士,应该心怀仁义,这已死了几百生灵,你竟还能忍住不出手?更何况按你说的,除它本也不难。”
阴长生依旧笑道:“你这傻小子,咱们本来的谋划便是要王鸟下得蛋来,待它飞离之后,等鸱苕孵蛋之际,咱们再偷蛋。现在只要这王鸟在,我就不能出去插手。”
杜震不解道:“你怎么这么怕这王鸟?你帮它除掉狼妖,它应是要谢你吧,怎会以怨报德?”
阴长生咧着嘴笑,直摇头,回道:“小子,你见过母鸡下蛋没有?那母鸡下蛋之后就会性情大变,凶悍异常,便是自己主人也不绝让靠近它的草窝,更何况之天下最凶猛的飞禽?我告诉你,就是我为它除掉那狼妖,金翮王鸟也绝不能让我活。”
杜震又想了想,突然喜道:“你能降那狼妖,却又惧怕王鸟得厉害,这样说来,那狼妖应该是打不过王鸟的啊。哈哈,看来这鸟蛋它却是得不去,到头来还是咱们的。”
阴长生正色道:“你想的不对。王鸟虽是虚弱,却是出于护蛋本能而毕全力于一击,我这身体可是承受不了的,而狼妖不同,它身体太过强悍,若给它撑过这一击,那王鸟便是随它左右了。”
“这……”杜震竟是无语。动物之体本就强于人的身体,妖更是以肉身强悍为已优势,阴长生虽是地仙,修为自是比这刚小狼妖要强,不过论肉身强悍,只要阴长生还未至金刚不坏的修为,他就不如人家。
杜震又问道:“可它若是挨受不住王鸟一击,它不就……它为何要冒这般风险?”
阴长生回道:“狼可是最记仇的动物。这狼妖也可能如我一般,等它五十年了。”
杜震惊出一口冷气,他真难想象,一条狼竟能记仇这么久。转而又问道:“那我们就这样看着吗?”
阴长生双手一摊道:“不然还能怎样?恶狼、凶鸟,都是不善,咱们倒不如缩手袖间,作壁上观吧。”
杜震本是想激他出去,除掉狼妖,待那王鸟产蛋飞离,剩余不多鸱苕,自己再想办法,总能得到鸟蛋。若是这狼妖活着,自己两人决计不能得到鸟蛋。却没想到阴长生就是不愿去王鸟近前。
此刻,一声狼嚎传来,阴长生惊道:“完了。”
两人再向丘上看去,却是已无能飞之鸱苕。狼妖便在王鸟身前,正一步一停,慢慢靠近它。
金翮王鸟却是低垂着头,似极是乏力。
“不行。”杜震说完竟是立刻爬下树,提上自己标枪便向土丘跑去。
身后阴长生也顾不得许多了,吼道:“小兄弟,你要去干嘛?”
杜震如何想的?他心中却是想着:这王鸟鸟蛋绝不能让狼妖得了去,若它修为大增,今后天下必定水深火热!那桑科草原离此也只几十里远,便是董家庄、堡寨、玉女峰离此都是不远,阿者者、义兄还有杨叔、伯伯他们,今后恐都要遭它血口,定不能让它活着离开此处。
杜震拎这标枪疾跑上土丘。阴长生叹口气道:“小兄弟,你这是要逼我出手啊。”
丘顶之上,那狼妖正贼视着王鸟,脚下来回缓慢踱步。它每踱一步,王鸟便低鸣一声,它也便暂停下步伐,然后再试。它应该是在等王鸟无力回鸣之时。
即便王鸟已是虚弱至此,狼妖也是对它极怵,来不得一丝大意。
那王鸟的厉害便在爪与喙上,现下它却是不能爪击,但却能穷毕全身之力于喙上予狼妖致命一击。
正此时,王鸟突然身子一用力,旋即整个身体卸力,它竟是此刻产下蛋来,那狼妖便是要抓此刻机会,马上就要上扑,“噗呲”一声,竟是有什么东西扎了它的腰眼。
正是杜震用那标枪刺它。原来这狼妖身材过高,杜震竟是不能刺它后心,只能刺到它的腰间。
若在平时,狼妖决计不可能让人靠近,更不要说被他刺伤。便是一条普通的狼也绝不会如此没有防范。这麻痹大意却是因它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与金翮王鸟的对峙上,才使得杜震得手。
“嗷呜……”它从未受过如此大辱,转身大爪一挥,便将杜震手中的标枪拍飞,旋即双爪将他腰间扣住,竟是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找死!”它竟是能口吐人语,“我吃了你!”
杜震瞪大眼睛看着狼妖那血盆般大口,如匕首般的獠牙,心说,这下完了。
第五十七章 西土杀神
他心中想着,一是心中不忍,那王鸟正是虚弱之际;二是犹想得到鸟蛋,若这狼妖害了王鸟,便绝无可能了。他当然也甚是懂得,自己决计不能除了那狼妖,自己甚至有生命危险,不过他却是想起杨叔为他讲过,当年自己母亲为护自己,而亲自被杀。那虚弱王鸟,却使他想起自己来。
阴长生大叫:“小子,你别犯傻!”
杜震却是提着标枪紧跑上去。
那狼妖步步逼近王鸟,王鸟一声嘶鸣,狼妖便停住脚步。看来它也极怵王鸟,虽然此刻正是王鸟虚弱之时,它也是不敢大意。
便这样,狼妖试探一下,王鸟低声嘶鸣一声,一狼一妖竟是僵持住。
狼妖如此谨慎与他,便可看出金翮王鸟之厉害。
“唳”王鸟突然嘶鸣一声,它竟是此刻产下蛋下,那狼妖便是要抓此刻机会,正要扑上,突然听得身后脚步之声。
“拿命来!”原来正是杜震执标枪向他后心扎来。
若在平时,狼妖决计不可能让人靠近,便是条普通的狼也绝不如如此。这便是它将所有心神用于与金翮王鸟的对峙上。才使杜震靠得如此之近。
男人正要解开锚绳,突然“嘭,嘭”两声响动,从沙滩的土层之下跳出来两个人。稍稍年长的一位,样貌异常奇特:头顶正中已然秃了,两侧头发却还扎成了双丫髻,浓眉大眼塌鼻梁,络腮的大胡子,身材矮胖,粗布短衫难掩发福的肚子。另一位稍小的:秃顶络腮胡,右腿瘸,右手架一根木拐。身形高瘦,也是粗布短衫打扮。
“大师兄,二师兄!”男女大惊,但又马上谦卑拘礼。
瘸腿男子笑道:“三师弟,四师妹,你们怎么才来?可让大师兄和我一通好等啊。”
三师弟惊问:“两位师兄如何知道我们要走的事?”
大师兄并不答话,二师兄却是个爱说话的人,道:“四师妹平白失踪了这么久,师傅就觉察出定是你俩有染,只是不说,待瓜熟蒂落,再问你们个不能推脱之罪。呵,看四师妹这身子,怕是生产就在这一两天了吧?”四师妹闻话,不由自主躲到了三师兄身后。二师兄继续道:“可巧,今日师傅有大事要做,脱不开身,所以你们要走就必须是在今天。他老人家早早叫我二人等候在此了。三师弟,四师妹,你们还有话说么?”
三师弟不禁叹道:“原来师傅早已了然于心。只是,只是,两位师兄,我和弇兹现在却是不能再见师傅。”话毕,三师弟不由自主护住了四师妹。
“三师弟,难道你敢违抗师命?”二师兄厉声问道。
“二师兄,纵然我死也绝不会违逆师傅。只是以师傅他老人家的脾气,我怕是会祸累胎儿啊。”三师弟心疼地望向四师妹弇素和她翘起的肚子。
“大胆纯阳童,竟敢妄自揣度师傅,怎样处罚你们,师傅自会发落。难不成你们两个要和我们过过手?”二师兄说完,右手紧握了一下木拐。身边的大师兄依然不发一语。
“两位师兄,今日恐怕也只有得罪了。”纯阳童说完,从腰间拽出一把软剑,寒光一闪,剑指二师兄的木拐。
“不行,师兄。”弇兹一把拽住纯阳童,低语道:“大师兄那把宝扇是金母所赐,为玄铁所造,霸道无比。即便大师兄不对你我出手,就是二师兄手里那把木拐,咱俩也消受不起。”
“好你个纯阳童,今日为求脱身,竟然剑指同门!今夜我就用师傅赐我的木拐教训教训你。”二师兄心火一生,提拐便砸。纯阳童正要闪躲,二师兄的拐却是被大师兄徒手接了下来,大师兄看着二师弟,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不能打。
“大师兄,我知道你一向喜欢三师弟和四师妹,可是现在不能在宠溺他们了。纯阳童这厮先是私自与师妹有染,再就违逆师命,现在更是做出要对同门动手之事,已然是死罪,你且让我打他两拐。”二师兄说完,又要提拐,却是被大师兄按的纹丝不动。
“大师兄,今日师弟我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实在是想保下弇兹和她腹中的胎儿。你就让我死在二师兄的拐下吧,我只求你能做主,放走弇兹。所有罪责,由我一死承担。“纯阳童只求一死,换来弇兹和胎儿的生路。
大师兄面露难色,依然未开口。
“师兄,你不要这样。要死我们一家人一起死!“弇兹怎肯自求生路?
“弇兹,师傅的脾气你不是知道。你一定要走,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为了孩子,你一定要活下去,懂吗?你快求求大师兄,待我死后,让你走吧。“纯阳童心意已决。
弇兹已然哭成泪人,她也深知两人去见师傅的下场:未经师傅许可,二人便私会。更何况纯阳童修炼的是师傅的秘术精阳童子功,这套功法可是只传了纯阳童,自己却是把师傅二十多年的心血一夕便破了功,师傅必然迁怒腹中胎儿。为了孩子,自己一定要走脱,可是这样,自己男人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同男人共进退,孩子就保不住了。弇兹泪眼婆娑,看着大师兄道:“大师兄,我该怎么办?“
大师兄摇了摇头,按住铁桦忆形拐的手却是松了劲,他替弇兹做了选择。
“求死还不容易?待我替师傅毙了你这逆徒,再拿师妹回去问话!“二师兄话毕,左脚踝微微用力,人已是跃到纯阳童近前,又是一拐砸将下去。纯阳童知这木拐比生铁还要硬上百倍,软剑不敢硬碰,剑尖轻挑木拐,撤身闪避,口中向大师兄喊道:”大师兄,答应我,我死之后,让弇兹走吧。“
大师兄闭眼,点了点头。弇兹“嗷呜“一声哭喊出来,便要跑向纯阳童一同求死。大师兄却是一把拽住弇兹,顺势用手捂住了弇兹的嘴巴,想必他也怕惊来了师傅,到那时师弟纯阳童即便死了,弇兹也是走不脱了。
纯阳童见大师兄答应了,提剑点指二师兄:“木匠拐,我知道你早就想试试我的功法。当年师傅传我精阳童子功,你便嫉妒的不行。我虽已破功,尚自信接你百拐没有问题。“原来这位二师兄名为木匠拐。
木匠拐一听便火了:“就凭你那把软剑?今天我就把你砸个心服口服!“
“我看你斗气是假,想看我精阳童子功功法是真,我却偏偏不成全你!弇兹,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纯阳童说完,软剑一横,向着自己喉头气管便切。
木匠拐看此情形,气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心说:要死也不能让你自杀,我送你一程!心头一念,木拐陡然变成了一只飞镖,“着!“向着纯阳童的眉心飞了过去。
大师兄全都看在眼里,袖里铁扇飞了出去。大师兄心里明白:自己的铁扇断然不能既挡下三师弟的软剑又挡下二师弟的镖。剑和镖,只能选择挡其一。挡剑,三师弟镖中身亡;挡镖,三师弟自杀身亡。罢罢罢,还是挡下二师弟的镖吧,起码还能帮二师弟在师傅面前开脱开脱,同门自相残杀终归不好。
弇兹反应却是没有两位师兄快,正在惊厥之际,“叮叮叮“三声,软剑落,镖落,宝扇落!
“师兄,呜呜呜……”弇兹挣脱大师兄,奔向纯阳童。三位师兄弟愣住了,纯阳童轻轻抚慰了下弇兹,便低身捡起了软剑,仔细查看,木匠拐跳了几步,捡起了自己已经恢复原样的木拐和大师兄的宝扇。
“嗞嗞,好高深的功夫,一颗沙子就打下了我的拐!”木匠拐边说边用手指挖着打入木拐的沙子,却是怎么也撬不出来。
大师兄和纯阳童听到此话,大惊,自己的武器也是被一颗沙粒打出了一个坑,深深钳在里面,挖不出来。
“哇哈哈,王公门人这是在唱什么戏?“声未落,人已至,但见来人:面色干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鹤发银髯、宽额慈眉,眼光放电,翘鼻小嘴,两腮微嘬,身材短小却精悍,破布烂衫,腰间挂着一只葫芦,身后背着一个口袋,脚下着一双烂草鞋,风尘仆仆。
“含老前辈!“几人异口同声。
“含老前辈,是这么回事……”木匠拐正要诉清缘由,含老前辈却是摆了摆手,对木匠拐道:“同门之间,你怎能下如此重手?还好老朽看到了你们,不然……“木匠拐顿时无话可说。
纯阳童心说,佩服佩服,含老前辈人隔那么远,随便三颗沙子便打下了我们三人的兵器,这是何等的功力?
“看眼前这情形,事情的来龙去脉,老朽大概也能猜个七八成。”含老前辈转头对弇兹、纯阳童二人道:“纯阳童,二十年前,我见过你一次,知你修炼王公的精阳童子功,现在看你这身形,怕是早已破功了吧!女娃儿的身子是你的骨血吧?”
“是,含老前辈……”
“王公师教严厉,天下皆知。只是即便今日给你们走脱,他日还不是要落得他手?”含老前辈道。
“师傅大事缠身,短时间内自是顾不上我们,即便是躲个三五天也好,让我把孩子生产下来,找个好人家托付,也算我们两人有了后。”弇兹边哭边说。
含老前辈上前两步,仔细打量了一下弇兹的肚子,担心道:“我看你撑不到天亮就要临产。海上风浪可大,受了风寒,胎儿恐难保下!”
“我想王公怎么也能卖我个面子吧。”含老前辈捋须说道。
“多谢含老前辈!”小两口说完便要拜,含老前辈一把挡住弇兹,“身子要紧,回吧,今夜,我与王公还有大事,你们先安心生产。“含老前辈转身又对木匠拐二人说道:”怎样?你二人有异议否?“大师兄拱手拘礼,木匠拐道:”一切听含老前辈安排。“
四位王公门人前面引路,导含老前辈入扶桑林中,一路上七拐八绕,终于走了出来。“王公的奇门阵法较之二十年前,又精妙了许多!”含老前辈不由称赞。
眼前,一处气派非凡的建筑出现-紫腾阁,王公的住所。紫腾阁,上等红衫木打造,规格只在皇家楼阁之下。大门右手书“出自大陆帝王家”,左手书“隐修孤岛做木工”。
第五十八章 计退杀神
狼妖未祛兽性,不改嗜血贪婪本性,虽已重伤,困兽犹斗。阴长生忍无可忍终下杀手,一掌神威五雷将它击毙。
杜震被他神技惊羡,如木鸡瞪目哆口,不想一赤金鸡子砸入他口,他惊吓之际不自觉竟将之整个吞咽,喉管噎腔,他连连作呕却也吐不出来。
阴长生听他所说,惊觉便是王鸟蛋。那王鸟身体过巨,狼妖在它尾羽之下取蛋,阴长生情急之下并未看到蛋在它爪。
狼妖被他雷掌震飞之时,巨爪一撇一撒,金蛋旋即飞出,竟是直奔杜震而去。
这便是有缘者不求自来,无缘者苦索不得。
阴长生知这物什实益,才会苦心寻它。王鸟身死,他突觉杜震才是有机缘之人,本着自己峻节,不处私心,便要将这好处给他得了,没想到杜震却是坚拒不受。
虽然心性如阴长生这般高洁,他心中却仍是些许窃喜,暗道自己五十年时光没有白等。不过此刻,这好东西竟是直入杜震腹中,这叫他何以堪,现下他争又争不得,让也没得让了。他一下懈了心气,神情溘然恍惚起来。
“咳……咳!”杜震呕吐不出,便一边咳嗽,一边轻拍胸口。他全完未留意到阴长生失意,还道:“老丈,帮我顺顺。”他是要阴长生来帮他拍打后背,往下顺那噎堵之物。
阴长生听了又是心羡,又是无奈,嗔怒道:“小子,你哪来这么大的福分?不仅吃了王鸟蛋,还要我老人家为你敲背?”他是假装恼怒,仍是近前为他理气。
“停手!你说我吞下的是金翮王鸟蛋?”杜震惊问。他本是看着阴长生打神威五雷掌入神,根本没有看清砸来何物,只觉眼前金光一耀,便已入口,吞时感觉那物形状、大小如一鸡子,却是不敢肯定便是王鸟蛋。他还在怕那狼妖拉人陪死,砸他有毒的东西。
阴长生这次却不是嗔怒,而是真的火上心头,怒道:“怎么?你是比小老儿有福,你还想怎样?”他这话满满透着嫉妒。
杜震不与他斗嘴,急道:“老丈,你是前辈高人,能否将它从我体内打出?”
阴长生真听傻了眼,还是头次被人如此要求,直问道:“为何?”
杜震既慌又急,道:“我来此地就是为夺鸱苕鸟蛋,若这唯一鸟蛋没了,我如何回去复命?老丈,你快帮我!你看是打前胸还是打后背?”他说的全是实情,得蛋早归才能获胜,空手而回,这一番辛苦白费不说,更是对不起黎巫四位兄弟。
阴长生摇摇头问他道:“小子,你可见过鸱苕鸟蛋?”
杜震听他一问,溘然忆起七岁那年,自己爬树捣了鸱苕鸟窝之事,那鸟蛋自己见过,比鹅蛋还要大上三倍,不过方才自己吞咽这枚……
阴长生拍拍他的肩膀道:“鸱苕鸟蛋大若铜盘,即便是我也是方才知晓金翮王鸟之蛋与它不同,那些凡夫更是没见过了,你将王鸟鸟蛋完好带回,他们也是不能认同吧?”原来他却也是从未见过金翮王鸟蛋,本以为二者相同,却是一大一小,天差地别。
杜震无话可对,眼下看来,自己决计是要空手而回,而义兄大事也只能再重计议。他不禁有些丧气,一下便卸了身上一直紧绷的精神,坐在了王鸟尸身之旁。
阴长生看着他问道:“你现下感觉如何?”他真是羡慕,若不是连出状况,这会便是自己感受这王鸟蛋的神奇了。
杜震似是倦了,乏力回道:“现在已是没有方才那般不适,倒还有些饱腹感。”他一日也未食过半口馍馍,这小若鸡子大小的王鸟蛋竟是使他饱腹,真是奇哉。
阴长生羡慕说道:“小子,你得了如此宝贝竟还丧气,可要我说说它的奇处?”
杜震也不答话,竟是闭目虑事:回去之后如何复命?自己未得鸟蛋,滇拓也必空手而回,如何能比他占优?他满心想的却是此事,全然把那金翮王鸟之蛋当成了凡物。
阴长生见他似无兴致,便站在他身边,看着天上圆月,自话自语道:“王鸟之精,天精地华之物。凡人食之,三日饱腹,七日后不畏冷寒;一月后能痊百病;三月后精神有余;一年后骨髓充盈;三年后肤色光泽,状如童子;五年后白发染墨;七年后齿落重生;十年后骨轻如羽,得人仙之寿。”
这金翮王鸟蛋竟能使人获人仙寿数,便是二、三百的岁龄,真是奇物。
阴长生又津津讲道:“小子,它更厉害的是,若是修行之人食了,三日能盈阳气;七日便得汇真气;一月后能真气意行……喂……”他正讲的有味,转身却是看到杜震已经酣睡。
此刻已至丑时,想来杜震天未亮便从桑科草原出发,到得鸱苕山后又改步行,一整日行迹山林,不得休息,身体早就乏了,又历此血腥场面,险些入了狼口,更是颇劳心神。现在饱腹,他便突然来了睡意,也不理阴长生絮叨,倒在王鸟鸟身便入梦去了。
阴长生可不困倦,却也不忍心扰他,便将王鸟翅羽覆他身上,做御夜凉之用。阴长生看着那翅上飞翎,眼睛突然瞪大,喜道:“好东西啊!”
仲秋月的清晨,凉气甚是厉害,杜震不被其扰,睁眼已见艳阳姿。杜震突闻一股血腥之气,在看自己身上竟是盖着厚厚狼皮,那鬃毛一面被里,被面上全是血糊,想是阴长生夜间从狼身上拔下给他防寒。
杜震再看那金翮王鸟,两翼已是羽缺毛稀!
“小兄弟,你可饱睡?”他旁边正是阴长生说话,手中还摇着一把足有二尺多长的赤金色羽扇!
杜震已是知他做了何事,道了一声:“这扇子……”
阴长生似极是得意,晃着头道:“没错,我将王鸟翅膀上、尾巴上最好的翎毛都拔下来,再用我练丹用的金线串缝而成。这把羽扇可不是凡物,它坚能挡刀枪;劲而能扇狂风;轻而浮水不沉;毛能遇火不焚。嘿嘿,那金蛋被你得了,小老儿我也得弄些实益才走。”
他捏起那件狼皮继续道:“这件可是狼妖的皮,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它背上这块剥下来,就送与你吧。”这狼皮确是以背上之皮毛最为厚实、金贵。
杜震看着那大张狼皮,想着自己身材瘦削,自穿不得,不如回去送与义兄,他那身材却是极为适合。便道一声:“谢过老丈。”
正此时,阴长生突然说道:“有人来了。”他连忙拉上杜震跳下土丘,躲在昨晚藏身的大树之后。
他未用四达通的本领,却也远远便听到响动。待他二人伏好,果然有四人从土丘北面山林中连爬带滚跑将出来。他们虽是看到地上无数禽、兽之尸,竟也毫不害怕。想来是他们定是在逃命之中。
阴长生看那些人的穿着,说道:“四个羌兵被人追。”
杜震定睛细瞧,这四人正是滇拓部下,不为那血腥场面震惊而正朝自己方向跑来。
而土丘北面山林之中人影窜动、林木晃动,不一会便涌出百人之众,那些人则是看到地上几百只狼、鸟尸体惊呆在原地。
这些人从穿着上看竟是汉人。
那四个羌兵踉踉跄跄跑的近了,杜震从树后突然一把就楼住一羌兵,先把他嘴巴堵牢,然后用羌语对另外三人喊问道:“你家少帅呢?”
四人听他讲的羌语,再定睛细看才认出他,随即蹲下身子,向土丘之北张望,显然是惊魂未定。
杜震见怀中那羌兵稳定一些,方才把手拿开。
那羌兵喘道:“放开我,杀神来了,少帅已被他们擒下。”他说完竟要挣脱杜震锁扣搂,也不知杜震对他做了什么,那人突然身软,做不得挣脱。一旁阴长生见了,立刻对杜震刮目。
杜震问他几人道:“你们怎么碰上他了?”显然杜震也是知道这所谓杀神是谁。
另外三人都是大气粗喘,怀中羌兵则软气轻声道:“昨日我们一路向北寻找大狗,不曾想今日早间竟与汉人正面遭遇,少帅跑的慢了,当场便被俘虏。”
杜震立即摇起头道:“你们四人绝跑不掉,他怎么可能放羌人活命?更何况他手下有一百多个汉兵,而且,若你们就这么回去,你们的大首领儿子不归,你四个还能活命?”杜震与阴长生是汉人,自是不会遭难,杜震此刻却是想要救下这四人,并且要回滇拓。不过对面可是那人,决计不好对付。
几人都急问道:“那怎么办?”
杜震看着土丘上,那百十数汉人已是上了土丘,有几人似是头目,在那谈论着什么。杜震侧耳细听,才听到一人再叫另外一人将军,大鸟与狼群斗云云。
杜震脑子转了两转,问阴长生道:“老丈,方才你说这羽扇能扇狂风?是多大的风?”
阴长生回道:“半夜我扇过,风不算小。”
杜震大喜,对他道:“太好了,便是要大风才行,咱们能救得他们了。”待杜震话毕,阴长生竟是拒绝道:“我可没说过要帮就羌人啊。”
杜震惊讶,问道:“你不帮,他们四人便没命了,而且汉人手上还有一些羌人难逃活命,你一道人,仁心仗义,能眼见此事发生?”阴长生竟不为他话所动,回道:“他们毕竟是异族,今日他们活命,明日咱汉人子弟便多死上几个!我救了他们,却是害了自己人啊。”
杜震急道:“今日你先帮他们,回去我定劝他们不杀汉人,你今日英雄所为,却也是救下明日的汉族兄弟。”
阴长生“嘶”吸了空气,与杜震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好吧,我便看你求我的份上,帮他们一把。不过咱们要对付究竟是汉人哪位将军?”
杜震正色道:“在这西北之土,鸱苕、夜月狼在他这位杀神段颎段将军面前简直便如小鸡、小狗一般渺小。”他却是知道这位段将军对羌人俘虏一向都是斩草除根,从不怜悯。
杜震继而便将计策与他五人道明,阴长生点点头道:“眼下也只能兵行诈伪,或许能使羌人逃出生天。”
第五十九章 兵行诈伪
滇拓部众于鸱苕山西侧一路寻犬,贸然北上,遭遇汉兵。双方人数悬殊,羌人当场被俘,只逃出四人慌不择路之下,逃向土丘而来。
杜震惊悉对方首领竟是被羌人称为“西土杀神”的并州刺史段颎,便与四羌兵计议逃命。他想起阴长生方才向他口夸羽扇之能用,便心生一策,当下叫众人折返土丘。
重返土丘之顶,那四个羌兵才留意到金翮王鸟的尸身,想来他们方才情急,竟是什么都顾不得了。
杜震一把将致死王鸟的标枪拔出,金翮鸟头旋即拍在地面上。他估量着鸟身,左看右看,比比划划,似是在演练着什么。
此刻,阴长生却是突然向北望去,道了一声:“他们到了。”
阴长生话音一落,杜震便招呼四个羌兵伏身,躲到鸱苕尸身之后。
杜震从鸟头之后偷偷观瞧,百丈之外山林之中树儿摇风,顷刻便蹿出百人之众。他们个个手持弓弩,人人腰挎长刀,这武器、穿着正是汉兵装配。这些人方从树林中出来,乍看地上血河、尸堆,百只恶狼、凶鸟悉数惨死,皆都惊愣在原地。
人群中,滇拓与他部下二十多人俱是被汉兵五花大绑,他们也都被眼前之景惊惧。
此刻一人边走边查验狼、鸟尸身,看毕招手一挥,两、三个兵丁便独把滇拓推到此人面前。
那人正是要与滇拓问话。却是因距离稍远,杜震无法听得。
杜震对此人极为留意,见他中壮之年,体格精悍,头戴双尾鹖冠,身着绛红皮甲,神情不怒自威。杜震心道:看来此人便是段颎!不过他现在却怎是身着武官行装?
远远看去,段颎甚有威仪,滇拓似极是怕他,也不知被段颎问了什么话语,连连摇头便即跪下。杜震看在眼里,怒在心里,恼滇拓在自己面前奚落汉人为狗,此刻却成贪生怕死之辈。
段颎手指向远方土丘一点,百多人便即抽出腰中长刀戒备行进,边走边提防着四周动静,却是怕突然出现活物,也便是未死之狼、鸟。这些凶鸟、恶狼若有一只存活,对他们可便是生死威胁。
他们一行人快要行至土丘与山林中场位置,一汉兵武士似是个小武官,贴身侍卫在段颎身旁。他遥望那土丘顶上映着金光,不由担心道:“大人,我恐这土丘不妥,不知后面会否还有未死的恶狼凶鸟,不如我们别过去了。大人要事在身,早些离开这凶险之地吧!”
因是阳光发射,他全然看不出丘顶上伏卧着一只巨鸟,心中却怕会有险事。今日这狼、鸟群战皆亡已是罕见,谁知还会有何怪事。
段颎嗓音沙哑却中气十足,极其犷狠,他冷笑着回道:“这些畜生不足为惧!羌人才是咱们的大敌。”
那小武官谨慎禀道:“大人,只是跑掉四个人,我们何必涉险而追?您此番可是身负重任,属下绝不能冒险让您在赴任途中出现闪失。”
段颎冷哼一声道:“这些狼、鸟在我看来,根本只是野味。若真遇了活的,我们手中还有弩箭,大可不必怕他们!”他竟真有胆量,那小武官担心尚有残活的狼、鸟栖身土丘之后,段颎却分毫不怕。
他继续道:“再说那四个羌人若是跑出这大山,我到令居县一事必为凉州羌人所皆知,如此他们定会防范,日后我如何再行剿灭之事?”原来他竟是秘密从并州前往鸱苕山北的令居县,行经此处,正碰上滇拓一行。
现下他却是怕自己来到凉州之事被羌人知晓,所以才费一番周折,追杀而来。
他们说话间,已是行至土丘之下,前面兵丁突然大叫起来:“这是什么怪物?”原来他们所见正是那被剥了皮,血肉模糊的狼妖。有几个兵丁慌至长刀落地,转身便逃。
段颎见状,一把抽出腰中长刀迎面便砍杀一名惊跑的兵丁,他还厉声喝道:“一只巨狼而已,已是死了,你们如此慌张,成什么样子了?”他此番举动,那几个兵丁立时吓在原地不敢再动。
段颎一指地上兵丁死尸,高声道:“哼,你们也是跟了我段颎多年的心腹亲兵,怎么还是如此胆小?若谁敢再后退一步,我便让你们与他陪死!”
百十名兵丁都知他脾性暴戾,谁也不敢言语。滇拓见他这番举动,双腿打颤,心说自己今天决计是不能活命。
杜震远远听他训斥兵丁,心中也叹一口气道:段颎果然是带兵打仗的高手,军纪竟是如此之严。阴长生却在旁摇头,轻声道:“此人恁重的戾气,恐怕将来不能得善终之福。”
杜震见他还有心思闲话别人长短,便嘱他道:“老丈,一会咱能不能活命,可要全看你的了。”
他们正说话间,丘下段颎众人都正围看着狼妖尸身。
一兵丁道:“大人,这巨狼身上的皮是被刀割后剥去的。”他却是检查了狼妖身上伤口,发现竟是刀痕。
他说完此话,众人都是惊觉,这查验死伤本是兵丁擅长之事,是以他绝不会看错,众人也不会怀疑。不过这剥皮之事肯定是人为,那么这样说来的话,难道它是被人所杀?可是,什么人能杀死这样一条巨狼呢?
就在他们围着狼妖费解之时,先前那被金光耀了眼睛的小武官却是一直看着丘顶。秋风拂过,王鸟身上羽毛翻动,小武官终于辨识出来,大叫道:“大人,那上面有只大鸟!”却也是因为王鸟个头太大,超出他的常识见闻,是以一早没看出来。
众人闻听,又都抬头向丘顶上看去,果然在耀眼金光之下,大鸟翎毛随风呼动,一只大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段颎看它似也不是活物,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天下还有如此怪事,一条巨狼、一只大鸟各自带领族群血拼,却是全部惨死。”他这一番解释倒也能通,不过却是忘了狼皮被剥之事。
众兵丁听大人之言,那不过也是一只庞然死物,这才安心。滇拓也是抬头看着丘上巨鸟,暗自庆幸自己还好没有寻来此处,不然不是误入狼口,便是丧身鸟腹。
段颎高声道:“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众兄弟,速速与我追杀漏网羌兵。”他便如生杀大权在手,发号施令极有威严。
众人正要呜洋而动,那小武官突然叫道:“大人,那大鸟在动,它……没死透!”
众人闻听皆惊,段颎也是再次抬眼,心中忌恐大鸟未死,这般身巨的怪鸟若是杀起人来……他想到此处便不敢再往下想,眼睛直盯住大鸟不敢眨动。
三十几个喘息之后,段颎飞起一脚便把那小武官踢倒,他怒道:“你胡说些什么?它明明已是死透了,那只是风吹毛动。”他却是只见鸟毛风动,未见其他异样。
那小武官委屈,辩道:“方才我真见它头抬了两下。”
段颎道:“你说它未死,那你就上去看看。”他说完又看了看那些羌兵,突然补充道:“你押着滇拓上去。”他真是既心狠又有心机。本想要羌兵上去试探,若真是活鸟,送命的也是羌人,不过他又怕大鸟若死透,那羌人便即能逃,所以他才要小武官亲自押滇拓上去,是以不给滇拓机会。
小武官忌恐,甚是不想,段颎便把手摸在腰间,做那拔刀状,小武官只好口咽苦水,手握长刀,押着滇拓上前,蹑手蹑脚往土丘上走去。
滇拓他自觉冤枉,初时哪肯挪动脚步,尚大吼大叫要换个别的羌人上去。段颎哪能理他?瞪了小武官一样,小武官便用刀背拍滇拓后背,纵然是刀背,也是拍的滇拓身上立起刀印,无奈只好爬上土丘。
待他们爬到十多丈高,便快至近前时,金翮王鸟身体竟然频频颤动起来,羽翅也是张动。
他两人见此异动,皆是吓瘫在地,便要起身返逃。
谁知段颎亲自带了二十多兵丁一直跟在小武官、滇拓两人的身后。他吼道:“大鸟虽未死,也是伤重,我们上去杀了它。”段颎却是看到王鸟胸前金羽染着血色,料它定是重伤在身。
小武官与众兵丁绝不敢上前,却也深知违抗他命令的下场,不敢冒失逃跑,便在原地哆嗦。那滇拓见无自己事,便要往后缩,旁边一兵丁一脚把他踢到在地。
段颎怒吼道:“全是废物,都给我上,用弩箭射死它。”他这次竟是命令身旁三、四十人也全部杀上。在段颎心中,只有至对方于死,他才会感到安全,这大鸟虽然有伤,且极瘆人,他却是越怕越要杀对方以保自己。
众人摄于他的淫威,只好起身摸上。
那大鸟似是被他们触怒,突然身起,两只巨翼扑扇,立时一股狂风袭来,漫天风沙便起,丘上众人即刻被吹沙土敝眼,东倒西歪,哪里还能射弩,纷纷丢弩弃刀,大叫一声:“神鸟发威了,快跑啊。”掉头便跑。
段颎更是不傻,知道今日所遇都不是凡物,也是爬起便跑。
那丘下汉兵与被俘羌兵更是看的真切,待大鸟呼风之时便俱大叫,四散而逃了。
滇拓被五花大绑着,身子本就不是方便,惊恐之际,更是吓的两腿发软,根本无法动步,他又恐大鸟飞来扑食自己,心生恐惧,竟是一下晕了过去。
估摸着他们都已跑掉,杜震等人方从王鸟身下爬出来。原来他几人委身在王鸟身下,有的摆弄翅膀;有的撩动低垂的鸟头;有的在它腹下顶它立起。而阴长生则是在那王鸟翅下挥动羽扇,造出狂风。
杜震与四名羌兵已是大汗淋漓,阴长生轻轻挥动羽扇与众人散热,微笑说道:“小兄弟,你这番计伪王鸟神威欺诈敌人,小老儿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