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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讲     义道猎妖传txt下载     义道猎妖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巴中双恶

    钟离权、石岩童与泰山五仙臣离开亡阳谷自不多说。

    林妙缘守在林青儿床前独自想着事情。林青儿终于醒转过来,见婆婆正自出神,忙问道:“婆婆,石岩童可是走了?”林妙缘道:“走了。”林青儿再次泪眼婆娑,问道:“婆婆,为何你放他们离去?难道怕那什么王真人吗?”林妙缘道:“青儿,石岩童入了王玄甫门下,就不再是凡夫俗子。若再强行留他,江湖上所有的道门便都会与咱亡阳谷为敌。更何况你祖婆婆生前曾经留下遗愿,天下男人唯王玄甫不可杀;天下人能安然出得幻境之人不能伤。”

    林青儿一听惊道:“啊?这是为何?”林妙缘道:“这其中很多旧事,我以后再说与你听。现在你就忘了石岩童吧。”林青儿不语,黯然落泪。

    林妙缘离开林青儿房间,独自走入书房,在书桌之上旋一砚台,书房墙壁书架即刻移开,漏出一间密室。

    林妙缘进入其中,密室墙上挂一女子画像:那女子长发飘然,容貌无双,一袭白衣,右手倒提宝剑,英姿飒爽,正是亡阳谷第一人林凤仙。林妙缘看着画像道:“娘,今日那个负心人的徒弟到咱亡阳谷来了……您还没忘记他吗……娘,是你使他们脱离幻境的,对吗……青儿喜欢的那个男子,也是他的徒弟,为了您,也为了青儿不会步您后尘,我便让他离开了亡阳谷……娘,您到现在还是心念不散吗?您何苦这样折磨自己?”说完,林妙缘竟然抽泣起来。

    泰山五仙臣、钟离权与石岩童离得亡阳谷,回到长安城内德福酒舍。不死神仙孟奇川太医出身,自是为石岩童搭脉调理,不出半日,石岩童身体气力恢复大半。

    晚间众人相聚石岩童房内,石岩童一一谢过泰山五仙臣出手相救,之后便对钟离权道:“杨兄、钟离兄,此番长安牙侩之事,我一是失败而归,二是私带震儿当那诱饵,我太过高估自己,在此向你们赔罪。”杨章道:“石兄弟,虽然你这次做事有些鲁莽,不过你初心不坏,现在震儿与你全都安全回来,此事今后就不必挂怀了。”石岩童对钟离权道:“钟离兄,看来我也只有下辈子在做你的师弟。”钟离权听了反而笑了,道:“石岩童,你这人虽然做事没有章法,不过你这心性,我着实喜欢,放心吧,我还是会向师傅保荐你,假若师傅不肯收你,等过个十年、二十年,我亲自收你入道门如何?”石岩童听了马上改口道:“师兄,我就猜你不能丢我而去。若师傅不肯收我,那就师兄改叫师傅,哈哈。”钟离权笑道:“你这小子,脑子灵光,我喜欢。”

    孟奇川道:“今日若不是仰仗王真人的名头,恐怕咱们也是不能安全出不得谷来。”钟离权回道:“事出无奈,为救石兄弟出谷,也只有拿师傅脸面出来卖弄了。待我回山之后,还得多向他老人家赔罪。”弇清心道:“钟离兄弟不必太过担忧,救得一位向道之人,也是好事,王真人自会谅解于你。”

    杨章道:“钟离兄,我看你实在想念令师,不如我们就此分别吧,你便由长安北上而去,也好早日归得山中侍奉令师。”钟离权回道:“可是,杨兄,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与震儿。梁冀怎肯善罢甘休?我只怕他命人一路寻你。”杨章道:“不妨事,钟离兄,这十来日,梁冀鹰爪也未再出现,待我离了继续西去,他们更是寻我们不到了。”钟离权还是非常担忧道:“可是此地离那西羌之地还很远,这一路之上,你还带着个娃娃,如何能叫我放心离去?”

    石岩童突然说道:“师兄,不如让我陪送杨兄一程。待我送他们到了羌地,安顿好后,我再去五台山寻你,可好?”钟离权一听,马上喜笑颜开,道:“如此甚好,只是辛苦你了。”石岩童道:“没事。这样我也能将杨兄安家落脚之地告诉与师兄,方便日后去探望他们。”钟离权又道:“不过我有些担心你这一身稀松武艺,若遇了强人,还是白给啊。”石岩童一愣,感情师兄嫌弃自己武艺不精,保护不了杨章及震儿。

    此刻,孟奇川哈哈大笑道:“钟离兄弟,不如我们泰山五仙臣一同陪往。”钟离权惊道:“五位前辈若肯一同前往,那自是极好。只是西羌之地离此甚远,一路难免劳苦奔波,我心不忍五位前辈代我吃苦。”弇清心道:“钟离兄弟,咱们道人早以天下为家,不妨事。”郭琼也道:“这娃娃也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五仙臣自然要报答,别说是西羌之地,便是去那火海刀山,我们也是要去。”

    杨章也道:“此去一路千辛万苦,杨某怎忍心各位与我受罪?”孟奇川道:“杨兄弟,这娃娃不仅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也因我们那鬼师李鸿海日后要寻他性命,我们在他身边也好保护,事因我们而起,我们岂能甩手而去?”杨章回道:“那妖人伤害无辜性命,你们出手都是为天下苍生。既然如此,我代震儿谢过各位。”钟离权道:“杨兄,五位前辈这般安排,我也放心许多。”

    钟离权想念恩师,在长安与杨章等人分别,独自回山西五台山去了。泰山五仙臣与石岩童、杨章及婴儿杜震结伴西去。冰缩寒流,川宁冻霭,一路之上天寒地冻,但众人却说说笑笑,犹游山玩水,闲暇之时五仙臣也教石岩童一些打坐练气的功夫,多日下来,众人相互了解,情谊加深,彼此更是亲近很多。

    一个月后的一日晚间,众人行至天水郡上邽县西十里村,村北便是浩浩荡荡的乌油江,虽处冬季,北方气温也没低到河水结冰,每日依然有船家摆渡。村口江边有一酒舍,方便渡江之人打尖住店,众人商定在此休息一晚,待天明渡江北上。

    夜色朦胧,江水涛涛。晚间杨章与婴儿饱饭之后便躺下歇息。道人过午不食,入夜便修打坐运气的功夫,石岩童也是在五仙臣房学习。六人皆坐板凳之上,五心朝天,运气行那大小周天。石岩童学功尚浅,身体僵硬,腰背酸痛,久坐不住,而五仙臣却是早已神入虚空。石岩童用手捏捏腰骨,正欲再次入定,却隐约听得外面有女子喊叫之声,便匆匆离开房间出酒舍寻声而去。

    出得酒舍,石岩童寻声往那村口而去,见不远处一白衣女子正被十余个人追。那女子边跑边喊:“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我?”她边跑边回头看,雪天路滑,一不留神竟然摔倒,石岩童忙跑上前搀扶,道:“姑娘,伤到没有?”那姑娘抬起头来,已是泪出眼眶,道:“冤家,你怎么才来救我?”石岩童一瞧,此女子非是别人,正是亡阳谷少女林青儿,石岩童惊道:“林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些什么人?他们又为何追你?”林青儿一脸委屈道:“那一天你离开亡阳谷后,我便偷跑出来一路尾随你们,刚到此地便遇到这些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见我便要拿下,我心中害怕便跑,还好遇到你了。”石岩童正要再问,那些人已追至面前。

    打首一人,身着奇异:一身狼皮裹身,头上虽然盘髻,但却脏杂蓬乱,双肩斜挂着两圈小儿头骨穿成的串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大口黄牙,手上一把环首大刀寒光闪闪,样子极为凶恶。这人吼道:“休要多管闲事。”

    石岩童问:“闲事?这位姑娘与我相识,怎是闲事?倒是你们十几个男人追一位姑娘,可不是好人所为!”

    那人又道:“好人?哈哈哈,我的名号说与你听,你便知我们是不是好人!我叫霍伬南,这位是我家兄弟霍伬北,江湖人称‘巴中双恶’。”果然在他身边一人与他穿着极为相似,长相也极相仿,看上去两人像是孪生子,这人道:“哥哥,不要误了主人大事,莫再与他多言,杀了便是。”那“哥哥”道:“现在你知道我们是不是好人了?还说与你听,我们哥俩尤其喜欢吃人肉,不过你放心,我们只吃小孩肉,嫩!”石岩童、林青儿听了心中一阵恶心惊慌,感情这两人身上挂的串子是真的小孩头骨。

    霍伬北道:“哥哥,主人就快到了,先拿下他们。”他话音刚落,提刀便上。石岩童出来的匆忙,身上并未带着武器,那林青儿虽习得凤仙剑法,但却是从小娇生惯养,亡阳谷术法学的样样不精,再加之对方人多势众,下手极为狠辣,尤其这对孪生子,虎背熊腰却是脚下迅捷,两人都使一柄环首大刀,短把长刃,刀柄外侧九个铜环,劈砍起来呼呼带风,极为劲道。转眼间,石岩童、林青儿两人便体力不支。这时,又有十来人护着一顶轿子渐渐走近,那轿子落地之后,轿旁一位白袍青年向着轿内说道:“师傅,咱们追上那女子了。”轿中那人回道:“徒儿,传令下去,千万不要伤了她。”青年回道:“是。巴中双恶,你们哥俩莫要伤了她。”石岩童、林青儿此刻已是被俘在地,巴中双恶回道:“主人,已将他们擒下,听候发落。”

    石岩童被钢刀架在脖颈,仍是桀骜不屈,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抢女人?”那白袍青年极其阴冷,也不多说,道:“将他杀了。”林青儿听了,怒道:“你们若是杀了他,我当下也咬舌自尽。”众人听了皆惊,白袍青年也是愕然。石岩童道:“林姑娘,我这命丢了也便丢了,你可千万不能为我自断性命。”林青儿回道:“冤家,我便是为你而来,这性命早是你的了。”石岩童叹道:“林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两人正自伤感,那轿中人却是歩出轿子,定睛一瞧眼前少女,奸笑道:“我道是遇上了一对痴男怨女,原来是亡阳谷林家女子啊,你可还认得老夫?嘿嘿嘿。”原来此人正是鬼师李鸿海。林青儿一看,大惊道:“怎么是你?”石岩童在旁问道:“林姑娘,他是何人?”林青儿答道:“他便是鬼师李鸿海。”石岩童也是吃惊不小,这些日来,他听五仙臣多次讲起李鸿海,知他是个厉害的邪道人物,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上他。

第十六章 深林迷路

    李鸿海看了看林青儿,突然喜道:“哦?你竟然还未破身,如此甚好!”李鸿海竟然从林青儿的身形看出她至今仍是处子。

    林青儿又羞又怒道:“妖人,那天你曾答应婆婆不在纠缠于我,你现在是要食言吗?”李鸿海回道:“林姑娘,我只说那日放过你,况且此刻你一无婆婆在你身边,二不在亡阳谷中,嘿嘿嘿。你婆婆呢?哦,我明白了,你是为了这个小子偷跑出来的,嘿嘿,我看你与老夫倒是极为有缘,今日又落在我手中了。”

    李鸿海身边白袍青年听后,他问道:“师傅,这人便是亡阳谷林家人?”李鸿海道:“正是她,中原道门亡阳谷林家。”

    林青儿听他此话,直出冷汗,却是计无可施。石岩童道:“敢问可是李鸿海李前辈?”李鸿海不禁纳闷,回道:“你是何人?认得老夫?”石岩童回道:“老前辈大名响彻天下,我早想结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却是机缘来了,若能让在下一睹老前辈的风采,今日丧命也是值了。”

    李鸿海虽然为人奸诈狠辣,却是极慕虚名,听有人如此称赞于他,心中倒是受用匪浅。李鸿海道:“老夫何来风采,倒是有些恶名。”石岩童道:“老前辈这话错了,我认为天下之道,成王败寇,这便是上上之道。”

    李鸿海听了,不仅心中赞叹,心说这年轻人脑子极是灵光,不由得走到石岩童近前,见他长的一表人才,竟心生收徒之意,道:“你这小子倒是极合老夫的脾气,报上你的名姓,若你有意,我可收你为徒,你看怎样?”

    石岩童见李鸿海上套,继续说道:“老前辈肯收我为徒,我当然求之不得。我独自行走江湖,身无分文,幸好我这还有一件传家宝贝,就当做拜师礼吧。老前辈,请你近前来,我也好告知您我的名姓。”说完,石岩童便将手插入袖中,李鸿海正欲上前,白袍青年拦道:“师傅稍安勿躁,徒儿代劳。小子,尽管报上名姓,师傅听得见。”

    那白袍青年亲自上前接石岩童袖中之物。石岩童本欲引李鸿海亲来,没想到白袍青年拦阻,可是此时也无它法,他一掏袖中物,是一白色布袋。

    白袍青年心说不好,正要跑开,石岩童双手一撕布袋,用力一挥,立时空中粉末弥漫,白袍青年瞬间被迷了眼睛,痛的哇哇乱叫,旁边众人也是四处跑散,躲那粉末。石岩童一边扇着面前弥漫的粉末,一边拉上林青儿手臂奋力逃去。原来石岩童所撒之物正是石灰粉。

    白袍青年石灰粉入了眼睛,当下疼痛难忍,叫到:“快给我水,快拿水来。”李鸿海说道:“不能用水,快去找些食油来擦眼睛。”巴中双恶的老大霍伬南说道:“前面就有一家酒舍,肯定有食油,不如我们去那里。”李鸿海道:“巴中双恶,保护好你家主人,我去追他们。”

    众人护了白袍青年前往酒舍自不多说,单说那石岩童携了林青儿并未跑回酒舍,而是向村外树林之中跑去。石岩童想的清楚,绝不能把李鸿海带去酒舍,那泰山五仙臣身上所伤皆是李鸿海所赐,若让他们碰上,恐怕也没什么好处可讨,更何况还有一位一点功夫都不懂的杨章大哥和一个尚未断奶的婴儿。

    林青儿边走边问:“你怎么身上揣着石灰?”石岩童回道:“我行走江湖几年,碰上强人,打又打不过人家,不放些东西防身如何能行?倒是你,你不是会什么惑心**吗?刚才为何不用?”林青儿答道:“我的惑心**只给心上人用。”石岩童摇摇头道:“是只害心上人吧?”林青儿若有所思,再不说话。两人脚下急奔,只管逃命。

    两人根本没想到这林子竟然极大,一个时辰之后竟依然走不出林子,林青儿道:“我们也跑了这么久也出不去,该不会是迷路了吧?”石岩童道:“咱们一时着急逃命,只顾乱跑,现下却是不被他抓到也要冻死在这里了。”“他们应该不会再寻来了吧?”石岩童道:“我想应该不会,天这么冷,林子又这么大,他们应该不会贸然进来送死。”林青儿道:“若是与你一起冻死,我也不枉从亡阳谷偷跑出来了。”石岩童听了,只是摇头。

    寒风刺骨,林青儿打一冷颤,不自觉往石岩童怀中靠紧,石岩童也只好将她搂紧,二人一边依偎取暖一边继续寻路。

    正在二人将要绝望之际,突然一间草房出现在眼前,二人便即刻前往,那草房竟似有人居住,门户紧闭。

    石岩童上前敲门,不一会,果然有人问话:“什么人到此?”石岩童回道:“我们深夜迷路,能不能在你房中避寒一晚?天亮便走。”

    屋门开了,从中走出一位农夫穿着的老汉,他五十岁所有的年纪,双目失明,穿着极为邋遢,身上一股酒气。盲眼老汉问道:“你们怎么深夜入我这林子来了?这么冷的天,不是找死吗?”石岩童道:“老哥,我们遇上坏人,一时心急钻入林中,没想到竟无论如何走不出去。”盲眼老汉:“快进屋中取暖。”

    他将二人让进屋内,屋中也无油灯照明,好在冬季雪夜,外面亮光打进屋内,屋子也不是太黑。林青儿初到陌生环境,心中紧张,不禁抱住石岩童的手臂。

    盲眼老汉又道:“这林子倒是不大,方圆十来里,只是极易迷路。本地人闲时也是极少进来。今晚你们就在我这里捱到天亮,明日我引你们出去。来,我这有自酿的白酒,赶快暖暖身子。”他眼睛虽瞎,在这里却是行动自如,从墙壁之上取下一个酒囊便递与石岩童,石岩童饮了两口,递与林青儿,道:“你也暖暖身子。”

    林青儿拿过酒壶,饮了一口,却被呛到咳嗦。盲眼老汉笑道:“我觉着像是私定终身从家里逃出来的小情人。”石岩童正要说话,林青儿道:“你感觉倒还真准,我真是他未过门的娘子。”石岩童却道:“林姑娘,你这次真是不该从家中私自偷跑出来,这江湖险恶,刚才那些人连小孩肉都吃,今日你若不是遇了我,现在恐怕已被他们害了。”林青儿道:“上次你若不走,也便无今日之事了。”石岩童又道:“林姑娘,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与你今生是有缘无分。”林姑娘道:“那你刚才又搂抱于我?”石岩童道:“我是怕你太冷啊。”林姑娘道:“还不是关心我?”石岩童再次摇头无语。

    盲眼老汉听了,笑道:“这年头是极不太平,你们又不是本地人,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尤其夜晚就更不要出来了。不过,你们俩个真是欢喜冤家,刚能活命,现在就吵。姑娘你也别强人所难;兄弟你呢也别把话说绝,这次你们患难与共也许就能走到一起。”

    林青儿听了转悲为喜道:“老哥你说的极对。”

    石岩童看着林青儿,林青儿小嘴一呶心中极为开心,不想再与她说。石岩童问盲眼老汉道:“老哥,你怎么独自一人住在林中?”盲眼老汉回道:“我以前就住在西十里村中,双眼失明,也讨不到媳妇,家里兄长们都看不起我,我便自己跑到林子里来住,倒也乐得逍遥。”石岩童又问:“那你如何生活?”盲眼老汉回道:“平时我种些蔬菜,打些树果,带到村中跟他们换些米钱,一个人倒也饿不死。”原来这位老哥是个被家人嫌弃的老光棍,独自跑到林中生活。

    两人进得盲眼老汉小房,虽然幻境极差,却终归是一处御寒之所。

    三人有说有笑,倒也热闹。正此时,外面传来奸笑之声:“嘿嘿,以为我寻不到你们?这雪地之上全是你们两人的脚印,快出来束手就擒吧。”正是鬼师李鸿海寻迹而来。

    当下林青儿、石岩童紧张起来,农夫问道:“是那些恶人寻来?”石岩童道:“老哥,此人杀人不眨眼。”农夫道:“别慌,小兄弟,你随我来。”农夫扶着墙壁而行,走到门口,手摸道墙上一块木头,向石岩童道:“我门口布有陷阱,你尽管引他过来。”

    石岩童问道:“老哥,你怎会在自家门口布置陷阱?”农夫回道:“我这地处深林,常有野兽猛虫滋扰,我便请人在门口挖了深坑。你将那恶人引过来,怎么也能困住他。”石岩童喜道:“如此最好。”说完向屋外喊道:“李鸿海,你真是说笑,我怎会开门放你进来?”李鸿海听了笑道:“哼,你以为这小小木门能挡住我?”说完便走到门前,双掌运力,正要破门,只觉得脚下一空,人便落将下去。

    李鸿海虽然反应极快,却是无奈,数日之前他刚刚与泰山五仙臣恶斗一场,腹部重伤,修为大损,一直休养。现在却是落入深坑,若在平时,莫说这两三丈深的小坑,便是深渊之下,也能翻跳上来,现在却是丹田不能运气。

    石岩童哈哈大笑,开了门向那坑底道:“李鸿海,纵然你修为了得,今夜也是要将你冻成冰柱。”李鸿海道:“我现在虽然施展不了轻身功夫,但这也困不住我。”说完他从腰中抽一匕首出来,在那坑壁上凿洞,想是要蹬墙出来。石岩童看了,慌道:“老哥,这坑困不住他,我们必须离开此处,你能引我们出林子吗?”盲眼老汉道:“好,我这就带你们出去。”

    石岩童、林青儿引盲眼老汉绕过坑口,由他带路向林外走去。老汉眼不视物,只能凭记忆感觉行走,又是雪夜,道光地滑,三人走得极慢。

    李鸿海强忍腹部裂痛,艰难爬出深坑,伤口再次撕裂,腰带上已是渗出血渍,他高声大叫:“石岩童,林青儿,今夜你们谁也别想见到天亮。”

    石岩童听到李鸿海喊声,对盲眼老汉说道:“老哥,咱们这般速度,未走出树林便会被他追到。可有地方藏身?咱们先躲一上一躲。”林青儿道:“冤家,你真说笑,这树林之中如何藏身?躲在树后吗?”盲眼老汉道:“随我来。”老汉改变线路,向别处寻去,走了一会,摸着一颗树干便道:“小兄弟,就是此处。”

    原来那颗树干之上有用柴刀看过的痕迹,老汉指了指面前道:“这下面有一坑,是平时我藏树果用的,但是极窄,藏不得我们三人。”石岩童随老汉手指望去,用脚趟开积雪,一块木板显现,石岩童忙将木板揭开,下面是一小坑,半人来深,很是狭窄。老汉又道:“你们两个赶快藏身进去,我去将他引开。”

第十七章 两情难悦

    盲眼老汉想让石岩童与弇清心两人藏身坑中,自己独自前去引开恶人。

    石岩童忙拦道:“老哥,我岂能让你去冒危险?你与林姑娘快快躲进去,我去引开他。”老汉道:“小兄弟,你不熟悉林中环境,还是让我去吧。”石岩童道:“老哥,哪怕我与林姑娘躲过此劫,可万一你被他害了,我们还是走不出林子去。我一个人行动方便,或许能避的开他。”林青儿看着石岩童,心中极其不舍离别,幽幽道:“冤家,你别走。”

    石岩童向林青儿摇摇头,又对盲眼老汉坚定地说道:“老哥,我一人或许能够跑掉。你虽然熟悉这里,却行动不便。不多说了,林姑娘,你都不想老哥因咱们而丧命吧?”林青儿道:“可是你……”石岩童道:“快快下去吧,听话。”

    林青儿虽极不愿石岩童独自涉险,但是不知怎的,此刻石岩童的语气竟似乎比自己的惑心**还要灵验,这是石岩童第一次对她如此温柔,她竟不能拒绝。

    林青儿与老汉下在小坑之中,石岩童赶忙盖上木板,再铺洒上积雪,他道:“老哥,若我不能回来,天亮劳烦你带她出林。”老汉回道:“小兄弟,你自己多加小心,我一定带他出林。”石岩童又对林青儿道:“林姑娘,等你明日出了林子,就不要再来找我,我向道之心坚定,你就别再浪费心血。”林青儿急道:“冤家,若我们逃得此劫,今后别再丢下我好吗?”外面已无人回答,盲眼老汉对林青儿道:“姑娘,他已走了。”

    正是:一夜北风梅闹寒,两情相悦难如愿。

    这一夜虽然漫长,但终究过去。

    天亮,西十里村酒舍大堂之中,白袍青年双眼微闭,眼皮红肿,正独自吃早饭,巴中双恶及十多名属下侧立两旁。白袍青年道:“霍伬南,我师傅他回来没有?”霍伬南回道:“回主人,李老前辈尚未回来。”白袍青年吩咐道:“派几个人去找找,师傅他有伤在身,恐怕也难忍受这一夜寒冷。”霍伬南回道:“伬北已经带人去找了。”白袍青年道:“恩,待师傅回来,咱们便渡江北上。”

    两人正在交谈,突然有婴儿啼哭之声传来,霍伬南眼睛顿时一亮,只见从楼上走下一中年温雅汉子,怀中抱一襁褓。白袍青年低声道:“霍伬南,待回到家里,小儿要多少有多少,今日你可要克制下,千万不要坏事。”霍伬南抹了抹嘴道:“是,主人。”眼睛却是紧盯襁褓不放。

    那温雅的中年汉子边走边说:“震儿饿了吧?杨叔这就喂你。”此人正是在此宿夜的杨章,天亮便独自抱杜震下来吃早饭。杨章环视大堂一周,突见到白袍青年,似有些眼熟,便上前道:“这位兄弟,我们是否见过?我看你甚是眼熟。”霍伬南上前拦道:“想干什么?”杨章被凶神恶煞般的霍伬南一吓,又见他身上头骨所穿串子,急忙退后,道:“我无恶意,只是见他眼熟,应是看错了,看错了。”

    那白袍青年眼睛受伤哪里看得清楚杨章,也懒得理人,便道:“退下。”霍伬南只好退回。

    孟奇川、李充、董谒、弇清心正下楼,见状,孟奇川问道:“杨兄弟,怎么回事?”杨章回道:“几位前辈早啊,无事无事,今日眼拙认错了人。咦,石兄弟呢?他没一同下来?”李充道:“石兄弟昨夜本来与我们一同打坐,早上却是不在了,想是独自回房休息去了。”孟奇川道:“无妨,年轻人贪睡,这几日也甚是辛劳,让他多睡一会,待他醒来,我们便去渡江。”这时老四郭琼从店外回来,向着孟奇川道:“大哥,江边已有一条渡船。”孟奇川道:“恩,大家先吃些早饭,待石兄弟下来,咱们便去渡江。”郭琼道:“石兄弟还在睡?我去叫他。”众人正要拦阻,郭琼已是上楼,杨章笑道:“郭前辈真是快性之人。”董谒道:“四弟这心性什么时候能有长进?”弇清心道:“三哥,你不是指望每个人都像你和二哥一样慢性吧?”孟奇川道:“叫下来也好,咱们便早点渡江去。”

    众人正说说笑笑,郭琼却是急急忙忙跑下来,道:“大哥,石兄弟没在房中。”众人都征住,孟奇川问道:“老四,三个房间都没找见?”郭琼道:“全部看了一遍,没有石兄弟踪影。”李充道:“大哥别急,或许石兄弟出去转转,一会便会归来。”杨章也道:“孟前辈,咱们不急过江,等他一等。”孟奇川低声道:“这些日来,你们可曾见石兄弟有早起出去散步的习惯?而且咱这周日劳顿,他便是有心情去转转,也不可能不跟咱们说一声便独自出去啊。我只怕……你们看那人。”

    孟奇川看向霍伬南,继续道:“这人外貌凶恶,我最怕石兄弟与他们已经打过照面发生争吵。”

    杨章与另外四仙臣齐齐看向霍伬南,霍伬南此刻正侧眼瞄着杨章怀中的婴儿,心中猜测着到底是男婴还是女婴。弇清心不禁恶心道:“他身上的饰物不会是真的吧?”郭琼道:“大哥,我上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石兄弟。”他正要离桌,孟奇川这次却是拦了下来,他道:“我也只是猜测,你这般过去盘问未免太过莽撞,还是耐心等上一等吧。”

    此刻那白袍青年却是起身对霍伬南道:“这里太过嘈杂,让店家留个口信给师傅,就说我们在江边等他。”霍伬南回道:“可是,主人,江边太过寒冷。”青年回道:“不妨事,大不了我们过江等他。”霍伬南回道:“是,主人。”霍伬南一摆手,两名手下忙上前搀扶白袍青年,众人前拥后簇走出酒舍。

    杨章眼睛一直看着那白袍青年的背影,孟奇川看在眼里,问道:“杨兄弟,怎么了?”杨章回道:“我见此人甚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见过他。”孟奇川道:“杨兄弟,咱们带震儿逃难,还是少生枝节的好。既然他没认出你,你也就低调行事吧。”杨章忙道:“孟前辈所言极是。”

    郭琼听了却道:“大哥,既然杨兄弟看他眼熟,我们就去问问看,或许他们见过石兄弟呢,不然咱们却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孟奇川道:“四弟你也活了一二百岁了,怎么还是这般没有耐性?”弇清心道:“大哥,四哥说的也不无道理,他们比咱们先在大堂吃早饭,或许看到过石兄弟。”孟奇川怒道:“五妹,你怎么也学老四心急?杨兄弟看他面熟,但是万一是贼人呢?你们可别忘记,现在还有很多人再找杨兄弟及杜家后代的下落。”两人听了,不敢再言。郭琼说道:“大哥,我去找找石兄弟,一会便回。”孟奇川道:“你怎么这么心急……”话还未说完,郭琼已经离开酒舍,杨章道:“孟前辈,郭前辈去找找也好,也许石兄弟人就在村中。”

    半个时辰过后,郭琼终于归来,道:“大哥,整个村子我都找遍了,没有看到石兄弟踪影,我也问过村人了,没有人见过他。”孟奇川纳闷道:“这便蹊跷了,除了村子,他能去哪里呢?”郭琼终于按捺不住,道:“大哥,不如我们过江去等石兄弟吧。”孟奇川道:“石兄弟一句口信未留,人便不见了,我怕得是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强人!”众人一听皆惊,郭琼却道:“虽然石兄弟修为不怎样,可是这村野之地,也不是几个庄稼汉子便能制住他的。”杨章也道:“孟前辈,你不必太过担心。石兄弟在长安的时候也是没跟我们打过招呼便带震儿半夜离开。没事的,他脑子活跃,即便遇上什么强人,我想石兄弟是不会把人引来这里,将我们引火烧身的。”

    孟奇川道:“若石兄弟真是遇了强人,我们更要在此地等他,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更是不能先行过江啊。”郭琼道:“大哥,我问过村人,他们都未见过有人打斗,人找不见,哪里能找到尸?“杨章道:“唯一能够解释的通的就是石兄弟此刻定是有难处不能回来。”

    弇清心突然说道:“刚才那些人说到什么师傅的,好像他们的师傅也没回来。我想会不会?”孟奇川问道:“五妹,你想说什么?”弇清心道:“我只是瞎猜。”孟奇川道:“无妨,将你心中所想说出来。”弇清心道:“恁小地方,唯独他们的师傅与石兄弟不在,你们说会不会?”众人一惊,郭琼道:“五妹说的有道理啊,大哥。”

    孟奇川道:“五妹,你是说石兄弟的失踪与这些人的师傅有些关联?”弇清心道:“大哥,从这些人走路的姿势和身上单薄的衣服来看,他们可都是练家子,若石兄弟不是自己走失,就一定与他们有关。”

    杨章道:“弇前辈心思缜密,分析的甚有道理。”孟奇川道:“这样的话,我们应该追上他们,与他们的师傅询问一番。”杨章道:“孟前辈,我正有此意。”弇清心道:“希望他们还没过江,大哥,咱们要赶快些。”几人听了,纷纷起身,杨章道:“我与店家打听过,江对岸村中也有酒舍,我与店家交代一下,若石兄弟归来此处,便嘱他到对面酒舍中寻我们。”孟奇川道:“杨兄弟考虑的周全,如此甚好。”

    北风萧萧,江水涛涛,乌油江畔,岸堤之上,风吹的白袍青年衣带飘飘。霍伬南禀道:“主人,岸边太过寒冷,不如我们先过江去,稍后伬北定能寻得李前辈上来汇合。”白袍青年抱了抱肩膀,回道:“也好,过江等他们。”岸边停有一条小舟,众人走上近前,霍伬南吼道:“喂,船公,这里怎么只有你这一条小船?你这船一次能载多少人过江?”船公见霍伬南凶恶,不由心慌,颤颤巍巍回道:“最多……最多四人一趟。”霍伬南怒道:“我问你这里怎只你一家渡船?”船公道:“这冬季本就没什么营生,有我一家已是难得。”霍伬南又道:“来去一趟要多久?”船公道:“一炷香的时间。”

    霍伬南回禀白袍青年道:“主人,咱们这些人恐怕得四、五趟,我与您先过吧。”白袍青年道:“安排妥当就好。”霍伬南转身对众人道:“你们一会过去,那边离岸几里远的村中也有酒舍,到那里寻我们。”众人回道:“是。”霍伬南护着白袍青年先上了渡船,留下十几个手下等候轮番渡江。

第十八章 以阳克阳

    再说杨章怀抱襁褓与泰山五仙臣赶至江边,却已不见白袍青年,岸边也只剩下四个人在等候渡江。郭琼道:“大哥,我去问一问。”杨章道:“郭前辈,还是我去问过吧。”杨章嫌郭琼火气太盛,怕吵闹起来误了事情。孟奇川也道:“让杨兄弟去问过。”

    杨章走上前去问道:“几位兄弟,你家主人可是已经过江去了。”

    一人看了看杨章道:“你有何事?”

    杨章看了看此人,也甚觉眼熟,道:“兄弟,咱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之前我见你家主人也甚觉眼熟,不过他好似根本不认识我。”

    那人笑了笑道:“我家主人伤了眼睛,根本看不到你,如何能认识你?不过,我却认得你。”杨章一惊,道:“兄弟,你在哪里见过我。”那人回道:“说来也是好笑,第一次见你是在水边,这次也是水边,不过上次是在黄河边,这次却是乌油江边。”杨章突然想起,道:“对对对,黄河边上白鹤镇悦来客栈,你家主人叫做宫玉。”原来此人正是当初悦来客栈中的宫玉身边的仆人。那人道:“我家主人正是宫玉。兄台,你也是要过江去?”杨章回道:“是的,兄弟,你家主人已经过江去了?”那人回道:“是,他已过去多时。”

    孟奇川道:“杨兄弟,你们还真认识啊?”杨章回道:“是啊,我说看他家主人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他家主人宫玉在西域做牛羊贩卖的生意,我与他曾在雒阳城外有过一面之缘。”孟奇川道:“哦,原来如此。”

    杨章继续问道:“兄弟,今天你家主人手下人可比那时多了很多,我听还有一位是他的师傅。”那人回道:“恩,我家主人半个月前遇上这位高人,拜得他为师。”杨章有问道:“这位高人也过江了吗?”那人回道:“这位前辈高人尚未归来。”

    郭琼嫌弃杨章说话太绕,插嘴问道:“你们可曾见过一位二十来岁年纪的小兄弟,长相颇俊,穿一件青色棉袄。”这四人听了,心中皆是一惊,那人心中想道:昨夜那位撒石灰粉的青年该不会是他们的人吧?那人撒谎道:“昨夜很晚我们才到酒舍投宿,只今早见过你们这些人,怎么,你们兄弟走丢了吗?”

    弇清心当即低声对孟奇川道:“大哥,此人在说谎。他说话时面色隐约间有些慌张,眼神也有些异样。”孟奇川道:“我也看出,他们根本不是贩卖牛羊的商人。”

    孟奇川直接问道:“这位兄弟,你家主人的这位高人师傅,不知姓甚名谁,既是高人,兴许我们也听过。”那人已然警惕,自是不肯多说,他道:“这位前辈名讳,在下实在不知,我家公子只称他为师傅,我们也都叫他老前辈。”孟奇川突然怒道:“我看你根本是在说谎,你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商人,说,你们究竟有没有见过我们石兄弟!”

    杨章被孟奇川吓到,忙问道:“孟前辈,你怎说他们扯谎?”孟奇川道:“杨兄弟,这些人个个有武艺傍身,他刚才说话又神情有些慌乱,根本就是在编谎话,而且他家主人的眼伤根本就是新伤。若我没猜错,石兄弟肯定是与他们交过手!”

    那人听孟奇川所言,索性说道:“不错,我们昨晚确是与一位多管闲事年轻后生交过手,但却不知他的名姓,也未必就是你们的石兄弟。”众人不约而同问道:“他人呢?”那人继续道:“那人跑了,所以老前辈才会追去,至今未归。”郭琼怒道:“不用些手段,我看他是不肯说出实情。”

    那人不理会郭琼,却对杨章道:“兄台,现在都不知那人到底是不是你家兄弟,便要对我们动武吗?我家主人可就在江对岸,若是误会,待过了江,我看你如何与我家主人说话。”

    杨章闻听此话,不禁犹豫起来:“孟前辈,我与那位宫玉兄弟相识,若是误会,恐怕过了江去没有颜面见他。”郭琼急道:“杨兄弟,此事你不便再管。”他说完便要动手,此刻对面那人突然吼道:“先下手为强。”,另外三人听后,皆是从腰中抽出钢刀,对着杨章等人便砍去。

    孟奇川护住杨章与婴儿,郭琼独自一人招呼他们,这些人都是家仆,莫说什么道术,便是武艺也全是些三脚猫的功夫,郭琼只用单鞭不消十来个回合,便将四人钢刀打落在地。

    孟奇川与杨章道:“杨兄弟,看来我的猜想没错。这些人做贼心虚才会先下手为强。”说完他又与四人道:“说,石兄弟人在哪里?”那位与杨章认识的仆人道:“那人真的跑掉了,我家主人的眼睛便是被他所伤。若你再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郭琼气道:“哎呀,你倒挺有骨气!”正欲给他些颜色看看,突听得身后传来话声“唐唐泰山五仙臣,你们自命正道之人,何苦为难几个凡夫?”五仙臣心中一惊,皆想难道是他?

    几人转过身来,果然来人正是鬼师李鸿海,身边是霍伬北与两名家仆。那霍伬北怒道:“放了他们,不然老子生吃了你们。”

    霍伬北与霍伬南一对孪生子,五仙臣与杨章自然以为是之前见过的霍伬南。

    郭琼问道:“好狂的口气,你是何人?”霍伬北舌尖一舔黄牙道:“我与我哥哥并称‘巴中双恶’,哥哥叫做霍伬南,我叫霍伬北,我们兄弟平素里最喜欢吃小孩肉,待一会降服你们,这孩子便成我腹中餐。”

    杨章一听,慌忙抱紧襁褓,心说怎么还会遇上这种人?弇清心看在眼里,对杨章道:“杨兄弟莫怕。”

    李鸿海道:“五仙臣,若我没猜错,这便是那天害我尸人化为飞灰的孩子吧?哼,那夜我故意留话给你们听,你们必定要保护这个孩子,所以你们五仙臣在哪里,这孩子便在哪里,都不用我自己去找了。嘿嘿嘿,霍伬北,你帮我擒下这五人,这男婴便送与你。”

    霍伬北闻听此言,甚是高兴,道:“我还道若是女婴,李前辈正好用来练功,原来却是男婴,哈哈,正是我的菜。”

    郭琼怒道:“你们恁般凶恶,爷爷我今日便不能留你们活命。”孟奇川拦住郭琼,对李鸿海道:“鬼师,果然是物以类聚,一个杀人练功,一个吃人肉,我五仙臣岂能让你们祸害苍生?不过我现在有一事先要问过于你,你是否见过我们的石兄弟?”

    李鸿海显然腹部旧伤复发,手捂丹田,说话有些吃力道:“那年轻人姓石吗?我倒不知他名姓。不过我认得出他是那天被忘尘仙姑林妙缘带走之人。”

    五仙臣与杨章一听,皆问:“他人呢?”

    李鸿海道:“这人甚是狡诈,带着林妙缘的孙女钻进树林去了,我苦寻半夜不得其踪,又耗费半夜功夫才出的林来。我想他们应该冻死了吧。”

    孟奇川惊道:“什么?林妙缘的孙女与石兄弟在一起?”

    “是,她便是从长安一路为他而来,像是跟了你们已有月余,这女子倒也痴情,不过现在全是无用,落得个冻死的下场。”

    郭琼怒道:“大哥,为石兄弟报仇啊!”

    李鸿海“嘿嘿”一笑道:“泰山五仙臣,我为了钻出林子,旧伤发作,不过仅仅月余,你们的伤应该也没好利落,再加上我这霍伬北兄弟,莫说你要为他报仇,我还要报那夜受伤之辱呢!”他又对霍伬北道:“霍伬北,与我一同斩杀了他们,日后再送你几个婴儿!”霍伬北闻听此言,心中大悦,道:“伬北自当为李前辈报受伤之仇。”他话说完便从背上拔出九扣环首大刀,拉开架势。

    众人正在对峙之间,乌油江船公驾那小船泊近岸边,吆喝一声:“嘿,上船了。”显然船公并未看清眼前的情形。

    李鸿海对众家仆道:“你们先过江去,我们一会便到。”众家仆道:“老前辈,这如何使得……”李鸿海怒道:“快走,留下碍事的,我先送他归西。”众人一听皆怕,纷纷向渡船跑去。

    待几名仆人跑开,霍伬北“哇呀”一声便向杨章奔去,负图先生李充看的真切,提戒心尺便护在杨章身前,“叮叮当当……”木尺不碰刀刃,专打霍伬北刀面,火星四射。换作常人,早被李充木尺劲力打落钢刀,但霍伬北显然不凡。

    巴中双恶兄弟俩二十多岁时于一山洞之中觅得一左术“邪阳功”,正是“以阳克阳,是谓邪阳!”巴中双恶兄弟更是以食童男之体,在体内练就邪阳真气,越是阳气旺盛之人与之对战,越是讨不得好处。

    想李充那夜于长安城中,一尺打在李鸿海枯掌之上,李鸿海也是肉皮辣痛,但此时碰上霍伬北,却分毫沾不得半点便宜,他戒心尺越是刚猛,霍伬北越是强横,两人正是电光对火石。

    邪阳功秘处正是要以中指中衡穴于兵器接触之时从对方身上吸取阳气,这巴中双恶兄弟自得这本邪功之后,也是吸尽无数江湖高手,自此力气奇大,体内真气强悍,内功甚为深厚。

    李充阳气流失,渐渐感觉自己气力疲软,一个不留神,便被霍伬北邪阳刀打落手中戒心尺。

    李鸿海“嘿嘿”奸笑,道:“怎么样?巴中双恶霍伬北的刀法如何?我看今天我无需出手,你们便被霍伬北一人全部拿下,不过现下我却也是手痒的要命,弇清心,上次吃你一记暗器,我心中一直叨念于你,如何?今日与我走上几招?”

    李鸿海腹部被弇清心一月之前重伤,又被杜震吸走体内一半阴气,修为大损,现在腹部旧伤复发,他却是主动邀战,这却又是为何?原来李鸿海心中早有打算:巴中双恶的邪阳功法越是碰上阳气重的人越是能够发挥威力,但若是碰上体阴之人便是自讨苦吃,而弇清心正是女人,体内阴气自是重于阳气,况且泰山五仙臣的修为皆在霍伬北之上,只不过刚刚李充的体内阳气被霍伬北邪阳刀吸收,才落下风,现下若是霍伬北碰上弇清心,他定落败,所以他便要将弇清心单独请出来。

    李鸿海如何得知此事?李鸿海所修邪术五炼生尸,体内运行皆是尸阴之气,也唤作邪阴真气。半个月前他正落魄之际也能胜得巴中双恶这兄弟俩个,也正因此,宫玉拜他为师。李鸿海盘算的极为清楚,眼下便是自己主动挑战将弇清心,不使她去战霍伬北,霍伬北必然能全伏这四位乾道。

    弇清心闻听此话,“呵呵”一笑,道:“三哥,李鸿海今日妹妹便让与你了,我来会会这位巴中双恶霍伬北。”

第十九章 狐奴古羌

    鬼师李鸿海想用计激战弇清心,使霍伬北避开她。

    弇清心何等之人?于道法修为之上她已有两百多年的修行,这邪阳功,泰山五仙臣一眼便能看出其中蹊跷。

    再说这霍伬南,修炼此功也才小二十年,交过手的敌人虽然也都是江湖高手,但在这些修行百年之上的人仙面前无非都是些泛泛之辈,是以霍伬南并无多大的成就,这邪阳功在他兄弟手上也算是颇为浪费了。

    弇清心不由李鸿海分说,拔出溪女剑便自迎上霍伬北,董谒则是手持竹笛顶住李鸿海,郭琼也从腰间抽出双鞭,双眼紧盯李鸿海。李鸿海自知今日若是动手,自然讨不得好处,也只好旁观。

    霍伬北当然也自知邪阳功的短处,若是碰到修为不如他的女子,他倒也能胜得,此刻便是要与弇清心比拼修为高低。溪女剑弇清心当即一招“溪女采藕”,倾身向前,剑尖由下向上轻挑,如人挖藕从下向上拔起,挑向霍伬北裆处,霍伬北当即感到一股寒意,邪阳刀向下一横,双腿空中一个“双飞燕”挡下此招。霍伬北怒道:“你好阴险。”旋即身上一股冷汗涌出毛孔。弇清心却是一笑,心道:便是让你感觉阴冷。原来弇清心此招目的确是化散霍伬北体内邪阳之气。

    弇清心用了一记损招使霍伬北从头凉到脚尖,体内邪阳之气瞬间散化不少。

    此刻六位家仆却是生生挤上本应乘坐四人的小舟,郭琼见了,不由怒道:“休想过江去报信,给我回来。”说完,他双鞭齐抽,两名家仆便被他长鞭缠腰,双膀一较力,他二人便被套回岸上,郭琼抽鞭,须臾之间又将剩下四人也套回岸上。船公见状,忙摇橹,意欲离岸。

    霍伬北突然冲向杨章,大吼:“把男婴给我,我要吃了他,我需要阳气。”孟奇川忙拉开架势,提掌迎上。杨章却是因为突然的惊吓,向后一退,不想竟从堤岸上摔进小船,那船公也不由分说,摇橹向江中而去。

    霍伬北脚尖一点底,欲纵上小船,说时迟那时快,弇清心展那溪女飞身术,身如离玄之箭射向空中霍伬北,紧接一招“溪女过涧”,残影道道提剑扎向霍伬北后心,霍伬北当即感到后背发凉,一招“千斤坠”落在堤岸上,转身迎战弇清心。

    孟奇川向着江中小船喊道:“杨兄弟快回来。”

    杨章央求船公道:“船公,载我回去吧。”船公道:“回去?你们两家定是因为抢着过河才打起架来,我若回去,恐怕也得遭殃。你抱着孩子快快坐好,我先载你过去,待他们打的累了,我再回来接他们。”

    杨章一征,道:“啊,这可如何是好?”

    船公不想引火烧身,载着杨章及婴儿杜震过江。杨章一想也罢,在对岸等候五位前辈也好,免得自己碍手碍脚反成累赘。

    船过江中,杨章突然听得对面岸上有人叫嚷,寻声望去,原来是宫玉手下,于岸边有个七、八个家仆。他们本是等上最后一船兄弟一同去见主人,谁想却看到还未上船的兄弟以及后面赶来的李老前辈、巴中兄弟老大与人打起来,众人正愁无法前去援助,却见对方中一人怀抱着婴儿坐船而来。几位兄弟张牙舞爪等着杨章上岸便即将他生擒。

    杨章急忙对船公说到:“船老大,快快掉转船头。”船公听了,不由笑道:“客官,你开什么玩笑?我在这乌油江上摆渡二十多年,从没在江中心掉转过船头。”杨章急的竟站立起来,小船被摇晃的厉害,船公怒道:“赶快坐好,落了江我可不救。”杨章稳了稳身子,与他道:“船老大,岸上那些人正等着要活吞了我,你便行行好,不要靠岸过去。”

    船公看了看岸上众家丁,对杨章道:“不靠岸也可,我将你带到别的渡口,不过船钱也是要多加。”杨章道:“哪里还有别的渡口?”船公回道:“上游有,下游也有,你要去哪一个?”杨章又问道:“上游在哪里?下游有在哪里?”船公道:“若你过了江想往西去,我便带你到上游川口村渡口;若你过江想去东走,我便带你到下游上邽县城的渡口。”杨章马上回道:“当然要往西走,川口村渡口,劳烦船老大了。”船公听后,忙摇右橹,船头转向上游卧水而去。岸上众家丁皆是恶气难消,却也无能为力。

    船行半日终于到达川口村渡口,杨章本欲在此等候几位前辈,转念一想,那妖人李鸿海正是因为五仙臣才能找到震儿,况且他身边还有两个喜吃小儿肉的怪物,不行,自己绝不能再将震儿置于刀口之上,虽然与泰山五仙臣、石岩童几人多日相处下来,大家患难与共、相互帮扶,但眼下最重要是护得杜家后人安全,杨章想定,当下便不再北上而是西行,他避开渭水河道,专走旱路,经过大车店又买下一辆带篷子的驴车,将些棉裤袄垫在篷内木板之上为杜震御寒,自己则在篷外驾车。他一路之上只怕李鸿海、霍伬北等人追上,竟一口气行了数日。

    西北之地,地理复杂。杨章先是行了一段旱地黄土,再往西行,却又出现纵横河流,起伏山岭、岭下草原,可谓天工之妙,无以言述。这日向晚,杨章在临洮境内,行至一座山前,这山不高,却是连绵悠远,在看那山头之上竟有炊烟,于是杨章驱车沿山路而上,忽然前面两骑马奔驰而来。杨章望去,一乘者头上青色头帕,另一乘者白色头帕,两人皆是麻布长衫,套一件无袖羊皮褂子,腿上缚着羊毛毡子的绑腿,脚上羊毛靴子,两手手上各自一把长标(标枪)。转眼间,两骑大马便到眼前。

    “嘶……”马翘前蹄,仰天嘶鸣,杨章的驴子“哐当”一声便摔倒地上,车篷一下便侧歪在地,杨章当即摔落地上,幸好未被砸到,然而车内却是传出小儿啼声,杨章顾不得自己,忙跳起身来,扒开驴车篷帘,将杜震抱出,好在篷内布满棉裤棉袄,他一点也未伤到。

    杨章在看那驴子,已然晕死过去。原来这两匹大马竟然体大两倍于小毛驴子,驴子一见便被大马吓到晕厥过去。那两乘者赶忙下马近前询问杨章及婴儿有无受伤,然而杨章却是听不懂他们说的,原来他们所讲正是羌语。杨章一通比划,告诉他们自己想要去山上投宿,那两人也是一脸晕蒙,双方虽然不通语言,羌人却是心肠极热,见他驴车不能再行,又怀抱婴儿,天寒地冻若无去处无异于见死不救,便邀杨章上了峰头。

    这峰头之上百座用山石、羊毛毡搭建的碉楼,规模类似山寨,这种寨子被羌族人称为堡寨。堡寨之中每户人家房墙之上都有房名,这些房名是用西夏文所写,杨章却是一个字也不识得;房门正上又都挂羊头;每户人家又都养些羊儿、马儿。与中原不同,这里的马儿个个体肥膘壮,比之杨章平时所见马儿都要大上半个身子;这里的羊儿体躯、四肢、头、尾毛色全黑。那两人请杨章进屋作客,房内各种羊角、羊皮、羊骨、羊毛制成的器物,房屋女主人找出一件羊皮褂子让杨章裹住婴儿的包被,又做些马奶酒、羊肉、羊汤给杨章食用,之后,杨章裹一张羊毛毯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杨章心中拿定主意不离开这里,世上便没有比这里更好的躲祸之地了。

    过了几日,寨中之人便给杨章搭建了一处小房,送他几只羊羔,又给了他一匹正在下奶的母马,好养婴儿。

    杨章也总算在这里安顿下来,起初他也帮羌人放牧羊、马换些肉食、骨物,过了两年,他竟学会羌人的语言和文字。

    原来此处堡寨属于狐奴羌人部落,这个地方叫做“金童山”,有诗云“远山近山如削玉,山腰半坡晴云束,北靠岷山玉女峰,松柏森林满幽谷。”

    此山三峰相连,每个峰头之上都筑有堡寨,三峰之寨依次名为“头寨、二寨、三寨”,都是狐奴羌人的居住之所。这支羌人部落散居在临洮境内,大约有两万户人,而金童山上三个堡寨也有三、五百户人。

    羌人分布极广,新疆、西藏、内蒙、四川、陕西、甘肃等地都有羌人居住,并且羌族秉承一姓一部落的传统,广汉塞外参狼羌,甘孜藏边牦牛羌,金童山上狐奴羌。羌人多处崎岖山谷,大抵上以百里里内姓氏为一部,一部又分为诸多小部。而金童山的狐奴羌人便个个姓骨勒氏。

    岷西之地,羌汉杂处,永和四年汉朝廷任用以虐刻横暴著称的耒机为并州刺史,刘秉为凉州刺史。这二人到州之日起,多所扰乱羌人部落,激起羌人起义。多次战役中,汉军皆败,这其中武威太守赵冲便为罕羌击败,也包括导致钟离权败逃终南山之事。不过朝廷马上改变策略,采取瓦解利诱、各个击破的政策,迫使罕羌邑落5000余户归降,狐奴羌两万多户也于永嘉元年投降。至杨章到此地,金童山上的骨勒氏羌人部落刚刚投降汉朝廷两年。

    杨章自从学会羌人语言和西夏文字,便在自己小房之前搭起一座草亭,用来教寨中孩童学文识字、读诗吟赋。

    时光如梭,匆匆七年便过,杜震虽然喝那大马之奶长大,但却身形单薄,体格虚弱,他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肆意玩耍,只要体力透支他便会晕倒在地。临洮素有千年药乡之称,懂得医术之人也甚多,杨章带杜震看过很多郎中,却无一人能查出病因,更无药可治,好在这孩子甚是聪明伶俐,三岁之时便能帮杨章牧羊,五岁便通背儒家经传,倒也能使杨章有些许安慰。

    忽有一日,杜震从外面回来,向杨章问道:“杨叔,别人家的房子叫做‘苦无己’、‘余约己’、‘暖耳己’的,为什么咱家的房子叫做‘汉房’?”

    两人都会羌语,但杨章从来不准杜震用羌语与他交谈。此时,杨章乍听此话,却是一愣,原来他从未教过杜震西夏文,不知道他却是从哪里自己学来了,只是此刻却是不知如何解释。

    原来寨中羌人虽然对他们甚为热情,但并未把他们看作自己族人,“汉房”便是标识,代表这个房子中住的是汉人。而杨章两人居住的也是在最外面的“头寨”,只有身份高的羌人才能住在里面的二寨、三寨。

    杨章道:“震儿,你要记住,我们是汉人。”杜震又问道:“杨叔,我们既是汉人,为何住在羌人的地方?”杨章被他问的急了,道:“你爹娘全被奸贼所害,我带你逃命到此。”杜震又问道:“是何人害了他们?”

    杨章顾忌他年幼,不想他背负太多事情,便回道:“震儿,你现在只需要记得,你爹娘都是好人。你爹是大汉高官,一代大儒,学识渊博,你一定要学你爹,将来做个为百姓请愿,为朝廷倚重的良才。”杜震又急切地问道:“他们都葬在哪里?我要去为爹娘报仇。”杨章不禁心酸,道:“孩子,等日后你出人头地,我再告诉你,现在你只管好好读书便是。”

第二十章 巧赢巴乌

    杜震不仅聪慧,读书也颇努力,不过他也并非只学不玩,而是其他孩子不想与他一起玩耍。

    羌人孩子六岁起便要学习斗跤、射标的功夫。平日里,头寨的狐奴羌孩子上午便到杨章的草亭学文,下午便去锻炼身体。

    孩子们玩耍的标枪是用小树干削尖而成,就像是没有羽毛的长箭,虽是锻炼身体,但是练习、比试本就是一件孩童乐趣之事,杜震也是向往之,每次都想一同前往玩耍,但那些孩子却是坚决不许他一同锻炼。

    这年农历五月,时值盛夏。一日下午,杜震去山下牧羊,突然空中飞来一只大鸟,向几只小羊猛扑下来,杜震忙捡起一块石子向那大鸟砸去,大鸟赶忙闪躲,在空中一个转弯,却是变换了目标,忽向杜震疾飞而来。杜震本来就体格虚弱,何况是个孩子,他吃了一惊,没跑两步便摔倒在地,杜震脑子转的极快,忙钻进旁边的草丛里躲好。

    那大鸟在空中呼呼盘旋,杜震毕竟是个孩子,好奇心重,不免探出头来看它几眼,那大鸟立刻猛扑下来,眼看那大鸟利爪便到面前,“嗖”的一声箭响,大鸟却是应声栽了下来。

    杜震钻出草丛,转身望去,只见山土四起,十数匹大马奔驰而来。原来这是一队兵士,皆是汉人穿着。

    打首一位骑马的壮实少年,一身红色短衣,腰挎钢刀,背上一张大弓,左手扥着马绳,右手持一弓弩,这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胡子浓黑,面貌凶狠。马上少年看了一眼杜震,也不说话,下马去看那大鸟。杜震也壮着胆子去看,只见那大鸟身子足比自己大上三倍,全身羽毛通灰,腹部和翅膀下面白色,目黄、瞳黑且能缩散,喙白倒勾长约七寸,翅展一丈二。

    大鸟腹下中箭,血润白毛,正自痛苦。它见有人上前,突然挣扎起来,双翅扑棱,一阵狂风向众人袭取,待众人正在遮挡风土,大鸟带箭歪歪撞撞斜刺里飞走。

    那少年待得风停,见猎物逃了,不免叹息一声。一名家兵上前道:“公子,您的箭法真是越来越准,这次只差一点便能擒到它了。”那少年似乎并不爱听恭维之言,只看着杜震说了一句:“羌人小孩,下次可别再招惹于它。”杜震这时也不再怕,说道:“我是汉人。”少年有些吃惊,却也不再多说,本来羌汉混居便也不稀奇。

    想起那大鸟,杜震不免有些后怕,忙对少年道谢:“多谢你将大鸟打死,不然我肯定要成了它的晚饭。”

    那少年一听,便是笑了,道:“小子,这是鸱苕,你没见过吗?以后可别再惹它,你这般瘦小,可以被它轻易叼走。我救得了你一次,可救不了你下次。”杜震回道:“以往它在天下,我看它甚小,今天落了下来,原来这般巨大。不过,是它要抢我的小羊在先,我可没去惹它!”

    少年“哼哼”一笑,不再多说,他笑完便跨上大马准备离开,杜震又问道:“请问你这是什么武器?为什么这么厉害?”那少年一摆手中弓弩,对他道:“这叫弩箭,是我专门打猎用的,我只要动动手指,瞄好准头便能指哪射哪。不过它只适合距离近的,远了还得用弓才能稳妥。”他说完便策马离去,留下杜震看着他的背影。

    翌日晌午学文完毕,杜震又对羌族小伙伴们提出想一同去投掷标枪。其他孩子全都不语,一个比杜震高出半头的羌族孩子貌似是他们的头头,他用羌文同杜震说道:“杜震,平日里追迷藏,从山下还未跑到山上你便晕过去了,这投射标枪更需要体力,我们怎么敢带你去射?”

    杜震有些失落,但又极想去耍,他便回道:“骨勒巴乌,你便让我在旁边慢慢练习,这样也许我的身体会一点点健壮起来。”那叫作骨勒巴乌的孩子摇头道:“算了吧,我可不想每次都背你回家。”他说完便带伙伴们要离开,还对其他孩子讲道:“你们以后都别跟他玩,他若晕了,还要背他,很是麻烦,真不知道汉人孩子为何这么体弱。”

    杜震闻听此话,心中甚是不悦,虽则他才七岁不懂什么民族大义,但却极为不想被别人看不起,他怒道:“要如何你们才让我去射标?”骨勒巴乌转过身来,向他道:“杜震,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我们打赌比试,若是你能赢得过我,今后我都带你一起玩,一起锻炼。”杜震想了想道:“那你说我们比试什么?”骨勒巴乌笑道:“杜震,比试什么都行,只是不能比试背书。”

    原来骨勒巴乌只怕与杜震比试背诵经传,若是比试这事,他是毫无胜算。他又道:“你除了背书便也没什么其他长处了,我爸部也说你们汉人除了脑子灵一些,其他全无用处。我看你还是别比了。”杜震听了,更加恼火,道:“除了背书,其他都能比试,你讲的可当真吗?”骨勒巴乌也被激怒,回道:“当真,不过你该不会想与我比试斗跤吧?哈哈。”他说完便笑,其他孩子也一同笑着。

    杜震想了想说:“你们练标射物,比的就是个准头吧?”骨勒巴乌回道:“当然,不然射标何用?”杜震道:“你自信你射标很准吗?”骨勒巴乌回道:“那是,我可是头寨里小孩中最准的。”杜震回道:“那我们就比比准头。”骨勒巴乌哪会怕他,他回道:“好,就跟你比准头,你这可是自取其辱。”杜震道:“三日之后,我再找你比试,你这两天可要好好练习一下,不要到时输了赖账。”

    骨勒巴乌问杜震道:“你不练习吗?”杜震心说:巴乌脑子真是够笨,我若只是骗他,现下便是可以去跟他们一起练标了。不过既然定下打赌之事了,我便绝不能让你赢我。他道:“我只说比试准头,又没说非要用标枪,只要我比你更准便是。”骨勒巴乌笑道:“随便你吧,估计你也拿不动标枪,就三日之后比试。”

    三日之后的午后,一群狐奴羌孩子与杜震一起来到山林之中,杜震挑了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然后量出十步距离,对骨勒巴乌道:“让你先射。”

    骨勒巴乌看了看那目标物小树,问杜震道:“扎到树木便算赢吗?”杜震回道:“就是碰到便算。”

    巴乌拿起标枪,用眼睛瞄了又瞄,比划良久方才掷出标枪,倒也射的很准,枪尖正中树干,然后滑落在地。其他同族孩子一番兴高采烈,骨勒巴乌也是耀武扬威,向杜震显摆道:“我射中了,我说过头寨里面,我射标最准。你便是用石头砸,也不一定便能砸中,我看你如何同我比的。”

    杜震冷笑一声,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件用木筷制成的物件拿在手中,所有孩子见了都不识得。骨勒巴乌也是纳闷,问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杜震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只需要我动动手指,便能射中靶物。”

    原来这件东西是杜震将两根木筷用皮绳绑在一起,下面用两根断筷制成把手,扳机也是木筷,通过皮绳的连结固定制成的类似手弩的一件物什。

    杜震把他拿在右手之中,瞄了瞄小树,然后食指一扣,一根短筷旋即飞出射中树干。

    骨勒巴乌见了,目瞪口呆,其他孩子也是愣住、不再吵闹。骨勒巴乌面色难堪,但转瞬又辩解道:“你我同样射中,算不得我赢也算不得你赢。”杜震捡回木筷,与他回道:“我们再比。”

    这次他将距离量出二十步远,为之前射程又远出一倍。骨勒巴乌看了看小树和自己的距离,心中不禁犯难,再掷,标枪果然尚未射到便自落地,原来已是超出他投标的射程。这也自然,七岁小儿手臂能有多大力量,再说标枪射程也是极其有限,即便他再有准头,不能射到也是枉然。

    杜震笑笑,再次扣动扳机,又是轻松命中。他对骨勒巴乌说道:“如何?这次肯服输了吗?”骨勒巴乌心有不甘,问道:“你从何处得来此物?”杜震回道:“不是我寻来的,这是我自己做的。况且你也说过,即便我用石头砸中也算我赢的,你现在是要说话不算了吗?”

    骨勒巴乌恼羞成怒,道:“哼,我爸部说的真是没错,你们汉人就是诡计多,我摔死你这异族。”骨勒巴乌走到杜震面前,双手一抱他的细腰,脚下一拌,“去”,一下便将杜震摔了出去。杜震被他突然摔个四脚朝天,手上自制木质弓弩也瞬间被摔成散架。

    骨勒巴乌还说道:“我们就是不跟汉人孩子玩。”他说完便带着其他孩子离开了。

    杜震被摔得灰头土脸,独自回到汉房,坐在小木桌前出神。

    杨章砍柴回来,见杜震似有心思,问道:“震儿你在想什么?”杜震双手托着下巴,也不起身,幽幽回道:“杨叔,我刚刚把你教过我的所有经传都背诵了一遍,都是些做人、治国的道理,如何没有锻炼身体的法子?”

    杨章一愣,抚摸着杜震的头道:“震儿,你为何有这心思?”杜震回过身来,杨章一看杜震脸上土灰,心中一紧,忙问:“今天又晕倒过吗?”杜震有些不耐烦道:“没有晕过,只是被骨勒巴乌摔了一跤。”杨章听了怒道:“是骨勒巴乌摔你?他为何摔你?走,我带你去找他爹娘理论。”说完便拽上杜震的手腕,想往外走,杜震一甩手臂,气道:“杨叔,我不要去理论,我要把这一跤摔回去。”

    杨章听了,不禁大怒:“你说什么呢?震儿,记得我怎么教你的吗?轻则寡谋、无礼则脱。难不成你是要做一个轻浮、粗鲁的野夫吗?你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杨章再不多说,操起戒尺,拽过杜震的手掌,“啪”一下打在掌心,杜震掌心立时泛红,杨章心中疼他,嘴上却是骂道:“你爹娘若是知道你如此不能成器,该有多痛心你知道吗?”“啪”又是一计打,杜震强忍疼痛,咬牙不语。

    杨章看在眼里,问道:“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如此隐忍耍狠?”杜震还是不语,默默较劲。杨章打的更狠,他吼道:“给我回话,你现在是连杨叔的话也不听了吗?”

    杜震掌心给他狠狠打了几计板子,已是皮开肉绽,满手鲜血,却没想到戒尺没能戒了他的反叛,反而将他天性中的一股倔强之气激出,他狠狠地回道:“你便是打烂我的手掌,我也是要把这一跤摔回去。”

    杨章心里一震,这孩子性格竟然如此之烈,与杜乔大人于朝堂之上的敢谏敢言倒颇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他并不希望杜震学什么摔跤、射标。哪有文人会去学这种粗鲁事情?这样下去杜震只能成为一介莽夫,更何况他的身体情况本也不适合蹦蹦跳跳、摔摔打打;在杨章心里,他是要把杜震培养成杜乔大人那样的人物,胸怀坦荡、心系天下,将来能够匡扶汉室,将奸贼梁冀伏法,为他爹娘正名。

第二十一章 不慕长生

    这一日农历五月十六,寨中家家户户都在采摘山花装饰自家庭院,为即将来到的“扎刀令”节做着准备。羌语扎刀令是花儿的意思,每年五月十七,山花正艳之时,金童山三个大寨便要团聚一处,从七八岁的孩子到鹤发童颜的老人,都要唱“花儿”,以歌代言,祭山拜神、互诉心事;年轻男女也趁此机会互表爱慕。

    人人繁忙,大人杀牛宰羊,磨面、捞鱼,做些姜汤粉鱼、酱汁牛肉、牛肉杂碎、羊肉霍霍、黄酒泡馍;孩童们则漫山遍野采摘山花,农吉利、蔷薇、郁金香、芙蓉花、野玫瑰……除了装饰门房,小孩子们也扎花环戴在头上,每个人都忙里忙外。

    杜震却是独自下了山,在那洮河边上,用一根树枝抽着树干。

    “小孩,你可听得懂汉话?”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杜震转回身,见那男子身高七尺,冰胎玉质,盘髻束发,头戴平顶方冠,身着白裳丹文裙,紫金绣文霞帔,束青文腰带,白色长履,看样子他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道貌秀异,身背一把长剑。

    “你叫我作甚?”杜震不以为然地回道,依旧抽打着树干。

    “看你穿着,还以为你是羌人小孩。你为何一人在这里,似有心事?”那男子问道。

    “我的事你又管不来,少问为好。”杜震烦道。

    那男子却是笑了,他道:“你小小年纪,竟然心事重重啊?哈哈,你尚未告知你因何烦心,怎知我管不来?”杜震停止抽打,转身对他道:“我爹娘被人所害,杨叔却从来不告诉我仇人是谁;我身子软弱,读了不少经传,却只有养生之法,无强身健体之术,更无与人用强的法子;不说为爹娘报仇雪恨,便是现下我被别的孩子欺负,也是无力还手。你能管得?”

    那男子又是一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是一堆烦心事。不过,你想强健身体,只是为了有力打架为爹娘报仇吗?”杜震梗着脖子,说道:“你爹娘有没有被人杀?你有没有被人欺负过?”那男子一愣,回道:“没有。”杜震继续道:“那你怎能体会我的感受?”那男子道:“却是不能。”杜震恼道:“不想与你多说。”

    “我有强身之术,可让你力大无穷、身轻如燕;更有强人武技,可让你入万军之中取敌首领。”那男子见杜震甚有性格,便想试探与他。

    杜震闻之,惊道:“真的?你可不许骗我。”男子又继续说道:“不过你若学了去报仇,只会让你身背杀孽、戾气缠身,心惶不安,难免落个恶疾缠身不得善终的下场。你还愿学?”

    杜震毕竟孩童,闻听此言难免有些害怕,他想了想道:“可还有别的法子能让我强身,又不会遭此下场?”男子笑道,“强身健体小术矣,武功之技与人用强也是小道。我还有一套长生之道,不仅能使你体如金刚、搬山弄海,还能延长寿命,亦或登仙。”

    杜震听了,竟未喜,反而低声说道:“这些你都能教我?”男子回道:“可以,不过……”杜震一抽手中树枝,有些失望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教我。”

    那男子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天大的好事落在你的头上,你竟然一点也不高兴。想当年,我的师傅可是七试于我才肯传了我。”杜震问道:“如何试你?”

    那人回道:“这第一试,受辱不退。自我拜师之时,师傅每日辱骂于我,足有百日,我终未退却;第二试,不为美色动心。一日师傅遣我到一茅屋,用美颜女子试探于我,我也未动心;第三试,见金不取,我一修道之人,要金何用?此试也过;四试见虎不惧,死生有命,吾何惧哉?五试被诬不辨,我不谈他人之过,如何不过?七试舍命从师,我专心侍奉师傅三十余年,师傅才肯传道法,一日师傅跳崖,我亦随之,才得真道。”

    杜震听了,瞪大眼睛道:“好麻烦啊。”男子听了,他回道:“我与你就一个要求,若你答应,我便传你长生之道。你可要知道,杀人武技天下万种,长生之法世人难求。”杜震想了想道:“你便说来听听。”那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不识的稀奇,这般倒似我求着教你了。”杜震听他说完,坐到地上,叹口气道:“你七个条件变作一个要求,虽然数目是少了,但是我觉得难度比你那七试更是大了。不过我先说给你听,我可等不了三十年。”男子听了,不由一愣,转而大笑,“哈哈,你这小儿甚是聪明,若你学道,或许不出百年便能登仙。”杜震一撇嘴道:“别说的那么远,先说说你的要求吧。”

    说归说笑归笑,那人立时正色道:“很简单,我只要你忘却心中仇恨。”杜震一听便摆手道:“你这要求,我做不来。你还是教我杀人武技吧,就是落得再惨的下场,我也得报爹娘之仇。”

    那人一听,有些恼道:“你真是不知道好赖,天下多少强者想要长生,又有多少王者心慕不死,你却是辜负我的好意。不教,一个也不教了。”那男子心说自己当年为了学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现如今自己等同白送上门,人家却是拒绝了,虽然面前是个孩子,但他脸面上还是难堪起来。其实他本是好意,想让这孩子忘却烦恼,快乐成长,现在却是被人当做盆水,泼的一地稀碎。

    杜震比他更怒,道:“小气,不教便不教,不与你说了。”他说完便向金童山跑去,一边跑,一边生气,他怨自己竟然信了一个陌生人的说话,没想此时一股恶气涌上咽喉,旋即晕倒在地。

    那男子本来正望着杜震的背影道:“唉,可惜了,这么灵光的孩子竟然全无向道之心。”正自叹息,却眼见杜震一下侧摔倒地,他立时赶到杜震摔倒之处,抱起他道:“小孩,你怎么了?”见杜震不语,他赶紧搭住杜震手腕脉搏诊看,突然惊道:“尸阴之气!”他站起身来,抱着杜震向空中一跳,两人竟然凭空消失。

    金童山下的一处山洞之内,那男子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水。原来他正导气入杜震体内,逐那股尸阴之气。

    这股尸阴之气正是当年婴儿时的杜震从鬼师李鸿海体内吸入自己体内的。这气并不伤人性命,却是敌对体内阳气。七年来,杜震身形瘦弱,比同龄人个子也矮,外貌行为越来越不像男孩那般阳光孔武,却有几分女孩的阴柔秀气。他不仅缺乏阳刚,身体也甚亏气力。

    三柱香后,那男子收功,自言道:“李鸿海,幸亏你还未修到尸仙修为,老夫倒还能逼出你的阴气。只不过,这股阴气在这孩子体内长年累月串行,倒也费了我不少功夫。”他卷起宽大的衣袖,拭了拭头上汗水。

    此刻杜震缓缓醒来,见那男子正在身旁,问道:“这是哪里?”男子回道:“山洞之中。”杜震缓缓站起身来,环看一周,这山洞他经常来玩,倒也认得。“我要回家了。”杜震显然不知道那男子为他疗伤之事。

    男子问道:“小孩,你可认得李鸿海?”杜震听也没听过,回道:“不认识。”男子又问:“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晕倒?”杜震淡淡地道:“我从小便这样,不打紧的,醒了就好。不跟你多说了,回去晚了,杨叔要骂我的。”他说完便自己跑出山洞回家去了。

    男子自言自语道:“金童山上太过吵闹,我先到对面玉女峰上躲躲清净,改日再去与他这位杨叔问问清楚。”说完,他又运起缩地之法,转瞬到了玉女峰上。

    亭亭玉女峰,插花为谁容。不作仙子命,隔河望金童。与金童山相隔一条洮河,北面有一座玉女峰山,此山草色青青,一派秀色,野花丛生,有诗句为证:玉女祠边春草新,芙蓉朵朵绿华匀。山上又有成群翠鸟,名为“捞鱼娃儿”,每到夕阳时分便到山下洮河觅食,阵势极大如箭穿星流,飞往不绝。

    相传古时候,天宫有一玉女仙子骑乘天马下凡到了岷西,玉女子带天马在洮河边上饮水,忽来一匹母马,天马竟动了春心与它交配。玉女深知触犯天条,不敢再回天宫。

    她一个人躲在山洞之中,甚感孤独。一天她到洮河边上散心,忽然看到一位模样俊朗的书生小伙正在欣赏河岸风景。那书生忽然见了玉女美貌,竟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玉女见了他的呆样,甚觉好笑,于是二人便交谈起来,原来这书生叫做“二郎”,二郎与她直聊到太阳下山才不舍离开。二郎回家之后整夜思念玉女,于是每日前来洮河之边,只为等到玉女与她聊上几句。

    两人每日谈诗作赋,渐生情愫,可是玉女仍心念有朝一日能返天宫,终不敢接受二郎心意。一日天马带了母马与一匹小马归来,见此温馨情景,玉女终于感悟长生不老倒不如有眷侣相伴,二人终于结为夫妇。可惜好景不长,此事始终被王母知道,王母将天马处死,又将玉女封在洞内,要她思过千年。

    二郎方才知道玉女不是凡人,难舍分离之苦,终日在洞外哭泣。玉女劝告二郎另娶女子,过凡人应过的生活。书生哪里听得她劝,仍旧天天到洞外陪守玉女。就这样三年之后,二郎相思成疾,留下一副白骨在洞外继续等候玉女千年刑期。

    千年期满,封洞解禁,白骨依在。玉女见二郎尸骸,心如刀绞,歇斯里地。王母又来召她重返天宫,玉女决意不返。她将二郎尸骨埋葬,终日在坟前守护,又过千年,玉女与二郎坟墓化成两座山峰紧紧连在一起。王母怒极,用**力将此二山隔到河岸两边。

    玉女峰与金童山隔河相望,永世难聚,堪称旷世悲歌。不过,昔日天马与凡间母马却是繁衍出后来的凉州大马,一失一得,不失不得也,天道使然。

第二十二章 地仙赵升

    夕阳西下,天色渐黑。玉女峰幽谷之中,山溪边,有四男一女正在喝水洗脸。

    最年轻那位男子道:“这连日来黄土敝眼,现在终于清爽了。”最年长者道:“老四,咱们洗过便继续赶路吧。”原来这五人正是泰山五仙臣。

    五妹溪女剑弇清心道:“大哥,这里景色如此翠郁,不如歇息一下,凉爽凉爽。”负图先生李充连喝几口河水,也附和道:“大哥,五妹说的极是,我们也不急在这一时。”不死神仙孟奇川看看大家,心中卸下急切之情,道:“也好,便在此处稍事休息。”

    众人都找那溪边山石坐下小憩。道指天心董谒心情愉悦,不禁掏出怀中竹笛,吹上一曲欢快之音,李充听了,也来兴致,拿出戒心尺拍打着合起音来,孟奇川见几位都有兴致,也从后背上取下竹筒,敲打着节拍。弇清心与郭琼听他们音乐竟情不自禁跳起舞来,真是一幕世外高人仙音妙舞。

    “唉,本想躲个清净,没想此地也如此吵闹。”旁边一丈开外的溪石之上,一位垂钓男子埋怨道。五仙臣个个惊呆,以他们的修为,竟没发现身边还有旁人。

    郭琼总是血气旺盛,性烈如火。他正跳的开心,突听此话,大怒,问那人道:“小子你说话恁是难听,你钓你的,我跳我的,怎会吵你?”

    那男子听了,自是不悦,回道:“钓鱼本就是清净之事,你们这般动静,那鱼儿敢来咬我钩儿?”

    孟奇川一拱手道:“朋友,若是惊扰到你,还望见谅。”那男子稍微释怀,回道:“恩,你说话倒能听得,你这位兄弟说话却是口气太臭。”

    郭琼一听便来火气,正要抽出长鞭,教训于他,孟奇川拦道:“朋友,我本已代兄弟向你赔罪,你怎么却还羞辱于他?”

    “若他不长记性,日后还会吃亏,我代你训斥他一番,你不谢我反而是要恼我?”男子说话口气也生硬起来。

    郭琼再也不能忍受,抽出腰中双鞭,怒道:“我活这么久,还未听人如此教训过,吃我一鞭。”说完,他便一招“双鞭锁扣”去锁那人头颅。眼见双鞭立至,那人却是凭空不见,在看双鞭锁扣却是一颗小树,五人正自纳闷,那小树却似有了生命,根茎竟然从地下窜出,整条树干走动起来,须臾它便挥动一根枝杈向郭琼打去,孟奇川大叫一声:“快躲。”郭琼急忙一个“旱地拔葱”跳出攻击范围。

    未等他落地,那棵小树又挥舞双枝向他打去,招式正是郭琼之前使用的“双鞭锁扣”孟奇川再次大叫:“四弟快跑。”已是来不及了,郭琼双脚一落地之际,两根树枝便打在他的腰间,将他牢牢锁住。

    “哈哈,区区人仙修为,是嫌活的太久了吗?”,那人声音传来,竟是已在几人身后,原来他却是一直在孟奇川、李充、董谒、弇清心的身后观战。四人转过身去,那人又道:“你这心性,再修百二十年也是枉然。”

    孟奇川等人知是遇到了高人。且论刚才那人躲避“双鞭锁扣”,他所用的便是“镜道”之中的散影一术,这术法能将自己的身体运用的如同影子一般,立隐立现,虽似光学原理,但却是通过自身修炼将之实化。不过后面那使树木活化的术法,五仙臣却是不知就里。

    孟奇川听他话里并无结敌之意,一拱手道:“原来是高人在此,请问您这一手是什么术法?”

    “这是御灵之术,可以制命山精树灵。”那人也不隐瞒,据实相告。

    泰山五仙臣面面相觑,御灵之术!那可是地仙才能使用的道法,看来眼前这位活脱脱一位地上神仙。弇清心轻出一口气,心说还好我没用落雨伤花偷袭于他,不然今天这二百多年的修为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孟奇川忙施礼道:“今日我泰山五仙臣实在无礼了,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那人一听,立即还礼道:“原来是泰山几位朋友,我听过你们大名,按岁数来讲,你们还是我的前辈。”说完,他收了道法,那小树根茎钻地,顿时老老实实,不再动弹。

    孟奇川道:“岂敢岂敢。还未请教朋友尊姓大名。”

    那人一捋短须,回道:“孟老前辈见笑,晚辈鹿堂子,入世的名字唤做赵升。”

    泰山五仙臣闻听,个个震惊,原来此人正是正一道天师张道陵的二弟子赵升。那张道陵何许人也,他可是继亡阳谷林凤仙之后的另一位道门天纵奇才。

    孟奇川扯过郭琼手臂道:“老四,还不与人道歉?”郭琼火气也没了,没办法,你再有脾气也得服高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他拱手道:“郭琼方才多有失礼,还望见谅。”鹿堂子赵升性子耿直,回道:“郭前辈这脾气若是能改,我看五仙臣之中最有能为的便是你了。”五仙臣听了,也只有心中“呵呵”了,郭琼两百多年了一直就这脾性,怎么可能改得了?

    赵升又道:“大家同为道门,若不嫌弃,我便称五位兄长,如何?”

    泰山五仙臣忙道:“怎敢怎敢?您修为高深,岂可称我们兄长?”

    赵升道:“我这人喜好交友,若是你们嫌弃,我再叫回几位前辈便是。”

    五仙臣听了,心中想到:这鹿堂子赵升岁数上顶多也就是一百出头,比他五人谁都小上不少,但是人家可是地仙,地仙!地上神仙啊。不论是人,还是地上的精灵鬼怪都惹不得他,咱这人仙算什么?顶多能驱个鬼啊,捉个怪的,但是可并没到鬼怪都怕你的境界。能制服鬼怪跟鬼怪见了你就怕,这完全就是两码事。人家本事高,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其实你若从年龄上讲起来,即便是赵升的师傅张道陵那也只是五仙臣的晚辈。

    孟奇川老道,他道:“赵兄弟,令师张真人可好?”

    赵升见他改口,欣悦道:“孟老哥,家师正在闭关。”

    董谒突然问道:“张真人现在何等修为了?”

    赵升看他手中一把竹笛,回道:“这位是董三哥吧,家师现在地真巅峰修为。”

    泰山五仙臣一听,个个惊掉大牙。孟奇川问道:“那飞升之时指日可待了啊。”

    赵升笑道:“一层窗纸,捅不捅破皆随自己。”泰山五仙臣都自感叹,几人也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苦修二百多年,人家百十年便功成道至,际遇、缘法真是不能相比。几人正自感叹,赵升却道:“咦,素闻泰山是六位仙臣,为何如今却是五位了?”

    赵升不问便罢,他这一问,郭琼便来火气,回道:“我六弟早在几年前便被妖人李鸿海所杀。”

    赵升眼睛泛光,道:“李鸿海?!”

    孟奇川接道:“那李鸿海自称鬼师,曾在我泰山脚下伤害无辜少女用作邪功炼材。我们出手擒他,却被他害了六弟风樵子的性命。这六年多年,我们一直在找寻李鸿海的下落,却是不见他的踪影。”

    赵升深鞠一礼,道:“我代孽徒向各位赔罪。”

    “什么?”五仙臣异口同声,“你是李鸿海的师傅?”

    赵升惭愧道:“唉,眼下我也正是要寻他清理门户。不想他却已是造下诸般恶孽。”他继续道:“二十年前,我收他为徒,但是后来看出此人心术不正,便防备于他。我与师兄、师傅、师母一同闭关精思道法一十二年,不想却是给了他机会偷了我师傅的的五炼生尸术。”

    弇清心突然道:“赵兄弟,这么说的话,六年前我们几人碰上李鸿海之时,他练这门功法也才短短几年!这五炼生尸术究竟是何功法?为何如此厉害?”

    赵升面色凝重地回道:“这五炼生尸术共分五重:第一重叫五炼尸毒掌;第二重是一种养尸之术;相信你们已经领教过了;这第三重叫做万骨阴魂掌,需要一万名女子的阴魂辅炼才能得成,修成之后便是尸仙,修为等同地仙;练成第四重便能成就尸真,修为等同地真;第五重时便是成就尸真巅峰,等同地真巅峰修为。”

    他继续讲道:“这门术法极其邪祟,它出自一本叫做《六柳真经》的书。十二年前,我的师傅张道陵、东仙马鸣生、南医匡康卜,北祖王玄甫以及中神猎含光露于龙虎山上论道,五人大战十天九夜,少阳君王玄甫技拔头筹,赢得《六柳真经》。相传这《六柳真经》本是终南山楼观派之物,三百年前不知如何失传,却又在此时现世。”

    “十二年前,五位天下绝顶高手相聚龙虎山一事,当时也是世人皆知,不过他们却是为争一本书,这却是不晓得了。”孟奇川接道。五仙臣听这许多秘辛,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西师张道陵、东仙马鸣生、南医匡康卜,北祖王玄甫、中神猎含光露这都是地上真人修为,天底下这些人那都是神仙般的存在。

    赵升道:“这本《六柳真经》本是无上真人尹喜于六百多年前读《大洞真经三十九章》所悟。此经功法、术法都极邪性,成道更是由邪入正,非是有大智慧之人不能习。当年太元真人大茂君得到,亦是讲过‘此书天外之物,真令我辈叹为观止,若无大智慧大毅力,不可视之’。”

    “这么厉害?”郭琼惊叹。

    赵升回道:“大茅君何等大智慧之人?他修道二十九年便至地真巅峰,不过他却只是看了《六柳真经》中的鬼众一部。少阳君王玄甫得到这部书后,他知我师傅对驱鬼之道甚是精通,于是便将这鬼众一部书送给了我师傅。我师母雍夫人先行观读,却见这鬼众部术法极其难以把控,一不小心便会入邪道,于是嘱我师傅不得练习。”

    孟奇川不解道:“赵兄弟,《大洞真经三十九章》应为老君传于无上真人所读,为何他却是悟出《六柳真经》这般邪祟的东西?”

    赵升回道:“正因无上真人当时是在六颗柳树之下感悟《大洞真经三十九章》,而柳树又是喜阴之物,六字又是至阴之数,于极阴之所参悟道典,若是一般修道之人,早就弃道入魔,无上真人却是悟出由邪入正之道。”

    郭琼插嘴问道:“这《六柳真经》真的这般厉害?”

    赵升点点头,回道:“楼观道一派看过此书之人,便出了十一位仙人,且都是真人之位,后面没看过此书之人,最多便是仙人之位,你说它厉害不厉害?”

    跟地上修行之人一样,人仙比不过地仙,地仙不及地真,这天上的仙人也是如此,仙不如真,天仙远是不及天真,楼观派一门却是出了十一位天真,由此可见此套真经绝非一般。

第二十三章 赛唱大会

    弇清心道:“四哥,你就别问了。像大茅君这样的人物也才敢看了其中的一部,天师张真人却是根本就没敢看,你便自己想想看吧。”

    赵升继续道:“所以我这次出关,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李鸿海,不然若他炼成第三重尸仙修为,便是我也难说能拿得下他了,到那时便只能请我师傅出山。”

    孟奇川道:“你大可不必太过担心,我们与他前后交手三次,却是感觉他的修为一次不如一次。应该至不于在这七年之中他便能突破到第三重吧,况且你也说了,这第三重功便要上万阴魂。”

    赵升接道:“孟老哥,你可不要麻痹大意,现在天下诸多战事,每天便有多少人枉死?上万女子阴魂并不是太多。”

    五仙臣听了,都是愕然,地仙赵升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

    夕阳归山,圆月上升。正一道门人赵升引泰山五仙臣来至一处树下,树下有几块大石盘成一周,正是极好的休息之所。虽说大部分道人都有过午不食的习惯,但赵升心念泰山五仙臣终日奔波,特将自己半日垂钓十来尾金片鱼、双唇鱼献出。众人砍些树枝丫杈燃起篝火,做那烤鱼美味。洮河鱼膘肥肉鲜,刺少质嫩,经火烧烤,滋味甚是腴美。

    众人边吃边谈,赵升突然想起一事,他说道:“今日晌午之前我遇到一个孩子,竟发现他身体内有尸阴之气。我曾多次与我师傅降鬼逐尸,也便识得这尸阴之气。听我师娘讲过,五炼生尸术正是要在体内练就尸阴之气,再积尸阴之气化成骨阴之神。我怀疑这孩子定是见过李鸿海。”

    弇清心听了,马上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多大年龄?”赵升回道:“看上去像是女童,但他应该是男童,年龄大概六、七岁吧,很是聪明,就是身体太弱。不过,若不是他突然晕倒,我也不会发现他体内的阴气。”

    董谒问赵升道:“这孩子你是在哪里碰到的?”赵升回道:“就在对面的金童山。”

    弇清心难抑心中兴奋之情,对孟奇川道:“大哥,或许他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杜震。”

    孟奇川思虑了一番,道:“可是震儿体内如何会有李鸿海的尸阴之气?当年他遇李鸿海时尚是懵懂婴儿,咱五人全都在场,那李鸿海并未来得及伤害于他,便被五妹的暗器所伤。之后咱也与他相处一段时日,并未见过震儿有何异常啊。”原来当年杜震把李鸿海当成女子,吸允他的胸前,一股尸阴之气从李鸿海体内入了他的体内,当时并未引起泰山五仙臣并未感觉到异样,之后也没见过杜震身体有何不妥。

    “况且刚听赵兄弟所言,那孩子体弱,外表极似女孩。虽然震儿自小便没了亲娘,但他小时却是吃的白白胖胖,这一点上也是极不相符。”孟奇川继续说道。

    郭琼耐不住性子,道:“大哥,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李充也附和道:“大哥,四弟说的对。咱们既然都到了玉女峰,怎能不去金童山?若那孩子真是震儿,咱们这几年苦寻也算是没白费了。”

    赵升听了几人的说话,问道:“怎么,你们在找一个叫震儿的孩子?”

    孟奇川回道:“赵兄弟,此事说来话长。当年若不是他,李鸿海便将我们悉数杀了。那孩子一泡童子尿毁了李鸿海的尸人,也因此他发誓要杀了那孩子。当年我们几人约定,定要保得这孩子一生周全,我们一为报恩于他,二也是为等李鸿海出现。”

    赵升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本来我都想去见过那孩子家人,如此看来还是你们亲自去看看更为稳妥。”

    孟奇川道:“赵兄弟,你若不与我们一同去找他,我们如何认得出他?”

    赵升笑道:“孟老哥,我一来并不知道那孩子家住何处,况且今日天色已晚,即便我们去了金童山也是未必能寻得到他;二来明日此地要办节日,我这人一向不喜人多吵闹,也因此我才跑到玉女峰来躲清静。”赵升所言也确实属实,他极好清净,常孤钓终日也不讲一句话,另外便是他觉得,即便自己所见的男童就是泰山五仙臣一直寻找的震儿,李鸿海也是不在此地,李鸿海所到之处必然是一片生灵涂炭。

    郭琼直言道:“唉,再寻不到震儿,若被李鸿海抢先害了他,我们几人也是无颜于道门之中了。”

    赵升见郭琼有些丧气,便与他道:“郭兄不必担忧寻不到他,那孩子虽然也是羌人穿着,但他与本地羌族小儿却是不同,我与他交谈之时他曾自言他是汉人,而且他懂说汉话。郭兄,在这羌人之地,汉话可是彰明较著哦。”

    郭琼闻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他道:“哈哈,如此便容易的多了。明日我们满山遍野喊话与他,他听了定会回答。”

    赵升也是笑了,回他道:“郭兄,不知你是否知道本地明天是个什么节日!我曾常游羌地,知他习俗。他们明日便是过一个我们汉话叫做‘花儿节’的大日子。你可不要以为花儿节便是观赏花草,他们羌人在这日子还要唱山歌表达心情。到时满山遍野响彻山歌,我看你如何喊话与他。哈哈,还是老老实实找吧,他若真是你们苦寻的震儿,自是与你们有缘。”

    孟奇川也是笑道:“老四,好事多磨,明日可要寻的耐心些。”

    不说玉女峰,讲回金童山。汉房之中,杨章与杜震也正用晚饭。与往日不同,今日晌午杜震返家吃午饭,杨章便感觉杜震异样:平日里杜震饭量只限两口馍馍,半碗羊汤。今日午间虽也只有少许馍馍,却是连喝两大碗羊汤。到了晚间,杜震更是胃口大开,吃了满满整整两个馍馍,一碗羊汤,半只羊腿。杨章见他一反常态,开始之时甚是欣喜,后来却是担忧起来,他这晚间的饭量却是赶得上壮年小伙了。杨章怕他吃顶了肚子,劝他细嚼慢咽,杜震却道肚子饿的狠,直到半只羊腿入肚,他方肯停止狼吞虎咽。

    翌日,家家户户都起了大早。扎刀令,一年一度,杨章虽是汉人,却也入乡随俗,只是他从未开过唱腔。儒者怎能轻佻浮躁?观、听、赏倒是都可做得。往年,杨章也学羌人采些山花,简单装饰下汉房门庭,然后会携杜震前去欣赏扎刀令赛唱大会盛况。

    今日杜震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叫饿,还好这几日杨章为过节日,宰杀了一只大公羊。一大清早,杜震便是两碗羊汤拌些羊杂碎吃下肚去。杨章见他脸上竟泛起红润,不再似之前惨白的面色,心下甚是高兴,道他爹娘在天有灵,眷顾震儿。两人用完早饭,便一同去观赏扎刀令赛唱大会。

    狐奴羌寨,一年四季,农牧间隙,都有人唱着山花,山山岭岭之间、沟沟洼洼深处,歌声从不间断。尤其进入农历五月,山花最是灿漫之时,花儿潮更是迎来歌潮盛典。

    扎刀令赛唱大会,唱“花儿”的歌者不分男女老少、身份贵卑,都可以通过歌声来表达喜悦、爱慕等情感。不过若要说到扎刀令的起源,却有着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含义:相传汉初之时,有一只猎豹入了羌寨。起初它只是偷吃几只羊儿、鸭儿。族人们并没有驱赶它,相反却把它当做守护神般敬畏。日子一长,那猎豹胆子便大了起来,竟然袭食了婴儿。

    寨人忍无可忍,族长赫辛阿爷怒将自己的左臂砍断引诱豹子出现,一日晚间,豹子终于被众人生擒,赫辛阿爷用一把渗着冷光的利刃杀了它,之后,把它的肉分给族人食用。赫辛阿爷在用利刃杀豹之时喊出的那一声撕心裂肺,竟然使嗓子出血,族人听了也是心头淌血,这便成了泣血的扎刀令。起初,扎刀令并未人人都能唱,只有发自于内心的呼喊才能唱出赫辛阿爷的那般气势,那种声音,就如刀斧入肉时的嚎喊,就如孩子失去母亲般的悲呛,就如信众失去了保护神般的绝望,便是曾受过的多大无奈与诸般痛苦也会在此时变得惨白。

    传说归传说,但它却是极好地隐喻了汉初时羌人与汉人的关系。汉人便是传说中的那头猎豹,自从他进入羌人之地,羌人本是将他视作守护神般的存在供养、敬畏。但是汉人的贪心越来越重,最后发展成羌人忍无可忍的地步。赫辛阿爷的那一刀利刃、那一声扎刀令,不仅有愤怒,更有无奈与悲伤。

    现下的扎刀令却是成了赛唱大会。几个寨子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席坐在山间草地之上,有男女对唱情歌的,曲调温婉撩人;有唱坦荡胸怀的,曲调却又粗狂朴实……一曲接着一曲,真如山风野火,山山呼应,空谷回响。

    杜震随着杨章看了一会儿,眼落之处正好看到骨勒巴乌。杜震向杨章道:“杨叔,你自己看吧,我去和巴乌他们玩去。”杨章欣喜杜震竟与骨勒巴乌和好,对他道:“晌午前回来,杨叔等你吃饭。”

    杜震离开杨章,到了骨勒巴乌近前耳语一番,两人便带着一众孩子离开了赛唱大会。众小伙伴一路跑离人群,来至一处无人之处,骨勒巴乌与杜震两人便摔起跤来。原来杜震看到骨勒巴乌之后,便是生了与他摔跤报仇的念头。杜震内心虽然刚强,外表却是一向柔弱,不过自前一日晕倒回到家后,他便觉得自己似是饿了几年,胃口也是大开,三顿虎狼吞咽之后,更为玄妙的事是,他感觉到自己长了不少气力,小拳头攥起来也是虎虎生劲,今日正好瞧见骨勒巴乌,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骨勒巴乌与杜震两个小孩双手互采对方肩头。骨勒巴乌比杜震足高半头,采他双肩极其容易;杜震却是非常困难,身矮臂短,完全处于劣势。杜震虽然从未摔跤过,但先前却也是见过,他用自己头顶着骨勒巴乌的下巴,使他不能颔首。骨勒巴乌下巴收不回来,却是使腰眼上用不上多少力气,他也只好往手臂上使劲,试图摇晃杜震。就这样,双方一个头上用力死顶,一个手上较力摇晃,僵持起来。

    杜震终究太过高估自己。那骨勒巴乌自小便是虎头虎脑,吃饭又是荤素不挑,身材自是滚圆,再加上他经常摔跤,不仅气力上远胜杜震,更是有些许技巧。他虽然被杜震头顶到昂着头、直着腰,僵持一会便马上运用技巧,假装脚下拌他,杜震自然脚下要躲,下盘用力,上盘自己会卸部分力气,骨勒巴乌抓住时机,双手滑道杜震背上,“嗨!”他一声用力,竟然将杜震抱了起来,然后向侧一倒,便将杜震压摔在草地之上。

    骨勒巴乌压着杜震,用羌语问他道:“服了没有?”杜震自然也用羌语回道:“不服!不服!就是不服!”骨勒巴乌狠狠压住他道:“我就压到你服!”两人又是陷入僵持不下,忽然又几个大人走近。前面一个蓝衫青年,双手握在腰间两把鞭梢之上,看见一群孩子正在摔跤,大叫道:“大哥,这边有一群孩子在打架!”

第二十四章 城府深沉

    那几人走到近前,正是泰山五仙臣。他们见是一个胖小孩将个一瘦小孩压在身下,还在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似是羌语。弇清心走上前喝道:“孩子,快放手吧。”那胖小孩似也听不懂他说什么,也不睬他,继续跟身下的孩子怄着气。

    郭琼骂道:“再不起身,我便把你吊上树去!”说完他竟从腰上抽出长鞭,孟奇川喝斥他道:“老四,你怎么与孩子一般见识?”郭琼一脸委屈,回道:“大哥,这孩子也太好勇斗狠了,我就是想警告他一下。”

    “他又听不懂你的话,说了也是白说。”杜震对郭琼说完,心中鄙视道,这个大人真是傻的可以。

    弇清心听他口吐汉话,惊喜道:“大哥,这孩子会说汉话,是他。”

    其他几位也是又惊又喜,孟奇川满怀期待俯身向他问道:“孩子,你叫个什么名字?”

    杜震双手挡在骨勒巴乌与自己胸口之前,正在用力向外挣脱,他脸上绷的通红,咬牙回道:“我……叫……杜……震!”

    “啊!”泰山五仙臣一起惊呼,七年苦寻恩主,现在却是近在眼前。

    “大哥,是杜震!”弇清心激动道,一向沉稳如负图先生李充,稳静似道指天心董谒,此刻也是喜笑颜开。

    孟奇为了更加确定是他,问道:“孩子,你叔叔可是姓杨?”

    杜震并不回答。他何等聪明,这些人似乎认识自己,竟然还知道他叔叔姓杨。他猜测到这几人不是杨叔旧识便是自家仇人,身份未辨明之前,怎能再与他们多说?

    郭琼见他不语,将手中长鞭一扔,对那压在杜震身上的胖小孩吼道:“快给我起来,不然我就把你拽起来了!”说完他便要附身动手,“少管……闲……事!”杜震用着全身力气与骨勒巴布较劲,说话确是不能顺畅!

    “啊,对了,他听不懂我的话!杜震,你快快与他讲,就说他从你身上下来,我便与他发火了!”郭琼讲道。

    “不……说!”杜震拒绝郭琼的好心,执拗地与骨勒巴乌较着力、使着狠!

    孟奇川见了杜震那股刚烈气节,心中有些喜欢,不由说道:“小子,你若带我们去你家见你叔叔,我便教你打赢他的法子,如何?”

    “哼!”杜震并不吃他的套路。

    郭琼怒道:“大哥,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孟奇川不怒反笑,回他道:“老四,你现下还等什么?今日倒是收敛起来了?”郭琼听大哥一说,心领神会,迈步上前,附身探手,一把将小胖子拎起。那骨勒巴乌四肢扑棱,拼命想要挣脱,郭琼顺势将他往地上一撂,倒也未伤他。

    骨勒巴布爬起,对杜震喊道:“汉人崽子,没想到你今天还叫了帮手,臭不要脸。”,他对杜震发完火,又指着其他伙伴说道:“你们听着,以后谁也不许跟他说话,咱们走!”说完他带着终小伙伴愤愤离去。

    这些话,五仙臣当然一个字没听懂,杜震却是听得字字清晰,他爬起身来,对郭琼怒道:“说了让你别管闲事,这下可好,他们更是看不起我这个汉人孩子!”说完,杜震就要跑开。

    郭琼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笑道:“哈哈,上次看见你时,你还裹在包被之中,现在却是能言会道了,快带我们去见你叔叔。”将近七年,五仙臣一直苦苦寻找杜震、杨章下落,今日眼见苦尽甘来,郭琼忘乎所以,自是想要与他亲近一些。杜震心道,你们若是来寻仇的,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去见杨叔?他小嘴往郭琼右手上一贴,“啊!”一声大吼,郭琼右手本能一收,虎口已是被杜震咬的鲜血渗出牙印之上,杜震落得地上,旋即边跑。

    弇清心冷笑一声,“哈哈,四哥,没想到今天着了一个小孩的道吧?”负图先生李充也道:“老四,这孩子聪明的狠,你太过小看于他了。”

    郭琼火道:“大哥、二哥,你们等着,我去把他追回来。”孟奇川笑笑,对他道:“不用,咱们跟上他便是,我不信他不回家。”说完便向杜震跑去的方向走去,弇清心、李充、董谒也是相继跟上,郭琼拾起自己的长鞭,喃喃道:“若你是我恩公便罢,若你不是,看我怎样整你!”

    杜震从郭琼怀里逃出,一路向山顶跑去,他心中想着,自己从未听杨叔说过如此五个怪人,何况杨叔说过为躲避追杀他们才来到此地。总之心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人见到杨叔。杜震一路狂跑,不禁呼哧起来,他双手撑着膝头,弯着身子粗喘,心中又想千万不能被那五个拐人赶上,又跑起来。此刻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不再晕厥,心中大喜,跑的更快。不过没跑多远,又喘的厉害,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杜震虽得地仙赵升逼出体内尸阴之气,但他毕竟过往没有过体能锻炼,今日邀战骨勒巴布,报那一跤之仇,已是高兴过头,太过小看他人了。

    他消歇片刻,待自己气息均匀之后,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五个拐人已是离他不远,正是跟他来了。杜震撒腿便跑,一边跑一边想,这样可不行,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他跑到金童山顶,山顶上一棵大树,足有七、八丈高。大树枝头一篷巨大的鸟窝筑在上面。杜震见那鸟窝上并无大鸟,突然计上心头,便往树上爬。

    此刻树下不远的灌木丛之中,一军士低声说道:“这孩子恐会坏了咱们的事,我去拦下他!”在他身边一人,那人不语,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去阻拦。

    这是一棵高到罕见的山槐,树干歪斜,粗要五、六人抱,枝杈滋生。杜震踩在歪斜的树干之上,手抓枝杈,竟不需太费力气,便爬了上去。越来越靠紧那鸟窝,杜震见它并不是草筑,而是小手指粗细的藤蔓筑就,窝大似人床。爬到近前,杜震在看里面,鸟窝之中竟有鸟蛋,比之鹅蛋还要打上三倍,杜震似很是满意,又向树下望去,那五个怪人正追到此处,四处寻他。

    突然一声唳啸,一只大鸟从远方飞来,它早见有人在它窝处,翅上加力,鹰撮霆击之势而来,它定是被逼得紧了,喙张舌弄,似蛇口大开、狂吐蛇信,发出恐怖叫声,向杜震射来。这鸟正是鸱苕!

    五仙臣不由齐齐向树上看去,“杜震!”

    那灌木丛中军士叫了一声:“来了!”那人也是全神贯注,盯在树梢之上。

    梢杈之上,杜震也道了一声:“来的正是时候!”话声一落,他便将整个鸟窝掀翻下去,“啪”,整个巨大的鸟窝就在五仙臣身边几米开外摔得稀碎!

    五仙臣正自担心杜震,却见他突然将鸟窝丢了下来,又见那大鸟鸱苕,“危险!”五人都瞬间都为杜震担心起来。

    又是一声惊空遏云!那鸱苕突然放过杜震,向树下五仙臣射去!杜震笑呵呵立在梢杈上,“哼,要你们好看!”原来他是要引祸到他们几人身上。

    那鸟窝之中有猛鸟鸱苕的卵蛋,它自是先要顾之,又见几人就在散落的蛋液附近,不由怒火烧身,立起双爪便向他们抓去。

    泰山五仙臣何等身手,自是不怕一只鸟兽,只不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鸟,倒也颇感惊奇!几人身手矫捷,纷纷避开空袭。鸱苕见抓不得他们,便扇起狂风,煞时,风土狂飞,众人纷纷遮口眼目。正在此时,“嗖”一支弩箭划过众人间隙,想鸱苕射去,正是那躲在灌木丛中的公子。

    许是风势迅猛,那弩箭力道竟减了许多,射到鸱苕近前,竟被它一抓折断。它见有人偷袭,更加暴怒,一个电光火石之际,双爪竟探到公子肩头,爪尖如铁勾入肉,一个振翅便将他带离地面,向那树顶飞去。那公子被它爪子钳入肉骨、疼的哇哇大叫,手上松力,弓弩瞬间掉落出去。

    郭琼旋即抽出腰中双鞭,向大鸟打去,无奈,鞭长莫及,大鸟已是飞到树顶。那大鸟对双爪一甩便将射弩之人抛到杜震一侧,那人肩头之上已是血肉模糊。鸱苕又立时向着二人狂啸。杜震见那人受伤不轻,急忙挡到他的前面,手上用着树木向鸱苕横扫。

    鸱苕怒极,双翼狂扇,一股狂风向杜震袭去,杜震只好抱紧树枝,那射弩之人也拼命抓牢枝杈。

    树下泰山五仙臣见杜震赤手空拳对那大鸟,忙施展身手,点踩树干、枝干向梢杈之上跳去!但已是来不及了,鸱苕已向杜震扑去。杜震被吓的一个机灵,脚下不停使唤,摔在射弩之人身上,不想此下却是为他躲过一击。两人互看了一眼,都道:“是你!”原来这射弩之人正是曾从鸱苕爪下救过杜震一名的那位公子。

    此时哪是叙旧之时?鸱苕一次扑空,空中一个转身再次扑来,杜震听的背后鸟唳,心道这下完了。便在这生死之际,他将那公子身子挡在自己身下,准备受这一抓!公子见他为自己挡死,大喊:“不要啊!”

    泰山五仙臣虽纵在空中,却是看的极其仔细,齐喊:“杜震!”

    这一喊倒是震醒了杜震,杜震一眼看到那公子肩头之上斜插着的数支弩箭!他立刻抓出一支,回头便向鸱苕刺去!“嗙!”鸱苕冲的过猛,竟然把杜震一下撞飞出去。鸱苕正欲再队伍那公子,腹部却是喷射鲜血,翅上立时卸力,整个鸟身向地面摔去。原来那支弩箭已深深插入鸱苕腹中。那公子惊恐之情顿时缓解,他突又想起杜震,忙向树下喊去:“小子,别死啊!”

    此刻杜震已是晕死在一人怀中。此人正是负图先生李充。原来五人之中他的飞身术最差,是以跳的最慢,正在焦急之时,却是看到杜震从树上摔下,他忙将提气转为沉气,身子即刻坠降,一把抱住杜震身子,带他安全落至地面。杜震毕竟是个孩子,此刻早已是吓晕过去。

    那梢枝之上,公子见杜震安然无恙,也是卸下心思,旋即疼晕过去。弇清心落至他的身旁,将他提至肩头,纵下树去。

第二十五章 董氏豪强

    杜震从山槐树上摔下,被负图先生李充抱个正着;负伤公子见杜震安然落地便也晕厥过去,弇清心将他托到地上。

    午后时分,扎刀令赛唱大会匆匆结束。头寨寨主房内,三寨寨主都聚在一起,焦急地等待着床上一人醒来。那人双肩已敷过草药,并被包扎起来。他头上渗汗,却是一直昏迷不醒。

    那兵士也是侧立床头,神色紧张。

    三个堡寨的寨主正小声交谈着。二寨寨主道:“听他们所讲,这位董家庄二公子是来打猎的,却是被咱们寨人搅了他的计划。”头寨寨主道:“是我寨中的那个汉人孩子,他竟爬上树顶,捣了鸱苕鸟的窝。”

    二寨寨主一听便火,“什么孩子如此顽劣?还连累了二公子,一定要严加责罚,我看你还是把他们轰出寨去吧。”那头寨寨主面露难色道:“你们有所不知,这孩子是个孤儿,由他叔叔抚养。他那叔叔博闻识广,曾是为教书先生,现在我寨里,好多孩子也都跟他学文习字。赶出去,恐怕情分上不好讲吧?”

    二寨寨主听他这一番话,也当下有些心软,但又说道:“好在二公子没丢了性命,不然咱们三寨也是难给人家交代!”头寨寨头问道:“交代?与谁交代?又不是咱们让他来猎物的。不错,他董家是个大家望族,可你也别忘记,他毕竟汉人,你我可是羌人,背后也有族群撑腰,要怕他吧?”

    那三寨寨主听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我都知道董家势力根基,在这岷山一带几百年来根深蒂固,堪称地方豪强,以前他家单就家兵武装便有上千人之众。这位二公子的老爹,虽然只曾做到县尉一职,但是咱凉州诸多武官校尉都是他爹的门徒,况且西凉几大家族,几百年来结姻通婚,关系也是千丝万缕,若这董家出了事,恐怕西凉几大家族都要前来问罪!”

    那两寨之主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这西凉,陇西李氏大族,自秦代便人才辈出,始祖李崇曾是秦代时期的陇西郡守,西汉时更是出了一位飞将军李广,令匈奴畏服!后来李广之孙李陵投降匈奴,李氏便默默无闻起来,但是家族底蕴深厚,虽然低调,也是地方一强;还有那马氏家族,昔日伏波将军马援平定陇西、抚平羌乱,更是不用多说;再说这家董氏,两三百年前,董家祖上也是尽出将才参与平乱,得无数封地起家。虽则这几十年来,家住不再出高官显爵,威势也是孤败,但却是颇有资财,更是光交天下豪杰朋友,简而言之,便是黑白两道通吃,名望甚至不在李家、马家之下。

    三寨寨主继续道:“另外今日我也告诉你们二位一些秘辛。十年之前,咱们狐奴羌与其他几个部落联合抗汉,后来起义事败,便多亏了董家从中斡旋,才使得族长保全一条性命。你们更是不知道,董家这位二公子生性豪爽,虽则年少,但却喜交朋友,就是咱们的大族长都是他的忘年交。你们想想,若是族长得悉此事,你我可担待得起?”

    “这……这如何是好?”那两位寨主都是吃了一惊,不禁犯难。

    “当下董家来人之后,先护得他们回去,然后尽早将那惹祸的孩子一家赶出寨去!”三寨寨主出了一策。

    “你们若敢动他,我便踏平你这寨子!”床上之人突然说话,原来他已醒来,更是懂得羌语。这人虽年方十六,却是一身豪强气派,此人姓董,单名一个卓字!

    董家庄接到快报,知悉二公子打猎出了事故,大队人马便开赴金童山堡寨,将董卓接回家去休养,不在细述。

    汉房之中,杜震受惊吓过度,身体也是虚弱不堪,一直晕睡。他只有七岁,身体虽得赵升理好,却是多年羸弱,比不得董卓膀大腰圆,气力不亏!

    不死神仙孟奇川出身医道圣手,身上自是常备各种丹药,他给杜震搭脉护理,开具药石服下,便道已是无事,只是孩子累了,睡醒便好。

    杨章闻听此话,才将一颗悬心放下。原来自杜震与董卓晕厥之后,五仙臣与那兵士便将两人背下山去,正逢赛唱大会,几人背着两个昏死的孩童从山顶下来,自会引来众目睽睽。那杨章一眼便认出五仙臣以及杜震,一时也顾不得师表,连跑带撞跑去杜震近前,几人便将他带回汉房。那兵士更是嚣张,直接喊来三位寨主将董卓带到寨主家中。

    杜震继续睡着,杨章与五仙臣便叙起旧来。

    那日,杨章掉在小船之上,被那船公载至江中离众人而去,泰山五仙臣大战霍伬北与鬼师李鸿海。弇清心三五十个回合便将霍伬北打伤;李鸿海伤势复发,也是不敌道指天心李充。他二人见状不好,便各自逃散。泰山五仙臣心系杨章安危,又有石岩童尚下落不明,遂不去追鬼师二人。

    泰山五仙臣虽是人仙,但那江面极宽,他们却也不能凭空涉水渡江而过,只能等那船公返回。哪想船公却是载了杨章以及婴儿杜震前往上游渡口,直至天黑才返回西十里村,五仙臣从船公之口得悉杨章已在上游川口村,便留下口信与那村口酒舍,嘱店家让返店的石岩童去上游寻他们,五人便在翌日去上游寻杨章,却是不得其踪。

    几年来,五仙臣寻遍蜀地、藏边,又从西平郡入凉州。却是到了今日才找到杨章、杜震,原来二人却是就在陇西,离那当年西十里村也并不遥远。

    杨章当然知道当年自己动了小心思,不想再因泰山五仙臣从来引来鬼师李鸿海寻仇,但五仙臣之后却是苦寻二人六、七年之久,他也甚是感动,惭愧之下便道出了当年自己的顾虑。

    他道:“五位老前辈为我二人奔波数年,却也是仪貌如昔。我却是心中负疚,几年间便是花了头发!”杨章这七年间除了为杜震又做爹又做娘,心中也是常常想起五仙臣几位前辈,心中自觉对不起他们。

    “当年我也是怕,若我们再一起结伴而行,日后必会再引来李鸿海寻仇。所以我到了川口村渡口后,便一路西去。几位老前辈心肝可比日月,我杨章再想那时我之行为,却真是小人所为。让您几位为我与震儿奔波几年,实在是对不住几位。”杨章说完,竟是泪如泉涌。

    负图先生李充平时少言寡语,此刻却道:“杨兄弟不必负疚,你这几年也是辛苦,为贤士之后操劳不少。他当年所虑确也有几分道理,我们为保护震儿才想留在他身边,没想却是反而更易招来鬼师,这点倒是我们考虑疏忽了。”

    弇清心也是方才醒悟,对李充道:“二哥,我竟然也没想到这点。”

    孟奇川道:“杨兄弟,你诸多作为都是为护得震儿周全,我们如何怪你?现在见到你与震儿更是一切安好,我们也就放心多了。”孟奇川何等老道,他想当年杨章便是主动离开他们,现下虽然相遇了,倒也是不要久留的好。

    杨章官场多年,也能察言观色,听孟老前辈这番话,他越发心亏,他道:“震儿,这些年,文章读的极好,却是身体疲弱。若是几位老前辈不计前嫌,可否留下对他悉心教导一番,若震儿日后能够文武双才,也是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了。”杨章一是心亏,二是他想这弹丸小地,又是羌人之所,那李鸿海如何能够寻来?

    孟奇川正要婉拒,郭琼却是爽快答应,他道:“杨老弟,我们自然要留下,只是你这小房极小,我们住去哪里?”

    弇清心对郭琼一脸鄙夷,她何等冰雪聪慧,早已听出大哥话中之话,她道:“杨兄弟,我们几人多年执念找到你与震儿,也是为了看到你们能得安生。现下你们远离中原,无人烦扰,我们也是安心。只是六弟大仇未报,我们实在无心志留此处。”

    “弇前辈现在确是嫌弃我杨章往昔小人之为了。”杨章越发悲恸。

    弇清心忙解释与他道:“杨兄弟,你真多虑了。大哥这番决定,也是因李鸿海。这几年来,李鸿海必定是躲起来修功炼术,修为一定精进不少!昨日一位高人也是奉劝我们早日寻到李鸿海,将他铲除,若等他修为大增,不说为六弟报仇无望,便是我们几人迟早也是他手下亡魂。”

    话说到这种程度,杨章却是也不能再拦。“这样说来,我也不便再做阻拦,只希望几位能够多留几日再走,让震儿与你们熟悉熟悉。”

    孟奇川再欲说话,又被郭琼抢话:“我说杨老弟,我还是那句话,你这地方如何留我们住?”他说完环视房屋一周,不说无床与他们躺睡,便是落脚活动范围也是有限。

    孟奇川笑道:“杨兄弟,这次我四弟所言极是,你这地方太小,我们如何留住?不如你待我们报了六弟之仇,我们再回此处帮你调教震儿,你看如何?”

    杨章拭了拭面颊泪水,与孟奇川道:“老前辈,只是不知你们这次离开,却是何年能够回来。”

    孟奇川回道:“若是幸运,能寻得到他,几年便能回得,若是苦寻不到,也许十年、亦或二十年,便也说不定了。”

    “这么许久?”

    孟奇川道:“时光如梭,我们这把年纪,十年、二十年却也是早就不看在眼里了。”

    杨章悲道:“孟老前辈,震儿却是等得,却不知我还能活几个春秋了。”

    孟奇川道:“杨兄弟,你不必乱想,我留你一套养生之术,若你练得用心些,倒也能延年益寿。”

    杨章正欲说话,床上却是传来话声,“你可有何武功之技?”说话人正是杜震,他却是早已醒了,一直在听大人说话。

第二十六章 定志戒心

    泰山五仙臣七年苦寻,今日终于得见杨章、杜震。杨章道出往昔离开隐情,五仙臣听了没有埋怨反倒赞同,更是要离开金童山去寻李鸿海。正此时,床上本在昏睡的杜震却是醒来,并向他们讨要武功之技。

    郭琼闻听杜震开口说话,无比欣喜,他一步跨到杜震床边,附身对他道:“小子,现在不再把我们当做坏人了?”杜震冷哼一声,不答他话。郭琼却是话唠,继续对他道:“你四伯我呢,使得一手好鞭法,你要不要学?”

    弇清心听郭琼如此说话,不由笑他道:“四哥,你如何成了震儿的四伯?”

    郭琼回头对她答道:“我们这个虽然当然做得他伯伯!难不成要他叫我爷爷?”弇清心听了,不禁笑他。

    杜震也不叫他,问他道:“学了你的武技,可做的天下第一?”

    五仙臣听他问话,个个心里一惊。郭琼答他:“我这套穿云鞭法,虽说做不得天下第一,不过若是学到究极,却也能上天穿云,入地砸坑!普通人吃我这一鞭,身上也是要穿个窟窿出来!”

    杜震不以为然,反问他道:“你练鞭几年?”郭琼听了,哈哈大笑,回道:“几年?这套鞭法我每日精修,已有百五十年!”杜震愕然,他不禁问道:“一百多年了,你可练到什么究极?”郭琼听了,却是征住,不由脸色难堪,回道:“尚未学到究极。”

    杜震立刻决绝回道:“你这武技我不学!”

    郭琼被孩童拒绝,不免面色发青,他怒道:“我这套鞭法不说举世无双,也是百年难遇,你这孩子,真是不识好歹。现在即便你再求我教你,我却是也不教了。”

    五仙臣其余四位听了他与孩子争嘴,都是哈哈大笑。杜震却是不苟言笑,回他道:“就是我能活一百多岁,恐怕我的仇人也是等不了我一百多年!”

    “啊?”五仙臣这才听得明白,原来杜震却是要报仇。

    孟奇川问杨章道:“杨兄弟,你可曾与震儿说过他仇人之事?”杨章回道:“我怕他身心背负过重,所以未与他细说过此事。”杜震却是接道:“杨叔,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杀我爹娘之人绝不是寻常之人。你曾与我说过,我爹是朝廷大官,我随便想想也能知道能杀他者,定是大权势之人。”

    孟奇川听杜震所言,惊奇他竟如此聪伶,但转念又想,他父便是大儒贤士,后人也是远胜山野村夫之子,想到此,他心中甚是喜欢,以这孩子心智,若是悟道,或者百十年后……

    想到此,他对杜震说道:“震儿,我有一门长生之法,你可要……”话还未说完,杜震却是打断他的说话,他道:“一百年太久,我不学长生,我只想为爹娘报仇雪耻!我现在有两件仇事要报。

    杨章诧异,问道:“两件?”五仙臣也是不明,震儿何时身背双仇?

    杜震回道:“眼下当务之急,我便要报巴乌摔我两跤之仇;十年之内,我更要为爹娘报那血仇!”

    ……

    这孩子虽是聪明,但总感觉他似乎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五仙臣心中都是这般看法。

    杨章听杜震竟然说出此等话,不由心火上升,怒而问道:“震儿,今日寨中赛唱大会,你用话诓我,原来竟是去与巴乌摔跤了?忘记我上次如何训你了吗?你心胸如此狭隘,真是要做轻浮的山野村夫了吗?我问你,你又是为何去爬大树,还做那掀窝捣蛋之事?”

    杜震“嘿嘿”一笑,他坐起身来,指着泰山五仙臣几人道:“今天我初见他们时,尚以为这些人是来寻我斩草除根的,他们一路追我,我只好将他们引到山顶树下,掀那鸟窝下去,便是要嫁祸他们,引鸱苕大鸟去害他们,只是却没想到半路出来个捣乱的,还好我已报了那日大鸟扑食我之仇。这五人也救下我的性命,如此倒也能做得我的师傅。”

    “这……”泰山五仙臣齐齐看向杨章,本想问他,震儿区区一个七岁孩童,如何城府却是这般深沉,不过此时却又不好相问。

    杨章闻听杜震所言,怒而站起,厉声对他道:“震儿,你何时心肠变的如此歹毒?”他说完,便要寻那戒尺,一边寻一边问道:“我用戒尺打你,你是不是日后也要寻我报复?”

    “我只是把他们当成杀我爹娘的人了,他们又一直要寻你说话,我被逼的急了,才想出这个万全之策,我何错之有?”杜震辩道。

    杨章听了,更加火冒三丈,正要发作,负图先生李充却是起身拦他道:“杨兄弟,你先别急,我们到屋外细说。五妹你且留下照看一下震儿。”弇清心知她二哥心思,便回道:“二哥,你们尽管去吧,震儿交给我。”

    李充、孟奇川、郭琼、董谒与杨章出了汉房,来至草亭,五人坐那学童座位,围坐之后,李充问道:“杨兄弟,在这羌寨,震儿可会因他是外族孩子,便被本地人排斥?”

    杨章点点头,他道:“一来震儿是汉人,羌人孩子自是不喜与他多言;二来震儿自小体弱,从不能尽情玩跑,本地孩子又多是好动,更是不喜带他一同耍闹。”

    李充也是点点头,又问道:“杨兄弟,震儿可曾经常问起他爹娘之事?”杨章回道:“五岁之前,他几乎每日都问上几遍,不过我每次都是搪塞于他。怕是他自己也问的烦了,这两年便很少提起。”

    李充道:“这孩子聪慧过人,心智开的也是极早,远超常人孩子,言谈举止更是不同,自是被寻常孩子视为异类。今日震儿把我们错当成他的仇人,之事自然怪不得他,不过这行事手段在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太过狠辣些。”他自然是不能怪罪杜震如此行径,但却担心他走上歧途。

    “而且他平素里过少与人沟通,一人太过孤僻,你又不道明他爹娘之事,他便什么事情都压在自己心里,如此下去,我怕他性格由此阴郁,只怕以后可能会走上邪路!”

    “啊?这如何是好?”杨章一下便慌了心神,自从他将杜震抱出杜府,便立誓后半生将抚养恩公之子视为已任,杜震两岁便识千字,这几年更是饱读经传,所阅之文,过目不忘。他本觉得自己教养的尚算不错,虽说将来不一定能做到他爹那种成就,但至少也要在自己之上,现下杜震却是心性大变,手段阴狠,原来却是自己一步一步将杜震逼上歪路。杨章半生都做教书先生,现下却是束手无策。

    李充听他说完,转而对孟奇川道:“大哥,震儿如此情况,目前我们便是走不得了。”孟奇川道:“二弟,你想如何做?”五仙臣之中,孟奇川一向最是喜欢六弟风樵子郑洪山,另外一位便是二弟李充。李充曾做过皇子之师,对教书育人甚有心得,想那皇子如何顽皮跋扈,在李充面前也是乖如羊羔。

    “震儿如此心性,心中积压所致。现在必须对他介入引导,使他成人,也算报了昔日他从鬼师手中救下我们的恩情。”李充言道。

    孟奇川问:“如此需要多久?”

    李充回道:“小儿的心性塑造极耗心力,也需长时间的陪伴。不过震儿灵光剔透,我想少则两、三月,多则也就一、二年,便能将他执拗心性导回正轨。”

    孟奇川道:“看来也只好如此。”

    郭琼此时便又插话道:“可是咱们住去哪里?总也不能也住羌人的地界上吧?”

    孟奇川笑道:“无妨,对面玉女峰上诸多山穴墓窟,有我们容身、修行之所。”

    杨章心中又有歉意,又有感激,他道:“时隔七年,看来震儿又要劳烦各位耗费心血了。”

    李充回道:“杨兄弟,这话说的倒有些疏远了。一来震儿曾救我们性命,二来他是贤人后代,再来他本就是可造之材。现下我们除了辅教于他,也正好提升一下修为,为那日后再见李鸿海做好准备。”

    众人议好,泰山五仙臣就此为杜震暂居西羌,在玉女峰上静修。只负图先生李充却是终日出现在杜震身边,起初也不与他说话,只是杜震走到哪里,李充便出现在哪里。

    一日下午,杜震依旧河边牧羊,他闲来无事,还用一根树条抽打树干。李充再次出现,盘坐在那斜杈之上。李充看的仔细,心道这孩子身边从无朋友,若要让他接受自己,便先要成为他的朋友,而成为朋友最好的方式便是陪伴。

    杜震毕竟是个孩童,城府再深,也是不及大人。他几日连见李充出现在身边,却是从来不语,心中甚觉神秘,终耐不住好奇,问他道:“那位四伯说他会用长鞭,你会些什么武技?”

    李充不由心中暗笑,几日下来,这孩子终是先开口说话。他回道:“我只会一术,名为‘戒心’。”

    “戒心?那是什么?我只知道戒尺,杨叔常用它训我。”杜震果然好奇。

    “我这术法,至简却也难持。聪明人乐而为之,愚笨之人却是只能苦心持守,唉,说了你也是不懂。”李充故意钓他胃口。

    杜震心中越发好奇,他问道:“戒心持守,学了又能怎样?”

    李充回道:“想你也读过《老子传》,上面有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李充一指杜震胸膛继续说道:“人之所欲,皆源于心。欲不持戒,火焚其心;心不持守,火纵其欲!”

第二十七章 宴无好宴

    李充与杜震讲戒心一道,他告知杜震欲要强身须先修心,若欲不持戒,火便焚其心志;若心不持守,火便纵其欲念!百害而无一利。

    “只是这样?我便可报得仇吗?”杜震问道。

    “你若不修心,学什么都是枉然。天下万物相生相克,纵然你学了何等超凡术法,总也有其他术法克制于你,你若不修心,如何探本朔源?你不知术法本质,超凡武技便是空谈。可是若你修心有成,便是顽铁也能变作黄金。”李充与他解释道。

    “你是说,要我先修心,再学武技?”杜震又问。

    “正是!不修心,如何练体?不练体,何谈练气?不练气,化神便是妄论!体、气、神皆发于心,只有你的心才能决定以后的成就。”李充道。

    杜震自是听不懂什么聚气、化神,他只想练上一门较好武技,好报父母血海深仇!

    他正欲说话,李充却是打断,他道:“我知你要说什么,你又想问可报的仇否?”杜震见他绝不同于之前那位自称“四伯”的人,那人心窍比之此人,缺上何止五个。杜震喜与智人说话,见他头头是道,不禁心中有些欢喜,他道:“正是此问。”

    李充再指自己,与他道:“想你多少也听闻我六弟之事了,他被一个绝世高手所杀,我亦要寻他报仇。我若只修心,不练术,如何给我六弟报仇?杜震,若你修心有成,几位伯伯都会教你武技术法,你现在可信我了?”杜震听了,撅起小嘴,做考虑之状。

    李充再补充道:“成规戒律,常人守而不破;只有大智慧之人方能破守立规!震儿,你要做寻常人,还是聪明人?”

    杜震立刻回道:“我要做聪明人。”

    自此,李充与杜震成为忘年之交,李充与杜震讲那天南海北,古往人事,大丈夫什么可为、什么不能为,潜移默化中对他进行引导。五仙臣也不教他武技,自是不以师徒相称,杜震便叫他们四位伯伯,称弇清心为姑姑。

    匆匆三月便过,初秋时令,草木泛黄,早晚天凉起来。杜震性格也是开朗起来。

    这一日傍晚,他从洮河边上与李充分别,独自返寨,刚到寨口,便遇上骨勒巴乌几个孩子。杜震最近心情都是极好,当下更是主动与他们示好。谁知那骨勒巴乌还是不喜与他亲近,且对他说道:“我老爹说,若不是看你叔叔教我们习字,寨子里的大人便把你们赶出去了。”杜震问他:“为什么要赶我们?”骨勒巴乌用拳头轻捶着自己的腮帮说道:“你上次爬树闯祸,搅了人家捕猎。我爸部说过那人来头不小,早晚找你算账。”骨勒巴乌似是极愿看到杜震倒霉,恶狠狠说完这些话便跑了。

    杜震细想那日之事,当时自己只想摆脱几个陌生人的跟随,顺便报了鸱苕曾扑食他之仇,便将整个鸟窝连同鸟蛋掀翻下树,本是无意伤害那位公子小哥,他却是落个双肩琵琶骨被鸱苕利爪洞穿,现在想来倒也有愧于他,只是不知还能再见面否,若能再见,还真要跟他赔礼。杜震想完此事,心中便是轻松不好,原来负图先生李充曾教导他要常思已过,至少要一日一思,今日倒也算是完成了作业,果然如他所言,思过之后,心情也会顺畅很多。

    他蹦蹦跳跳返家,却是见到几匹大马拴在草亭之外,杜震急忙跑进草亭,原来是有外人来访。

    “震儿,你回来了?快过来见客。”杨章见杜震回来,忙招呼他过去见客。原来这几人正是董家人,来寻杜震的。

    “震儿,这几位叔叔都是那董公子的家人,他们来是……”杨章话还未完,杜震抢道:“那日是我顽皮,我给他道歉。”

    “我家二公子让我们来接你到庄上赴宴,有何话,你当面与他说吧。”一名家兵说道。

    “赴宴?什么宴?鸿门宴吗?”杜震熟识汉史,今日却是将这一词用到了自己身上。

    “公子他在家等候,你随我们去了便知,不必害怕,你叔叔自是陪你一同前去。”那人道。

    “杨叔,我们去吗?”杜震心中有愧,自是有些害怕,便问杨章。杨章回他道:“他因你才肩负重伤,我们自是要去给人家陪个不是。”

    “家中晚宴已经备好,我们赶快上路吧。”那家兵将杜震抱上马背,自己则在他身后策马,杨章从未骑过大马,也只能由他人骑马载他。

    董家庄离金童山二十里开外,几人策马奔腾,一会便至。

    未至近前,杜震早早便看到那庄院,占地之巨何止百顷之广!杜震心中猜测这里或许比自己住的寨子都要大上百倍,哪里是一户人家,简直便是一座镇子。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庄院,那庄院四周竟环以沟渠、垣墙、坞壁,更有那佩带环首大刀的兵士在望楼之上把守;台阁周通,更相临望;飞梁石噔,凌跨水道。入第一道关卡,竟是陂池灌注,竹木成林,六畜放牧。还有那教武场,两三百名家兵正在操练;二道关卡之后便是各种作坊林立,闭门成市;再入三道关卡,更是庐舍广起,百间武库营房;再过第四道关卡,方见深深庭院!

    庭院之中,房屋徘徊连属,重阁修廊,更有奇树异草,靡不具植;珍贵花木,均属上乘。

    一名老管家早早在楼阁之下等候,待杨章与杜震近前,那老管家不苟言笑,与他二人道:“二公子已在厅中等候多时,快随我来!”他说完便在前面引路,叔侄二人不明就里,随之前往,杜震心说,气氛紧张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进得厅里,一张丈余的长桌格外显眼,想必是用上好树木的整条树干做成,竟是如此之大,更是给人一种距离感、紧张感。桌首端坐一人,正是二公子董卓,他面部紧绷,似是不悦。

    杜震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自他进入庄院之后,便是左顾右盼,一句未言,心中也是想到,那位董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住在这么豪奢的地方?没想到他家竟有这般势力,可是若他小气,不肯原谅于我,恐怕今日便是大祸临头。

    杜震畏言畏行,神色也是紧张,小手不禁采勾杨章的衣角。董卓却是将他脸色、行为全都看在眼里,心中想要逗弄于他,于是故意问道:“小子,你胆量不是一向很大吗?怎么今日却是只带张良,未带樊哙而来?”董卓其实是开了个玩笑与他,言杜震是刘邦,杨章是他的张良。

    “你……你也只有范增,却是不见项庄。”杜震怕归怕,嘴上可是毫不含糊,也用鸿门宴人物回他,言他是项王,那一旁侧立的老管家是范增。

    “若你想看舞剑,我何止一个项庄?几十个我这庄中也有。”

    杨章见那公子年方十五六岁,说话却是大人大语,应是见惯世面。杨章带杜震逃亡多年,每日也是胆小怕事度日,不想现在却是惹了这么一个有势力的公子哥儿,慌忙与他道歉:“董公子势力,我们自是不敢揣测。我家震儿疏于管教,那日太过顽皮,害你涉险,我叔侄本想早日登门来慰问,寨主却是不肯与我们多说,今日……今日我代震儿给你赔礼。”

    董卓也不睬他,只对杜震问道:“小子,张良鬼谋,如何言说我且不管,只想听你怎么说。”

    杜震被董卓指问,此刻却是躲无可躲,他壮着胆子道:“我……我没想到你会去捕猎,我真不是有意害你,可是确实害你受了重伤。以前你还救过我一次,我实在愧对你,可我没值钱的东西赔你,也不能把命给你。”

    “哼,一不赔礼,二不赔命,我这肩膀就白白戳了两个洞吗?”董卓故作生气。

    “我我……我还有大仇未报,现下确实不能把这命给了你。”杜震说话全无底气,他也知道,人家若要你命,怎会管你有无仇否。

    “哦?你还有大仇?这世间也只有杀父、夺妻才能叫作大仇。你爹是被谁杀了吗?说来听听!”董卓问道。

    “我爹被谁……”杜震还未说完,杨章便拽了他一下,道:“震儿,不要多说。”杨章什么心思,现在叔侄两人给人来赔罪,虽然对方家大势大,但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可是若给他知道震儿的身世,或许便会抓了他去梁冀那里攀权附贵也未可知。

    “哈哈,还不想给我知道?”若在平日,有人敢不顺董卓之意,他早就动怒,今日却只是对杜震好奇而已。

    杜震被杨章一拽,立刻会意,他稍一迟疑,便道:“寨里有个孩子,摔我两次狠跤,我现在还没能摔还给他。”

    杨章听他这样辩道,一颗悬心方才放下。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仇呢,真是小儿,若是此事,待我伤愈,我帮你摔他几次便是。”董卓竟然想要帮他。

    “真不要脸!”杜震突然说道。

    “什么?你刚说了什么?”董卓以为自己耳惊。

    “以大欺小,不要脸。”杜震继续说道。杨章这次却是拽他不住。

    “你说我以大欺小?他很小吗?”董卓又问。

    “他与我同岁。”杜震道。

    “那倒真是比他大了许多,即便摔了他,我脸上也是无光,可你不让我帮,你却要如何报仇?”董卓问道。

    “我自己的仇自己报,谁要你帮?”杜震竟然拒绝他。

    “说的好,等到你报仇之时,记得叫上我去观看。”董卓竟是非常开心。

    “你……这有什么好看?”杜震不禁诧异。

第二十八章 父威子忮

    董卓非但不为难杜震,竟要亲眼看他报仇。

    杨章听出董卓本意,与杜震道:“震儿,董公子并未记恨于你。”

    “杨叔,我刚才只是跟你们开个玩笑,逗弄于他。卓实在无礼,快快入座!”董卓竟然站起身来,与他二人让座。那老管家看在眼里,不由得多看了杨章、杜震几眼,心中说道,这两人一身土气,非富也非贵,二公子如何这般高看他们?

    “董公子,你有伤在身,快快落座。”杨章见他竟然起身相让,想到他肩有重伤,慌忙回话。

    “伤有百日,已差不多痊愈,只是尚不能引弓射猎,多少有些烦闷。今日却是想起这小子来,便叫人请你们来了。管家快快上菜吧。”董卓说完,便是活动活动肩膀,虽则已是看不出大恙,却还是有些吃力。

    管家听他吩咐,下楼而去,不消片刻,十来名仆人便随他上来。所上之才尽是水中之物:有葱爆海参、芙蓉蟹肉、蟹黄扒豆苗、豉汁蒸鱼、红烧双唇鱼、三丝烩鱼片、脆炸直虾、白雪虾球、竹笙鲜虾扇、白灼响螺片、百花酿鱼肚、清汤蟹丸。杜震却是只认得那双唇鱼,不时便在洮河边上看到,其他却是一个也不识得。

    杨章虽然见过世面,却也是受宠若惊,他道:“董公子,这……这太丰盛了吧?”杨章说的没错,陇西地处内陆,也便亏了家门前有条大河,平日里能吃些河鲜,这海味如何能见到?寻常人家哪见过海参?这即便是从沿海打捞过来,也是要舟车劳顿、完好保鲜、诸多繁琐才能运到这里。董家财势也是可见一斑了。

    杜震更是瞪大眼睛,喉咙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不过他头脑但还清晰,他问道:“我害你负伤,现下不能出去打猎,你也甚是烦恼,为何又要请我吃这么多的美味?”

    董卓甚是喜欢与他玩笑,又回道:“这菜中有毒也未可知哦,你可敢吃?”

    杨章自是看得出来,笑而不语,看杜震如何作答。

    杜震也不回答,便夹了一只虾球放入口中,直嚼出“吧唧吧唧”的口水之声。

    杨章怒他:“震儿,忘记食不出声了吗?真是让人笑话!”

    “杨叔,太好吃了,你快尝尝啊,滑而不腻,脆而有韧。”杜震真是吃到好处,竟是忘乎所以。

    董卓却是被他言行惊呆,与他道:“小子,你就不怕我在菜里下毒吗?”

    杜震瞥他一眼,回道:“你若要取我性命,何须这般破费?我若是疑你,岂不是枉费了你的好心?”原来杜震已是看出董卓玩笑。

    “你不仅颇有胆量,脑子也是极为聪明。我那三弟与你差不多大,你比他却是强上百倍。”

    老管家再次惊讶,心中想道:二公子自小便是目中无人、唯我独尊,今天却是称赞起一个比他小上一半年龄的小儿,看来这叔侄二人并不简单。

    杨章心中也是有此一问,他便开口说道:“董公子,你不怪罪我家震儿,反倒盛情款待,我们真是愧受、愧受了。”

    董卓“哈哈”大笑,回道:“杨叔,我与这小子第一次见面,他竟用石子砸那猛禽鸱苕,我只道他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没想到第二次遇到,他便在鸱苕爪前拼命护我,我这才看出他是真有胆量。他虽害我捕猎不成,却是救我一命。今日特意请你们来家里吃饭,便是要与他结识一下。”

    “你都说要结识我,却还一直叫我小子,我告诉你,我叫杜震,杜乔的杜,杨震的震!”杜震早就恼他一直叫自己小子,只是之前心愧于他,不敢辩言,现在听他竟是称赞自己,便要先为自己正名,不想他却是说出杜乔这名。

    “震儿!”杨章已是无法拦阻。其实杜乔便是杜震的爹,这事杜震并不知道。杨章平日里与他讲述杜乔风范只是以杜乔的生前轶事来教导于他。杜乔,学深行直、争树名节;杨震,汉公之首、关西孔子。他常以这二人为杜震标杆,便是希望他将来也能有一番作为。而杜震,他脑力虽远胜同龄孩子,他心中也非常希望能有个杜乔那样的爹,却也不会真的就认为杜乔便是自己亲爹。最重要的便是,在他的脑中,这位杜乔尚活在世间。这便是杨章诓他所说的假话,一来怕他有朝一日说漏,惹来杀身之祸;二来便是告诉他,只有努力读书、忠直做人,又朝一日甚至可能会与贤人为伍,这便是为了激励他了。

    “哈哈,你这名字好生响亮啊。”董卓性格虽然粗猛有谋,但心不缜密,他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联系。

    “杜乔的杜!哈哈哈,我看你与杜乔并非本家同姓这么简单吧!”来人非是旁人,正是董卓之父董君雅!这人年纪五十开外,曾做过五、六年颍川郡纶氏县尉,十几年前才回家继承祖业。他长相威武彪壮,面部轮廓分明,颇有几分羌人之貌,想是家族之中有那羌人血统。

    杨章一听来人此话,马上惶恐站起,那人也是上前拘礼道:“杨兄,今日慢待,多多包涵。”杨章见那人并不识得自己,心中紧张之情多少缓和一些,他回礼回道:“您是?”

    “是我老爹!”董卓愤愤回道,“今日是我请客,你来作甚?”原来他事不喜老爹前来叨扰。

    董君雅也不睬他,与杨章继续攀谈,他道:“犬儿性格粗猛,没有冲撞到您吧?”

    董卓听他这么说,“哼”了一声,便将筷子摔在桌上,独自生气。

    杨章回道:“董公子性格豪爽,与我家震儿颇是投缘,现下正是言谈甚欢!”

    “杜震见过董叔叔。”杜震此刻却是站立董君雅身后行礼。董君雅见他年小,却是如此知礼,他不由感叹,道:“你便是杜震啊,杨兄教养的真好,我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心性不错,可惜他却是不在人世了。杨兄,你也看到我这二儿了,一点礼数不懂,我那三儿更是顽劣,有空还要多请教你教子之方啊。”

    “大公子他……”杨章这才知道董家大公子却是已故。

    “大哥他去年病故。”董卓不等老爹回答,自己抢话回道。

    “董兄,人死不能复生,你尚要节哀!”杨章叹道。

    “这个自然,还好大儿他死前给我留下一个孙子,倒也能聊以欣慰。”董君雅说道。

    “董叔叔,方才你说我与杜乔并非同姓那么简单,究竟是何意思?”杜震突然插话问道,原来他过来请礼,便是为问此事。

    “这个,你不知……”董君雅心中也纳闷,这孩子完全不知自己的身世,他话未说完,便被杨章打断:“董兄,我们借一步说话。”杨章说完,便将董兄带出此楼。

    二人找至一处僻静之所,杨章突然说道:“董兄,你查过我们底细?”董君雅听他此问,不由笑笑,道:“卓儿要与你家杜震交朋友,当爹的自是要过问一下。我便派人到堡寨寨主那里打听过你们的事情。我很惊奇你姓杨,他姓杜,并非亲叔侄,却是一同跑到这僻远之地,父母却是不见,这其中定有大事。而你们入寨前不久,朝中重臣杜乔杜公却是冤死狱中,我也只是联想一下,竟没想到亲耳听到杜震说起杜乔,虽然我并不能十分肯定他们的关系,现下看你如此紧张,我却是能够肯定了,杨兄。”

    杨章心中惊道:这人心思竟然如此缜密,他全凭胡乱猜测,现在却是从我的慌乱之中肯定自己的想法,此人太过厉害,难怪他能管理这么大的家族,不过他那儿子却是不太像他,比他粗枝大叶许多。

    董君雅,何许人也?昔日他在做县尉之时,专门负责缉拿盗贼、抢匪。刑侦线索、寻迹追踪、盘查推理那可是样样俱通。

    再说这董家,盘踞在这陇西临洮,黑白两道都是敬畏三分,人家凭的是什么?董家表面上帮朝廷镇压羌乱,出财出兵,暗里那也是给各个与他家交好的部落族群通风报信,谁都不伤,又是两面通吃,待那朝廷平定了各部族,他又从中使钱帮各方势力在官家那里疏通;更有那江湖豪杰犯了官司的,到了他这里,便如进了避难之所,官家不敢来扰。董家做事八面玲珑、率性仗义,又试问哪个不与他投桃报李呢?若董君雅没这般缜密心思,恐怕也无法与各方势力较衡。

    董君雅见杨章不语,想他必是心恐起来,他保证道:“杨兄,你带忠良之后避祸多年,现下也只我看出你们身份,只我不说,谁也不会知晓。况且我董家不喜参与朝中之事,只要我能在这里安生做得个土皇帝,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尽管放心吧,此事我不会对外人讲。”

    “董兄,我……”杨章本欲想说我如何信你,却是未问出口。不过这也避不开董君雅一双眼睛,他立刻回道:“杨兄,你是想问如何信我?我也不托大,在这西北之地,我董家自信还是守信之人,话我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信便信我,不信,我也不会怪你。”

    “我便信你。”杨章又能如何?他别无他法,自家现在也只是寄居异族之地的外来人,人家却是此地的土皇帝,况且董君雅这人不怒自威,也由不得你不信他的话语。难道跑吗?跑,便又要多年颠肺流离;不跑,便只能选择相信于他。

    入夜,杨章与杜震已是被人送回羌寨,董卓本要留他们住下,董君雅却是未准,他正独自生气,老爹却是来与他说话。

    “卓儿,还在生气?”董君雅问道。

    “咱家是没房子给人住吗?还是我交朋友,你不高兴?”董卓头也不抬,话中却是含怨。

    “你才跟人认识,便留人住下,问过人家是够愿意没有?”董君雅不答反问。

    “那小杜震也喜欢我,他怎会不愿意?”董卓说道。

    “他喜欢你,是因为他已知道对你知根知底,我且问你,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他一个小孩,有什么背景吗?再说我交朋友,需要顾忌那么多吗?”董卓有些嗔怒。

    “哼,我恐怕他背负的事情,咱们董家也是担不起!”董君雅虽然答应杨章同他保密,但却不想自己的儿子与杜震交往,他便是怕到若是梁冀有朝一日寻到这里,董家也是脱不开干系。

    “这话中意思,他还有些来头?”董卓已是感觉到杜震并不简单。

    “此事你便不必多问了。你就记住今后不要与他走动,日后定当无事。”董君雅回道。

    “老爹你可别唬我,他便是杀了天王老子,我要与他交好,谁也拦不住我。”董卓说完便跑出房去。

    “卓儿,你小小年纪便如此忮横?要如何你才懂爹的心思?”董君雅知董卓一向任性、逞强,不过此事却也不能任由他来。

第二十九章 桃让之交

    董卓任性,不顾父亲阻拦,誓要与杜震交好。父子二人争吵之后,董卓竟叫家仆送他去了堡寨找杜震。

    午夜时分,董卓敲开寨主家门,要他将自己引到杜震住处。杜震、杨章二人正在酣睡,突然被人砸门,杨章晕蒙之中醒来竟以为大事不好,被那董君雅告了密,当下便抱起杜震要逃,却是无路能跑。

    “什么人?半夜前来,所为何事?”杨章壮着胆子喊道,外面依然人声嘈杂,咣咣敲门。

    此刻怀中杜震也是醒了,见杨叔似是紧张万分,他道:“杨叔别怕,若是有人来拿我们,咱便把房子点了,对面五位伯伯看到便能前来营救咱们。这是我与二伯定好的信号。”

    他不说倒好,一说起泰山五仙臣来,杨章连连摇头道:“傻孩子,你那五位伯伯虽然不用睡眠,此刻却是在做打坐练气的功夫,他们如何能见?昔日你小的时候,就这么把你丢过一次。”杨章这话也无怨恨之意,只是提醒杜震,此刻并不能指望他五位仙臣伯伯。

    “杜震小子,我来找你同寝,还不快来与我开门?”董卓只见有人应门,却是无人开门,于是便喊杜震。

    “是卓哥哥,我去开门。”杜震一听声音竟是董卓粗嗓,忙挣脱杨叔怀抱,要去迎他。

    “震儿,先别……”杨章话说一半却是停了,他本不想让杜震开门,却又听得董卓是要来与震儿同寝,一时之间也是拿不定状况。

    杜震也不管杨叔顾虑,手比他话快。他门一开,外面却是五、六个人,除了董卓,尚有家仆、寨主等人。

    那寨主用羌语与杨章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开门,董公子等了好久。”

    杜震也不管他人,跑向董卓身前,问他道:“你怎么半夜来了?”

    “我那老爹做人小气,不肯留宿你们,我来你家住上几天,教你摔跤,你看如何?”董卓足比杜震高出两头,他双手按着杜震的肩膀问道。董卓喜交朋友,别看杜震年纪小小,却是救过董卓性命;他更是喜欢杜震聪明灵巧,最是看重他的胆量,内刚外秀,柔弱身躯内却是内藏一股虎劲。

    杜震闻听,十分欢喜,回道“太好了,伯伯们到现在也不肯教我,咱们明天就练吧。”说完,他又向杨章说道:“杨叔,卓哥哥是来教我摔跤的,要住上几天。”

    杨章却是一直在观察董卓,看他似乎并不是来拿人或者试探底细的,方才稍感心安。他与董卓道:“董公子,我家寒陋,地方也小,更是无有床榻供你休息之用啊。”杨章、董卓、杜震三人交谈却是用的汉语,那寨主全听不懂,在一旁努力看着他三人的面部表情来猜测状况。

    杨章见寨主听得费力,连连晃手,用羌语与他复述一遍,“没有床,住不得!”。此刻董卓却是说道:“杨叔,此事无妨,我与杜震挤挤便是。”

    那寨主终于知道他三人所谈何事,立刻说道:“董公子,这间汉房太过简陋,不如您住在我家,可好。”

    董卓听他此话,面露不爽,用羌语作答:“我是来找杜震,为何要住去你家?就是睡在地上,我也要在这里。”

    “这……”寨主本是好意,却是被他强烈拒绝,不由觉得脸面全无,正无台阶可下,旁边一人却是说道:“寨主,我家闲置一张木床,不如搬来这里给董公子用。”寨主听了,转羞为喜,当下便让随从几人前去搬床。

    杨章本是婉转拒绝董卓,却是被寨主几人捣乱,不过即便无他几人在场,那董卓也是要住,只是房中再放一床,便是连站脚的地方也没了。

    睡床的事情解决了,董卓便喊家仆自行回去,并告诉他:“回去说与我老爹听,就说我要在这里多住些时日,休要来烦我。”

    那家仆愕然,却也只好领命。

    夜色深沉,虽是浓墨染天幕,却也有繁星伴明月,熠熠生华辉。安顿停当,寨主几人便告辞返家。小小汉房之中三人也是躺下就寝。

    杨章躺在床上,心中还是忐忑:从董卓言行来看,他似乎尚不知道震儿身世。今夜晚宴,董君雅态度前后有变,却是不得不令杨章有所担忧,常言说父不瞒子,杜家昔日何等荣耀,却是突遭满门追杀,那董君雅如何不让董卓防范、疏远震儿?虽说眼前这位董家二公子没有他爹那般心机,可当下董卓这番作为,杨章却也是真看不懂,他究竟是全无心机还是就是真性情流露?

    便在此时,董卓却与杜震说道:“听我爹讲,你小子大有来头呢。”

    杨章当下心中一紧,却是只听不言,正好听听他知道多少事情。

    杜震也是躺在床上不能入眠,今日新鲜,有人前来陪同,自是不肯早睡。他听了董卓之言,“嘿嘿嘿”笑了几声,问他道:“杨叔说过我爹是以前的朝廷大官,不知道你爹认识他吗?”杜震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这事他可从来不与别人说道,去跟羌人孩子说?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跟杜震说话,今日终于来了一位愿意和他交流的人,他当然高兴,并且小孩子都喜欢在别人面前吹嘘谈论自己的父亲一番。

    “我爹并没说起你爹姓名,但我想他并不认识你爹。”董卓回道。

    杜震听他此说,突然脸色凝重起来,明显是不开心了。杨叔从不肯与他说出父亲名字,现在听董卓说起此事,本以为能从他口里得知父亲的事情,现在看来却也是没有可能。

    “小子,有什么不高兴的?要我看,当爹的不在,反倒更加逍遥一些。”董卓说话,性直口快,他可从不顾及别人感受。

    杜震听了,恼道:“你有爹有兄弟的,怎能懂得我的感受?我上无爹娘,身边也无兄弟陪伴,要逍遥何用?”

    “这……”董卓方才察觉自己言不择口,讲到杜震痛处,见他难过,当下也是悔恨起来,他索性言道:“小子,我做你大哥如何?”

    杜震一听,喜道:“你要与我效仿齐国三勇结拜成兄弟吗?”杜震学识何等广博,出口便是引经据典。却是听的董卓一愣,他自是不懂,只附和道:“昂,便是结拜。”

    “那如果只有一颗桃子,我们两个谁吃?”杜震以为他懂,便继续追问。

    董卓这下便是露馅,他气道:“人家结拜都是焚香叩头,咱们却是要吃什么桃子?我董卓不需要那么麻烦,虽是不用焚香,更是不用吃桃子。”

    “哈哈,原来你真不懂。不过若是不说好桃子给谁吃,我可不与你拜。”杜震笑他。

    董卓被他笑的羞了,摸着脑袋问道:“到底什么事情?一定要讲好桃子谁吃的事情吗?这样,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杜震正欲说话,杨章却是笑道:“二公子,这齐国三勇是齐国有名的三位勇士,这里更有一个典故,叫作两桃杀三勇。”

    “两桃杀三勇?”董卓愕然,看向杜震,杜震正冲他比划鬼脸,笑他才疏学浅。

    杨章说道:“这三名勇士是齐景公时的猛士,分别是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他们三人意气相投,结为异姓兄弟。三名勇士个个武艺高强,都为齐国立下战马功劳,因此便十分骄横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

    董卓听到此处,心说我董卓也要做这样的人物。

    杨章继续道:“这三人因此惹了齐国另外一位权臣,晏子。晏子得到齐景公默许,便是要杀他三人。他借景公名义宣见三位勇士,说要赏赐他们。三人听说国君有赏,自是高兴前来,到了殿前,却见一金盘,盘中有两枚芳香扑鼻、娇艳欲滴的大桃子。晏子先是吹嘘一番三人,最后便说这宫中种有一棵优良桃树,熟透的却只有两枚。国君要他们三人依据自己的功劳来分桃子。”

    董卓说道:“三人如何分得两枚桃子?”

    杨章笑笑,接着说道:“那公孙接抢先说话,他道自己曾在山中搏杀猛虎,山间的密林与风声都铭记着他的勇猛,当然能得一枚桃子,于是他便取了一枚桃子;田开疆也不示弱,他讲自己两次领兵打仗,捍卫齐国疆土,保护齐国子民,富丽的朝堂与坊间的市井都传唱着他的功绩,自然也能享得国君赏赐,说完他便取走最后一枚桃子;古冶子却是因为谦让,与他二人客气了,不料转眼桃子便没了,他怒言自己当年保护国君横渡黄河,与水怪大鳖游杀半日之久,黄河两岸的人都当他是河神显圣,便是国君的性命也是他保下来,如今却是连枚桃子也分不上。他怒极,不自觉便拔出了宝剑。公孙接、田开疆听了不由得满脸羞臊,于是立刻拔出宝剑自刎。古冶子也未料得他二人竟然血染殿阶,便自悔恨,言他三人本是兄弟,自己却用话语吹嘘自己,羞辱朋友,这是无仁;如今为了一枚桃子,两位兄弟死去,自己若还活着,便是无义;现在自己做了错事,若是不敢死去,便是无勇。于是他也自刎殿前。这便是两桃杀三勇的典故。”

    “哦,原来如此。”董卓方才懂了桃子的用意。

    “现在可就要说好,以后可不要为了争桃子杀我性命。”杜震多聪明,他担心的倒不是自己会去与董卓争桃,而是怕他为了独占桃子而杀了自己。

    董卓想了想道:“三勇所分之桃只是表面上挂着功劳的名分,三人所争其实就是功劳名利。”董卓虽然粗猛,脑子却是不笨,他自然看得出典故中桃子的隐喻。他继续道:“小子,我比你大,这桃子便让给你。”

    杜震听了自然高兴,杨章却道:“二公子,震儿一切都要仰仗于你,桃子自然是你得。”

    杨章是个文人,攻心计较他自然是厌烦,但是察言观色还是会的。既然董卓要与杜震结拜,那要么便是董君雅并未告诉他杜震的身世,要么便是董卓为人直爽,不顾虑拖泥带水的事情。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震儿都是要依靠人家才能在此地生存下去。杨章一生从不愿做攀权富贵之事,现下却是为了杜震也只能靠牢董卓。别说是与他争桃了,便是人家拱手让你,自己也不能贪吃一口。

    董卓笑笑,他道:“我可不想与人争桃,也不想做那分桃的晏子,我只想做那在自家后院也能种伤优良桃树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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