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黄粱一梦,因果无形【第一更】
这一刻,天光入潭影,晓日照高林,熏风吹人醉,错抹老翁泪。
苍木朔沉寂半响,语以激越道:“道之将行是命,道之将废亦是命,我苍龙氏的道,不在命理。待得破了那迭出的迷门,我要让天下,还我苍龙氏一个公道!”
言语声铿然顿止,苍木朔便欲带着苍龙七子入得龙潭,然则就在这时,龙潭之上突生异变。
只见得波光潋滟下,有一倩影虚幻而出。
女子冰肌玉肤,冷艳绝俗,她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若身处在轻烟薄雾中,似真似幻。
她的眼,黑紫泛烁,自其目光中透射而出的寒意,澄如秋水,寒似玄冰,摄人心魄。
女子悬空而立,白衫飘舞,不沾纤尘,不染俗色。
苍木朔大惊失措,还不待其出声以言,只见得天地四方于须臾之际寸寸冰封。
连山叠翠,披银挂雪;九天飞瀑,凝滞冻咽;幽影深潭,厚冰无裂。
一时间,千峰云海雪如尘,万事万物都被笼罩在严酷萧瑟之下,就连时空都若冻结。
苍木朔的周身上下被寒冰覆盖,他惊恐地大张着嘴,连带着其身后的苍龙七子,皆如冰雕般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刻,自苍木朔的身上突起一道道细微的碎裂声,继而便见得覆盖其身的寒冰裂作片片晶莹飞舞而落。
他惊骇以言:“你是何人?何故入我青龙村?”
女子道:“你没资格知道我是谁,你更没资格去对付他。”
她的言语幽寒凛冽,每每一语都若冰锥刺骨,直使得苍木朔心胆皆颤。
苍木朔紧皱着眉头,他只道史大彪深藏不露,却不料除此之外,天翊的身边竟还有如此强大的人暗中相护。
这一刻,他想起了苍龙氏的宿命,想起了禁锢苍龙氏三代之人的那一副枷锁——“苍龙若存,布道不灭。”
一念及此,苍木朔的心中已有了决意,他苦等了数百载春秋,眼看成事在即,又岂会轻易放弃?
苍木朔自嘲一笑:“我苍龙氏不曾负这天下,但这天下却负了我苍龙氏。谁也不能阻拦我为苍龙氏向这天下讨还一个公道。”
他收敛了笑意,眸带坚决地望着女子,接着言铿语锵地吐出最后几字:“包括你!!”
女子神情如初,依若之前般冷艳无伦,她只言道了寥寥几字:“你可以试试。”
闻言,苍木朔动了,枯皱的两手点指而出,只见得数道磅礴浩荡的木元之力直若凌厉的飞剑朝着女子刺去。
“咻!咻!咻...”
木元若青虹贯掠,激起时空震荡,隐可闻清音鸣脆,似有裂时碎空之势。
见此一幕,女子不动声色,任由那数道木元之剑朝着自己扎刺而来。
眼看着苍木朔便要夺刺到自己身前,女子的黑紫寒眸突地一凝,那似匹练般撩射而来的数道木元之力竟是倾数冰封,继而在一道道刺耳的爆裂声下破碎成空。
苍木朔满脸惊惧,只觉身心内外突然遭受到一股强大无匹的寒力侵袭,就连体内元力都作冻结。
下一刹,他之身躯在一阵寒风吹袭下倒将出去,他没有吐血,因为血已凝冰,他没有出声痛嚎,因为声已冰封。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苍木朔的身子重重轰砸在了龙潭的冰层之上。
受此力袭,那冰层却是动也未动,足可见其坚固。
苍木朔瘫倒在地,寒凉在他的体内肆意奔行,他的心魄正急剧收缩着。
他笑了笑,笑得再无适才的狡黠与疯狂,反是充斥一股浓郁的悲凉,苦言涩语以问:“我苍龙氏终究逃不出宿命吗?”
他低下头,两目圆睁,似乎以此便能目透那厚厚的冰层,看到苍龙氏的出路与未来。
只是让苍木朔大失所望的是,无论他如何去透视,除了眼见一片朦胧外,便再无其他。
女子淡漠地看了看苍木朔,她很冷艳,冷艳中带着一种高远,远到无人能及。
她微微抬手,眼看着点指将出,一道苍老之声突然由远而近瞬息即至:“黄粱一梦,三千浮屠。怀旧空吟复往事,何不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女子罢手,顾盼而视,但见不远处有一模糊身影停伫着。
她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具细,但来人的声音却给了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若不然她也不会停手。
女子微微晃了晃头,但却始终想不起来人是谁,这一刻,她的思绪突变得有些紊乱,脑海中并存着柔情之语与金戈之声。
“王,莞尔一笑间,真能视韶华若烟云吗?”
“吾,即战死,道亦不消!”
“......”
想着想着,她的神情顿变得痛苦起来,她的身影却渐趋迷离虚幻,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伴随着女子的隐没,冰封的天地山川重归春明,天光已疏斜,熏风仍悠扬。
龙潭边,有八人昏睡在地,不远处,有一雪白小兽也做疲态入梦,正是小貂。
此时,小貂的身旁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伫立,他的身影略显佝偻,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
若是天翊与幻茵在场,定能一眼认出这老者来,他不正是天幻学院在千尘树下帚扫秋叶的宣老吗?
宣老直视着龙潭,而后眸转到小貂身上,言道:“之前在造化之域,是我出手。而今在这龙潭外,是你出手。”
说到这里,宣老一向雍容自若的神情突有了些许无奈,道:“你的突然觉醒,超出了我的预料,似乎也打乱了这一场局,现在就连我也有些茫然了。”
宣老苦涩笑了笑,而后看了看不远处的苍木朔等人,言道:“苍龙氏并未负天下人,天下人也未负苍龙氏。当年的苍龙,不过棋差几招,负于我手。”
他轻声一叹:“那一场棋局是因,苍龙氏的宿命是果,而今这一段因果已成,也到了可以摘取的时候了!”
说着,宣老缓缓闭上眼,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身影随着风的远逝,消散无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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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九宫深处,东方布道【第二更】
龙潭之下,青龙宫内,天翊一行人自层台耸翠中穿梭而过。
飞檐斗拱,上出重霄,下临无地,似缥似缈,如幻如真。
一根根青木纵横阡陌,横为云顶之雕梁,竖作撑天之画柱,宛若一巨龙的脊骨衍架。
每一根青木之上,均雕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青龙,状若腾云,形似飞天。
隐约间,可闻龙吟声动,可见青木光转,直让人心神惊颤,胆魄皆栗。
宫道延绵悠长,蜿蜒崎岖,盘桓交错,若不是有那一股召唤之力为引,天翊等人恐做陌路行客。
历经一番折转,天翊等人抵至一处大殿,殿内空空荡荡,唯剩八个石座看似凌乱地分散各处。
举目而望,可见殿顶之上,好似盘旋着一片星河,青色氤氲飞旋升腾。
只一看,众人便觉得头晕目眩,心神都好似陷入到了星河漩涡中,不可自拔。
于此之际,史大彪突然吃疑道:“不是说有奇珍异宝吗?怎么除了七个石座外,空无一物?”
许是受史大彪之言的刺激,武忘等人纷从迷蒙昏沉中醒转过来。
南宫盈盈道:“大彪兄,你好歹也是圣王学院院长,不会不识数吧?”
说着,南宫盈盈还煞有其事地再次点数了一下殿内石座,确认自己并未数错后,她眼中的鄙夷方才落定。
史大彪只微微笑了笑,他饶有意味地看向天翊,好似在征询其看法一般。
天翊道:“盈盈,大彪兄说的不错,的确只有七个石座。”
南宫盈盈惊愕,揉了揉眼,她怀疑是自己眼有昏花,但再一细数,得到的答案却依旧是八个石座。
千钰等人神带诧异地朝着天翊与史大彪望去,那分散的石座的确有八个。
天翊道:“石座有七个,对应七星,加上天位的那一石座,衍行出八卦,跳出八卦外,跌入九宫中。”
史大彪道:“不忘,照你这么说,我的异宝应该就在那九宫深处了?”
天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知道史大彪早已看出了门道,若不然他也不会“不识数”地言道殿内只有七个石座。
南宫盈盈皱了皱眉,嘟嘴道:“不忘老大,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七星八卦九宫?”
此时可不止南宫盈盈做不解状,千钰等人也尽皆茫然,就连无相神衣中的辰南子,也莫名地疑惑起来。
辰南子传音道:“小子,此劫若过,你得给我好好讲一讲诸子之道。对了,那七星八卦九宫什么的,是那位贤圣之说?”
天翊回应道:“易子。”
辰南子缄默不语,继“老庄孙子”之后,又铭记住了“易子”,他没有去过问史大彪为何对此也作详解,因为他知道,天翊给不了他答案。
见天翊并未作何解释,南宫盈盈无奈一叹,千钰等人略有些失望。
史大彪沉思片刻,言道:“不忘兄弟,等一会儿你可不要跟大彪抢那至宝啊!你也知道,大彪自从答应随你涉足天下后,风餐露宿,好不凄苦...”
听得史大彪滔滔不绝的苦情之言,千钰等人无不鄙夷而视。
天翊道:“大彪兄,兴许等你见到那至宝后,你便不会再如此说了。”
史大彪一愣,继而摆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姿态,激昂道:“不忘兄弟且放心,只要是宝贝,大彪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
天翊不再作言,转而朝着无忆与大青看去。
只见得此时的无忆与大青皆一副失神模样,一人一“熊”各自眺望着一个石座。
有那么一刻,无忆与大青同时临空一跃,掠影之下,纷纷落到一个石座之上。
伴随着一人一“熊”的这一举动,那悬于大殿云顶上的星河顿作飞速运转。
霎时间,两道青光飞泻而下,直将无忆与大青笼罩,一道道精纯的木元之力缭绕在石座四周,继而有序地涌入无忆与大青体内。
见此一幕,千钰等人皆作震惊,还不待出声,众人便察觉到自身的元力,竟是突生异变。
南宫盈盈与幻茵神色一沉,体内火元汹涌澎湃,似有破体而出之势。
千钰、千叶一脸舒缓,体内水元似乎受到了温蕴,心神畅逸。
小笨满面痛处,只觉体内似有千万把木刃飞旋裂割,直让其痛嚎出声——“啊啊...”
天翊、武忘、史大彪、阿布四人状若平常,并未察觉己身有何异态。
见得南宫盈盈等人模样后,武忘与阿布皆作失措,连连焦急地望向天翊。
天翊道:“武忘,阿布,钰儿,叶儿,你们带着盈盈、茵儿还有小笨离开此地。”
闻言,几人纷纷点头,连忙把持着南宫盈盈等人离开这一处宫殿。
临走时,千钰隐含不舍地看了看天翊,千叶则是埋怨以言:“不忘,别叶儿叶儿地叫我,我听着不习惯!”
天翊苦涩笑了笑,有些事他也道不明何因,就如小貂,自从出了造化之域,便对他不理不顾。
当然,有些事天翊却也心知肚明,事到如今,千叶应该还对他当初没有斩杀东方文宇而耿耿于怀。
转眼间,这一处宫殿内,便只剩下天翊与史大彪,以及那于四座上以精纯木元之力淬炼己身的无忆与大青。
史大彪道:“不忘,为何武忘没事?”
天翊道:“大彪兄,为何你没事?”
史大彪道:“我修炼的元力属性为金,所以我没事。”
天翊道:“这就对了。”
史大彪一愣:“对了?”
天翊点了点头。
史大彪沉寂片刻,恍然明悟:“不忘,你的意思武忘的体内不止有火元力?”
天翊笑而不语,关于武忘是兼修之体的事,他并未与任何人言道,就连无忆也作不知。
适才众人的异常反应,乃是受东方布道之力的影响。
南宫盈盈、幻茵修炼的是火属性元力,火遇木而旺,所以两女方才有元力澎激昂之觉。
小笨乃是大地之熊,拥有一身深厚的土元之力,然而木以破土,所以它才显得那般痛苦。
千钰与千叶修炼的元力,一雪一冰,都做水属性元力的一种,木遇水而生,所以两女方才舒畅。
史大彪道:“不忘,你早就料到了适才的一幕吧?你支走武忘等人,为的是不让他们深陷险境。”
天翊道:“我一直以为大彪兄只对酒感兴趣。”
史大彪道:“奇珍异宝我也很感兴趣。”
天翊道:“于你而言,千金易得,难得的是知己。奇珍异宝在你眼里,怕只若过眼云烟。”
史大彪微微笑了笑,他难得笑得这般轻微,以往他的笑,疯癫中带着豪放。
天翊道:“大彪兄,一直以来,我都有一疑惑。”
史大彪道:“我是史大彪,你叫我大彪兄,彪是彪悍的彪。”
天翊也笑了笑,他懂史大彪,史大彪也很懂他,但两人同时也对彼此抱以不懂。
史大彪道:“不忘兄弟,我们何时动手?你破七星,我破八卦,九宫我们一起闯!”
见得史大彪再次回归到“爱才惜才”之态,天翊知道,史大彪始终都是史大彪,一个“爱财如命”的史大彪。
天翊道:“等无忆与大青淬炼结束后,我们再动手。”
史大彪稍顿片刻,厚颜以笑道:“不忘兄弟,你可别忘了之前你所说,九宫内的至宝,得让我先取。”
天翊点了点头,他知道史大彪“觊觎”东方布道图,但他却并不担心,因为后者的“觊觎”并不是别有用心的“觊觎”,那只是出于一种本能,一种独属于史大彪的本能。
真正让天翊担心的是苍木朔以及苍龙七子,苍龙氏为了踏出九宫八卦的困锁,绝不会任由他们而为,只是让天翊想不通的是,按理说苍木朔等人也该现身了才对。
按照辰南子所说,苍木朔的实力很强,即便同南宫离等风澜大陆最顶尖强者相较,怕也不遑多让。
天翊没有把握去对付这样的强者,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自身的两大布道之力以及冷轩留给他的两件高品阶器物。
虽然天翊没有把握,但他却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若有一战,那便殊死一战!
时间缓缓流逝,那笼罩着无忆与大青的木元之力渐变稀薄,直至最后那迎空而落的青色光柱都做彻底消隐。
石座上,无忆与大青闭目调息着,他们的境界都未提升,但却给人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一人一“熊”的体内,木元之力的总量虽未增加多少,但在质上却有一个飞的提升。
等候了一段时间,无忆与大青纷纷睁开眼来,自一人一“熊”的身上,散发出浓郁的生之气息。
大青惊讶道:“小白,你脸上的伤痕都消失了!”
无忆点了点头,他不在乎自己脸上的伤痕,他真正在乎的伤痕,在心上。
下一刻,无忆与大青连连飞奔到天翊的跟前。
无忆道:“老大,死胖子他们呢?”
天翊道:“他们在外面,你跟大青也出去吧。”
无忆道:“老大,那你呢?”
天翊道:“我还要陪大彪兄去寻宝。”
无忆道:“老大!我跟你一起!”
大青道:“不忘,还有我,我也跟你一起。”
天翊道:“放心吧,在没有重临登云前,我死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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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知己宿敌,翊破七星【第一更】
闻言,无忆踌躇半响,转眄四顾,继而带着大青离开大殿。
史大彪举首,眼望云顶,但见星河运转,云摇影烁,言道:“银汉难通,风波难测。”
天翊道:“心有凌云志,不坠且坚。上可揽九天星月,下可拂四野狂风。”
史大彪道:“凌云之上可有奇珍异宝?”
天翊微微一笑,他没有就此以应,反是跳度极大地问道:“大彪兄,你可信宿命?”
史大彪收回目光,饶有深意地笑了笑:“我不信宿命,但我相信宿敌。”
这一刻,史大彪直直凝视着天翊,目以炯现,笑以谜呈。
天翊不为所动,神情玄定,处之弥泰。
他与史大彪都曾说过——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天翊很清楚,在史大彪的眼里,他不止是知己,也是敌人。
只是让天翊不明的是,为何敌人两字从史大彪的口中说出,却成了“宿敌”?
其实就连史大彪自身也作迷蒙,他言道宿敌,乃是由心而为,只是何故心生此触,他却茫然不知。
史大彪知道的是,他对天翊的那一份“敌视”,不仅仅只作与生俱来,那一种感觉更像是飞越了时空的界限——天来。
沉寂片刻,天翊与史大彪同时敛回目光,两人一道扫视着零散在大殿内的八个石座。
史大彪道:“七台观星,天位之台,作八卦之首,也作九宫入口。”
天翊点了点头,道:“行七星,出八卦,入九宫。”
史大彪道:“不忘,你破七星,我破八卦。”
天翊微微一笑,这话史大彪已经说第二遍了,其言尤轻,但字里行间,却深隐着针锋相对。
在史大彪看来,破八卦远比破七星要困难的多,这也作一场较量,一场隐晦而又无声的较量。
天翊明白史大彪的“良苦用心”,他以不争来诠释己身对这一场较量的态度,同样隐晦,同样无声。
这之后,两人皆作沉默,视线则在殿内的石座上游离着,有那么一刻,史大彪率先收回视线,见天翊仍旧仔细观望,他自得自满地笑了笑。
等候了稍许,见天翊依旧无动于衷,史大彪不由生疑,言道:“不忘,浮生若梦,何者是实,何者是空?你不是一个不知何去何从的人。”
七星有道,道有先后,适才两人的端详以视,便是在找那一条将七星融会贯通的道。
很明显,史大彪找到了那一道,可天翊找没找到,却难以定论,只是观其神态,似乎并未得道而归。
史大彪没有借机去调侃天翊,他不认为天翊找不到那一条行衍七星的道,他只是不明天翊为何迟迟不动?
天翊悠悠一笑,掠影而动,其身率先落于一石座上,只停顿了须臾不到,便见得影已闪掠到另一处石座。天翊的速度极快,身落犹似蜻蜓点水,一个个石座上,纷纷绽开水波般的涟漪。
不消多时,除却正北天位那一石座外,余下七个石座之上纷纷留下了天翊的影身。
当天翊落定在史大彪身前时,七个石座上,影未散去,涟漪尚存。
史大彪道:“角、亢、氐、房、心、尾、箕,合则为苍龙七宿,落于此处,则为观台七星。”
天翊点点头道:“大彪兄,接下来恐会有些异变衍生,你小心了。”
言语刚一出口,宫殿云顶的那一片星河,突地飞速旋转,继而便见得,一道道青光摇射而下,先后同那七个石座相连。
青色光束落射到石座的顺序,赫然与天翊适才身点石座的顺序一模一样。
史大彪紧了紧与天翊的距离,他只有聚气境实力,如何抵得过那漫天星辰之力?
待得七束青光落定石座后,天翊与史大彪的周身,迷蒙丛生,两人只若跌入到了一方奇异之地。
这里,缓蹑素云不见,唯余星辰迷幻,迷幻中,有七颗星辰显得极为璀璨,它们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史大彪环顾片刻,一脸郑重道:“苍龙七宿,角宿为首,斗星主凶!”
语落,参斗的七颗星辰中,突有一颗消匿不存。
天翊与史大彪的脸色同时一沉,眼幕内,由远而近飞射而来两团青色光华,烁动间,好似苍龙的两角。
史大彪侧身一移,紧拽着天翊的衣角,神情中饱含惊惧,以往那个唯我独尊的大男子此时却作一小女子姿态。
天翊并未在意史大彪的举动,他的眉头深锁着,只因那形似龙角的青色光华给了他一种心悸的感觉。
两道青光自九天飞落,声势浩大,声似吼雷,势若洪涛。
这一刻,风起云蒸,星消月隐,乾坤摆摇。
眨眼之间,两束青芒便已低至天翊与史大彪身前,龙吟声震耳欲聋,两人瞬间便被湮没在磅礴的木元之中。
剧烈地颠簸飞旋中,史大彪已经变换了姿势,他之两手若盘根般缠住天翊的腰身。
四周围,一道道木元之力凶猛地飞横纵射着,每一道木元之力携带的力量,绝对可以轻易将一名法婴境的修士绞杀。
让人震惊的是,面对旋射而来木元之力,天翊竟安之若素,他双眼微闭,任由自己的身躯摇曳在木元漩涡中。
角星演化而来的力量,并未将天翊撕裂,那紧抱天翊腰身的史大彪也没有丝毫损伤,他只是头昏目眩地紧,有种要作呕的感觉。
天翊的手中,有一四方棋盘,正是冷轩遗赠给他的星辰盘。
此时自星辰盘中,散溢出一道道无形之力,牢牢将天翊与史大彪罩护,这也是两人无碍的原因所在。
天翊的神情略带兴奋,之前见得角星之力衍射而来,他并没有打算使用星辰盘,但他最终却施展出了星辰盘,只因辰南子那一急切传音之言——“小子,使用星辰盘,可轻松破七星阵。”
身影飞旋了好半天后,天翊突地睁开双眼。
身定,眸定,心定。
天翊随手一挥,持拿在手的星辰盘顿作一抹星光飞窜而出,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力顿从星辰盘内飞出,那旋射四周的木元之力,顷刻之间便被吞噬一空。
青芒消散,星空依旧,遥挂在天幕中的七颗璀璨星辰,突有一颗变得暗淡低沉了起来,直至消陨不见。
这一刻,伴随着天旋地转的停顿,史大彪的干呕声也趋清晰,他苍白着脸,目光却随着星辰盘的缓缓飘落而生辉。
史大彪道:“不忘啊!你手中的器物好生了得,借大彪用用如何?”
他一边说着,期间有三两呕声伴随。
天翊神色如常,并未回应史大彪什么。
紧随着,天翊举首而望,但见余下的六颗星辰中,有一颗星辰金芒泛烁,随时都有迸裂之势。
史大彪虚弱地抬了抬头,神情被苦涩与无奈所充斥,有气无力道:“苍龙七宿,亢宿为喉,斗星主利!”
许是为了附和史大彪之言,那泛烁着金芒的星辰在其话语刚一出口后,便自遥天中落下。
这一次,天翊没等那锐利的星芒飞射而至,便将手中的星辰盘抛飞了出去。
让史大彪愕然与欣喜的是,星辰盘极为轻松地便将那金芒吞噬一空。
接下来,伴随着一颗星辰的消陨,便有另一颗星辰的烁出,同时还带有史大彪的释言:
“苍龙七宿,氐宿为胸,斗星主阔!”
“苍龙七宿,房宿为腹,斗星主噬!”
“......”
“苍龙七宿,尾宿为尾,斗星主杀!”
“......”
星辰盘大展神威,日月星辰好似都逃不出它的吞噬,直至吞噬掉天幕中的最后一颗星辰。
一时间,星辰退隐,天地变幻。
放眼以望,可见天翊与史大彪依旧伫立在大殿之内,殿内七个石座,被一道道青芒铺砌而成的光路连接在一起。
天翊望着那连成一片的七个石座,继而又低眼看了看手中的星辰盘,心有怅惘滋生。
史大彪顿了顿,继而直勾勾地朝着天翊望去。
他眼中的觊觎丝毫不加掩饰,之前在清枫城内的龙脊峰中,天翊便持星辰盘力破青枫所布置的化血阵。
只不过那时史大彪错过了,众人忙着为战破阵,他却在幽潭边枕酒酣睡。
而今见得星辰盘大放光彩之姿,史大彪哪里还坐得住?以往他对众人身上的宝物还作节制,但随着彼此感情的深化,那节制似也禁锢不住他那一颗爱财之心。
史大彪道:“不忘兄弟,你手中的棋盘好生了得,纵横为‘道’,但怎么没有棋子?”
天翊笑了笑道:“天似棋盘星若子。”
史大彪一愣,道:“你说是你手中的棋盘为天?诸天星辰都作棋子?”
天翊笑而不语,这话不是他所说,这话是冷轩所说,他即便有开天地棋局之心,也没有那一份实力支持。
见天翊缄默不语,史大彪尴尬一笑,言道:“不忘,你可能不知道,大彪我其实还是一个能工巧匠。要不你将那棋盘借我观摩观摩,我也好为其量身打造一副棋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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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乾卦六爻,独缺上九【第二更】
听得史大彪这般言语,天翊微微一笑,道:“大彪兄,星辰盘不止是一棋盘,那纵横之道中,有一狂道,我不能舍弃。”
言罢,天翊顺势将星辰盘递到了史大彪跟前,史大彪说了,他只是观摩观摩,天翊自不会小度到连这样一个机会都不给。
见状,史大彪的眼眸中,精芒浮掠,他对奇珍异宝向来都是来者不拒。
史大彪将星辰盘接替到手,一边目不侧移地仔细端看着,一边说道:“不忘,你放心。等我观摩完了,我一定将它还给你,并且随带赠你一副精巧的棋子。”
他这话说得郑重其事,但却总给人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天翊道:“大彪兄,眼下七星已破,接下来的八卦就看你的了!”
说着,天翊展目朝着那七星连台望去。
史大彪怔了怔,连将爱不释手的星辰盘摄入储物袋内。
他的神情略有迟疑,问道:“不忘,我破八卦没问题,但你也知道,我的实力也就聚气境,若是遇见之前那一幕幕,大彪恐怕力有不及啊!”
天翊道:“既是如此,那我便随大彪兄一起踏过七星之路。”
史大彪连连点头,一想起之前陷入七星阵内的一幕,他只觉好一阵头晕目眩。
接着,天翊与史大彪一前一后地踏上了七星连台。
两人自角星石座一路走到箕星石座,脚下的烁青光幕犹若平路般坦荡无绊。
伴随两人的行径,他们身后掩来了一片迷蒙,链接七星石座的青色光幕也在两人身定箕星石座的一瞬间,覆灭不存。
一恍一惚下,天变地换,左右作混沌,乾坤盖星辰。
举目而望,可见头顶的那一片星河闪摇在八卦阵图之内。
史大彪道:“八卦在星河中,这让大彪如何以破?”
许是感应到了史大彪的难处,那一片星河突地星芒大盛,八卦阵图受光芒映照,显得耀眼至极。
继而便见得,八道光芒自星河中投射而下,演化成一倒影八卦图,将天翊与史大彪圈点于阵中心。
天翊道:“大彪兄,七星阵以星道轨迹作破阵契机。八卦阵则以阵图围掩,你可要小心了。”
史大彪点了点头,含笑道:“不忘,等一会儿若有需要你出力的地方,你可得帮帮大彪啊!”
天翊颔首,转而朝着八方阵图扫视而去。
让天翊震惊的是,史大彪竟看也不看周围的八卦阵图,随手一挥,衍天笔点顿在手。
这一刻,史大彪气宇轩昂而立,他的神态举止无不透露着强大的自信。
他低眼看了看脚下,见得己身悬空而立,却无任何他力把持。
沉寂片刻,史大彪动了,他持着衍天笔朝着南方走去,八卦之首为乾卦,有言道天南地北,便是言谈乾坤之位。
看着史大彪渐远而行,天翊紧随其后,他本就没打算让史大彪一人破阵,即便两人有言在先。
不消多时,史大彪与天翊已然来到乾卦阵图前。
史大彪喃喃道:“乾为天,坤为地。天居上,地居下。乾生灵,地衍气。”
言罢,他点笔一落,伴随这一笔后,阵图之上三条阳爻之纹突地光芒大盛。
霎时间,一条青龙作潜伏状栖于长空,龙眸中却饱含期许。
只道,龙潜于深海,雄志暂且埋。且待风雷日,长舒万里怀。
青龙渐渐脱离潜隐之态,它戒急用忍,积蓄力量,时而控制周身木元飞衍撩动。
只道,久有凌云志,渐露心下事。时机虽未熟,牛刀可小试。
下一刹,青龙缓缓游弋,对于萦绕周身木元之力的掌控越发娴熟,偏又一副心存警惕模样。
只道,技艺终未精,起舞对晨星。谦谦待诸物,祸至心不惊。
不消片刻,这条青龙突地或跃或腾起来,静时如伏深渊不动,腾时若奔九天之姿。
只道,动如弦上箭,静似千年山。青龙析时势,进退皆等闲。
再一晃,这一条青龙似已蓄力足够,它冲天而起,风雷声与龙吟声相呼应,气候已成。
只道,苦候终有日,风雷一朝至。四海任崩腾,九霄舒胸臆。
短短数息时间,潜龙便已成就了飞龙,它翱翔于宇,周身木元挥洒自如,驾云腾雾,欺风弄雨,秉承意气,若一副唯我独尊之势。
这一刻,龙吟声傲啸天地,仅凭声势,便让人心神皆颤。
见此一幕,史大彪连道:“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九三,君子乾乾。九四,或跃在渊。九五,飞龙在天。为何不见上九,亢龙有悔?”
闻言,天翊稍做沉思便已明悟过来,乾卦有六爻,从“初九”到“九五”,加上“上九”一爻。
适才青龙自潜隐藏而显到飞龙在天,正好应对五爻之相,但却唯独少了“亢龙有悔”。
天翊笑了笑道:“大彪兄,这里是八卦阵,若是这一乾卦之阵卦象尽显,哪里还有破阵之说?”
史大彪微微一愣,明悟道:“不忘兄弟,照你这么说,亢龙有悔若出,那便意味着乾卦为破?”
天翊点了点头,于此之际,翔飞的青龙长吟一声,摆尾之下,携着浩荡木元直朝着天翊与史大彪飞来。
史大彪脸色一沉,连道:“不忘,接下来就靠你了!”
话语刚一出口,史大彪已是极为麻利地躲闪到天翊身后。
天翊随手一挥,披风长棍横撩在手,迎望着飞天而下的青龙,声以铿锵:“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言落,天翊身已飞掠出去,长棍点指苍穹——“披风之坤定乾坤。”
身动,棍出,影叠。
一时间,天地苍旻瞬间便被无边棍影笼罩,棍势迅超奔雷闪电,势愈洪涛骇浪,眨眼便将那傲啸而来的青龙湮没——“轰!砰!轰!砰...”
惊天动地的轰鸣响彻寰宇,狂猛无边的炸裂直将霄汉笼罩。
动荡中,天翊的身子倒将而退,体内元力已若紊乱,好一阵翻江倒海后方才平复。
好在受此一棍,那飞吟腾啸而来青龙也若受了不轻伤势,飞退之下,敛了浩荡声息。
只道,久在青云处,逍遥游无数。天边日已薄,宜踏来时路。
见此一幕,史大彪兴感而叹:“上九者,亢龙有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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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天上作何,道立于一【第一更】
这一刻,天地悠悠,日色暮晚。
长空之上,有一青龙怆然腾飞,它龙吟声微,轻迹凌乱。
不消多时,浮影交横,青龙的身影隐没不存。
史大彪道:“盈不可久得,阳至极则转阴,阴至极则转阳。”
天翊道:“一念之间,相隔天壤。它只是厌倦了江海游泽,看破了云罗羁绊。”
史大彪点了点头,天地也于此时恢复如常,乾卦阵图上本作光芒大盛的三条阳爻之纹也作黯淡失辉。
无相神衣内,辰南子满腹狐疑,他听不懂天翊与史大彪的言对之语,更不知卦爻之理。
他长长一叹,感慨道:“普天之下,怕也唯有他两人能入得了九宫,得见东方布道图之真容吧?”
辰南子的感叹并非无的放矢,苍龙氏的人,世代守护布道,但却无人知晓布道为何物。
他们只知道,苍龙若存,布道不灭。但却不知道,七星不破,八卦不出,八卦不衍,九宫不显。
此时,天翊已与史大彪朝着北方走去,那里,是坤卦阵图所在。
史大彪道:“不忘,坤卦六爻,是否也如乾卦一般只出五爻之相?剩下上六之爻,便是破阵契机?”
天翊含笑以对,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否定。
衍天UU小说,坤卦阵图上的六条阴爻之纹赫然闪亮,相较于乾卦阵图给人以刚健,坤卦阵图则以柔顺见长。
史大彪道:“万物资始,乃统天。万物资生,乃顺承天。”
言落,天地再起变换,状若之前般乾卦显象一样,青龙吟出。
......
就如史大彪所料想的一样,坤卦的六爻之相,只有五爻显现,唯独缺一上六之爻——“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一刻,长空如野,天翊身若飞龙携棍而起,恣意挥洒。
只见得纵横开阖下,棍势如狂风扫叶,雨打芭蕉,密而不透。
铺天盖地的棍影,只道烟霏雨散,攻势凌厉无匹,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那一记“披风之棍定乾坤”,直使得坤卦的上六之爻显象而出。
见此一幕,史大彪兴感而叹:“万物负阴而抱阳,阳居上,阴居下,坤应顺‘天’而为。”
言罢,史大彪的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幕影像。
那里,有一模糊人影独坐山巅,他仰观日月星辰之变化,俯察山川风物之法则,追年逐月,风雨无阻。
有那么一刻,人影手持笔物而动,一点一画之下,阴阳分明,乾坤倏显。
不多时,画面渐趋模糊,直至彻底陷入混沌迷蒙。
史大彪一脸的骇然惊疑,不由自主呢喃道:“衍天笔?”
他看不清那人影的面貌,但他却极为确信,那人影手中的笔物不正是他的“衍天笔”吗?
正与此时,天翊已是飞落到史大彪的身旁,当见得后者痴愣之态,不由疑道:“大彪兄,你何故出神?”
史大彪侧眼而视,不知为何,在见得天翊身影时,他竟在其身上看到了适才那模糊身影的轮廓。
此时,坤卦阵图已被天翊所破,八卦阵图还余六图尚存。
史大彪紧紧凝视着天翊,突问道:“不忘,天上作何?”
天翊略显诧异,似乎有些被史大彪的唐突之言所触动,不过当一想起后者半醒半癫的作风,他也就释怀了。
稍一思量,天翊反问道:“大彪兄,天去掉下方的大,还余下什么?”
史大彪顿了顿,心底则作去演,天去掉下方的大字,余下的正是“一”字。
一念及此,史大彪突地变貌失色,他知道自己的言问难不住天翊,他只是没想到后者竟会以这样的形式来向他诠释何为天上。
史大彪感叹道:“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
天翊笑而不语,对于史大彪不时突袭而来的“交锋”,他早已见怪不怪,此次也只道平常不过。
他并不知道史大彪适才脑海中突显的那一幕,那人影一笔点画,足可道为一画开天。
沉寂片刻,史大彪掩手一挥,提悬而出的乃是一坛浊酒,他仰口痛饮,终于品味到了酒之“烈”味。
天翊并没有催促史大彪,反在一旁静候着他,好半响后,史大彪方才从酒兴中走出神来。
他凝视着天翊,眼中多出了些意味难明的神色。
看着看着,史大彪笑了,笑得有些释怀,天翊回之一笑,笑得却若云淡风轻。
史大彪道:“一生大醉能几回,何不豪饮到天明?”
天翊笑道:“大彪兄所说的‘天明’怕是另有所指吧?”
史大彪畅快地大笑起来:“哈哈!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言落,史大彪携笑而动,志气高昂地朝着震卦阵图飞去。
有了破除乾、坤两卦的经历,史大彪与天翊在接下来的破阵中,轻松了许多。
史大彪提笔点引卦爻之象,天翊以力破阵,不消多时,八卦阵图中最后的兑卦阵图也在天翊的披风长棍下点破。
一时间,诸天星辰隐没不见,八卦阵图消失不存。
大殿内,天翊与史大彪缓缓睁开眼来,两人所处,依旧是在七星连台的最后一个石座上。
两人相视一笑,继而朝着身下看去,只见一道青色光幕不知何时掩落于此。
青色光幕泛烁而出,直与正北处的那一石座相连,此时那石座上,涟漪阵阵,圈点荡漾中似有一条通道若隐若影。
天翊道:“大彪兄,七星八卦已破!九宫呈现,我们走吧!”
史大彪顿了顿,道:“不忘兄弟,在入九宫之前,我有些话想要说说。”
天翊道:“大彪兄莫不是又要凄言苦语一番?”
史大彪尴尬一笑,言道:“不忘,大彪只不过在阐述事实而已。大彪自从答应随你涉足天下,沐甚雨,栉急风,仆仆风尘,草行露宿,轻以饥冻,重以命危......”
还不待史大彪将话说完,天翊已是摇头轻叹地迈步到青色光幕上。
见状,史大彪连忙追赶而去,急喝道:“不忘!大彪可是从了你的人,你可不能辜负了我的一片痴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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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一九极数,图出九宫【第二更】
天翊与史大彪落定在正北石座上后,迢迢如道的青色光幕顿时敛散不复。
还不待两人的说点什么,自他们跟前的涟漪中突涌出一股吸力,继而便见得两人的身影虚幻不见。
现身之地,乃是一处迷幻之所,仰可观日月星辰悬头顶,俯可视山川江河流脚下。
无论是日月星辰还是山川江河,皆以迷你之态显象而出,天翊与史大彪伫立其中,就如两个巨人一般。
环顾下,视无物碍,只道空空如也,细一听,隐隐可闻清脆的风铃声婉约在空灵缥缈中。
此时,天翊与史大彪身前的地面,平展如镜,晶莹泛烁。
下一刻,一道道青色气流凭空显现,纵横浮掠下,直将那地面划分成九格状。
于此之际,异变突生,只见得天地开始崩塌,日月星辰破碎消陨,山川江河溃裂不复。
眨眼间,便只剩下天翊与史大彪伫立在那九格之地前。
两人皆一副自若如常模样,心神丝毫不为周天异变所动,尽管那里有狂风暴雨猛烈来袭,有火海岩浆咆哮奔腾......
史大彪道:“不忘,九宫格已经显现,为何不见至宝踪影?”
他四下而视,收获的却是满满的惊疑。
天翊紧皱着眉头,神情同样被疑惑覆盖,他的疑惑与史大彪不一样,他疑惑的是,苍木朔等苍龙氏的人为何到现在还没现身?
就在两人惊疑之际,虚空中突有一片片青叶翩跹而落。
微波泛动,叶卷西风,三两息后,青叶西风两两飘摇到天翊与史大彪跟前。
见此一幕,天翊与史大彪眼中的惊疑更盛一分,晓以两人通晓八卦九宫之理,此刻也不免有些失措。
此时,两人的所见所闻,唯余那被青芒划分开来的九宫格,若飘零般摇落而来的片片青叶,还有那隐隐可闻的悦耳风铃声,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史大彪道:“不忘,怎么破?”
话语刚出口,两人所伫之地,突起动荡,只见一道道细碎的裂纹开始自两人的脚下延展开来。
俯瞰而视,可见身下的一片时空,皆被熊熊烈火所覆盖,岩浆翻滚咆哮,似有焚天灭地之势。
史大彪有些自在不住了,他只有聚气实力,若是脚下之地崩塌,他只当一落物而坠。
天翊一动不动,凝眉沉思着,思绪快速运转,考究着落叶与九宫的关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翊与史大彪脚下的裂纹已然愈演愈多,宛若游丝走线密密麻麻,随时都有碎裂的可能。
史大彪直勾勾地盯着天翊,小心翼翼地朝着天翊移去,九宫至宝之事似已被他抛却到了九霄云外。
伴随着一道刺耳的破裂声响起,天翊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兴奋道:“我知道了!”
话毕的一瞬间,一道接着一道的碎裂声不绝于耳地传荡而出,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就如饿虎扑食般飞扑到了天翊的身上。
只听得“啪啪”数声,天翊脚下的地面寸寸迸裂,晶莹凌乱飞射,扬起好大一片星光。
此时,天翊的神情尚还停留在兴奋状,己身却已不由自主地朝着下方的岩浆世界跌落去。
史大彪紧抱着天翊,不敢置信道:“不忘,飞啊!上天啊!快上天!”
天翊苦涩笑了笑,他此时要是能飞得起来,哪里还用史大彪来提醒?
一时间,天翊同史大彪两人,就如两个自由落体般飞速坠向火海岩浆。
史大彪叹言道:“完了,想我大彪一世英名,今日却要落得个火下亡魂的下场。”
说着,史大彪看了看背着自己的天翊,心道:“不过此行倒也收获颇丰,至少我曾在他之上!”
史大彪满意地笑了笑,眼看着便要闭眼,但就在这时,自他的两旁突有数十道青光冲天而起——“咻咻咻...”
那被青光掩映的,正是之前飘落到天翊与史大彪跟前的一片片青叶。
天翊道:“九宫者,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听得天翊这一释言,史大彪瞳孔猛缩,恍然间大彻大悟起来。
此时,那经天翊抛飞而起的青叶,有两叶飘落了九宫格西北一格内,有四叶落于东北一格...有六叶落于西南一格.......
待得最后五片青叶停落到九宫格中央格内时,天翊与史大彪飞坠而落的身影顿时悬停当空。
下一刻,两人在一股奇异之力的牵引下,升飞而起。
与此同时,周遭天地再生变幻,恢复成日月星辰当顶、山川江河归底时的情景。
不消一会儿,天翊与史大彪的身影已经同九宫格持平在一线上。
放眼以望,只见九宫格内的每一格内,置放着数目不一的青叶。
史大彪不知何时已从天翊的背上跳了下来,他一脸兴奋却又不可思议道:“不忘,只一九宫算数难道就破解了九宫阵?这么简单?”
天翊道:“简单吗?”
史大彪一愣,面显沉凝,继而笑道:“简单,却也不简单!”
说着,史大彪展目朝着身前望去,只见九宫格内,最多的有九片青叶,位于正北格,最少的只有一片青叶,位于正南格。
史大彪道:“一是极数,九也是极数。正南一为天,正北九为地。”
说到这里,史大彪突变得沉默起来。
稍作思量,他方才意识到,若没有他,天翊一样可以走到这里,可他若没有天翊,或许连踏过七星之路都做不到。
史大彪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笑得有些无助,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败退而归的依旧是他。
见得史大彪的情绪起伏不定,天翊言道:“大彪兄,你不是想得到九宫内的至宝吗?”
若是往常,一听“至宝”两字,史大彪保准兴奋地手足舞蹈起来,可这一刻,史大彪却很安静,安静地出奇。
他只微微笑了笑,言道:“哪里有什么至宝?即便有,我也不要。”
天翊兀地一惊,史大彪这话可有些反常,这可不像是一个爱财如命的人该说的话。
史大彪轻咳两声,昂首挺胸,似乎这样就能彰显出他大度霸气的一面,继而说道:“不忘,在我这里,千金易得。”
他没有将话说完,一来是后面的话语不言而喻,二来是此时九宫格的异变引得了他的注意。
只见得原本停落在九格之中的青叶,此刻竟无风自起,一道道磅礴的木元之力缭绕在每一青叶周身。
伴随着青叶的飘飞,那一方九宫阵格也作片片晶莹散漫虚空。
晃眼一看,晶莹泛烁漫天,璀璨的光华划出一道道优美而又迷人的弧线。
一片片青叶交相飞舞,继而与九宫阵格演化而来的晶莹融合在了一起。
只听得一道傲啸的龙吟声响彻于日月星辰之间,只见得一道秉承意气的龙影翱翔于山川江河之上。
下一刻,吟声还在,龙影却已不存。
虚空中,一张泛青的四方画图缓缓飘落,画图给人以强大的生机气息,只一望眼,便使人精神抖擞,神清气爽。
见此四方画图,辰南子的兴奋无可遏制,无比激动道:“东方布道图!”
相较于辰南子的兴奋,天翊就要自若得多了,他知道布道图蕴含着超强力量,但他对此实在提不起太多兴奋。
天翊身怀北冥、南宫两大布道图,但他却无法主动调集布道之力,眼下多一东方布道图,于他而言,也就平添一种不稳定力量于己身罢了。
史大彪愣愣地望着悬空的四方画图,在他的眼中,那里葱茏莽苍,翠叠木郁,一卷画图,那便是一方江山。
这一刻,精芒在史大彪的眼中打转,他突然有些后悔起来,后悔不该那般“意气用事”,眼睁睁地将那一片“大好江山”拱手送人。
他闭上眼,只道眼不见为净。
见此一幕,天翊无奈笑了笑,而后步以轻盈地朝着那四方画图走去。
没有突生的异变,没有暴动的元力侵袭,天翊自然而然便将那一四方画图摄入到了无相神衣中。
辰南子早已按耐不住,四方画图刚一现身无相神衣,他已掠影而出,入手的一瞬,辰南子只觉一股澎湃的生息浩荡而出。
他的肉身早已毁灭,依托受损的灵魂之力残存至今,此前天翊为其找寻了大量的草木之灵,帮助其恢复灵魂伤势。
时至今日,草木之灵对恢复他的灵魂伤势已做成效甚微。
然而就在辰南子承接住东方布道图的这一瞬,他那受损的灵魂竟好若沐浴了一场春风,开始缓慢恢复起来。
这一刻,辰南子惊愣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痴痴地看着手中的东方布道图,心神久久不得安定。
让人不解的是,辰南子平息片刻后,竟是主动隔离开了东方布道图衍化而出的生息。
他将东方布道图放置到一拨弦之器旁,回身后席地而坐,长吸口气,双眼缓缓眯合。
就在天翊将东方布道图收归后,四方时空突起震荡,日月星辰开始碎灭,山川江河开始崩裂——“轰隆隆…”
天翊与史大彪只若受到一股强大无匹的排挤之力,纷纷被引渡出了那一片天地。
现身时,两人身处在青龙宫内的大殿中,原本悬于大殿云顶的星河已经不复存在,零散在殿内的八个石座也作凭空消失。
于此之际,整个青龙宫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轰隆隆…”
只见得横梁青木脱坠,斗拱飞檐断裂,四面都起抖颤声,八方都作塌陷状。
天翊眉宇一沉,连连拽着史大彪飞速撤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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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章:苍龙藏空,浮云归霞【第一更】
天翊与史大彪刚出大殿不久,便见武忘等人急火赶来,来不及细言以对,一众人纷纷破空而去。
待得天翊等人的身影落定于青龙宫外,只听得震耳欲聋的訇声连绵不休——“轰隆隆!”
整个青龙宫瞬间崩塌,只见脊梁衍架错折而坠,影壁殿堂仆而复起,楼阁不复,台榭不存。
于此之际,那被禁封之力阻隔的潭水,突地脱缰而动。
它们气势汹汹,直若洪涛出岸,如咆似哮地朝着天翊等人合围冲袭过来。
见此一幕,南宫盈盈随手一挥,禁元伞倏地撑开一片明净之地。
流莹散溢下,众人破浪而起。
与此同时,青龙村所在一片天地也正承受着天崩地裂,只见得:
山川摆簸,长河倾覆,瓦毁椽折,墙垣倒塌。
龙潭边,苍木朔与苍龙七子依旧昏沉不醒,他们体内的木元之力在飞速消失,偏又落得无声无息。
不多时,小貂率先睁开眼来,小家伙迷蒙地顾盼而视,好若刚从一场如梦的韶光中醒来。
梦里有一女子,她眉眼带春,嘴角含俏,娇若朝霞,迎面于她的,是君,是一道模糊看不清身影的君。
小貂侧目,但见山石落木激起龙潭水溅,神色不由得凝沉焦急起来。
正与此时,龙潭之下,突起一阵破啸之声,只见一道水柱冲霄而起,扬起漫天的雨似梨花。
南宫盈盈把控着禁元伞,携着众人停落在残垣断壁上,她的面色略显苍白,她本可不必做这“逞强”之事,但她还是做了。
史大彪觑着眼,视线直在禁元伞的伞檐上来回游离,他可不记得禁元伞还有破空之能。
许是感应到史大彪的觊觎,南宫盈盈笑道:“大彪院长,你不会把注意打到我的禁元伞上了吧?”
史大彪讪讪一笑,道:“小姑奶奶,大彪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
南宫盈盈昂了昂头,那模样,倒也颇具几分理所当然的意味。
小貂在见得天翊等人后,稍顿之余,便作一抹流光飞窜到千叶的怀中。
天翊疑惑地看了看躺卧在地的苍木朔等人,继而又将目光朝着小貂投递去。
这一看,他的目光正好同小貂偷瞟而来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小貂似也没有料到会有这般一幕,连忙且鄙且慌地躲开了眼。
武忘道:“老大,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天崩地裂起来了?”
无忆道:“老大,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千钰等人出缄默不语,武忘与无忆的疑惑,也作他们的疑惑。
天翊没有回应什么,尽管他很清楚,适才的天地剧变应与东方布道图有关。
至于苍木朔等人为何出现在这里,且还昏沉倒地,天翊也作疑惑不解。
他只知道,这些苍龙氏的族人本应该出现在青龙宫内。
就在这时,那一直昏迷未醒的苍木朔与苍龙七子,先后睁开了惺忪睡眼。
苍木朔一边站起身来,一边扫视着天翊等人,他好似在找寻什么,最终却未能如愿。
轻风吹袭,苍木朔苦涩地笑了笑,他缓缓闭上眼,整个人好似突然苍老了许多。
苍龙七子皆一副惊诧模样,青龙村的叠翠葱茏已不复,尘土飞扬,掀起了许多往尘,也沉淀了许多今埃。
天翊注视着苍木朔,心中莫名而起一抹哀伤。
这一刻,苍木朔在他的眼中,不再是那个处心积虑满腹歹念的人,他只是一个老者,一个两鬓斑白且还落魄的老者。
史大彪轻声一叹:“醉归如梦里,醒去路昏沉。”
闻言,苍木朔睁开眼来,原本深邃的眼神,而今变得浑浊不堪。
他冲着天翊与史大彪微微一笑,这一笑,笑得如释往负,却又意味深藏。
下一刻,他转身而去,那佝偻的身影,在残败的山河下,更添落寞与凄凉。
苍龙七子没有开口言道什么,他们只觉心神轻松了许多,他们能感受到,那世代加持于苍龙氏身上的重担已被卸去。
落日余晖下,苍龙七子朝着苍木朔追去。
史大彪感慨以言:“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苍龙藏空从云处,曾伴浮云归翠霞。”
听得史大彪这有板有眼之言,千钰等人皆是一颤,若是换做以往,他们只会认为史大彪又在疯言癫语。
但此时,他们却从史大彪的寥寥几语中,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思愁。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沉郁,无忆道:“大彪兄,你跟老大可曾探寻到那奇珍异宝?”
一听“奇珍异宝”四字,史大彪顿从那高远的意境中醒转过来,他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奇珍异宝?”
南宫盈盈一愣,疑道:“大彪院长,真的没有吗?”
说着,南宫盈盈做一副摩拳擦掌模样。
史大彪道:“小姑奶奶,你难道认为大彪在骗你?”
南宫盈盈点了点头,掩手一挥,一个圆筒状的器物赫显而出,此物不作他别,正是灵宝“破天”。
史大彪的瞳孔猛地聚敛,昔日“破天”展威的情景,可谓历历在目。
小笨顿了顿,接着大摇大摆来到南宫盈盈跟前,后者心领意会地将灵宝“破天”交由到了其手中。
见此一幕,史大彪哪里还站得住,躲闪之余,急喝道:“大笨熊,奇珍异宝都在你们老大那里,有本事你们逼供他去啊!”
众人皆一愣,连连朝着天翊望去。
此时,天翊迎对着余晖斜阳,麻衣粗袍随风轻舞,他抬头望天。
那里,灿漫天光,悠悠缕缕,斜衔的光芒,笼罩着残破的翠岚。
天翊深吸口气,郁结在随后的长吐下趋散,言道:“大青!我们出发吧!”
大青点了点头,熊体摇身一变,顿作一条巨舞青龙吟啸而起。
天翊率先飞身而起,同时把持一力将史大彪拽住,两人先后稳落在大青的龙背之上,武忘等人紧随在后。
只听得一声龙吟彻云霄,只见得一道青影贯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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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一:捕风捉影,剑王来意【第二更】
青龙村外,叶落苍凉,遍地残迹。
秦万里三人目视着青虹飞贯,继而纷纷腾空而起。
剑王道:“秦兄,那迷阵在动荡中被破,是否与不忘他们有关?”
秦万里道:“我不知道。”
狱王道:“剑王,我看你还是多思量一下你那坏人该怎么做的好!”
剑王一愣,接着苦涩笑了笑。
就在秦万里三人离去后不久,岩崖峭壁上,一名白衣女子显影而立。
她看了看破败的青龙村,其神识探查到了苍木朔等人的气息,但她却没有靠近。
在此之前,小丁曾出手阻止狱王损毁山河,仅以前者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便让她这个九幽幽帝忌惮不已。
女子凝眉沉思片刻,叹言道:“这一出戏,越来越让人难懂了。”
其话语刚一出口,天地之间,突有悲情之语遥遥而来:“任凭浓情缱绻,也抵不过人生如戏。一步天涯,一步海角。一场情戏,一曲离殇。”
女子怔了怔,惊道:“谁?”
没人回应她,除了落日下的晚风,轻拂着她那一头秀美的长发,撩起其衣间的薄雾轻纱。
女子颦眉蹙额,身影渐变虚幻,她知道来人已经离去,也猜到了其身份。
夜色苍苍,远山重重,流水潺潺。
天翊一行人于一山野之地休憩,冷月的清辉洒漫在地,树影斑驳。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只觉赤焰遑遑,不由心神凝沉,敛了颜笑。
于此之际,空幽山谷中,突起悠扬琴声,音以低鸣,声以婉转,偏又缠绵着哀怨。
听得这般琴声,众人哪里安定了下来?
武忘与无忆数番遁音寻迹,却以无果而终。
千钰道:“不忘,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
武忘道:“不是可能,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无忆道:“跟踪我们的人,实力很强,我们探查不到他的行踪。”
天翊道点了点头,言道:“如果我们真的被盯上,那人不会以琴声为示。”
史大彪仰饮一口,啧啧道:“琴声中,深含宿怨,凄厉悲愁中却又不失急切。他的示意,是让不忘你小心,同时催促你赶紧离去。”
众人一怔,满脸不可思议地凝视着史大彪,那琴声落到他们耳中,只道是让人心慌意乱,那曾料想史大彪竟能从中得此解读?
天翊侧目看了看史大彪,笑道:“大彪兄,那你觉得与我有宿怨的人,都有哪些?”
史大彪眯眼一笑,提坛而饮,他没有回答天翊,不是他不知道,只是他不想言道那些恩怨情仇罢了。
相较于的史大彪的不闻不问,千钰等人就做他想了,细细一数,才发现与他们接下仇怨的人,还真不少。
千钰道:“不忘,如果大彪兄所言无差,我们为何不赶紧离开?”
千叶等人纷纷点头,他们隐约可以感觉到,此去西门之地的路途,恐怕并非想象中的一帆风顺。
天翊道:“这一路走来,你们不觉太过平静了一些吗?”
千钰等人皆一副错愕模样,平静?他们可不认为平静,自从出了天桑城,他们的心情便若那连绵起伏的山川,何曾平静过?
一行人中,唯独史大彪与无忆自若以对。
史大彪的自若,是一种态度,仿似与生俱来的态度。
无忆的自若,源于他领会到了天翊的弦外之音,所以他开口道:“老大,北冥阁与东方阁的人,绝不会任由我们去留。”
经由无忆如此一说,众人方才意识到什么,他们离开天桑城这么长时间,按理说四方阁的人早就应该找上门来才对。
千钰道:“不忘,这么说,你是在等一个答案,一个为何我们没有被四方阁的人追击的答案?”
天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笑着。千钰口中的答案,他早已有所猜测,他只是有些不确定罢了。
月夜过半,琴音早已缥缈不见,云也悠悠,树也幽幽,罗幕轻寒,淡月胧明。
一点惊鸿影过,武忘与无忆腾空追去,不消多时,又有一道魅影一闪而逝,这一次追击而去是天翊。
千钰本想与天翊一道,却被后者以照看众人为由阻止了住。
此时,史大彪安静地坐在火堆前,他自顾地喝着酒,神色却无丝毫耽惊之意。
千钰等人警惕而又担忧地环顾着,南宫盈盈则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步。
此刻的南宫盈盈,心烦意燥,当见得史大彪竟还有心思闲逸饮酒,她不乐意了:“大彪院长,你的眼里除了酒跟钱以外,还有什么?”
史大彪笑了笑道:“除了酒跟钱外,还有钱跟酒。”
南宫盈盈两眉一蹙,眼看着小魔女的本色就要施展,史大彪的一句话语却是硬生生止住了她的言举。
史大彪道:“放心吧,你的武忘哥哥不会有事。”
许是神经紧绷地有些过头了,千钰等人纷纷凝视到史大彪身上,等待着后者给予一个合理的解释。
史大彪道:“武忘与无忆捕风捉影也就罢了,难道你们认为不忘也会做那镜花水月之事不成?”
南宫盈盈厉喝一声:“说人话!”
说着,她还不忘取出灵宝“破天”来,那模样,似有史大彪一言不合她意,她便要将其轰个四脚朝天。
史大彪尴尬笑了笑,一脸讨好的看了看南宫盈盈,言道:“小姑奶奶,你先放下‘破天’好不好?”
南宫盈盈道:“不好!”
史大彪罢了罢手,连道:“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我的意思是说,不忘应该知道前后来人是谁。”
南宫盈盈一诧,喃喃道:“不忘老大知道来人的身份吗?”
千叶道:“大彪兄说的有道理,以不忘的谨慎,绝对不会让我们停留在此,毕竟没人知道暗中还有多少人盯着我们。”
小笨道:“我能感觉到来人气息,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
其言一出,那化作熊体模样的大青猛地就是一记敲打落到小笨的头上。
只听“咚”的一声,大青厉喝道:“大笨熊,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史大彪笑而不语,接着再不顾其他,开始独饮起来。
小笨的痛来得有些迟缓,它慢半拍的惨呼一声——“哎哟!大笨龙,我跟你拼了!”
继而便见得,一灰一青两道熊影,在这清慢的月色下缠打到了一起。
对此,千钰等人除了无奈外,也只剩下无奈。
就如史大彪预料的一样,武忘与无忆去不多时便是折返而归,自两人那无奈神情就能看出,之前一去,确是捕风捉影扑了个空。
武忘道:“来人实力深不可测,我们只追了一半,他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忆道:“他应该是故意引得我们离去,对了,老大人呢?”
千钰道:“你们走后,又有人来,不忘追他去了。”
武忘道:“我去找老大,小白眼你留守在此。”
还不待无忆开口,武忘已是腾空而起,与之一道而去的,还有一道倩影。
千钰等人正欲动身,却被无忆喝止住:“死胖子冲动,你们莫不是也冲动不成?今日这局,明显是事先有人策划好的。”
众人愣了愣,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朝着火堆旁的史大彪看去。
与此同时,明月之下,高峡之上,悬水之边,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伫立不动。
前者身似笔挺,他站在那里,就如一柄凌厉的剑锋一样。
剑王道:“不忘,你怪我吗?”
天翊笑了笑,却不作声。
风澜城外的那一战,他以五行封天印以及花醉长剑迎战幽女,五行封天印爆威之后,只若封天炼地,却遭得风澜诸强合力欲破。
要知道,那些人中,有北冥四大杀神,有南宫三王,有东方龙翔,有西门玄古。
他们每个人至少都有着炼虚境实力,若不是墨梅出现及时,天翊怕是早就死在了五行封天印的反噬下。
见天翊不语,剑王又道:“不忘,阁主让我带盈盈回去。”
天翊道:“她本就是南宫之人。”
剑王道:“她是南宫之人,可她的心却不在南宫。”
天翊道:“武忘是我兄弟,剑王前辈若是执意要带走武忘,那就动手吧!”
剑王疑道:“动手?”
天翊点头:“杀了我,你或许可以带走武忘。”
剑王笑道:“阁主说,让武忘回南宫阁是对他好。阁主还让我转告你,你们的西去之路,险象环生。”
天翊淡道:“那又如何?”
剑王一愣,这一刻,他从天翊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披荆斩棘的气势,那种凌锐与他的剑道颇有几分相似。
不知为何,剑王又突然觉得此刻的天翊与秦万里有些相像,他与秦万里曾一道闻听荒时扶曲的“临仙”。
临仙,临仙,飞鸟长天。
一曲琴音,涵盖了多少无奈与悲怆,剑王也曾感慨万千。
秦万里却于闻曲之后,言道:“我之道,不为临仙,是为踏仙!”
寥寥几语,何等的狂霸?
而此时天翊的一句“那又如何”何尝不作异曲同工之妙呢?
沉寂半响,剑王道:“不忘,你可想看看我的剑?”
剑王的身上并无丝毫杀意散溢,可天翊却知道,这是剑王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若拒绝剑王,那便是妥协,剑王会带着武忘与南宫盈盈离开。
他若答应剑王,那便是强硬,剑王会让他看见自己的剑,那或许会是一柄沾染鲜血的剑。
天翊悠悠一笑,拂手间,花醉长剑横斜在手,光彩烁目。
他没有开口,但他的行动却已说明了一切。
见此一幕,剑王的眼中浮掠出一抹精芒,那精芒中包裹着赞许与钦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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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剑道棍道,至大则空【第一更】
夜,月。
树树皆银色,山山披月辉,断山疑画障,悬流泻剑鸣。
剑王轻一挥手,一抹青光掩昧而逝,太一长剑赫显而出,剑刃凝如霜雪,寒光逼人。
天翊与剑王迎对而立,两人剑锋在手,相顾无言,唯剩——花醉彩烁,太一青寒。
不多时,飞瀑冷涩,月轮韬晦,狂风满崖,山雨欲至。
剑王道:“不忘,动手之前,你可能为我解一疑惑?”
天翊道:“剑王前辈,剑作无锋,不滞于物。”
剑王凝沉着眉,终究想不通手中之剑,何以无锋,又何以不滞于物?
他没再开口,持剑的一手稍一抖斜,只见得一道青寒冲霄而起,凛冽的剑气直使得**萧条,八荒震颤。
面对剑王这凌厉的起势,天翊自若如常,他缓缓闭上眼,身躯挺傲,形正骨坚,意满乾坤。
此时,剑王的眼中,天翊的身影已不见,那被天翊横斜在手的花醉长剑也隐了光彩,形如空明。
剑王持剑的一手突起颤抖,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盯着天翊看着。
看着看着,剑王的持剑的一手缓缓落下,他在天翊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剑道之境,一种远超于他的剑道之境。
这一刻,太一长剑敛了凛冽的青寒——黯淡,无光,直至隐没不存。
剑王视剑如命,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在了剑道之上,又岂会感受不到此刻天翊身上的剑意?
那剑意,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剑意,因为它就如空明,一种物我两忘的空明。
剑王轻叹一声,这一叹,悠远了长空明月,疏远了悬空飞流。
他的心,却在悠远与疏远之间徘徊不定。
剑王道:“我败了。”
天翊的身影显现而出,他只觉自己刚刚进入到了一种奇妙之境,那种感觉与天地之力共鸣时颇具形似,只不过那天地,换成了剑的天地。
天翊道:“剑王前辈,哪有什么成败?”
剑王一怔,苦涩地笑了笑道:“难怪我始终都达不到那一境界,原来在我心中,一直都存有成败之说。”
天翊笑而不语,有些东西,只有切身感悟后,方才真正属于自己。
于此之际,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落而下,一者面貌黝黑,一者散漫潦倒,正是狱王与秦万里。
剑王看向秦万里,疑道:“秦兄,你早已抵达,可为何到现在才现身?你就不怕我杀了不忘?”
秦万里淡漠道:“你不会杀他,你也杀不了他。”
剑王笑了笑,转而看向不忘,言道:“不忘,谢谢。”
说着,剑王竟对着天翊躬身一礼,这一幕来得有些唐突,唐突地天翊都未能来得及躲闪。
还不待天翊开口,狱王已是沉声道:“剑王,看来你还是不适合当‘坏人’。”
秦万里道:“怎么?狱王你是要接替他吗?”
狱王笑道:“我不是坏人,我是一个老实人,一个心怀慈悲的老实人。”
他看向天翊,再道:“小子,武忘我们可以不带走,但盈盈必须跟我们回南宫阁。”
天翊点了点头,就如他之前所言,南宫盈盈本就是南宫之人。
剑王道:“不忘,下次见面,我不会再如这次这般。”
言罢,剑王已是一跃凌空,他没有等天翊的回应,他这话更多地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狱王稍顿片刻,他似是有话要说,偏又欲言又止地飞展而去。
天翊的脸上噙着一抹微笑,一抹如月下晚风般的微笑,他眸带感激地看了看秦万里。
早在与剑王相遇之时,天翊便感知到了秦万里的存在,他知道,若是剑王真有心要杀自己,秦万里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天翊道:“秦前辈,你何以得知剑王前辈并无杀我之心?”
秦万里道:“我与他曾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
天翊道:“北冥阁与东方阁的人,是前辈所阻?”
秦万里道:“我没有那么大能耐,我有的只是一颗无畏之心。”
天翊点点头,从秦万里的字里行间他已明悟了许多。
秦万里道:“不忘,就如剑王所说,接下来你们的西去之路,将是一条险绝之路。”
天翊顿了顿,笑意依旧,依如之前回答剑王一样,言道:“那又如何?”
秦万里笑了笑,他难得一笑,所以笑得有些生涩,可即便如此,也掩饰不住他那饱含赞许的目光。
天翊道:“秦前辈,你既然知晓此去凶险,为何不带走千叶?他们的目标是我。”
秦万里道:“不忘,你的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天翊笑了,秦万里也笑了。
秦万里道:“不忘,我也是用棍的,我用的棍,名为藏空。”
言落,秦万里掩手一挥,一根晶莹泛烁的长棍立显而出。
天翊稍顿片刻,身已腾空而起,声以清朗:“秦前辈,晚辈的棍,名为披风!”
月色下,秦万里的身影倏地消失不见,现身之际,他已持棍点指天翊而去。
面对秦万里的诡异棍势,天翊处变不惊,点撩横挑之下,棍影只若霖霪,席卷长空明月。
......
不知何时,武忘的身影已经临至这一悬水飞瀑之巅,他来时蝶影成双,此时却形单影只。
一场酣畅淋漓地激战后,天翊与秦万里双双落降。
秦万里道:“不忘,剑王一直很困惑,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无剑之境?今日你与一番切磋,我也很困惑,何为真正的无棍之境?”
天翊笑了笑道:“秦前辈,至大则空。”
秦万里喃喃道:“至大则空?”
言罢,他看了看不远处一语不发的武忘,身影却已渐变虚幻。
转眼间,崖边只剩下天翊与武忘两兄弟。
天翊道:“盈盈走了?”
武忘点头,来路之上他还埋怨南宫盈盈,可当剑王与狱王带走南宫盈盈后,他却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天翊道:“她是自愿离开的?”
武忘又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剑王与南宫盈盈道说了什么,他只知道,后者听闻剑王之言后,只留下一物一语便离开了。
南宫盈盈留下的一物,是为禁元伞。
至于那一语,则为:“武忘哥哥,代我将禁元伞送给大彪院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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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三:迷失之地,盗帅出盗【第二更】
武忘惆怅而立,他忘却不掉,南宫盈盈离去时的那一盈微笑,同样忘却不掉的,还有后者留给他的疑惑。
见状,天翊缓缓上前,言道:“武忘,此行西去,山高水长,千里迢迢,行路艰难。”
武忘隐约有些明白天翊之意,一时却又无法将紊乱的思绪连贯在一起。
天翊道:“盈盈回南宫阁,于她而言,于南宫阁而言,都不失为一上策。”
这一策,非天翊之策,南宫夏才是主策之人。
武忘刚有的明悟瞬间跌入迷蒙,他茫然地望着天翊,后者回之给他却只有浅谜一笑。
天翊道:“武忘,登云之行,雄关漫道。那里,苍山如海,那里,残阳如血。”
武忘一顿,神色渐变清明,眼中饱含坚定。
天翊笑了笑,却不在多言,顺着来路,折返而去。
武忘紧随在天翊身后,不知何时,双拳已做紧攥之势,他紧攥的,是一份情义,也是一份情怀。
见得天翊与武忘回归,无忆等人纷纷簇拥上前,得知南宫盈盈离去的消息后,众人自然免不了一番伤怀。
倒是史大彪乐得心花怒放,笑颜无边,他怀抱着禁元伞,好一副爱不忍释模样,连连称赞:“还是小姑奶奶有良心啊!”
迎着月色,天翊一行人继续上路。
半月后,天翊等人早已出了苍木城地界,途愈七城,进入雨木之域。
之所以有此速度,得益于大青,经由龙潭洗礼后,大青的实力精进了许多。
雨木之域占地极广,它在东方之地的地理身份,就如造化之域在南宫之地一样。
雨木之域,有散布着岩石小山的低地平原,也有溪流纵横的高原峡谷,还有苍翠葱茏的茂密森林......
静静的池水、奔腾的小溪、飞泻的瀑布、参天的大树、缠绕的藤萝、繁茂的花草......交织而出了这一片绿色迷宫。
雨木之域在东方之地又被称为迷失之地,这里,水土温暑,雨淋日炙,湿热重蒸。
它与造化之域不一样,造化之域未曾“春归”前,有八百里延绵火山,那里,寸草不生,生灵不存。
而在雨木之域内,毒物纵道,猛兽横行,且有天然瘴阵神出鬼没。
曾经的造化之域,婴成以下,入则九死一生。
而今的雨木之域,婴成以下,入则迷而不返。
雨木之域,是迷失之地,也是一片禁地,可这一片禁地偏又落得无人看管。
其他城域的人可自行出入其中,前提是,得有入而不归的心理准备。
此时,天翊等人停驻在雨木之域的外围之地,映入眼幕的,却并非一处烟瘴雾迷之所。
这里,空气新洁,林树蓊翳,一小镇深隐其中,只听得人声鼎沸,只见得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大青道:“不忘?按无忆所说,前方便是号称迷失之地的雨木之域,我们后有敌随,为何还要选择进入其内?”
这半月以来,一切都显风平浪静,但众人却很清楚,平静不过是暂时的,暴风雨只是还未吹袭到这里罢了。
照理说,众人应该在大青的携带下,快速驶离,可天翊却是在这个时候做出了进入雨木之域的决定。
天翊笑了笑道:“该来的始终会来,如果真有暴风雨,为何不让其来得更猛烈些呢?”
大青一愣,对天翊之言仍一副茫然模样。
小笨迟疑片刻,鄙夷地瞪了大青一眼,说道:“大笨龙,你真是笨得可以,你懂不懂什么叫历练?”
大青眸色一凝,厉喝道:“大笨熊,你莫不是又嫌自己皮糙肉厚了不成?”
小笨神情一滞,毫不示弱道:“大笨龙,你不就是在龙潭泡了个澡,增添了些许蛮劲,有什么好得意的?”
大青悠悠一笑,反问道:“大笨熊,你不是也在龙潭泡了个澡吗?”
小笨气郁地咬牙切齿,顺势朝着天翊看去:“不忘,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熊潭泡泡?”
小笨说的认真无比,熊眸满含殷切与期盼,这一段日子以来,它可是没少被大青“蹂躏”。
天翊无奈笑了笑,熊山熊洞他听过,但熊潭他还是第一次听闻。
众人闻听两“熊”之争,摇头颜笑,特别是小笨的那一言“熊潭”更是令人捧腹。
武忘一眼深意地看了看无忆,他与后者已有些时日没过手了,大青在龙潭中得以实力精进,无忆的实力又岂会毫无增长?
感受到武忘身上的战意,无忆道:“怎么,死胖子你莫不是也觉得自己皮糙肉厚不成?”
武忘道:“小白脸,你在龙潭泡了泡,连自带的三分杀气都泡没了,你以为我会怕你?”
无忆道:“死胖子,你可以找时间试试。”
武忘正欲再言,天翊却是开口道:“好了,都安分点。大青、小笨,等一会进入小镇后,别开口人言。”
无忆与武忘缄默,大青与小笨轻点了点头。
千叶道:“不忘,你不会真的要让我们去雨木之域历练吧?”
天翊道:“怎么,你难道怕了?”
千叶一诧:“怕?天下间,就没有我怕的事。”
天翊笑了笑,率先朝着那掩藏在苍翠葱茏中的小镇走去。
史大彪轻嗅片刻,嘴角泛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继而阔步而去。
不消多时,天翊一行人已是迈入到了小镇中,这里与其说是一处小镇,倒不如说成是一处人资聚散之地。
进进出出的炼气士,多以抱团形式,且个个都有着不弱实力。
小镇内,随处可见游贩,他们售卖各种丹药,其中尤以疗伤丹药与避瘴丹为主。
除此之外,还可见一些炼气士收售灵兽骨丹,而这也是大批炼气士选择进入雨木之域的主要目的。
一路上,天翊一行人引来了不少瞩目,这些瞩目大多都落持在小笨、大青以及小貂的身上。
那些瞩目而来的目光,不少都作定睛直望,甚至带着点贪婪的样子。
雨木之域内,多毒物猛兽,一些强横的生灵体内可衍化出灵骨灵丹。
无论是灵骨还是灵丹,对炼气士而言,都是不可多得之宝,这也造就了雨木之域的杀戮盛行。
哪里有利益,哪里便有争斗。
每一天,都有大批炼气士进入雨木之域,他们有的幸运而归,有的则永远迷失在其中。
感受到不断投射而来异样目光,小貂淡冷地瞥了几眼,接着便扎头于千叶的怀中不理不会起来。
相较于小貂的随意,小笨与大青就显得有些不自若了。
小笨的憨态可掬中多了些拘谨,大青的凶神恶煞则更显凛冽。
见状之下,那作观望的修士非但没有丝毫敛念的意思,神色中的觊觎反倒更加地变本加厉。
不作多时,已有人上前探问:“诸位小友,这两熊兽品阶几何?可有意倒卖?”
还不待小笨、大青怒起,武忘的厉喝已是响起:“滚!”
那上前探问之人一看便是“精明”之辈,他也不来气,只笑着闪退到一旁。
待得天翊一行人走远,其脸上的笑意方才凝固,取代而出的则是一抹摄人心魄的阴寒。
男子寻思道:“那两熊兽,灵性不泯,品阶应该不低,若能得到手,说不得能大赚一笔。”
一念及此,男子掉头便走,不消多时,其身影便已消失在了弄巷中。
天翊等人哪里知道自身已经被人盯上,他们就风随云地行走这在无名小镇上。
于此之际,街边一颗葱绿的大树下,正有一男子独自饮酒作乐,男子骨软身躯健,眉浓眼目鲜。
有那么一瞬,男子眼中突有一抹精芒一闪而逝,他一跃而起,整了整浑身褴褛的衣襟,继而行步如风地走到街道上。
此时,天翊一行人正朝着男子所在的方向行来,男子眉眼一凝,继而佯作一行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天翊等人走去。
不作多时,男子已经来到天翊等人的跟前,他晏然自若地穿梭而过,只如一匆匆行客,别无异状。
擦身的那一刹,男子的空空妙手已然倏探而出。
男子出手很快,人莫能窥其踪,鬼莫能蹑其影。
天翊缠于腰间的储物袋,在男子的探手叠影下,卸了束缚,瞬间滑落。
男子嘴角轻掀,一抹浅笑噙面而显,那笑意好似是在庆祝他的“得逞”。
然则就在男子为自己那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法暗暗庆幸之时,只觉一道残影于他的手面之上一晃即逝。
短短片息,男子已与天翊等人错身开来,他低了低眼,只见自己的妙手之上空空如也,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感受那储物袋的重量。
他转过身去,目以凝视,但见那身着麻衣粗袍的青年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储物袋牢牢缠坠。
男子笑了笑,喃喃道:“有点意思,我盗帅自从出盗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失手吧?”
说着,男子行步似飞仙,转眼之间,其身影便做不知所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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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一念交锋,弹指成空【第一更】
熏风,青山,小镇。
风帘翠幕,山色空蒙,茶烟袅袅。
天翊一行人漫步而行,谁也未曾察觉到天翊的意气自若下,深隐着一抹讶色。
适才那男子的出手,妙手应心,心到手到,往来倏忽,颇有摘星之神韵,实难捕测。
只是让人喟然的是,男子的盗遇到了圣手神偷的盗,一念的交锋,弹指的成空。
晨钟暮鼓,日走云迁,天光金漫,余辉披翠。
此时,迎面于天翊等人的幽深径道上,有一男子翩翩而来。
他眉浓目鲜,身着一飘飘蓝衣,行步间,衣带当风,灵逸非凡。
他拈花轻笑,手执折扇,云衣薄衫,俊秀的面容中仿似搁浅着一抹亘古的温柔。
不消多时,男子已从天翊的身边擦肩而过,无声而又无息。
陌路而过后,男子停住了脚步,他没有低眼,他的手中,纸扇依旧,那里本该再多一储物袋的。
男子笑了笑,自顾道:“很有意思,这是我盗帅出盗以来,第二次失手。”
语落,男子的身影凭空消失。
此时,天翊依如之前般自若而行,他嘴角泛笑,笑得风轻云淡。
千钰有些急切地道:“不忘,我们什么时候进入雨木之域?”
他们已在这无名小镇逗留了好些时间,这般漫无目的前行,使得众人心难安定。
天翊顿了顿,言道:“我们这就去与大彪兄碰头,然后进入雨木之域。”
说着,天翊转身朝着来路折返,在此之前,史大彪借故离开,并且还带走了小笨、大青,武忘放心不下,也一道随之而去。
对于众人而言,史大彪的那点小心思,何尝不作昭然?
天翊等人刚转身前行不久,迎面便有一老妪踽踽而来。
老妪身以佝偻,手以杖杵,苍老的面容沉淀着满是岁月的皱纹。
见得天翊等人迎面走来,老妪连连侧步,似欲让行。
许是腿脚失了灵便,老妪尚未侧开身来,天翊等人已经临至其身前。
千钰等人略显悲悯地的看了看老妪,继而让道而去。
天翊步以从容,擦身的一刹那,他冲着老妪投递去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一瞬之间,天翊等人便与老妪错开了身。
这一刻,老妪停下了脚步,天翊也停下了脚步,两人背对而立,一者弯腰弓背,一者挺拔不屈。
见得天翊突然顿住,无忆等人皆作不明所以状,好端端地天翊为何驻足不前?
还不待众人开口,天翊已是率先言道:“本该素衣清颜,何以成了遍布的婆娑、羽化的荒芜?”
老妪依旧杵着那泛黄的拐杖,轻咳两声,言道:“年轻人,我耳背,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天翊悠悠地笑了笑,继而在无忆等人的满目诧异中提步而去。
无忆等人一脸的莫名其妙,目光直在天翊与那老妪的身上来回游离。
天翊刚走没两步,那老妪再次开口了:“年轻人,你们可是要入雨木之域?”
天翊没有回应老妪,但脚下的步伐却是停顿了住。
老妪咳了咳,言道:“雨木之域乃是一处迷失之地,你们就不怕迷失其中吗?”
天翊笑道:“心若迷失,这天下,何处又不作迷失之地呢?”
老妪的身躯微微颤了颤,言道:“雨木之域可不好去,那里面毒烟雾瘴,猛兽横行,据传还有可怕的迷失者呢!”
此时,无忆等人已经靠到了天翊的身边,此间一幕,直使得他们茫然失措,不明这陌路之语缘起于何?
天翊道:“那依老人家之意,如何才能让那不好去变成好去呢?”
老妪道:“你们需要一个熟悉雨木之域的人来当向导。”
还不待天翊作应,老妪已是自告奋勇道:“老身打记事开始,便生活在这一片土地,对雨木之域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却也知晓一二。阁下若是不弃,不妨让老妪带你们入雨木之域可好?”
说着,老妪缓缓转过身来,那本浑浊不堪的眼眸,此时却若太白般清明。
千钰等人脸上的疑惑更胜几分,他们上下打量着老妪,神色中除了惊疑外,剩下的全做质疑。
一个年迈体弱的老妪,竟然要给他们当进入雨木之域的向导,想想都让人觉得可笑。
然则让人震惊的是,天翊在听得老妪之言后,竟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既是如此,那便有劳老人家了。”
言罢,天翊脚步再不作停,遁迹史大彪与武忘而去。
望着天翊的离去的背影,无忆等人只若身处于云雾迷蒙中,这都什么跟什么?
天翊先是与那老妪陌路而语,说着让人隐涩难懂之言,接着又答应让那老妪做为他们此行雨木之域的向导,答应了也就罢了,可天翊明知那老妪腿脚不便,为何他离开的却还那般风驰电掣?
众人满头雾水,根本捉摸不透天翊之心思。
无忆轻声一叹,转身欲去搀适才的那老妪,然而等待他,却只剩下一缕轻风缥缈而过。
千钰等人骇地一惊,以他们的实力,竟是对那老妪的离去没有丝毫察觉。
幻茵道:“那老人家不是腿脚不便吗?”
千钰神色凝重,言道:“原来不忘早就看出她不是一般人了。”
无忆道:“她身藏不露,到底意欲何为?”
接着,一行人满怀沉郁地朝着天翊追去,在他们想来,或许也只有天翊能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无忆等人并未察觉,就在他们震惊那老妪去无踪影的时候,街道的一旁,正有一男子偷偷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男子身着一袭褴褛的衣襟,腰间系着一个泛黄而又枯旧的酒葫芦。
若是天翊在此,定能认出这男子来,而无忆等人早前只将他当做匆匆而去的行客,哪有如天翊那般深刻的印象?
男子笑了笑,言道:“非常有意思,能让我盗帅一连三次失手。普天之下,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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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恰恰用心,恰恰无心【第二更】
斜阳,余辉,流风,余韵。
散漫的金芒笼罩着这一处无名小镇,祥和却不宁静。
此时,镇内通往雨木之域的一条阔道外,簇拥着大批炼气士。
人群中,史大彪端坐在一桌案前,长桌的两旁各挺立着一头熊兽,正是小笨与大青。
不远处,武忘斜依在一颗枝茂叶盛的大树下,他的神色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史大彪一边摊开手,一边吆喝道:“最后一批驯兽丹了,要买的赶紧下手了!”
只见得桌案之上,一颗颗晶莹剔透的丹药置放在许多小瓶中。
史大彪的吆喝声尚未停息,四周的人群已是围将而上,他们的手中均拿着一储物袋,储物袋内,盛放着大量的金银之物。
“十万金,我要三颗驯兽丹!”
“我也要三颗!”
“这是四万金,给我一颗!”
“......”
一道道哄吵的声音显得急切不已,显露着欲购者心中的迫切。
驯兽丹,六星品阶的丹药,有驭兽驯兽之能,外面一颗驯兽丹,少说也得十万金,可到了史大彪这里,却只卖四万金一颗,若是出十万金还能优惠的买到三颗。
这样的便宜之事,如何不让人疯狂?遑论这些来雨木之域的炼气士,大多都是打着猎捕猛兽的目的。
当然,这些炼气士也不呆愚,他们都作有眼有识之辈,早在之前便对史大彪拿出的驯兽丹进行了一番校验,至于结果,仅看这些炼气士疯狂抢购的一幕便已明晰。
虽然这些炼气士们不呆不愚,但他们又如何抵得过史大彪的“精明”呢?
要知道,赔本的买卖,史大彪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
早在进入这无名小镇前,史大彪便已经嗅到了财源滚滚而来的气息,也是在那时,他就已经开始了这一出好戏的策划。
风澜大陆学院天才战开启后,史大彪开一豪赌之局,他最终笑到了最后,敛得了大量的财物。
那些财物之中,自然不乏一些品阶不低的丹药,而此次被他拿出来的驯兽丹便是其中之一。
之前借故离开时,他带走了小笨与大青,而后武忘紧随而去,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先是以两极果引诱小笨、大青,两“熊”明知史大彪“不怀好意”,却还是欣然答应了其要求。
接着史大彪又在武忘面前好一番凄言苦语,让其在不降丹药品阶的情况下,帮他将上百颗驯兽丹稀释,武忘拗不过史大彪的软磨硬泡,无奈地答应了下来。
若是换做以往,武忘要做到将六星丹药稀释而不降品阶,或许还有些困难,哪怕他曾是名贯南宫的小丹帝。
但是今非昔比,现在的武忘,无论是实力还是炼丹,都已远超当年,要将上百颗驯兽丹稀释成为上千颗低劣的驯兽丹,也只若一鼎之事。
那些抢购驯兽丹的炼气士们,自然不知道史大彪的这一着棋高,他们买得开心,而史大彪,卖得也开心,可谓皆大欢喜。
此时,伴随着桌案之上最后一批驯兽丹的抢购一空,围将的人群开始四散而去,但仍旧有不少人满怀期切地望着史大彪。
史大彪道:“我这里还剩十来颗驯兽丹,本打算自己用的,你们可要?”
闻言,那尚未散去的炼气士纷纷飞奔上前,表示愿意购买。
史大彪道:“这样吧,一口价,八万金一颗,你们若还要,我就卖给你们。”
他比划出一个“八”字,神色中流露着浓浓的不舍。
听闻这话,那些簇拥而来的炼气士们,皆是一愣,思量片刻,决意之下还是选择了购买。
正品的驯兽丹,至少也得十万金一颗,他们八万金购得,算来还是有赚不亏。
不消多时,最后一名炼气士也在购得驯兽丹后离去,史大彪笑了笑,笑得志得意满。
小笨与大青卸了木讷,连连奔到史大彪跟前,两“熊”各摊出一手,讨要它们出演兽柱的报酬。
史大彪倒也爽快,直接从储物袋中摄取出两颗两极果,接着交由到小笨与大青的手中。
武忘道:“大彪兄,难道你不打算犒劳犒劳我?”
史大彪尴尬一笑,言道:“武忘,于你而言,钱财只若过眼云烟,你双眼一闭一睁,它就溜走了。”
武忘还欲打趣史大彪,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突有一群人气势汹汹而来。
靠前一人,乃是一魁梧大汉,背宽厚如虎,腰粗壮如熊。
大汉的身旁,有一矮小精明的男子,一边对着史大彪指指点点,一边同那大汉言说着什么。
武忘道:“大彪兄,来者不善啊!他们好像拿着你刚刚才贩售出去的驯兽丹呢!”
史大彪神情一凝,连道:“武忘啊,大彪虽然彪悍了一些,但终究只是一聚气境小修士,你难道忍心看大彪在那些人的飞拳乱腿下落个遍体鳞伤吗?”
武忘笑而不语,他也只是侃兑史大彪而已,自然不会真的让其身陷乱拳围殴之中。
小笨与大青收了两极果后,竟是出奇一致地退闪到了史大彪身后。
武忘调侃史大彪,两“熊”也拿史大彪寻开心,它们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初在青龙村挖取两极果时,史大彪说的是暂时代它们保管两极果,哪曾料想会有今日的反复?
此时,武忘无动于衷地斜靠在树下,小笨与大青则若事不关己地退居在后。
史大彪怔了怔,神情举止略显失措,特别是见得距离自己越来近的蛮汉,他更是有种背心透凉之觉。
不消片刻,在那大汉的带领下,一行十数人已经来到史大彪的跟前。
矮小男子冲着史大彪泛冷一笑,目光微不可查地瞄了瞄那已洋作惧意的小笨与大青,紧随着,他又看了看斜靠树下的武忘,眼中轻蔑丝毫不加掩饰。
一番扫视后,矮小男子这才将视线落定到史大彪身上,他笑着道:“阁下卖了不少驯兽丹吧?”
不知何时,史大彪已是归于平静,言道:“一个愿卖,一个愿买,至于卖了多少,有那么重要吗?”
史大彪说的随意至极,似乎在他的眼中,那不过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买卖。
他很自若,适才的惊惧与担忧早已烟消云散,武忘、小笨以及大青在调侃他,他何尝不是在以一种附和的方式反调侃他们呢?
要知道,史大彪曾面对风澜群豪而不曾露半点惧意,北冥阁的擎苍以及水星魂都曾受他“三记掌掴”的教训,他所经历的大风大浪,又岂是眼前这三两屑小所能比拟?
矮小男子皱了皱眉,看了看身旁的大汉,言道:“大壮,拿下这家伙!”
闻言,名为大壮的魁梧男子憨憨地点了点头,继而便见得十数道人影一拥而上。
见此一幕,史大彪苦苦一叹:“少欲知足,方可见道。”
言落,史大彪的手中突有一伞撑开,伴随着流荧散漫,那俯冲上前的大壮等人,纷纷遭受反震之力,继而倒卷在地。
史大彪道:“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欲是执,也是刻意,到头来还不作一场空?”
大壮等人哪里听得懂史大彪之言,就连一旁的武忘也作茫然不知。
见状,那倒将在地的大壮等人,连连翻身而起,继而朝着那矮小男子望去,似有询问如何是好之意。
矮小男子眉宇成壑,他常年混迹于贩售之道上,一眼便能瞧出史大彪手中伞物的不凡。
眼中的觊觎一瞬而逝,矮小男子一脸歉意地看着史大彪,唯唯诺诺道:“前辈绕命,我等屑小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前辈给条生路,大家都是为了生存,行此卑鄙之举实属无奈。”
男子这话说得有些唐突,唐突地有些不合时宜,且给人一种生涩的感觉,这交手尚还未真正开始,哪有就求饶的?
如果说矮小男子适才的言语来得唐突,那么他接下来的举动,就更为让人疑惑不解了。
只见他话语刚一落地,整个人已是麻利地俯跪在地,那尾随矮小男子而来的十数人见状,稍做迟疑,继而便齐刷刷地“噗通”跪地。
武忘冷地撇了一眼,只言道:“拙劣!”
他说的拙劣,是矮小男人等人的演技拙劣,即便是跪着,他也看不到丝毫诚心。
然则让人意外的是,那被护罩在禁元伞下的史大彪,却是对着矮小男子等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
承接到史大彪的示意后,矮小男子等人哪里还做逗留,一番感激涕零之言后,遁步如飞而去。
武忘道:“大彪兄,你可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
史大彪道:“他们不是虎。”
武忘哭笑不得,偏又点了点头道:“他们确实算不得虎。”
史大彪道:“武忘,你可知道为何不忘会说厉者枪也,仁者棍也?”
武忘沉默不语。
史大彪道:“因为仁者无敌。”
武忘道:“这么说,老大有一颗无敌的心?”
史大彪笑了笑,对于武忘之疑根本不做解释,反是再问道:“武忘,你可知道为何仁者无敌?”
武忘茫然地摇了摇头。
史大彪道:“因为仁者拥有一锋利之物,远比枪剑锋利的多得多。”
武忘一诧:“那是何物?”
史大彪饶有深意地笑道:“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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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六:无情有情,与盗为约【第一更】
武忘愣住,心中若有鸟兽飞追,风云来复,终究领会不到史大彪的言外之意。
一旁,小笨与大青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着,望着落日黄昏下的草木山河。
足音空坻,跫然中,天翊等人缓缓而来。
武忘敛了神色中的茫然失措,继而随同小笨、大青一道靠上前去。
见得史大彪撑着禁元伞,众人皆是一诧。
千叶打趣道:“大彪院长,这里也无风来也无雨,你撑着禁元伞干嘛?”
史大彪道:“有日于东,有雨于西,你说这‘道’,是无‘晴’还是有‘晴’?”
说着,史大彪饶有意味地朝着天翊望去,他之言,是曲高之言,在场能与之相和的人,唯天翊一人。
众人自然感受不到史大彪言意中的“硝烟弥漫”,千叶只鄙夷地瞪了史大彪一眼,却不作应。
无忆等人无奈地笑着,久闻史大彪的疯言癫语,他们已若司空见惯。
天翊也笑着,但他却笑得意蕴深藏,言道:“大彪兄,于你而言,有情之道是为慈,无情之道是为悲。”
史大彪顿了顿,接着坦然而笑,随手一挥,禁元伞便被其摄入储物袋内。
武忘神色一怔,眉宇见疑,天翊适才之言,竟与史大彪之前所说的“慈悲”不谋而合,心道:“按老大所说,有情为慈,无情为悲,那慈悲不就是有情与无情的结合吗?”
这一刻,武忘好似捉摸到了些什么,暗道:“大彪说仁者拥有一锋利之物,远比枪剑锋利的多得多。既是仁,为何还有锋利之说?既是锋利,为何却又做慈悲?”
一念及此,武忘畅然地笑了,之前他领悟不到史大彪的言外之意,但伴随着天翊的“有情无情”之语,他却了然明悟了过来。
见武忘莫名发笑,千钰等人无不凝面沉思。
无忆道:“死胖子,你无故笑什么笑?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武忘难得没有与无忆争驳,他敛了笑声,但脸上的笑意却作依旧,再次看向史大彪时,他的目光中已经多出了些难以名状的神色。
依稀间,他想起了史大彪曾感叹而言:“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无忆微微皱眉,只觉武忘若有些反常,竟不与他贫嘴逗乐了。
此刻,小笨站在千叶跟前支支吾吾个不停,它的熊语不是说给千叶听的,而是说给千叶怀中的小貂听的。
听得小笨一番绘声绘色的言辞后,闷闷中的小貂也是舒展了些许笑颜,一双黑紫萌眼不时便会对史大彪投递去一抹怪异的神色。
千钰顾盼而视,但见流云悠悠,林满落霞,黄昏正迈着幽静的步伐缓缓走来。
她看向天翊,问道:“不忘,我们现在就要进入雨木之域吗?”
待得霞光退却,天地都将陷入昏沉,黑夜中的雨木之域无疑更具危机,那些潜藏的危险都将在夜的狞笑中浮出水面。
天翊点了点头,既然决定进入雨木之域,他自然不会拖沓而行,他们曾从造化之域中横穿而出,雨木之域又作何别?
幻茵道:“不忘,你既然答应了让那老人家做我们的向导,为何却不等她?”
千钰点点头,言道:“不忘,那老人家应该不简单吧?她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无忆凝沉着眉,仅凭那老者来去无影便能看出,后者的实力决然不弱,带着这样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上路,他的心里始终难以安定。
武忘、小笨、大青疑惑地望着天翊,他们连同史大彪上演了一出好戏,但却错过了另一出好戏。
史大彪自若地笑着,似乎并不关心谁往谁来。
阿布抿了抿嘴,若一副欲言又止模样,但终究是没能言道出什么,这一路走来,他都沉默寡言。
天翊没有对众人的疑惑做出解答,他只微微一笑,言道:“你可是来得有些晚了。”
说着,天翊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望去,只见横斜的树干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名年轻的男子。
男子浓眉目鲜,一头长发绾系有致,褴褛的衣衫随着晚风轻曳,腰系着一个泛黄枯旧的酒葫芦。
此刻男子正斜枕着一个包裹悠闲地躺卧在树干上,听得天翊之言后,男子笑了笑,言道:“来此之前,你我并未约定,何来早迟之说?”
语落,男子的身子突作倾斜,他就自然而然地从树干上翻倒而下,偏又毫无糗状,只给人以轻盈。
男子平稳地落在地面上,那一包裹之物不知何时竟已被其斜挂在背。
无忆等人惊愕地望着男子,这一刻,他们的思绪有些紊乱,来人不该是一佝偻的老妪吗?
千钰道:“你是何人?那老人家呢?”
男子道:“我是来给你们当向导的人,至于那老人家...”
说到这里,男子饶有深意地朝着天翊看去,见后者并无插话之意,他方才继续道:“老人家腿脚不便,怎入得了雨木之域?她是个帅婆婆,而我是她的帅孙子。”
他笑了笑,笑得不羁,笑得明朗如春,人却已经朝着天翊等人迎面走来。
千钰等人一脸警惕地看着男子,若是史大彪的疯癫如云雾般迷蒙,那么这男子的疯癫却做拨云见天般清明。
无忆道:“这么说,你是受你婆婆所托,来给我当向导的?”
男子点了点头,笑道:“在你们身上我感觉了戒意,我是怀着好心好意而来,你们怎么可以如此待我呢?”
他微微一叹,笑意稍敛,脚下的步伐却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史大彪走去,天翊的处之弥泰他不感到奇怪,但史大彪的风轻云淡却让他滋生了一探究竟的兴致。
还不待男子走到史大彪跟前,天翊已率先横拦在其去路之上。
天翊道:“杀人者死,伤人者死,盗人者死。”
男子一顿,嘴角轻掀,似笑非笑道:“我不杀人,也不伤人。难道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天翊道:“盗亦有道,盗我而后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男子道:“这算是你我的约定吗?”
天翊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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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帅气的帅,血月皎月【第二更】
这一刻的风,悄无声息,这一刻的影,摇曳斑驳。
男子驻足,笑望着天翊,他的笑带着一种决意,一种关于“为盗”与“被盗”的决意。
两人寥寥几语,却使得千钰等人身陷迷雾朦胧中,茫然而不知所措。
史大彪自若如常,抬眼看了看西沉的落日,叹言道:“盗亦有道,盗亦有盗。”
闻言,天翊笑了,男子也笑了,千钰等人的茫然却做更为彻底。
男子转身,面向通往雨木之域的幽深径道,言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言罢,男子率先迈步而去,刚走没两步,男子突然顿住,道:“对了,我叫闫帅,帅是帅气的帅。”
话语一落,男子的脚步再不作停,只得见一明朗的背影在斑驳的树影下渐远而去。
天翊同众人示意一眼后,无忧无顾地提步以随,史大彪紧跟其后。
千钰等人三两互视,皆可见彼此眼中的疑惑。
武忘道:“小白脸,你觉得那家伙可疑不可疑?”
无忆道:“可疑,但老大觉得他不可疑。”
武忘道:“我看得找个时机探探他的底。”
无忆道:“死胖子,你可别胡来,我能感觉到,他不简单。”
武忘郑重地点了点头,在闫帅的身上他感受不到丝毫元力气息的波动,且后者还有魅影般的手法。
就在武忘与无忆低语之际,千叶等人也做窃声议论。
千叶道:“闫帅?还帅气的帅?听着便让人不适,怎么跟大彪兄一个德行?”
幻茵道:“叶儿姐姐,此人来路不明,哪有平白无故就要给人当向导的?遑论我们去的可是雨木之域,我看他跟着我们,定是别有所图。”
千钰道:“茵儿说的不错,只是不明不忘为何要让他与我们一道?”
千叶与幻茵缄默,她们猜不透不忘的心思。
阿布在一旁不言不语的聆听着,他同样对闫帅的到来感到可疑,他没有表达自己的看法,因为他不善言语,他善于的是行动。
小笨与大青并肩而行,两者都是“熊”体模样,但熊态却做迥异,小笨朴实淳厚,大青却显得精明了不少。
此刻,两“熊”直勾勾地盯着闫帅的背影看着,不知作何心思?
相较于众人的疑虑,小貂就显自若得地多了,小家伙眯眼在千叶的怀中,对于闫帅的到来置若未睹。
夜幕降临,月光飘摇,天翊一行人披着月色在树林剪影中穿梭。
闫帅行径在最前方,观其娴状,似乎真对这雨木之域熟悉不已。
一路上,闫帅简单地同众人介绍了一下雨木之域,按照他所说,雨木之域是灵兽的天堂,是迷失者的地狱。
此时,众人行至到了一处浅草茂密的圆野之地,圆弧之外,皆被参天古木联排遮掩,草叶之间,零星般地点洒着晶莹。
闫帅就地而坐,言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过些时候便是玄蜂的活动时间了。”
让其无语的是,除开天翊与史大彪坐了下来,无忆等人却是对他们的话语置以罔闻。
武忘道:“老大,你说我们进入雨木之域是为历练,这我能理解,但是让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对我们指指点点个不停,我接受不了。”
说着,武忘鄙夷地瞅了闫帅一眼,这一路走来,后者可是没少对他们颐指气使,说这也去不得,那也去不得,说这里有洪荒遗种,说那里有迷烟瘴阵。
无忆道:“闫帅,我们既然敢进入雨木之域,自是有着把握,即便是洪荒遗种、迷烟瘴阵,也不一定能拿我们怎么样。”
千钰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对于这个一路叱喝他们的家伙,他们一致地愤懑于心。
天翊没有开口以言,史大彪自顾地喝着酒,对此一幕好若一副视而不见模样。
闫帅笑了笑道:“你们若是不信我,向东而去十里之地,便是玄蜂的老巢,那里或许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无忆同武忘互视一眼,还不待天翊开口,两人已是一道展空而起,直以两道流光飞电向东而去。
见此一幕,千钰等人迟疑片刻,并未选择追随无忆、武忘而去。
闫帅道:“不忘,你不但心你的兄弟吗?”
天翊道:“这里只作雨木之域外围,不会有太过强大的灵兽存在。”
闫帅道:“你倒是想的简单,那玄蜂的老巢中,有一蜂王,即便是出窍境的炼气士遇到,也只能避而逃之。”
闻言,千钰等人笑了,笑得有些蔑然的味道,无忆与武忘的实力,岂可以出窍衡量?即便是劫成境的炼气士,都不一定稳稳可胜两人。
就在众人轻笑闫帅之言时,天翊已是飞身而起,只见得一道奔芒横贯星空,只听得风雷之音响彻苍穹。
见此一幕,众人皆一副疑惑不解模样,他们在想,不就是一相当于出窍境实力的蜂王吗?天翊何以如此失措?
还不待千钰等人反应过来,只听得面东方向,突起滚滚炸裂之声,声若滚雷,将这静谧地夜轰得不再安宁。
千钰等人正欲夺身而起,便见得两道飞虹落贯而来,两人不作他别,正是之前气郁而去的武忘与无忆。
此时的武忘与无忆,皆大口喘着粗气,神情之中,似还残留着惊魂未定。
千钰道:“武忘,怎么回事?”
武忘没有开口,先是一脸复杂地看了看闫帅,继而便将目光移转到东方的天际之上。
见此一幕,众人纷纷举目而视,这一看,他们的神色顿起剧烈波澜。
只见向东的天幕之上,一道身影飞退而归,紧随那身影之后,则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黑影尾追不舍。
不多时,天翊的身子突地悬空不动,迎面于他杯本该是一轮皎月,然而此刻却被无数玄蜂所覆盖。
玄蜂,巨型蜂类灵兽,两翼如扇,蜂眼暴突,腹大如壶,蜇刺如剑。
这一刻,连绵不休的嗡嗡声密荡天际,数之不尽的玄蜂只若洪水猛涛朝着天翊袭来。
它们浩浩荡荡,似无穷尽,直将东方的天幕泼染成一片墨色。
惊愕之余,千钰等人纷纷腾空而起。
他们都是有眼识之辈,自然看得出那些玄蜂的不凡,若依个体而论,每一只玄蜂都散发着不弱于化灵境修士的气息,若是一只两只,于众人而言只道翻手即灭,但此刻奔袭而来的玄蜂却做成千山万之数。
武忘与无忆没有飞身而去,他们不是因为适才吃了亏而畏惧退缩,他们之所以不动,一来是中了蜇刺之毒很难运转元力,二来便是他们对天翊的信心。
伴随着千钰等人的升空而起,那一直不作动静的天翊动了,他手中的披风长棍敛影不存,随手一抛,只见一道五彩光华烁空飞贯。
不消片刻,东方的天幕之上,突起一巨大虚印,三两闪烁后,便将那来势汹汹的万千玄蜂包裹其中。
下一刹,只见得五彩飞虹横贯长空,只若万千箭矢紊射。
一时间,炸裂轰鸣声不绝于耳,直使得天震地颤,那巨大的虚印内,突掀起汹涌的血海波涛,无数玄蜂肢解飞裂,血肉横飞。
千钰等人的身姿悬停在了半空,无忆与武忘惊骇以望,闫帅的眉头微微成皱。
史大彪提悬在手的酒坛突地凝滞,轻叹一声后眯合上了双眼。
这一刻,向东的天际上,荡漾一条血色长河,它又若一道血帘遥挂于天幕,透过帘幕,可见一轮血月耀眼而又刺目。
天翊的面色略有些苍白,五行封天印他不常用,一来是此物太过绝厉,二来是使用不当极有可能会遭受反噬之力的侵袭。
平复稍许,天翊微一招手,只见那荡漾在天际的血河在巨印的收缩下渐趋不存。
不多时,血月不复,皎月依旧,夜色再次回归到了静谧中。
一尊黝黑的小印落于天翊掌心,他转身而去,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千钰等人若惊若骇地随着天翊一道落地,天地平静了,他们的心却难平静下来。
闫帅看待天翊神色中,多了些意味难明之意,他苦苦一叹,言道:“玄蜂一般都不会主动招惹修士,他们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出击,它们本不该死的。”
说着,闫帅朝着东方的天幕望去,那里,纤尘不染,明月皎皎。
无忆沉默不语,他自然听得出闫帅话语之中的悲悯。
武忘虽也明白闫帅之意,但他却没有缄默,言道:“它们不该死,但他们却死了。”
闫帅道:“我没有埋怨你们的意思,我埋怨的是我自己。”
说到这里,闫帅轻声一叹,神色中突起一抹浓浓地愧疚之意。
天翊一语不发,他盯着闫帅看着,他知道闫帅的话还没有说话。
闫帅道:“我忘了告诉你们,玄蜂的自律性极强,它们从不会越出自己的领域,即便是死。”
天翊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处圆野不属于玄蜂的领域?”
闫帅点了点头,脸上的愧疚消隐不存,取代而出的则是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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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八:无名小镇,暴风雨驻【合两更】
斜月西隐,寒霜满地。
这一刻,闫帅笑着,但无忆等人却如何也笑不出口。
前者那浅迷的微笑中,昭然了他之谎意,他并不是不记得,他只是不想说。
天翊怔了怔,他只道闫帅是一个手可摘星之人,却不料其心更让人捉摸不透。
在听闻闫帅说那玄蜂蜂王相当于出窍修士时,天翊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若不然他也不会那般急切地掠影当空。
他们所处之地,尚不及乱山深处,但就在这样一个地方,却有一只有着出窍实力的玄蜂让人闻而生畏。
早在那无名小镇中,天翊便感应到了不少出窍修士的存在,他们自然是准备进入雨木之域猎捕灵兽,但为何那玄蜂蜂王却在这里活得好好的?
不是玄蜂淡得怡然,也不是那些修士有悲悯之心,风澜大陆很大,大到很少有地方能容得下怡然与悲悯。
这一点,天翊早已明晰在心,他领会到了闫帅的言外之意,但那言意尚未落定,便在闫帅那一抹意蕴他别的浅笑下,荡然无存。
天翊缓缓闭上眼,继而席地而坐,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好似任何辞华藻丽都不足以形容闫帅那近乎直白的“坦然”相欺。
无忆等人冷冷地瞥了闫帅一眼,神色中的鄙夷也作坦然,接着纷纷落坐在地调息了起来。
对此,闫帅却一副如常模样,似乎在他的眼中,残忍是应该的,尤其是在别人不知所由,便又自觉了然于胸的时候。
史大彪自顾地喝着酒,许是情之所至,一往而癫深,言道:“诱然皆生,而不知其所生。同焉皆得,而不知其所得。”
他提坛再饮,悠长而叹,好一副感怀惆怅模样。
见得众人对自己不理不顾,闫帅也不气郁,他只微微笑着,笑着站起了身。
这一刻,有风迭起,闫帅径直走到一颗参天古木下,他轻一踮脚,人已腾飞而起。
风过影定,其身影已是躺卧在一处横斜的枝干上。
感知到这一幕后,武忘等人不由地瞄了瞄闫帅,只见后者枕着包裹,手拿着那泛黄枯旧的酒葫芦,一边品酒,一边眼望诸天星辰,好不惬意。
也不知何时,众人都已入定,闫帅掩手一挥,手中的葫芦匿了踪影,取代而出的则是一条泛烁着银光的璀璨项链,项链之上落缀着七颗宛若星辰般的宝石,正是七星项链。
七星项链本是秦万里之物,当初天翊为了让众人平安地走出造化之域而找到了秦万里,后者将七星项链交给了他,并托他将七星项链转交给千叶。
行去造化之域后,天翊曾于盼墨别院内将七星项链赠予千叶,起初千叶是拒绝的,可后来却又欣然地接受了下来。
按理说,七星项链应该在千叶的储物袋中才是,可此刻却无端出现在了闫帅的手中。
此时,闫帅仔细地端详着摊于掌心中的项链,那灿漫的银华在这静谧的夜里,直给人以迷醉。
有那么一刻,自闫帅的身后突有一道沧桑之声传来:“此物不属于你,哪里拿的,就还到哪里去。”
秦万里长发蓬乱地伫立在一树干之上,他背对着闫帅,双眼则若失神般地盯着夜空。
那里,月已西隐,零星点点。
闻言,闫帅也不转头,笑意依旧道:“就算你不提醒我,我也会将它还回去。”
秦万里道:“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将七星项链从储物袋中摄取出来的?”
闫帅道:“我是盗帅,我有一双可以摘星的手。”
秦万里道:“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的手是什么手,记住我的话,物归原主。”
他的言辞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冷厉,言罢的一瞬间,其身影已做虚幻不存,唯余树干上的枝叶随风摆曳。
对于秦万里的离去,闫帅并未太过放在心上,笑道:“不是说好奇吗?怎么后语说了,就不顾前言了?”
说着,闫帅侧目朝着不远处的草地望去,他的视线先是在千钰的身上逗留了片刻,继而又侧转到天翊身上。
他看千钰,乃是因为她是那不翼而飞的储物袋的主人,他看天翊,乃是因为他与天翊之间有着一个关于“盗”的约定。
看着看着,闫帅自顾喃喃道:“她并不知道她的储物袋已经到了我盗帅的手中,我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于她而言,算不得有失,于我而言,算不得为盗。所以说,我并未违背与他之间的约定。”
他自得地笑了笑,掩手一挥,七星项链自掌心流逝不见。
皎月演作昏沉,星光渐变稀疏,夜已陷入沉睡,昼已开始苏醒。
天边的一缕晨辉漫洒而下,天翊等人纷纷从入定中醒转过来。
让人惊愕的是,经历一夜之时,这一片圆野之地内竟无半道灵兽身影,这里似乎是偌大雨木之域中难得的庇静之地。
迎着晨辉,闫帅精神抖索地出现在了天翊等人的眼前,对于众人给予他的鄙夷与蔑视,他丝毫不放在心上。
简单寒暄了几句,闫帅率先而去,无忆与武忘等人虽然对闫帅虽有些成见,但却没有再对闫帅向导的身份产生质疑,从昨夜那万千玄蜂奔袭而来之事中不难看出,闫帅对这雨木之域应是极为了解才对。
除此之外,众人对雨木之域也有了新的认识与判断,在未曾进入雨木之域前,他们只道这里不过是一灵兽聚集之地,以他们的实力,进入这里后,那横着走的可就不再是那些灵兽了。
但玄蜂事件却是给众人提了个醒,万不可小看雨木之域,这里潜藏的危机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就在天翊一行人穿梭于雨木之域时,那无名小镇之上多出了许多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
说陌生,那是相对无名小镇而言,说熟悉,那是相对天翊等人而言。
此时,一家搭建在参天巨树上的酒肆内,正有一行九人围坐在一藤桌前。
东方龙翔道:“叔父,不忘等人为何突然进入雨木之域了?”
东方木逸的神情略显沉郁,似在沉思着什么,突听得东方龙翔这般以问,他才回转道:“龙翔,雨木之域可不是表面上那般简单,即便是我进入其中,也得打着十二分的精神。”
东方龙翔一惊,他身为东方阁高层,自问也知晓许多东方之地的隐闻,但雨木之域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只是一处多灵物猛兽之地而已。
东方龙翔惊愕尚未消纵,东方木逸已是问道:“龙一他们什么时候到?”
东方龙翔怔了怔,应道:“再有半日时间应该能赶来与我们汇合。”
东方木逸颔首道:“等青龙卫到来后,我们在一起进入雨木之域。”
闻言,苍龙七宿纷纷点头表示赞同,东方木逸在东方阁的身份非同一般,远不是他们所能比拟。
东方龙翔道:“叔父,南宫阁为何突然撤走了所有外派之人?”
这之前,南宫阁所属的三王七宿十八将都曾于沿途阻拦他们追击不忘等人,而后南宫阁突然撤回了所有外派人手,此事透着诡秘,且还莫测。
东方木逸道:“龙翔,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东方龙翔笑了笑,改问道:“叔父,如此说来,眼下阻拦我们的便只剩下荒殿之人了。”
听得“荒殿”两字,东方木逸的脸色顿显得凝重起来。
当日在天桑城与清枫城交界之地的那一战,至今回想,仍若历历在目,曲离殇的那一曲离殇,直使得他与水星魂败北而归。
东方木逸道:“龙翔,荒殿之人做事,向来不记后果得失,他们全凭喜好,下次遇到,你可要多加留心。”
东方龙翔点了点头,他知道东方木逸的言外之意,一想起之前与秦万里的那一战,他便心悸不已,后者那一神出鬼没的长棍,令人防不胜防。
与此同时,无名小镇靠西的一间客店内,往来颇火,饮宴笑乐不断。
店内靠窗处,有四人分坐在一四方木桌前,四人不做他别,正是北冥四大杀神。
水幽魄道:“星魂,此次若是事败,我会将事中缘由秉承给阁主。”
水阴傀道:“我赞同。“
水凕儡道:“有荒殿之人横插其中,我们即便绊着过去,恐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说着,他饶有意味地朝着正北位的水星魂看了看,两人暗中缔结为盟之事,水幽魄与水凕儡两人并不知情。
水星魂一脸堆笑,言道:“你们莫不是还天真的以为阁主不知道此事吧?”
此言一出,水幽魄三人的面色瞬间大变。
水凕儡道:“星魂,若是阁主知晓,为何他不亲自出手,反是任由我们所为?”
水星魂道:“四方阁的阁主,哪一个不是老谋深算之辈?他们的心思又岂是我们所能洞察?”
随着水星魂这话出口,水幽魄三人皆做沉默不语,若是水星魂所言属实,那么他们此行的结果已经不再重要。
水凕儡叹道:“看来我们的欣喜若狂,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水阴傀道:“若败,我们什么都得不到。若成,也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而已。”
水幽魄道:“星魂,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她这话已经有些妥协的意味,就如当初水凕儡在水星魂面前的妥协一样。
水星魂道:“怎么,幽魄?你不打算继续争下去了吗?”
水幽魄道:“我倒是想要去争,只是我拿什么去争呢?”
水阴傀那木讷的神色突地起了些波澜,他们不知道水星魂与水凕儡已经暗中联合,而水星魂也不知道他与水幽魄早已达成了共识,非但如此,就连水凕儡就与他们有约在身。
此时水幽魄突然间的投怀送诚,自是让水阴傀起了疑心。
水星魂人瞅了水阴傀一眼,继而言道:“以我对阁主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把赌注全押在我们身上。”
水凕儡道:“星魂,你的意思是说阁主还会派其他人来?”
水星魂点了点头,道:“没错,北冥阁明面上有我们四大杀神作辅,但真正的高手其实都在冥部。”
水幽魄三人的神色顿显凝重,关于冥部,他们知晓的不多,但有一点他们却作共识,冥部中的人,个个都做不凡之辈。
水幽魄道:“星魂,你说我们若是联手,可有把握得手?”
水星魂笑了笑道:“把握很小,但若是仔细筹划一番,未尝不是没有机会。”
水幽魄顿了顿,趁着水星魂不注意,朝着水阴傀投递去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目光,后者承接到其眼意后,神色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道决意。
水阴傀道:“星魂,我们帮你。”
水幽魄道:“事成之后,我们只希望星魂你不要忘了我们应得的那一份报酬即可。”
水星魂笑而不语,水幽魄与水阴傀的突然投诚,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他很清楚,这是两人眼下唯一可以选取之路。
水幽魄道:“星魂,想来你的心中早已有了详细的谋划了吧?”
水星魂道:“我的谋划很简单,简单到我们只需要紧紧跟着不忘即可。”
水幽魄道:“你的的意思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水星魂只笑着,也不点头承认,也不摇头否认,就如水幽魄预想的一样,早在来路之上,他就已经制定好了接下来的谋划。
他的谋划并不如其所言那般简单,只是在水幽魄与水阴傀面前,他的谋划方才变得简单。
这时,水凕儡问道:“星魂,南宫阁的人为何突然撤走了所有的外派人手?”
水星魂道:“身为南宫阁阁主,他得以大局为重,为了一个不忘,而让南宫阁身陷重重危机,这样的举止,无疑于愚笨。”
水凕儡点了点头,却不再言,他与水星魂有约,他与水幽魄、水阴傀亦有约,但两方对此却若一副毫无察觉之态。
水幽魄道:“自从天才战结束以来,荒殿的那群疯子便是活络了起来,也不知道不忘与荒殿之间,到底有何关系?”
听得“荒殿”两字,水星魂的脸色顿显得凝重起来,他的脑海中无端浮现出了一道身着黑袍悬空抚琴的老者,正是曲离殇。
当初他与东方木逸一道闻听其曲,那一曲下来,水星魂险些陨灭而亡,曲离殇的实力很强,强到水星魂都很难对其有一界定。
非但如此,此刻的他还想起了虚空战场中那一墨衫飘飘女子,女子的那一剑,墨染了苍穹,如画如幻,其实力亦让水星魂难以揣测。
墨梅并不是荒殿的人,但众人却出乎意料地将她归结到了荒殿门下。
这两人,都让水星魂心悸,但真若要说谁让水星魂最为恐惧的话,却不作这二人。
曲离殇与墨梅都很强,水星魂自问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两人真想杀他,他也不是没有逃脱之可能,要知道,他的那些底牌可是从未在人面前显露。
虽然水星魂对自己的那些底牌信心满满,但在有一人面前,他却提不起丝毫自信,这人便是史大彪。
风澜城内史大彪的那三记掌掴之力,还有那一判定生死的落天笔影,每每回历,都让他心神颤惧。
水星魂相信,对于史大彪这个深隐之人的存在,东方阁与北冥阁都不知晓,而史大彪的存在,也是他之谋划中极为重要的一环,甚至可以说是成事的关键所在。
见得水星魂沉思不语,水幽魄又道:“也不知道荒殿的人到底是螳螂还是蝉?”
她笑着看向水星魂,言意中已然将自身看成了那在后的黄雀。
水星魂只笑着,却不开口,在他看来,这一场争斗根本就没有什么螳螂、蝉以及黄雀,有的是几只猛虎。
此时的无名小镇内,可不只有北冥阁与东方阁的人,还有一行人来历莫测,他们休停在一处昏暗的房内,人若魅影,难辨实伪。
房内的主位之上,有一全身都被包裹在黑雾之中的人影,他言道:“事情都探查地怎么样了?”
有影应道:“大人,昨夜雨木之域靠外围之地,不忘施展了五行封天印,绞杀了成千上万的玄蜂。”
黑雾陷入沉默,久久后方才出声:“世事变幻,谁曾料想到五行封天印竟出现在了这里?此事若是让九幽教的人知道,只怕会气郁地吐血吧?”
言罢,自那黑雾之中突然传出一阵桀笑来,那笑声附带着一抹瘆人心神的阴寒。
有影道:“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黑雾中有语传出:“不急,给我盯紧不忘等人,我先要看看,北冥阁与东方阁的人围追堵截到底为了什么。”
闻言,一众魅影纷纷四散而去,三两息后,阴暗的房内便只剩下黑雾中的那一人影。
不多时,黑雾开始散去,渐渐的,一名俊秀的男子显露出了身影。
男子道:“幽帝既然来了,为何隐而不显?”
话语刚一落地,房内顿有一白衣飘飘的女子显影而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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