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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小三狼     玄仙圣王txt下载     玄仙圣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二四:云水追灭,世事如空【合两更】

    弓六的弓,名为云水,云千重,水千重,弓在千重云水中。

    天翊的弓,名为追灭,追魂引,灭魂出,弓灭魂魄无形中。

    那自弓六手中飞射而出的箭矢,遗趣而缥缈,云水绝归路,箭矢由风送。

    那由天翊搭弓以引的箭矢,幻彩迷蒙,似五彩天星,吐如芒飞絮,穿云破雾而动。

    两弓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弓发若汹涛吞日,矢飞超电掣风驰。

    须臾间,无数箭矢之力便已撞击在一起——“砰!砰!砰!”

    只听得成片的炸裂声响彻寰霄,震耳欲聋。

    这一刻,孤月隐,落日伏,山岳摇,江河摆。

    漫天的五彩箭矢,直淹没在千重云水中,浩荡的云水弓力,直若洪涛骇浪袭向天翊。

    天翊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己身便在强猛的箭矢之力的洞穿下倒飞出去——“噗嗤!”

    影飞退,血飞洒,血影直在长空弧划出一道醒目而又刺眼的廓线。

    弓六嘴角微掀,他满意地笑了笑,身影虚晃,人已消失当空。

    出现时,弓六已至天翊身前不远处,他先是低眼看了看手中云水弓,而后将目光辗转到天翊身上,言道:“不忘,此弓云水,你可知道何为云水?”

    天翊强忍着体内的一阵翻江倒海,应道:“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弓六突地一诧,道:“没想到你对云水弓竟还有这般见解?倒也有几分见识。”

    天翊泛冷一笑,言道:“可惜你的心御不了白云,你的意也随不到流水,你即便实力再强,恐也发挥不出云水弓的真正威能!”

    弓六的脸色顿变阴沉,天翊之言一语中的。

    云水弓乃是他偶得之物,借以“冥弓六连”施展,不失为一强大元技。

    但弓六总感觉自己在操纵云水弓时,做不到得心应手,更不说将其施展得行云流水了。

    见得弓六这般神态,天翊淡然一笑,再道:“弓六,你可知云水散枯之后是什么?”

    弓六凝眉,一脸茫然,天翊的寥寥几语,已然使得他的心神动摇不定起来。

    天翊道:“云散皓月当空,水枯明珠出现。你若想参悟云水弓之真谛,那便先参悟透这句话吧!”

    弓六的眉凝沉得更深了,他明知天翊之言另有深意,但却还是忍不住地将之铭记。

    弓六暗暗揣思:“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云散之后是皓月,水枯之后有明珠?”

    一念及此,弓六的心绪顿作紊乱,他静不下心来,也淡然不了那一片云水,自然参悟不透天翊的言外之意。

    霎时间,弓六只觉得体内的气血开始逆流,心神若有分裂,整个人都好似陷入到了神昏错乱、躁狂疯颠之中。

    天翊淡漠地看着利令智昏的弓六,感叹道:“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突听得天翊这般叹言,弓六躁动的心神渐趋平复。

    有那么一刻,弓六猛地睁开眼,他恶狠狠地朝着天翊望去,于他而言,后者以“妖言惑语”乱他心神,险让他的心境陷入失守之态,这是恶毒。

    弓六道:“不忘,原本我是准备杀你的,不过眼下我改变注意了,我会让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言罢,弓六单弓当手,弓拉如满月,弦对天翊所在,一道晶莹的水元箭矢由虚幻渐变凝实。

    见此一幕,天翊似乎不为所动,他等的便是弓六那一句“不杀他”之言。

    天翊微微一笑,言道:“弓六,将你拿手的‘冥弓六连’施展出来让我瞧瞧如何?”

    说着,天翊还朝着弓六投递去一抹轻蔑挑衅的眼神。

    见得天翊这般神态举止,弓六顿时面红耳赤、烟生七窍起来,他堂堂一虚实境修士,何曾被人如此轻看小觑过?遑论这还是在他的虚实之域内。

    天翊道:“怎么?你看上去似乎很愤怒,要施展云水弓,可不能有激愤心怀哦!”

    这话一出,弓六的愤怒被彻底激发,他狂引手中云水之弓,澎湃浩荡的水元之力瞬间便在弓身之上凝汇出一道强猛箭矢。

    手松,弓开,箭出——“嗖!”

    天翊只觉得身前有一道寒芒一闪而逝,继而其身便若断线的风筝倒卷出去——“噗嗤!”

    飞洒的鲜血,染红了那一轮孤月。

    天翊倒将在地,周身上下鲜血汩汩,胸前有一道透孔之伤,狰狞可怖,触目惊心。

    飘零的落红,迎着血雨成殇,悠悠然地停落在天翊身上。

    这一刻,叶落萧萧,青烟渺渺,环山上,红花下,天翊躺卧不动。

    不消多时,弓六飞身而至,他憎恨地看着树下一动不动的天翊,眉弯成锋,似一副怒气难消模样。

    弓六道:“不忘,我说过不会杀你,但你一再逼我,那便是你自己找死!”

    说着,弓六缓缓朝着天翊走去,此番前来,他有命在身,遵天玄子吩咐,将北冥布道图带回北冥阁。

    隐隐间,天翊似乎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他虚弱的睁开眼,只见弓六已经停伫在自己的面前。

    见得天翊醒来,弓六道:“不忘,你这又是何苦呢?将北冥布道图交给我吧,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将你交出去。”

    他对着天翊伸出一手,那模样好似是在讨要什么东西一般。

    天翊略显艰难地撑起身来,言道:“你不是想要北冥布道图吗?杀了我,什么都是你的。”

    说着,天翊咧嘴一笑,许是这一举止牵动了他的伤势,他笑得有些痛苦。

    弓六凝沉着脸,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糊涂了,天翊给他的感觉,就如一个醉酒之人,胡言乱语不止,让他难测其意。

    见弓六无动于衷,天翊又道:“怎么?你不敢下手不成?还是受你那道貌岸然下的誓约所束?”

    弓六咬牙切齿,在他眼里,不忘就如一蝼蚁般渺小,但今日,他却是被这“蝼蚁”狠狠地蜇咬了几口。

    许是觉得这般刺激弓六还不够,天翊又道:“让你杀,你都不敢杀,北冥阁的人原来都是些无胆鼠辈。”

    说着,天翊大笑出声,笑声中饱含着鄙夷与轻蔑。

    此时,弓六已经气郁地心神受激,毛发皆竖,他盯着天翊大喝道:“小子,你真以为我不敢宰了你不成?”

    话语落地,弓六长弓一抖,月弓满雪霜,一道水元箭矢之力直直朝着天翊额头飞去。

    这一箭若是落定,天翊铁定身陨当场,且魂识也会随之寂灭。

    水元箭矢的速度很快,倏如飞电走芒,眨眼间便已夺射到天翊脑前。

    天翊的呼吸隐有些急促,愣是眼睁睁地看着那箭矢飞射到己身额前而无动于衷。

    他在赌,赌融汇己身的布道之力会在此时醒转。

    电光火石之际,天翊两眸突地一凝,继而便见得,他之两眸竟染变成了诡异色彩。

    这一刻,天翊的左眸,星蓝璀璨,而他的右眸,燎火炽烈,整个人的气势顿变得傲然激昂起来。

    他微一抬手,那飞刺在其额前的水元箭矢顿被其拿捏在手,只听得“呲呲”两声,那由弓六怒引而出的杀箭便是寸寸碎裂。

    见此一幕,弓六的神色瞬间骇变,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天翊,疑喃:“这...这怎么...可能?”

    就在其惊疑之际,天翊已缓缓站起身来。

    他傲然而立,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他轩昂以望,存千丈凌云之志气,自天翊身上散发而出的气势,直让天地失色,万物寂灭。

    天翊直勾勾地凝视着弓六,那眸光岂止是淡漠,言道:“既然你杀不了我,接下来那就让我来杀你好了。”

    言罢,追灭长弓已经搭引在天翊手上,道:“此弓追灭,弓六,你可知道何为追灭?”

    说着,天翊泛冷一笑,笑意下,追灭长弓的弓弦上,突有两道元力箭矢幻变出来,一者星蓝,一者炽烈,皆散发着让人心胆俱裂的气息。

    弓六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他的心神再次陷入紊乱,震惊道:“他...他难道..可以动用布道之力?”

    一想到这里,弓六的震撼便如惊涛骇浪拍卷而起,他自然是知晓布道之谜的,也知道偌大风澜还从未有人掌控布道之力,可眼下,天翊做到了,当着他的面做到了。

    就在弓六惊愕之际,天翊已是引箭而出,一蓝一红两道元力箭矢就若飞虹一般朝着弓六射去。

    箭出,气吞山河,旋转乾坤,过天星似箭,吐魂月如弓。

    霎时间,这一片虚实之域便在这两道箭矢之力的声势下崩碎——“轰隆隆!”

    疾风,飞雨,苍山,湖泊。

    风雨中,天翊疲惫地从天而降,湖泊内,有一轰砸之音响起。

    天翊四顾而视,眼渐迷离,继而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这一刻,寒风起,落叶没,烟雨飞,雨珠在这山河大地间弹跳,在这滚滚红尘中迂回。

    暗地里,水星魂等北冥四大杀神尚未动手,便彻底失去了天翊的气息感知。

    水幽魄道:“星魂,落水的是弓六,不忘落到岸边后,突然消失无踪了。”

    水阴傀道:“暗中,有高手。”

    水凕儡道:“弓六的虚实之域似乎是被人破掉了。”

    水星魂阴沉着脸,再无之前那将一切掌控在手的淡然,言道:“看来我们还得继续潜伏一段日子了。”

    说着,水星魂的身影直在一片璀璨星蓝的掩映下虚幻不见。

    水幽魄三人稍顿片刻,连连追随水星魂而去。

    当然,对此感到愕然的可不止北冥四大杀神,玄冥谷的玄冥双刹也作惊疑不定。

    冥刹道:“玄刹,你在不忘等人的身边潜藏了那么久,难道连隐藏在暗中的人也未察觉到吗?”

    玄刹道:“冥刹,你这话说的可有些风凉了。”

    冥刹道:“接下来怎么办?难道我们还没出手,就要打道回谷了不成?”

    玄刹道:“等吧,等着等着,兴许便能等出办法来了。”

    他神秘笑了笑,人却在笑声消隐前不见了踪迹。

    冥刹停驻在风雨中,周身黑雾缭绕飞腾,那一滴滴雨水溅落其内,无声无息。

    有那么一刻,他的身边有一白衣飘飘的女子显影而出,正是慕容悠。

    冥刹道:“你们的人已经出手了,可却无功而返。”

    慕容悠道:“总好过有些人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把握住。”

    冥刹道:“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与我做口舌之争的吧?”

    慕容悠道:“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我们之间,或许能够达成共识。”

    冥刹一愣,道:“你觉得九幽教与玄冥谷之间有合作的可能吗?”

    慕容悠道:“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冥刹道:“这般说来,九幽教愿意放弃五行封天印?”

    慕容悠道:“五行封天印可以给你们,但不忘我们要带走,连带的还有那两名叛教之女。”

    冥刹没有开口,似一副沉思模样,久久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收到冥刹的答复后,慕容悠欣然而去,她将来意表现得很明显,明显得让人看不清虚实。

    冥刹觑着眼,疑道:“她是声东击西扰乱视听,还是兵行险招确有其事?”

    说着,他嘴角微掀,似笑非笑,似明非明,人影也在烟雾迷蒙中消散。

    滂沱大雨渐敛了声势,它变得淅淅沥沥,直至最后再无一雨空落。

    昏暗阴沉的天幕,在一道道耀眼天光的刺破下,变得明朗分化,待得浓云沉雾散开,天空显得澄碧如洗。

    空山新雨后,天地显得清晰明净,那一片湖泊之上,水波不兴,缥碧微纹。

    突然,湖心之中有水花散漫开来,激涌中,一道人影钻出了水面。

    这人,披头散发,两目无神,那空洞的眼眸深处,俘掠着无根的恐惧。

    他骇然地四顾而望,转身时激起的“哗哗”水声似乎是惊吓到了他,吓得他直以双手迅速拍打水面。

    越拍水越激涌,水花飞溅地也越高,他的恐惧也越盛,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更是此起彼伏,绕耳不休——“啊!啊!”

    这人不做别人,正是来自北冥阁冥部的弓六,在天翊引两大布道之力开弓下,他的虚实之域被破,他的人虽无事,但却失魂疯掉了。

    就在弓六疯狂拍击湖面之际,天幕之上,突有一道身影倒卷而出,他同样披着头散着发,但他不同于弓六,他的披头散发显得洒脱不羁,正是秦万里。

    此时的秦万里,面色惨白至极,他的嘴角,血迹斑斑,倒卷好长一段距离,他方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不消片刻,一道道光影相继从天幕中映现,东方龙翔、苍龙七宿、青龙十八卫满身是伤的悬空而立,他们凝望着秦万里,眼底深处有惊骇俘掠。

    秦万里并不是虚实镜炼气士,但他却能凭借手中藏空棍,施展出“藏龙棍域”来,他以一己之力,独战东方龙翔、苍龙七宿以及青龙十八卫,先不说结果如何,仅是这一份气魄便让人由心钦佩。

    秦万里道:“东方龙翔,这一次没杀掉你,但你最好祈祷下一次你还能这般走运!”

    东方龙翔怔了怔,若是换做以往,有人胆敢这般说道于他,他早就厉言相向,但此时他却出奇的缄默。

    他清晰地记得,那自秦万里手中贯落的藏空棍,倏来无影,倏去无踪,棍棍如虹,如来自虚无空蒙的虹。

    他与苍龙七宿以及青龙十八卫合力与秦万里一战,本以为必将其斩杀手下,殊不知最后却落得个两败俱伤之果。

    东方龙翔的心里很清楚,这一次没能杀掉秦万里,他之一生都将为此蒙上阴影。

    正于此时,虚空再起动荡,继而见得,曲离殇、东方木逸、闫帅、戏子以及枪四显现而出。

    曲离殇的神情从容如初,东方木逸的脸色却阴沉似水,闫帅与戏子淡然地笑着,枪四却作满面苦郁。

    枪四扫目而视,视线最终落定在拍击湖水的弓六身上,这一看,他的心神顿陷入无边骇然中。

    下一刻,他展身一动,直如鹰捉猎物般将弓六从湖泊中提起。

    弓六在枪四的手下剧烈地挣扎着,眼中惊骇更盛之前,但却无法挣脱枪四的束缚。

    枪四没有多做逗留,一言一语都没有多说便离开了,他离开的很急切。

    东方木逸舒了舒眉,望着曲离殇道:“离殇兄,你那离殇之曲确是百听不厌,下次若有机会,老朽再来讨教。”

    说着,他与东方龙翔等人示意了一眼,接着带领一干东方阁众逝远而去。

    曲离殇并未出言阻止,他只是凝视着东方木逸等人消失的方向。

    戏子道:“老曲,你既然受伤了,为何还洋装出一副若无其事模样?”

    曲离殇道:“小戏,你不觉得你过问的有点多吗?”

    戏子道:“我只是出于关心,别无他意。”

    曲离殇道:“万里,不忘等人应该是被他人所救,救他们的人,实力很强。”

    秦万里点点头,饶有意味地看了看曲离殇与戏子,而后目光径直落到闫帅身上。

    承接到秦万里的眼意,闫帅微微一笑:“天香萎红低向雨,离披破艳散随风。”

    言罢,头仰,那被其提悬在手的泛黄枯旧的酒葫芦顿有琼浆玉露入口落腹。

一二五:路遥途远,飞鸟长天【合两更】

    恍然间,天翊只觉自己身轻飘忽,跻入云霞,那里山远天高,喧嚣逝远,烟水清寒。

    隐隐约约有疏钟之声飞扬于璇霄丹阙,有神采丰沛的缥缈人影悠然蹑云霞。

    他就如一旁观之人,闲看那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有那么一刻,朦胧迷雾在瞬间化作虚无,一片黑暗之后,天翊自流逝的虚幻中苏醒过来。

    他环顾而视,只见自身躺卧在一通透的亭榭内。

    此时,正值明月高悬,湖光月色两相和,水面无风镜未磨,烟波不动影沉沉,碧色全无翠色深。

    天翊连与辰南子沟通道:“辰老,这里是?”

    辰南子回应道:“牡丹城主救了你,这里应是她所开辟的一方虚实之域。”

    天翊明悟,他只记得己身与弓六对战,在其生死关头之际,其体内的南宫、北冥两大布道图纷纷借力于他。

    那承载了布道之力的追灭长弓,仅凭声威便将弓六的虚实之域破开,后者也落得个失魂成疯的下场。

    辰南子道:“小子,以后若不是生死攸关之际,切不可再动用布道之力。”

    天翊一愣,暗想对付弓六的时候,辰南子可不是如此以言的。

    他查探了一下自身状况,发现气血舒畅,元力充盈,弓六给他造成的伤势已然痊愈,心道自己的“鸿蒙圣体”体质倒是不凡。

    辰南子许是看出了天翊那点心思,言道:“小子,你莫不是以为自身的伤势痊愈都归功于你那特殊体质不成?”

    天翊怔住,暗道:“难道不是吗?”

    辰南子道:“小子,若不是有青莲这些日子以来对你的治疗,你至少还得在这里躺上数月。”

    天翊惊诧,问道:“辰老,我昏迷多久了?”

    辰南子道:“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

    天翊愕然出声:“啊!我竟然昏迷了一个月?”

    辰南子道:“小子,别不知足了,你破开弓六的虚实之域后,自身状况极不乐观,即便你有着鸿蒙圣体体质,也不见得就能承受得住布道之力的反噬。”

    他稍顿了片刻,继而赞叹道:“青莲的元力好生了得,你那般重的伤势,她竟然能在短短一月便让你恢复如初,当真不可思议。”

    一想到这里,辰南子不由对百花之人的来历起了兴头,言道:“小子,百花城的人个个不凡,牡丹城主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即便在我全盛之时,也不一定能及得上她。”

    天翊笑了笑,当年第一次出现在百花城时,他便察觉到了百花之人的不简单。

    还不待他回应什么,缦回的廊道之上,青莲已款款而来,她折纤腰以漫步,呈皓腕于青纱。

    不多时,青莲已抵至天翊身前,言道:“不忘小哥,姐姐邀你去清风亭一叙。”

    天翊点了点头,继而随同青莲而去。

    一路上,青莲一语不发,她只从容迈步着,颊面之上始终带着微笑。

    天翊道:“青莲前辈,谢谢你出手相救。”

    青莲脚下一顿,言道:“不忘小哥,你以后称呼我青莲即可。对了,小哥曾为‘百花四君’赋以写照之言,不知青莲是否有幸能得小哥金口以赐?”

    她回眸一笑,虽无百媚衍生,但却给人以清净。

    天翊顿了顿,言道:“未花叶自香,既花香更别。雨过吹细风,独立池上月。”

    这一刻,水光潋滟,山色空蒙,两人身外的湖面之上,有微风抚叶,有玉珠凝摆,有莲花摇月。

    青莲眼珠转动,继而带着一抹嫣然翩跹而去。

    辰南子作疑道:“小子,你似乎对百花之人很了解?”

    天翊应道:“辰老,我了解的不是百花之人,我了解的是百花之花。”

    辰南子愣住,不明天翊言外何意。

    此时,朝晖月色,青盖湖面,凝碧波痕,流水脉脉。

    天翊在青莲的带领下,经沉香雾阁,过烟波画桥,来到了清风亭。

    清风亭内,牡丹婷婷而立,她遥望着幽野长空,那里苍木葱茏,皎月映辉。

    牡丹道:“不忘小哥,一月之别,恍若一梦,我们又见面了。”

    说着,她转身朝着天翊望去,她的笑靥直让人心醉神迷。

    天翊道:“若如梦,那一月应做天上之月,无关于时。”

    牡丹道:“那小哥倒是说说,今日之月是否是当日之月?”

    天翊道:“那得看梦是否醒来,梦若醒,月不复月,梦还在,则月依旧。”

    牡丹笑了笑,道:“不忘,你不担心你的那些伙伴吗?”

    天翊道:“牡丹城主,不忘又得与你道声感谢了。”

    他对着牡丹微微躬身,以示自身感激,他知道,武忘等人也应在牡丹这里才是。

    牡丹道:“不忘,你知道之前我与莲儿怎么说你的吗?”

    天翊摇了摇头,他不是圣人,自然做不到什么事都了然于心。

    牡丹道:“我对莲儿说,你是个聪明的人,所以你注定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

    天翊道:“牡丹城主谬赞了,我之所以不愿逗留,那是因为路遥途远。”

    牡丹道:“路有多遥,途有多远?”

    天翊笑道:“牡丹城主,我曾听闻过一曲,名临仙,临仙临仙,飞鸟长天。”

    牡丹愣了愣,道:“没想到不忘小哥也会感‘时’伤怀,飞鸟飞得过长天吗?”

    天翊沉默,好半响后,其眼中有惆怅之色泛涌,言道:“飞鸟若是了为临仙,恐难飞过长天。”

    牡丹道:“那飞鸟要为了什么,才能突破长天之束?”

    天翊道:“长天于飞鸟而言,哪里来得束缚之说?那里,本就是它的舞台。”

    牡丹怔住,继而长长一叹,言道:“不忘,接下来你们打算去雨木之域最深处?”

    天翊点了点头,道:“龙葵果,我势在必得!”

    牡丹道:“我不会劝你绕道而行,我只想告诉你,龙葵果所在之地,沉睡着一个秘密,希望它不会因你们前去而苏醒。”

    言罢,牡丹的身影消失不见,随之一道消失的还有青莲,还有那烟波画桥、水榭亭台……

    这一刻,时空突作转换,天翊只觉自身在虚幻迷离中摇曳而动,身定之际,人已停落在那泊水边。

    不多时,武忘等人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显现出来,当见得天翊安然无恙后,他们心头的不安也作不复。

    一众人围将在天翊身边,问东问西个不停,担忧关切,始于心发。

    史大彪提悬着酒坛,仰饮两口,兴感而叹:“也不知今日之月,作何时之月?”

    千叶打趣道:“大彪院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感怀了?”

    幻茵附和道:“对啊大彪院长,你那‘我自问酒不问仙,半世逍遥半世癫’的闲逸旷达呢?”

    史大彪打个了酒嗝,言道:“那你们倒是说说,大彪我是乐得逍遥,还是酒得逍遥?”

    千钰等人愣住,他们很少能对接得上史大彪的“疯言癫语”。

    无忆顿了顿,应道:“大彪兄,于你而言,酒一定是乐,但乐却不一定是酒。”

    史大彪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酒乐而逍遥。”

    武忘似也来了兴致,连从史大彪的手中承过一坛烈酒来,他抱酒演武,时而卧饮,时而仰进。

    人动,影飘,声起:“独饮千坛醉不倒,御斧一飞临九霄。不问我情归何处,只管坛中酒多少。”

    语毕的一刹,武忘正好将那一坛烈酒呈递到史大彪跟前。

    史大彪想也没想,大喝一声“好”后,狂灌为饮,好生豪爽!

    这之后,史大彪不吝地拿出了诸多坛佳酿,同众人邀酒于月下,沉醉于湖边。

    天翊本无心以酒,但听得“杏花红”三字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伤怀。

    他看了看昏沉不醒的青霖,对月举坛而饮:“道上红尘,江中白浪,饶他皇城万郊,我只识得杏花酒香!”

    这是他与烈阳初遇之时说的话,他清晰记得烈阳于他的“三最之问”,他作答的逍遥而游,何尝不若史大彪的酒逍遥呢?

    夜至下旬,众人结束了饮酒,纷纷入定,养精蓄锐,明日他们便会启程前往雨木之域最深处,他们要为青霖摘得龙葵果,要助其脱离迷失。

    此时,天翊伫立在湖边,天有沉月,沉落在湖里,沉落在心里。

    微风拂过,荡起层层微波,天翊的身边有一人影凝显出来,他斜挂着一个包裹,腰间系着一泛黄枯旧的酒葫芦。

    还不待闫帅开口,天翊已是率先问道:“闫帅前辈,你可认识牡丹?”

    闫帅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天翊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并没有看出什么。”

    闫帅道:“我与牡丹城主有过几面之缘,她对你很是赏识。”

    天翊道:“她赏识的不是我。”

    闫帅道:“哪是谁?”

    天翊没有回应,目光依旧停留在渐渐西沉而去的星月上。

    闫帅道:“戏子离开了,他让我告诉你,以后你若有时间,可去大荒芜域寻他!”

    天翊一愣:“大荒芜域?”

    闫帅点了点头,道:“荒殿的总部,应该就在大荒芜域之中。”

    说到这里,他微微笑了笑,再道:“复重生,忆往昔,怨恨绕心头,晓前尘,悲切切,一切都成空。”

    天翊道:“闫帅前辈,这话应该是戏子前辈让你转告给我的吧?”

    闫帅颔首,道:“你果真如牡丹所说,很聪明!”

    天翊道:“可在你们的眼里,聪明人是不该去雨木之域深处的。”

    闫帅道:“聪明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执着的聪明人。”

    天翊道:“闫帅前辈,雨木之域最核心处,除开龙葵果之后,还有什么?”

    闫帅站起身来,神情顿变得凝重了许多,道:“那里除了龙葵果之外,余下的尽是迷蒙。”

    天翊沉默地望着天幕,那里,纤尘不染,皎月当空。

    这之后,闫帅没再开口言道什么,他转身朝着武忘等人所在地走去。

    对于闫帅的归来,武忘等人并未有何惊诧,早在其出手抵挡北冥冥部之人时,他便已经为众人所接纳。

    就在天翊凝沉之际,他的身边再次显现出一人影来,来人披头散发,偏又给人以不羁洒脱。

    秦万里道:“不忘,你怪戏子与曲离殇吗?”

    天翊道:“我怪他们什么?是他们的不辞而别,还是那胎死腹中的不怀好意?”

    秦万里道:“看来你什么都知道。”

    天翊道:“秦前辈,我只是知道我该知道的事情。”

    秦万里道:“出手的人已经离去,没有出手的人也已离去。”

    天翊悠然地笑了笑,道:“看来盯上我的人还真不少。”

    秦万里道:“不忘,你要小心,荒殿的那位功参造化,他对你很感兴趣。”

    天翊道:“他不是对我身上的东西感兴趣吗?”

    秦万里无奈一笑,道:“我不知道,没有人能洞悉他的心思,他或许只是单纯地对你这个人感兴趣!”

    天翊道:“可惜我对他并不感兴趣。”

    说着,他对秦万里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承接到天翊的笑意后,秦万里脸上的无奈不由地更盛之前。

    秦万里道:“不忘,雨木之域深处,迷失者横行,你们可要当心了,那些迷失者中不乏一些实力强大之辈。”

    天翊明悟地点了点头,于他而言,秦万里亦长亦友,他的好意提醒,天翊自会欣然接受。

    简单的交流后,秦万里侧眼看了看远处正闭目凝神的千叶,那一刻,他的眼中唯独剩下慈祥之光。

    这之后,秦万里离开了,他并没有真正走远,他也不会走远,因为这里有他在世的唯一执念。

    翌日一早,天翊一行人继续取道向西,越是深入雨木之域,古木越有参天之势,乱烟迷瘴也越发地频显。

    乱点碎红交杂在叠翠迷烟中,倒是平添了几分朦胧。

    一转眼,半月即逝。

    这一路走来,一切都显平静,偶尔会遇到三两迷失者以及一些恣意凶兽,倒也无关风雅。

    此时,天翊等人停驻在一片奇异的森林前,这里,古木参天,遮天翳日。

    天光本作和煦,但自古木的缝隙中稀稀疏疏穿透而过后,顿变得阴沉惨淡起来。

    森林很静,静谧得如同一切都沉睡在死亡之中一般,伴随着流雾沉掩,偶有鬼魅的虚影来去无踪,恍然间的几声兽鸟飞鸣,更为这寂静平添了几分毛骨悚然。

    闫帅道:“穿过了眼前这一片森林,我们便能抵达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了。”

    武忘等人互视一眼,继而便欲迈步而前。

    闫帅道:“我得提醒你们的是,这一片森林又被称之为迷失森林,乃是雨木之域的绝险禁地,里面多毒烟瘴阵,乃是奇凶异兽与大量迷失者的活跃之地。”

    众人顿住,纷纷凝眸看向天翊。

    天翊看了看史大彪,言道:“大彪兄,烦请为我们撑开禁元伞!”

    史大彪也不拖沓,随手一挥,禁元伞流光四溢,掩成一虚幻伞影,足将众人笼罩其内。

    禁元伞不受古木枝干所遮,它很柔软,也很自然。

    伞开,流雾飞尘尽皆规避,丝毫不得入。

    天翊等人行步而前,人随伞动,伞随人动。

    此般前行好长一段时间后,一行人停憩在一百枝招展的参天大树上。

    天翊穿茂枝盛叶,身影落定在大树之巅,不消多时,无忆等人也在一阵簌簌声后紧随而至,史大彪费了好一番功夫摇摇晃晃地攀爬而来,最终倒也稳住了身影。

    放眼以望,可见天边有红日映辉,如海的苍翠葱茏笼罩在散漫的天光下,尽显祥和。

    史大彪道:“世事如幻,似真似假,外以澄碧祥和,内掩杀机潜伏。”

    众人点了点头,适才身处密林之中,林暗草深,幽寒弥漫,直给人以抑郁,而今登顶远望,却又道别一番风景。

    闫帅没有随众人一道飞身在这树巅,他斜躺在一处横展的树干上,头枕着包裹,手里却是把玩着一根翠艳欲滴的长棍,此棍节节分明,赫然正是无忆的佛皇棍。

    闫帅道:“此棍倒是不凡,难怪惹得东方阁那般兴师动众。”

    说着,他随手一挥,佛皇棍顿被其摄入到一储物袋内,下一刻,自他的手中又有他物映现而出,那是一支翡翠发簪,发簪状若一柄长剑,凌锐非凡。

    闫帅笑了笑,打趣道:“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有情郎,只是这发簪到底是要送给谁呢?用剑的女子,难道是千钰?”

    他苦涩地摇了摇头,继而将剑形发簪收归好,这一路下来,他可没少做这“偷盗”之事,众人中除却天翊外,每个人的储物袋都被其光顾过。

    对于闫帅而言,偷盗是一门艺术,一门高尚的艺术,他不是为了盗而盗,而是为了艺术而盗。

    闫帅知道天翊早就发现了他的“偷梁换柱”之举,但后者既然没点破,他也就当自己未曾暴露了。

    一行人的储物袋中,最让闫帅感叹的,自然莫过于史大彪的储物袋,只有真正探视其储物袋,方才知道什么叫殷实。

    史大彪的储物袋,袋中有袋,如此往复好几,方才见终,特别是其置放在最深处的那一紫金储物袋,就连闫帅也无法探视丝毫。

    闫帅在想,他偷盗史大彪的储物袋,后者或许也应知晓在心才是。

一二六:落日天涯,板角青牛【合两更】

    此时,史大彪借着枝条的韧性晃荡在树巅之上,他似是一刻也离不开酒。

    于他而言,杯盏之间,清浊浓淡,逍遥成缕,但那醉酒逍遥后何尝又没有折射出人间百态、世事沧桑呢?

    天翊负手而立,神色悠然地凝视着天边,那里,夕阳山外山,苍翠渡边渡,人停碧波上,影在画中游。

    有那么一刻,天翊的耳畔突有一道破空声呼啸而至,继而便见得,一盘形器物飞掠而来,接着悬停在其跟前。

    史大彪道:“不忘,大彪言而有信,借你星辰盘一观,为你量身定制了一套星子,合计一百零八颗。”

    青龙宫内,天翊曾与史大彪合力破除七星、八卦、九宫阵,也是在那时史大彪从天翊的手中“借走”了星辰盘,且扬言要为那无子的星辰盘配以成套,而今他兑换了自己的承诺。

    闻言,众人纷纷朝着天翊身前的星辰盘看去,只见纵横当道之上,停落着大量黑白分明的棋子。

    武忘不解道:“大彪兄,棋子就棋子,你干嘛说成是星子?”

    千钰紧随道:“大彪兄,你做的这些黑白之子,数量似乎并不平等,黑子好像要远多于白子。”

    无忆等人疑惑地点了点头,对于星辰盘,他们知晓的不多,只知其威能不凡。

    其实不止是他们,就连天翊也作一样,当初冷轩将星辰盘交由其手的时候,并未具言以细,惟余那一句:“天若棋盘星若子,何人何下?”

    史大彪道:“既是以日月星辰开的棋局,那么停落其上的自然便是星子,至于黑白星子数量不等......”

    他笑了笑,并未将话语说完,饶有深意地看着天翊。

    这一刻,武忘等人陷入朦胧迷茫中,天翊在承接到史大彪的眼神后,眉头稍有凝沉。

    他瞟了眼星辰盘上的星子,稍一感应,黑白星子的数量了然于心,同时也对史大彪的用意透析明澈。

    天翊道:“大彪兄,你这一副天罡地煞星子,倒是巧妙的很,你那淡漠的逍遥之后,原来还潜藏着惩恶扬善。”

    史大彪摆了摆手,身体险因失去平衡而坠落,讪讪道:“不忘,巧在何处?”

    天翊道:“微妙在智,触类而长。玄通阴阳,巧夺造化。”

    史大彪满意地笑了笑,武忘等人则已完全陷入浑噩迷蒙中,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天罡地煞,更不知那一副星子巧妙在哪里。

    武忘问道:“老大,什么是天罡地煞?”

    天翊道:“天罡地煞是星统之称,天罡星有三十六,地煞星有七十二,合计一百零八星辰。”

    武忘点了点头,他没有再多问,眼神左闪右烁,好一副似懂非懂模样。

    此时,枕卧于枝的闫帅在听得天翊与史大彪的对话后,那入腹的清酒顿变得狂烈起来。

    他本自若的笑着,但笑着笑着,却笑得惆怅满怀,叹言道:“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义胆包天,忠肝盖地。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言罢,闫帅苦涩一笑,他缓缓眯上眼,似乎以此便能牢笼他的千种无奈、万般心伤。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轮天日将要落下,西幕上的晚霞挥舞着绚丽的纱巾,为苍翠葱茏镀上成片的金黄。

    这一刻,有风起,撩得长发飘飘,荡得惆如飞絮,漫天凄舞。

    天翊凝视着远方,感叹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语落,天翊的身影已不在,惟余那碧绿的枝条在轻拂而来熏风下微摆摇曳。

    这之后,天翊一行人继续前行,待得这一片迷失森林径尽之际,他们便能抵达长有龙葵果之地。

    转眼间,五日即逝,众人已然快要临至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

    星月璀璨,疏影驳驳,天冷霜浓,凄风伴愁。

    迷失森林,月华残照,浓雾弥漫,翻腾缭绕。

    好在有禁元伞的防护规避,天翊等人方才能畅通以行,夜至下旬,天翊等人行至到了一处悬河飞涧的峡谷中。

    放眼以观,飞瀑乘岩,悬河注涧,银泄千丈,雷赴之声,震动山谷。

    这一处峡谷内,雾散风轻,空气缈缈,湿润缕缕。

    闫帅道:“出了这峡谷,再有小半日时间,我们便能走出迷失森林了。”

    武忘等人愕然地望着闫帅,早在进入迷失森林之前,闫帅便信誓旦旦地言说过迷失森林里凶险无比,只道是处处毒烟瘴阵,奇凶异兽横行无忌,有大批迷失者活跃其中。

    可这一番行径下来,众人并未经历什么大惊大险,偶尔遇到三两之兽,一见着他们撒腿便跑,至于迷失者,更是出奇的一个都没遇上。

    众人不清楚,这到底是闫帅的危言耸听,还是事出反常,总而言之,闫帅这一次的预测失了水准。

    许是察觉到了众人对自己的鄙夷之意,闫帅笑了笑道:“能相安无事地走到这里,总好过一路杀戮淌风沐血地来到这里好。”

    武忘打趣道:“丑帅,你这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吗?”

    闫帅道:“我丑吗?”

    众人纷纷点头,闫帅尴尬一笑,故作镇定道:“我不需要借口,事实本就是这样。”

    千钰道:“闫帅前辈,以你的实力,难道对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也忌惮不已?”

    闫帅轻咳两声,他挺了挺胸,昂了昂首。

    这一路走来,难得有人将他当“前辈”对待,他自然要做出一副前辈该有的模样来,道:“我不是忌惮,我只是不想!”

    无忆眉头微皱,言道:“那里到底有什么?”

    闫帅笑了笑道:“等过了今夜,明日你就知道那里有什么了。”

    无忆一怔,言道:“这么说,我们今夜要停憩在此处?”

    闫帅点了点头,饶有深意道:“月华朦胧,夜路难行,还是待得天明,在穿过最后那一层迷雾的好!”

    说着,闫帅整个人已飞夺而起,三两息后,其身已落定在一颗参天古木上。

    众人朝着月落的方向凝视去,那里,月辉清澈,山明树朗,哪有丝毫烟雾弥漫?

    下一刻,众人连将目光落定到天翊身上,只要天翊开口,闫帅的决意自然算不得决意。

    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天翊在承接到众人眼意后,只微微笑了笑,道:“都休息去吧!”

    对于天翊的吩咐,众人自然不会驳逆,心中虽有激愤成疑,但也并非不可遏制。

    休整了一夜后,一行人在晨辉散漫下醒来,继而迎着晨光取道向西。

    晃眼间,大半日时光,已若流水不复。

    此时,天翊等人停伫在一峭壁之巅,他们的身后,是延绵成片的苍翠葱茏,可展现在他们身前的,却做一副荒芜无际之地。

    浩瀚的荒漠之上,万里苍穹,红日笼罩着大地,一缕缕悠烟孤独的漂着,映照着落日的轨迹。

    恍然之下,竟给人一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感触。

    众人的思绪随着孤烟飘散,眼中饱含惊讶,谁曾料想,在雨木之域的深处,还有这样的一片荒漠?

    无忆道:“雨木之域,雨水充沛,气候适宜,这里怎么会出现一片荒芜之地?”

    武忘等人缄默不语,他们也对此感到疑惑不解,这一路走来,苍碧翠延,突见此荒凉,让人多少有些刺眼。

    闫帅笑了笑道:“出现即是合理,至于原因,有那么重要吗?”

    史大彪道:“物极必反,阴不舍阳,阳不弃阴,正是雨木之域的极致苍翠,方才有这荒芜显现。”

    听得两人这般言辞,无忆苦涩而又无奈地笑了笑,早知会是这样的答复,他还不如不问。

    天翊沉默不语地凝视着那一片一望无际的荒漠,之所以“无际”,那是相对于“一望”而言,荒漠实则并非是无边无际。

    他微皱着眉,众人之中,恐也就他知道,为何闫帅昨夜会说这一片荒漠笼罩着最后一层迷雾。

    闫帅稍顿片刻,率先滑翔而下,言道:“大家紧跟着我,落定在荒漠之上后,切不可大声喧哗,更不可外放己身元力。”

    言语声还作缭绕,闫帅的身影已若黑点朝着荒漠飘落。

    听得闫帅这莫名其妙之言,众人好一番云雾迷蒙,这都什么跟什么?

    天翊道:“听他的不错,这一片荒漠之下,蛰息着一只强大之灵,若是我猜测无差,此灵的习性应是昼伏夜出!”

    简单地言道了几句,天翊展空而去,只留下千钰等人茫然地四顾而望。

    武忘仔细查探了好半响,紧皱的眉头却不见丝毫舒展,道:“我怎么什么都感知不到?”

    千钰点了点头,回应道:“我也是,给我的感觉,这一片荒漠之下,只剩死一般的沉寂。”

    无忆道:“既然老大都说了,此事应该无假,我们查探不到,只能说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探查到那强大的生灵。”

    众人的神情凝重了不少,而后一一朝着天翊追赶而去。

    落地之时,天翊与闫帅已经等候多时。

    武忘道:“丑帅前辈,这地底下面,沉睡着何等凶兽?”

    闫帅微微一笑,并未隐瞒什么,干净利落道:“板角青牛!”

    众人一诧,连带着天翊也做一副吃疑模样,无相神衣内的辰南子猛地一颤,言道:“我就说,这生灵怎么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原来是板角青牛,没想到这大家伙竟然跑到雨木之域核心之地来了。”

    听得辰南子这般感慨,天翊连连问道:“辰老,你知道板角青牛?”

    辰南子道:“何止知道,我还与它交过手呢!这大家伙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即便是我,也道不及。”

    天翊骇住,辰南子全盛时的实力有多强他不清楚,但有一点他却很肯定,其境界绝对远超虚实镜。

    辰南子道:“小子,板角青牛昼伏夜出,其脾性怪异,亦正亦邪,这一点倒是与荒殿之人有些相似。如此说来,你们倒真是要小心一点,那大家伙若是发起飙来,可不好收拾!”

    天翊明悟地应了一声,继而收回心神,不再与辰南子交流。

    此时,武忘等人正“七嘴八舌”地对闫帅进行询问,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一向雍容自若的闫帅,在见得众人这般喧吵模样后,竟一脸的忌惮,连连示意众人要轻声细语——“嘘嘘...”

    武忘道:“丑帅前辈,我知道了,你与那板角青牛,肯定有过节。”

    闫帅愣住,脸色刷青一片,偏又尴尬连绵,武忘胡乱间的言语似乎一语中的,直戳在了闫帅的心思准头上。

    见状,无忆嘘着声,小心翼翼问道:“闫帅前辈,难道真给死胖子说中了?”

    众人竖耳以待,状做聆听。

    闫帅道:“我与那大家伙也没什么大的过节,只是曾今不小心踩了他的牛尾而已。”

    他这话说的随意至极,正因为随意,所以众人都听得出来,他是在敷衍。

    闫帅再不愿多做逗留,脚踩黄沙朝着远方而去,武忘等人见状,自然少不了一番乐呵。

    天翊盯着闫帅的背影看着,见其行步匆匆,心下已极为笃定,后者定是对那板角青牛行了什么为盗之事。

    众人虽然对闫帅与板角青牛之间的事感到可笑与好奇,但一路上的警惕却无丝毫松懈,他们并未大声喧哗,更未将己身元力散溢开来。

    对此,闫帅颇为满意,暗中也曾长舒一口气。

    这般轻声轻语、蹑手蹑脚前行了好长一段距离后,千叶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盯着天翊问道:“不忘,那板角青牛既然那般厉害,对于我们的到来,它不应该不知道吧?”

    天翊微微笑了笑,却不作应,对于板角青牛他知道的少之又少。

    这一刻,众人的脚步突地顿住,闫帅挠了挠头,沉寂好半响后,呢喃道:“好像还真是这样。”

    话语落地的一刹,众人身前不远处,突有震荡之声从地底传荡开来——“轰隆隆...”

    紧随着,一道破土之音刺耳响起,黄沙飞溅中,一根青木直从地底扶摇而上——“呲呲!”

    尘消沙散,众人惊骇而望,当见得不远处那一植木后,众人的神情略显得有些失望,他们并未看见那让闫帅谈之色变的“板角青牛”,自然也看不见后者与“板角青牛”之间的恩怨纠纷。

    天翊凝目,但见那一冲霄而起的植木,其形若柱,偏又落得穹弯,好似一板角一样。

    辰南子感知到这一植木后,震惊道:“这是板角影木!只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一听此言,天翊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无奈笑了笑,辰南子口中的少了些什么,难道还不足以言道闫帅曾做了什么吗?

    天翊先是看了看闫帅,发现后者的神色已然阴沉至极,继而他又朝着那植木看去,只见那植木的枝干上,长有一叶,叶下有蒂,蒂上却无果。

    看到这里,天翊若是还不明白辰南子口中的少了些什么指的是何,那他就是真的愚笨了。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闫帅突然开口道:“果既然已经掉了,哪里还有长回去的道理?”

    言罢,不远处的参天植木,突起剧烈震荡,狂猛的摆摇下,直使得天震地颤,风沙飞卷,遮天蔽日。

    紧随着,一道震耳欲聋的牛吼声响彻寰宇——“哞!!”

    不消多时,风消雾散,那一参天植木隐匿不存,取代而出的则是一头独角青牛飞悬长天,它威风凛凛,傲然而视。

    见得板角青牛现身,众人骇然之余,自然少不了一番心喜,

    猎奇之下,也想看看它与闫帅之间到底有何恩怨?

    辰南子道:“板角青牛,一角一叶一果。角以撑天,叶以百影,果以轻身。”

    天翊明悟,回应道:“以他的手法,要取那果物倒也不是难事,难的是他是如何取得板角青牛的信任而靠近其身的?”

    辰南子摇了摇头,他不止看不透百花之人,同样也看不穿闫帅此人。

    此时,那飞悬长天的板角青牛怒气冲冲地瞪着闫帅,隐约下,都能看见其鼻息间有激气卷涌。

    那自其身上散发而出的牛气,冲天而起,摇光射牛斗,声威动苍宇,磅礴浩荡的木元之力,直将天地万物掩映。

    感受到板角青牛的气势后,天翊等人脸色突变得难看起来,这一刻,板角青牛就如一头绝世凶兽,气焰嚣张,睥睨天地。

    就在众人惊诧之际,板角青牛竟是开口人言:“小毛贼,赶紧将青牛果归还于我,念在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我可不与你计较。”

    它怒目而视着闫帅,对于武忘等人的惊愕则置若罔闻。

    武忘道:“会说话的灵兽?”

    无忆道:“灵兽要口吐人言,哪得需要多强的实力才可做到?”

    千钰等人惊骇的缄默着,板角青牛的强大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适才还作观戏心态的他们,此刻也敛了玩意,全神戒备。

    天翊微皱着眉头,他并没有太过于担心什么,板角青牛是强,但闫帅既然敢招惹这样的灵兽,想来也有些应对之策才是。

    天翊尚还处于思量之际,闫帅回眸而来的一抹眼意,却是突然使得他强烈不安起来。

    他在闫帅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闪躲的神色,那闪躲的眼神中甚至还带着忌惮。

一二七:以兽制兽,黑暗之地【合两更】

    见此一幕,萦绕在天翊心头的不安越发激涌,按照辰南子所说,板角青牛若是发起飙来,整个风澜大陆,能将之阻拦的人屈指可数。

    见闫帅无动于衷,板角青牛的牛哞声再次震嘶而起——“哞哞!”

    伴随着怒吼之声的响起,板角青牛的两目顿变得腥红无比,这是它激怒的前兆。

    板角青牛道:“小毛贼,今日你若不将青牛果归还于我,我便将你们统统斩杀在此!”

    语落,板角青牛身上的气势更添凌厉,眼看其激愤成怒势若暴走,正在这时,闫帅道:“大蛮牛,你的脾性倒是一点没变,我既然敢再次归来,难道会来自投罗网?”

    说着,闫帅转目而视,这一次,他没有去看天翊,目光径直落到小笨与大青的身上。

    被闫帅这般盯着,小笨下意识地一愣,憨态毕现,倒是大青眉有沟壑成形,眼有精芒浮掠,似是洞察到了闫帅之用意。

    板角青牛哞哞两声,牛光牢牢将小笨与大青锁定,一番打量之下,它轻蔑地收回目光,在其眼里,小笨与大青的血脉之力虽有不凡,但实力却弱小不堪。

    它转目看向闫帅,憨实的眸光不乏憎恶,言道:“小毛贼,你窃我青牛果,害我渡不了尘世劫运,身犯之者,当以为诛!”

    言罢,自板角青牛的身上,再起浩荡木元波动,只听得一道愤吼之声震颤寰宇——“哞!”

    霎时间,虚空之巅,一尊巨化的牛影投射而出,其影之大,遮天蔽日,青光浩淼,弥散满天。

    见此一幕,闫帅的额头隐有黑线挑浮,他侧目朝着天翊看去,这一出戏若无天翊点头,恐难为继。

    天翊端然默望,对于闫帅的心思他又岂会不明于心?后者这是希望以兽制兽,只不过那制前得加个“骗”字。

    这一刻,百里西风卷飞扬,鸣尘啸土齐登场,青牛傲立凌云巅,虚空成影掩残阳。

    感受到板角青牛的愤恨,大青饶有意味地朝着天翊望去,似作询问之意,倒是小笨仍旧一副憨态可掬模样,若还摸不清状况。

    天翊顿了顿,这是一场博弈,一场他似乎别无选择偏又危险至极的博弈。

    沉寂片刻,天翊对着大青点了点头,他置身不到事外,这一场危险的角逐,无关好胜,无关争意。

    承接到天翊之意,大青明悟地示意了一眼,继而鄙夷地冲着小笨侧目一视。

    下一刻,大青的身影已作鹏飞而起,熊影不复,青龙升云,一声独吟,傲啸天阙。

    伴随着大青的腾空,天幕之上绛气涌生,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见状,板角青牛眉宇微沉,那打量着大青的眼眸中多了些重视,但也仅仅是一些,且稍纵即逝。

    板角青牛道:“没想到一头小小的万古青龙,体内蕴含地纯正青龙血脉竟如此浓厚,但仅凭你,便想与我为敌,未免太过自不量力了一些。”

    说话之际,板角青牛昂了昂头,左前蹄微地一抬,投射虚空的巨化牛影也随之抬起了前蹄。

    刹那间,自那虚化的蹄影之下,倏有磅礴浩荡的木元之力凝汇,直若一朵青色祥云凝实厚重。

    眼见着板角青牛的牛蹄便要落下,大青突然开口人言:“大蛮牛,你这一脚若是落下,今日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一道龙吟声傲啸苍穹,神之来兮风飘飘,雷惊电激雾缈缈。

    风去雾散,天幕寂静一片。

    板角青牛愣眼巴巴地盯着大青看着,眼眸之中饱含震惊,那悬空的前蹄硬是没有落下。

    如此迟钝好半响,板角青牛方才从惊愕中醒转过来,它撤回了前蹄,不可思议道:“你...你隐藏了实力?”

    大青龙头一仰,状有轻蔑谑然,言道:“也只有如你这般的蛮牛方才会竭忠尽智,以事其道,偌大风澜,你板角青牛算得老几?”

    语落,大青的姿态更显张扬,这一刻,它就如一头绝世凶兽,恣意昂然,不可一世。

    板角青牛紧额以蹙,鼻息间的愤然激气纵横不止,它板角青牛,实力通玄,它虽不知风澜大陆它排老几,但它若想,横行无忌应无大碍。

    可今日,它竟是被一头万古青龙当面质问,这让它愤怒交加,隐有怒发冲冠而起之势。

    板角青牛道:“你既能开口人言,想来距离渡劫之期也不远了,既是如此,我倒要瞧瞧,你到底有何能耐这般不可一世?”

    言罢的一瞬间,板角青牛怒吼一记,两只前蹄踏风而起,携卷而动的木元之力,直让天颤地震。

    大青面不改色,从容以应,龙身于长空之上摇摆腾挪,风云色变,力浸荒山。

    眼看着板角青牛的两只前蹄踏天而落,正与此时,荒漠之上再起傲啸,只见得一道流光冲霄而起,一尊巨化的熊影须臾即至。

    这一刻,小笨化成了大地之熊本体,它憨怒激言:“大蛮牛,你若再这般不识趣,今日定将你打得满地找牙!”

    闻言见影,板角青牛那踏落的前蹄硬生生地悬空不动,它瞠目结舌地凝视着飞抵到大青身边的小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大青白了小笨一眼,言道:“大笨熊,你怎么老是慢半拍?这大蛮牛与你颇有几分相似,只是它没有你懂得隐忍!”

    说着,大青鄙夷地瞪了板角青牛一眼,眸中哪有丝毫惧意?有的只是轻蔑与不屑。

    小笨挠了挠头,笑道:“你也说了,我是大笨熊的嘛,慢半拍自然情有可原。”

    言语之际,小笨的目光已侧转到了板角青牛的身上,它依旧憨态可掬的笑着,但这笑落到板角青牛的眼中,却已远超了风轻云淡。

    小笨道:“大蛮牛,你不是牛气冲天吗?来,给本熊冲一个瞧瞧,要是本熊觉得不错,今天这顿打就给你免了。”

    听得小笨这般挑衅之言,板角青牛直气得两目腥红,偏又不敢发作。

    若是换做往常,谁敢这般戏谑于它,它恐早已暴跳如雷,但此次不同往日,它所面对的,乃是与它一样踏入高境的凶兽,而且仅凭两兽的戏言来看,它似乎并不被这两兽放在眼里。

    沉寂了好半响,板角青牛眸中的血色渐渐消退,它沉着声道:“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大地之熊竟也会做欺瞒狡诈之事,你们若是有能耐,一个一个上!”

    它咽不下心中的那一口怒气,但杀意却已完全敛住,有两个同等阶的凶兽在场,它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自己身为牛的尊严不被兽踩踏。

    小笨转动眼珠,沉思片刻,言道:“大青说我是大笨熊,我看你才是真的笨!我跟大青一个一个上,跟我们两个一起上有何区别?你难道以为凭你一牛之力,还能连续独战我们两个不成?”

    说着,小笨看向大青,再道:“虽然我不喜欢跟你联手,但今天就破例一次,我们先把这大蛮牛揍一顿后,再入核心之地去如何?”

    大青淡漠地应了一声,而后目转到板角青牛身上,它没有开口以言,但其意却已昭然。

    看着小笨与大青这般凝视着自己,板角青牛只觉得全身寒凉,它修炼到现在,历经无数载酷暑寒冬,易怒躁动的棱角早已在时间的打磨下消平,自知今日之局面,只能是忍一时风平浪静。

    眼见得小笨与大青那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板角青牛闷地一哼,言道:“好!我大牛不记龙熊过,今日姑且不与你们计较。”

    下一刻,他转眸朝着停伫在荒漠上的闫帅看去:“小毛贼,这一次算你走运,竟找到了这样的帮手,希望下次预见你时,你还能有这些的好运!”

    言语声尚且还处缭绕,板角青牛的身影已从天幕虚幻不见,那投射虚空的巨大牛影也于片刻间烟消而去。

    不多时,这一片天地恢复如常,黄沙漫漫,天光散漫,寂静地万籁俱寂。

    大青与小笨彼此互视一眼,神情却无丝毫松懈散漫,两兽姿意昂然地从天而降,三两时息,便已落至闫帅身边。

    小笨道:“小毛贼,你偷了那大蛮牛的青牛果?那果子是什么东西,味道如何?”

    大青道:“小子,你连板角青牛的劫运之果都敢动,此番让我等随你前往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不会也做心怀不轨吧?”

    闻言,千钰等人皆有捧腹而笑之意,然则还不待他们将笑意呈现,闫帅已是煞有其事道:“两位前辈,小帅就是再胆大包天,那也不敢打你们的注意不是?趁着天色还早,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说着,闫帅对着小笨与大青微微躬身,同时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来。

    小笨与大青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大步从容而去,那姿态,倒也颇有几分大家之风。

    千钰等人敛着笑意,连连追随着两兽而去,他们也不呆愚,知道适才若是笑出声来,只怕会笑得漏洞尽出,心下不由庆幸。

    从闫帅对板角青牛的态度不难看出,后者定是一绝世凶兽,实力高深莫测,没人知道它的离去是否是真的离去,说不得它便在暗中偷偷注视着这一切。

    一旦被其发现自己上当受骗,其怒火,直若杀怒,也作杀戮,那样的结果,无人可承受。

    天翊一语不发,他只默默地跟随在众人的身后,无喜无悲,悠然自若。

    待得天翊等人离开好长一段时间后,寂静的荒漠之上,突有一袭风沙飞卷。

    风消沙散后,一道身影显现出来,这一身影,全身遍布着青鳞青甲,他有着牛头人身,额头之上有一板角,板角上缀有一叶,正是板角青牛化身。

    他凝望着天翊等人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闫帅这个小毛贼,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骗了我不说,现在竟又骗来了两个傻乎乎的家伙!那里,可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一念及此,他的神色中顿有抑郁突起,冷哼一声道:“哼!那两个家伙倒也自大,真以为有着渡劫境实力便可在风澜大陆横行无忌了不成?长长记性也好,只希望他们别白白断送了性命的好!”

    说着说着,他的身影渐趋虚幻,直至彻底消失无踪。

    这一次,他是真的离开了,对于天翊一行人的命运,他只轻声一叹,这一叹,随着微拂的清风,渐远在漫天摇曳的黄沙中。

    夜色微澜,笼四野,踏着晚归的夕阳,天翊等人行过了那一片荒漠,轻烟缭绕弥漫,消散,就恍如编织了一回忆,一个故事,还有一个梦。

    这一夜,月如钩,星若雨。

    月光驻足下,天翊等人抵至到了一处繁花之地,入目之景,星雨纷纷,落花片片,恍然间,若有纤指拂过一缕清愁,满载着落殇。

    小笨道:“小毛贼,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到底还有多远才到?”

    它趾高气昂地看着闫帅,似还没有过足那高高在上的瘾,千钰等人也不调侃,他们只静默地等待着,等风来,等风去。

    闫帅凝沉着眉头,言道:“我们已经到了,这一片繁华(花)之后,便是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

    它的口吻听着有着沉郁,却又不难分辨,板角青牛应该已经离去。

    武忘率先反应过来,直对着大青与小笨竖起了大拇指,言道:“小笨,大青,你们两个演技实在是太棒了。只可惜戏子前辈已经离去,若不然,他一定会为你们两个浓情缱倦一番!”

    幻茵道:“那板角青牛的倒也木讷,若是换做是我,即便一个打两个哪又有何可惧?”

    千叶道:“茵儿妹妹,还好你不是那一头大蛮牛,若不然,我们可就跳到火坑里去了。”

    千钰没有开口,她只是笑着,笑得笑靥如花,阿布背着青霖,他的沉默,是金。

    史大彪提悬着一坛佳酿,仰饮而叹:“浮华尘世,荏苒时光,巧弄芊云,世事沧桑,幻成烟云。变化太快,人走荒凉,只道苍莽。”

    听得史大彪这般言辞,众人无不鄙夷以目,许是觉得他话语有些煞风凉景。

    天翊凝沉着眉,就如此时闫帅凝眉的模样一样,看着眼前这一片繁花似锦,他想起了牡丹的临别之言。

    牡丹言道在雨木之域的深处,有一沉睡的隐秘,她不希望因天翊等人的到来,而让那沉睡之秘苏醒。

    天翊自然不知那隐秘作何,但他却知道,能让牡丹与板角青牛都作心悸之秘,决然不简单。

    此时,见得众人对自己之言置若罔闻,闫帅好一番苦涩无奈,凝沉的眉头却无丝毫舒缓,言道:“希望等下你们还有心情笑得出来!”

    说着,他径直朝着那繁花之地走去,他走得很从容,却也很沉重。

    武忘等人愣住,这一路走来,他们从未见过闫帅这般凝沉之态,大好的心情突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天翊顿了顿,言道:“走吧,大家小心点,繁花落尽后,是肃杀的萧条。”

    众人本就心有沉郁,再听得天翊如此以言,心中的阴霾不由得更加浓厚了一些。

    脚步,渐行渐远,星辉下,似锦繁花逐渐褪色,褪尽到终剩黑白。

    这是一处奇异之地,这里黑夜无边,足以将容颜淹没,唯有浅心聆听风声,可那风声,偏又来得萧条而寂寥。

    天,明明还在,月,明明尚存。

    但那天却笼罩不下那一片黑夜,那月却映照不亮那一抹漆黑。

    昏暗漆黑中,众人的心中无端悬挂起了一块大石,大石很沉,压抑地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武忘道:“闫帅前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闫帅微微一顿,言道:“去长有龙葵果的地方!”

    说着,他的脚步再不作丝毫停留,只可见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渐行远去。

    无忆道:“老大,这一方时空好似不在这天地之间,人行其中,只若行走在时空边缘,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落到另一片天地。”

    闻言,千钰等人纷纷附和,他们也都有着与无忆一样的感觉,明明看得到头顶的天月,但地面之上却映现不出半点清风斜影来。

    天翊道:“这里应该是一处禁封之地,设置这封禁之力的人很强,强到比我们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强!”

    他一边言语着,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遁寻着闫帅而去,他的心里很清楚,闫帅既然没有叮嘱什么,那便说明这一处漆黑之地或许并无危险。

    众人心悬,紧随在天翊身后,他们四顾忐忑,除却满目黑暗,别无他获。

    就这般,众人前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也不知走了多久,似乎这一片黑暗之地,漫无边际,永远也没有尽头。

    有那么一刻,漆墨画卷,缓缓打开,伴随着一点光亮后,天地豁然明朗。

    映现在众人眼幕的,乃是一幅轻烟夜雨图。

    图内,有一拱桥,有一小溪,有一湖清水,有一道孤影,有一把琵琶,有一朵晶莹剔透地红花,有一颗圆润如珠的果实。

    桥在溪上,溪流入湖,孤影作一尊石雕,她手抱琵琶,细雨洒面,陪伴其身旁的是一朵红花,陪伴红花是一颗果实。

    众人停驻以往,只觉花开在梦里,幽幽清风,波动流水,风韵深藏,谁在湖中梦?

一二八:天涯咫尺,青霖苏醒【合两更】

    这一刻,天翊等人停驻而望,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寂静下来,清风微拂,水波涟漪,沙沙作声。

    那一尊石雕,独身细雨下,孤影伴清湖,浮花浪蕊,月落星沉。

    恍然间,似有人于岁月风烟里,与君琴瑟在御,花开嫣然,词林诗韵中,漫倚西楼,执手望尽十里翠微。

    而如今,闲池湖畔,落英缤纷,霓裳衍成沙雕,拈花抱瑟,一笑醉流年。

    闫帅凝沉眉,望着天翊道:“不忘,龙葵果就在那里,取之,则将唤醒那沉睡的记忆,勾起一段风月情浓。不取,池阁流水依旧。”

    武忘等人似有茫然,不明闫帅话中之意,给他们的感觉,闫帅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作了悟。

    史大彪道:“一段尘缘,梦断成空,取与不取,又作何区别呢?”

    说着,他提坛而饮,酒入腹中,化作缕缕愁绪,激起微凉的情愫。

    天翊面色不改,两目直直落定在那石雕上,确切地说,是落定在那石雕怀中的琴瑟上。

    他的脑海中,无端浮现出了一道身影,他也如这孤影一般独守一地,他落得倜傥不羁,于那茫茫无边的荒芜之地,凄孤一生。

    那里,是无字战碑的禁封之地,他则化身成为了无字战碑的碑灵,永生永世被镇压,他的名字叫冷轩。

    想着想着,天翊不由自主地迈步出去,于武忘等人而言,这一切都若迷雾朦胧,但对他来说,却若了然清澈。

    先不说那石雕所刻的女子是谁,仅以龙葵果能让青霖从迷失中醒转,便足以让天翊义无反顾。

    不消多时,天翊已然身临湖畔,他先是看了看那石雕,尽管石雕眸已石化,但却遮掩不住似水柔情,掩盖不了含情脉脉。

    那一缕相思,望断了一湖江水,蹙损了一片青山。

    紧随着,天翊收回目光,视落到身前的那一朵红花之上,他在想,这一朵花,或许应该叫相思红才对。

    天翊没有迟疑什么,低身探手,于红花的叶茎间摘取下了龙葵果。

    此果,拳头大小,状如心脏,血红无比,入手的一刹那,天翊隐约间都能感受到“怦怦”的心跳声。

    武王等人凝目而视,神色却骤变得惊诧愕然起来,只见天翊刚将龙葵果摘取到手,那本作繁茂的红花,倏地颓败枯萎。

    眨眼间,点点星红,晶莹散漫,似若承载了万千相思,渐飘渐远。

    也正是在这时,那一尊石雕突起晃动,飞尘涣散下,有一倩影渐趋明净,同一时刻,有声空对月吟:

    “千年等待,我心依旧,缘火未灭,我亦未去。”

    “路过凡尘,抖落灰尘,因为相信缘分,我满怀希望,等你,陪我看尽花开花落。”

    “我等你,在这缤纷的红尘里,我等你,在这轻悠的明月下,我等你,在这缠绵的池阁流水处。”

    语落,那本附着在石雕表层的沙尘随风而逝,那一石化琴瑟也随之消散。

    不多时,在众人眼幕中显现而出的,乃是一道窈窕身影,她黛眉开娇,绿鬓淳浓,杨柳弱袅,铅华销尽。

    女子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偏又落得思绸万千,若人悲怜。

    她先是看了看天翊,接着眸转到闫帅身上,问道:“他在哪里?”

    闫帅苦涩笑了笑,道:“他在的地方,于你而言,只若咫尺,却隔天涯。”

    女子神色不变,言道:“即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他!心若相连,天涯也在咫尺间。”

    言罢,女子便欲提步而去,却被闫帅喝止道:“你不应该去找他,你也找不到他,你应该跟随他的脚步。”

    闫帅朝着天翊凝视,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便是天翊。

    女子稍稍一顿,转目看了看天翊。

    凝视片刻,女子笑了,她笑得有些无奈,笑得有些伤怀,言道:“在我的心里,大仁大义早已不复。”

    寥寥数语,透射而出的乃是浓浓的悲愁思绪。

    武王等人个个都作呆愣,此间事,又岂止是云雾飘渺所能概述?

    听得女子这般以言,天翊只微微笑了笑,随手一挥,他的手中赫显而出两件器物。

    此两物,一者为一盘形器物,正是星辰盘,余下一物,则是一不知名琴瑟。

    天翊将两物递到了女子的跟前,言道:“前辈,这两件器物,都是冷轩前辈所赠,我想现在也是时候将它们物归原主了。”

    女子怔了怔,眸带晶莹地看着天翊手中的两件器物,睹物思人,一笑莞尔。

    她探出一手,迅疾如风,却掩饰不了指间的颤抖,风过,点点愁如烟。

    女子终究没有留下,她只是暂存了短短时息,人与影皆幻散在如华的月下。

    史大彪感慨道:“平素不惹相思,最是相思,不诉离别,最患离别。携手赴一场来生今世,终究抵不过一场繁华落尽!”

    众人莫名,只知那女子与冷轩应有一段难舍的过往,当一想起那已彻底化为无字战碑碑灵的冷轩,众人只若沉醉到了一片无尽的哀伤中。

    天翊看了看闫帅,这一刻他终于知道牡丹为何说他可以绝对信任闫帅。

    承接到天翊的眼神后,闫帅道:“该知道的,你都已知道,我们得赶紧离开此地了。”

    他环顾而视,神情被凝重覆。

    天翊没有作何解释,尽管武忘等人皆一副若渴模样,他只点了点头,对着大青道:“大青,以最快速度飞离此地!”

    大青稍愣片刻,接着腾空而起,龙吟声直冲天霄。

    天翊率先临空一跃,身影稳稳落定在大青的龙背之上,武王等人虽有千百疑虑,但动作却不作丝毫滞缓。

    不多时,大青已从云而去,一道青芒直在满载月辉的天幕中划出一道飞虹。

    就在天翊等人离去后不久,那一处池阁流水之地,突起剧烈震荡,平湖凹陷,水波激涌,一个宛若黑洞般的漩足将一切吞噬。

    自那黑洞漩涡之内,隐约可闻沉重的呼吸声,那声音宛若来自冥幽,只微一过耳,便让人心惊胆战。

    此时,大青腾飞在九霄之上,穿云破雾,奔芒飞电。

    闫帅挺身而望,目以所向,正是雨木之域核心之地所在。

    天翊道:“闫帅前辈,牡丹城主说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沉睡着一个秘密,她不希望因我们的前去而让那隐秘觉醒。”

    闫帅道:“我本该阻止你的,它已经觉醒了。”

    天翊道:“它指的是那隐秘,还是另有他意?”

    闫帅苦涩地笑了笑,道:“它就是那隐秘,他意也是指的它!”

    天翊道:“如此说来,风澜大陆或许会因为它而陷入动荡不安中。”

    闫帅点了点头,道:“不忘,你后悔吗?”

    天翊道:“眼帅前辈,你后悔吗?”

    闫帅道:“你是想说,我对没有阻止你而后不后悔?”

    天翊微笑颔首。

    闫帅沉思片刻,言道:“我不后悔!”

    天翊道:“前辈既然都不后悔,我又岂会后悔?你我的本意,何尝不是一样?”

    闫帅眉宇舒展,开怀而笑道:“哈哈!你倒是会意我心,不就是战吗?我闫帅何曾畏惧?”

    他这话一出口,顿时招惹来了武忘等人的鄙夷侧目,众人可是清晰记得,闫帅在见到板角青牛时,神情中深隐的忌惮。

    小笨挠了挠头,言道:“小毛贼,你既然不畏惧战,当初为何不敢与板角青牛一战?”

    说着,小笨还煞有其事地凝视着闫帅,它若一副沉思模样,好似这个问题真值得它费尽心思去深虑一般。

    闫帅没有回应什么,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他没有告诉众人的是,他并不是畏惧与板角青牛一战,他只是有愧于后者罢了。

    星沉月隐,晨辉临至,天光斜疏,笼罩翠野。

    来时天翊等人乃是以步而行,去时众人乘龙穿云,在大青的携带下,短短一夜时间,他们便已远离了雨木之域核心之地。

    早在离开雨木之域核心之地时,天翊便将龙葵果为青霖服下,按照闫帅所说,两到三日,青霖便会从迷失中醒转过来。

    无忆得知后,心下好一番激动,当初的登云五峰,就数木云峰人丁最为稀少,青霖只有他一个弟子,而他也只有这一个老师。

    两人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师徒关系,道之以父子也不为过。

    大青对青霖的感情,就如兄弟间的情义,它是青霖的伴生之兽,一人一龙沐血雨一路走来,在生死间建立了牢不可破的情义。

    当然,天翊等人也为青霖的即将醒转而由心高兴,他们都是狂客,体内都流淌着狂道之血,他们都有着同一种情怀。

    转眼间,又是两日时光一去不复,这两日间,天翊将一些可以与众人言道的事情稍做了解释,闫帅的狂客身份也不再做隐秘。

    在闫帅的告知下,天翊等人知道了不少隐秘,那些隐秘似已相隔时远,远到风澜大陆早已无人提及,甚至也无人知晓。

    早在狂焱火帝火啸天创建狂客学院之前,风澜大陆便已有了狂客的身影,只不过期间相隔了好长一段的时间断层,这也解释了为何冷轩不知火啸天之名。

    老一辈的狂客,为风澜大陆付出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一句凄凉悲壮之言——“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义胆包天,忠肝盖地!”

    那个时候的风澜大陆,还不曾有四方阁的身影,那个时候,有的只是黑与白的对立,以及无处不在弥漫硝烟。

    闫帅并未具言以细,他只是大致地概述了一些,但从其只言片语中却不难察觉,现如今的风澜大陆,是从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中沉淀而来。

    此时,大青仍旧飞云破雾而去,须臾间,连绵苍翠的青山只在过眼下飞速后延。

    武忘等人皆一副惊愕失措模样,他们惊愕地自然不是大青那风驰电掣的速度,而是源于刚刚听闫帅讲完他与板角青牛之间的“过节”。

    原来闫帅与板角青牛之间竟是伴生关系,而今却落得形同陌路,这不由让人感慨,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才使得那牢固无比的蒂系得以脱落。

    事情起因于青牛果,闫帅欺骗了板角青牛,让板角青牛自愿将青牛果交付了出来,板角青牛以为闫帅是为己身所用,却没料到后者取青牛果的目的竟是为了他用。

    板角青牛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倔强地认定闫帅欺骗了它,它离开了闫帅,自此在风澜大陆闲游。

    至于具体的细节,闫帅并未言道清楚,就如他所说的很多事情,都只提了个大概。

    天翊等人也没有追根究底地去追问闫帅什么,后者既然选择模糊以言,自有着己身思忖。

    武忘、无忆、小笨以及大青在知道闫帅的狂客身份后,鄙夷虽然不见少,但隐约间却是多出了些亲切。

    在闫帅的告知下,众人也知道了雨木之域核心之地那女子的身份,其狂客的身份自不必多说,女子名为晓月,与冷轩乃是伴侣关系。

    两人为了狂客的“天下大义”牺牲了很多,以至于如今,天人相隔,唯余相思缥缈,缭绕在天涯与咫尺间。

    听得闫帅的讲述后,萦绕在众人心头的诸多疑惑得到了诠释,虽不做透析,但也不在如之前般让人毫无头绪。

    此时,众人正沉浸在吃惊与愕然中,突听得一声闷哼声响彻而起,寻声而望,只见那一直躺卧不醒的青霖,竟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见此一幕,众人皆做兴奋比无比模样,大青更是连连朝着下方山川飞去。

    不消片刻,天翊一行人便已身落在了一片平野之上。

    天光透着枝叶的缝隙落映在青霖的脸庞上,那是一张俊雅清秀的脸庞。

    青霖缓缓睁开眼,许是太久没有在有意识的情形下睁眼看这世界,他的眼睛始终微眯着,似有些不适应那刺目的日光。

    他环顾而视,入目的人影,皆做模糊,但却能感应到,那是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

    待得青霖将连眼眸彻底睁开时,其神色顿变得惊疑不定起来,言道:“你们是?”

    小笨第一个冲到青霖的跟前,憨态可掬道:“青霖,我是二蛮子!”

    这话一出口,武忘等人无不愕然吃惊,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小笨如此称呼自己,那怕当初在登云峰时,他们也不知道小笨还有一个“二蛮子”的别名。

    青霖一愣:“二蛮子?”

    小笨连连点头,这个称呼乃是青霖于他的专属之称,小笨与熊昊乃是伴生关系,青霖曾称呼熊昊为“熊蛮子”,称呼它为“二蛮子”。

    对此,大青虽然知道,但却不会如此叫他。

    短暂的滞愣后,青霖恍然明悟,他的眼中,突有泪花泛烁,兴言道:“你是大块头!!”

    小笨不停地点动着头颅,一双熊眸不由自主地湿了一片朦胧。

    这时,武忘一把推开小笨,连让自己的身影落在青霖的视线内,道:“青霖老师,你猜猜我是谁?”

    他无邪的笑着,笑得就若一小孩子般天真。

    青霖稍顿片刻,泪雨带花,含笑道:“没想到当年的小胖子竟然落得如此倜傥了。”

    说着,他畅然地笑了,他笑得开怀,笑得泪水纵横。

    见得青霖流泪,武忘红了眼圈,泪水直在眼中打转,他连连看向天翊,道:“青霖老师,那你猜猜他是谁?”

    青霖顺势望向天翊,脸上的泪花却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言道:“你的气质没变,就是不知是否还如当年那般童言无忌?”

    天翊点了点头,他没有刻意地去遮掩什么,泪水要掉,那便任由其滴落,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丢脸。

    下一刻,青霖将目光落定在了天翊身边的无忆身上,这一眼凝视,其眼中的泪水更加泛烁,还不待其作何以言,无忆已是“噗”地跪拜在地。

    “老师!”

    简简单单两字,饱含了万千心酸,以及那言不尽的离愁别绪。

    青霖目不转睛地看着无忆,他没有言说什么,他只不停地点着头,这一刻,一切都在不言中。

    紧随着,天翊与武忘也纷纷跪拜在地,三人满眼泪花地凝视着青霖,对其行了三叩之礼。

    青霖不躲不闪,完完全全受了三人的大拜之礼,期间他不停地言道:“好!好...”

    待得天翊三人行礼起身后,青霖也站起身来,他侧目朝着众人身后的一道龙影望去,这一望,一人一龙的眼眸正好对接在了一起。

    大青传音道:“老伙计,我们又见面了!”

    青霖笑着点了点头,缓缓朝着大青走去,近身的一刹,大青低矮了龙头,青霖闭眼将其环抱,泪水无声无息,滑落。

    这一刻,众人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中,万千感慨都若无声,偏又来得汹涌澎湃。

    千钰等人静默地望着这一幕幕,许是受这一气氛的感染,他们的眼圈竟也微微泛红起来。

    史大彪道:“情也悠悠,念也悠悠。陌上花开,黄泉碧落,月如钩。眼眸里,尽是温柔,斑驳深处,人生依旧!”

一二九:飘雪无声,杀意无声【合两更】

    雨木之域,核心之地,如镜的湖面已不复,取代而出的则是一处黑色漩涡。

    那里,黑水翻滚,波澜湍急,雷填雨冥,轰隆连绵。

    这一刻,风以飒飒,木以萧萧,高速旋转的漩涡之中,隐有诡秘暗影穿梭其中,晃眼一望,就如同幽森的亡灵火焰,生生不息。

    只听得一道悠远长叹自漩涡中弥散开来,那叹声宛若来自冥杳,高深悠远,给人以透骨寒凉。

    紧随着,一道接着一道的幽绿诡影直从漩涡中脱飞而出。

    霎时间,阴风怒号,黑浪抛空,诡影遮天蔽日,疯狂起舞。

    此时,天地彻底陷入昏暗,黑雾漫漫,鬼祟暗出,魍魉无尽,邪魂无边,凄惨悲哭,颤心动魄。

    无数鬼影飞窜下,黑雾突变浓厚,继而于半空之上凝汇出一道模糊轮廓。

    隐约之下,只可见一双泛烁着幽光的眼眸,若能洞彻世间万般,黑影一手探出,四方时空突起变幻。

    一时间,山不生草,峰不插天,洞不纳云,涧不流水,一切都好在在他这一手下被遮掩。

    黑影冷冷一笑,畅然道:“没想到我伽罗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昔日狂门予我的痛苦,我会十倍百倍奉还!”

    字字铿锵,笑声戛然,咬牙切齿的“咯咯”声凛彻不已。

    闻言,那缭绕在黑影周身的无数鬼影,无不沉吟幽咽,怨哭之声冲霄而起,枯萎了飞霜,零落了翠莽。

    不消多时,黑雾消散,鬼影无踪,天地恢复如常,清风悠拂,直在未磨的湖面荡起层层微波。

    时光若水,悄无声息,触手无痕,逝已久远,一晃眼,距离青霖从迷失中醒来,已经过去三日。

    期间,天翊等人将己身这些年来的经历简略地与青霖言说了一遍,直使得青霖好一番感慨。

    这些年下来,他的记忆无多,恍一回顾,只觉登云之变历历在目,就宛若发生在昨日。

    他哪里知道,星移斗转,春去春来,闲云潭影,日以悠悠,而今登云的天再也不是当初的天。

    接下来,天翊等人再不作丝毫逗留,在大青的携带下,风驰电掣取径向西。

    转眼半月即逝,这期间,天翊等人行过暮色夕阳,见过枯叶飘零,从血一般的霞光中穿梭而过,也曾在于波光粼粼的江面一闪而逝。

    他们离开了雨木之域,等横穿飘雪城后,便将踏入中土之地。

    天翊一行人刚一进入飘雪城地域,便遇上了磅礴的大雨,雨水无情地扣打在阴暗的泥土上,浊水飞溅,泥泞遍地。

    青霖道:“这飘雪城不见雪花飞坠,雨水倒是来的汹涌。”

    无忆道:“老师,再前行些时候,我们就能抵达飘雪之原,那里没有滂沱的大雨,有的是如席飞卷的大雪!”

    青霖含笑点头,言道:“无忆,重临登云,恐将引来漫天风雨,那一路泥泞可不好走。”

    他没有称呼无忆为月白,于他而言,只要天翊等人的狂客之心不变,名谓称呼又作何重要?

    无忆稍稍一顿,应道:“老师,即便行路以难,哪又何妨?登云是我们的根,也是我们的家,即便死,那也得死在登云!”

    青霖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他对无忆寄予了很大的期望,而后者也没有让其失望,他在无忆这般年龄的时候,实力远没有达到巅峰出窍境。

    听得青霖与无忆之间的对话,天翊同武忘似有些感怀,这一刻,两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烈阳。

    武忘道:“老大,我突然有些想老师了,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在青霖的告知下,众人得知,当年空寂引天之九劫,激发斗转星移大阵,直使得时空错乱,无形中一股强大无匹的吸扯之力将所有狂客学院的人渡引到了虚无中。

    青霖醒转之际便已身处雨木之域内,恰逢遇到瘴阵侵袭,他甚至都未来得及查探,便沦为了一名迷失者。

    听得武忘这话,天翊淡然一笑,笑意中偏又饱含了苦涩,言道:“放心吧,老小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武忘点了点头,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他也只能祈祷于心,望烈阳一切安好。

    自从离开雨木之域后,闫帅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在听得青霖诉说空寂引九劫之力启斗转星移大阵时,他的心头便被疑惑覆盖。

    闫帅在想,仅凭一九劫境不到的炼气士,何以启得了斗转星移大阵?即便是借助了九劫之力那也不可能。

    他知道,空寂的身上一定隐藏了什么,但他却没有将这些疑惑同天翊等人说明。

    史大彪撑着禁元伞,悠闲自若地前行着,他出奇地没有饮酒为乐,尽管于他而言,一刻也少了不酒。

    千钰、千叶以及幻茵三女的脸上,皆覆盖了一层忧郁。

    千钰的忧在前方,穿过飘雪城后便是中土之地,而在中土皇城中,曾有一处府邸,名为元府。

    千叶的忧在后方,那里有一人,他如影随形,偏又如空气一般让人难以捕捉,她以为她可以对他置之不顾,却发现自己终究是抛却不了。

    幻茵的忧在眼前,这一刻,她想起了冷轩与晓月,才子佳人一对,本该棋瑟合鸣,到头来却相隔天涯。

    她偷偷地瞄了眼天翊,两人的距离,咫尺可及,但恍然间,幻茵却觉得自己与天翊之间,隔着一段遥不可及。

    小貂一如既往地扎头在千叶的怀中,打从出了造化之域,小家伙就变得安静不已。

    阿布也若以往一样沉默,他的沉默是金,他的世界,本就是一个要承受孤独与寂寞的世界。

    大青与小笨并肩而行,前者还是演化成熊体模样,两熊不时便会上演一番激言厉词,接着也不顾那满地泥泞,打滚在拳脚相交中。

    就这般,天翊等人前行而去,他们走出了天色阴霾,别过了厚厚云层,将那一方滂沱大雨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小半日后,一行人抵达飘雪之原,入目所见,乃是一望无际的银白叠浪,远可见几颗枯树,死一般沉寂地伫立在呼呼风雪中。

    众人驻足,眼望飞雪纷纷,心灵就好若受到了风雪的洗礼,变得洁净一片。

    闫帅道:“雪花飞浮,点点无声。”

    说着,他饶有意味地朝着天翊望去:“不忘,除了雪花无声外,你还能想到什么是无声的?”

    天翊探出一手,承接到片片落雪,言道:“这世上无声而来之事物,举不胜数,但以当前而论,那无声而至的应该是杀意!”

    闫帅笑了笑,武忘等人则在翩跹悠然的雪景中感觉到了一股肃杀气息。

    青霖舒展的眉头顿时紧皱在了一起,他也知道,天翊等人这一路走来,谓之腥风血雨也不为过。

    放眼整个风澜大陆,北冥阁、东方阁、九幽教以及玄冥谷这四大势力都位列顶尖,他一直都作疑惑,天翊等人到底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随着天翊的一言杀意出口,气氛顿变得肃然起来,但一行人中,却有两人神游在外。

    千钰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天翊之言,她心醉神迷地望着那飘落漫天的雪花,她喜欢雪,就如史大彪喜欢酒一般。

    她依稀记得,自己曾倚门望雪,那时,轻寒缭绕,霏微过墙,风低未敛,带雪还轻。

    她还记得,在那一个雪夜,曾有一个落魄枯瘦的小男孩在风雪中与她凝眸对视。

    想着想着,千钰的颊面填满了微笑,她的笑,来得无声,就如那蹁落的雪花般无声。

    相较于千钰沉醉,史大彪也处于沉醉中,前者沉醉于雪,他却沉醉于酒,在他眼里,似乎没有什么比在堆风砌雪中畅饮,来得更为逍遥快活。

    稍作停顿后,天翊等人踏雪而去,他们距离飘雪城主城所在,尚且还有这一片茫茫雪原需要穿过。

    之所以选择以步代行,乃是因为大青这些日子下来,体内元力消耗不少需要时间恢复。

    云雪成霞,万里山河,银装素裹。

    此时,雪原之中,有一行人悬空在满天风雪中,他们目以远眺,那里,似乎有什么人或物是他们所等待的。

    冥刹道:“悠帝,你将阻截之地选在这飘雪之原,想来应该是早就想好的了吧?”

    慕容悠面不改色,道:“我不会对不忘出手,我只是单纯的喜欢这样的天气罢了。”

    玄刹道:“悠帝,你若不出手,我跟冥刹可不敢全力施为。”

    赤幽与青幽吧鄙夷地瞪了玄刹一眼,对于这个无眉的“孩童”,两女可不做待见,倒是冥刹的俊朗清秀,颇得两女好感。

    慕容悠道:“玄刹,我们既然选择联手,那就该抛却彼此之间的成见,若是连这点诚意你都做不到,那我们合力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玄刹道:“我只是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由他人掌控。”

    慕容悠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做那袖手旁观之人,我答应过她不追杀不忘,但我并没有答应她不对其他人出手。”

    闻言,玄刹这才安心地收回了眸光,当得知冥刹答应与九幽教的人联手时,他本是极为反对的。

    一直以来,玄冥谷与九幽教都处于敌对关系,两大势力明争暗斗了无数岁月,彼此已经结下了深仇。

    不过当听得九幽教的人愿意让出五行封天印后,玄刹的心态明显有了松懈,为了五行封天印,两大势力不止一次地大打出手,所造成的杀戮只道无尽。

    玄冥谷与九幽教的人之所以对五行封天印紧追不放,那是因为五行封天印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而这一秘密,恰逢两大势力都做知晓。

    两方中无论谁得到五行封天印,都将让那隐秘重见天日。

    对此,玄刹与冥刹都很清楚,慕容悠等人自然也作明白,可慕容悠竟然愿意主动让出五行封天印,这让玄冥双刹心生疑虑,他们看不透慕容悠此般行举的用意。

    赤幽道:“二姐,你说雨木之域核心之地到底有何隐秘?为何连幽主对那里,都做忌惮不已?”

    慕容悠蹙了蹙眉,摇头道:“我不知道那里到底隐藏着什么隐秘,但连幽主都忌惮的人或物,绝对不是我们该去触碰的。”

    赤幽点了点头,若是依着她的性子,一定会去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查探一番,但她却因为慕容悠的一句话语硬生生地打消掉了那样的念头。

    慕容悠说:“你若是想要找死,我不会拦着。”

    青幽顿了顿,凝眸看向冥刹,略显妩媚道:“冥刹公子,你知道雨木之域核心之地中隐藏着什么吗?”

    冥刹摇了摇头,言道:“我不知道那里隐藏着何等隐秘,我知道的是,我们冥主也曾言令禁止,绝不容许我谷之人踏足那里。”

    青幽道:“那你就不好奇吗?”

    冥刹苦涩一笑,应道:“我自然好奇,但好奇往往会将人带入到万劫不复之中,相对于好奇,我更在意我的身家性命!”

    慕容悠道:“如此说来,玄冥谷曾有人忍不住好奇去过那里?”

    还不待冥刹回应,玄刹却是率先开口道:“去过的人,都永远留在了那里。”

    慕容悠凝沉着脸,玄冥谷曾有人去雨木之域核心之地探查,九幽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去了那里的九幽教众,从无一人折返九幽涧。

    .......

    就在九幽与玄冥之人静待之际,雪原的另一个方向,有四道身影伫立在一晶莹剔透地护罩下。

    水幽魄道:“星魂,我越来越觉得,我们想要擒拿住不忘,似乎艰难不已。”

    水星魂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连冥部的人都败退而去,我们要拿下不忘,确是一难事。”

    水凕儡道:“弓六在与不忘交手后疯掉了,那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阴傀道:“布道之力。”

    水星魂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言道:“我担心便是这一点,不过这一点对我们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坏事。”

    说着,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倒是水幽魄三人落得满脸茫然失措。

    水幽魄道:“星魂,九幽教与玄冥谷的人似乎联手了。”

    水星魂道:“只要利益足够,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就是不知他们之中,到底是哪一方发现天翊身怀布道之秘?”

    水凕儡道:“星魂,这一次我们还是不动手吗?”

    水星魂微微笑了笑,他没有回应什么,但他的笑意却是说明了一切。

    水幽魄道:“对我们而言,若是让九幽教或者玄冥谷的人捷足先登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水星魂道:“放心吧,他们得不了手,我们只需安安静静地等风来即可。”

    水阴傀一愣:“等风来?等什么风来?”

    水星魂谜之一笑,言道:“东南西北风!”

    闻言,水幽魄三人脸上的无知与疑惑更加泛滥,对于水星魂的含糊以言,他们无不愤然,但碍于后者的可怖实力,他们也只能强忍于心。

    他们不知道水星魂的心里到底有何盘算,他们知道的是,对于水星魂而言,他们只若棋子,必要之时,可舍可弃。

    见得三人神色有异,水星魂淡然一笑,道:“你们三人应该有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的话要说。”

    言罢,水星魂的身影消散无形,他看出了水幽魄三人的心思,所以他留给三人空间,让他们畅所欲言。

    此时,水幽魄三人的神色阴沉似水,从水星魂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他们的存在于水星魂而言,似乎真的可有可无。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继而在一阵空间漪动下,纷纷追随水星魂而去。

    天若帘,帘上有月,月染寒霜,帘外飘雪,雪浸风凉。

    天翊一行人于风花雪夜中前行,月渐中天,风倏变得凛冽起来,飞雪也随之以急促。

    有那么一刻,寒霜彻底遮掩了住朦月,天地顿陷入阴沉之中,大块大块的乌云,把天空压得很低很低,宛若要塌下的破墙。

    寒风迎面,呼呼作响,掀起密集的碎雪,撕扯着众人的衣襟。

    雪野上最显眼的是孤独的枯草以及蓬蒿,狂风把枯草大把大把地拔出来,夹着碎雪,无情地摔向空中。

    古老的落叶树,树枝冻得酥脆,被风吹打得吭吱吭吱响,时而有枝干折落下地。新楂上刚现的绿汁,立刻又冻成了冰。

    天翊等人驻足而望,可见朦胧中,停伫着五道身影,其中有一矮小身影显得特立,且给众人以熟悉。

    隐可闻众人微弱的惊诧声:“小轩?”

    此时,那五道身影已缓缓朝着天翊等人靠拢,待得抵至视可具细的位置后,五人停了下来。

    玄刹冲着众人无邪一笑,特地对着天翊道了声:“大哥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他的无邪落得武忘等人的眼中,只作别一番韵味,谁曾料想到,当初那个天真的孩童,竟还别有他面。

    天翊回之一笑,道:“恙,噬人之虫,善食人心,我自当无恙。不过,我记得小轩你似乎抱恙在身,急需医治。”

    玄刹凝沉着脸,转而看向青霖,见得后者两眉深锁,再无之前般呆愣无神,言道:“大哥哥,你误会小轩了,你难道不明白小轩离去的苦衷吗?”

    他做一副委屈模样,只是依眼下情形来看,他那洋装的委屈未免也太过明显了一些。

一三零:前招不前,后招不后【合两更】

    飞雪冷光,枯树寒鸦,朦月挂幕,朔风凄凉。

    武忘等人满脸诧异地盯着玄刹,那个天真无邪的小轩似已一去不复,前后变化判若两人。

    天翊神色如常,早在清风亭与牡丹一叙后,他便对小轩产生了怀疑,而小轩的不辞而别则更加坚定了他的判断。

    眼下小轩与四个来路不明之人当道拦截,只道是,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其意何尝不作昭然?

    慕容悠的目光牢牢将天翊锁定,她本该在虚空战场内就将天翊袭杀,奈何有墨梅暗中相助,致使其计划落空。

    赤幽与青幽两女,各带妩媚地盯着武忘与无忆,眼中魅惑丝毫不做遮掩,挤眉弄眼之态染让人甚感厌恶。

    冥刹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的视线流辗不定,落至在闫帅身上时,其神色中隐有凝重闪烁,一晃而逝。

    玄刹道:“大哥哥,你的身上似乎隐藏了不少秘密,小轩不做多求,只希望大哥哥能将有一方印留下。”

    天翊笑了笑,随手一挥,一尊漆黑小印停落掌心:“你说的可是这五行封天印?”

    玄刹点了点头,言道:“大哥哥,这五行封天印于你而言,只做一拥有封禁之力的印器,但对小轩而言,其价值不可估量!不知大哥哥可否割爱?”

    天翊道:“此印威能不凡,印出之际,抽魂炼魄,歹辣毒狠不已,其印本身便有伤天和,若是在落到心怀叵测之人的手里,我担心...”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将五行封印摄入储物袋中,于天翊而言,五行封天印的威能却是不容小觑,但他却很少动用此印,其原因便在于此印太过霸道狠历。

    玄刹见状,神色突变地阴鸷起来,配以无眉的额头,其整个人看上去阴冷幽寒,让人瘆意连连。

    冥刹道:“不忘,将五行封天印交给我们,我不仅可以不为难你们,甚至还能为你们打发掉某些不速之客。”

    说这话的时候,冥刹饶有意味地看了看慕容悠等三人。

    他这一看眼,顿时招来了赤幽与青幽的鄙寒,倒是慕容悠始终自若如初的笑着。

    还不待天翊开口,武忘已是凝沉着眉道:“你们是玄冥谷与九幽教的人?”

    冥刹颔首道:“小丹帝倒是生得一双金睛。”

    千钰与千叶面色一沉,目光直在慕容悠等三女的身上多逗留了片刻,两人曾是九幽圣女,知道九幽教中有九大幽帝,个个实力不凡。

    见此一幕,赤幽泛冷一笑道:“千钰、千叶,你二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判出我九幽教不说,还敢截杀我教之人,你们可知错?”

    语出,自赤幽的身上突起一股凌厉的压迫之力,直以横扫之势朝着千钰、千叶袭去。

    天翊眉头一皱,正待出手之际,其身旁的闫帅已是一步踏出。

    步落的一瞬间,掀起雪花飞溅,那迎面卷袭而来的威压顿在一片风雪的撩归中消散无形。

    闫帅道:“自持有些实力,难道你以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成?”

    赤幽冷哼一声,便要动手,却被其身旁的慕容悠制止住。

    慕容悠也不着急,她只微笑的看着天翊道:“不忘,荒殿在你身上可是花了不少心血,背后的蹊跷你可曾想过?”

    天翊笑了,闫帅也笑了,连带着武王等人也笑了,于众人而言,慕容悠这明显的离间之语只道枉然。

    她以为墨梅是荒殿的人,眼下更是认定闫帅也是荒殿之人,殊不知这两人都不作荒殿身份。

    天翊道:“我的事还用不着他人来指三道四。”

    慕容悠两眉一凝,冷眸中饱含的寒意,直让四野幽寂。

    史大彪提坛以饮,啧啧作声:“以天地为怀,方知世间辽阔,若自持为是,仅观眼前方圆,只可谓一叶障目。”

    慕容悠的脸色刷地惨白成片,神情中的寒意更盛之前,她堂堂九幽幽帝,何曾被人如此当面教训?

    被慕容悠不怀好意地瞪着,史大彪的神色却无半点惊惧,他雍容自若,依旧自顾地饮着酒,颇有几分豁达潇洒的风度。

    见此一幕,慕容悠稍作平复,杀意顿敛无踪,言道:“不忘,千钰、千叶两人本是我九幽圣女,她二人擅自判离我教,我执掌九幽法度,此次要带她们回教受罚!”

    千钰与千叶的面色倏变得难看起来,两女打从击杀颜幽使后,便没打算再回九幽涧。

    那里,黑雾漫漫,鬼祟暗出,魑魅无尽,魍魉无边。

    那里,山不生草,峰不插天,洞不纳云,涧不流水。

    九幽涧的一切,都笼罩在阴暗幽森下,那是一处邪魂厉魄的聚集之地,至今回想,只让两女心胆俱颤。

    听得慕容悠这般以言,天翊微微一笑,道:“你这借口倒是找的不错。”

    慕容悠回笑道:“我说的可不是什么借口,这只是事实罢了,对我九幽而言,她二人都是有罪之身!”

    天翊嘴角轻掀,似笑非笑道:“好一个有罪之身,只是我不明,她们何罪之有?”

    慕容悠道:“判出我九幽教是一罪,杀我九幽之人是二罪,只此两罪,便道罪不可赦。”

    千钰似一副有话要说模样,却迟迟道不出口,倒是一旁的千叶迟疑片刻,开口道:“罪不可赦又如何?我千叶身以自由,心以自由,仅凭一教之规,难道就想将我身心束缚?遑论你九幽的罪,可受不到我们身上。”

    千钰连连点头,言道:“叶儿姐姐说的不错,难道只准他人来取我们性命,却不准我们反抗?”

    两女之言出口,直让慕容悠陷入沉默。

    赤幽道:“你二人倒是伶牙俐齿,不过入了我九幽的门,那便生生世世都是我九幽的人,即便死,也只能化作九幽的亡魂!”

    青幽道:“等将你二人带回九幽涧,定让你们知道判教的后果,葬魂山中,不止有邪魂厉魄,还有孤寂了无数岁月的蛮野之人!”

    听得“葬魂山”三字,千钰、千叶的脸色刷地一下青白,两女曾经身为九幽圣女,又岂会不知葬魂山?

    天翊的神色不知何时已有些阴郁,他盯着慕容悠道:“我若对千钰、千叶的安危置之不顾,你是不是会很失望?”

    慕容悠清冷一笑,道:“她二人随你一路走来,你若置她们不顾,失望的恐怕不止是我。”

    天翊道:“如此说来,今日这头,我是出定了。”

    语落的一瞬,天翊的身上突涌起磅礴战意,他的心里很清楚,于慕容悠而言,千钰与千叶判教之事是小,她想趁此机会打他的注意方才是大。

    慕容悠轻蔑地瞅了天翊一眼,她知道天翊的实力远超其本身境界,但即便如此,天翊在她的眼中,也只若渺小卑微的蝼蚁。

    她转目看向闫帅,言道:“我曾与荒殿的一位女荒者交过手,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与阁下切磋一二?”

    闫帅自若地笑了笑,慕容悠的用意他又岂会不明于心?

    在慕容悠看来,天翊一行人中,能让她产生忌惮的也就闫帅一人,她只需要将其拖住,天翊等人便是插翅也难飞。

    闫帅道:“我从不与人切磋,与我为战,那便是生死之战,况且,只你一人,根本没有资格让我出手!”

    语出,闫帅的身上突有一股雄霸之气侧露,他静伫在前,身姿挺拔,傲然地“不可一世”。

    慕容悠眉宇一凝,厉喝道:“荒殿的人,当真个个孤傲成性,这般大言不惭之言竟也说得出口?”

    言罢,慕容悠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只见一道冰封之力迎面袭来,撩的漫天飞雪寸寸碎裂,无数针尖麦芒横夺飞刺直取闫帅而去。

    就在慕容悠动手之际,冥刹等四人也连忙出手,他们的目标的很明确,直指天翊。

    天翊从容而立,本做为御的姿态也若风云般轻淡,他知道,有闫帅挡在他们的身前,这一战根本轮不到他们出手。

    倒是武忘等人纷纷祭出刀剑,似一副大战在即模样。

    见得迎面飞卷而来的无数雪刺,闫帅面不改色,气度悠然,那斜挂在起身后的包裹无风自开。

    下一刹,只见数道金芒破霄而起,翻转衔接中,直演作一杆凌锐锋利地金色长枪,此枪,名为狂风。

    闫帅举手一探,正好承接住霄落而来的狂风长枪,枪一入手,金芒横掠,狂风四作,直撩得风雪飞卷。

    长枪横挑竖撩,半空之上突起刺耳的音爆声,银辉灿漫下,一道道金色枪影锐啸摆渡,若匹练般横扫天荒地宇。

    此时,慕容悠等五人的攻势尚未临至,便觉己身四周突被一种奇妙的法则笼罩,还不待他们作何以应,他们的身子已在风雪席卷中消失不见。

    闫帅自然也随之不见了踪影,他的虚实之域,名为狂风之域。

    那里,只有迎面呼啸的狂风,每每一风吹袭,都若一道挑刺而来的凌锐枪势。

    这一刻,月消星隐,低沉昏暗下,风雪依旧,寂静的雪原,只可闻凄厉萧条的朔风,携着空灵之音飞掠。

    沉寂好半响,武忘率先开口道:“老大,闫帅前辈以一敌五,他能行吗?”

    天翊神秘地笑了笑,但却没有对武忘的担忧作何解释,他的笑意中,充满了对闫帅的坚信。

    在这之前,闫帅曾与戏子联手激战北冥阁冥部的枪四。

    那一战的结果,枪四似是受伤在身,闫帅与戏子却若无事,仅以此来看,闫帅的实力,定然也做虚实境界。

    闫帅能在与枪四的战斗中展现出游刃有余来,那便说明他的实力即便放眼于虚实镜也做不凡。

    当然,这并不是天翊对闫帅满怀信心的原因,天翊的心里很清楚,闫帅的实力,或许远不止虚实镜,之所以有此判断,只缘于晓月对其的态度。

    无论是冷轩还是晓月,实力绝对远超虚实,之前在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晓月自等待中苏醒过来,她看向闫帅的眸光中,充斥着一股平等的气息。

    青霖道:“放心吧,他老人家的实力只高深莫测,哪是你们这些小崽子所能胡乱揣测的到的?”

    在知晓闫帅那先辈狂客的身份后,青霖对其便由心地敬佩,只是若让闫帅听到青霖称呼他为“老人家”,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天翊道:“青霖老师说的不错,闫帅前辈的实力的确深不可测。”

    无忆等人一脸失措地笑了笑,既然青霖与天翊都选择相信闫帅,他们自然而然地也对闫帅充满了信心。

    于此之际,距离天翊等人不远处的风雪之中,北冥四大神杀静伫以望。

    水幽魄道:“星魂,九幽教与玄冥谷的人牵扯住了荒殿高手,眼下可是一个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水阴傀与水凕儡连连点头,在他们看来,对付失去了荒殿高手庇护的天翊等人,只道是手到擒来。

    水星魂饶有深意地一笑,道:“好时机吗?”

    只留下这一疑问颇深的言语,他的身影便在虚幻中消隐不复。

    水幽魄紧皱着眉头,对于水星魂她已经隐忍了很久,若不是己身实力不及,她甚至恨不得将其斩于手下。

    水阴傀与水凕儡也做愤愤之态,水星魂给予他们的缥缈难测,已然让他二人心生不耐。

    三人互视一看,皆可见彼此眼中的决意。

    水幽魄道:“他不出手,我们出手!”

    水阴傀与水凕儡沉思片刻,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眼下天翊等人的身边没有强者守护,这对于他们而言,何尝不做天赐良机?

    意见达成一致后,三人便欲动手,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只见天翊等人身前的一方时空,倏其涟漪波动。

    继而便见得,一道清幽倩影自虚无中踏行而出,女子一袭橙色长衣,蹁跹中自带一股清绝幽冷。

    她一脸笑意地看了看天翊等人,自顾以言:“二姐这一后招,果真起了奇效!”

    说着,她微一摆手,手心中顿有一把泛着橙光的长剑显现而出。

    女子道:“你们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我出手带着你们走?”

    感受到女子身上传出的强大气息,武忘等人的脸色直被一层寒霜覆盖。

    武忘道:“想让我们跟你走,那得看你有何能耐?”

    言语落地,烈焰长刀倏展而动,赤炎茫茫,刀锋烈烈。

    无忆掩手一挥,佛皇棍横斜在手,翠绿青芒,耀眼欲滴,木元澎湃。

    千钰等人也纷纷祭出跻身武器,眼里除开浓厚的警惕外,便只剩下不息的战意。

    史大彪此时已经喝得半醉半迷,颊有红晕泛动,眼有迷离丛生,人在风雪中,心驰四野外。

    天翊眸定在橙衣女子身上,言道:“你若自持有那实力带离我们而去,大可一试!”

    说着,花醉长剑烁空而出,剑鸣之音,空颤心神,五彩光华,飞虹天星。

    见此一幕,女子轻蔑一笑,身动剑出,天地万物瞬间陷入一道橙色匹练的笼罩之下。

    天翊没有丝毫迟疑,迎空撩剑,直直朝着那女子奔袭而来的橙影迎击上去。

    武忘等人紧随在天翊身后,刀光剑影,直若飞芒飘絮,穿风破雪。

    一时间,各色元力攻击,纷繁缭绕,在这漫天风雪之中,起舞长空。

    然则让人惊愕的是,天翊等人迎击上前的攻击尚未与那橙影交击在一起,如匹的橙芒突地凭空消失。

    恍然中,众人只好似听到身后有一破空之声贯掠而逝,接着便再无丝毫动静。

    天翊停顿在半途,风雪撩得他的衣襟猎猎作响,连带着惊诧住了武忘等人。

    无忆道:“人呢?怎么突然消失了?”

    他四顾而望,仍不得见半分人影。

    青霖道:“适才有强者暗中出手,将来敌牵引到了己身的虚实之域中!”

    无忆点点头,眼下也只有这一可能方才能完美的诠释为何那女子无故失了踪迹。

    武忘等人没有开口以言,他们微不可查地瞄了瞄千叶,秦万里的存在,于他们中一些人而言,根本不做隐秘。

    其实就

    连千叶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她曾经说过,若是秦万里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便死给他看,自那以后,秦万里果真没再让千叶看其一影。

    天翊轻声一叹,这一叹,多了些许的苦涩与无奈,且无关己身。

    史大彪似醉似迷道:“缘起前世,缘来今生。渐行渐远,渐行渐近。前影踌躇,后影默默。”

    说着,这家伙打了一个酒嗝,一双迷离眼,两颊红晕面,前摇后晃,摇曳生姿。

    就在众人暗暗揣测之际,风雪之中再起异变,只听得三道破空声由远而近须臾即至,紧随着,三道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映现在了天翊等人的眼幕中。

    说熟悉,那是因为天翊等人曾在虚空战场见过寒魄等人,说陌生,那是因为此刻的三人并不作寒魄等人的模样。

    水幽魄冷冷一笑,言道:“不忘,我们又见面了!”

    水阴傀道:“杀人,取物!”

    水凕儡没有开口,他只牢牢将天翊锁定,那目光就若看待猎物般生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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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用舍由时,行藏在我【合两更】

    寒风起,暮色苍茫,人从容,暗云飞渡。

    天翊一手横斜着花醉长剑,一袭麻衣粗袍猎猎随风,眸带玄冰般地凝视着水幽魄三人。

    水幽魄轻蔑一笑,言道:“不忘,不知今日你是否还有当初的豪气云干?敢以一己之力独战三人?”

    她饶有深意地与天翊对视着,虚空战场一役,天翊曾与北冥四大杀神“凝元赋魂”而出的灵体激战,且最终将那四道灵体斩于虚无。

    也是在那时,北冥四大杀神方才在天翊的身上感受到了布道之力的潜息。

    天翊皱着眉,稍一回想,顿时明悟了水幽魄的言内言外之意。

    其言内,就如字面之意,想知晓而今的自己是否还如当初那般豪气吞梦。其言外,是想以此为激,让自己主动身陷她三人的合力围攻下。

    一念及此,天翊脸上的凝重反是消逝了许多,水幽魄寥寥几言,只道是心怀叵测,杀机暗藏。

    天翊襟怀坦白,大笑道:“枉费心机空费力,雪消春水一场空。”

    水幽魄的眼中隐有异烁闪掠,言道:“如此说来,不忘你倒也是个识时务之人,懂得知难而退。”

    水阴傀道:“多说无益,杀人,取物!”

    水凕儡连连点头,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们必须在其他战斗结束之前将天翊拿下。

    还不待水幽魄开口,天翊剑锋一摇,剑尖直指三人:“三个一起上吧,让我看这些日子下来,你们是否有所长进!”

    水幽魄三人的脸色,顿变阴沉,三两互视,狠厉兀显。

    武忘等人则一副满脸诧异吃惊模样,水幽魄三人,个个都有着炼虚实力,天翊要以一己之力独战三大炼虚,如何不让人震惊失措?

    水幽魄道:“当真是狂妄至极,你莫不是还以为这是在虚空战场不成?”

    水阴傀道:“杀人,取物!”

    水凕儡道:“不忘,你既然有此要求,那我们便遂了你愿!”

    言落,水幽魄率先凌空一展,掩手间,一条似匹如雪的绸缎飘飘起舞,似腾蛇,若飞龙,翩跹中,蕴藏凌锐杀机。

    见状,水阴傀与水凕儡哪里还作迟疑?纷纷祭出元力与兵刃,直朝天翊杀将而去。

    水阴傀的手中,飞射出成百上千道寒芒,细一观,方知为一枚枚刺眼冰针。

    水凕儡的掌心,突有一抹蓝光一闪而逝,继而见得一道枪影凭空闪现,劈阖之下,势超奔雷,速越电光,直取天翊所在。

    天翊横斜着花醉长剑,整个人不动如山。

    此时,在他的身前,有银绸穿空,有寒针破雪,有长枪点苍。

    水幽魄三人的攻击,转瞬即至,磅礴而又浩荡的元力,封天锁地,直将天翊笼罩其内。

    于此千钧一发之际,天翊动了,他身如飞旋,剑随人动,急速旋转下,人影剑影皆不见,唯剩彩芒飞曳。

    同时,水幽魄三人也已杀临,手起攻落,强猛轰袭纷纷加持在那飞旋而来的彩芒上。

    一时间,银绸缠袭,寒针飞刺,长枪落击,天翊持剑飞旋的身姿顿时淹没在了浩荡攻击下。

    “轰隆隆...”

    “砰!砰!砰!”

    连绵不休的炸裂声不绝于耳,直震得天似浑崩,直颤得地若塌裂。

    让人骇然的是,在这般猛烈的轰袭下,那飞旋而动的彩芒,其升腾而起的身姿竟是丝毫不为所阻。

    它就如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在高速旋转中,扶摇而上,直入九天。

    水幽魄三人一番攻击下来,神情皆已纳骇,他们愣眼而视,眼中饱含不敢置信。

    他们自信,在适才那般狂猛的轰击下,即便是炼虚修士,也管让其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可现实是,他们甚至连笼罩天翊周身的五彩之芒都未能击破,这让三人情何以堪?

    水幽魄厉喝一声:“五行封天印!”

    说话之际,她与水阴傀以及水凕儡已呈品字阵型将天翊合围在中心。

    雪原上,武忘等人焦急而又关切地凝视着阴沉昏沉的天幕。

    无忆看向青霖,问道:“老师,我们不去帮老大吗?”

    众人皆一副服摩拳擦掌之态,只待同心协力,杀敌御寇。

    青霖凝沉着眉头,神有不定,这些年下来,他虽以无意识的迷失者身份苟活于世,但其实力却是增长了不少,已达劫成境。

    一朝醒悟,意识归体,祸福相倚,只道莫测。

    他自然看得出来,水幽魄三人个个都作不凡之辈,实力更如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难测深浅。

    沉寂了好半响,青霖方才开口道:“不忘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既然敢独自迎战,想来定有着他的思忖。我们若是贸然出手,说不得便会乱了他的谋划。”

    闻言,武忘等人虽心有按耐不住,但终究是没能影入长天,与天翊一道迎战水幽魄等三大炼虚强者。

    停顿稍许,水幽魄三人再次动手了,三人这一次的攻击较之前更为霸道凌厉。

    飘舞的银色绸缎,铺展之下,盖了长天四野,晃眼一观,偌大天幕宛若披染了一件银色外衣。

    狂风呼啸下,倒空而来数之不尽的寒雨,密密麻麻,针尖麦芒,铺天盖地。

    一道枪影落霄而过,一点冰影一点蓝,直在扶摇中缀色长空。

    此时,天不复天,地不复地,天地好似对换,日星宛若颠转。

    天翊化身的那一道五彩光芒,瞬间便被淹没在刺风寒雨中,飘摇之姿,零丁见怜。

    这一刻,天际上,乱雨穿空,破风散云,茫茫一片,飘摇的银色绸缎就如蛛网般直朝着天翊化身的彩芒捕罩去。

    银绸作缚,寒针走雨,长枪断空,水幽魄三人前后夹击天翊,誓要一举将其擒下。

    眼看着大势将成,那飞旋的彩芒,突地化一为三。

    三道五彩之光一闪而逝,一者向左,一者向后,一者向侧,只见得:

    向左五彩若天芒,势动寰宇破琼霄,向后五彩如陨星,刺破苍穹掩尘星,向侧五彩化剑雨,潋滟飞虹寒风霜。

    这一刻,天翊手持“花醉”,迎空便是三记横剑撩出。

    剑出,绝了浮云,负了长天,五彩射天地,雷腾越万光。

    三记撩剑,光寒乾宇,声动霄汉,作缚而来的银绸寸寸碎裂,穿空而来的乱雨絮絮如飞,破啸激射的长枪瞬间崩灭。

    “嘭!嘭!嘭!”

    惊天动地的炸裂声下,天摇地震,整个天地都好似要塌陷了一般。

    五彩剑光一闪而逝,顺势落击到水幽魄等三人的身上。

    受此剑击,三人直直喷血倒飞,虚晃的身影,若有形神俱灭之势。

    于此同时,水幽魄三人的身边突有诡异之力无端泛起,三两息后,一尊巨大的虚幻方印便已牢牢将三人笼罩。

    三人脸色一沉,对于五行封天印他们又岂会不识?

    此时,那演幻的虚幻方印越发变得实质,一道道强横无比的五元之力交相衍动,给人以生生不息的感觉。

    水幽魄厉喝道:“赶紧将五行封天印的封禁之力破开!”

    闻言,水阴傀与水凕儡哪里还作丝毫迟疑,飞针、寒枪只若奔星走电,锐啸腾空,水幽魄的银绸也于此时缚击开来。

    这一刻,三大炼虚境强者再无任何保留,体内元力澎湃汹涌而起,借以灵宝四射而出,须臾之间便与那愈发凝实的五行封天印撞击在了一起。

    “砰!砰!砰!”

    一道道惊天动地的轰鸣声,掀起狂暴四起的炸裂,天摇地动,四野八荒都颤动了起来。

    受此合力御袭,那本愈演愈实的五行封天印顿在一阵剧烈的晃荡下涣散无影,继而化作一尊漆黑小印朝着天翊飞落而去。

    此时,天翊的脸色苍白至极,喉间直有一股咸涩似欲泉喷,他终究是没能忍住五行封天印的反噬之力,猛地就是一口鲜血喷洒长空——“噗嗤!”

    见此一幕,雪原之上的武忘等人,无不惊诧失措,他们再无法定安以待,跃空之下,纷繁攻击只如疾风厉雨纷纷朝着水幽魄三人袭去。

    水幽魄三人眉宇一横,体内也作好一番闹腾,为了破开五行封天印的封禁之力,三人已是全力施为,却依旧负伤在身。

    眼见得武忘等人杀将过来,三人自不会坐以待毙,掩手间,各自凝练出一道元力迎击出去。

    天翊神色低沉,他本想制止武忘等人的,但还不待其开口,武王等人的攻势已成了开弓之箭,再无回转的可能!

    眨眼间,武忘等人那纷繁撩射而出的攻击已同水幽魄三人的迎击之力交击在了一起。

    只听得连绵不休的爆裂声响彻天宇——“轰!砰!砰砰!”

    这一刹,昏暗低沉的天幕直被各种元力占据,直缭得飞雪成絮,云散月出。

    武忘等人尚未杀至水幽魄三人的跟前,便觉得身前涌来狂狼般的冲击之力,那力量,就如惊涛拍岸,声威并重,直将一众人飞击出去。

    “噗!噗嗤!噗...”

    霎时间,重归清明的雪夜突被鲜血笼罩,放眼以望,只见落星坠地,一轮血色般的明月遥挂中天。

    天翊咬牙切齿,紧了紧手中的花醉长剑,眼中突有迷离闪烁。

    辰南子传音道:“小子,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没想到我辰南子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竟连区区三个炼虚小辈都收拾不下来!”

    他的声音越发微弱,直至彻底归于沉寂。

    与此同时,天翊眼中的迷离突然硝烟云散,取代而出的则是一抹清明,一抹如皎月光芒般的清明。

    天翊回了声:“辰老,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原来这之前,一直是辰南子在掌控天翊的身体与水幽魄三人为战,为此,后者消耗掉了不少灵魂之力,现在更是陷入到了昏沉迷离中。

    此时,水幽魄三人在抵御住武忘等人的攻击后,连连展身朝着天翊杀来,他们的目标的很明确,只要能将天翊擒拿或是击杀,那么他们便作这一场战斗的最终胜利者。

    见状,那喷血倒飞出去的武忘等人皆一副惊愕失措模样,他们很想助天翊一臂之力,但事与愿违的是,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只道无奈丛生。

    天翊停悬在半空之上,两目直直凝视着水幽魄三人袭杀而来的身影,有那么一刻,他突然闭上了双眼。

    若是此刻辰南子并未陷入昏沉迷离之态,绝对会立马阻止天翊,后者的身体在承受了五行封天印的反噬后,已不足以再支撑其进入与天地之力共鸣的状态中。

    恍然间,天翊的心神已是驰骋身外,迷蒙混沌中,他感受到了诸天灵力散布满苍,密集的光点,宛若夜幕中的璀璨繁星。

    不消片刻,天翊只觉得自己的心神已然同这一方时空交相融合,这一刻,他就是这一方天地,这一方天地也就是他。

    于此之际,水幽魄三人已从三侧袭杀而至,他们的手前,各悬着一道凌锐的攻击,势若奔电般地朝着天翊落去。

    见天翊停驻当空一动不动,武忘等人倒飞之际,连连关切大喝:

    “老大!小心!”

    “老大!”

    “不忘!”

    对于众人的急切呼喝,天翊置若罔闻,他不动如山,任凭朔风来袭,飘飘而吹衣。

    眼看着水幽魄三人的攻击就要落击到天翊身上,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翊猛地便是睁开眼来。

    这一睁眼,眸若玄冰,光寒四射。

    此时,自天翊的身上,突涌出一股磅礴浩荡的气息,给人的感觉,他好似就是这一方天地,这一方天地就是他。

    那是一种睥睨,他只站在那里,就如这天地间的王者一样。

    那是一种霸气,一种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霸气。

    天翊掩手一挥,那已奔杀到他身前的攻击,就如狂风摆柳般碎灭不复。

    紧随着,天翊持拿花醉长剑的一手,突地横撩开来。

    霎时间,这一方天地的灵力宛若受到征召,四聚而来,奔腾浩荡的气势,直如万马腾空。

    花醉长剑在天翊的拨撩横挑下,直激起三道彩色剑芒,剑芒就如从九天倾泻的激流,在烟波浩渺中勇进,在飞雪皎月间飞渡。

    剑出,势如山,猛如雷,剑气如罡风,大开大阖,劲势雄迈。

    霎时间,瑞彩呈郁,锋似严霜,彩芒满剑身,萧飒动苍旻。

    天翊持剑而动,剑影重重,人影叠叠,凌风嗖嗖,纤尘不入,劈撩摇渡,音爆连绵——“砰!砰!砰!”

    须臾之际,狂猛的音波浩荡于天苍地茫间,凝出一曲震颤人心的破裂。

    水幽魄三人尚且还处在惊愕之际,己身便已湮没在了漫天剑波之中。

    一时间,三人只觉得无数道凌锐的割裂之力贯穿全身,衣若飘絮,血如雨飞。

    受此剑波轰袭,三人纷纷抛飞出去,鲜血飞洒,雪烟缭绕。

    这一刻,细雪微泣,斜风渐起,雪夜中,云飞雾起,远近朦胧。

    水幽魄三人直直轰砸在地,掀起漫天雪尘,久久不见动静,生死未卜。

    天翊停悬当空,那本作挺拔的身躯突然开始摇曳不定起来,他的眼中,迷离丛生,就如此时突然卷涌而出的云雾般迷蒙。

    武忘等人骇然而望,适才天翊所激发的攻击,震颤天地,直让人心胆俱裂。

    风过,衣飘,影落。

    天翊缓缓闭上眼,身体随风而坠。

    武忘等人一诧,强忍着体内伤势纷纷展空而起。

    也不知是谁率先将天翊承接住,那一只只微颤的手臂最终托扶着天翊降落到雪原上。

    “老大!”

    “老大!”

    “不忘!”

    一道道焦急而又关切的呐喊声连绵不休的响起。

    天翊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自那微小的眼隙中透射而出的乃是无尽的疲乏。

    这一刻,幽云遮残月,飞雪对飘叶,枯絮带寒烟,入目更伤景。

    就在众人担忧之际,不远处突有泛冷之笑传荡开来:“哈哈!不忘,这一次我看还有谁来助你?”

    展目而望,可见雪堆之中,有三道身影慢慢停直身来,泛笑之人正是水幽魄。

    水阴傀与水凕儡凝沉着脸,缓缓靠拢到水幽魄的身边,三人的嘴角血迹斑斑,周身衣襟破裂成絮,隐有血迹附着在飘絮之上。

    武忘咬牙切齿地凝视着水幽魄三人,只听得一记怒喝入琼霄,电闪千般嗔,雷鸣万钧怒。

    他站起身来,横斜在手的烈焰长刀,火元汹涌,若星火贯落,似火龙腾飞。

    无忆也与此时停直了身躯,惊风乱展,青衣猎猎,佛皇长棍,虚掩雄浑,遥天缥缈,葱茏横贯。

    紧随着,千钰等人也纷纷起身,唯余幻茵始终不肯松开环抱着天翊的手。

    青霖冷冷地凝视着缓缓走来水幽魄三人,他的心中已有决意,今日就算拼得身死道消,也要保得天翊等人周全。

    小貂不知何时已经飞跃到了小笨的肩头,小家伙的眼中,迷蒙横掠,偏又带着激怒。

    不消多时,水幽魄三人已经临至众人的跟前。

    水幽魄道:“怎么?难道就凭你们这一群蝼蚁,也想阻拦我等不成?”

    她的脸色略显苍白,适才受了天翊那一剑袭,其体内已有了不轻的伤势,但即便如此,武忘等人也被她放在眼里。

    就在武忘等人激愤欲动之时,一道轻悠的叹息突作而起:“菩提本无树,明境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史大彪一脸迷醉地走上前,接着以一抹似梦似幻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水幽魄三人。

    见得史大彪这般行举,水幽魄轻蔑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圣王学院的院长!我连圣王学院都能屠戮一空,你以为你能阻拦的了我?”

    闻言,史大彪的脸色顿时大变,神情中的醉意了然一空,取代而出的则是一股滔天愤怒。

一三二:听我三曲,答我一问【合两更】

    这一刻,夜色的天幕中,迢迢而过着宛若游丝般的浮云,风抚月弦,轻雪飞梦。

    不知何时,风雪骤停,星月暂隐,万籁俱寂,幽静雪原,盛怒映照。

    史大彪一边喝着酒,一边说道:“烟波几重,流云几重?蹙眉凝眸间,恩怨情仇蹁跹,赤染苍穹如血。”

    他笑了笑,笑得满怀惆怅,惆怅中偏又落得苦涩连绵。

    史大彪怒了,他的怒,不做面红耳赤,不做烟生七窍,就若他这个人一般,难以捉摸。

    武忘等人诧异以望,不明史大彪为何在此时突发感慨,在他们看来,这感慨来得有些不合时宜。

    水幽魄嘴角微掀,似笑非笑道:“烟波隐散,流云暗渡,最终操控恩怨情仇的,只有为强为尊者。”

    史大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言道:“你所说的,可是强者为尊?”

    水幽魄点了点头,姿态昂然道:“没错,强者不仅能操控恩怨情仇,还能掌控他人生死。”

    说着,她探出手来,十指曲合,状作拿捏,好似她便是那掌控者一般。

    青霖紧握着三尺青峰,暗自催发己身木元之力,轮转的青烟晓尘,缭漫剑身。

    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决意,此战若起,当奋不顾身以护得天翊等人周全。

    见得水幽魄如此行举,史大彪淡然一笑,他笑得风轻云淡,笑得悠然自得,自顾喃道:“强者吗?”

    语落的瞬间,史大彪掩手一挥,手中突显出一根笔物,正是衍天笔。

    他微斜抬手,言道:“此笔名为衍天笔,笔顺天地而出。笔落生风雨,点顿成乾坤。不知此刻这持笔的人,是否算是强者?”

    水幽魄轻蔑一笑:“强者?真是可笑,你若也算是强者,这普天之下,岂不强者林立?”

    水阴傀凝沉着一张脸,言有急切:“抓紧时间!杀人!取物!”

    水凕儡跟着连连点头,在他二人看来,水幽魄适才的言举似乎有些多余了。

    天翊神色低靡地凝望着史大彪,暗叹:“笔底有才华,腹中存韬略。用舍由时,行藏在我。”

    水幽魄两眉一皱,手中银绸直若匹练飞虹,横贯而出,水阴傀与水凕儡也不迟缓,飞针寒枪,似雨若芒,铺天盖地。

    武忘等人骇然以望,刀光剑影已作飙发之势。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史大彪动了,神出而鬼行,声销迹敛,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那被其提悬在手的衍天笔,随影而动,破空呼啸——“呼!咻!”

    刹时间,衍天笔出,倏若造化,一点一顿,乾坤兀显,染一片凄风苦雨,作一方天昏地暗。

    紧随着,史大彪的身影消失不见,连带着水幽魄三人也不见了踪影。

    武忘等人瞠目结舌地伫立着,惊骇之下,迟迟道不出半个字来。

    这一刻,天地之间唯余一道狂霸的喝声缭绕不息——“彪爷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那是一处灰蒙世界,清无上腾,浊无下凝,阴阳若合形,混沌似未开。

    烟雾弥漫中,史大彪的身影偏又落得清晰可见,他一手横斜着衍天笔,身躯凛凛,眼有寒星射,眉似浑漆刷。

    他威武而立,无形中自有一股万夫莫敌之势,他的脚下好似踩着枯骨峥嵘,就如傲视这一片天地的王者一般。

    水幽魄三人惊诧四顾,神情中的惧意,只若排山倒海来袭,他们虽未踏足虚实镜,但对虚实之域却不陌生。

    水凕儡的脸色阴沉似水,战战兢兢道:“他...他竟然...隐藏了实力。”

    水阴傀原本木讷的脸庞,此时平添了诸多紊绪,那里交织着骇然与恐惧。

    水幽魄再无法保持镇定,她的昂然,她的冷傲,她的不屑,皆作流烟消失不复。

    此时的史大彪,面无杂色,仅以那一脸的淡漠便让人心底生寒,他凝视着水幽魄,言道:“你说过,强者不仅能操控恩怨情仇,还能掌控他人生死。”

    语落的瞬间,水幽魄的身前突泛起一阵空间涟漪,一只大手在粼粼波光中探出影来。

    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一只大手毫不迟疑地掴在了水幽魄的脸颊之上。

    一记掌掴,倏地而来,倏地而去,来去无踪。

    受此抽打,水幽魄直直喷血倒飞出去,她的脸颊之上,有五指血印清晰可见,迷蒙昏暗的天地,血雾绕腾。

    见此一幕,水阴傀与水凕儡直吓得心胆俱裂,全身上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那从虚无中飞渡而来的一巴掌,不仅将水幽魄扇得七荤八素,也将他两人扇得浑噩失措。

    此时,水幽魄身影尚还在血雨中倒卷,就在她倒地的前一刻,其另一颊面再起掌掴之声——“啪!”

    这一巴掌,直将水幽魄扇得冲霄而起,鲜血狂喷猛洒,撩起满天血雾。

    水幽魄的身子弧飞出老远距离,接着垂空坠地——“砰!”

    此时,水幽魄只觉脑海中嗡音连绵,她的两臂松弛下垂,傲冷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迷离丛生。

    就在其昏沉之际,其脸颊之上再起掌掴之掌声——“啪!”

    这一次,没有空间涟漪泛动,只见掌落人飞。

    水幽魄的身子迎空而起,直在半空划拉出一条血线,继而在一声轰鸣声下栽倒在地——“砰!”

    风起,尘扬,露出水幽魄那瘫软在地的身影,她耸拉着头,整个人俨若一副行将就木之态。

    三记掌掴之力,打得她昏天晕地,打得她痴愣呆傻,打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自始至终,史大彪一动也不动,他只静伫在那里,他用他的方式向水幽魄诠释了什么才叫真正的强者。

    水阴傀与水凕儡看了看倒将在地的水幽魄,后者的脸颊红肿遍布,她那俏丽的容颜,宛若戴上了一副狰狞可怖的面具。

    两人的背脊,寒凉滋生,内心的骇惧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史大彪淡漠如初,冷言道:“不知这持笔的人,是否算是强者?”

    他低眼看了看了手中衍天笔,接着展目朝着水阴傀、水凕儡望去。

    承接到史大彪的这一望眼后,水阴傀与水凕儡一怔,两人的身子竟是不约而同地踉跄倒退。

    水凕儡道:“前辈,我等有眼无珠,还望前辈大人大量,绕我等性命!”

    说着,他已匍匐在地,姿态卑微,傲然全无。

    水阴傀顿了顿,接着连忙学着水凕儡的模样跪拜在地。

    两人的心头,哪里还兴得起丝毫战意?

    给两人的感觉,在这一片虚实之域内,史大彪便是主宰,他主宰着这里的一切,包括他们的性命。

    史大彪不为所动,只自顾地陷入到追忆中。

    那时,碧落晴空,有丝竹管弦之音从天而降。

    曲出,恰流莺花底叮咛,又似孤鸿云外悲鸣,滴碎金彻雨,敲碎玉壶冰。

    曲动,极尽哀转婉鸣,似乎历尽了人世沧桑,使人印心不忘。

    曲终,悠远而悲凉,若一孤影,独自凭栏,以曲忆往日今昔。

    恍一忆,恍一听,尽是断肠之声。

    史大彪眯了眯眼,叹言道:“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红尘风涟。天若怜,弦动在谁的指尖?”

    语落,史大彪随手一挥,停悬在手的衍天笔消失无踪,取代而出的乃是一件拨弦之器。

    此器,似琴非琴,似瑟非瑟,晃眼一看,竟与荒时的“九霄环佩”若出一模。

    水阴傀与水凕儡满脸茫然地望着史大彪,他们听不懂后者的言语,更揣测不到其行举蕴意。

    那轰砸在远处的水幽魄,脸色苍白至极,两眼迷离,俨若一副弥留模样。

    史大彪抬了抬眼,曲指一动,水幽魄的身影径直而起,片息时间便已落至到水阴傀与水凕儡的身旁。

    看着那已深陷迷沉的水幽魄,水阴傀与水凕儡的脸色就如玄冰般幽寒。

    谁曾料想,适才还作风发意气的水幽魄,此刻已做半死半活模样,而造成这一结果的人,此时正盘膝在地,低眼的尽是柔忆。

    史大彪道:“听我三曲,答我一问,若是让我满意,今日彪爷饶你三人不死!”

    他没有多作解释,妙手玉指搭落在琴瑟上,他没有理顾水阴傀等人的骇然与失措,撩指间,琴瑟之音弥起。

    乐音如涟漪泛起,感慨,怅惘,何以奢望明日来临?

    音色犹一汪清泉,江山、美人,只如过眼云烟飘散。

    任凭曾经叱咤风云,而今只作片片悲愁——跌宕,起伏,平息。

    水阴傀三人痴痴以望,恍然之下,只觉自己深陷在浮世轻尘中,若痴、若醉、若悲,无可自拔。

    这一刻,一切的尘嚣都已远去,唯余耳畔的乐音缥缈四起。

    史大彪十指一顿,半眯的双眼缓缓睁开来:“此曲名为独幽,境取嚣外,韵留嚣内,浮华一世转瞬空,思往日,莫失莫忘,增感伤。”

    水阴傀与水凕儡连连点头,连带着水幽魄也艰难而复杂地眨了眨眼,好似在迎合史大彪的话语一般。

    原本在三人的心头各悬着一块大石,他们本以史大彪所抚之曲,乃是经由元力激发而出,听曲便若身陷战场,那里处处刀光剑影,险绝横生。

    可当史大彪抚曲以终后,三人方才发现,他们的担忧似乎是多余了。

    即便如此,三人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们牢牢地铭记了史大彪弹指之下的每一个音符,因为后者说过,三曲之后,还有一问。

    对于水阴傀三人的言行神态,史大彪置之不理,他那刚刚睁开的双眼再次闭合,脱离琴瑟的两手已然再次落下。

    指落,声起,韵动。

    婉转的音色,勾勒出了——雨中青山,江上渔舟,天空白鹭,两岸红桃。

    闻听此音,水幽魄三人只觉心神悠然,高远中带着柔和,冲澹中蕴含宁静。

    指拨,声变,意浓。

    音色绕漫下,三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幅烟雨迷蒙的图景。

    那里,有一从容自适的老翁,他戴着青箬笠,穿着绿蓑衣,在斜风细雨中乐而忘归。

    指撩,声急,情切。

    音色急驰中,风雨的声势突变得猛烈,急风携雨而来,适才的闲适之景,顿作茫茫无可见。

    然则,那老翁对此却无动于衷,他在风雨中吟啸而去,他的淡定,若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潇洒。

    指顿,声停,味存。

    音色散逝去,那老翁踽踽独行于风雨飘摇的身影却未消散,直在水幽魄三人的脑海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史大彪深呼吸一口,接着缓缓睁开双眼。

    一曲终了,伴随着绵绵细雨也停顿了下来,恍然间,水幽魄三人只觉有落雨从天而降——滴答滴答。

    细细谛听,水声重重叠叠,如诉如泣,放佛悠远的丝竹,裹着万般柔情,袅袅回升。

    史大彪道:“此曲定风,摆绸缪宛转之度,若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于尘垢之外。”

    水阴傀与水凕儡连忙颔首称是,水幽魄则艰难地点了点头。

    三人的额上,有密珠悬浮,他们自问已将史大彪落手后的每一音符牢记在心,但他们却依旧心慌意乱。

    史大彪顿了顿,他那一脸的淡漠突起变幻,继而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这一笑,直让水幽魄三人彻底陷入到惊慌失措中,心神就如驮着一方巨大山岳,让三人压抑地尤若窒息。

    史大彪含笑道:“莫听急风携雨声,何妨吟啸且独行。箬笠蓑衣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此言出口,水幽魄三人的脸色顿变得青白交替,史大彪似乎是在描绘适才的“定风”曲韵,迷蒙中带着真切,给人以无限遐想。

    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句话本是天翊所说,也是后者在那没有硝烟的战场中,取胜史大彪的“锐器”。

    弹完这一曲“定风”后,史大彪陷入到了沉定之态,他似乎也在回味曲风之中的意韵,

    想着想着,史大彪笑了,他笑得很开心,他有所求,亦无所求,谁说他的心里就没有搏击风雨、笑傲人生的豪迈?

    见得史大彪这时疯时癫的模样,水幽魄三人的脸色已若凝沉得出水来,于三人而言,一个举止正常的强者便道可怕,但一个喜怒无常其又疯癫的强者则道可怖。

    史大彪没有多做迟缓,他落手一拨,受力之下,停悬在其两膝之上的拨弦之器顿有音色飘扬而起。

    这一刻,这一方迷蒙天地,乾坤倏变。

    远望而去,可见月色笼罩,史大彪独坐在孤月下,清远,萧瑟,若有些凄冷之景。

    史大彪顿了顿,平息片刻,两手微落,音弦微动。

    轻吞慢吐中,有声娓娓而来,虽细弱游丝,却给人一种清音入杳冥的感觉。

    伴随着史大彪的转指拨弦,曲调顿生浓情,整个天地都好似陷入到了回音缭绕中。

    若如一梦,梦有楼台,但却高锁加门。

    恍然醉醒,帘幕低垂,方知云梦缥缈。

    云青欲雨,水澹生烟,怅然惊目层巅。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唯剩青冥浩荡。

    霓衣风马,瑟动鸾鸣,忽惊起而长嗟。

    ......

    云窗雾阁,何以临仙,只道飞鸟长天。

    一曲终了,史大彪缓缓睁开双眼,此时,他那本作清澈的眼眸中,竟是泛动着莹莹泪花。

    那做闻曲的水幽魄三人,依旧身临在一种奇妙的境地中。

    一曲“临仙”,使得他们飘飘欲仙,游离于现实之外,迷幻于憧憬之中。

    好长一段时间,三人方才自幻想中醒转,嗟叹之声就如潮水般连绵不绝。

    这一刻,三人似是忘却了史大彪的“三曲一问”之言,他们徜徉在苦涩与无奈之间。

    临仙临仙,飞鸟长天,飞鸟何以飞得过长天?

    史大彪道:“此曲名为临仙,飞鸟若实,长天如梦。”

    水阴傀三人沉默不言,状作聆听,三人都在想,三曲已听,史大彪的那“一问”似乎也到了呼之欲出的时候了。

    史大彪微一摆手,停置于两膝之上拨弦之器消失不存。

    伴随着史大彪的缓缓起身,水阴傀三人脸色凝重到了极致。

    此时的史大彪,敛了颊面的微笑,如初的淡漠,给人以幽冷高远。

    他随手一挥,这一片灰蒙天地顿起异变,只见得:

    阴阳合形,混沌演开,迷蒙天幕,星辰璀璨,四野荒芜,化海辽阔。

    这一刻,经天的星月,好似从海中升起,继而又降落于海中,横贯长空的星汉,似乎是从头到尾都垂在海上。

    水幽魄三人守望着无尽海域,那里,时而波光粼粼,时而汹涌澍湃,细腻与震撼交织在心。

    史大彪道:“我说过,听我三曲,答我一问,彪爷饶你们不死。眼下三曲已终,我要问的是...”

    他没有立马询问,反是饶有深意地凝视着水幽魄三人。

    被史大彪这般盯着,水幽魄三人只觉全身汗毛直竖,心跳声“怦怦”作响,撩得三人神思难安。

    史大彪嘴角轻掀,似笑非笑道:“你们抬头看一看悬顶的星空,然后告诉我,你们仰望之下,看到了什么?”

    此言一出,水幽魄三人脸色彻底陷入迷蒙阴沉,他们如何也没想到,史大彪的“一问”之语竟做如此。

一三三:言不合意,独战五强【合两更】

    这一刻,水幽魄三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只见悬顶的天幕,繁星自在,烂漫璀璨,海气寒空。

    静伫凝望,夜色朦胧,万盏星灯,明珠嵌天。月影山边,流萤飞淌,浮风带华,寂静沉沦。

    晓月星辰,本该给人以轻悠,但水幽魄三人却如何也定安不下来。

    于他们三人而言,这夜,只若凄风冷夜,这星,只若高悬寒星。

    就这般凝视了好长时间,三人的脑海中空蒙一片,史大彪的那一问难住了他们,三人根本无从以应。

    不知何时,繁星烁空的天幕,渐被迷蒙所布满。

    漆黑的天野,扩散而出的,乃是一种感伤的氛围。

    仰望天空,再不见格外澄净的星空,闪耀的星辰渐远而去,就像飘散的细碎泪花。

    水幽魄三人茫然地收回目光,他们额头之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他们的心神更做七上八下难以平定。

    史大彪淡漠如初,那一双玄冰般的寒眸,落定在水幽魄三人的身上。

    被史大彪这般凝视,水幽魄三人神情中的惊惧与骇然只若排山倒海来袭。

    史大彪道:“现在,你们一个一个告诉我,仰望星空之后,你们看到了什么?”

    闻言,水幽魄三人互视着彼此,这个时候,谁也不愿做那身先士卒之人。

    见得三人那推脱模样,史大彪两眉一横,无形中自有一股杀意弥漫开来,直压抑得水幽魄三人如若窒息。

    史大彪抬了抬手,点指落到水阴傀的身上,言道:“你,告诉我你的答案!”

    水阴傀一愣,心神放空,入目四方,皆作朦胧。

    他的模样本就木讷,而今这木讷就如同被冻结了一般。

    水阴傀凝沉着眉头,思绪则若潮水般来回卷涌,他在想,眼望星空之下,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见水阴傀迟迟不做应答,史大彪的眉宇不由地皱得更为厉害,言道:“再给你三息时间,若不作答,死!”

    他之言语说得铿锵有力,丝毫不容人质疑,水阴傀在听的那一“死”字后,整个人都耸软了下来。

    沉寂片刻,水阴傀的眼中闪过一抹决意,连连做声应道:“前辈,仰望星空之下,我看到的是星空,是一片璀璨无边的星空。”

    水阴傀凝沉着一张脸,他的回答颇有些搪塞之意,但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该作何以应。

    听得水阴傀的回答后,史大彪清冷地笑了笑,道:“仰望星空,看到的就是星空吗?”

    话语刚一落定,史大彪的手中,突显出一根笔物来,衍天笔划拨之下,直指水阴傀。

    被史大彪以笔点指着,水阴傀直吓得踉跄倒退,神色中的恐惧丝毫不加掩饰,来得透彻而又清晰。

    还不待水阴傀作何以言,其跟前的空间突泛起一阵涟漪来,继而见得,一道虚幻的灵体已是持笔点指在其额头。

    水阴傀笼罩在一方阴影下,他骇然地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只见一根细尖笔头,刺目而又寒凉。

    幻影道:“你的答案,我不满意。我说过,只有让彪爷我满意,方才能饶尔等性命。”

    言罢,那停悬在水阴傀额头的笔头,直如针尖麦芒扎刺而出——“咻!”

    须臾之间,一道幻影之笔已从水阴傀的额头横穿而过。

    这一刻,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就连风也来得轻悠自在。

    水阴傀愣直着身子,他的神情尚还定格在惊惧骇然的中,他大张着嘴,舌桥不下,瞳孔骤敛,宛若一断线木偶。

    他的额头,有一处金色笔孔耀眼闪烁,自那笔孔之中,有刺目的金芒四散开来,诡异而刺目。

    不消多时,水阴傀的身体开始渐趋虚空,笔孔中的金芒却越发的烁目。

    有那么一刻,水阴傀整个人突地金芒大盛起来,纷繁四射的光芒,仰以冲霄,俯以撼地。

    幻变离散之下,水阴傀的身体寸寸碎裂,接着随同金芒的消散而消散,归于虚无,点迹不可觅。

    见此一幕,水幽魄与水凕儡两人直吓得心胆俱裂,他们满面骇然,眸中惧意已无法用言语表达。

    虚实镜的修士,两人见过不少,但如史大彪这般强大的虚实镜修士,两人却是生平第一次遇到,后者举手投足之间,便将一炼虚修士斩杀于虚无,此等手段,当真是一个虚实镜的修士所能施展的手段吗?

    两人未做多想,因为此时史大彪眼中的寒星已经闪烁到了他们的身上。

    史大彪道:“彪爷说话算话,你二人的回答若是与我心中所想的一致的话,还是有活命的机会。”

    说着,史大彪饶有意味地展目到水凕儡的身上,言道:“接下来就你吧,告诉我,你的答应是什么?”

    此时,水凕儡的脸色已然阴沉地可以凝练出水来,他顿了顿,应道:“前辈,仰望星空之下,晚辈看到的是一片朦胧空奇。”

    相较于水阴傀的搪塞之应,水凕儡的言对之语就显得模棱两可了许多,就连他自己不知道,那所谓的朦胧空奇到底指的是什么。

    史大彪泛冷一笑,持笔点悬在空的一手,轻一划拨,接着便见得,水凕儡的身前泛起了涟漪阵阵,那消隐不复幻影再度显现,连带着还有一根悬额之笔,让人望而生畏。

    这一次,史大彪并未开口言说什么,那突显而出的幻影更是丝毫不做迟疑地点笔而动。

    影动,手落,笔出。

    水凕儡整个人瞬间呆滞,他瞠目结舌,神情中的惊骇尚未敛散,他这副模样与适才水阴傀的模样宛若一模刻画而出。

    紧随着,金芒浮啸,水凕儡的身子在涣散的金芒中碎灭不存。

    眨眼间,这一方迷蒙的天地,便只剩下史大彪与水幽魄两人。

    水幽魄本就重伤在身,在见得史大彪轻描淡写地将水阴傀与水凕儡两人击杀后,她的脸色已然惨白到了极致。

    史大彪依旧一脸的淡漠,于他而言,接连将水阴傀与水凕儡斩杀,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史大彪正欲开口,水幽魄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

    她笑得有些怅然,怅然中又饱含了无奈。

    史大彪道:“怎么?自知难逃一死,所以自暴自弃了?”

    水幽魄阴冷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史大彪道:“你即便杀了我,圣王学院也不复存在,我沐浴过鲜血,成千上万的鲜血!哈哈!”

    她歇斯底里地大笑着,似一曲挽歌,为自己送行。

    史大彪笑了笑道:“只要彪爷还在世,圣王学院便永远也不会沉寂,你所说的不复存在,在彪爷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水幽魄冷冷一哼,道:“好一个根本不值一提,你以为你是谁?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有扭转时空之力不成?”

    史大彪道:“我在问你最后一遍,仰望星空之下,你看到了什么?”

    水幽魄怔了怔,继而苦涩一笑,言道:“看到了什么?哈哈,我可以说我看到是绝望吗?”

    其言语刚一出口,史大彪的身影已从原地消失不见,出现时,其人已低至水幽魄的身前,他提悬着衍天笔,神带激愤。

    水幽魄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史大彪持拿在手的烁金笔影已然落下,席卷而动的乃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凌厉笔锋。

    一道雄迈奔逸的笔锋,一声响彻寰宇的轰鸣,一片炸裂成渣的幽影。

    下一刹,笔影涣散,史大彪的身影悬空而立,他淡漠地看着水幽魄身消之地,睥睨之态,莫不外是。

    史大彪道:“聚散虚空去复还,彪爷枕酒慰心安!”

    言落,史大彪掩手一挥,一坛醇酿提悬在手,他仰口即饮,酒顺喉下,咕咕作响。

    从不知愁苦为何味的他,此时却那般清晰地感受到酒水之中愁苦。

    此前他所弹奏的三首曲子,皆出自荒时之手,随后的那一问言,则是出自虎妞之口。

    虎妞说过:“只有仰望星空,才能看到希望。”

    史大彪抬了抬头,举目之下,不见日月星辰,唯剩无边无际的虚无迷蒙,布满了苍穹。

    他收回目光,接着缓缓闭上眼,紧随着,迷蒙飘散,史大彪的身影也随着迷蒙的消失渐趋虚幻。

    此时,天翊等人静憩在雪原之上。

    仰可见飞花连绵,垂雪练寒,银丝带雨,俯可视大地缥银,叠白涟漪,灵韵浩渺。

    就在众人等待之际,有一身影突从虚无中引渡而出,正是史大彪。

    此刻的史大彪,眼有丛生的迷蒙,整个人就如失了魂般呆滞。

    武忘等人神带异色地盯着史大彪,一直以来,史大彪给他们的印象都作疯疯癫癫,但今日他们方才知晓,史大彪是个谜,连带着他的疯癫也是个谜。

    史大彪呆愣片刻,随后将视线落定在天翊身上,问道:“不忘,你说这一片风雪,可能洗净俗世尘颜?”

    天翊微微一笑,应道:“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俗世尘颜,又何须风雪去洗涤?”

    史大彪没再多言,他只自顾地走到一边,接着席坐在漫天风雪下,这一刻陪伴他的,只有那一坛清浊交替的烈酒。

    此时,凄风,孤月,落雪,只道风尘夜夜扬,凄风弄落雪。

    武忘等人起初并未急着去追问史大彪什么,但随着时间流逝,众人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纷纷围将到史大彪的身边,问东问西个不停:

    千叶道:“大彪院长,原来你一直都隐藏了实力,真是没看出来!”

    武忘道:“大彪院长,那三个家伙呢?是不是都被你杀了?”

    无忆道:“那三人都有着炼虚实力,要杀炼虚境修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千钰道:“大彪院长,他们真的都被你杀了吗?”

    面对众人的问长问短,史大彪不为所动,他动的,只有提悬在手的酒坛。

    见得史大彪如此沉寂,众人皆做一副无奈苦涩状,倒是一直沉默寡言的阿布,突然冒了句:“我自问酒不问仙,半世逍遥半世癫。”

    闻言,武忘等人纷纷颜笑于面,许是阿布之言勾起了众人的兴致,他们纷纷开始模仿史大彪。

    武忘昂了昂首,悠远长叹:“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千叶紧随其后,大步以阔,言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

    听得众人这般言辞,史大彪依旧一副无动于衷模样,他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天翊微微笑了笑,余光不自住地落映出了他身旁的幻茵,此刻的幻茵,一脸安详地笑着,她的两手牢牢地搀扶着天翊,似乎一刻也不愿松开。

    就在众人谈笑之下,向西的雪原深处,有一人影静静伫立在风雪下,他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流眸顾盻间,碧山迟暮,暗云九重。

    水星魂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远方,一身星蓝长袍随风摇曳。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的微笑,一抹淡薄如云的微笑,乘化随舒卷,无心任始终。

    沉寂半响,水星魂自顾呢喃道:“曳于晴空的云,真的就是云吗?飘落大地的雪,真的就是雪吗?”

    言落,水星魂转身而去,衣飘襟舞下,一道蓝芒横贯而出,三两时息,蓝芒便隐没在云雪飞渡中。

    他离去的很从容,从容中带着满心欢喜,即便他清楚地知道,北冥四大杀神已有三“神”被诛,但这何尝又不是水星魂希望看到的呢?

    夜渐深,万籁俱静,朔风鸣笳,飞雪连天,星横斗转。

    经由了一曲风波之后,天翊等人再次陷入了等待,史大彪回归了,但闫帅却迟迟不见从虚实之域中折返。

    史大彪对付的是三个炼虚境的修士,而闫帅所面对的,乃是名副其实的四个虚实镜强者,这不由让天翊等人担忧。

    无忆道:“老大,闫帅前辈不会有事吧?”

    天翊顿了顿,言道:“放心吧,他不会有事。”

    武忘道:“老大,你怎么这么坚信丑帅前辈不会有事?他对付的那几人,可全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天翊笑而不语,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武忘,甚至他对闫帅的坚信,也来得莫名。

    见天翊不做回应,武忘也只好打住不问,反是饶有意味地望着无忆问道:“小白脸,你说是大彪院长厉害,还是抽帅前辈厉害?”

    说着,他还朝着不远处正听风望雪而饮酒的史大彪看了看。

    无忆白了武忘一眼,言道:“死胖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武忘道:“老大都那么相信丑帅前辈,我为什么不相信呢?”

    无忆苦涩一笑,一时竟被武忘这话顶得无言以对。

    千钰等人一脸微笑地静静等待着,尽管他们并没有如天翊那般相信闫帅。

    千叶的神色略显得有些不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担忧闫帅的安危。

    这之前,还曾有一橙衣女子拦道而出,但却无缘无故被人牵引而去,千叶的心里很清楚,这是秦万里所为,而她此刻的不安与担忧,也全是为了秦万里。

    她虽不愿承认秦万里与自己的关系,但两人的血缘始终存在,说到底,她终是狠不了心不去认这个父亲。

    这一刻,夜月,雪原寂静,穹阔,星辉灿烂。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星辰暂隐,飞洒的雪花匿了身影,东方已作泛白一片。

    与此同时,一处平野长空之地,清辉晨霜敛散,刀枪剑影飞渡,人相吵嚷,力尽凶猛。

    “砰!砰!砰!”

    兵刃鸣交戈,炸裂四起,眩目而震耳,天惊并地惨。

    闫帅与慕容悠等五人激战于天穹之上,闫帅的枪,名为狂风,横挑撩拨之下,金芒闪摇不休,杀气腾幽朔,锋锐灭鬼神。

    其势如山,其猛如雷,枪气如罡风,大开大阖,劲势雄迈。

    慕容悠等五人在面对闫帅的枪攻之下,皆作艰难抵御之状。

    给他们的感觉,闫帅的实力只作虚实镜,但后者每每一记枪锋轮转,无不掀起如山枪影,毫无破绽。

    激战这么长时间,慕容悠等五人皆已负伤在身,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平野长空,乃是闫帅的虚实之域,如此为战下去,于他们而言,绝无丝毫益处。

    此时,受得闫帅一记横扫之力,慕容悠等五人纷纷退飞出去。

    冥刹大喝道:“咱们若是再这般畏首畏尾下去,迟早会被耗尽元力,大家都别再留手了,先将此人诛杀后再论其他!”

    言罢,冥刹手中的幽冷长刀,倏出一片风雨,横撩成风,锋似严霜,重而柔铤,水元满刀身,萧飒动苍旻。

    浩荡的刀力汹涌澎湃地朝着闫帅落击而去,冥刹再无丝毫保留,全力施为。

    见此一幕,慕容悠等人纷纷出击,他们将己身元力凝练到了极致,哪里还有留手之意?

    霎时间,大战再起,一道道光影腾空飞掠,刀光剑影,倾泻而出。

    这一方天地,突被笼罩在声势浩大的动荡中,**飘摇,凄风厉啸。

    见此一幕,闫帅神色如常,手中的狂风长枪,扎、挞、圈点了几多,翻翻覆覆,枪影丛生。

    枪出,虚实尽锐,若一匹练横空贯射,进不可挡,速不能及。

一三四:静默成兰,抵达飘雪【合两更】

    闫帅的枪,势若洪涛,锐啸凌厉,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万物凋敝。

    只听得惊天动地的炸裂声连绵而起——“砰!砰!砰!”

    天地作壁,回音不息。

    那围杀而来的慕容悠等人,身影尚未临近,便已在血泊中倒将了出去——“噗嗤!噗嗤!”

    这一刻,鲜血飞雾,缭漫成花,绽放于平野长空之上。

    闫帅横持着狂风长枪,身以挺拔,神以轩昂,睥睨之下尽显狂霸之气。

    一人,一枪,横扫五大虚实境高手,闫帅之实力可见一斑。

    倒地的慕容悠等人,皆作骇然吃惊,他们愣直着眼,饱含惧意地凝望着闫帅。

    此时,平野的天,抑郁昏沉,平野的风,萧瑟凄凉。

    荒草,一叶叶,飘飖终自异。飒风,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不消片刻,这一方天地突起变幻,它变得静谧安详,无风无云,抬眼可见蔚蓝的天穹,旷然而又深邃。

    天穹之下,万物披霞,晶灿若辉,花草灵木皆以赤霞为衣,落英缤纷,锦簇飞扬。

    感知到这一番虚实之变后,慕容悠等人脸色变得更加阴郁,他们只道闫帅是一虚实境修士,却不知虚实虚实,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闫帅噙着一抹微淡的笑容,狂风长枪一敛,天地四野顿陷到涣散之下。

    眨眼间,慕容悠等人只觉眼前的景象突变虚幻,再次望眼之际,五人的身影已静伫在雪原之上。

    伴随着闫帅等人的现身,本作幽静的雪原,顿有彤云密布,朔风渐起。

    不多时,雪原竟是再次纷纷扬扬卷下了一天大雪,这雪下得很密,但见:

    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天尘。

    见得闫帅若无其事的挺身而立,武忘等人满怀欣喜,眼中兴奋哪有丝毫遮掩之意?

    此时,慕容悠等人瘫软在地,他们的嘴角残留着斑斑血迹,神情更是低靡了极致。

    慕容悠与赤幽、青幽互视一看,三人的眸中皆带着满满的愕然与诧异,冥刹与玄刹稍顿片刻,也不待说点什么,两人的身影便已夺空而起,三两时息,再不见半分踪影。

    慕容悠觑着眼,心道:“难道四妹没有得手?”

    一念及此,她的神色顿陷入阴沉中,她对着赤幽与青幽示意了一眼,接着三人再不丝毫停留,纷纷凌空虚渡而去。

    见得慕容悠等人落荒而逃,武忘等人纷纷朝着闫帅围将而去,倒是那被幻茵搀扶着的天翊,神色隐含着低沉。

    就在武忘等人动身之际,那本傲然挺立的闫帅,突地就是一口鲜血喷吐而出——“噗嗤!”

    下一刹,他的身子直直瘫倒在地,雪光映照之下,只见其脸色苍白如雪。

    见状之下,武忘等人脸上的兴奋瞬间冻结,转而演做满面的担忧与关切,一众人连连涌上前,探询之声急切响起。

    无忆道:“闫帅前辈!”

    武忘道:“丑帅前辈,你没事吧?”

    青霖道:“前辈!”

    闫帅咬着牙,切着齿,单膝跪地,连带着还有一手撑落在积雪中,暗道:“该死的封印,哪怕撕裂那么一点点,都要付出惨重的反噬!”

    待得武忘等人涌上前来后,闫帅已是再次挺直了身躯,他强忍着体内伤势,笑道:“放心吧,我没事。不过是对付几个小毛贼罢了,我这伤,是大意所致!”

    他似乎极力地想要去掩饰些什么,但他的笑与语落在众人的耳目,只道是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味道。

    一番问暖之后,众人在禁元伞下休憩了下来,这一战,天翊与闫帅皆负伤在身,倒是史大彪只自顾地喝着酒,那一副云淡风轻的背后,也不知隐藏着什么?

    这一刻,晨曦已至,天地之间,可见银光浮掠,飘摇下,落雪翩翩。

    一朵朵洁白的雪花迎风而落,玉叶如蝶,似舞似醉。

    天翊与闫帅服用了恢复元力的丹药,开始闭目调息,余下的人,或许百无聊赖,或许思绪万千。

    千钰没有待在禁元伞内,她独自一人伫立在落雪之下,飞雪如蝶,蝶舞掌心,忽散忽聚,轻盈无比。

    千叶席地而坐着,她的思绪却如漫天飘舞的风雪,凌乱而又庞杂,史大彪与闫帅都已从虚实之域中回归,但秦万里的身影却作难觅。

    就在众人静休之际,雪原靠东的方向,有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凭空显现。

    橙幽脸色惨白地盯着秦万里道:“你很不错,竟以炼虚实力战我不败,今日我杀不了你,不过等到下次见面,你应该再无活命的机会!”

    言语落地的一瞬间,橙幽的身影已在风雪飞卷之下消失不见,她甚至都没等秦万里给她以回应。

    秦万里粗重地喘着气,他的嘴角渗着淋漓的鲜血,蓬散的发丝随风而舞,连带着还有飞絮般的衣襟,整个人的气息萎靡至极。

    他抬眼朝着向西之地望去,眼神中突有温馨泛烁,于他而言,只要千叶安然无恙,他即便拼上自己的性命,又有何妨?

    转眼间,时已愈一天一夜,禁元伞下,天翊缓缓睁开了双眼。

    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诧的是,这般的时间下,他的伤势竟是全然恢复,体内元力也作充盈全盛状态。

    天翊很清楚这一次他所受得伤有多重,强行与天地之力共鸣,使得他在反噬之力的作用下身负重伤,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隐隐间,天翊似乎有种感觉,他的四肢百骸好像能够自行修复伤势。

    对此,天翊也只能将其归结到自己的鸿蒙圣体体质上,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见得天翊醒转,武忘等人纷纷凑到其身前,感受到天翊那充盈的精神状态后,他们无不惊愕失措。

    无忆道:“老大,你体内的伤势都恢复如初了?”

    天翊点了点头。

    武忘道:“老大,这般短时间,就算是服用灵丹圣药,也不可能那般迅捷吧?”

    天翊笑了笑,打趣道:“这得看是什么灵丹圣药。”

    武忘一愣,言道:“这般说来,老大是服用了高阶的灵丹圣药?”

    天翊没有回应什么,他只是淡淡地笑着,笑得意韵深藏,让人难悟其笑意。

    千钰顿了顿,眸光停留在自天檐中飘落而来的雪花,问道:“不忘,我们可以走过这一片雪原吗?”

    天翊道:“雪在天空,路在脚下,我们这一路,不都是走过来的吗?”

    千钰微微一笑,言道:“我只是想要多看看这漫天而来的雪花。”

    千叶道:“不忘,钰儿妹妹喜雪,将来你可要寻得一处落雪之地,那里或许是一处不错的宿地。”

    闻言,千钰的脸颊顿有红晕弥漫,她低着眼,垂着眉,状若娇羞。

    打从击杀颜幽使脱离九幽教后,千叶便笃定千钰喜欢上了天翊,为此甚至要与其私奔,即便是浪迹天涯,也不离不弃。

    千钰本无意,但随着时光流逝,她方才发现,自身似乎已经身陷于一方囫囵中。

    这一刻,她再次想起了史大彪的兴叹之言:“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天翊讪讪一笑,他的尴尬并非无的放矢,正是因为他的心中有感觉,所以他才会尴尬。

    武忘等人只笑着却不开口,那模样似乎也认定了天翊与千钰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

    听得千叶如此以言,青霖挑了挑眉,言道:“不忘,要不让老师替你们当个见证人吧,我想烈阳那家伙应该不会介意,对了,你介意吗?”

    一言出,天翊彻底陷入尴尬境地,且这尴尬来得是那般无言以对。

    见此一幕,青霖乐得大笑出声:“哈哈!没想到当初把我登云峰闹得鸡犬不宁的家伙,也有害羞胆怯的时候?”

    武忘与无忆偷笑着,小笨与大青的笑声却不做丝毫遮掩——“咯咯!”

    就在众人谈笑之际,他们谁也也未曾发觉,此时有一人一貂,那暗淡的神色,那满眼的忧愁。

    躲卧在千叶怀中的小貂,眸中饱含晶莹,不知为何,小家伙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造化之域的那一夜。

    那一夜,天翊与千钰在一片冬雪之下,互藉温存,缠绵悱恻。

    一想到这些,小貂只觉心中涩味翻卷,惊起海浪滔天。

    小貂不知道,是谁把光阴埋葬,看透了世间的恩怨情仇,又是谁将陪他踏尽繁华,浪迹一生?

    小貂知道的是,有一人用一世的缘,换取了今生的无怨无悔。

    另外一边,幻茵低矮着,她轻咬着唇,似乎想要极力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与不安。

    这一刻,她只觉行云飞雪就如一个个纷繁复杂的音符,谱出一曲长相守,游丝入耳,在这个寒风剪剪的雪原,缓缓倾斜出一片溺水的温柔。

    这样的柔情与她的梦寐一样,执守在有风有雪的日子中。

    她不知道,他是否会放下拈花的手,借一根紫毫,缠一根青丝,蘸满一片烟云墨香。

    或许,只需一笔,便能描绘出盈盈秋水里,惦念的影,幽幽心尘上,默念的名。

    史大彪四顾而盼,他似乎是看出了些什么,提坛仰饮,有感而叹:“一季秋思,一脉痴语,醉笔描素笺,或深、或浅。将一朵雪花般的心事遣入流年,以一种花开的姿态静默成兰,如水、如仙。”

    见史大彪终于开口以言,武忘等人的兴致顿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武忘道:“大彪院长,你的醉酒逍遥,何时变得这般缱绻连绵了?”

    千叶道:“大彪院长,你堂堂男子汉,怎会想到要以一种花开的姿态静默成兰,且还如水、如仙?”

    无忆道:“大彪兄的言语,当真是越来越隐晦难明了。”

    对于众人的言辞,史大彪不为所动,他只是饶有意味地看了看天翊,而后目光又在小貂与幻茵的身上一扫而逝。

    史大彪道:“寂寂流年,浅浅擦肩,只想捻一阕诗情,书一怀画意,小酌怡情,吟风弄雪,无关他言,且歌、且行。”

    承接到史大彪那般眼意,天翊笑了笑道:“静守一份安然,很好!”

    就在众人谈笑以言之际,那一直闭目调息的闫帅也缓缓睁开了眼,经过一天一夜的恢复,他体内的伤势有了好转,但要痊愈,恐不是一时半会之事。

    扫目而视,闫帅的眸光落定在了天翊的身上,他的神色布满了惊疑。

    以他的实力,自然看得出来,此刻的天翊,气息平稳,神气充盈,哪里像是刚刚受过重伤的模样?

    闫帅道:“不忘,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之前的那一场暴风雨而今已掩作了一片飞雪,但下一场风雨的到来,恐会比这一次还要猛烈地多得多。”

    说这话的时候,闫帅显得很郑重,郑重地连一向悠然的他,都凝沉起了眉头。

    天翊笑了笑道:“闫帅前辈,我们为何要让他人来制约我们的行程呢?况且以那些势力的能耐,你觉得我们能逃脱出他们的眼线吗?”

    闫帅苦涩一笑,对于天翊之言,他不置可否,但他却知道,天翊或许错解了他意,他口中的暴风雨与天翊心中所想的暴风雨,应该不做相同。

    接下来,天翊等人启程向西,等行过了这一片雪原,走出飘雪城的地域后,他们将迈入中土之地。

    天光散漫,却有风雪飘舞,入目之景,皆披上了银装素裹。

    天翊并未让大青载着众人飞出这一片雪原,他或许是为了满足千钰的愿望,或许不是,谁又知道呢?

    此时,一行人踏足在积雪之上,身前身后,唯余茫茫无边的雪海。

    雪还在下着,就如天翊的脚步,依旧还在前行着,再有小半日脚程,他们便能抵达飘雪城的主城所在。

    无忆道:“老大,风澜大陆一共有五大区域划分,其中东南西北四方有四方阁独大,为何唯独中土之地默默无名?”

    天翊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也曾揣思过,可结果他却一无所获,中土之地似乎很神秘,神秘地就好像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面纱,让人难以看清虚实。

    青霖顿了顿,言道:“中土之地,乃是风澜大陆的祥瑞之地,四方阁曾达成共识,不允许任何势力独霸中土,若不然,将会被四方阁合力讨伐!”

    天翊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闻中土轶事,无忆等人则若明悟般地点了点头。

    倒是一旁的闫帅在听得青霖如此之言后,竟是哂笑道:“中土之地乃是一片祥瑞之地?”

    听得闫帅这把语气,天翊等人纷纷将目光加持到前者身上,他们自然能感知到,闫帅言外有言。

    青霖尴尬一笑,对着闫帅恭敬道:“闫帅前辈,这些信息也是晚辈道听途说而来,真伪难辨,难道前辈知道中土之地的一些秘幸?”

    对于闫帅,青霖是打心底对其尊敬,不为别的,只因前者是一名狂客,一名资历远超玉他的老狂客。

    闫帅道:“秘幸什么的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中土之地绝不是一处祥瑞之地。更可况,谁又知道暗中是否早已有势力独霸了这一地域呢?”

    说到这里,闫帅神秘一笑,这一笑,笑得颇多深意,偏又给人以晦涩难明。

    见得闫帅这一副模样,天翊不由紧了紧心神,从闫帅的话意中不难发现,中土之地似乎远不止他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中土之地然设立有皇城,但皇城之人却并不管辖整个中土之地,整个中土之地实则是处于一种分割的状态,区域之内,慵散着形形色色的人或势力。

    青霖诧异道:“前辈,难道在中土之地的地域范围内,还有如四方阁一般强大的势力不成?”

    闫帅嘴角轻掀,淡淡一笑道:“四方阁?很强大吗?”

    众人皆诧,若是换做往常,在听得闫帅这般轻谑之言,他们定然少不了一番鄙夷侧目。

    但经由此前闫帅独战慕容悠等五大虚实境修士后,他们对闫帅的怀疑消隐了许多,取代而出的则是钦佩。

    武忘道:“丑帅前辈,风澜大陆最强大的几股势力,不就是四方阁吗?”

    众人纷纷点头,青霖不敢质疑闫帅,并不代表武忘等人不敢。

    当然了,武忘等人的质疑,存在于颜笑之内,并非如同对持般冷厉。

    闫帅道:“你们要记住,听得到的名头,不一定就是最响亮的。能感受到的强大,并非真的一定就强大,最强大的往往来得无声无息。”

    说着,闫帅再不做何逗留,径直朝着远处走去,只留下武忘等人满腹狐疑地眺望着远方。

    天翊凝沉着眉,他本想传音辰南子询问些事宜,但后者似乎陷入了昏沉迷蒙中,对于天翊的传音置若罔闻。

    天翊知道,之前辰南子借助他身,独战水幽魄、水阴傀、水凕儡三人时,定是负了重伤。

    对此,天翊心有愧疚,他暗暗下定决心,之后一定要为辰南子寻得对恢复灵魂伤势有奇效的草木之灵。

    小半日后,天翊等人抵达飘雪城的主城——飘雪城。

    此时,他们的头顶,悬着一片宁静的夜空,夜空中,偶有零星飘雪散漫而落,只见得璀璨的星辰在夜幕中闪烁,亦真切,亦绚烂。

    夜幕之外,缭绕着烂漫星云,如轻纱,似烟岚,幻美中带着神秘。

    夜幕之下,静落着一座城池,一座雪雕冰刻的城池——飘雪城。

一三五:飘雪三仙,一品有红【合两更】

    举首而望,长空皎洁,静看莹净,埋没遥山。

    飘雪城内,阁楼俨然,晶雕画栋,延绵无边。

    整个城池,就宛如一条盘卧在幽野之上的雪龙,潜蛰藏伏。

    雪夜的雪,下得很大,落卷如席。

    雪夜的夜,清明透彻,星月璀璨。

    天翊等人踏过积厚的雪层,进入飘雪城中。

    入得城内,眼幕尽被冰晶雕砌而成的阁楼所占据,就连天翊等人的脚底,都铺设着透明而又清净的冰面。

    晃眼一观,可见脚底的冰面之下,水皆缥碧,游鱼细石,直视无碍。

    武忘感叹道:“难道飘雪城是建立在一处冰湖之上不成?”

    无忆道:“没错,飘雪城的确是落建在冰湖之上,湖泊名叫冰水湖,水不结冰,冰不融水。”

    武忘等人皆是一诧,只道风澜大陆地大物博,瑰奇遍地。

    天翊的目光,顺着一朵飞雪由天到地而视,只见落地的雪花散漫开一片莹光,接着消隐不复。

    隐隐间,天翊似是有所察觉,那漫天而来的飞雪,皆携带着一股隐晦而又神秘的力量,它们以落红化泥更护花的姿态滋养着飘雪城。

    千钰心醉神迷地流盼而顾,可见玉龙鳞甲,长空飘絮,于她而言,飘雪城倒是一处不错的落宿余生之地。

    她清晰地记得,就在不久前,天翊曾言道:“静守一份安然,很好!”

    此时,在听得无忆对飘雪城的介绍后,众人纷纷显露出一幅惊诧模样,他们想不通的是,这冰水湖到底是作何做到冰水分明的?

    闫帅沉寂片刻,言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闻言,天翊与史大彪相继笑了笑,两人都笑得意韵连绵。

    史大彪道:“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埋,其道光明。”

    说着,他饶有意味地看了看天翊,那一处没有硝烟战场在其眼意之下表露无遗。

    天翊微微一笑,言道:“大彪兄轻语岁月,淡看流年,但奈何岁月静好,时光易老。”

    史大彪道:“如若岁月静好,我亦微笑,亦不老。”

    天翊没有再做回应,时如何,空如何?勾勒而出的,终究不过是一副缱绻红尘的画卷。

    伴随着天翊的不作声,周围时空顿时陷入沉寂之中。

    沉默了好半响后,武忘问道:“老大,我们是连夜赶路,还是在飘雪城停驻一宿?”

    天翊笑道:“不只是停驻一宿,我们或许要在飘雪城内多待上两日。”

    众人怔了怔,不明天翊言外何意?在他们看来,飘雪城虽多瑰奇,但这并不能让天翊为之而停下脚步。

    他们哪里知道,之前辰南子为了护得众人周全,借助天翊之身与水幽魄等三人激战,落得个魂负重伤的下场。

    天翊选择在飘雪城暂憩一两日,自然是为了给辰南子找寻对恢复灵魂创伤有奇效的草木之灵。

    就在众人言对之际,冰清玉洁的街道之上,有一身影正缓缓朝着天翊等人走来。

    来人是一女子,她身着一袭白衣,皓若明月,皑如冰雪。

    诧一看,只觉人生的尘、岁月的沙,半点也沾她不得。

    女子径直到天翊等人的跟前,顿步以言:“想必阁下应该便是不忘小哥了,我家城主姐姐有邀,还望小哥不吝以行。”

    她对着天翊欠了欠身,双眸似水,却又带着淡淡的冰冷。

    听得女子这般相邀之言,武忘等人皆是一愣,暗叹天翊适才的停留之言有先见之明,同时也疑惑这飘雪城的城主究有何事以邀天翊?

    天翊凝视着女子,笑了笑道:“你是如何看出我就是不忘的?”

    武忘等人纷纷点头,这女子步履从容,来意明确,一语便道破了天翊的身份,这也是众人纳疑的地方。

    女子回之一笑,言道:“姐姐说不忘小哥穿着一袭麻衣粗袍!”

    说着,女子转身而去,她似乎并不在意天翊是否会跟来,又或者说她极为笃定天翊不会拒绝她的来意。

    天翊淡然一笑,同众人示意一眼后,连连跟着那女子而去。

    一路上,众人不时便会对天翊发出疑惑之问。

    武忘道:“老大,你难道认识这飘雪城的城主不成?”

    天翊摇了摇头,在此之前,他从未踏足飘雪城,他也极为坚信,自己与飘雪城的城主应该素未谋面。

    无忆道:“飘雪城的城主据说是一个俏丽佳人,她很神秘,东方之地有不少才俊都慕名而来这飘雪城。”

    闻言,千钰几女的脸色稍有异变,俏丽佳人几字,很是轻易地便将她们的心神撩动。

    武忘打趣道:“小白脸,你知道倒是不少,连飘雪城的城主是一个俏丽佳人都知道,难到你曾经也以才俊的身份慕名而来过飘雪城?”

    无忆白了武忘一眼,厉言道:“死胖子,你胡说什么?我可是一个正经人。”

    武忘不以为然,再道:“正经人?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不像!”

    无忆眉宇一横,眼看便要发作,这时青霖突然开口道:“无忆,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有可能,老师也希望能做你的见证人。”

    这话一出口,无忆彻底被咽得地无言以对,连他的老师都这样说了,他还能作何驳言?

    见此一幕,武忘乐得开怀以笑,连带着千钰等人也做一副笑意延绵。

    此时,那领路在前的白衣女子,依旧从容地前行着,对于身后的那一片言笑之语完全置之不理。

    走着走着,本作静安的街道,渐趋热闹起来,行人驻足,纷纷展目朝着天翊等人看去,确切地说,是朝着天翊等人身前的女子看去。

    “那不是水仙姑娘吗?真是一俏丽的人儿啊!”

    “我在飘雪城已经待了三个月了,没想到今日终于见到飘雪三仙了!”

    “要是能与这般佳人共度余生,方才不枉今生啊!”

    “跟在水仙姑娘身后的那些人是谁?看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城主府,难道是飘雪要召见他们?”

    “......”

    随着越来越接近飘雪城城主府,街道四周的议论纷纷更显热烈,以至于最后,街道两旁都伫满了行人过客。

    武忘等人本还有说有笑,但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瞩目加持在身,他们也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倒是天翊、史大彪以及闫帅显得从容自若,他们闲庭信步,身随风轻,意携云淡。

    听得周围的阵阵议论后,天翊淡然地笑了笑,早在见得那女子时,他的心中便已有了推断,而“水仙”之名则是印证了他的揣测。

    行过了阡陌的街道,天翊等人来到了一处府邸前。

    这一处府邸,颇具奇异,它没有落建在地,而是修建在一颗参天的古树之上。

    古树很大,大到宛若撑起了这一片雪夜,静立在树上的亭台楼榭,晶莹美奂,就宛如银花般闪烁着。

    天翊等人惊诧地举目而望,谁也未曾想到,飘雪城的城主府竟落建在一颗巨树之上,只道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水仙在巨树下稍作停顿,接着回眸看了看天翊等人,言道:“不忘小哥,你们且随我来。”

    言落的一瞬,水仙探出的一手轻点了下虚空。

    下一刹,自那参天古树之上,突有片片荧光散落,不消多时,翩跹的荧光便在如虚如幻中构建出了一条通道。

    水仙同天翊示意了一眼,继而率先踏足到通道中。

    天翊毫不迟疑的迈步出去,倒是武忘等人心有疑虑与不安衍生。

    闫帅瞟了瞟遮天的古树,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了一抹异色。

    史大彪只自顾地喝着酒,自从他将水幽魄等三人击杀后,他便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当然,史大彪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上沾染了鲜血,即便武忘等人极为坚信他造了杀孽,他也笃定自己的清白。

    伴随着阿布的迈步上前,整个通道顿敛无形,古树还是古树,参天的古树,银花闪烁,飞雪飘舞。

    此时,巨树之下,已经围将了大波人群,他们期盼而又不甘地举首以望,怅然与失落并存。

    待得天翊等人走出那一条通道后,他们已经来到了巨树的枝干之上。

    这一颗巨树很大,仅是一枝干便有数十丈之宽,枝干上修建着亭台楼榭,隐可闻流水潺潺之声。

    武忘等人惊讶地四顾而望,只见得,楼台银压瓦,树壑玉龙蟠,银枝雪条,皓拱星攒。

    他们不由地回眼,本该收归在眼底的飘雪城却作一片朦胧,模糊在飞雪漫漫之中。

    在水仙的带领下,天翊等人来到了一处冰雕的大殿中。

    水仙道:“不忘小哥,你的这些朋友暂且在这大殿内稍事休息,姐姐她只想见你一人。”

    闻言,千钰等人的脸色顿变得阴郁起来。

    天翊微微一笑,同众人示意了一眼,让他们放心,接着他便随着水仙一道离开了这一处大殿。

    千叶嘟了嘟嘴,不满道:“这飘雪城的城主,当真是奇怪,难道她与不忘之间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成?”

    千钰尴尬的笑了笑,却不作应,她倒不是担心天翊与飘雪城城主有何关系,她担心的是天翊的安危。

    幻茵的思绪与千钰一般无二,她也担心天翊的安危,她总觉得,整个飘雪城都笼罩在诡奇中。

    青霖道:“我感觉那水仙颇有不凡,她的实力,我看不透。那被其唤作姐姐的城主,到底作何人许?”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看无忆,众人中,也就无忆对东方之地了解颇多。

    让青霖倍感无奈的是,无忆在承接到他的眼意后,竟是如此以言道:“老师,你是说飘雪城的人会对老大不利吗?”

    青霖不置可否,他只凝沉着眉头。

    武忘道:“他们若是敢对老大有丝毫不利,我就拆了这城主府!”

    见得武忘这一副大咧模样,众人无奈笑了笑。

    众人担忧关切之际,闫帅与史大彪倒是自若如常,经由之前雪原一战后,众人对两人有了新的认识,对于他们的悠然也有了别眼之看。

    以往的不自然,变成了自然,这不是习以为常,这或许是他们该有姿态。

    闫帅道:“放心吧,不忘不会有事。”

    一语出,千钰等人那不安的心稍稍定安了一些。

    史大彪自顾地喝着酒,他总归是要说些迷蒙之言:“尘世昏昏谁梦醒,众人皆醉我独醒。”

    众人瞄了瞄史大彪,神色中的无奈更盛之前,在他们看来,这无关梦不梦醒,醉着的,至始自终都只有史大彪一人而已。

    此时,在水仙的带领下,天翊驻足在一扇紧闭的门前,他的身后,是茫茫的虚无,再不见来时之路。

    水仙道:“姐姐就在里面等你,我就不陪你一起进去了。”

    说着,她转身离去,三两时息,人已消失在了茫茫虚无中。

    天翊淡然笑了笑,一手探出,缓缓推开那一扇紧闭的门扉。

    门开的一瞬间,映现在天翊眼幕的,只做别一番风景,只见得:

    水秀山妩,碧盈翠薇,浮花浪蕊,山河拱手。

    这里的山岳草木皆笼在一片明辉艳光中,飘移的云彩在水面投下婀娜的映影。

    徐徐轻风,拂悠而过,与水草、花木摇曳起舞,波光粼粼中渗出壮丽的妩媚。

    绮艳华丽中透着一份清绝,如画般山水鲜活灵秀。

    这一片山水之地,很静。

    天翊伫立在门前,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一扇门后,竟别有一片天地。

    这一刻,他忘却了飘雪城,忘却了城主府,他迈步而行,身影落入到明秀的天地中。

    伴随着天翊踏入门内,只听得一道细微的轰隆声从他的身后传开。

    天翊微一转身,他的身后,哪里还作门掩?其身影此刻已经落定在一片繁花似锦的簇团中。

    那些花,开得娇艳无比,血红的色彩耀眼而刺目。

    花团中,有一石桌,石桌前坐着一名女子,一名身着一袭血红长跑的女子。

    女子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似乎能看透一切,她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

    女子一双朱唇,嫣然地望着天翊。

    她的一举一动都似在翩舞,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

    天翊顿了顿,接着径直朝着那女子走去。

    见状,女子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就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天翊临至到石桌前,女子示意他坐下,他颔首落座。

    女子道:“不忘小哥,想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才是。”

    天翊笑道:“你是百花城的人。”

    女子点了点头,言道:“看来小哥真如牡丹姐姐所说,乃是一个懂花的人。”

    天翊自谦地笑了笑,这一路走来,他也结识了不少百花之人,给他的感觉,百花城的人似乎遍布在整个风澜大陆,且个个都做深不可测之辈。

    见天翊不言语,女子饶有深意道:“不忘小哥,你既然懂花,那你可能猜出我之名讳来?”

    天翊顿了顿,接着转目朝着四周看去,但见那满地的红花娇艳无比。

    那些花朵,苞片呈血红色,重瓣,花瓣上下卷曲而成球形。

    于此之际,天地突起飘雪,花朵的火红,映衬着洁白的飞雪,那卷曲的花瓣突地伸展开来,含苞而放。

    天翊道:“前辈的名讳应该叫一品红吧?”

    言出,女子的神情顿变得惊异交错,那里,有若狂的欣喜,也有如潮的疑惑。

    女子含笑道:“没错,我的名讳的确叫一品红。不忘,你能告诉后,你是如何得知我名讳的?难道仅凭这一地红花?”

    天翊点了点头,言道:“这一地的红花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

    一品红蹙了蹙眉,她听不懂天翊之言。

    天翊道:“一品红前辈,你能以一件麻衣粗袍便认出我是不忘,我为何不能以这一地的红花而道出前辈的名讳呢?”

    一品红的眉头舒展开来,她畅然笑道:“不忘小哥当真名不虚传,难怪芝兰会说你是风澜小圣,为圣者,知天晓地。”

    天翊讪笑道:“一品红前辈,不忘可不是什么圣人,更不是知天晓地之辈,不忘是不忘,也只是不忘。”

    一品红道:“不忘,于我百花而言,你就如圣人一般。”

    天翊尴尬地笑着,也不作应什么,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圣人,他更愿意做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那样更显真切。

    一品红道:“不忘,对于我们百花城,你难道不感到好奇吗?”

    天翊道:“我当然好奇,不过我却不会多问。”

    一品红一愣:“哦?既然好奇,不应该探根寻底,弄个明明白白吗?”

    天翊道:“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明明白白?行为处事,仰不负天,俯不愧地,无愧于心。”

    一品红沉默,好半响后,方才开口道:“不忘,牡丹姐姐说你此次西去之路,危机重重,险绝横生。”

    天翊道:“途行千里而不言路遥,披星赶月而不语道艰。”

    一品红道:“看来不忘小哥倒是一个静安的人。”

    天翊道:“心静如止水,志刚如磐石,静默守星月之变,怀志付诸行日月乾坤之郎朗。”

    一品红笑了笑,道:“你的志是何志?”

    天翊缄默不语,他也在想,他的志到底是何志?

    ......

一三六:星魂催灵,万金拍卖【合两更】

    打从来到风澜大陆,天翊便做浑噩,连带着他的志也作浑噩。

    见天翊沉思不语,一品红唤了声:“不忘小哥?”

    天翊醒转过来,淡言道:“前辈,我若说我的志是杀人之志,你可会惊讶?”

    一品红神色如常,道:“我为何要惊讶?你杀该杀之人,快意恩仇,即便乱云飞渡,依旧从容。”

    天翊笑了笑,这一刻他想起了冷轩等老一辈狂客,他们的身上背负着天下大志,守德仗义之行,让人由心钦佩。

    但现如今的天翊做不到将天下苍生的安危落肩在己身,他要做的,是重临登云,是为狂客正名,仅此而已。

    一品红沉默半响,言道:“冤仇若不分明报,枉做人间大丈夫。”

    天翊道:“前辈不是说我要杀的人都是该杀之人吗?”

    一品红不作回应,这一刻,两人只笑着,相对而视的笑着,有那么一瞬,飞雪与斜晖同至。

    斜阳草树,山影深沉,红花落日,烟生碧雾,断霞映水。

    沉寂好片刻,一品红方才开口道:“不忘小哥,牡丹姐姐让我交予你一物,她说此物或许有助于你的中土之行。”

    说话之际,一品红掩手一挥,自她的掌心中,顿有一面玉牌显现出来。

    玉牌外拱成圆,圆内刻画着一镂空的飞走之兽,它麋身龙尾一角,作乘风之状。

    天翊眉头微地一皱,暗道:“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

    见天翊这般神色,一品红讶然道:“不忘小哥,你难道认识这玉牌之中刻画之兽?”

    天翊笑了笑道:“不知道前辈可曾听过勾陈?”

    一品红诧异地摇了摇头,晓以她的实力与阅历,对这玉牌上的刻画之兽也做无知。

    天翊顿了顿,又道:“那麒麟之名前辈可有所耳闻?”

    一品红愣了愣,依旧摇了摇头,无论是勾陈还是麒麟,她都作陌生,都是第一次耳闻。

    天翊道:“上精为钩陈者,钩陈也,害土,立万物度数,以阙陈。”

    一品红茫然地笑着,接着随手将那玉牌抛给了天翊,言道:“不忘小哥,姐姐还让我转告你,她说本该的沉睡的隐秘,而今已经醒转,让你小心。”

    天翊接过了玉牌,但整个人却是怔住,只稍一回想,他便知晓牡丹的言外之意。

    此前他们一行人进入雨木之域,过千山万水,横渡核心之地而出,那期间,牡丹曾说在雨木之域的核心之地有一沉睡的隐秘,她不希望因为天翊等人的前去而让那隐秘醒转。

    但事与愿违的是,在天翊将龙葵果摘下后,那隐秘苏醒了过来。

    一品红道:“小哥,你应该知道牡丹姐姐说的隐秘指的是何吧?”

    天翊淡然地笑了笑,接着摇了摇头,他这倒不是存心要欺瞒一品红,他的确不知那隐秘指的是什么。

    见天翊守口不言,一品红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她只是好奇罢了,她很清楚,偌大风澜大陆,能让牡丹谈之色变的人或事只道屈指可数。

    天翊道:“一品红前辈,不知在飘雪城内,可能购置到一些对恢复灵魂伤势有奇效的草木之灵?”

    一品红想了想,道:“飘雪城内,有四重楼的分楼,还有风澜大陆最大的拍卖会的分会,小哥若是想要草木之灵,或许可以去这些地方瞧上一瞧。”

    天翊诧了诧,对于四重楼他自然不陌生,他诧异的是那所谓的风澜大陆最大的拍卖会。

    许是看出了天翊的惊诧,一品红道:“小哥不会是连四重楼以及万金拍卖会的名头都没听过吧?”

    天翊讪讪一笑道:“前辈,四重楼我知道,倒是那万金拍卖会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一品红满脸的惊诧,平复好半响后,神色方才恢复如常,言道:“小哥,万金拍卖会可是风澜大陆最大的拍卖会,你竟然都没听过其名头?”

    天翊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一路走来,他也横穿的诸多城域,但却从未听说过万金拍卖会的名字。

    一品红状作沉思,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言道:“小哥知道万金拍卖会也没关系,两日后,飘雪城内的万金拍卖会便会召开一次拍卖,小哥到时候前去参加一次,就明白了。”

    天翊顿了顿,言道:“两日后吗?”

    一品红颔首,道:“没错,就是两日之后。万金拍卖会在飘雪城以西,我不敢保证小哥在四重楼中一定能找到高阶的草木之灵,但万金拍卖会一定不会让小哥空手而归的。”

    天翊一愣,从一品红的言语中,他听到了一种肯定。

    一品红道:“小哥,你需要对恢复灵魂伤势有奇效的草木之灵干吗?那些高阶的灵草,一般只有炼丹师才会争着抢着去购买。难道小哥还是一个炼丹师?”

    天翊笑而不语,对于一品红的猜疑,他不置可否,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是一个炼丹师。

    这之后,一品红并未再问,天翊也未再言,两人只相顾而视着,皆可见彼此眼中的笑意。

    不多时,这一片潋滟的天地消失不复,天翊只觉四周景象须臾之间便隐匿到了虚幻中。

    现身之时,天翊停驻在一扇紧闭的门扉前,给他的感觉,他似乎从始至终都站在这门前,根本就未进入门后的那一片天地。

    天翊转身,映显眼幕的乃是茫茫虚无。

    于此之际,有一人影从虚无中迢迢而来,正是水仙。

    水仙临至到天翊跟前后,言道:“不忘小哥,城主姐姐说你需要购买一些草木之灵,不知你介不介意让我做你在飘雪城的向导?”

    天翊笑了笑道:“有劳水仙姑娘了。”

    言罢,水仙带着天翊行过了一片虚无,继而来到武忘等人停憩的大殿中。

    众人在见得天翊安然归来后,悬着的心终是安定了下来。

    武忘道:“老大,她没有为难你吧?”

    天翊一愣:“为难?”

    他苦涩地笑了笑,言道:“放心吧,她没有为难我。”

    武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轻声嘀咕道:“没有就好,她要是敢为难老大,我就拆了这城主府。”

    说这话的时候,武忘还瞄了瞄水仙,只见得后者依旧一副傲冷模样。

    接下来,水仙为众人安排了住处,让人倍感疑惑的是,偌的大城主府内,显得极为冷清,除开水仙外,众人并未见得他影。

    翌日,风烟俱净,天雪共色。

    水仙引领着天翊等人行径在飘雪城内,早在离开城主府前,天翊便向众人言道清楚,等参加了万金拍卖会后,他们便离开飘雪城。

    有水仙一道,天翊等人自然而然招惹来了不少瞩目,飘雪城内不乏一些慕名“一品三仙”的人,见得水仙现身,少不了围观与赞叹。

    对此,水仙皆一副无动于衷模样,她自若的行走在前,给人的感觉,这尘世的风沙丝毫沾染她不得。

    在水仙的带领下,天翊等人率先来到西重楼,一番探寻下来,天翊花费了数十万金购买到了一株草木之灵——紫霜草。

    接下来,天翊又在其他三重楼中,分别购置到了一株草木之灵,而这三株草木之灵竟然也都是紫霜草。

    历经一个白昼,天翊收获了四珠草木之灵,倒也不枉此行。

    飘雪城的夜,飞雪四合,星光散漫,悠然而又宁静。

    此时,天翊独自一人待在房中,迎面的桌案上,置放着四株紫霜草。

    紫霜草,单枝单叶,枝呈银霜,叶绕紫芒,与衍魂草、七彩琉璃一样,都为高阶草木之灵,对恢复灵魂伤势有奇效。

    天翊看了看了桌上的紫霜草,这四株紫霜草都有着千年的生长时限,算是成熟期的紫霜草。

    按理说,天翊本该第一时间为辰南子引用,但他却并未那样做。

    天翊自顾道:“不知道星月石对这些紫霜草有无催生效果?”

    说话之际,天翊掩手一挥,拂袖之下,一颗颗璀璨的晶石赫显而出,这些晶石都是星月石,且不是一般的星月石,而是有星月魂潜藏其中的星月石。

    星月魂,拥有诡异而神奇的功能,那便是对草木之灵的催生效果,当初天翊获得了还未成熟的衍魂草与七彩琉璃,在星月魂的催生下,衍魂草与七彩琉璃皆在短时间内达到了成熟期。

    一念及此,天翊连忙凝练心神,接着将心神探入到星月石内,开始牵引其中的星月魂。

    不消片刻,一缕缕晶蓝的光丝缭绕而出,直使得天翊的房中云雾饶漫,迷蒙中又带着虚幻。

    天翊操控着一道道的星月魂,继而将其牵落在紫霜草的枝叶之上。

    只见得,那些缭绕在紫霜草周身的星月魂,刚一临近,便尽数被紫霜草吸食,其速之快,迅雷掩耳不及。

    天翊神色一喜,连忙感应紫霜草的变故,可让其错愕的是,紫霜草在吸收了星月魂后,似乎并无多大变化。

    稍作思虑,天翊便得出了结论,这些紫霜草本就已经达到了成熟期,要想让其药效进一步地扩化,需要的星月魂又岂会少?

    好在天翊的身上拥有大量的星月石,他并未有所迟疑,挥手间,大批量的星月石悬映而出,接着在其牵引下,无数的星月魂凝汇成河,接着源源不断地涌入紫霜草中。

    接下来,天翊所做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他只需要将星月石中的星月魂牵引出来,接着让紫霜草吸收就行。

    如此往复而为,紫霜草的年限在不断地增长,从最初的千年时限,生长到了后来的一千五百年时限,而完成这一转变,只用了一夜时间不到。

    天翊不惧疲乏地牵引着星月魂,不得不说,他的灵魂之力在此般行举之下,消耗得极为迅速,以至于后来,天翊的心头中都滋生出一种昏沉迷蒙的感觉。

    即便如此,天翊也没有停止下来,这一路走来,辰南子一直在帮助他,可以说,若是没有辰南子,或许就没有今天的天翊。

    辰南子为了他可以奋不顾身地陷入昏沉迷离,他为了辰南子,又岂会在意那短暂的迷蒙昏沉?

    天翊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大丈夫,但他却是一个恩怨分明之人。

    此时,日已中天,天翊依旧处在牵引星月魂的状态下,让其颇感无奈的是,那四株紫霜草似乎就如四个无底洞一样,似乎无论多少的星月魂都无法将之填满。

    一转眼,夜幕再次降临,皎月如轮,穿梭在明净的飞雪中。

    天翊一天一夜未曾现身,自然招得武忘等人担忧,一众人等纷纷围将在天翊的房外,却无一人破门而入。

    隐隐间,众人只觉天翊的房内,游动着让人惊心动魄的灵魂之力,只稍稍感应,便给人一种清明的感觉。

    有那么一刻,天翊紧闭的双眼突地睁开眼来,他的神色显得很疲乏,精神状态极为不佳。

    原本悬浮在屋内那成千上万的星月石,此刻尽皆碎灭成为虚无,它们如烟如雾,在一阵微风的吹拂下,消失不复。

    天翊静坐在桌前,吐纳声略显得有些粗重,其面前的桌案之上,有四株紫霜草静默地置放着。

    相较于一日前,这四株紫霜草有了很大变化,原做一枝一叶的紫霜草,现如今已经演化成为了一枝两叶。

    天翊惊奇道:“难道紫霜草每增加一千年的生长时限,便会多增加一叶不成?”

    说话之际,天翊连将四株紫霜草摄入到无相神衣内,他身上的星月石已经用光了,恰好让四株紫霜草的时限各增加了一千年。

    在天翊的神念的操控下,四株紫霜草连连飞停到了辰南子的跟前。

    还不待那四株紫霜草落定,自辰南子的身上突涌出一股强大的吸力,继而便见得,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幽紫光芒源源不断地朝着辰南子的灵身涌去。

    伴随着越来越多的紫芒涌入,辰南子那本作虚幻的身影渐变得凝实起来。

    见此一幕,天翊欣喜地笑了笑,暗道:“也不知辰老在吸收了这四株紫霜草后,还需要多少草木之灵?”

    就在天翊沉思之际,辰南子身上的吸力变得更为狂猛,那悬停在其身前的四株紫霜草也做摇曳不定,就好似在颤抖一般。

    就这般吸收了好长一段时间,辰南子的灵体已经凝实得宛如肉身一般,而那四株紫霜草却若枯萎了一般,变得颓败不已。

    有那么一刻,悬浮当空的四株紫霜草突地一声碎响,接着纷纷坠落在地,摔得粉化虚无。

    见状之下,天翊知道,辰南子应该已经将那四株紫霜草中蕴含的灵魂之力吸收一空。

    天翊凝望着辰南子,打探地叫了声:“辰老?”

    辰南子并没有回应什么,他依旧盘膝在地,哪有丝毫醒来之意?

    天翊的神色中略带了些失望,在他想来,那四株紫霜草可都是有着两千年时限的草木之灵,但辰南子在吸收了它们的力量后,依旧没有一丝醒转的迹象。

    天翊苦涩笑了笑,暗道:“看来明日还得去那万金拍卖会一趟才行了。”

    说着,天翊连将自己的心神收归了回去。

    天翊的神念刚一消失,那本闭目的辰南子突地苏醒过来,他朝着不远处望去,那里,曾是天翊的神念化身之所在。

    辰南子神秘地笑了笑,他笑得有些“狡黠”,言道:“没想到天翊这小子办事效率还挺高,这才多长时间,就弄来了四株两千年时限的草木之灵。”

    说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再道:“小子,你可别怪我自私,我若是不尽快恢复实力,将来怎么帮得上你的忙呢?你这一路走来,所遇到的敌人无不是越来越强,我真怀疑,有一天你小子是不是要把四方阁的人全都给招惹了?”

    一想到这里,辰南子脸上的苦涩与无奈顿时敛散了许多,多出的,是欣慰。

    在感知到辰南子并无苏醒的迹象后,天翊收回了心神,他起身朝着屋外走去,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不现身,武忘等人怕是真的要破门而入了。

    打开门,天翊从容迈步而出,众人见得天翊后,纷纷围将上前。

    武忘道:“老大,这一天一夜你都把自己所在屋里,我们还以为你修炼地忘记了时间了呢!”

    无忆道:“老大,水仙姑娘早就在大厅候着了。”

    天翊笑着点了点头,同众人示意一眼后,连连朝着大厅走去,他知道,今日应该便是那万金拍卖会召开之时。

    此时,大厅内,水仙静静地落座而候着,她眯着眼,好一副闲悠模样。

    当听得阵阵脚步声后,水仙睁开了眼,她的眸光直直落定在天翊身上,言道:“不忘小哥,今日万金拍卖会便会召开,城主姐姐让我们带你们去参加。”

    武忘若有不耐地撇了撇眼,在他想来,他们又不是不认识地儿,为何还要让水仙跟着一道呢?

    有此想法的可不止武忘一人,千钰等人也都怀着这样的心思,他们总觉得飘雪城城主府的人对天翊应当是别有所图,甚至将水仙安排在他们的身边,也有着监视之意。

    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是小人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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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视如等闲,挥金如土【合两更】

    飘雪城的天,飞雪翩跹,天寒色青,朔风携凉,冷光放逐。

    天翊一行人在水仙的带领下,径取飘雪城以西,那里,落建着一座阁楼,名万金楼,正是万金拍卖会的召开之地。

    此时,万金楼前,人流不息,往来颇火,一个个修士三五相邀,兴高采烈地步入万金楼内。

    不消多时,天翊等人已身临万金楼下,举目而望,只见得:

    一座高楼直耸入霄,檐牙高啄,晶莹剔透,皆披玉霞,光彩美奂。

    水仙悠然地朝着万金楼内走去,看护的小厮见得她后,连连上前恭迎。

    小厮道:“水仙大人,您交代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飘雪厅给诸位客人候着!”

    说着,小厮谄媚地对着天翊等人笑了笑,暗道:“这些人什么来路?竟让飘雪三仙之一的水仙大人陪携?”

    他也未做多想,点头哈腰地为天翊等人引路而去。

    万金楼内,副阁众多,间以长廊,不知何通?隐隐可闻,衣袖飘拂,古琴涔涔,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天翊等人在那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万金楼第三层,这里的廊道呈弧状布局,每隔一段距离,便设有一门,门前挂有一晶莹玉牌。

    一行人在书有“飘雪厅”的门前驻足下来,那小厮满脸堆笑地打开门,恭笑以迎:“诸位客人里面请!”

    水仙一脸淡冷地迈入飘雪厅,天翊等人紧随其后,待得所有人都进入飘雪厅后,那小厮方才敛了颜笑离去。

    刚一进入飘雪厅,众人便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住,只见得:

    环绕四周的墙体之上,映照着跹舞的落雪,一叶叶,一片片,清澈而又明净。

    悬顶的墙面之上,有一星河旋转,星月璀璨,光彩烁人。

    四处墙角,各挂着一个风铃,风微拂,铃轻响,悠悠清越,动人心魄。

    一张张软玉雕刻而成的桌椅错落有致,桌案之上,摆放着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

    水仙未做多言,择了一处靠边的位置落座下来,武忘等人诧异地四顾而望,收归眼底的尽是迷幻而又真切的飞雪。

    闫帅与史大彪显得悠然而自得,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桌案上的金樽玉酒看去。

    史大彪道:“凄凄冷风,翳翳日雪,倾耳无声,目皓已洁。”

    言罢,他自顾地斟了一杯,接着仰而饮之,啧啧道:“酒虽好,但却远无杏花红来得亲切。”

    闫帅笑了笑,自斟自酌后,兴感而叹:“这酒不够烈!”

    水仙撇了两人一眼,若一副嫌弃模样,只是她的嫌弃来得很隐晦,且一闪而逝。

    武忘等人可没心情去听闫帅与史大彪的论酒之言,他们一脸凝沉地的望着水仙,好似在向后者讨一个合理的解释一样。

    他们此行是来参加万金拍卖会的,可不是在这飘雪厅内饮酒赏风雪的。

    水仙冷然地扫视着众人,她没有解释什么,尽管她知道众人都很纳疑。

    见得水仙那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后,武忘等人无奈而又愤懑地叹了叹气。

    天翊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他静静地坐着,目光顺着身朝的方向望出去,那一面墙体之上,飞雪依旧,飘飘洒洒。

    水仙顿了顿,言道:“不忘小哥,你觉得这飘雪厅如何?”

    天翊环顾而视,但见左右映带,如鸟张翼,浑然一体,言道:“四方飞雪皆到眼,悬顶星河照缥缈。”

    水仙笑了笑,言道:“小哥难道就不作疑?我们可是来参加万金拍卖会的。”

    天翊道:“我有什么好作疑的?胜地重重,予怀渺渺,飞雪之后,天光可见。”

    水仙敛声不语,视线延展到身前所对的那一面墙体之上,随着她这一看眼,墙面之上的飞雪消隐不存,来作烟霞,去掩风尘。

    举目而望,只见那如镜的墙面之上映现而出的,乃是一副人影攒动的景象。

    那是一处宽阔的大厅,厅内设有一台,台下环置着成百上千的席位,一个个修士对号入座,彼此相谈甚欢。

    见此一幕,武忘等人算是明白了过来,他们所在的飘雪厅,应该是一贵客厅,只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方才能入其内。

    至此,萦绕在众人心头的疑惑得到了释然,他们静默以望,等待着万金拍卖会的开始。

    天翊四顾望了望,言道:“水仙姑娘,既是拍卖会,总归是要竞价,我们若是看上某一件物品,要如何叫价?”

    水仙淡然一笑,皓腕微抬,点指了指桌案之上的那一翡翠盘,言道:“不忘小哥只需将财物放到盘中即可。”

    天翊明悟地点了点头,暗道这万金拍卖会倒是奇异。

    如此等待了一段时间,那一处宽阔的大厅已然座无虚席,一个个修士交头接耳地言笑着。

    于此之际,有一佝偻的老者缓缓走上台,他两鬓斑白,下巴蓄着一撮山羊胡,老态龙钟却又不失抖擞。

    老者满脸笑意扫视了片刻,接着言道:“诸位修友,欢迎来到万金拍卖会,鄙人逸风,主持今日这一场拍卖会,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言罢,逸风对着台侧示意了一眼,接着便有一名身姿绰约的女侍从捧着一精雕的玉盒姗姗到台上。

    逸风道:“万金拍卖会的规矩我就不多说了,诸位想来也不喜听我言说其他,既是如此,那我们便直接进入主题好了。”

    逸风从女侍从的手中接过玉盒,道:“这玉盒之内盛放着一株草木之灵,名七叶莲,品列八星,对滋养灵魂有些作用。”

    说到这里,逸风微微一笑,笑得似有话要说,偏又落得个欲言又止。

    此时,大厅内坐着的修士皆一副自若模样,似乎对逸风那未曾言尽的话语了然于心。

    飘雪厅内,天翊的神色微微一凝,七叶莲他不曾听闻,但仅凭其八星的品阶便足以知晓其不凡,天翊甚至都在开始思忖一会儿的竞价多少。

    他来万金拍卖会的目的,是为了购买对恢复灵魂伤势有奇效的草木之灵,没想到这拍卖会才刚开始,便出现了一株七叶莲。

    水仙瞟了眼天翊,含笑不语。

    让天翊等人错愕的是,他们到静静地等待着,却并未等来不绝于耳的竞价声,大厅内出奇的沉默,成百上千的修士的门的也在等待,他们等待的只是一个结果。

    天翊皱了皱眉,正欲开口以言时,那摆放在其身前桌案上的翡翠盘突地烁出一阵光芒,耀眼而又刺目。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使得天翊等人茫然不知所措。

    这一刻,大厅内的诸多修士纷纷回首以望,他们所能看见的,唯有耀眼欲滴的翠芒。

    一个个修士面露微笑,眸光中透射而出的,有淡然也有羡慕。

    见此一幕,逸风笑道:“恭喜飘雪厅的客人,这一株七叶莲有主了!”

    说着,逸风将玉盒交还到身后的女侍从手里,他显得极为淡定,就好像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天翊一脸愕然,连带着武忘等人也都做一副迷蒙无知模样,他们若是没有记错的话,竞价的时候是需要将财物放到那翡翠盘中,可他们身前的翡翠盘内,除了闪烁着璀璨耀眼的光芒外,别无他物。

    武忘怔了怔,疑惑道:“老大,咱们还没开始竞价吧?”

    天翊无奈地点了点头,神色中的茫然丝毫不加掩饰。

    见状,一旁正自顾饮酒的史大彪,突然开口道:“不忘,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痴傻了?别人免费送你一株七叶莲,你难道不要?”

    此刻的史大彪,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见他这般神态,众人都知道,以往那个惜财爱财的大彪院长又回来了。

    天翊愣了愣,尴尬笑了笑,转而看向落座在一边的水仙。

    水仙看也没看天翊,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众人的惊诧,言道:“每一次万金拍卖会正式开始前,都会向参加拍卖会的修士随机赠送一物,算是回馈大家的捧场。”

    听得水仙的解释后,武忘等人皆作释怀,但他们脸上的惊讶却并未因此而有所消缓。

    武忘道:“这万金拍卖会的手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一株八星品阶的草木之灵,竟然说送就送!”

    他身为南宫小丹帝,自然知道一株八星品阶的药材是何等的珍贵,可到了万金拍卖会这里,竟然用作了赠物,由此可见,万金拍卖会背后的势力是有多么的财大气粗。

    无忆道:“不知道正式拍卖的物品又做何珍奇之物?”

    千钰等人无不好奇地朝着大厅内望去,不得不说,他们都被勾起了浓烈的兴致,想要一看个究竟。

    天翊含笑看着水仙,他知道,他们之所以有这般好的气运,应是托了飘雪城城主府的福。

    没过多久,便有专人将装有七叶莲的玉盒送到了飘雪厅中,与此同时,万金拍卖会也正式开始了。

    逸风站在台上,他的身后,站着四名壮汉,这四名壮汉适才抬着一口大箱子走到台上。

    观那四名壮汉气喘吁吁的模样,箱子中似乎装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逸风笑了笑,道:“诸位,今日拍卖的第一件物品,可是一件重物。”

    说着,他径直到大箱子跟前,本就佝偻的身子弯得更低了,只听得“哐啦”一声,大箱子应声打开。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顿有金芒横贯而出,耀眼而又刺目,众人觑着眼,隐隐可见箱子中装着一块规则不正的金石。

    一时间,整个大厅顿时陷入到了纷纷议论中:

    “恩?石头?”

    “这是什么东西?一块发着金光的大石头也会被拿来拍卖?”

    “能在万金拍卖会上拍卖之物,绝对非同一般。”

    “这话倒不假,万金拍卖会向来走得都是精品路线,能被其拿来拍卖的东西,件件都做不凡!”

    “......”

    大多数的修士,对那泛着金芒的大石头都作无知,但也有一些识货之人看出那大石头的那来历。

    “那一块大石头,好像是究炎金?”

    “恩?究炎金?”

    “啊!没错,就是究炎金,的确就是究炎金。”

    一石激起千层浪,伴随着“究炎金”三字传递开来,整个大厅顿时陷入到了沸腾中。

    “那一块大石头,难道就是传说能锻造神器的究炎金?”

    “天啊!一定是究炎金,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石头能散发出那般耀眼的光芒来。”

    “究炎金,这东西要是在放在南宫之地,定能拍卖出一个天价来。”

    “......”

    对于这热闹的场面,逸风显得很满意,他是个生意人,一切都得从利益出发。

    逸风道:“诸位也都看出来了,这是一块天外来石,名为究炎金,若是有谁想要锻造一把高阶的神兵利器,此物可助其成事。”

    说到这里,逸风顿了顿,又道:“究炎金的底价是十万金,每一次竞价不得少于一万金币,诸位开始吧!”

    这话一出口,静坐在飘雪厅内的天翊等人,无不骇然失措,任凭他们思绪万千,也没想到一块名不见经传的石头,竟这么贵。

    他们并不知道,万金拍卖会之所以叫万金拍卖会,其因有二,要参加万金拍卖会,入场前就得缴纳一万金,万金拍卖会上,竞价时加价均不得少于一万金。

    武忘怔了怔,似是陷入到了沉思中,好半响后方才开口言道:“究炎金,可不只是天外来石那么简单,其坚硬程度甚至超越了一般的灵宝。”

    究炎金,尚未淬炼前便有着超越灵宝的硬度,仅此一点,便能看出其不凡。

    就在天翊等人惊讶之际,大厅内的竞价声已是此起披伏,绕耳不休。

    “我出十一万金!”

    “十三万金!这究炎金我要了。”

    “哼!十三万金就想取得究炎金,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吧?我出二十万金。”

    “二十二万金!”

    “二十四万金”

    “......”

    一时间,大厅中开始了激烈无比的竞价,等到了后来,那一块究炎金的价格已经抬升到了四十五万金。

    至此,大厅内的叫价声方才停歇了许多,只有两人还在不予余力的叫着价。

    这两人,一胖一瘦,皆带着一副傲然神色。

    胖者道:“五十万金!”

    瘦者道:“五十五万金!”

    胖者道:“六十万金!”

    瘦者道:“六十五万金!”

    胖者陷入沉思,他不是飘雪城的人,来这里,一是慕名飘雪三仙之名而来,二便是为了参加这万金拍卖会。

    瘦者不急不缓,他的嘴角噙着一抹不以为然的笑容,他来这里的目的,与那胖者一样。

    胖者冷哼一声,瞪了那瘦者一眼,终究没有再继续与之竞价下去。

    逸风见状,悠然地笑了笑,言道:“究炎金,六十五万金,可还有客人要加价的?若没有,这一单买卖可就要敲定了。”

    他特意将自己的语速放缓了许多,以留给众多修士更多考虑的时间。

    等候了好半响,大厅内依旧无人加价,逸风淡然一笑,接着便要开口宣布结果,但就在其张口的一瞬间,大厅周围突有一间贵客厅闪烁出耀眼至极的光芒来。

    逸风的神情顿起异色,连道:“云水厅的客人,出价百万金!”

    此言一出,那本洋洋自得的瘦者,神色兀地凝沉了起来,他不是出不起百万金这个价格,但他却极为识趣地没有再开口竞价。

    逸风朝着那瘦者瞄了眼,从后者的神情中他已看出了其心意,言道:“云水厅的客人出价百万金购买这一块究炎金,可还有要加价的?”

    这一次,他的语速放快了许多,似乎极为迫切地想要将这一单生意做成一般。

    大厅内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再加价。

    逸风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这究炎金...”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又有一件贵客厅泛烁起了耀眼光芒。

    感知到这一幕后,逸风再难定安下来,特别是在他通过特殊方法感知到这一次加价之人给出的价码后,其神色已然变得震惊无比。

    逸风瞠目结舌了好半响后,方才战战兢兢道:“飘雪厅的客人,出价两百万金。”

    此言一出,大厅内顿起一片哗然,究炎金虽然价值不小,但两百万金这个价码的确是远超其值了。

    云水厅内,一名面目清秀的男子端坐在软玉椅上,他的身后,恭敬地站立着两名老者,这两名老者,一者穿着一袭黑袍,一者穿着一袭白袍。

    若是天翊见到这两名老者,定能一眼认出他二人的身份来,不正是朱雀城内西重楼的黑农、白农吗?

    此时,男子凝沉着一张脸,眉弯成峰,似是对那两百万金的加价愤感在心。

    下一刻,男子随手一抛,一个储物袋顿时落入到其跟前的翡翠盘中。

    大厅内,逸风脸上的震惊尚未褪去,却被紧随而至的耀眼光芒烁得心神恍惚。

    他的气息略显得有些紊乱,言道:“云水厅的客人,出价三百万金!”

    言语刚一落地,整个大厅的修士无不荡魂摄魄,一块究炎金,竟然叫价到了三百万金,这样的价格,依然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然而还不待众人的惊愕落定,飘雪厅已是再次泛烁出耀眼至极的光芒。

    逸风触目骇心以望,脖间的喉结不停地来回蠕动,气有不平道:“飘雪厅的客人,出价五百万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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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草木之灵,五彩培育【合两更】

    云水厅内,环绕的墙面上,有流云缥缈,有清洌潺流。

    人置身其中,只道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澄澈宁静,舒缓蕴藉。

    可此时,那男子却静心不下,他面红耳赤,烟生七窍,一副盛怒至极的模样。

    他之所以有此冲冠之怒,皆因逸风那一句惊诧之语——“飘雪厅的客人,出价五百万金!!”

    一块究炎金,有人竟加价到了五百万金,此事若传了出去,定作骇人听闻。

    但真正让男子愤怒的是,在他加价到三百万金时,飘雪厅的人还做追价,这已然有些刻意而为之的味道。

    黑农与白农恭敬地站在男子身后,两人看不见男子的神情,但后者那毛发皆竖的模样却彰显了其愤怒。

    黑农对白农使了个眼色,似有让白农开口劝说一二,在他想来,为了赌气而花大价钱购买一块究炎金,实为不智。

    白农在承接到黑农的眼意后,并未言说什么,他只微微笑了笑,他笑得很淡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男子会怒令智昏。

    黑农眉头一皱,正欲开口之际,端坐在前的男子突然自顾地言道:“一块究炎金,五百万金,这人倒是阔绰,就冲他这一份阔绰,我也不能扫了他的兴不是。”

    说话之际,男子嘴角微掀,敛了满腔的怒火,一脸的似笑非笑。

    黑农轻舒了口气,暗道这西重楼的少当家并非如人言那般,乃是一纨绔儒冠之辈。

    白农神色如常,襟怀洒落之下,也不知作何思量?

    与此同时,飘雪厅内,武忘等人痴愣愣地望着史大彪,他们的不敢置信来得唐突至极,就如史大彪出手时一样唐突。

    武忘道:“大彪院长,我知道你有钱,但有钱也不是这样一个花法吧?”

    无忆道:“究炎金真的值五百万金吗?”

    千钰道:“五百万金应该可以购置几件上等的灵宝了。”

    千叶道:“大彪兄,你向来只做有利可图之事,你给我们说说,那一块究炎金是不是另有玄机?”

    这话一出口,武忘等人纷纷朝着史大彪望去,他们全都心知肚明,史大彪在“爱财惜财”之上的造诣,早已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

    闫帅神色自若地喝着酒,他没有喝金足樽内的琥珀酒,因为那酒对他而言,还不够烈。

    水仙饶有意味地的看了看史大彪,接着撇开头去,作不再理顾状。

    天翊没有开口言说什么,他甚至看也没看史大彪,他的沉着镇定,就如飘雪厅的飞雪,悠然而又缥缈。

    听得众人一番言论后,史大彪淡然道:“我只是觉得究炎金这个名字听着对我胃口,所以就竞价了。”

    史大彪的这一解释,使得武忘等人彻底无言以对,仅仅只是对胃口,他就花费那般多金钱购下究炎金,这何尝不做一份任性?

    此时,大厅内,逸风的目光直在云水厅与飘雪厅之间游离,当见得云水厅内久无动静,他明悟了过来。

    逸风道:“飘雪厅的客人出价五百万金购买究炎金,诸位可还有要加价的?”

    众人怔了怔,接着出奇一致的笑了,他们笑得很无奈,无奈中又带着一抹可笑,可笑的是,有人竟出价五百万金购买了一块究炎金。

    见无人回应,逸风点点头道:“既然无人加价,那这一块究炎金就属于飘雪厅的那位客人了。”

    说着,逸风对着身后的四个壮汉使了个眼色,四人会意之后,连连抬着那一口大箱子退了下去。

    于此之际,飘雪厅内那置放在翡翠盘中的储物袋顿时消失不存。

    接下来,万金拍卖会得以继续,一连拍出了好几件器物,品阶皆不低,全部都是灵宝。

    这期间,忆时厅内的人叫过价,很是顺利地拍走了一件拨弦之器。

    逸风一脸自得地拍了拍手,台侧顿有一名身姿妖艳的女侍从走上台来,她的手中捧着一个花盆,一个青花花盆。

    这一花盆,素胚勾勒,青花发色,浓艳适中,纹饰疏朗,描绘细腻,底釉较白。

    惹人瞩目的可不止是这花盆本身,还有栽种在花盆内的那一株不知名的草木之灵。

    它根扎在五彩斑斓的土壤中,枝叶繁茂,一片片,一叶叶,璀璨若星辰,散漫着迷幻的华光。

    还不待逸风开口,台下已是议论纷纷起来:

    “这不是星月草吗?它不是应该放在最后压轴吗?”

    “怎么回事?星月草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拿出来拍卖?”

    “我花了一万金入场费,为的就是一睹这星月草真貌,可这一株星月草看上去怎么与传言有所出入?”

    “......”

    听得如潮般地议论声,逸风淡然一笑,接着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言道:“诸位修友,稍安勿躁!”

    一众修士缄默不语,连连将目光落定到逸风身上,他们的疑惑,也只有后者能为他们解答。

    逸风道:“诸位修友想来也看出来了,这一株草木之灵便是星月草,它乃是此次拍卖会的压轴之物,也是最后一件拍卖物。”

    此言一出,顿引得台下吵杂四起:

    “什么?最后一件拍卖物?”

    “此次拍卖会一共才拍卖了几件东西,这就最后一件了?”

    “我是为了混元枪而来,为何此物不做拍卖了?”

    “还有金鳞甲呢?怎么也不拍卖了?”

    “......”

    一时间,大厅内充满了愤懑之声,此次的万金拍卖会,前后方才拍卖了几件物品,竟然就要草草结束,这让诸多修士如何不做愤怒?

    逸风尴尬地笑了笑,他也是临时收到了上面之人的传音,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就在逸风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有一道苍老之声传来:“小风,打开笼罩着星月草的封禁之力,算是对他们的一点补偿好了。”

    说着,那苍老之声消隐不复,逸风脸上的尴尬也随之一道烟消云散。

    逸风道:“诸位修友,且先听小老儿将话说完如何?”

    大厅内的吵杂声熙攘了好些时候,方才平静下来,一个个修士满眼愤懑地盯着逸风,今日万金拍卖会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他们绝然不会善罢甘休。

    见得大厅回归平静,逸风先是对着众人躬身行了一礼,以表歉意,接着言道:“诸位修友,此次因为特殊原因,导致一些本该拍卖的物品不能继续拍卖,对此我仅代表万金拍卖会深表愧歉。”

    逸风顿了顿,神色尽被愧疚覆盖,诚恳而又真切,见无人起哄,逸风再道:“为了表达我万金拍卖会的歉意,今日便让大家一睹星月草之真容。”

    语落,众人的眉头深深凝皱在了一起,他们面有茫然,视线不约而同地朝着那轻摇微曳的星月草看去。

    “怎么?难道此时我们所看到的星月草还不是它的真容不成?”

    “据说星月草乃是吸收天地精华而生,其品质似乎已经超越了凡品之阶。”

    “我就说这星月草怎么与传言有所出入,原来这并不是其真容。”

    “......”

    一个个修士低言细语地交流着,他们敛了不少的愤懑,于他们而言,那所谓的誓不罢休,不过是过怒之言而已。

    怒过了,誓也就罢休了,万金拍卖会乃是风澜大陆最大的拍卖场所,背后支撑其运转的势力,又岂会惧怕他们?

    逸风不仅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同时也给了众多修士一个台阶下,而这个台阶,正是由星月草。

    大厅内的修士喋喋不休着,那十数间贵客厅内的人却出奇地沉寂,他们此行的目的,为的便是星月草,只要星月草还做拍卖,他们自然不会发难。

    飘雪厅中,武忘等人一脸疑惑地望着大厅,他们来此,更主要的是为了陪同天翊,至于万金拍卖会怎么拍卖,要拍卖什么,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

    倒是那一直淡冷着一张脸的水仙,此时的神色有了不小的起伏,那波澜来得毫无遮掩可言。

    天翊的目光,牢牢锁定着那女侍从手中的花盆,确切地说,是锁定着那花盘中五彩斑斓的泥土。

    若是天翊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在青龙村中,他也曾目睹过五彩土,而由五彩土培育而出的两极果,竟使得小笨、大青在服用后能口吐人言,仅此一点,便可看出两极果之不凡。

    两极果乃是由五彩土培育而出,而此时那星月草也是由五彩土培育,且星月草还是此次万金拍卖会的压轴之物,由此可见,星月草定然不做凡物。

    一念及此,天翊的神色隐有些动容起来,他虽不知道星月草有何效用,但直觉却是告诉他,此物绝对不凡。

    天翊在凝思着,闫帅的神色却有了不小波动,他紧紧皱着眉头,言道:“不忘,你不是需要滋养对恢复灵魂伤势有奇效的草木之灵吗?”

    闻言,天翊微地一愣,接着恍然明悟过来,他已经从闫帅的话语中听出了些什么。

    这时水仙开口道:“不忘小哥,星月草可不是凡物,其功效之大,远不是那一株七叶莲所能相提并论。”

    天翊点了点头,暗暗决意,这一株星月草他势在必得。

    许是看出了天翊的决心,水仙道:“不忘小哥,此次来参加这万金拍卖会的人,大多都是冲着星月草而来。要成功地拍下这一草木之灵,可不是区区五百万金就能做到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饶有意味地朝着史大彪瞅了一眼,神情中的觑意丝毫不加掩饰。

    早在之前史大彪豪掷大把金钱购买究炎金时,水仙便对他有了成见,在水仙看来,史大彪的所作所为,是莽夫的行径,这才有刚刚的鄙夷与轻蔑。

    承接到水仙的眼意后,史大彪清冷一笑,看着天翊道:“不忘,这星月草大彪替你拍下。”

    说着,史大彪撇开视线,再也不去看水仙,他要做的,是用自己行动来告诉水仙,她的轻蔑与戏言,到了他这里,根本不值一提。

    水仙也不来气,她只是微微地笑了笑,别人不知道此次参加万金拍卖会的那些人的来历,她又岂会不知?

    那些人的身后,个个都有着擎天之柱相撑,说话实话,她并不认为史大彪有那个能耐可以与他们去争夺星月草。

    天翊也没有客气什么,言道:“既然大彪兄有此好意,不忘就却之不恭了。”

    见此一幕,武忘等人纷纷颜笑以对,他们自然也看见了水仙轻觑史大彪时的表情,所以他们脸上的笑意显得别有一番韵味。

    水仙不知道史大彪的根底,他们又怎会不知?

    当初风澜大陆学院天才战开始后,史大彪曾以一己之力与风澜群豪开设了一场惊天赌局,仅凭这一壮举,便能看出史大彪所拥有财富之雄厚。

    闫帅自顾地喝着酒,那被其提悬在手的泛黄枯旧的葫芦,在飞雪的映照下,显得斑影重重。

    小笨支支吾吾地在大青耳根前熊语了几句,接着两手环抱于胸,那模样,似乎已经做好了看一出好戏的准备。

    大青在听得小笨之言后,微地一愣,目光直直朝着水仙看去,神色复杂,难表其状。

    小貂不知何时脱离了千叶的怀抱,直直停伫在小笨的肩头,小家伙若有不悦地瞪了水仙一眼。

    若说在史大彪与天翊之间,它会袒护谁,无疑是后者,但若在史大彪与水仙来挑选,它自会站到史大彪这一边。

    感受到武忘等人神态后,水仙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接着转过头去,以求落个眼目清静。

    此时,大厅内在经过一段低言细语后,一众修士皆作静默以望之态。

    见状之下,逸风转身走到那女侍从跟前,接着从其手中接过栽种着星月草的花盆。

    他面朝着诸多修士,嘴角微微一掀,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来。

    下一刻,逸风的两眼倏地一闭一睁,继而便见得,从他的眸中有两道寒芒一闪而逝,须臾间,那两道寒芒便在星月草的顶空消失不见。

    紧随着,那本轻摇微曳的星月草突起剧烈变故。

    风过,吹皱了一袭烟雨,吹来了一弯星河,只听得星月草上有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不消多时,异变再起,星月草那繁茂的枝叶迎风摇曳,接着变幻不复,取而代之的是:

    千里星云,疏朗明净,隐若实形,灿漫星辰,飘似弄影,清秀逸奇。

    远远望去,众人只觉看见了一方迷你的天地,那里,有璀璨的星,有明净的月,而支撑着那一处星月的,正是星月草。

    此时的星月草,或许已经不能再用草木之灵来形容,它似乎自含了一处乾坤,日月星辰,若出其中,就如同枝叶一般悬挂在草身上。

    见得这般奇异的一幕,诸多修士无不瞠目结舌,骇然而望,然则还不待他们的惊愕落定,迎面扑来了缕缕熏风。

    熏风携着一股怡人的清香,只稍稍纳入一点,便让人心旷神怡,悠然自得。

    受此风袭,诸多修士只觉己身如浴在春风之中,灵魂都好像接受了洗礼,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十数间贵客厅内人,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一股神奇的力量,他们眼露精芒地盯着星月草看着,心下滋生而出的是——势在必得。

    好长一段时间后,众人方才从那心醉神迷中醒转过来,他们甚至都没发现,逸风手中的星月草不知何时已经回归到了枝叶繁茂时的模样。

    天翊直直盯着星月草看着,眼中的决意更盛之前,心道:“若是辰老吸收了这一株星月草的精华,想来应该能够从沉睡中醒来了吧?”

    见得众人愣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逸风笑道:“诸位修友,想来大家也都感受了星月草的奇效了吧?这还只是星月草散溢而出丁点力量,其一枝一叶,都可以说成是高品阶的草木之灵!”

    众人心神激愤,眼中的觊觎丝毫不加掩饰,能来参加万金拍卖会的人,都不作凡辈,又岂会判断不出星月草的珍奇?

    逸风微微一笑,言道:“既是如此,那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诸位宿友若是有意的话,那便自行开价吧!这一株星月草的拍卖,没有固定形式,只看诸位修友谁给的价值高,它便属于谁!”

    他的话语就如一块大石落击在一滩平静的湖面,顿时激起飞浪遏天,最先炸开锅的自然是大厅。

    “我出千万金!”

    “千万金就想拍下星月草,这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吧?我出五千万!”

    “哼!星月草这等天地之灵,哪是金钱所能衡量的?这样吧,我出十株九星草木之灵!”

    “我出二十件灵宝!”

    “我出三十件灵宝!”

    “灵宝要那么多有何用?我这里有一地图,标注了一处古战场的遗迹所在。”

    “......”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个不停,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竞价是否抵得过星月草,这不是他们所要考虑的事。

    大厅内吵杂不已,但贵客厅却出奇的静,那静来得沉寂,沉寂中又隐含着爆发。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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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敬我,是我无才;人不容我,是我无能;人不助我,是我无为。“玄学大师”天翊意外穿越到风澜大陆,从一落魄乞丐一步步蜕变成为证得无上大道的大神通之辈,无量无为是为仙。群:513260627。玄仙圣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玄仙圣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玄仙圣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