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故事开始的地方(中)
“你在找什么?”
难得遇到一个晴朗的天气,自打沧澜军团向东进军以来,这路倒是好走了不少,一脚踏入佛国的领地,所谓的梵歌净土,着实让全军上下的将士们心头稍稍舒畅了很多。
哭笑不得的望着昊青在自己帅帐内东翻翻,西看看,柳尘很是无奈的丢掉了手中的标尺,端着一壶热茶走到了火盆边坐下道:“小心点儿,你可别把那些资料都弄混了……”
“别介!”一脸诡异的笑容过后,昊青一抬头,又尽是埋怨的开口回道:“在苍山洱海的时候,小曦把我的酒窖都给搬空了,我还真不信除了孝敬剑神大人的那一批以外,你就没截留点儿私货!”
“还不都是你自找的!”翻了翻白眼,等到姬欢和柳默他们一齐加入了翻找美酒的大军,柳尘还真是懒得去管什么资料不资料的了,“好好的美酒,你不存在戒指里藏着,偏要献宝似的放在床板底下……不拿你的,拿谁的?”
“嘿!”直起腰来,昊青随手抹了一把额前的细汗,而后冲老神在在的柳尘嗤笑一声道:“说你不懂酒你还不承认,放在戒指里和放在外头那是两个概念好吧……戒指里不通气,吃的喝的放进去可就失去了原本的味道了!”
“这样啊!”听得昊青的解释,柳尘的脸色变得十分怪异,好半晌,他才苦笑着摇头摆手道:“好啦好啦,你们别翻了,都在这里呢……”
等到柳尘的须弥戒上荧光一闪,火盆边瞬间就多出了一排排码放整齐的酒瓶子,众人神色一顿,转眼就蜂拥而至了。
“我说你……还真放在戒指里啊!”一边大口大口的解着肚里的馋虫,昊青那是愁的有些肝疼,“暴殄天物啊!”
“少废话,要喝你们赶紧的,到了雷城,可不许侵扰了人家的清修!”
不理会柳尘的告诫,柳默呼啦啦猛灌了半壶果酒之后,昂自抬步走到了帅帐门口,扬声吩咐着守门的亲兵道:“你,去告诉后勤营,搞一桌肉食过来,赶紧的……另外,快点儿去把两位总参喊过来,晚了可没机会了!”
“是,将军!”
“慢着!”喊停了亲兵即将远去的脚步,柳尘一手指了指脚下的酒瓶道:“给各营的主将参谋们一人捎过去一瓶,另外,让火头军多烤点儿肉,给他们也送过去,今晚,全军都加餐加肉……明白了么?”
“遵命,大王!”
……
很多年前,柳尘来过这个地方,那一天,也是碧空如洗。
城门的斑驳,还有那老砖的青苔,直让人看不透岁月,也分不清朝夕。
打马立于城门外,柳尘几番踌躇,心中不胜唏嘘……到最后,他还是双腿一夹马腹,踢踏的清响带着他走过了熟悉的关墙。
或许是接连一段时间的大雪,让这并不宽阔的老街,在那晴空万里的照耀下依旧显得有些湿漉漉的,街道两旁的行人各个驻足抬头,满脸微笑的望着柳尘,等到那鲜红似火的沧澜王旗临近,人们脸上的虔诚,也愈发神圣了许多。
这样的场景,不同于柳尘之前走过的所有地方,这里没有箪食壶浆,也没有热血激昂,佛国信徒的平静,那是印刻在他们灵魂的最深处,当千佛山的晚钟荡漾在万里晋州的每一寸土地,当大悲寺的梵歌响彻了连绵河山的日落和月升……诸佛的慈悲,成为了末法时代里最刺痛的余温。
“这便是七里香吧!”
打马行走在柳尘的身边,班叔子明满脸敬畏的伸手捧起了漫天飘零的花雨,那些花瓣,如同自孤山而下的圣洁,又恰似春的生机,温暖了整个北境的冬天。
“是啊!”柳尘一边冲着街角的人群挥手致意,一边侧过头来,很是平和的望着班叔子明道:“相传佛尊于圣树菩提下悟道,看透‘一花一世界’的绝美,那一天,佛尊的每一次落脚,都会有一株七里香生根发芽,每当他放声高歌,那些花儿,便从不知名的来处,降临了烟火盛开的人间!”
……
“阿-弥-陀-佛!”来到城内最古老的寺院之前,柳尘下马,走到了老主持的身边,双手合十之后,他又听见了老主持的柔暖轻笑:“威威惶惶,沧澜有王!圣武明心,吾王不朽!欢迎沧澜军团莅临雷城,白马寺上下千余僧侣,恭请大王圣安!”
“大师太客气了!”连忙扶起了老和尚即将佝偻的腰背,柳尘面容恭谨的拱手鞠躬道:“无意叨佛国的宁静,还请大师多多海涵!”
“嗬嗬嗬嗬!”老和尚咧嘴轻笑,笑容十分慈和,“大王言重了,贫僧衍道,特奉佛主冕下谕令,在此恭候大王多时了……佛主有言,雷城是大王的故事最开始的地方,是为因,亦为果,个中机由,皆是大王命里的佛缘!”
“如此,尘便谨遵佛主的教诲,也多谢衍道大师的盛情接待了!”
“无妨,无妨!”老和尚开怀笑着,早有小沙弥形色匆匆的走上前来,接过了柳尘等人的马鞭,等到诸位沧澜军团的大将们被引进了白马寺中,外边的各军勇士也被带去了早已准备妥当的雷城大营。
……
“大师!”一顿简单精致的素斋之后,柳尘陪着衍道老和尚漫步在白马寺里的庭院古山边,耳旁不断荡漾着的晚钟梵唱使他心绪复杂,不由得轻声开口致歉道:“乱世兵戈,也不知会打到什么时候,一进到雷城,尘只是担心那虎视眈眈的域外天魔会坏了这天底下仅存的极乐净土啊!”
“大王何故忧心?”老和尚倒是看得通透,丝毫就没有因为越来越近的战火而心生忧愁,反倒是好言宽慰着柳尘道:“佛自在心中,极乐也在心中,眼前的这一切美好,不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无所谓得到,无所谓失去,心在,人在,净土永在!”
“大师所言是极,倒是我有些着相了!”深深的看了老和尚一眼,柳尘心中的积郁瞬间消散,顿步拱手之后,他又侃侃笑言道:“只是刚刚看到了这样一番平静美好的画面,不忍它被战火损坏罢了!”
“哈哈哈哈!”老和尚抚须长笑,一张鹤发鸡皮的脸上,也随之积满了沟壑,特别是那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眸,此时此刻,竟写满了炯炯精光:“大王啊,人间最美好的风景,无外乎破而后立,白马寺没有白马,大悲寺也不存在哀怆,丢了何妨,失了何殇?风雨过后,彩虹如约而至,永夜尽头,人间还有黎明之光!”(未完待续。)
第三章:故事开始的地方(下)
沧澜军团驻扎在雷城之后,柳尘应衍道老和尚的邀请,直接将全军中枢都安在了白马寺内……
冬日的暖阳斜斜披洒在草木深深的庭院中,柳尘捧着一壶花茶,懒懒靠在画廊边的竹椅之上,一边拉长了眼帘,细看那远方檀香缭绕,一边微笑了嘴角,享受这难得的柔风惬意。
落花飘飘,梵音高唱,雷城没有白雪,白雪于远山皑皑……
“大王!”
当一袭儒袍的班叔子明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庭院之中,柳尘缓缓抬头,眼中写满了询问。
“哎!”迎着柳尘的一脸期待,班叔子明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良久,柳尘起身,示意班叔子明就座,来回踱步了好久,沧澜王才颇显忧虑道:“都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没法和龙门那边取得联系,照这样拖下去,恐怕会夜长梦多啊!”
“不得不说那闻人继还真是十分狡猾!”接过柳尘的话,班叔子明莞尔苦笑道:“自打我军绕开嘉陵关以后,裁决卫便以忘归湖为中心,彻底的切断了咱们北上的一切渠道,如今的黑水原上,迷阵满地,戒备森严,哪怕是一只苍蝇也很难飞得过去啊!”
“你说我们能不能继续向东,再绕一圈赶赴龙门?”思量片刻,柳尘突然皱起眉来,快步回到了班叔子明身边的竹椅上坐好,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盯着状元公的侧脸,等待着也渴望着他那往往神来之笔的灵机一动……
“不妥!”丝毫没有考虑,班叔子明便摇头一盆冷水泼在了柳尘的头上,“简单来讲,沧澜军团现在正被嘉陵关和忘归湖的裁决卫包围在雷城这个进退维谷的地方,而闻人继的主力大军又被咱们和玄甲军包围在凌绝峰上,以此类推,玄甲军也被充州军和朗州军包围着,朗州军又被玄甲军和滁阳大营包围着……”
“这……”柳尘张了张嘴,五味陈杂的心绪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声苦叹。
“呵呵,末法时代的战争已经持续到了第七年,双方人马也焦灼到了你包围我,我包围你的可笑境地,但凡只要有人能率先打破这僵持不下的局面,那么接下来的十年,二十年,战局的走向将会完全被改变!”
轻抿着芬香的花茶,班叔子明想了想,又轻笑开口道:“方才王爷说要往东绕过闻人继的包围圈……这样一来,我军最起码还需要花费三个月才能绕到龙门镇,在这三个月的时间内,忘归湖的裁决卫主力足够配合西面的充州军还有北面的朗州军顺势拿下函谷关,陷入三面合围的函谷关,那是谁都救不了了!”
“那你可得快点给我想办法拿下忘归湖……”恹恹一摆手,柳尘再度缩回了竹椅的靠背上,听着院墙另一面传来的诵经鸣钟,沧澜王殿下的心思,早已随风飘去了好远。
“等过完年再说吧……”缓缓起身,班叔子明于庭前极目远眺,“反反复复打了六七年仗,咱们还真没有好好的过一个热热闹闹的上元节……蔷薇六年了啊,你我从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即将步入到青须尽染的而立,所谓的不负家国,最终却丢了故事最开始的纯真啊!”
“呵呵……如果有一天,你战死了,需要我在你的墓志铭上记录些什么吗?”没有睁开眼睛,柳尘亦能感受到新年将至前班叔子明内心的那一抹彷徨,七年没回长安,却不知此时的飞雪,是否斑白了记忆中的那人,那山,那水,那城……
“我?”微醺着双眸,班叔子明笑了笑,面朝着长安城的方向,他的声音恰似梦呓,断断续续:“班叔允,又名班叔子明,安候班叔鼎之独子,年二十二离家,追随沧澜大王戎马一生,仓惶苟活于乱世,又不曾蓦然回首,遥看故乡烟沙……我死之后,惟愿埋骨沧澜,静待王师,定吾国殇……”
……
踩着上元节的第一抹鲜艳,张灯结彩的雷城大街上,这才有了一些往日不曾出现过的的狂欢,在这一刻,即便是佛国最虔诚的信徒,也不得不放下了心中的一切知守,于脸上绽放出肆无忌惮的笑容。
“嘿嘿!”一脸复杂的拨弄着身前纵横交错的黑白战场,柳尘转而被禅房外的欢笑热闹所吸引了,“还真是第一次知道,淡定异常的佛国子民也有如此灿烂阳光的时候啊……”
适时的添满了两杯热茶,老和尚衍道笑望着柳尘的侧脸,久久没有言语。
待到从旁侍候的小沙弥走到二人身边收起了棋盘,柳尘心中哂笑,足足输了一晚上的抑郁,也随着那黑白消散的瞬间而远走高飞:“大师为何笑而不语?”
“世人皆以为我佛国只适合路过,却不欢喜于停留……”沉吟良久,老和尚捻须一笑,侃侃开口道:“信徒们的淡然让这广袤无边的千佛山仿佛都没有了任何情绪,在这里待久了,人们会很乏味,觉得没有生气……”
“这是为何?”远空烟花飞响,点燃了整个夜空,也照亮了柳尘那忽明忽暗的双眸。
“自我族太始问鼎以来,圣尊教会了九州子民们如何修行,如何修身……在此之余,佛国的信徒们更是体会到修行修身之外,世人更当修心!”老和尚眯着眼睛,微红的脸颊使他瞧上去更像是鹤发童颜,如梦如幻:“作为一个人,还是需要对天父地母心存敬畏,如那样,你便不会太苛刻于得到或失去,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所以,佛国的快乐和悲伤都不会太过明显?”柳尘颔首,心中颇有收获道:“大家更像是随波逐流般接受着上天给予的所有是非因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内心强大,方为真正的强大!”
“呵呵,以前总是从各种各样的传说野史里得知沧澜王的天赋悟性之超绝……今日与吾王相谈片刻,才知何谓昊天对人间最完美的恩赐!”
“哈哈哈哈!”几番放声大笑之后,柳尘脸上并没有太多的不好意思,对于老和尚的赞美,看在此刻正值上元狂欢夜的份上,他也就坦然接受了,“多谢大师夸赞,哎……其实说到悟性和天赋,贱内还真要胜过小王太多,以前在紫荆山求学的时候,那些个经义啊,武学论述啊,甚至军阵演练,都是她来教我的,设身处地的想,换做她是沧澜王,肯定得比我要做得更优秀些……”
“大王太过谦虚了……昭容王后的确是人间千年不遇的奇女子,只是若没有我南国之剑的锋芒耀世,哪里能有她北境之雪的刹那芳华啊!哈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四章:蔷薇六年
最美人间上元夜,东泊秦淮临江仙……
“大娘,快看,好漂亮的烟花!”吃得满嘴冒油的柳破虏瞪大了乌黑发亮的眼眸儿,远远的望着河面上烟火盛开的方向,回头仰望着一脸慈和的北宫馥,他顾不得头上的雪绒毡帽被随风掀开,红彤彤的小脸儿依旧如春绚烂,“咱们能不能走近一点去看啊……”
“少爷啊,这里人太多了,可不能到处乱跑啊……”北宫馥还未搭话,一旁帮忙抱着柳云曦的花嬷嬷却是当先开口朝着柳破虏劝道:“您要是喜欢,老奴差人去多买点儿,咱们回家尽情的放……”
“不行!”听着花嬷嬷的开口,柳破虏小脸笑容一滞,可不就挑起了眉眼儿,一副闷闷不乐的小模样,当真是像极了柳尘年少的时候,“在家里放有什么意思,你们天天忙这忙那的,都没人陪我,我就要人多,就要热闹!”
“不是有小曦陪着你一起玩嘛……这熊孩子,又犯倔了是吧!”
“哎哟……耳朵……疼啊,娘,轻点儿!”
“好啦好啦!”哭笑不得的将呲牙咧嘴的柳破虏从徐玉爻手中解救下来,北宫馥又稍稍弯腰替柳家大少爷整理了一番衣冠,这才莞尔轻笑道:“姐姐天天陪你玩还不满意啊,这么多人,走丢了怎么办?”
“我不和小曦玩!”怯怯的望了自家母亲一眼,柳破虏很是精明的躲到了北宫馥的保护范围内,那小嘚瑟的贼笑,直让徐玉爻忍不住一阵牙痒痒。
“为什么不和小曦玩,你们是亲姐弟,可得相亲相爱才好啊!”百户千灯照耀着柳破虏无比青涩的脸,那方熟悉的轮廓,让北宫馥心生感慨,满目复杂。
“小曦天天和小姑一起捉弄我,讨厌死了!”想起了沧国公府那位比自己还大不了多少的姑姑,柳破虏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啊,沧国公柳植老来得女,加上小姑娘那与生俱来的八转天赋,可不是宠的没边了么,特别是当这位无法无天的柳乐乐小姐碰上了同样古灵精怪柳云曦,啧啧,柳家上下多少口人,当然是没少瞅见这两位小祖宗联手起来将柳破虏给欺负得哭爹喊娘……
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北宫馥当然是看在眼里的,瞧得柳破虏那万分委屈的小眼神,咱们的昭容王后不由得一时语塞,很是埋怨的回头剜了一眼正骑在花嬷嬷的肩头奋力舔着糖葫芦的柳云曦,所有人都看到柳云曦拽模拽样的别过头去,粉嫩嫩的小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谁曾想母仪沧澜的北宫馥就这样被自己的女儿给完完全全的无视了,简直了!
“被两个小姑娘给欺负了,你还有脸了是吧!”徐玉爻凤目一蹙,平日里,府中的三个小娃娃相互打闹她也是知道的,柳破虏被柳云曦和柳乐乐一起欺负,说实话,她还真不放在心上,没办法,德妃娘娘那是认定了,男孩子被欺负了就得自己奋发图强,靠努力来找回场子,像柳破虏现在这般逮着北宫馥告状,她是格外不喜,对她而言,这是柳破虏性格软弱的最好体现。
“她们两个人,我打不过!”小嘴一撇,柳破虏瞬间就被徐玉爻的样子给吓坏了,好险是强忍着,才没让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
“你爹以前在樊城的时候,还不是天天被人追着满街砍,他有找谁告过状么?”不理会北宫馥的暗中示意,徐玉爻越想越生气道:“从樊城,到长安,一路上强敌环伺,你爹也没有抱怨过什么……你现在这番模样,往好了说人家会觉得是娇生惯养,往坏处讲,你柳破虏可少不了一个虎父犬子的‘美名’!”
“呜哇哇……”一席训斥太过于揪心,年幼的柳破虏怎么受得了,这不,徐玉爻话还没落音,他便撒丫子嚎啕大哭起来,惹得周围一起出门赏灯的枫城勋贵们各个脸色大变,气氛诡异得紧。
“好啦好啦……大过年的,别这么说孩子!”良久,姬婉竹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蹲下身来将可怜兮兮的柳破虏抱进怀里,哪知道祖母的温暖竟让这浑小子越哭越大声了。
“娘,你就这样护着吧,看你们能护得了他一世!”正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与柳尘多年未见,徐玉爻终于在这个阖家团圆的上元狂欢夜里将那满腔的思念全部化作了心头的幽怨,“明天起,让他去三叔的剑庐里做工,尘哥最讨厌没有骨气的娘娘腔,我可不想将来有一天他回来了怪我教子无方!”
“祖母……呜呜……大娘……我不去剑庐……呜呜……不去!”
“不去也得去,要不然,沧澜王府可容不下你!”
“哇……呜呜呜!”
“玉爻,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他还是个孩子!”
“他是个孩子!”一脸不容置疑的盯着北宫馥那幽红的双眸,徐玉爻一字一句道:“可他的父亲是柳尘,他没有软弱纨绔的权利!”
“你!”
“哼!”一转身,德妃娘娘自顾上了辇车朝着秦淮别院的方向行去,周遭的上元烟火,却再也提不起她的丝毫兴致:“你们自己玩,我先回府了!”
……
晋州,雷城大营。
“砰!”
“轰隆隆!”
时至下半夜,等到柳默探手点燃了空地上用烟花堆积而成的小山,几个狼狈闪身,众人这才各自狂笑着指点默哥儿身上少有的狼狈不堪,还是柳故最热心,赶紧伸手帮着自家哥哥掸去满脑袋草屑烟灰……
好久好久,待到夜空中烟火最盛,柳尘从篝火边起身,高举酒杯道:“诸位,新年快乐!”
“吾王新年快乐!”
“请!”
“请!”
喝了酒,吃了肉,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有些好动的将军们当然要顺势起哄啦,琼城欢少爷一马当先,腾地站起身来,抬手一指安坐在班叔子明身边闷头喝酒的符冲放声大笑道:“冲哥儿,远在琼城的时候,俺就听说这个世界上最能鼓舞军人士气的便是你们玄族的战舞,今儿过年,要不你来一手?让兄弟们尝尝鲜?”
“啥叫尝尝鲜?”酒壮怂人胆,更何况符冲根本就不怂,只是性子安静了一些,几杯烈酒下肚,他也在人群的起哄声中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翻着白眼没好气的冲着姬欢嗤笑道:“你当逛窑子呢?”
“噗哧!”
“哈哈哈哈哈……”
笑闹声此起彼伏的时候,早已微醺的符冲一把丢掉了手中的酒壶,而后脚步蹒跚的走到了不远处的战鼓旁边……
“咚!”
“咚!”
在场的所有玄族术士,还有那些不断从前营赶来的玄族战士们集结在了符冲的身边,他们手拉手,肩并肩,伴随着鼓点和咆哮,最终激荡了前路不明的东陆蔷薇六年……(未完待续。)
第五章:试探
凌绝峰,黑水原西北方的最高峰。
在东陆,凌绝峰群山与南方幽州的阴山山脉和北方渭州的大雪山一起并称为九州大夏的西部屏障。
位于凌绝峰的顶端,终年白雪皑皑的云层深处,有一天池。
相传,这天池乃是九天西王母的后苑瑶池之水倾泻到人间所汇聚的一股泉眼……纵使凌绝峰上永远疾风骤雪,但这天池周边上百里范围内,却都是四季如春,天池之水,清澈见底,温热甘甜,实为东陆有名的天地奇观。
太始初年的时候,刀尊吴太忠授封渭州之后,常来这天池垂钓静心,随着年龄的慢慢增长,刀尊大人终于在某一天放下了缠绕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俗世,只身来到这天池湖畔隐居,没过多久,他便得悟天道,置身传奇。
成为传奇高手以后,吴太忠在天池旁留下偈语:“不如归去,却不知何处归去!”
从此,天池也就成了忘归湖……
……
从孤山而来的冷风吹过晋州的早春,和煦的初阳温暖着大地,花开正艳,芳草萋萋。
褪下了黑色的毛麾,此刻的柳尘穿得很是单薄,来来回回踱步于中厅的巨大地图前,他时而沉吟,时而皱眉。
也不知过了多久,站在柳尘身后的班叔子明叹息着放下了手中的战报,摇了摇头,他才苦笑着开口轻道:“还是不行,前锋营表示根本没办法在那山路崎岖的凌绝峰上摆开攻击阵型……敌人居高临下,咱们只能被动挨打!”
“闻人继在山上驻扎,那么他的营地肯定都是木质结构,你有没有考虑过让神机神符两营去试一试?”柳尘没有回头,对于忘归湖的易守难攻,他还真是有力无处使,心中很是苦恼。
“大王所说的方案参谋部也曾有过合计!”顿了顿,班叔子明坐回了太师椅上,一边着清茶湿润着他那略显干涩的嘴唇,一边满是忧虑的出声解释道:“忘归湖的山风是从西向东的,若是点火烧山,最终吃亏的只是我们……火势顺风而下的时候,术士们可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他们有没有用火弄过咱们?”
“怎么没有,好几次,裁决卫扔下来的滚木上都涂满了火油,要不是将士们发现及时,后果还真不堪设想!”
“不如,咱们照着上次包围桂城一样,把他们给围死在凌绝峰上?”
“不行!”班叔子明摇头,想都不想就否定了柳尘的提议:“凌绝峰处在渭充二州的最中间,它的西北西南两面可是充州的地界,即便咱们围住它的东面,可西边儿给它的补给那是源源不断的,如此耗下去,估摸着咱们还要先被他们给耗死了!”
“哎!”转过身来,柳尘的神色颇为焦急,“照你这么说,我们是拿闻人继一点办法都没有咯?”
“回大王的话!”班叔子明起身,拱手纠正着柳尘的话道:“唯一拿下闻人继的办法就是得让他自己走下山来,于此,我们也只是暂时没有想到好办法罢了……”
“……”
厅内突然陷入了沉默,在深深的看了班叔子明一眼之后,柳尘静静的坐回了上首处,他心里从来就没怀疑过班叔子明的能力,他也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能等待,等待着班叔子明灵光一闪的瞬间……
半晌,还是由柳尘率先打破了场中的宁静,一叠被反复翻看得有些卷边的密函被他一股脑儿丢到了班叔子明身前的茶桌上:“你看,老杨那边发回来的战报,就是因为我们到了雷城,西边已经在不断加大了攻打函谷关的节奏,玄甲军的抵挡,也开始显得有些后劲不足了……照这样下去,短则半年,多则一年,咱们得丢函谷关,然后渭州,然后晋州,然后……”
“云公那边,就没有给到函谷关一点支援么?”班叔子明竖起了眉梢,提起了云国公,顿时就让他心绪一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快要被他抓住一样……
“上次你安排的用地换人的方案,也不知怎么滴就被公明兄给同意了,现阶段,他正在整合那三十万精锐,不日将抵达晋州,另外,他会亲率云州军主力赶赴龙门助战……”丝毫没有察觉到班叔子明脸上的怪异,柳尘闷着头一脸恹恹的复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等等!”猛地打断了柳尘的话,班叔子明腾然起身,那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又一次回到了这位智冠九州的状元公脸上。
倒也没被班叔子明的失态给吓了一跳,柳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很淡定的坐回了座椅之上,静待着班叔子明的继续。
“明日!”状元公面带诡笑,眼角时不时冒起一丝精光:“请大王出兵继续试探坐守忘归湖的闻人继,另外,让昊青偷偷带着咱们的主力部队,奇袭嘉陵关!”
“怎么?”对于班叔子明的提议,柳尘大惑不解道:“咱们刚刚绕过嘉陵关来到雷城,你又让我掉转头去打嘉陵关?围魏救赵?说明白点儿!”
“不是围魏救赵,咱们引蛇出洞!”
“如何引蛇出洞?”
“大王请看这里!”上前几步拾起了案桌上的标尺,班叔子明抬手一指地图的西南方红圈标点处:“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要不停的让前锋营骚扰裁决卫,另外,沧澜军团的主力部队要在前锋营的掩护下渐渐难移到嘉陵关前……以我军如今的战斗力,嘉陵关肯定是支持不了多久的!到那个时候,闻人继必定下山来援,呵呵,别忘了,咱们还有三十万云州长枪营的勇士,只待闻人继的裁决卫离开忘归湖,大王再使云州军抄了他裁决卫的后路……”
“……”柳尘目光闪烁,对于班叔子明的计划不置可否。
“当然!”见柳尘犹豫,班叔子明又轻笑着压低声音开口道:“大王得想办法联系上闻人昊,在闻人继离开忘归湖之后,我们只需要嘉陵关的守军反应稍稍迟钝一点,便有足够的时间和把握与云州军一起将闻人继围杀在凌绝峰下!”
“哈哈哈哈哈!”有了闻人昊这个底牌,这招引蛇出洞也就趋近完美了,怔怔的盯着班叔子明看了好久,柳尘这才不住摇头莞尔道:“最后一个问题,这嘉陵关,咱们是真打,还是假打?”
“当然是真打,若不然怎么骗得了狡猾如狐的闻人继!”班叔子明晒然一笑,缓缓收起了标尺递回到柳尘的手中:“要是能顺势把嘉陵关给打垮了,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好?”
“好,就按你说的去安排吧!”(未完待续。)
第六章:大风起
“青哥儿!”
伸手轻抚着昊青身下浑身套甲的猛兽,柳尘抬起头来,欲言又止的望着全幅戎装的妖族太子。
“放心吧,子明和我说过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微风轻拂着昊青那棱角分明的侧脸,铠甲上细密的鳞片也在应声簌簌作响,良久,太子殿下咧嘴而笑,拱手低头冲着柳尘轻轻开口道:“海角城那边,但有消息,还请立马告知与我!”
“嗯!”柳尘颔首,他很清楚上元节那一晚爆发的海角城战役早就崩成了昊青心里久久不能松开的弦,对东陆而言,海角城的得失只会影响接下来的战局走向,但对于整个妖域来说,若是海角城兵败,万妖城定然万劫不复!
昊青走了,带走了沧澜军团的近百万主力,邙山九绝之中的七个人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嘉陵关,柳尘独自一人站在雷城南门,直至日落月升,直至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个沧澜军的将士……
……
“大王在想什么?”
不知道等了多久,老和尚衍道却翩翩而至,轻轻走到了柳尘的身边,月光下,柳尘的侧脸有些灰败,让老和尚不由得皱起了白眉:“可是在担心南方的战事?”
“哎!”从远处的夜空中收回目光,柳尘转过身来,微笑着冲老和尚拱手轻道:“已经过了十多天了,海角城那边依旧是杳无音信……小王心中惶惑,让大师见笑了!”
“呵呵!”老和尚捻须轻笑,眉眼间倒也看不出什么复杂的情绪,一切都显得很淡然,很平静:“世人皆知,海皇此番登岸那是有备而来,海角城无险可依,决战之惨烈那是在所难免的……生灵涂炭之下,再看这仓惶乱世,值么?”
“作为东陆的原住民,我们是在被侵略,而不得不拿起武器来反抗,将士们的牺牲,或许会给个人带来无上的荣光,正如大师所言,对于他们的妻儿父母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值的……为家为国的大爱,荣誉高于一切,为人父子者,生命高于一切……乱世中,我们都没得选择,更没办法去衡量自己的决定值与不值!”
饱含深意的看了柳尘好久,直至夜风突来,老和尚缓缓后退,缓缓消失在了柳尘的眼前……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
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鱼太玄把玩着手里的密函,一脸诡笑的望着十二级玉阶之下。
在那里,闻人昊满脸惨白,空荡荡的大殿之中,还能无比清晰的听见他急促而惶恐的喘息。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光洁的汉白玉地板上,突然就溢出了一圈狰狞的水渍,倒映着闻人昊那逐渐失去焦距的双眸,一切……安详却又惊悚。
“柳尘让你等到闻人继下山之后,想办法拖住嘉陵关的守军……”沉默了仿佛一个纪元,鱼太玄突然满目春风的开口轻笑道:“嗯……不如朕来帮你想个办法吧!”
“……”匍匐的身形愈发佝偻,闻人昊颤抖着,瞬间手脚冰凉。
“你想办法让邙山九绝找机会做了闻人听雷,那样一来,作为总参大人的你就能顺利的接管嘉陵关的一切,只需要压住一天的时间,朕可以给你保证,那闻人继绝对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
脚步声越来越近,闻人昊都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鱼太玄的呼吸,那样的淡定,那样的波澜不惊,还有……来自地狱的深情呼唤!
“作为一个内鬼,你闻人昊还是太嫩了一点,张佐那两面三刀的货色你也相信?”鱼太玄的微笑依然和煦,稍稍弯下腰来,他眯眼炯炯的盯在了闻人昊那湿漉漉的后脑勺,那样的目光,充满了嘲弄,还有讥讽,却没有任何一丝愤怒,呵呵,作为一个蝼蚁,闻人昊哪里有资格去波动末日圣尊的情绪呢?
“陛下……”想要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可不论闻人昊怎么努力,只会在鱼太玄的注视之下愈发沉重,沉重到他的嘴角都已溢出了殷红的血腥……
“嘘!”颇为玩味的打断了闻人昊的开口,鱼太玄直起身来,似笑非笑道:“柳尘能给你什么?朕给不了么?不对啊……你们不是情敌吗?怎么,如今的东陆,早已从‘士为知己死’变成了‘士为情敌者死’?难怪那么多人都可以死心塌地的为柳尘去卖命……呵呵,北境之雪,艳冠东陆嘛!”
“陛下……求求您!”强忍着五脏六腑内传来的刺痛,闻人昊惶惶仓仓,跪爬着来到了鱼太玄的身前,咚咚咚咚,不停地磕头哀求道:“求求您饶了甄姬吧……求求您,微臣全部招供,只求您能大发慈悲,放过甄姬……求求您了,陛下啊!”
“呵呵……到这个时候,你才想到自己就快做父亲了啊?哈哈哈哈哈!”飘然回到了龙椅之上,鱼太玄完全都不理会闻人昊的额头早已敲碎了地上的玉砖:“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呢?这么干脆利落的认罪,朕有点不习惯啊……是不是找不到借口?没关系,朕帮你想!”
“陛下……呜呜……求求您了!”也不知是鲜血,还是眼泪,早已模糊了闻人昊的双眼,哪怕自始至终,他都抬不起自己的头来。
“你可以这样说嘛……”仙酿微甜,鱼太玄无比惬意的闭上了眼睛,“你就说,自己打仗打糊涂了,把柳尘给认成朕了,反正朕和柳尘长得一模一样……认错人嘛,正常,能理解的……”
骨节不断崩碎的清响,伴随着闻人昊痛苦干涩的哀嚎,直让这原本就冷风嗖嗖的大殿内,更是平添了几许摄人心魄的阴森。
“要是闻人炬还有意识,得见他儿子现在如此这般颠倒黑白的作为……哼哼,那可真是人间惨剧了啊……哈哈哈哈哈!闻人昊,你得感谢朕,让你那亲爱的父亲,成为了朕重塑分身的完美炉鼎,他将得到永生,而你……呵呵,你说,将来要是有那么一天,柳尘会饶恕朕么?”
“……”将身体扭曲成了一道诡异的弧度,闻人昊整个人都紧贴在地面上,着眼怔怔的望着高台上的鱼太玄,他的哀求太过于悲伤,悲伤到让鱼太玄极尽大笑开怀……
“嘿嘿,你知道的,柳尘肯定不会饶了朕,所以嘛……朕当然不能饶了你咯,放心,等你死后,朕会帮你把甄姬一起送下去陪你,好让你们一家三口走在奈何桥上的时候,都不再孤独……哈哈哈哈哈哈哈!”
“鱼——太——玄!”用尽了人生中最后的一丝力气,闻人昊血泪满面,咬牙切齿着呼唤着高台上的那个人,那个让他曾经得到了一切,又在此时失去了一切的……(未完待续。)
第七章:雨霖铃
“大王!”正值清早,柳尘刚刚吃过了早饭,正要和班叔子明一起出门去前锋营督战,没曾想,却被那神色惊慌的亲兵守卫给拦住了身形……
“怎么了?”满脸疑惑的瞥了一眼身旁的班叔子明,见状元公摇头不语,柳尘这才皱眉望着那亲兵发问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大王……您……您还是去城门口瞧一瞧吧……哎……”
……
灰蒙蒙的天空染上了一抹恼人的阴郁,老旧的青石板路上,人潮人海中却全是鸦雀无声,形色各异的人们,或是惶恐,或是惊骇,或是迷茫,或是悲伤的望着城门口的那方案台,青烟袅袅,却不再沁人心脾……
双腿如同灌铅一般,柳尘脚步凌乱的走到了案台之前,面容扭曲的闻人昊瞪大了双眼,还有一脸惊恐的清秀女子死不瞑目,位于两颗人头正中,还没来得及长成人形的一团模糊血肉,顿时就让柳尘止不住浑身糠筛似的颤抖起来。
“柳尘!”满面春风的鱼太玄适时在人们身前折射出一圈光影,如同俯视众生,他始终居高临下的望着柳尘,“很多年前,朕就给你说过,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很好,你今天终于越过了这条线!”
猛地抬头,柳尘红肿着眼眸,死死的盯着鱼太玄的笑脸,他在喘息,他正要咆哮。
“怎么?你很愤怒?”嗤笑一声,鱼太玄一脸不屑的瞥了柳尘一眼道:“然而你的愤怒并没有什么卵用!从现在开始,你会亲眼看着你所在乎的人们,一个一个……因你的愤怒,而失去生命……朕很期待,当北宫馥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还能愤怒得起来么?”
“你敢!”拳头被捏得咯吱作响,所有人,都能无比真切的体会到从柳尘周身所散布出来的暴虐和狂躁,那样的杀意,是人们记忆里的沧澜大王所不曾拥有过的!
“朕有什么不敢的?”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鱼太玄冷哼着,满是讥讽的咧开了嘴角:“记住……是你,先让朕感到不高兴了,辛辛苦苦从仙域带回来的族人,就这般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你和闻人昊的算计之下……哼哼,相信朕,接下来你所经历的一切,将会让你终身难忘……”
“噗……”一大口鲜血陡然喷涌出来,柳尘的身形摇摇欲坠,心中惊怒到不能自已。
“哈哈哈哈哈……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朕都干掉了!沧澜江边游荡着魔冥七皇,朕也干掉了!极北之雪翱翔天际,朕不仅干掉了她,还让她神魂永堕阿鼻地狱,万世不得转生轮回!人类五王,嗯……虽然残的残,废的废,但也还剩下四个,你们说,朕先杀谁?”
“大王!”
“快救人……”
“大王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鱼太玄那放浪不羁的狂笑声,和全城军民声嘶力竭的惊恐之下,半空中的光影随风而逝,柳尘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闻人昊那满是哀怆的注视之下……
……
“轰!”
“轰隆隆!”
“呼!”
突然炸响的怒雷,夹裹着撕裂天空的闪电,乌云滚滚之下,人间疾风骤雨……
满头大汗的从混沌中惊醒,柳尘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如同拉动了挣扎的风箱,那样的喘息,几乎在他脸上写满了世间所有的负面情绪。
“大王,你醒了!”屋内的光线颇为阴暗,班叔子明动作机械的点燃了房间里的油灯,而后搬了把矮凳子坐到了柳尘的床前,“好点了么?”
迎着班叔子明的一脸关切,柳尘胡乱抬手抹了一把额前的冷汗,刚刚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不料状元公一摇头,示意柳尘不要说话:“大王不必忧心,闻人昊一家三口我已经派人收殓了,今夜,衍道大师会亲自护送着他们的灵柩去往大悲寺,佛主会指引着他们回归往生净土……”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在班叔子明的帮衬下,柳尘坐直了身子,将腰背倚靠在柔软的枕间,“在芮城的时候,我曾给闻人昊说,他的儿子会因为他的选择而感到骄傲……可是……”
想起了那团血淋淋的肉球,班叔子明眼角一挑,好半晌才忍住了胃里面传来的一阵阵绞痛,鱼太玄的残酷,毫无疑问的超出了他的预期,生生从孕妇肚子里掏出还未长成的婴孩儿,纵观东陆数万年历史,这样的惨事也都是凤毛麟角,一个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狠心到如此地步!
“大王,逝者已矣,咱们这些活着的人,更应该坚强的去面对啊,若不然,那些前仆后继的牺牲,不都是白费了么?”
“子明!”柳尘苦笑着,干裂的嘴唇也逐渐开始变得斑白:“我没办法去想象,你们,还有她们,将来有一天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咆哮么?愤怒么?对于鱼太玄来说,这些都没有用啊……”
“大王!”班叔子明微笑,等到火炉上的水壶呲呲作响,他便泡好了两杯清茶,递到了柳尘身前道:“很多年前,我跟着你从长安出来,一路南下,走过了苍山洱海,征服了彩云之南……那时候,你常对我说,有关于今天的一切反抗,都是用咱们这一代人的牺牲,去换来小曦他们那一代人的幸福……对此,我们深信不疑。鱼太玄固然强大,却没有强大到让我们忘却心中对故土的热爱,我们一定会赢的,即使那一天,你我都看不到了……没关系,赢了就好!”
“可是……哎!”柳尘想要反驳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轻叹。
“人这辈子,不都是在一路的失去么!”
……
电光闪烁,整个雷城都是阴雨连连,恍若昊天的哭泣,让这个颠沛流离的季节,更多了一些挥之不去的忧伤。
很多人,很多人,都是自发的在通往千佛上的积雨官道上点亮了引路的烛光,人们依偎着,哽咽着,又相互扶持着不让那些污秽肮脏的泥泞溅湿了佛光中庄严圣洁的神棺……
闻人昊的惨死,的确刺痛了还活着的所有人,犹记得那一天的潺潺流水前,圣子殿下很是郑重的告诉了柳尘,他不想再当人奸,他想当一个好人,一个好到让自己的孩子都为之骄傲的好人。
不管怎样,他做到了,做到了此时此刻的佛国梵歌中,七里香随风飘远的北境春光里,所有人,所有事,都因他而骄傲。
忘却了过往,斑驳了年少,他依旧是人们心中那个惊艳绝伦的闻人昊,九州沧澜的圣子,誉满东陆的天骄……(未完待续。)
第八章:胡不归
因为闻人昊的死而导致的计划败露,让前去佯攻嘉陵关的数十万沧澜军团硬生生的吃了个败仗。
好在柳尘反应及时,当机立断将昊青给召唤了回来,这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接连几日,域外天魔开始了转守为攻,面对鱼太玄的怒火,东陆联军不得不节节败退,各地被沦陷的消息如同雪花一般纷飞到了长安城,天下形势激变,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
雷城,沧澜军中枢大堂。
“大王,南方有使者来了……”
面色复杂的夜鸦突然静静的出现在了花厅之中,随着他话一落音,沧澜军上下所有主将皆是各自噤声,脸色阴晴不定。
这些日子以来,柳尘全然衰老了很多,还未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有了些许灰白,生生犹豫了半晌,他才缓缓起身,皱着眉头开口轻道:“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人们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浑身素缟的老人,那老人面容愁苦,脚步蹒跚,要不是夜鸦一直从旁搀扶,他都要随时跌倒在地上,怕是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去站起来了。
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妖族太子的身体,突然就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请……万妖城咏贤太子接旨!”
老人的声音沙哑高亢,直让那呆立当场的昊青,瞬间泪如泉涌。
“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海内九十三载于兹,享国悠长,夫复何憾?念朕嗣服之初,兢兢化理,期无负先帝付托……奈何身临末法,烽火扰关,自域外天魔降世以来,东陆十室九空,西域坚壁清野……民生日蹙,边衅渐开,每每入眼疮痍,朕夙夜难眠,恨不能有太祖之伟岸,救吾儿女于水火之中……然遘疾弥留,殆不可起,奋勇图强,允赖后人!”
“陛下……呜呜呜呜!”
“呜呼哀哉,天地不仁啊!”
“陛下啊!”
老人颤颤巍巍的念及此处,花厅中的妖族术士们尽都涕泪纵横,匍匐于地上嚎啕不已,而愣愣跪在原地的昊青,仿佛早已失去了魂魄,手脚冰凉,目光呆滞……
“吾儿咏贤,品德端庄,心性坚韧,当继承大统,传朕遗志,守家国之太平,为东陆之永存!妖族万岁,东陆万岁!亿万万不屈战魂万岁万岁万万岁!”
“……”
哀鸿遍野,天人共悲,哗啦啦雨一直下,轰隆隆电闪雷鸣……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人阻拦昊青的脚步,任由他失魂落魄的消失在雨中,良久,那传旨的妖族老者强忍热泪,抬步走到了柳尘的身前。
“先生节哀!”
柳尘拱手,满脸意味难明。
“大王,老臣此来晋州,除了迎陛下回朝之外,还有一个请求,还望大王准允啊!”
怔怔的盯着柳尘看了好久,那老者一鞠躬,佝偻的脊背使之看上去格外憔悴。
“先生请说,尘无不尽力!”
“海角城之战,我族先帝阵斩海皇水破军,原本胜利在望之时,那鱼太玄携域外众高手偷袭杀出,为了掩护儿郎们撤退,先帝不得不舍身自爆,壮烈殉国……”
“……”
“此役,我们丢了海角城,八大妖王仅剩其一,大王的留守九营也都全军覆没了……海族全线上岸,妖域沦陷不过是须臾之间,老臣斗胆恳请大王念在往日的友好情谊上,下旨开放沧越关口,引我族遗民退守中原……”
并没有伸手去扶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妖族老翁,柳尘强自平复心绪,好半晌,他才张了张嘴,满是惶恐无措的开口问道:“我们……在海角城死了多少?”
“失勇一百二十六万,陨将三万四千……中军帅府仅剩越州姬扬姬大都督和我族狐王尚在,其他十多位,尽数殉国!”
……
昊青走了,带走了一小半的猛兽团将士和参谋部的十多个术士,没有太多的安慰,也没有复杂的保重,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心里都很明白,不要告别,宁愿以后来不及……
没过半个月的功夫,柳尘便得知了昊青在万妖城登基称帝的消息,咏贤太子变成了宣武皇帝,极星海妖族走进了一个新的时代,然而这个时代过于悲怆,无数十万大山的子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如同很多很多年前,他们失去了天空之城一样,现在,他们追随着年轻的君王,一路向北,去往了看不到黎明的九州沧澜……
……
“如果我死了,这一切会不会停下来?”
满面胡茬,须发灰白,柳尘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他的疲惫与茫然,尽数写在了血丝密布的瞳孔里,一口一口的浊酒下肚,他已然分不清哪处天上,何方人间……
“你死了,我们都会死,鱼太玄会杀光东陆的所有原住民,昨天的蛮族,今日的妖族,都是我人族明天的写照……”
负手凭栏听雨,班叔子明没有去看半躺在画廊角落里的柳尘,他抬起头,远远的望着昏暗的天空,形容漠然无比:“你说过的,即便要死,你得和鱼太玄同归于尽,若不然,悲剧每一天都会重演!”
“要倚靠自爆来炸死一个圣人,那么首先,我得是一个圣人……听说妖国孝宗皇帝自爆的时候,堪堪将海角城瞬间一座平地,若不是鱼太玄早有准备,搞不好他们也得死上几十万人……呵呵,想想啊,传奇高手的自爆就已经强悍如斯,那么圣人的自爆……”
“够了!”腾地转身,班叔子明快步走到了柳尘身边,一脚踢开了沧澜王身旁的酒盅,稍稍弯腰,状元公狞着眉,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你就想着用自爆去对付鱼太玄?凭什么?用一个圣人的自杀,来争取苟延残喘的机会?呵呵……我相信,但凡有点骨气的东陆子孙,都没有堕落到这个地步……”
“若不然,我怎么办?”嗤笑一声,柳尘抬头迎上了班叔子明眼中的怒火,如同自我麻醉,他早已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我打不过他……即便成圣了,我也打不过他,你知道的,封芒已经死了,握在我手里的,不过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我不想白白送死,要死,我得拉着他垫背,即便炸不死他,我也要给小曦争取到时间,她身上流着我的血,她不受大道屏障的影响……三十年,或五十年……你们还有希望!”
“东陆六圣,可没人是你想要的那种死法……”
“他们点到即止,我和鱼太玄,你死我活!”柳尘笑着,笑着泪雨滂沱:“子明,我们没机会了,芮城丢了,沧澜军团被困死在雷城了,进不得,退不开,只能活活等死了!”(未完待续。)
第九章:天开函谷壮关中(上)
黑水原,函谷关大营。
“圣主,大公!”
花厅内的气氛相当压抑,玄甲军上下各路主将们齐聚一堂,各个闷不做声,唯有大都督诸葛子明一个人走到了地图旁边,满眼复杂的凝望着吴秋雨和吴锋脸上的挣扎,大都督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无比平缓。
“即便不想承认,但事实却摆在了我们面前……鱼太玄的攻势越来越激烈,函谷关,我们守不住了!”
“然后呢?”吴秋雨抬头,眼眸里写满了灰败。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尽快安排民众撤离了!”诸葛大都督扭过头去,强忍着眼泪不涌出他红肿的眼眶,“还请圣主下令,让刀宗弟子保护渭州百姓东渡,留得青山在……”
“不是说,还能守半年么?云州军也快到了啊!”已为人父的吴桐看上去倒是褪去了太多的青涩,一言一行也趋近于而立之前该有的沉稳,听到诸葛子明的话,他缓缓起身,面含期待道:“都督,沧澜王很快就能在南方打垮裁决卫,配合云州援军,我们还能守得住的,对么?别开玩笑,我们粮饷充足,兵强马壮,怎么可能守不住函谷关!”
“少主!”强自镇定的在脸上绽放出一缕分外疲惫的笑容,诸葛子明颤抖着嘴唇,语气断断续续道:“从昨夜开始,渭州城的最后一位传奇高手也陨落在了鱼太玄的屠刀之下,除了重伤在身的老圣主,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顶尖战力了……没错,我们的确兵强马壮,粮饷丰足,可是没用,打了这么多年……刀宗已经名存实亡了,我们……等不到沧澜王的援军了……如果撤离,少主应该随同百姓一起东归,你活着,将来我们还有希望!”
“哈哈哈哈哈……”
如同魔障了一般,吴桐就那样踉跄着脚步走出了花厅,走到了前坪的阳光之下,一转身,他回望着屋内鸦雀无声的人群,笑着笑着,眼泪就如同决堤的山洪,瞬间就点燃了他心中再也压抑不住的歇斯底里……
“东归?归去何方?”恨恨的踩踏着脚下的青石白条,吴桐悲从心来,“这里是我的家,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现在你告诉我,我们守不住了?呵呵……我特么怎么也要部那木东林和昊青的后尘,变作丧家之犬了?”
“……”
“我曾经有想过,我会想很多人一样活不过这个乱世,可是我不接受那种一直到死也回不了家的那种……我不走!哪里也不去!”
“你必须得走!”快步走到泪雨滂沱的吴桐身前,诸葛子明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低吼道:“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能,你活着,刀宗就活着,刀宗活着,渭州人才会活着,只有渭州人活着,我们的死,才有价值!”
“都督!”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涕泪纵横,吴桐突然咧嘴笑了,笑得彷如那一年的长安,没心没肺得春光灿烂:“我已经有儿子了,他可以继承我的一切,我是刀宗少主没错,但首先,我是一名玄甲军的战士,守卫函谷关是一万年前圣尊交给玄甲军的使命,关在人在,关破人亡,这是荣耀,我求之不得!”
“可是你会死的……”
“那就死吧!”
……
踢踏的马蹄溅起了漫天的风沙,渭城烟雨依旧在,恰似人间夕阳红……
不理会周围人群匆匆忙忙的问安,吴桐形色慌乱的走到了西厢角落里的绣楼之前。
院子里,有一风韵犹存的中年贵妇正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侍女们搬箱倒柜,离别的愁绪,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悲伤。
良久,贵妇抬头,侧眼望向了呆立在小院门口的吴桐。
“你不走么?”贵妇笑了笑,神情很是复杂的走到了吴桐身前,半晌,她抬头深深的望着吴桐那青须凌乱的双颊,她很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表现的分外平静:“按你爹的要求,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长安那边,也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到了那边,应该不会有这么冷吧……”
“娘!”只是稍稍红了眼眶,吴桐仰起头来,不敢再去看身前妇人那满是期待的眼睛:“您带着末末和定方先走,大概到长安的时候,孩儿和爹爹就来找你们!”
“没事儿!”轻轻的拉住了吴桐的手,感受着那一丝痛彻骨髓的冰凉,贵妇人黛眉轻蹙,故作镇定道:“咱们大西北的男儿,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退缩……桐桐,娘因为你的决定而感到骄傲!”
“噗通!”
陡然跪在地上,吴桐狞着脸,重重的三跪九叩,青石板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咚咚声,直让绣楼前各自忙碌的人们瞬间失声,旋即泪洒当场。
“不去看看末末和定方么?”
“不去了!”没有回头,却已然泪流满面,吴桐顿住了身形,挣扎了好久,他才深深的吸了口气,让声音显得无比轻松:“娘就替孩儿向他们道个别吧!”
“需要带话么?”
“告诉定方!”抬脚远去,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吴桐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了漫天纷飞的大漠黄沙之中:“埋我白骨雪山旁,挽我旧弓射天狼!”
……
函谷关,塞北大营。
错落零散的篝火旁边,每一个玄甲军的战士都很安静,经过一段时间的疏导,函谷关的后方的渭州数十城,皆是人去成空……就在百姓们依次东归的时候,也有很多玄甲军的退伍老兵忍不住再起拿起了刀盾,换上了堆积在放假角落里的残甲,是啊,就如同当年,吴锋站在渡鸦岭前,听得那亲兵小刀很是骄傲的说:“渭州人的刀,怎么可能生锈!”
能战斗的男人,基本上都很自觉的留在了渭州,这是家,更是淋漓鲜血都冲刷不掉的旧信仰!
“哎,没想到,咱们法外狂徒的兄弟几人,终究还是没办法在有生之年重逢了!”
大和尚苦行将身子包裹在皮袄里头,静静的走到了独自喝闷酒的吴桐身边,安然坐下之后,他一边拨弄着眼前的火堆,一边举起酒囊于吴桐相互致意道:“你若死了,最难过的应该就是子明,呵呵……”
“哼哼!”一大口烈酒下肚,微醺的潮红顿时就肿胀在他的脸上,只见他冷哼一声,很是不屑道:“他那酸秀才,巴不得老子早点而死呢!”
“呵呵,这你就不知道了!”大和尚苦笑摇头,很是认真的低头嘟囔了一句:“人生最大的残酷,便是在你想要吵架发怒的时候,连个顶嘴的人都找不到!”(未完待续。)
第十章:天开函谷壮关中(中)
“你完全可以走的……去南方,找尘哥儿,他比函谷关更需要你!”
“是啊,如今这函谷关前,谁走谁留都已经不重要了!”苦行微笑,起手紧了紧脖子边的毛麾,而后大手一扬,重重的落在了吴桐的肩膀上:“人们不都说了么,咱们这些千佛山出来的和尚啊,乱世的时候就闭门清修,不问世事,一到了盛世,咱们又活跃了,全部下山去普度众生……哈哈哈哈哈!”
“……”分明能看清大和尚眼角的浊泪,别看他高大魁梧,永远像是一座大山一般顶在兄弟们的最前面,可是他也是人,他有他的惶恐,他有他的悲伤……
“我真没想过要走,因为你在这里,我们是兄弟,在十万大山的时候就说好了的,不抛弃,不放弃,不就是死么……有我陪你,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孤单……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慧根粗劣,根本没办法去普度众生,那么……我只好普度自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那你怕么?”兄弟俩微笑对视,大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怕!怎么不怕!”大和尚一咧嘴,如同那一年的黑水原,如同那一年的一夫当关:“就是因为怕死,所以我才拼命的活着,既然没办法改变即将到来的命运,那么我只好坦然接受,最起码,我还有你!”
“如果有来生!”哽咽着,吴桐用力的抱住了大和尚的肩膀,:“你记得要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去长安找我,我请你吃酒!”
“我会吃穷你的……”
“没事,我们是兄弟!”
……
战鼓响彻了黎明,黑云压城,天人共悲……也不知从何时何处,远方传来了一阵阵清亮哀婉的歌声,那歌声,唱着黄沙滚滚的西北,唱着飘雪皑皑的高山,在梦里,很多很多人,那些离乡背井的人,齐齐回过头来,遥望故乡的流彩……乌云密布的昏黄,那是渭州人最初的信仰!
“爹!”一身黑甲的吴桐昂首阔步来到了吴秋雨的身前,伸手接过了掌旗裨将的旗杆,“由我来给您擎旗吧!”
“呵呵!”吴秋雨笑了笑,眼底闪过了一丝痛苦,但他很快就将之压回了心底,半晌,刀宗宗主莞尔抬头,左顾右盼之后,他轻轻开口说道:“爹爹从没打过仗,这一战,你我父子为你二叔擎旗!”
“咚!”
“咚咚!”
“咚咚咚!”
面对城关下鱼太玄亲自领军的域外天魔,吴锋接过了兄长手中的令箭,转身俯视着关内一眼也望不到边的密密麻麻。
“天苍苍兮野茫茫!”
“野茫茫兮雪山旁!”
“登雪山兮望大江!”
“望大江兮斩苍茫!”
“吼,吼!”
腾地,关内所有玄甲军将士齐齐挺胸,不断的用手中的长刀,敲击着身前的盾牌,那整齐高亢的呐喊,竟让关外的域外天魔们,陡一阵心惊胆颤……
“天苍苍!野茫茫!登雪山!望大江!埋我白骨雪山旁,挽我旧弓射天狼!”
那样的咆哮,那样的嘶吼,足让天地变色,每一面盾牌,都变成了雷雷重鼓,一下一下,敲击着天边最绚烂的朝阳!
“开城门!”
“传大公口谕:开城迎敌!”
“开城迎敌!”
“玄甲!玄甲!”
“吱呀呀……”
悠长刺耳的声响过后,鱼太玄满脸震惊的看到,玄甲军的将士们脚步整齐,威武雄壮的走出了函谷关,来到了域外天魔的阵前,沉重的马蹄,叮当的飞甲……早已让域外天魔们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童玉山!”
“末将在!”
“着你为左路先锋,破阵斩将!”
“喏!”
“童镇海!”
“末将在!”
“着你为右路先锋,破阵斩将!”
“喏!”
“吴秋雨!”
“末将在!”
“着你为中路先锋,随本公破阵斩将!”
“喏!”
“诸葛子明!”
“末将在!”
“请最后一次,为本公擂鼓助战!”
“喏!”
“众将士听令:为了东陆!”
“为了东陆!”
……
“爹,我害怕!”
“不怕,爹在,圣主和大公都在,我们不怕!”
“可是我手抖……”
“没事,爹爹为你掌盾!”
“爹!”
“又怎么了?”
“再见!”
年迈的老父凝望着儿子的眼泪流过了面甲,他们看不清彼此的形容,却感受到了彼此身体里传来的余温……
“儿子,再见!”
相互告别着,微笑着,一直等到了大都督诸葛子明独自爬上了城楼的最高处,良久,战鼓响,雷雨交加……
“玄甲军!”
“杀!”随着吴锋声嘶力竭的一声怒吼之后,数十万玄甲军将士们如同钢铁洪流,瞬间就席卷了遮天蔽日的阴冷天空。
当腥臭的血肉模糊了斑驳的荒原,当喊杀声远远消失在昏暗的地平线上,孤独的鼓楼上,响起了诸葛大都督沙哑而干涩的高唱……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风急雨骤之时,地阶巅峰术士的自爆,足够炸毁了函谷关最后的鼓楼……
……
沿着沧澜江顺流而下,在一艘装饰大气古朴的楼船上,姿容婉约的周末猛然回头,望向了乌云滚滚的西北方,在她的怀里,嗷嗷待哺的小童,突然就咧开了嘴,干净明媚的笑出了声来。
……
蔷薇六年的春雨,远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来得连绵悠长,等到驻守在凌绝峰的裁决卫守军悄然撤离之后,整个沧澜军团在面如死灰的沧澜王的带领下,堪堪来到了支离破碎的函谷关……
“拿什么换?”
死气沉沉的沧澜军方阵里,柳尘越众而出,打马来到了眼前的尸山血海之前,当两具遍体鳞伤的尸体被域外天魔们高高举过了旗杆,鱼太玄颔首轻笑,从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向柳尘招手示意。
“你用剑是哪只手?”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焦灼着甘甜芬芳的葡萄酿,鱼太玄兀自坐靠在云端深处,那模样,说不出的惬意欢快。
“右手!”摘掉了头盔面甲,柳尘甚至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你给我右手,我把他们两个还给你……”
柳尘身后,班叔子明等人如丧妣考,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没有了一点心思去苦求哀劝着什么,直到柳尘挥剑斩下了自己的右臂,炼狱般的函谷关前,始终都是鸦雀无声……
“啧啧啧啧……”一抬手,那条鲜血淋漓的断臂就落在了鱼太玄的手中,轻舔着尚存余热的血肉,鱼太玄放声狂笑,满脸狰狞阴狠道:“柳尘,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任由肩膀上血如泉涌,柳尘沉默着,仰头死死的盯着鱼太玄的脸,而他自己的面容,也随之愈发开始毫无人色起来。(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天开函谷壮关中(下)
“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们!”很是嫌弃的将柳尘的断臂扔到了地面上的仙族亲卫手里,鱼太玄拿出了绣帕,仔细的清理着手中的血迹道:“在你们东陆,圣人的诞生往往最终都是依靠情道……哪怕是昊无穷那种肮脏卑劣的存在,到头来还是因为一个情字才得以登天封神……”
“噗通……”因失血过多,柳尘从追星马上重重跌落,仰躺在地上,他那充血的双眸,始终都没有离开过鱼太玄的脸。
“你是不知道,情道乃是三千大道中最没用的道,你们凡人根本就不懂太上忘情,不会太上忘情,你们永远都参透不了真正的天地大道!”
“你到底是谁?”恍惚中,柳尘强忍着肩膀处传来的钻心疼痛,任它豆大的冷汗遮挡了他眼前的模糊,他咬牙,他切齿,他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我是谁?你要是有将来,便可以去神国问一问鱼明阳,当然,你肯定是没机会了……没有了昭武皇帝的神国,就像这即将失去了沧澜王的人间,哼哼,朕曾经失去的,你们现在想还,也还不起了!”
“你要怎样,才会放过他们?”意识越来越模糊,可柳尘依然是咬破了舌尖,让自己保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状态。
“放过他们?”一脸嘲弄的瞥了一眼远处的班叔子明等人,鱼太玄冷笑,故作姿态的想了好久,突然,只见他眉角一挑,很是兴奋的俯身透过了云层,居高临下道:“你又能给我什么?让我来放过这群蝼蚁!”
“你要什么?”
“你还记得当年你在渭河码头摄取的拿一瓶‘昊天的恩赐’么?”仿佛是怕柳尘想不起来,鱼太玄身形一闪,便落在了吴桐和苦行的尸身下方,定定的看着柳尘的眼睛,他很是郑重道:“那一瓶不同于别的,乃是朕耗费了数千年的时间不断凝集精血而成,本想着拿它破开陈丘留在九圣塔上的禁制,没曾想最后却好上了你,嘿嘿,就是从那时候起,你的种族天赋才得以觉醒吧……”
“那些能量,早已全部融进了我的心脏里面……”
“那你把心给我朕!”想了想,鱼太玄又满是商量的语气道:“你别想着拿这个东西来要挟朕,呵呵,只要你交出东西,朕答应你,再给这群蝼蚁三十年时间……”
“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
“搞清楚情况,柳尘,你现在有讨价还价的权利么?”鱼太玄弯下腰来,缓缓的凑近了柳尘的身边,言语轻挑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把东西还给朕,给蝼蚁们争取三十年的时间来相互告别……要么,朕现在就杀了你,然后毁了你所拥有的一切,放心,最多半年时间,你和你的亲朋好友们都会去到地狱共进晚餐……”
“你的意思我懂了!”柳尘嗤笑,眼里写满了灰败:“就是拿我的命,来换他们三十年的苟延残喘……若这三十年的时间里,东陆出不了圣人,结局还是一样……”
“不不不!”摇了摇头,鱼太玄皱眉纠正着柳尘的话道:“就算你闺女成了圣人,也肯定不是朕的对手,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让我准备一下好么?”良久,柳尘努力的冲鱼太玄绽放出一丝平和的笑意。
“当然,作为沧澜王,你有权利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
等到班叔子明颤颤巍巍的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好几次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忍不住泪崩当场,压抑的干嚎,宛如那地狱敲响的丧钟……
“子明……”努力的直起身来,柳尘凑近了班叔子明的耳边,顿了顿,他又侧眼看向了远处微笑不语的鱼太玄:“我的遗言,你能不能不要偷听……就这一次,算我求你!”
“好!”颔首微笑,鱼太玄一摊肩膀,随之在柳尘和班叔子明周身立起了一道隔音屏障,包括鱼太玄在内的所有人,再也没办法听到柳尘说些什么了……
“子明!”深深的望着班叔子明的泪眼,柳尘抬起左手,满脸复杂的拽紧了状元公的衣角:“三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你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班叔子明早已心如刀绞。
“第一,你带着桐哥儿和大和尚的尸体去枫城,买一艘最大的船,将他们放在里面,很多年前,我答应过桐哥儿,要买船带他去看海……你把船开道秦淮河,让它顺流向东,带他们去看海……”
“……”
“第二,你带着兄弟们回家,回沧澜郡,回长安,回沧州,别想着为我报仇,你们要好好活着,我们还有时间,还有希望的……相信我!”
“……”
“第三,在我心脏旁边,有一颗黑色的石头,是馥儿放在我这里的,那是登天塔,你拿着它交给馥儿,告诉她,不管她当年是因为什么嫁给我,我爱她,我也做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一切,经过我的精血饲养,登天塔差不多恢复到太始初年的状态了……告诉她……我爱她……很爱,很爱!因为爱,我不怪她做下了这些算计……子明……对不起,我真的很累了,保护不了你们了……对不起,我没给你们带来黎明之光……留在我眼前的……全是黑暗……”
“……”人世间最残忍的离别,让班叔子明浑身颤抖着,哽咽着,几欲疯狂。
“杀了我,子明……别让登天塔落到了鱼太玄的手里……那是你们的希望……没有了南国之剑,你们还有北境之雪!”
“不!”恍若癫狂似的摇着头,班叔子明白着脸,眼角陡然划过了两行血泪……
“为了东陆,杀了我,求求你了,子明……趁着鱼太玄看不见,你将登天塔收进戒指里……快点……”
“啊!”
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班叔子明满手鲜血的站起身来,随着他戒指上荧光闪现,柳尘的尸体就那般软瘫瘫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啪啪啪啪啪!”隔音屏障随风而散,柳尘的尸身被鱼太玄牢牢的吸在了手中,一颗不断波动的金色心脏轻吟着飞到了鱼太玄的眼前,那一刻,沧澜军团近百万将士齐齐跪地,哀嚎着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阳春三月,整个东陆都飘起了鹅毛飞雪,那雪不知从何处来,又要去往何方……当沧澜郡的丧钟闷闷响起,当东陆的各族子民相互依偎,相互抱头大哭,当馥城广场上矗立了一座崭新的雕像……
人们拥挤着,来到了那座举剑飞天的雕像前,东陆蔷薇六年春,渭州玄甲军全军覆没,人族沧澜王柳尘陨落,东陆西线,尽数崩溃……(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断剑重铸之日
“冥君的地盘,有这么破烂?”
睁开眼来,柳尘愣愣的望着头顶的残砖断垣,他没有力气转头,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身边传来的那一丝弱的杳无生息的灼热。
“这不是冥君的地盘,是我的地盘!”
柳藏兵咧嘴一笑,伸手捧起了石缝处堪堪积满雨水的破碗,抬步走到柳尘面前,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唏嘘不已。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救的你?”
一边用那脏兮兮的手指蘸着雨水来湿润柳尘的嘴唇,柳藏兵一边眼含笑意道:“你这人啊,救了你几次,连谢谢都没有一个!”
“谢什么谢啊!”等到喉头不再感到干涩,柳尘吃痛的笑着,“我身体里还流着你的血,你是我的老祖,救我不是理所当然么?”
“我只是你这具肉身的老祖,你的灵魂,不过是个天外来客,没怪你夺舍了我的子孙都算好事了,你还在这里理所当然……呵呵!”等到破碗中的水被柳尘喝尽,柳藏兵还很是邋遢的舔了舔略带湿润的碗底,再次将破碗放回原处之后,他又不疾不徐的开口笑道:“鱼太玄那目空一切的臭毛病不改,迟早要吃个大亏……”
“怎么说?”没有因剑神大人的落魄而感到意外,柳尘很是淡定的笑了笑。
“他把你的尸体就胡乱埋在凌绝峰上,说是要让你到死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东陆走向毁灭……那煞笔,他可不知道一旦你的心脏被他挖出,他便再也没办法跟以前那般从容的在人潮人海中一眼就发现你……等于,你现在和他失联了……老子足足等了三年时间,才找到机会把你调包出来……哼哼,还好当年留了个心眼,在凝魂珠里边儿摄取了你的一道微弱神魂……奶奶的,老子可是柳藏兵啊,这不,折腾了快十年,你可算醒了!”
“呵呵……生死人,肉白骨,有你柳藏兵在,那药王谷的历代药圣都得回家种田去了……”
“可不是么,哥是天才,万年难遇一次的天才!”
“天才也有舔碗解渴的时候?”
迎着柳尘的笑言打趣,柳藏兵并没有感到一丝羞愧,反而是很坦荡的点了点头道:“十年没出过这个山洞,一天也就那一小碗水,多的都给你喝了,老子不舔碗,咱俩都完蛋!”
“谢谢!”
“不用!”摆了摆手,柳藏兵站起身来,踱步走到了山洞门口的气墙旁边,远远的望着夜空中的星海,剑神大人一脸复杂道:“再等段时间,我想办法彻底隔绝掉咱俩的气息,然后出去吧……既然还活着,就得干点该干的事儿!”
“可是……没了心脏,我已经成了废人,即使能在你的帮助下苟延残喘,那也只能成为你的累赘啊……”
“别怕,有哥在,没了心脏,哥给你另外找一颗!”
“……”
……
沧澜郡,馥城。
“大王驾到!”
北宫馥的绣楼前,雪族侍女的高唱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絮絮唆唆好一会儿,一位像极了北宫馥年轻时候的少女一身锦袍,昂首阔步的走进了花草盛开的庭院深处。
“娘!”
当房门被重重推开,素裙白纱的北宫馥满脸憔悴的转过身来,当她看清来人,这才在冷若冰霜的脸上绽放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子明叔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爹爹并没有怪您,为何这么多年,您还是要这般折磨孩儿……难道,爹爹为您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价值的么?”少女凑近了北宫馥的身边,黛眉高竖着,一脸悲愤道:“还是像您当初自己承认的那样,自始至终,爹爹不过就是您想登天封神的炉鼎,日久生情,让您觉得惭愧了?还是因为爹爹的死,让您以为我们就没有了任何胜利的希望?”
“小曦!”良久,北宫馥摇头苦叹一声,而后檀口微张,满目哀怆道:“娘和爹爹的事情,你不懂……”
“我不懂?呵呵,对啊,我不懂!我只为爹爹感到不值……或许一直到死,爹爹还以为您会接过他的旗帜,来带领东陆的子孙奋勇抗战,没曾想,心愿得逞的神王陛下却是如同一个缩头乌龟,把自己关在这巴掌大的花园里苟且偷生……十多年过去了,整个东陆,属于我们的家土只剩下一个中州,而您呢,您又做过什么?撤撤撤?娘,我们没地方撤了!再这样下去,根本不需要鱼太玄苦等三十年,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域外天魔,就能将我们亡国灭种了……”
……
沧澜郡,馥城大营。
“都督,新入伍的九万勇士已经全部收编了,还是和往年一样,蛮族,妖族的占大多数……”
“破虏啊!”步入中年的班叔子明愈发显得有些苍老,那满头灰发,看上去谁也不相信这人间最后一位智者才不过四十岁的年纪,笑眼望着迎面走来的昂扬少年,老状元满脸慈爱,目光柔暖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既如此,还需你即刻修书一封发往长安,感谢兰陵王殿下和宣武皇帝陛下的大力支持……”
“是!”少年郎一拱手,声音洪亮道:“末将遵大都督令!”
“慢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班叔子明一拍额头,显得有些无奈道:“破虏啊,前几天你是不是告诉过叔父,说那玄族二长老手书来信,弋城有处江口决堤了?”
顿住脚步,柳破虏一转身,再次拱手回道:“是啊,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这夏天刚到,沧澜江就发过几次大水了……咱们沧澜郡受灾最严重的当属玄族所在的弋城,好几个县,田间都受到了影响,若不赶快采取措施,弋城今年的冬天就比较难过了……”
“那边直面敌占区……确实不容有失!”思忖半晌,班叔子明抬手一捻髯须,皱眉轻问道:“对了,这天地异象,你有找你姨父来看过么?”
“找了!”柳破虏顿了顿声,又左右示意着帅帐内的亲兵全部退却,等到只剩下他和班叔子明两人,他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近班叔子明耳边轻轻说道:“姨父在那江口上住了三天,所得出来的卦象却是让人无法看懂……黑鹰叔父曾带着姨父的手信去了趟紫荆山,老祖宗们也不明白这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卦?”眯起了眼睛,班叔子明的神情开始变得游离起来。
“断剑重铸之日,修罗归来之时!”
“你爹归墟多少年了?”
“十三年五个月零十八天!”
“剑神大人失踪了多少年?”
“十一年八个月零六天!”
“备马!”班叔子明面无悲喜,自顾回身拿起了桌上的帅印,一把交到了柳破虏手里,不顾少年那满头雾水的疑惑,状元公似笑非笑道:“叔父去一趟紫荆山,有点事情想要当面问一下各位老祖……家里就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没有问题吧?”
“叔父放心吧,侄儿下午就去弋城赈灾,营里的新兵训练,也会照着以往的条例来进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班叔子明想干什么,柳破虏很明智的选择了不多问,他有一种直觉,班叔子明肯定是看破了卦象上的玄妙,亦或是发现了什么别的秘密……
“对了,今天的事情,在叔父回来之前,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知道了,侄儿定当守口如瓶!”(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劣等种族
“狗娘养的,这是人吃的东西嘛?”
也不知是那个山旮旯里的一个茶肆里,柳藏兵很是气愤的扔掉了手里那死命嚼不动的窝头,腾地起身,剑神大人好险没因为磕牙而一怒之下杀了这茶肆里的所有人。
“砰!”
“小子找死!”
“哼!”
直刷刷的站起来几十号人,各种刀枪剑戟的一股脑儿将柳尘和柳藏兵围在了中间,最后,那面容阴翳的店小二踱着螃蟹步,大摇大摆的走到了柳藏兵身前,满面不屑道:“这本来就是给狗吃的东西啊!”
“哈哈哈哈哈!”
“说得好!”
“哈哈哈!”
全场哄笑,让柳藏兵的脸色愈发凌冽……还好柳尘伸手拉住了他,若不然,一场腥风血雨怎么都免不了。
“你们是人类吧……”店小二冷笑着瞥了一眼柳藏兵紧握的双拳,从他脸上,根本就没有看到任何一丝惧怕,有的,只是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还有那居高临下的蔑视:“陛下好多年前就下旨了,凡东陆原住民等,皆需要做工一年之后才能入城待上一月,平日里,劣等种族住在荒郊野外,不许自己造房子,不许自己种粮,想吃饭……呵呵,可以,做苦力去,一天三个窝头,管饱……怎么着,忍了这么多年,今天你忍不了了?”
“忍忍忍,这位大人,我们忍!”一把将柳藏兵拽到自己身后,柳尘舔着脸,点头哈腰的走到了店小二身前,一脸讨好道:“这窝头好吃,多少钱……我结账!”
“一两银子!”
“你特娘的怎么不去抢?”
“嗨……找死是吧!”
“别别别!”好不容易又按住了柳藏兵的冲动,柳尘从怀里掏出了一角银子,恭恭敬敬的递到那店小二手里道:“我这哥哥小时候生过病,脑子不太好使,还请各位大人多多担待啊……”
“哼哼!”将银子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店小二依旧眼带冷笑的盯着柳尘闷不做声。
“大人……”讪笑一声,柳尘又躬身开口问了句:“钱也给了,您看是不是放过我们?”
“你那哥哥太不懂事……”嗤笑一声,店小二示意着人群收缩了包围圈,逼得柳尘和柳藏兵几乎都没有了站立的地方:“现在,这顿饭得十两银子,给不起,那你们就自个儿去找官府吧……关上个十年八载的,就算还清了!”
“呵呵,大人说笑了……十两是吧,我给!”
掏摸了好久,柳尘才东拼西凑着将一捧碎银恭敬奉上,在人群的哄笑声中,他和柳藏兵闷着头,远远的消失在了崎岖官道的尽头。
一路无话,两人在道路上行进了一天,沿途衣着缕烂,神情麻木的难民们时不时出现在草丛荒野上,他们,都是没来得及逃回中州的东陆各族同胞,在鱼太玄的统治下,他们如同猪狗,甚至连遮风避雨的地方也没有了……
好几次,柳尘和柳藏兵冷艳旁观着那些个高高在上的域外天魔们,对所谓的劣等民族随意打杀,生命的卑贱,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时不时有那些个衣着华贵的仙族贵女们,就因为有难民饿昏了倒在路上,不小心拦住了她们的马车……呵呵,以前只知道人吃狗,今天,柳尘算是见识到了狗是怎么吃人的!
一整天,作为劣等种族的柳尘和柳藏兵,对着那些路过身边的域外天魔们跪了又跪,堂堂人间沧澜王,在这里的地位,连狗都比不上……
……
正值夏天,天气说变就变,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柳尘和柳藏兵才得以栖身小憩,在他们之前,庙里早已挤满了形色各异的难民,各种恶臭污秽交错在一起,让两位沧澜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爹爹,爹爹!”篝火前,人们相互沉默着,依偎着,有不过几岁的小童确实分外高兴的挤在自己一脸灰败的父亲怀里,满目憧憬的扬声发问:“您再说说嘛,说说我们的沧澜大王……如果大王还活着,他能不能让妞妞吃到一次肉啊,上次修城的时候,妞妞听王婆婆说,那肉可好吃了……很甜很甜哩……”
“呵呵……”赤着上身,饿成一副皮包骨头的老头子满脸微笑着接过了小姑娘的话,那双浑浊的眼睛,也瞬间溢满了回忆的光:“小妹妹,当年咱们大王活着的时候啊,人人都能住上青砖砌的瓦房,没事儿的时候,咱们种种地啊,养点牲畜什么的,一到过年,啧啧,那个肉香啊……你知道上元节么?上元节的时候啊,百户千灯,万家篝火……那烟花……大王喜欢烟花,所以那烟花最美的地方,就是枫城……嘿嘿,你肯定没去过枫城……八百里秦淮两岸,六千里红枫满山……呜呜……你不说,小老儿都快忘了……藏兵谷的枫,今年又会是什么模样……”
老翁话没落音,破庙里顿时就响起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抽泣,好几次,柳尘想要抬起他那支完全就不灵活的右手,去抚慰一下身边人的悲伤,叹息着,他最终斜靠在残梁角落里,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我知道!”哭声乍起之时,又有一面黄肌瘦的小男孩儿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人群中间,流着泪痴笑道:“俺爹娘死得早,一直带着俺的老瞎子临死前给俺说过,咱们东陆,曾出过五个最伟大的沧澜王,除了圣尊以外,另外四个沧澜王的法相都在馥城,只要能到云州,站在沧澜江南边儿的最高处,就能看见馥城广场上的沧澜王法相,老瞎子失了眼睛之前,曾去过馥城,亲眼见到过几位大王的样子……”
“……”
“你们知道么?”小男孩儿声嘶力竭,突然就围着篝火跳起了形容笨拙的剑舞,尖锐的声音,也随着那火光的摇曳直直飘出去好远,“武神独守雁门关,一夫守城,万夫莫敌!剑神南下斩海皇,一剑万里,绝世无双!剑圣西出函谷关,坚壁清野,天地苍茫!圣武大王剑指苍山,马踏洱海,打得那域外天魔闻风丧胆,毫无还手之力!他们,都是我们人族的骄傲,更是我们东陆的骄傲……风雨过后,彩虹如期而至,永夜尽头,人间自有圣光!”
……
到了后半夜,忙碌了一天又饿得晕头转向的难民们无比艰难的进入了梦乡,等到雨停,柳尘和柳藏兵结伴离开了破庙,相顾无言的走进了仿佛永远也看不到黎明的黑暗之中。
“咱们去哪里?”
“北邙山!”柳藏兵淡淡开口,头也不回道:“我去给你找一颗心脏,然后,咱俩去和鱼太玄同归于尽!”
“好!”柳尘微笑,顿时就忘了孱弱的身体上时不时传来的疲惫……(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疯和尚
“子明,你说的,可有什么依据么?”
灯火通明的偏殿之中,东陆仅剩的十多个传奇高手齐聚一堂,各个目光凝重的盯着班叔子明那晦暗复杂的脸。
“各位老祖!”面对这么多犀利凝视,班叔子明丝毫没有怯场,左右拱手之后,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解释道:“当年在童城的时候,先王和思悼圣子结伴击杀闻人磊,于凶案现场,勇诚圣子曾当众说了一句鱼太玄的偈语,其中,鱼太玄将先王比作那九幽修罗,将给人间带来无尽永夜……”
“那这‘断剑重铸之日’又是什么意思?”在数十道同伴的目光询问下,武成王公孙无悔眯眼颔首点头,良久,他又满心疑惑的开口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困顿:“如果说修罗就是弋儿,那么要这‘断剑’重铸,他才会重新降临人间……断剑是什么?要如何重铸?”
“鱼太玄不止一次提起过,圣剑封芒是死的……几位大王手里的封芒剑,都是没有灵魂的凡器,死了的封芒,我们可以理解成断掉的圣剑……断剑重铸,那肯定要封芒剑重新活过来!”
班叔子明说完,便抬眼定定的注视着位于最上首处的那位一身浩然之气的老者,犹豫了半晌,状元公便试探着拱手开口发问道:“武神大人,在座的各位老祖之中,只有您是亲眼见过当年活着的封芒,那是一个什么样子?我们可有办法将之重铸?”
深深的看了班叔子明一眼,鲁修轻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没人敢催促他翻动老去的那些记忆,就这样所有人都沉默着,让大厅里的气氛愈发显得压抑起来。
“活着的封芒……它有自己的意识,可以说它是一把剑,也可以说他是一个人……恩师曾经有意无意的提起过,这封芒的剑魂,那是人间最纯净的剑意,也是经受过道韵洗礼的完美灵魂,假设我们要重铸封芒,那么首先,就要有一个纯粹的剑意神魄,这样的纯粹,是除了剑,什么杂念都不会有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如此纯洁的灵魂啊!”班叔子明苦笑,心中刚刚提起来的一丝希望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有,我就知道一个,纯洁得毫无杂质的灵魂!”鲁修轻笑,那轻言细语的一声呢喃,顿时就让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随之呼吸粗重,眼中精芒迸现……
“如今的东陆,接受过道韵洗礼的也就老夫和小白,还有小御,加上不知生死的藏兵,一起不过寥寥四人……四个人中,藏兵的灵魂最为纯净,在他的生命里,唯有剑,是他的一切……就是因为他心无杂念的剑道,才得以成为东陆数万年历史上最出色的剑客,就他的最好状态下,鱼太玄想杀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大厅里再次沉默,没办法,所有人都知道,柳尘的命灯熄灭了两年之后,柳藏兵的命灯也随之熄灭了,命灯熄灭,昭示着一个人的神魂俱散……而且,鱼太玄也早在多年之前就将柳藏兵的死亡昭告天下,连圣人都感觉不到柳藏兵的气息了,可以肯定的是,剑神大人的生命,肯定是走到了尽头,随着柳尘的陨落,谁还相信沧澜郡王永垂不朽的“谎言”?
“如果他们两个都没死,而是用某种秘法完全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结果又将如何?”
盯着班叔子明看了好久,北宫御很是无奈的摇头莞尔道:“子明,我们都知道弋儿是你的好兄弟,但有些事实,我们都得认,你是术士,你应该比咱们这些战士都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秘法能完全屏蔽命灯的感知,更何况,鱼太玄是圣人,你会觉得他们俩能逃过鱼太玄的锁定么?”
班叔子明闻言一叹,那笔直的腰背都随即佝偻了很多,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这位沧澜军团的最高指挥官在这一刹那就苍老了几十岁……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他们俩还活着,那么恭喜大家,等弋儿登天封神的那一天,便是东陆赢得最终胜利的伟大时刻……一个破而后立的圣人,再加上一个完美无暇的剑魂,呵呵,基本是无敌的存在了!”
……
才走出了深山老林,柳藏兵突然一皱眉,赶紧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尘给扑倒在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怎么了?”被柳藏兵护在身后,柳尘皱眉抬头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前面有危险……有域外天魔高手的气息!”反正如今没有丝毫修为的柳尘是完全看不到远处的景象,只听那柳藏兵压低了嗓音,满脸戒备道:“有人往咱们这边来了……速度很快……靠!”
“砰!”
一道转瞬即逝的虹光,让柳藏兵脸色陡然大变,来不及多想,他一把将柳尘抄在背上,头也不敢回的往来时的山中撒丫子亡命奔去。
“到底什么情况?”好在柳藏兵修为高深,趴在他背上的柳尘也不会感觉太过颠簸,只是这速度一快起来,那些呼啸而至的大风竟把他吹得有些睁不开眼来,浑身上下一阵难受得紧:“慢点儿,歇会儿,我扛不住了!”
“歇毛啊!”柳藏兵狰狞着脸,一瞬间汗如雨下道:“也不知哪个瘪犊子没压住气儿,给人前露出了马脚,现在好了,等那域外天魔的祭司一到,保不齐都连累着咱们都跑不掉了……”
“你不是说,咱们这伪装谁也认不出来吗?”
“呸!”柳藏兵速度越来越快,眨眼睛就如同一束闪电般钻进了老山的深处,“你是不知道那些个天魔祭司们的本事,都特娘属狗的,只要嗅过来一下,咱俩肯定还得再死一回!”
“后面那个人,你不救救他么?”
“救他?老子恨不得打飞他的脑袋,要是咱们今儿出事了,那龟儿子这‘东陆罪人’的名号可就当定了!”
“前面的英雄,救命啊,救救老衲!”
“是个和尚!”努力的回过头去,柳尘却依旧看不清电光火石间的任何景象。
“死秃驴,还特娘的跟着我呢!”听到那一声呼救,柳藏兵差点没气得跳脚,可是他脚下也不敢停,天晓得那些个如狼似虎的域外天魔们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英雄!等一等老衲啊……你跑太快了,老衲……老衲有些跟不上!”听声音是个老和尚,那公鸭似的嗓子显得有些滑稽可笑,配合这生死攸关的场景,柳尘简直是痛并快乐着。
“你这疯和尚,死秃驴,滚!再敢跟着老子,老子绝壁乱刀砍死你!”(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二位大王没有死啊
“呼哧……呼哧……”
都不知道亡命狂奔了多久,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柳藏兵才停下了脚步,反手将柳尘胡乱仍在地上,剑神大人的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嘿嘿……嘿嘿!”
一身邋遢的老和尚就比柳藏兵的速度满了小一炷香,等他来到近前,便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柳尘的身边,瞧那进气少出气多的惨样儿,柳藏兵刚刚扬起手来的片儿刀也不由得愣在了半空之中。
“原来二位大王没有死啊,老衲还说是谁呢,如此超凡脱俗的身法……啧啧……啊哈哈哈……呃,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休息了半晌,老和尚咧嘴一笑,那满是红润的脸上甚至都没来得及绽放出一丝友好……电光火石间,柳藏兵狞着脸便将那片儿刀抵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狗秃驴,你到底是谁?”还好柳尘在关键时候使劲拉了一下柳藏兵的衣角,老和尚这才没有血溅五步……好一番求爹爹告奶奶之后,柳藏兵这才杀意尽收,只不过嘛,剑神大人这形容还真是恐怖非凡。
“老衲就一……”
“嘘!”
柳藏兵脸色一沉,赶紧伸手捂住了老和尚的嘴巴,三人屏息凝神之后,透过那茂密的树枝,竟有几个身着黑袍的仙族高手追到了此间……
见着对方驻足,灌木丛里的三个人可真是被吓了个半死,豆大的冷汗,瞬间就哗啦啦如同急雨似的从额头倘佯而下。
“没有感受到法则之力……”领头的黑袍人皱眉张望了好久,这才沉声开口说道:“速度如此之快,应该是雪族的余孽,吩咐下去,将这片大山包围,仔仔细细的给本帅找清楚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揪出来!”
“喏!”
“另外!”沉默片刻,那领头人又阴恻恻的笑出声来:“先去禀报陛下,恳求他老人家多派点神术师过来……本帅还不信了,这群蟊贼还能翻了个天!”
“……”
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一直到月明星稀,待柳藏兵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仙族高手的气息之后,三人这才放松了心神,各自躺在地上一阵后怕不已。
“死秃子,你偷了人家什么东西?还有,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回大王的话……呼……呼……”干瘪的胸口不断起伏,老和尚坐直了身子,很是开心的从手里亮出了一个古朴黯淡的戒指,“嘿嘿,老衲本是千佛山铜灯寺的一个小小扫地僧……嗯,大王真的,老衲没有骗您二位……呃,这不人在江湖飘嘛,兔子逼急了也得咬人,半个多月老衲可谓是粒米未进啊,这才偷偷摸进了前边儿那块城主府……嘿嘿,酒肉没吃上,倒是顺走了一小仓库的灵草宝药,呵呵,能吃就行,老衲很满足了!”
“哼哼!”眼带绿光的盯死了老和尚手中的须弥戒,柳藏兵笑得很是凶残:“你这老小子倒是满足了,可害惨了我们……如今,他们肯定加强了沿途的哨卡警戒,耽误了老子的大事,说,你想怎么死!”
眼瞅着寒光泠泠的片儿刀又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老和尚欲哭无泪,脸色甚是委屈道:“老衲也不想耽误二位大王的正事儿啊,没办法啊,学艺不精,俺被他们发现了……天晓得二位大王就藏在那路边儿的野花从里……要不,戒指里的东西,俺们二一添作五,老衲献出一半宝药来弥补二位大王的损失?”
“滚!”
“哎哟!”
起身一脚将老和尚踹了个狗啃泥,那脏兮兮的戒指随即落到了柳藏兵的手里,还未等到老和尚开口,柳藏兵又是飞身两掌拍在了他的脑门子上,腾地,苦兮兮的老和尚转眼就像是霜打的茄子,浑身不断抽搐着倒在了草丛里,活像一条死狗……
“你把他怎么了?”柳尘皱眉,很是不高兴柳藏兵的这般残暴。
“鬼晓得他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放心,老子没有杀他,只是封了他的双海,阻了他的法源……哼,娘希匹的,还特么扫地僧呢,啥时候一打杂的都能是传奇高手了?”
……
沧澜郡,馥城沧澜王府。
“叔父,我想……您的确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了!”等到风尘仆仆赶回家来的班叔子明把话说完,柳云曦凤目微阖,瞥眼看向了身边静默不语的柳破虏,良久,她俏脸一冷,很是不愉的开口斥道:“破虏,作为柳家的嫡长子,这些个装神弄鬼的讹传以后还需少说才是……传到外边儿去了,人家会以为咱们柳家缺少家教!”
“姐!”
一抬手,班叔子明满脸复杂的制止了柳破虏的争辩,转而朝高坐上首的柳云曦拱了拱手,语气颇为失望道:“大王……您不相信老臣?”
“叔父!”腾地起身,柳云曦大步流星似的走到了班叔子明和柳破虏身前,“我相信您,如同当年爹爹对您的信任一样……只是,您说的事情太过于离奇,我有足够的理由肯定,这些都是因为您忧思过度而产生的臆想……”
“臆想?”一抹不甚健康的潮红就这般随着柳云曦的话一落音,而悄悄爬上了班叔子明那饱经沧桑的双颊,苦笑好久,他又满心无力的开口叹道:“大王说的对……臣的确老了,可是……沧澜江是不会骗人的,您可以否定老臣的智慧与决心,但昊天的预言……您又要如何去质疑?”
“叔父!”陡然提高了音量,柳云曦的愤怒,直让花厅里的气氛猛地降到了冰点:“侄女知道,这些年来,您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坦,可爹爹的死早已是既定的事实,在那凌绝峰上,他的白骨都已化作了飞灰……为什么,你们还是走不出这持续了十多年的魔障?我没有不相信您,也没有觉得您老糊涂了,十年了,您说要找,我有反对过么?”
“……”
“我们只剩下一个中州了……即便这样,您要派出邙山九绝深入敌后找寻二祖和爹爹的下落,我没有拒绝过吧?他就死在您的面前,为何到了现在,您还是不敢面对?您现在这个状态,会把咱们仅剩的东陆遗民……全部带入绝境的!”
“呵呵!”失魂落魄的笑出了声,班叔子明一边摇头,一边踉跄后退,就连柳破虏刚刚向他伸出来的大手,也被他一脸死灰的拨开了:“小曦……你有过朋友么?你有经历过你最好的朋友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而你又无能为力的惨痛过往么?不是叔父不敢面对……而是不想!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儿说来可笑的希望么?”(未完待续。)
第十六章:被包围了
“叔父,请留步!”
出了沧澜王府,柳破虏一路追着班叔子明来到了馥城中心广场处,本该渐行渐远之时,那迎风矗立的四尊巨大雕像,终于让班叔子明不由得停下了蹒跚而匆匆的脚步。
“破虏……叔父休息几天,营里的事情,你可要谨慎一些,不能给其他几位叔叔添麻烦!”
班叔子明没有回头,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台处柳尘的塑像,栩栩如生的侧脸却是写满了意气风发的年少,高高举起的封芒,更是突然就让这人族最后的智者,转瞬间模糊了眼眶……许久许久,那句饱含唏嘘的呢喃,突然就随风飘散在了滔滔而逝的沧澜江里:“春雨点新叶,风来吹旧雪!”
走近了班叔子明的身边,柳破虏轻轻抬头,顺过了班叔子明的目光,一些素未谋面的微暖,让他张了张嘴,最终无语凝咽。
“叔父……”良久,柳破虏转头微笑,抬手搀扶着班叔子明的臂膀:“我姐她压力很大,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破虏……你和小曦是叔父看着长大的,你们的苦,叔父都知道……放心吧,叔父只是去一趟书院,好好看看,好好想想……你姐说得没错,这些年,叔父太过感情用事了!”
“嗯!”犹豫片刻,柳破虏还是一咬牙,问出了埋藏在心里很多年的疑惑:“叔父,侄儿想问一个问题,不知道……”
“你问吧,叔父很方便!”一转身,班叔子明便满脸慈和的迎上了柳破虏的期待。
“叔父为何就这么肯定,爹爹没有死呢?”
“不是叔父肯定你爹爹没死,这些都是鱼太玄说的!”
“可爹爹和二祖的死,是鱼太玄亲笔昭告天下的啊……”
“破虏!”颔首点头,班叔子明的眼里忽然就闪过了一道精光,“你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鱼太玄在沧澜江揭示的那个预言……”
“天空之下有龙族二尊,沧澜江边游荡着魔冥七皇,极北之雪翱翔天际,人类五王注定要死!”柳破虏皱眉,疑惑着开口询问道:“这个预言,可是人尽皆知啊……怎么,叔父有不同的理解?”
“你姐是人类第几个王?”
“第六个!”
“呵呵!”清风吹起了班叔子明的双鬓,落到柳破虏眼里,竟尤显道骨仙风,轻轻一笑,班叔子明又缓缓开口说道:“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昊天都预言了鱼太玄的最终胜利,直到你姐的出生……那时候,叔父就知道,胜利将会是属于我们东陆!”
“为什么?”如同一颗元气爆弹,在柳破虏心中轰然炸开,柳家大少爷的脸上,腾然变成了震惊莫名。
“预言说了,人类会死去五个王,但咱们有了第六个王……由此可以断定,昊天的偈语并不是我们之前所理解的那样……”
“那是怎样?”仿佛抓住了一束光,柳破虏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叔父的理解是,在战胜鱼太玄的过程中,我们东陆失去了龙族二尊,陨落了魔冥七皇,极北之雪和人类五王也应该是死在那一场必将永载史册的圣人之战里……而你姐这个人类第六王,不过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再度抬眼望向了柳尘的塑像,班叔子明笑了,笑得饱经风霜:“你爹会回来的,会带着我们,走向最后的胜利,他说过,他会和鱼太玄同归于尽的……”
……
仙族占领区的某一处深山老林里。
“老柳,我饿了!”
浑身无力的趴在老和尚的肩头,柳尘扬了扬手,满脸疲惫的冲着柳藏兵的背影呼道:“能休息一会儿么?”
“是啊是啊,英雄,老衲也饿了。”老和尚气喘吁吁,腰背弯曲成了一圈让人心疼的弧度,抬眼泪汪汪的望着柳藏兵看了好久,见那片儿刀并没有出鞘见血的意思,他才语气弱弱的附和着柳尘的话道:“就休息一下下吧……让老衲缓一缓,大王实在是太重了,俺这小身板儿有些吃不消啊!”
转身皱眉,柳藏兵沉吟片刻,这才叹息着点了点头。
“大王,吃点儿……”
“……”
眼瞅着被柳藏兵随手打掉在地上的灵草,老和尚和柳尘都有些面面相觑,半晌,柳藏兵一边弯腰将地上凌乱散落的药草慢慢捡起,一边抬头冷脸解释道:“你现在是个普通人,这些灵药一旦入腹,足可将你活活撑死!”
“可是,咱们的干粮已经吃完了啊!”听得柳藏兵的话语,老和尚苦着脸,心有余悸道:“咱们吃饱了,大王没吃饱还不一样得饿死啊!”
“你们等我下!”缓缓起身,柳藏兵将片儿刀拧在手里,“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野物……”
起初,柳藏兵抄刀出来的时候,还真把老和尚吓了一大跳,以为他又要当众行凶呢!直到柳藏兵身影走远,老和尚这才讪讪的抹去了脸上的汗珠儿,又腆着脸冲柳尘咧嘴一笑道:“大王,您先休息……呵呵,休息!”
“三戒大师!”在老和尚的细心搀扶下,柳尘靠到了大树底下,干着嘴十分努力的笑道:“老柳就这怪脾气,您别往心里去了……等他回来了,我好好和他说说,让他解了您身上的禁制……”
“大王……”脸色复杂的笑了笑,老和尚坐到了柳尘的身边,双手合十道:“真没事的,有藏兵大王保护咱们,老衲这点儿三脚猫水平还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说实话,看到您二位还活着,老衲这心里真的很高兴,还是菩萨保佑啊,呵呵,阿-弥-陀-佛!”
随意闲聊了一会儿,柳藏兵便拎着一条剥干洗净的野兔回到了两人身边。
“这生的啊……怎么吃?”
血淋淋的肉疙瘩,瞬间就让老和尚白眉一跳,忍不住抬头开口相问道:“我们要不要给大王烤熟一下?”
“就这么吃吧!”柳藏兵的脸色显得有些疲惫,大刺刺往地上一坐,剑神大人翻着白眼冲老和尚没好气道:“咱们已经被包围在这狗地方了,你敢点火?你敢动用元气?没办法,尘哥儿你先忍一忍吧,过段时间我们出去了,哥请你吃好的!”
“老柳!”强忍着反胃的感觉,饿极了的柳尘从柳藏兵手里接过了被切成条状的生肉,“这几天,咱们都遇到过三次域外天魔的袭击了,不能动用双海和法源,我看你也挺累的,不如就把三戒大师的禁制给解了吧……你也能多个帮手!”
“你说得倒是轻巧!”柳藏兵冷哼一声,而后嗤笑道:“这老东西十句话里边儿有十一句都是扯蛋,你能信任他?”
“都是同胞嘛……”擦拭着嘴角的血渍,柳尘苦笑一声道:“兵荒马乱世道,我们更应该团结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