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四章:东返在眼前
一系列的移民计划其实在西征之初就已经制定,只不过没有料到进展如此顺利,大唐兵锋直抵两河地区,即大食帝国的核心区域。
如果要巩固这些战果,仅凭大量的驻军是无法完成的,这就要有足够多的汉人为基础保证。与此同时,南亚次大陆被征服以后,还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大量奴隶人口,用来做基础建设。
到现在为止,从印度地区征发的奴隶已经有两批抵达呼罗珊,第一批留在了木鹿城修复在战乱中损毁严重的城墙,第二批则按照秦晋的意思直接送来了希尔凡,此次修建外廓城,九成的人力都是他们。苦力中也有少量的大食俘虏,但出于安全考虑,这些敌国的战俘并不会大量的充入如此靠近战场的工地中。
秦晋不会放过那些被俘的敌国士兵,但又不会白白的养着他们,便穿成了串送到吐火罗去,卖做奴隶,实际上运输途中并不会给他们提供粮食,只是任其自生自灭,真正能或者抵达吐火罗的不过十之一二,而且就算活着到了目的地,也只剩下半条命,就更别提造反作乱了。
所以,贩卖奴隶能得多少钱再其次,主要目的还是将大食帝国的精锐力量用这种相对缓和的手段进一步削弱掉。
第一批迁到在外廓城里的汉人已经开始在划定的区域内盖房子和开垦荒地。
希尔凡在草原的最南边,又紧邻着大河,周边有大量肥沃土地可以用来开垦成农田。
不过,垦荒屯田不是一两个月能够完成的,至少要有三五年的时间才可以见到成效。
秦晋将相关的具体措施交给崔胤来执行,他只负责一件事,那就是最大限度的削弱大食。
现在,唐朝在这里扩张的过快,表面的成功之下实际上是有着隐忧的。
别看希尔凡会盟之后,各地的蛮部都先后宣布效忠大唐,但他们都是些随风摆的墙头草,一旦唐朝在此遭遇挫折,倒戈相向也是随时随地会发生的事情。
卡扎尔的到来,正给了秦晋进一步削弱大食的机会,甚至可以动摇曼苏尔的统治根基。他是曼苏尔的同胞兄弟,在大食人的眼里,血统高贵,又是阿拔斯的儿子,在王朝开创时期立下了赫赫战功,绝对有资格与曼苏尔争夺哈里发的位子。
“丞相打算何时见卡扎尔?”
“再晾他几天,磨磨性子,省得一见面就狮子大开口……”
崔胤笑道:
“丞相放心,小人这一路上没少给他警告,他是个聪明人,相信会有分寸的。但晾一晾也好,正好让他看一看我们是如何将希尔凡小城打造成呼罗珊第一大城的!”
呼罗珊的第一大城历来都是总督驻地的木鹿城,临近吐火罗与河中地区,但现在呼罗珊落入了大唐的掌握之中,其经略的重心自然向西转移,木鹿城过于靠近东方,显然不合适当做新的战略枢纽之地。
“如果所料没错,卡扎尔一定要求我们出兵,替他夺回伊拉姆省,那里是他的根基之地。只可惜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当初曼苏尔将那里封给卡扎尔,一定没存了什么好心思!”
“丞相所言甚是,据卡扎尔说,曼苏尔自打当了哈里发以后,就一改从前善待兄弟的形象,处处打压甚至残害昔日的手足们。像卡扎尔还算是下场不错的,许多人早在数年前就被牵连进谋反案里,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曼苏尔是个狠角色,秦晋从各种渠道所获知的信息里也能看出一二,但卡扎尔是与之接触最近的兄弟,从其口中说出来的,可都是第一手的资料。
其中或许有加工的成份,但曼苏尔一定不会放过那些可以威胁自己地位的兄弟,这一点必然真真无疑。
“伊拉姆的地图要尽快绘制,派出去的探子应该已经各自到位了吧?”
“禀丞相,伊拉姆的地图卡扎尔也献上了一些,小人已经着人整理翻译,探子绘制的地图最快也要半月左右才能送到希尔凡。”
“嗯,也好,先用卡扎尔的地图也行,制定进攻策略不能马虎,大军马上就要离开希尔凡,你要早早做好准备,还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会命人优先调拨的!”
闻言,崔胤一怔。
“丞相这么快就要继续西征了?难道,难道与法兹勒和谈只是,只是缓兵之计?”
秦晋摇了摇头,思忖好一阵才缓缓说道:
“我要在大雪封冻之前赶回长安,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甚?丞相要……”
秦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以制止崔胤的失态。
“刚刚从安西送来的消息,天子驾崩,新君待立,我必须回去!”
好一阵,崔胤才回过神来,右手握拳,在左手掌心内重重一击。
“这,这可真不是时候啊,若再晚一年,大事底定,丞相便可从容东返!”
秦晋道:
“也未必尽然,朝廷在西域最大的敌人就是大食,削弱限制它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非十年数十年之功不可。我制定下基本策略,你们只须尽力执行就是。”
崔胤咕哝了一下喉咙,然后说道:
“这里急需的是人才,是读书人,如果丞相能够调拨几万到呼罗珊,最好弄些明经、进士……”
到这里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声音已经越说越小。
读书人虽然渴求建功立业,但绝非到这远离政治中心的呼罗珊,在这里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回到长安,仅此一点就筛掉了九成九的读书人。
倒是那些破落的勋贵与草莽们为了重振家族或许会到西域来找找机会。
不过,和大食商人接触的久了,他也知道什么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只要秦晋肯还价,送些破落的勋贵也是极好的。
果然,秦晋大笑。
“你倒是贪心,但也不是不能,只要你达到我的要求!否则……”
说罢,秦晋颇具玩味的看着崔胤。
这下崔胤有些摸不清情况了,不知道丞相对自己会有什么难以达成的要求,犹豫着要不要一口答应下来。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闻风便丧胆
就在崔胤犹疑的当口,秦晋忽而面色郑重,沉声道:
“如果你能留在波斯十载,别说数千读书人,就是搬迁几大家族门阀的支系偏房过来也未必不能!”
闻言,崔胤登时眼睛放亮,来西域建功立业本就是他的志向所在,莫说在这里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哪怕埋骨于此,只要能建立功业,名垂青史,那还有什么遗憾呢?
“大唐经略波斯正如煮茶,须文火慢煮,本该做长久之打算,若崔胤能做到,也希望丞相不要食言!”
这番话说的极是诚恳,崔胤是清河崔氏的支脉出身,自父亲那一辈家中就已经没出过显宦了,他当然希望到自己这一代时可以重新振作。所以,为了这个目标,还有什么牺牲不得呢?
出乎意料的,秦晋竟正色对着崔胤郑重一揖。
“诚如你所说,我决不食言!”
在这个时代肯到远离长安定居的人几乎是没有的,除非有着不得已的原因才会背井离乡,以崔胤世家子出身能够做出如此保证,怎能不令人钦佩呢!
现在秦晋的心思已经有一半飞回了长安,天子李亨在缠绵病榻数年之后终于撒手归天,相必又会激起许多心怀叵测的人对皇位的觊觎,就算太子之位早早就已经有了人选,依旧阻挡不住他们问鼎皇位的野心。
只是这些跳梁小丑早就失去了政治根基,在庞大的神武军系统面前根本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关键在于新君登基,他这个做丞相的必须到场,否则将会面临许多麻烦。
丞相府长史的信是一个月以前的写下的,这是信使以接近极限的速度送来的,其中主要交代了,太子将会守丧暂不登基,等待丞相凯旋归来以后,再继皇帝位。
政事堂的宰相们仍旧负责着长安朝堂上的事务,并没有过多干预新君继位的意图,毕竟像韦见素、第五琦这样的人都有着各自的原因,不愿意过多的搅合进朝廷政争当中,反不如埋头做事,即可保身,又能有所建树,何乐而不为呢!
秦晋虽然身在波斯,但每日都会接到由长安急递过来的各类公文与消息,虽然有着一个多月的滞后性,但大体上仍旧对长安的形势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
此时攻略波斯故地的计划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如果自己突然离开,会不会造成大食人的反弹,抑或是已经归顺的蛮部又生出了异心……
这些问题的关键所在就是神武军必须进一步的巩固战果,以此震慑各地的人心,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有所收敛,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卡扎尔的到来就正是个绝佳的契机。
扶植卡扎尔在伊拉姆另立朝廷与泰西封的曼苏尔分庭抗礼,这才是唐朝在波斯长久经略的重中之重。
秦晋十分清楚,以唐朝目前可以调动的有效力量,在短时间内灭掉阿拔斯王朝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唐朝的经营重心毕竟不在西域,不可能倾举国之力来打这场灭国大战。
地域的限制就使得唐朝的核心力量鞭长莫及,便只能以制衡之术优先,此前打了几场硬仗,并且取得了可观的胜利,这也是必须要做的,只有如此才能使得大唐兵威为人所知,否则这里的人就只知道十几年前那场唐朝全军覆没的百战。
经过了近一年的攻掠,先打败并俘虏了呼罗珊总督阿巴斯,紧接着又俘虏了大食的王子马赫迪。
由此,使得呼罗珊北部的各蛮部彻底归顺唐朝,同时还间接的引发了泰西封朝廷内部的继承危机。
如此种种,固然有神武军的实力作为基础,但很大原因也是运气使然。
每每在关键时刻,神武军都交了好运气,甚至在交了好运气以后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深知这些的秦晋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将大食帝国彻底荡平。阿拔斯王朝初建仅仅十余年,正是蓬勃向上的时期,如果不是神武军交了好运气,这个横跨两大洲的大帝国还要纵横延续数百年。
即便是现在,曼苏尔仍旧有同时对付两个敌人的实力。只是内部的继承危机使得他不得不选择妥协,避免出现更坏的结果。
卡扎尔的实力比起曼苏尔差的太多,甚至远远不够资格与其相对抗。泰西封蹩脚的政变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一夜的功夫,在不合适的时间,发动了一场好似笑话一般的政变。
他现在的表现与十年前带兵打仗时几乎判若两人,完全失去了敏锐的洞察力,连一个勇士基本必备的机智和勇武都不复见。
从泰西封逃出来以后,卡扎尔一路奔向东南部的伊拉姆省,结果在伊拉姆边界又被曼苏尔派出的禁卫军打的打败,竟至只有数十人狼狈逃走。
好在卡扎尔一路上又收拢了不少从伊拉姆逃出来的溃兵,这才不至于成了孤家寡人,但失去了伊拉姆以后,他彻底的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从种种表现看来,这位亲王实际上在短短的十年间已经彻底腐化,堕落成了一个脑满肠肥的蠢货。
事实上,秦晋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声望与资历足够高,能力又与之不甚匹配,这样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傀儡。
从现有的情报显示,来自泰西封的禁卫军似乎并不打算在伊拉姆久留,神武军可以从容的向那里进发,并发起攻击。
此前,秦晋与郑显礼商议此事时,郑显礼认为神武军应当在禁卫军尚未撤离时与之开战,只要就势将之击败,必然会再度震动大食宫廷,对曼苏尔也是又一沉重打击。
接二连三的胜利,使得全军上下都有着空前的自信心,数百人就敢与数千大食人对峙,数千人就敢攻打城池。
呼罗珊地方的大食兵也几乎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只要听说唐朝的兵马靠近,便先不战自溃,要么弃城逃走,要么全军投降。
神武军对待降卒的温和态度现在显现出了效果,大食军队中大量的波斯人临阵倒戈,投向了大食的敌人……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花无百日好
卡扎尔惊奇的发现,原本小小的希尔凡城已经住进了大量的唐人,他们显然都是不同于军队士兵的普通人,就在外廓城如火如荼修建的同时,被划在城内的区域已经出现了被修整的齐齐整整的地块,这些都是即将被投入使用的农田。
大食人向来不喜欢耕种,在帝国境内这些繁琐的劳动均由波斯人来完成,在他们看来种地是卑贱人才干的活,真正高尚的大食贵族们唯一可做的就是养马和养骆驼。
卡扎尔自然也不例外,他觉得唐人不辞辛劳的做这些下等人才做的活计,实在令人称奇。
抵达希尔凡以后,一连三天都没能见到唐朝的丞相,只有那个与其同路而来的崔胤来过两次,都是询问关于大食内部情况的问题。
为了表示诚意,也为了得到唐朝丞相的重视,卡扎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泰西封的情况,他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曼苏尔的确遇到了麻烦,而且宫廷内对哈里发之位觊觎的人也绝不仅只其一人。
只不过卡扎尔第一个跳出来,率先踢到了铁板上,成了警示后来者最鲜活的例子,相信短时间内若没有合适的时机,可能不会再有人跳出来武力反对曼苏尔。
隐藏在暗地里的觊觎者们行事将会更加的谨慎。
每每想到此处,卡扎尔都觉得很遗憾,如果他当初但凡能小心一些,也不会被曼苏尔打的如此之凄惨。
再想到伊拉姆的妻儿惨死在昔日的部众手下,卡扎尔内心的仇恨之火就熊熊燃烧起来。、
穆罕默德这只狡诈的公狗,早晚有一天会让他后悔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第四天,郑显礼设宴款待了卡扎尔,同时作陪的还有使者法兹勒亲王。阿巴斯与马赫迪并没有出席。
有过此前种种的屈辱经历以后,法兹勒的内心已经渐渐变得更加强大,连帝国王储马赫迪都能沦为阶下囚,卡扎尔投降了唐人自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法兹勒甚至还十分热络的与卡扎尔打了招呼,并询问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才导致其投降了唐朝。
虽然看起来有些揭人疮疤的意味,可卡扎尔却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甚至有些唏嘘的感慨道:
“曼苏尔被魔鬼迷了心窍,铁了心的放弃泰西封,迁都到底格里斯河的右岸,在那一片蛮荒的地方耗费了上千万的第纳尔,部落的老家伙们嘴上不说,谁又真的赞成呢?现在为了这件大家都反对的事情闹的人心惶惶,我看他是疯了!”
法兹勒默然,他打心眼里也不希望迁都,毕竟泰西封作为帝国的中枢已经有数千年时间,巴格达那地方在确认为新都的选址之前仅仅是个只有百十人的小村子。
但是,自从马赫迪成为唐人的俘虏以后,蛰伏多年的反对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如果哈里发打算摆脱这些觊觎者的掣肘,唯一的,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迁都。
一旦迁都,觊觎者们经营多年的权力圈子就会被彻底打散,想要重头开始又岂是一朝一夕才能恢复的?
出于种种复杂情绪,法兹勒的心情很是矛盾纠结。
他与卡扎尔同属于阿拔斯家族,只是亲缘关系已经很疏远,能互相叫一声兄弟都是勉勉强。
卡扎尔在叛乱以前,其身份在宫廷内既贵且重,开国哈里发阿拔斯的嫡亲骨肉,又是哈里发曼苏尔的同胞兄弟,如果他一心站在曼苏尔的一边,足以蔑视宫廷内外的任何人。
然则人往往贪心不足,有了这么高的地位却只想着取曼苏尔以代之,这就是自不量力了。
法兹勒在肚子里暗暗评价者卡扎尔亲王,嘴上则附和了几句。
“谁又愿意这么折腾呢?但这是哈里发的选择,作为忠实的仆人,只能无条件的支持!”
卡扎尔嗤了一声,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仆人?我们都是阿拔斯家族的男人,都是他的兄弟,他却将我们当仆人?真是最可笑的事情了!”
法兹勒没有接茬,卡扎尔说得对,在曼苏尔的眼睛里,只有仆人和敌人两种人。
如果不想做他的敌人那就只能选择做他的仆人,别说亲生兄弟,就连亲生的儿子也逃不过这厄运。
从两个人的对话中,崔胤算是听明白了一点,这个曼苏尔当是一位刻薄寡恩的君主,这样的人向来只以武力服人。
但正如花无百日红,人总有老去的一天,武力也有变弱的时候,到那时他还拿什么来维持自己的权威和统治呢?只有鬼知道!
向来此时曼苏尔的处境就已经出现了这种端倪,是以才急需以迁都扭转此种颓势。
卡扎尔已经铁了心的打算与曼苏尔为敌,是以对泰西封的问题毫不遮掩,只要想到就直来直去的说一通,弄的法兹勒真想上前去打醒他,他们这么不管不顾的议论泰西封宫廷,不是明摆着要让唐人听了去吗?
在希尔凡停留了这许多日子,他发现唐人中懂大食语言的人有不少,说话时以为用大食语就能有效的保密,实际上被人偷偷的听了去还不自知呢!
说着,卡扎尔仰天大笑,然后举起酒碗,冲着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的郑显礼说道:
“让我们敬尊贵的将军一杯!”
他听崔胤提及过,此人当年曾经与大食有过交战的经历,现在是希尔凡军营中仅次于唐朝丞相的人物,所以绝对不能得罪此人。
郑显礼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举起身前酒碗,放在口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算是回应。
卡扎尔却是一仰脖将满杯的酒都咽进了肚子里。
只有一旁的法兹勒冷眼旁观,他对郑显礼全无好感,就是这个人几次三番的对其折辱,如果不是身上担负着哈里发反复叮嘱的任务,恐怕早就与之翻脸了。
而且法兹勒也对这个不苟言笑的将军多少有了些了解,此人与大食似乎有着刻骨的仇恨,绝不是几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欲杀大亲王
法兹勒有些难以启齿,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怕郑显礼,就是这个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的唐朝将军,常常目露杀气。有时候他真在怀疑,这个人已经动了杀心,但到最后总是能听到其不咸不淡的几句话,然后就是轻蔑的,若有若无的冷笑。
不知从哪次开始,法兹勒就有意无意的回避郑显礼犀利的目光。他不敢看这个人的眼睛。
卡扎尔并不清楚郑显礼对大食人的仇恨之心,还一门心思的打算在宴席上讨好对方。
郑显礼看着这个身材相对矮胖的大食亲王,脸上浮现出了颇有意味的笑容。
“郑某一会还有军务,这酒就不喝了,倒是殿下一路风尘仆仆,缺吃少喝,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多吃点,多喝点!”
这话说的卡扎尔有点莫名其妙,听对方的意思,好像现在不抓紧吃喝,以后就吃不到喝不到一样了。虽然莫名其妙,但他还是尽量表现的狠谦卑。
“尊贵的将军,我归顺大唐不只为了吃喝,更是希望能为丞相效力!”
他将话题引向大唐丞相,实际上就是想询问一下,自己何时才能谒见这位位高权重的人。
毫无征兆的,郑显礼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脸忽然冷了下来,他眯着眼睛,用很低沉的声音说道:
“殿下有些耐心,很快就能见到丞相了!”
两个人对话的同时,法兹勒一直低头吃着面前的酒肉,他可不愿意触那人的霉头,每一次碰壁都会带来令人难堪的折辱。
而且,唐朝丞相似乎很自重身份,抑或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总是在几次三番的请见之后才露一次面,即便露面以后,也不会深入谈什么问题。
也正是因为此,法兹勒才没有足够的时间和唐朝丞相提出自己的条件,即是哈里发的底线。
郑显礼和他说的那些条款如果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哈里发一定会暴跳如雷,弄不好连他都会受到连累。
如果马赫迪没有被俘,他大可拂袖而去,但现在的形势是,帝国必须稳住唐朝人,不能让他们再对两河地区发起攻击,至少在一年内不要再攻击帝国。
不过,他担心的瞥了一眼卡扎尔,这个叛变者的到来恐怕会使这个目标变得越来越渺茫,因为如果唐朝的丞相不是傻子,就一定会借着卡扎尔贵重显赫的身份大做文章,扶植此人以对抗曼苏尔似乎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一瞬之间,法兹勒内心中腾起了一丝不曾有过的杀气。
如果杀掉卡扎尔,会不会减少一些阻碍呢?
他觉得回去有必要和赛义德商量一下,选派合适的人手去刺杀卡扎尔。
不过看着郑显礼似乎并没有在短时间内散席的意思,想到前几次都是从中午枯坐到日落的宴席,法兹勒就有点坐在满是木钉的毯子上一样。
为此,他还故意做了个戏,假装肚子疼,离开了宴席。
郑显礼也没有深究,只浑不在意的放其离开。
回到军营中以后,法兹勒叫来赛义德,当即就冲着他鞠了一躬。
这可把赛义德吓了一跳,法兹勒是亲王,又是哈里发的使者,如果这么自降身份的向自己鞠躬,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法子饿了一开口就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去刺杀卡扎尔亲王?”
卡扎尔投降唐朝的消息,赛义德也知道了,但却万没想到,法兹勒居然对此人生出了杀心。
“殿下,我们不能轻举妄动,且不说我们如何接近卡扎尔,就算臣工将他刺杀,又怎么能保证唐朝人不会羞恼愤怒呢?如果因此坏了哈里发的计划,我们就再没有退路了!”
这一次,法兹勒的态度很坚决。
“如果卡扎尔不死,唐朝人一定会用他针对哈里发,哈里发修兵的计划一样会被破坏,我们哪里还有退路?”
赛义德还想分辨,法兹勒摆摆手,打断了他。
“接近卡扎尔我已经有了想法……”
法兹勒的计划里,赛义德是主角,因为他在泰西封宫廷时,借着哈里发提供的便利条件,和许多权贵都有过来往,卡扎尔就是其中之一。
当时,卡扎尔还表现的比较恭顺,对哈里发的决定大都率先表示支持和拥护,因此与赛义德的几次接触都相对比较融洽和愉快。
法兹勒自然之道这些情况,他希望赛义德能利用这些仅有的便利来接触卡扎尔,然后趁其不备突然下手,将之击杀。
换言之,法兹勒就是要用赛义德的命去换卡扎尔的命,因此才会有了对他鞠躬的举动。
所以,赛义德想的没错,法兹勒的反常礼遇,确实不是什么好事。
赛义德强烈反对这个提议,并非是他怕死,而是如果他执行法兹勒的计划,自己就再也无法回到泰西封宫廷,无法回到泰西封宫廷就不能继续接近曼苏尔,为唐朝源源不断的提供情报。
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其家族在唐朝的待遇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就是为了这一点,也必须要坚持,决不能妥协。
“殿下,就算哈里发在此,也一定不会同意这种冒险,一旦事败,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法兹勒本以为赛义德会一口答应下来,可他偏偏就坚决的表示了反对。
“你,难道,怕死吗?”
这是个愚蠢的提问,但他想要胆小来刺激赛义德。只是赛义德怎么可能会因为别人一句怕死或胆小就改变了初衷呢?
“我绝不是怕死,这是为了哈里发负责,哈里发用我做副使,除了辅助殿下以外,有些时候更是要弥补殿下的不足,所以,请恕小人不能从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殿下去冒险!”
闻言,法兹勒有些生气了。
赛义德言下之意,哈里发竟然在用他监视自己,别看他在郑显礼面前可以吃哑巴亏,但在赛义德面前,只要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就会毫不犹豫的翻脸。
“你难道不怕回到泰西封以后,我会将你现在的怕死行为告诉哈里发吗?你知道的,哈里发最厌恶的就是大臣怕死……只会用最残忍的酷刑来惩罚你……”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心念十八转
赛义德马上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目光毫不躲闪,回应着法兹勒的直视。
“难道你以为杀掉卡扎尔就能迫使唐人与我们重新坐下来谈判吗?”
“至少会有这种可能,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事情只会变得更糟糕!”
赛义德大笑,指着法兹勒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许是病急乱投医吧,此人连想法都变得天真无比。
“就算卡扎尔死了,马赫迪呢?难道唐朝人不会将马赫迪推到前面去?让他与哈里发分庭抗礼,岂不是更加具有破坏力?”
一连串的发问就像一柄大铁锤,重重的砸在了法兹勒的胸口上,他确实忽略了马赫迪,仔细想想,如果唐人扶植这位王子与曼苏尔争夺哈里发之位,也是极有可能的,难道还能将马赫迪也杀了吗?
别说唐朝人对马赫迪护卫森严,其下落至今也是极为保密的,没人能说清楚他现在被送到了何处囚禁。
自打赛义德在一处囚禁高级俘虏的院子里见过马赫迪以后,就再没有人见到过这位王子,有人说他已经被送到了出于唐朝绝对控制下的昏陀多城看管,也有人说他将被送往长安,将被当做最高级的俘虏进献给唐朝皇帝。
总而言之,关于马赫迪去向的说法有很多,但却没有一样是得到过确实的,实际上也永远无法证明各种说法的真伪。
想到如此种种,法兹勒就像泄了气的尿泡,登时没了精神,既然这样刺杀卡扎尔还有什么意义呢?
唐人手中的棋子实在太多了,就算毁掉一两个,也会很快推出替代品,根本无法彻底铲除这个隐患。
法兹勒不是傻子,唐朝人虽然一拖再拖,嘴上承诺会罢兵休战,但卡扎尔的到来说明了什么,只要不是傻子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很是懊恼,主动提出了用一部分法尔斯来交换停战的建议,这么做不但没能满足唐朝人的胃口,反而还使他们像闻到了血腥味的豺狼,还想从帝国的身上再咬下几块肉来。
突的,法兹勒挺直了腰板,也不顾忌是不是有人在监视他们,大声的说着:
“不行,不能这样什么都不做,总要做点什么,决不能什么都没做就放弃了!”
此时的法兹勒有些不正常的亢奋,在帐篷里无目的的转着圈子,赛义德无奈的摇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知道法兹勒这是在宣泄多日所受的屈辱情绪,总要找个机会释放一样,否则真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憋疯了。
但是,法兹勒这么不管不顾的在唐人的地盘上大呼小叫,如果被听了去,很可能做出危险举动的解读,到时候法兹勒能否活着回到泰西封都将是个未知之数。
赛义德觉得自己有必要组织法兹勒突然出现的癫狂行为,于是一把揪住了他脖颈处的衣袍,双手用力的前后摇晃着。
“殿下醒醒,醒醒!这是在敌营,虽然局势艰危,但还没到自暴自弃的时候!”
连摇晃带劈头盖脸的责骂,法兹勒总算恢复了清醒。
他当即就为自己的鲁莽举动感到后悔,终于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赛义德,你做得对,我险些做出最愚蠢的事情来……”
赛义德的声音很低。
“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关键在于我们该如何应对,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说罢,他满眼期待的看着法兹勒,等着他的决断!
到了这个份上,法兹勒哪里还有什么决断?他早就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赛义德,你说说,我们现在该如何应对?”
赛义德沉思了一阵,答道:
“既然知道用谈判换取停战已经不可能,留下来就再没有意义,不如早早返回泰西封,将此地的实情一一告知哈里发!”
“就这么回去?”
听了四阿姨的建议,法兹勒有些犹豫,他不是不知道这是最佳的选择,但世事就是如此,许多事该如何选择依据的并非全然是统一的利害得失。比如此时,选择回到泰西封或许对曼苏尔更有利,但对法兹勒本人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了。
由于劳而无功,甚至还会被迁怒于马赫迪的被俘,曼苏尔很可能将法兹勒当做替罪羊来惩罚。
如果是这样的话,曼苏尔一定会用最残酷的手段来惩罚其家族,虽然两人同宗同源,但他连亲兄弟,亲儿子都不手软,又怎么会对他这个隔着大山大河的亲戚网开一面呢?
最了解曼苏尔的脾气秉性,既是法兹勒遇事做出有利决断的优势,也是他胆怯的根源之所在。
法子饿了甚至不敢继续想下去,想到自己全家都可能被拉到广场上处以绞刑,他就忍不住打哆嗦。
曼苏尔对待失败者从来都是不吝惜各种酷刑折磨的,其目的自然是鞭策大臣将军们奋勇作战杀敌夺取胜利,但与此同时也使得很多人无法面对失败,很多时候导致了战败的将军们会临阵选择投降,抑或是出逃。
马赫迪就是最鲜明的例子,本来他还保存了将近两万的精锐士兵,如果在希尔凡战败以后就此返回泰西封,也不至于使得曼苏尔面临如此窘境。
但就是因为马赫迪也十分了解曼苏尔的脾气秉性,生怕回去以后受到残酷的惩罚,才选择了向北逃亡。
岂料这一逃竟然就踏上了条不归路!
法兹勒当然没有功夫同情马赫迪,他现在想得更多的都是自己将来回到泰西封以后的安危。
看着赛义德,法兹勒心底忽而又生出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一经生出就像生根发芽了一样,迅速枝繁叶茂,只是他在犹豫着是否应该与其商议。
最终,法兹勒还是有了决断。
“赛义德,你认为,我们有没有可能投靠唐人 ?”
他说这话时目不转睛的盯着赛义德表情变化。
说实话,赛义德确实被法兹勒的话吓了一跳,他可绝对想不到一直对曼苏尔十分忠诚的法兹勒居然也产生了叛逃的想法。
“投靠唐人?殿下,别,别开玩笑了,这,这怎么可能呢……”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难再有擎天
法兹勒突然产生了背叛曼苏尔的想法,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难相信,如果在从泰西封启程东来之初,抑或是抵达希尔凡之时,有人告诉他,他将要背叛哈里发,他会认为这是比太阳不再升起更加不值一提的谎言。
然则,现在他偏偏就产生了这种想法,而且这种想法一经生出,就像洪水一样难以遏制。
出于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法兹勒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
如果按照计划返回泰西封,他认为自己将有很大的几率成为曼苏尔平息大臣和将军们不满的替罪羊,谁又生来愿意做替罪羊呢?
而且按照曼苏尔的脾气秉性,一旦要拿他当替罪羊,以丢掉法尔斯省和马赫迪成为俘虏两桩大罪,恐怕全家族乃至整个部落都要受到牵连。
怎么选择都逃不开残酷的惩罚,与其是这样的话,倒不如留下自己一条命,将来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
而唐朝人对倒戈投降的人,甚至被俘之人都相当的宽容,有些能力出众的还被委以重任。
一向看起来对哈里发很是忠心的法兹勒此时也不禁开始变得三心两意。
但是,这种看似突然的转变,倒让赛义德犯难了,他是绝对不愿意看到法兹勒背叛曼苏尔投靠唐朝人的。
因为他身上还有着秘密的使命,必须返回泰西封向曼苏尔复命。
赛义德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缓缓的给出了答复。
“殿下当真思虑好了?这不是小事,轻易选择将给家族和部落带来什么后果,殿下应该比小人还清楚,现在小人不回答这个问题,希望殿下好生考虑一夜!”
这番话并不足以改变法兹勒的想法,但他终究还是犹豫的,并不像卡扎尔那样,身负血海家仇,铁了心要投靠唐朝人,以向曼苏尔复仇。
只是法兹勒想知道赛义德内心中的想法,所以还是继续追问着:
“难道你就没有为后路打算吗?哈里发虽然是雄狮一般的王中之王,可对待失败者也从来没有怜悯之心,现在马赫迪成了俘虏,法尔斯省也丢了,如果仅仅如此,通过谈判能达成停战,也算没有辜负了哈里发的信任,但这一切都在卡扎尔到来以后彻底改变了,唐朝人一定不会同意停战,回到泰西封,你我能脱开责任吗?”
赛义德又沉默了,他沉默不是被法兹勒的话触动,而是在盘算着该怎么说才能表达的最恰当。如果拍着胸脯宣称自己对哈里发如何如何忠心,那才是假的不能再假的做戏了。
而且这样做的话一定会让法兹勒对他产生戒备怀疑之心。
“殿下所言甚是,但唐人阴险,若非没有办法,轻易,秦怡不要选择这条路!”
闻言,法兹勒叹了口气,喟然道:
“如果有的选,我当然不愿意承受背叛了哈里发,背叛了家族和部落的耻辱与痛苦,但与其回去无意义的送死,不如活下来,或许还有翻身的一天……”
他说的显然是心里话,有意与赛义德一同做出抉择!
“如果有办法不死呢?”
赛义德目不转睛的盯着法兹勒,一字一顿的问道。
卡扎尔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大唐丞相,对方年轻的让他甚至觉得这是个冒牌货,但几句话聊下来,疑心登时尽去。
因为一切都能演,唯独权力熏出来的气场是无论如何都演不了的。
对方虽然年轻,可举手投足间都是大权在握者的自信,无时不刻都流露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态。
为此,卡扎尔甚至连之前打算见面时提出的条件都决定延后,先看看情形再说。他有种预感,此人看着年轻,却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如果贸然提出来,说不定会激起对方的反感之心,那就麻烦了。
这是一次私下里的会面,在场的就只有秦晋与卡扎尔。
他决定见卡扎尔,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在踏上返回长安的路途之前,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伊拉姆之战必须结束,卡扎尔也必须被扶植上哈里发的位置,就让其在伊拉姆坐镇,与曼苏尔争夺大食的地盘和人心。
做这么多,说到底都是最大限度的削弱曼苏尔,曼苏尔越虚弱,唐朝在波斯就站的越稳。
波斯都督府负责边界最西部的安全,计划中至少驻扎五万人的神武军,而且还要由中土征发至少五十万的囚徒和良家子,用来充实这里的人口。
时间太短,关于波斯都督府的筹划只能交给有志于开疆拓土之人来具体执行,像崔胤这种既有能力又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尤为难得,假以时日所造成楷模在朝廷大做宣传,以此来吸引那些希望有所作为的世家子弟。
此时出现的卡扎尔就是诸多筹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扶植一个身份和地位与能力不匹配的家伙,肯定要比双优的马赫迪更为合适。
而且,扶植卡扎尔有马赫迪所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卡扎尔与曼苏尔有着灭门破家的血海深仇,他们和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些想法卡扎尔并不知道,他在那张难分喜怒的脸上分析不出任何内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作何想法。
虽然客观分析,唐朝人一定会与自己合作,可真的见到了唐朝丞相本人,卡扎尔心里还是打起了鼓。
不知道秦晋是否真愿意帮助自己多活伊拉姆,并保障自己的安全。
大食帝国虽然陷入了困境,但再瘦的狮子也能咬死身强力壮的野牛,卡扎尔知道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如曼苏尔,就算能多活伊拉姆,没有强大的庇护恐怕也不会长久。
奈何两个人见面以后所谈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并无一句涉及到正题。
渐渐的,卡扎尔失去了耐心,患得患失心理作祟,他迫切的希望知道对方究竟会不会帮助自己。
如果在唐朝人这里得不到庇护,恐怕真的要做一个胆小的逃亡者了。
东方的吐火罗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对待逃亡者是很宽容的,然则现在已经置于唐朝的控制之下,如果遭到拒绝,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个容身之所……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难再有擎天
法兹勒突然产生了背叛曼苏尔的想法,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难相信,如果在从泰西封启程东来之初,抑或是抵达希尔凡之时,有人告诉他,他将要背叛哈里发,他会认为这是比太阳不再升起更加不值一提的谎言。
然则,现在他偏偏就产生了这种想法,而且这种想法一经生出,就像洪水一样难以遏制。
出于对未知和死亡的恐惧,法兹勒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
如果按照计划返回泰西封,他认为自己将有很大的几率成为曼苏尔平息大臣和将军们不满的替罪羊,谁又生来愿意做替罪羊呢?
而且按照曼苏尔的脾气秉性,一旦要拿他当替罪羊,以丢掉法尔斯省和马赫迪成为俘虏两桩大罪,恐怕全家族乃至整个部落都要受到牵连。
怎么选择都逃不开残酷的惩罚,与其是这样的话,倒不如留下自己一条命,将来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
而唐朝人对倒戈投降的人,甚至被俘之人都相当的宽容,有些能力出众的还被委以重任。
一向看起来对哈里发很是忠心的法兹勒此时也不禁开始变得三心两意。
但是,这种看似突然的转变,倒让赛义德犯难了,他是绝对不愿意看到法兹勒背叛曼苏尔投靠唐朝人的。
因为他身上还有着秘密的使命,必须返回泰西封向曼苏尔复命。
赛义德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缓缓的给出了答复。
“殿下当真思虑好了?这不是小事,轻易选择将给家族和部落带来什么后果,殿下应该比小人还清楚,现在小人不回答这个问题,希望殿下好生考虑一夜!”
这番话并不足以改变法兹勒的想法,但他终究还是犹豫的,并不像卡扎尔那样,身负血海家仇,铁了心要投靠唐朝人,以向曼苏尔复仇。
只是法兹勒想知道赛义德内心中的想法,所以还是继续追问着:
“难道你就没有为后路打算吗?哈里发虽然是雄狮一般的王中之王,可对待失败者也从来没有怜悯之心,现在马赫迪成了俘虏,法尔斯省也丢了,如果仅仅如此,通过谈判能达成停战,也算没有辜负了哈里发的信任,但这一切都在卡扎尔到来以后彻底改变了,唐朝人一定不会同意停战,回到泰西封,你我能脱开责任吗?”
赛义德又沉默了,他沉默不是被法兹勒的话触动,而是在盘算着该怎么说才能表达的最恰当。如果拍着胸脯宣称自己对哈里发如何如何忠心,那才是假的不能再假的做戏了。
而且这样做的话一定会让法兹勒对他产生戒备怀疑之心。
“殿下所言甚是,但唐人阴险,若非没有办法,轻易,秦怡不要选择这条路!”
闻言,法兹勒叹了口气,喟然道:
“如果有的选,我当然不愿意承受背叛了哈里发,背叛了家族和部落的耻辱与痛苦,但与其回去无意义的送死,不如活下来,或许还有翻身的一天……”
他说的显然是心里话,有意与赛义德一同做出抉择!
“如果有办法不死呢?”
赛义德目不转睛的盯着法兹勒,一字一顿的问道。
卡扎尔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大唐丞相,对方年轻的让他甚至觉得这是个冒牌货,但几句话聊下来,疑心登时尽去。
因为一切都能演,唯独权力熏出来的气场是无论如何都演不了的。
对方虽然年轻,可举手投足间都是大权在握者的自信,无时不刻都流露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态。
为此,卡扎尔甚至连之前打算见面时提出的条件都决定延后,先看看情形再说。他有种预感,此人看着年轻,却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如果贸然提出来,说不定会激起对方的反感之心,那就麻烦了。
这是一次私下里的会面,在场的就只有秦晋与卡扎尔。
他决定见卡扎尔,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在踏上返回长安的路途之前,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伊拉姆之战必须结束,卡扎尔也必须被扶植上哈里发的位置,就让其在伊拉姆坐镇,与曼苏尔争夺大食的地盘和人心。
做这么多,说到底都是最大限度的削弱曼苏尔,曼苏尔越虚弱,唐朝在波斯就站的越稳。
波斯都督府负责边界最西部的安全,计划中至少驻扎五万人的神武军,而且还要由中土征发至少五十万的囚徒和良家子,用来充实这里的人口。
时间太短,关于波斯都督府的筹划只能交给有志于开疆拓土之人来具体执行,像崔胤这种既有能力又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尤为难得,假以时日所造成楷模在朝廷大做宣传,以此来吸引那些希望有所作为的世家子弟。
此时出现的卡扎尔就是诸多筹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扶植一个身份和地位与能力不匹配的家伙,肯定要比双优的马赫迪更为合适。
而且,扶植卡扎尔有马赫迪所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卡扎尔与曼苏尔有着灭门破家的血海深仇,他们和解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些想法卡扎尔并不知道,他在那张难分喜怒的脸上分析不出任何内容,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作何想法。
虽然客观分析,唐朝人一定会与自己合作,可真的见到了唐朝丞相本人,卡扎尔心里还是打起了鼓。
不知道秦晋是否真愿意帮助自己多活伊拉姆,并保障自己的安全。
大食帝国虽然陷入了困境,但再瘦的狮子也能咬死身强力壮的野牛,卡扎尔知道自己的实力远远不如曼苏尔,就算能多活伊拉姆,没有强大的庇护恐怕也不会长久。
奈何两个人见面以后所谈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并无一句涉及到正题。
渐渐的,卡扎尔失去了耐心,患得患失心理作祟,他迫切的希望知道对方究竟会不会帮助自己。
如果在唐朝人这里得不到庇护,恐怕真的要做一个胆小的逃亡者了。
东方的吐火罗是个不错的地方,那里对待逃亡者是很宽容的,然则现在已经置于唐朝的控制之下,如果遭到拒绝,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个容身之所……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愿做忠仆人
卡扎尔的心情变得低落,他不是个很擅长掩饰情绪的人,秦晋一眼就看了出来,但仍旧不动声色。国事容不得任何心慈手软,更何况卡扎尔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重新把他放在主宰权力的位置上,相信这个人会毫不犹豫拧断反对者的脖子。
之所以卡扎尔现在变得有些唯唯诺诺,归根结底是没有斗得过他那位胞兄,如果他成为了胜利者,恐怕也会使用同样凶残的手段去对付曼苏尔。
成王败寇,世事就是如此,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卡扎尔作为一个丧家之犬能够捡回一条命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还有了翻身的机会,怎能不患得患失呢?
“尊贵的亲王殿下,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样的帮助,希望你能够直言相告,而不是绕圈子!”
在成功把控了卡扎尔的情绪以后,秦晋开始主动出击,他要探一探对方的底线。
卡扎尔先是一愣,继而又搓着双手,似乎在犹豫该如何说出自己的请求。
“希望大唐丞相能借给我兵,让我为死去的家人报仇,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筹码可做交换以后,唯一可做的只能是放低姿态,祈求对方的怜悯。
秦晋自然不会怜悯这头战败了的狮子,尽管他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但这并不能成为出兵帮助他的理由。
“我会帮助你为家人复仇,还会帮助你和曼苏尔对抗,你需要做的只是向大唐臣服,成为大唐皇帝最忠诚的仆人!”
顿了一下,秦晋问道:
“你能做到吗?”
“愿意,愿意,我愿意做大唐丞相最忠诚的仆人!”
秦晋不紧不慢的纠正了卡扎尔的说法。
“不是做我的仆人,是做大唐皇帝的仆人!”
“是是是,做大唐皇帝最最忠诚的仆人!”
卡扎尔不了解唐朝内部的情况,只要秦晋希望他说什么,做什么,他便无条件的去说,去做!
“伊拉姆的禁卫军已经撤走了,相信回到埃兰城是很容易的事,我会派出五千人护送你回去,帮助你铲除背叛者!”
“丞相说的,是真的吗?”
当得知自己即将可以在唐兵的护送下回到伊拉姆,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卡扎尔又有些怀疑,仅仅五千人,能够夺回埃兰城吗?
他确实不是个善于掩饰情绪的人,是以秦晋一眼就看出来了,便笑着问道:
“你是在怀疑吗?”
“不不不,不敢怀疑丞相帮助我的真心!”
秦晋大笑。
“你不用怀疑,曼苏尔的禁卫军车哦组以后,用五千人夺回伊拉姆省已经足够了。而且据我所知,从前大食人与唐人原本世代友好,只是阿拔斯夺取了哈里发的位置和权力以后,才将我们两国推向了战争,现在是时候结束战争了,希望亲王殿下能够以此为己任,保证两国的长久和平!”
卡扎尔苦着脸,他现在连自保都困难,还有什么能力改变曼苏尔武力扩张的战略政策呢?
但又不能忤逆了唯一有能力而且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就只好实话实说:
“曼苏尔太强大了,在大食,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
秦晋大有深意的看者卡扎尔,缓缓道: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好半晌,卡扎尔才反应过来,伸出手指,机械的指了指自己,颤声问道:
“丞相说的,是,是……”
秦晋点头。
“没错,这个人就是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食帝国的哈里发,曼苏尔是暴君,是魔鬼,注定要被推翻!”
看秦晋极认真的说着,卡扎尔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他虽然发动了兵变来反对曼苏尔,但那是他认为曼苏尔已经成了失败者的前提下,现在曼苏尔仍旧掌握着帝国八成以上的力量,自己怎么可能有资格与其公然对抗呢?
宣称成为哈里发,是怕曼苏尔忘了自己吗?
“怕什么怕,曼苏尔倒行逆施,一定得罪了不少人,相信许多部落都是敢怒不敢言,现在是时候出面联络他们,只要所有人团结在一起,就算曼苏尔再强大,也终将被扫进垃圾桶里!更何况,在你的身后还站着五十万大唐士卒,他若敢来,便教他有来无回!”
那些联络曼苏尔的反对者云云,卡扎尔是压根不抱希望的,这些部落的首领们都是狡猾的豺,怎么可能在看不到明晰的结果之前就做出选择呢?
只有秦晋保证的武力支持才使得他多少有了点信心!
卡扎尔壮着胆子问道:
“丞相说的五十万人,会借给我多少?”
秦晋没想到他会纠结这个数字,一瞥眼皮问道:
“你需要多少人?”
卡扎尔还真的掰着手指头计算了起来,嘟嘟囔囔一阵之后,一本正经的答道:
“如果要守住伊拉姆,抵挡住禁卫军的进攻,至少要五万人!”
伊拉姆虽然有着肥沃的农田,可毕竟是个小地方,养活一两万人已经是极限,如果需要五万人,仅凭此一地是无法供应给养的。
不过,当他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个数字以后,秦晋大感无奈。
这个卡扎尔虽然有造反的野心,但在失败以后器局终究是太小了,只局限于所谓根基之地的伊拉姆,如果要做大食的哈里发怎么能不放眼全局呢?
但话又说回来,他们所需要的也正是这样一个野心有余而能力不足的傀儡。
神武军初来乍到,在这片土地上需要一个出身高贵有一定声望的代理人,由这个代理人间接控制和统治这片土地,才会更加容易的站稳脚跟。
“放心吧,成为哈里发以后,你所拥有的不仅仅只有伊拉姆一个省,泰西封才是你终极的目标!”
“泰西封?”
自打伊拉姆的老巢被曼苏尔一窝端了以后,卡扎尔的自信心在极短的时间内垮掉了,尤其是抵达希尔凡以后,心境变化的更快。
以至于他认为,只要能夺回伊拉姆,有个可以安居立身的地方就足够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法兹勒投降
赛义德连夜紧急秘密求见了秦晋,本来这是很危险的,但事关紧急,也不得不冒一下险了。
法兹勒自打见过卡扎尔以后就一扫此前哈里发忠仆的形象,开始有些三心两意,虽然他几次劝说,都不能打消其顾虑和想法。
因为赛义德的身份十分隐秘,就算郑显礼也不清楚,为了最大限度的把控事态发展,他认为有必要冒险求见秦晋。
秦晋本来打算连夜赶往希尔凡南部的一座小城视察军情,但在得知赛义德紧急求见以后,不得不推迟行程。
经过一番隐秘的安排,赛义德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军帐中见到了秦晋。
“什么事情,非得连夜见面?你的身份很特殊,如果被发现了,会危及你的生命知道吗?”
“确实有大事,法兹勒已经对曼苏尔生了二心,他一方面有刺杀卡扎尔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有彻底背叛大食的意愿,此时正在两者间犹豫,不知最终将会如何选择,请丞相无比及早做好安排,另外,要让卡扎尔低调一些,那些大食故人一概都不要见了,以防在这关键当口出现意外!”
这个信息量很大,秦晋思量了片刻,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法兹勒作为阿拔斯王族远枝,又是曼苏尔的亲信大臣,怎么可能说叛变就叛变呢?
他第一反应是此人可能要诈降,但见赛义德如此郑重其事,又不得不慎重考虑此事。
“法兹勒除了反复犹疑,还有什么反常的表现?还有,他的叛变意图有没有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
“理由嘛……”
赛义德揉着下巴上的大胡子,说道:
“丞相应该知道马赫迪为什么叛逃吧?在战败以后,主力尚存的情况下,仍旧不敢返回泰西封,就是怕曼苏尔残酷的惩罚!法兹勒这次不但没能完成曼苏尔交代的任务,还大手一挥划出去了大半个法尔斯省,试问回去以后怎么可能不受到惩罚?还有马赫迪成为大唐俘虏的关键问题,曼苏尔也一定会让他承担责任的……”
闻言,秦晋赞同的点了点头,赛义德的这几个理由都说得过去,但还是不能排除其诈降的可能性。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如果法兹勒投降了,小人将会直面曼苏尔的怒火,恐怕……恐怕要成为他的替罪羊了!所以,法兹勒绝对不能投降!”
这才是真正令人头疼的地方,秦晋拍着脑门,有些伤脑筋,法兹勒这种人对他而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现在跳出来添乱,确实有点让人头疼。
“那就想办法断了他的念头,把他撵回去!”
说实话,秦晋有点烦法兹勒,仅从几次优先的交流也可以看出来,这是个私心很重的人,看着很有能力,也很忠心,但所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实际上都藏在肚子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肯定是不合适的。
秦晋虽然收用了很多降将,可也都是有针对性的使用,像法兹勒这种擅长搞内斗的角色,实在没什么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正在思忖间,郑显礼急急寻了过来,声称有紧急军务,赛义德只得暂时回避。
“大事,大事啊,那个法兹勒找到我,说要投降!”
看到秦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郑显礼顿了一下,道:
“丞相难道不惊讶吗?”
如果秦晋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他一定会惊讶的,但赛义德早就把法兹勒的心理动态一一汇报了,唯一让人有些意外的是时间问题,谁能想到这个法兹勒如此沉不住气,竟然连一夜的功夫都没过就急不可耐了。
而且,法兹勒做出如此选择,就等于主动放弃了他在泰西封的族人,他们势必要受到曼苏尔更加残酷的惩罚和报复。
但郑显礼也直接提出了他看法。
“下走认为法兹勒是诈降,丞相认为,我们该不该接受他?”
秦晋不置可否,只道:
“应该问问他,对我大唐有什么用?咱们总不能收用一个毫无用处之人吧!”
郑显礼呵呵笑了两声。
“丞相与下走想到一处了,下走也如此问他,丞相猜猜,这是如何回答?”
“哦?如何回答?”
这倒勾起了秦晋的好奇心,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回答连郑显礼都卖起了关子。
“他说可以亲自替神武军带路,去泰西封!”
秦晋两手一摊,看来法兹勒确实没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筹码,带路这种活,在俘虏里一抓一大把,比法兹勒更合适的人选太多了。
这时,郑显礼却又继续道:
“当下走质疑时,他却说了一个下走无法拒绝的消息。”
“甚?”
“他告诉下走,曼苏尔有病,恐怕难以长久了!”
“有病?什么病?”
其实法兹勒也并非全然无用,他作为曼苏尔的近臣,知道许多外人无从得知的,关于曼苏尔的私隐。
“他没具体说,只说泰西封大部分的贵族们都在暗中对抗着曼苏尔,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如果所言非虚,这可是咱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原本神武军的计划是步步为营,在占领呼罗珊以后,一点一点的蚕食大食帝国。
而现在大食帝国的中枢即将出现动乱,实际上已经开始进入了混乱的初期,自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更进一步。
“从一个不靠谱的人嘴里说出的话,我们都只能信两三分,那个法兹勒就让他从哪来,回哪去吧,咱们这里没有他容身的位置!”
郑显礼本以为秦晋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谁知道反应却是如此冷淡,一时有些错愕。
“不管是真是假,总要验证过才知道,而且卡扎尔的兵变不正可以佐证法兹勒的说法吗?”
他本不是个急功近利的人,但眼见着机会如此难得,一举灭掉大食的机会或许就在眼前,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放过呢!
“卡扎尔确实可以佐证他的说法,这与我们收用法兹勒却没什么直接联系,泰西封的乱局被曼苏尔平定了,禁卫军又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绝对是个硬骨头,决不能轻率!”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返回泰西封
赛义德回到军帐中以后,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在天刚亮时就像往常一样带着几名随从来到了法兹勒的军帐,并向他提及了是否向唐朝投降的事宜。
法兹勒出乎意料的坚决否认了投降的说法,并表示他会坚持完成哈里发交给自己的任务,无论成功与否都会返回泰西封复命。
如果不是昨夜已经得知了一些内幕情况,赛义德当真要相信法兹勒摆脱了犹豫,可现在他十分清楚,这位亲王连他也一并出卖了。那就没有什么好手软的了,所有人都有为之坚持和战斗的东西,赛义德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回到泰西封。
毫无征兆的赛义德出手了,他和法兹勒的年岁相差不多,但常年走南闯北无数次面对生死的他远比养尊处优,从没上过战场的亲王贵族要动作凌厉的多。
一把精致的银匕首,搭在了法兹勒的后腰眼上。
“殿下,既然你铁了心的要背叛哈里发也就不要怪小人下手狠辣了!”
法兹勒做梦都想不到,一向顺从的赛义德竟然会暴起突袭,面对明晃晃的匕首短刃,他有些惶恐。
“你,你要做什么?”
赛义德冷哼一声,道: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但你,必须和我回泰西封!”
“绝不可能……护卫,护……”
法兹勒惊觉自己的谋划败露,情知跟着赛义德回到泰西封只会比死更痛苦,便冒险大声呼唤护卫来解救自己,只要惊动了更多人他就是安全的。
但帐篷的门打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护卫,而是赛义德那几个其貌不扬的随从。
他们已经将门外的护卫悉数解决了。
常年跑商的赛义德,身边有一群死士来保护自己的安全,精挑细选的随从都是看似普通,但都身怀绝技的人。
“赛义德,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请你不要将我带回泰西封!”
见到情势如此,法兹勒的口气又软了下来,用几近于哀求的语气说道。
“殿下,一切都晚了,我需要的是你和我一起回到泰西封,这是你不可能做到的,只能由我来帮你做到了!”
直至此时,赛义德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恭顺,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的兴奋和冷酷。
作为一个在乱世中屹立不倒的大商,就要具备冷酷的无情的特质,在关键时刻必须能够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所以,将法兹勒押送回泰西封,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
“不不不,不要将我送回泰西封,你要钱吗?我在泰西封以外的地方上还有许多财产,你要多少?我都送给你,送给你!”
法兹勒特地强调了两遍,希望能用钱来挽回自己的命运。
赛义德知道困兽犹斗的道里,并不急于将法兹勒所有求生的路都堵死,便煞有介事的问道:
“殿下在哪里还有财产,小人很好奇,想知道一些……”
法兹勒一连说出了几个省的地名,那里都是他所在部落的领地,自然有着许多的财产。
不过,赛义德却很可惜的叹了口气。
“如果我到了殿下的领地,会不会遭到报复呢?说到底,你的这些财产都是不能带走的,又怎么能用来买殿下一条命呢?”
法兹勒自然矢口否认他的族人会施加报复,而且还拍着胸口一再保证:
“我的部族在米底省和亚兹德省都有领地,那里每年的税收都有上十万的第纳尔,你要多少,十万还是二十万?就算再多,也能拿得出来!”
这一点倒是真的,米底和亚兹德虽然不是什么富得流油的省,但依靠人头税每年也能刮到一笔可观的收入。
为了表示诚意,法兹勒还保证道:
“我可以让族人将财货都换成等价的黄金与宝石,让你便于携带,只要你不把我送回泰西封去!”
法兹勒不是个心存侥幸的人,他知道赛义德也不是个蠢人,既然走出了这一步,就一定已经有所安排,甚至还可能暗中与唐人进行了勾连。
而且,昨夜他向唐人表示投降意愿时,甚至表示连自己的家族领地都可以划归唐人统治,对方都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
如此拖了一夜,到现在赛义德的行动,说不定就是唐人的答案呢!
所以,不再抱侥幸心理的法兹勒是真心想用财产来交还性命,只要赛义德可以将其送回领地,就还有翻身的可能。
如果任由赛义德将其送回泰西封,那他所面临的可就是最残酷的惩罚了。
除此以外,法兹勒还一再的保证,绝对不会对赛义德进行报复,他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只希望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足够了。
赛义德又煞有介事的提出了条件,让他即刻写信交与唐人,声称立即返回泰西封,所有的谈判都不会再继续下去。
法兹勒都很顺从的一一照做。
很快,辞行书被放到了郑显礼的案头,此时秦晋已经启程赶往南部视察,由他做全权处置。
法兹勒的行动有些出人意表,但秦晋的态度是并不希望容留此人,于是就顺水推舟,派人礼送他们离开希尔凡。
秦晋在路上接到了赛义德遣人送来的密报,得知法兹勒即将被强行带回泰西封以后,他轻轻出了口气,看来这个赛义德也不是像表面显露出来的一样,不仅仅是个八面玲珑的老好人,还有冷厉和狠辣的一面。
这样也好,省得他再花费时间和精力安排此事,只要带着法兹勒回泰西封,这个替罪羊就不必由赛义德来充当。
身份地位远胜赛义德的法兹勒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而且,曼苏尔接连惩处王族和近臣,一定会使他的统治根基受到动摇,但这些都是他为了维持统治而不得不做的。
说起来有点像饮鸩止渴,可如果不这么做,近在眼前的危机也是很难避免的。
看来曼苏尔要焦头烂额了呢。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阵嘹亮的歌声,那是远处的牧民在驱赶羊群。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骨肉难还乡
这里相比于希尔凡北部的草原,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因为大量的逃兵和溃兵几乎都不约而同的向北方逃命,沿途的大量部落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洗劫。
尤其是马赫迪率领的军队,不但洗劫财货人口,还进行了大量的屠杀。也正是因为此,希尔凡山南山北的粟特部落才一股脑的选择了依附唐朝,并且成为了神武军在呼罗珊的重要支持力量。
秦晋在对待当地部族的态度也极为友好,为的就是争取他们的支持,从而尽最大可能减小劳师远征带来的不利因素。
但是,这些做法大都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最终还要神武军以结结实实的胜仗作为支撑才能行。
否则神武军在拉拢部落方面做的再好,也不可能使那些部落冒着得罪大食,且可能被灭族的危险来雪中送炭。
这是人之常情,而秦晋素来推崇两利则和的方针政策,只要符合双方利益,能够一并对付共同的敌人,均可以拉拢为盟友。
虽然拉拢的部落中素质参差不齐,其中也不乏心怀鬼胎,浑水摸鱼的,可只要形成了一种效应,这种趋之若鹜的投效势头也能成为瓦解和打击大食人军心士气的一种有效手段。
说穿了,这就是借势。
一旦投效唐朝背叛大食的风潮形成,大食人的威信就会随之大打折扣,而蛮部失去了对大食人的畏惧,就会有更多被压迫的部落站出来与之做对。
如此循环下去,大食人必定焦头烂额。
秦晋这次往南部视察,除了查看筑城的进度,还有两个重要的目的,一是向希尔凡南方的波斯人显示武力;二是积极示好,以便取得波斯人的广泛支持。
唐朝支持波斯复国的消息已经散布出去,相信一定会有为数不少的波斯人对此是持着支持态度的。
呼罗珊有许多波斯人出于生存考量都改信了大食教,但毕竟时日尚短,大食教的影响还没有那么深远。在没了拥有宗教惩罚性质的人头税制约以后,相信抛弃大食教的波斯人会越来越多。
然则,大食人对呼罗珊的破坏也是显而易见的。
农耕的波斯人被从土地上撵走,大片的耕地抛荒,草原蛮族不断的向南部迁徙。
这一路往南走,秦晋见到的波斯人村落寥寥可数,倒是随处可见大片的牛羊和甩着鞭子放牧的牧民。
不论农民抑或牧民,都是秦晋拉拢团结的对象。
许多部落的牧民见到神武军以后并没有选择逃走,甚至他们之中的首领还带着礼物赶来求见,并表达了对唐兵的恭顺之意。
当得知大唐丞相亲自接见了他们以后,有的部落首领则激动的表示,愿做大唐丞相最忠实的仆人!
希尔凡与草原诸部的会盟显然起了作用,方圆数百里的草原部族都知道了神武军愿意与各部落友好共处,并且还会提供帮助。
这些都是大食人做不到的,大食人不但不会友好的对待他们,除了以武力逼迫其改变信仰以外,还掠夺他们的人口和财货。
在唐朝军队数次击败了大食人并占领了呼罗珊以后,许多部落纷纷背离了以武力压迫他们的大食,转而投靠了唐朝。
负责在希尔凡南部两百里处筑新城的是新军指挥姜凤翔。
新城附近都是大片适宜开垦的农田,比之草原上的希尔凡更加适合定居。
而且那里也更加靠近波斯人聚居的区域,神武军如果想要在呼罗珊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就必然要与波斯人合作共处。
这次筑城也是长远计划中的第一步。
神武军随军的大量辅兵在离开木鹿城抵达希尔凡以后,被陆续派往南部筑城。
新城的名字还没有定下来,但规模却是不小,方圆十里的城墙可说是足以比肩木鹿城的。
秦晋的计划是,用十年的时间将这座新城经营成北呼罗珊首屈一指的大城,并且成为呼罗珊东西部最重要的交通枢纽。
并且可以作为唐朝在呼罗珊站稳脚跟最稳定的支撑点。
这次随军西征的许多将领和官吏都被秦晋留了下来,而且,远在长安的朝廷也通过了一场全国性的考试,选拔了超过三千名年轻的官吏,即将派往呼罗珊、吐火罗、身毒等地。
与广阔的土地相比,三千名官吏杯水车薪,但这只是第一步,再接下来,秦晋返回长安以后,还要发起并促成一股西迁的浪潮。
将会有更多的人到西域之地来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惠及子孙。
这个时代的人做官也好,从军也罢,所为的基本上离不开这三件事。
只要以足够的利益相诱惑,在此基础上再因势利导,势必会形成一股风潮。
越往南走耕地就越多,经过了一整天的行军以后,入眼处基本上已经见不到草原和牛羊。
虽然有许多是抛荒的土地,但已经零星可以见到精心侍弄的麦地了。
村落中的波斯农民显然对唐朝军队的到来怀有深深的戒心。
秦晋本想到村落中与当地的农人进行一次深入的交流,但所到之处无不关门闭户,好似躲避瘟疫豺狼一般,就更别提什么迎接了。
也难怪,错落里的农人不比四处迁徙游走的牧人,他们获取消息的渠道比起牧人更加闭塞,自然也甚少听到过希尔凡会盟的事情。
而且,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未必会有什么改观。
毕竟所有军队抵达村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强征存粮和青壮人口。
这些都是战争的必需品。
随从们强行敲开了一户波斯农人的家门,屋子里面一老三少,四口人,都吓得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通译简单翻译了老人颤抖又有些语无伦次的话。
“我的几个儿子都被军队征发了,到现在也没有音信,如果你们还需要人,就带走我吧,我的孙儿还不到十岁,请放过他们……”
老人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绝望、伤心还有隐隐的愤怒。
秦晋可以看出来,他的几个孙子应该都已经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之所以如此说,应该是不想他们和儿子一样在军队中落得个生死不知的下场吧。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突发之状况
任凭神武军的几个士兵怎样和他们交流,老人的眼睛里始终流露出恐惧和压抑,秦晋无奈只得命人留下一些粮食,然后全数退出村子,以减少对他们的骚扰。
在赶往新城的路上,前来迎接秦晋的校尉疑惑道:
“姜指挥先后在各处村子都分发了救济粮,许多农人基本上对我们维持了相当的善意,像这个村子的情况倒是少见。”
秦晋对此并不甚在意,收拢人心并非一朝一夕能达成的,而且就算他们再努力,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因此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是很正常的。
那校尉颇为紧张的解释,自然有为上官开脱的意愿在里面,也没有必要深究村人敌视神武军其中的根源。
正思忖间,行进的队伍却停住了,随之则是一阵阵的骚乱。
“报!前方有曝尸!”
“曝尸?哪里的?”
很快,秦晋就看到了倒吊在路边胡杨树上的尸体,看情形死了没多久,样貌全是毛发浓密的波斯人。
此时正值夏秋交界之际,天气还很炎热,周围已经是臭气熏天。
秦晋只得命人将这些倒吊的尸体都放下来,然后就地挖坑掩埋,省得再因为尸体腐烂而引发传染性的疾病。
不过,尸体上的伤口很快引起了秦晋的注意,许多伤口大而深,甚至连里面的骨头都已经碎裂,这明显是锋利而又沉重的兵器所致。
看到这一点的不止秦晋,还有他身边的扈从们。
几个校尉都私下里交头接耳,觉得这十分像陌刀造成的。
而陌刀只有唐兵和扈从军才有装备,如果那些伤口当真是陌刀所致,问题可就不简单了。
很明显,有人任性而为,破坏了收拢人心的大局。
意识到这些,秦晋的面色已经很难看了,他忽然联系到了波斯老人对自己的戒备甚至隐藏着的仇恨,或许那并非是他们单纯的胆小和偏见,说不定事出有因呢!
秦晋立即下令停止掩埋,以便从这里搜检出更多的有用信息。
附近战马的蹄子印并不多,倒是有很多杂乱无章的步卒皮靴足印。
“找到了,找到了……”
一名士兵手中高举起了一只沾满尘土的装水皮袋。
看到皮袋,秦晋的面色越发阴沉,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安西军民惯常用的样式。
难道刚刚胡乱猜测的事情成真了?
神武军向来军纪严明,秦晋从没有因此而担心过,当初征讨安史叛军时,真真可做到秋毫无犯。
现在突然出现了这种情况,实在令其恼怒。
不过,任何事都需要证据,不可凭空的指责任何人。
秦晋又下达了一道命令,将今日负责这片区域巡逻的负责校尉找来,先从他们身上查起,如果没有问题,再责令他们自查部曲。
直到太阳落山,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负责督造新城的新军指挥使姜凤翔久久不见秦晋按计划抵达,也寻了过来。
“丞相如何在这里停下了?害的末将担心了一路!”
姜凤翔当然听说了这里出现几十具波斯人尸体的事情,在他看来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战乱时死人无数,多了几十个人又算得上什么呢?
偏偏秦晋就在意了,不但在意了,还弄的满城风雨,似乎不查处这些人的死因就不会收手。
正巧,几名士兵引着一群波斯人前来认领尸体。
秦晋下决心彻查此事,就必然要了解这些人的身份。
一连几波人领了过来,也不见有人认出自己的家人就在其中。
很快,秦晋注意到了,白日间他们见过的那位波斯老者也在其中。
波斯老者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在火把光影的勾勒下,显得更加苍老和憔悴。
秦晋注视着老者的表情,有那么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老者就要在那些死尸中认出一两具来。
然则,他只是挨个看了一遍之后,又是摇头,又是抬头望天。
这些动作显然是老者既担心且绝望。
那些尸体的惨状刺激了他,让他对几个儿子的情况越发悲观,也许他的儿子们也在某处成了这般模样。
秦晋来到老者的面前。
“这里没有你的儿子?”
他没有任何的开场白,直入主题。
老者楞了一下,似乎也不如白日间那么胆怯与戒备,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抬起左手分别在两个眼窝抹了一把。
“我也不指望他们回来了,只求能将几个孙儿养大……”
呼罗珊这片土地已经乱了几十年,自从倭玛亚王朝与阿拔斯王朝内斗开始,这里就一直是战乱的重灾区。
大食人不把波斯人当人看,随意抓壮丁,征发成年男子充作奴隶和士兵。
离开村子的,十个人有十个再没回来过。尽管老者希望儿子们回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儿子们陆陆续续被破离开村子,真是再没有一个能够回来。
他现在只想将几个孙子留在身边,也算是有了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连孙子都留不住,他宁可现在就死了,也省得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此痛苦。
经过简单的交流,秦晋知道了这个老者名叫巴赫拉姆,家族居住在这里已经有数百年,虽然世道艰难,他也没有产生过离开的想法。
“请问尊贵的将军,你们难道是要为这些惨死的伸张公道吗?”
秦晋淡淡的点了下头。
巴赫拉姆满是沟壑的脸上显出了一丝讽刺的笑容,所有沟壑挤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刺眼。
“怎么,你认为我不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巴赫拉姆还是笑,并没有正面回答秦晋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难道你能杀掉自己的将军吗?他们为你跟着你从万里之外来到这里,难道就是要为了那些毫无价值的异族人送死吗?”
秦晋问道: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巴赫拉姆摇摇头。
“我不敢说,如果说了,将来你一定要走的,受到报复的还不是我和孙儿们么?”
只是他口中拒绝,但眼睛里却都是等着秦晋继续开口追问的意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丝嘲讽……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巧遇名门后
秦晋笑了,如果老头子还是之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确实无法交流,这样倒容易沟通了。
不管巴赫拉姆对自己有什么敌意,他相信只要没有原则性的仇恨,只要可以交流,敌意终究会化解。
“神武军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告诉我就可以。”
“你?”
巴赫拉姆与白日间表现出了大相径庭的胆色,居然带着怀疑的目光与秦晋直视。
秦晋惊讶于此人的变化,甚至要怀疑此人与白日间见到的那个满脸惶恐的老者是不是同一个人。
很明显,他是质疑秦晋没有能力保证他们的安全,虽然秦晋蓄着络腮胡须,但依旧无法掩饰其年轻的面庞。
“怎么,怀疑我不能保护你吗?”
老者终于叹了口气。
“将军是个好人,当然可以保护我们,但将军一人之力终究是有限的,能够指挥的人也是有限的,难道将军能够一直驻扎在这里?当然不能,为了我的几个孙儿,老家伙也只能保持沉默了!”
言下之意,秦晋人微言轻,能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管得了所有人。
秦晋身侧的校尉终于忍不住说道:
“老丈,你知道面前的是谁吗?”
“是谁?”
老者随口答应。
“这就是统帅神武军,数次打败大食人的大唐秦丞相!”
“这……真的?”
老者有些吃惊,他实在无法将手握重权的大唐丞相和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大胡子联系在一起。
在绝大多数人的印象里,一军统帅至少也该是个四五十岁,结结实实的壮汉吧。
秦晋微微点头。
“如假包换!以我的能力,保证你一家的安全自是不难,实在不行,你们和我回长安去,我可以保你们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孩子们还可以受到良好的教育,十数年后,甚至出仕为官也不是不能!”
“这,这怎么可能,你不是在诓骗我?”
巴赫拉姆无法相信这些,因为他所知道的与秦晋所言无法做等价交换。一个手握权力的人,又怎么可能对他这种小人物许以重利呢?
当然,离开家乡也非他所愿,留下来或许还有能见到儿子们活着回来的一天,假如跟着唐人到了遥远的长安,恐怕此生再也无法回到呼罗珊了。
念及此,巴赫拉姆惨笑了一下。
“长安虽好,却终究不是家乡,老家伙留恋这片土地,再者也走不动了,走不了那么远,倒是几个孙儿,他们还年幼,如果贵人不嫌弃,收做仆人,将来在贵人左右效力……”
能够做大唐丞相的仆人,在巴赫拉姆看来绝对是天神对他们一家的垂青。
秦晋微微一笑。
“做仆人,未免委屈了他们,我正计划着带回一批波斯人,作为友好亲善的使者,让他们定居长安,如果老丈舍得孙子,可以给他们几个名额!”
到这里,巴赫拉姆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怅然若失的摆摆手。
“怎么舍不得?舍得,舍得,跟着贵人去了长安还能有好日子过,留下来,留下来,谁知道这混乱的世道还要持续到哪年哪月呢?”
实际上,秦晋此时也暗暗有些惊讶,一个普通的波斯农民居然能脱口而出“长安”二字,应该还是有些见识的。
以秦晋的经验,就算此地的一些贵族和官吏也未必知道大唐的京师是长安呢!
“老丈听说过长安?”
一言问毕,巴赫拉姆的脸上流露出了神往之色。
“当然,那是个能够与泰西封比肩的城市,我的祖父曾经护送波斯王去过大唐,后来又追随波斯王返回到这片土地,只可惜啊……”
他一连说了三个可惜。
秦晋大概猜得出来,如果巴赫拉姆所言是真的,他口中的波斯王应该就是萨珊王朝末代国王,伊嗣俟的孙子泥涅师。
唐高宗时期,右卫大将军裴行俭曾奉命护送泥涅师由长安返回波斯,正与巴赫拉姆所言相契合。
如此说来,这个老者还是萨珊名门之后呢,只是因为王朝更替,家族被埋没在历史的黄沙之中,落得如今悲惨的下场。
只听老者缓缓说道:
“杀人作乱的,是修筑城墙的那些人,如果丞相有意为他们主持公道,就从那里查起吧!”
闻言,秦晋的脸色不禁又是一沉。
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不过又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
秦晋扭头去看身后的姜凤翔,此时姜凤翔的面色既尴尬又难堪,不知道如何回答。
从姜凤翔的表情看,他或许不知道此事,但不意味着问题不存在。
秦晋又回过头去问那老者:
“你还能辨认出那些暴徒的模样吗?”
巴赫拉姆回忆了一阵,说道:
“具体面貌记得不清,但那些人与贵人们长的好像不太一样,他们更像是吐火罗一带的人……”
这位老者果然是个有着非凡阅历的人,对于周遭以及极远的地理环境信口说来,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人,就算是家道中落,也一定有过一些不凡的经历。
“吐火罗人?”
秦晋马上意识到,应该是随军征募过来的那些蛮族部落,至于究竟是哪个部落坏了规矩,看来还要彻查一番。
现在既然有了头绪,只要巴赫拉姆所言不假,那就一定查出那些行凶的暴徒。
只是这又涉及到了神武军团结的另一对象,如果凶案果然是蛮族犯下的,对他们惩处的过重,又一定会激起这些人的不满之心。
看来惩处必须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假若真凶在神武军内部,就连主官都要受罚领罪,但那些部落的首领就可以暂且不论,但直接参与杀人者,一定要揪出来严惩。
姜凤翔看出秦晋的面色不善,不等其下令就吩咐手下人去召集蛮部的首领到此处来拜见集合。
见状,秦晋摆了摆手,制止了姜凤翔。
“不可,如果趁夜召集蛮部首领,敏感之人一定会心生误会,再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烦,你只须派出纠察队,名正言顺的到各营区调查,真查出什么问题,也不会惊了他们!”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骨咄禄之难
新城营造工地,突骑施部落驻扎地,丞相彻查波斯人遇害案的消息已经传至,骨咄禄一夜宿醉刚醒,蛮族军营里不用什么都守着神武军的军规,比如饮酒这一条就是不被禁止的。
当他回忆起前一日发生的事情以后,就当真再也无法安坐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滴落。
因为那些波斯人正是其下令斩杀的,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他们所携带的财货。
实际上,遇害的几十个波斯人并非本地人,而是呼罗珊到泰西封商路上的行商。
偏巧这些人带着驼队走到了新城附近,被负责巡逻的葛罗禄人发现,骨咄禄恶从胆边生,全然不顾丞相禁令,对他们痛下杀手。
抢掠一番回来以后,骨咄禄就痛快的喝了一夜酒,以至于醉倒一天一夜,到现在才清醒过来。
原本以为是发了横财,结果得知丞相誓要彻查此事以后,才知道大难临头。
骨咄禄投靠神武军的时间不短,当然知道丞相言出必践的脾气,不论哪个,一旦违背了军规,都会得到无情的惩罚。而杀死了这么多的波斯人,下场必定难逃以命抵命。
“造反,大不了造反……”
骨咄禄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被他的部将听到以后,许多人都流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神武军在安西、吐火罗、呼罗珊等地都是战无不胜,几乎所有草原部族跟着一起都吃的膘肥体壮,让他们造神武军的反显然是极不明智的。
“怎么,你们都不想吗?”
此时的葛逻禄部已经被秦晋强行拆分为左右两叶护,默棘连为左叶护,骨咄禄为右叶护。
其中骨咄禄的右叶护中有许多杂胡与突厥人,他们对骨咄禄的认同并不比神武军高出多少,而现在让他们翻脸和神武军为敌,大多数都没有底气。
是以回应声寥寥无几,即便有人回应,也是小声劝说他再三思量,不要鲁莽!
骨咄禄不禁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豺狗,分战利品的时候,也不见你们说思量思量,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比别人慢了,现在事情败露,丞相意欲彻查,那些分了钱财的,都知道丞相的脾气和手段,哪个还想侥幸活命吗?”
此言一出,帐篷内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突然,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唐人规矩,只除首恶,胁从不问!叶护莫如就认了这个首恶吧!”
乍闻此言,骨咄禄火冒三丈,脑门上青筋暴起,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敢于公然挑战和冒犯自己这个叶护。
“哪个没良心的豺犬?给我站出来!看我不砍死你……”
暴怒的同时,骨咄禄抽出了腰间所系出自秦晋亲手所赠的横刀。
现在的草原部族大多以获得丞相赠刀为荣,同时这在部落中也是威望的象征。
横刀刷的一声出鞘,帐篷内在此陷于寂静,无人敢于站出来承认。
骨咄禄扫视在座诸人,大声喝问:
“胆小的土鼠,都不敢站出来吗?”
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壮汉站在了他的面前,与此同时,一双铁钳般的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了过去。
仅仅刹那的功夫,骨咄禄手中的横刀就被其双手夹住,骨咄禄大骇,意欲夺回横刀,但一连用力三次竟然无法挣脱。
他的决断极快,在连续三次无法摆脱以后,便舍弃了横刀,从另一侧腰间抽出了惯用的马上弯刀,然后在电光石火间往哪壮汉的脖子上抹去。
只可惜,壮汉的伸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笨拙,魁梧的身躯猛地向一侧躲避,然后又将横刀抄在手中,高高举起,又斜斜的向下劈过去。
这一下如果劈在实处,骨咄禄必然身首异处。
但骨咄禄在战场上拼杀了多年,有着极为丰富的战斗经验,仅仅稍微侧身,就躲过了这致命一击。紧接着,已经挥出去的弯刀又翻转过来,砍向了壮汉持刀的右手腕。
猛然间,骨咄禄只觉得腰间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不禁心下大骇。竟是被一名部将环臂抱住,只听他大声的喊着:
“你们还等什么?咱们提了骨咄禄的头去见丞相,必能免除一死!”
这一声大喊登时获得了绝大多数人的支持,即便没有表明态度的人也仅仅是停留在原地没有加入群殴骨咄禄的队伍中。
片刻的功夫,骨咄禄众叛亲离,跟在他身边的几个随从虽然忠心耿耿,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残忍的杀死。
只有骨咄禄被打翻在地,承受着众人的殴打。
他的部将们似乎并不急于将其杀死,而是尽情的进行着发泄式的殴打。很快,身为叶护的骨咄禄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双手死死的抱着头部,蜷缩在地上,口中大声的咒骂着。
只是再狠毒的咒骂也无济于事了,殴打过后,一众人将他用牛筋绳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骨咄禄越是挣扎,牛筋绳就勒得越紧,口中还是不肯伏低。
“你们这群卑鄙的豺狗,要么杀了我,要么我会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下地狱!”
那壮汉轻蔑的冲他脸上吐了一口浓痰。
“清醒清醒吧,到现在了,怎么可能让你活着到丞相面前去多嘴呢?放心吧,你死了以后,丞相会重新选拔一个人任命为右叶护,你的那些女人和财产,自有新叶护来接收,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放肆的大笑激的骨咄禄双目充血赤红,他在地上徒劳的挣扎着,一张嘴长的极大,似乎要将那壮汉一口吞下肚中才解恨。
“突特你这头忘恩负义的杂胡小狼,如果不是我将你从奴隶贩子手中救下,你现在还是个手脚上拴着铁链,供人取乐的东西……呜……”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巴上就挨了重重一踢,顿时疼的说不出话来。
名为突特的壮汉是安西杂胡奴隶,只因远远高于一般人的身量被骨咄禄看中,才成了其军中的百人将。
然则这厮条养不熟的狼,竟然在这个时候,第一个跳出来发难,落井下石!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合并葛罗禄
骨咄禄的脑袋被砍了下来,头发散乱被污血粘成一缕缕的,盖着青黑色的脸。
秦晋瞥了一眼地上的首级,就快速的扫视了排成一行的葛罗禄右叶护勇士们。
“很好,做得很好,你们之中,是谁杀了骨咄禄?”
“我!”
壮汉图特站了出来,得意洋洋的看着秦晋。
他觉得自己应该交了好运,凭借着杀掉骨咄禄的功劳,应该会被任命为新的右叶护。
只是他没有觉察出秦晋话语中的寒冷。
“你是怎么杀掉葛罗禄的?又是为什么杀掉他?”
一连两个问题,图特回答的有些颠三倒四,但也将该讲的都说了出来。
“葛罗禄不应该有骨咄禄这样的败类,他该死,小人将他的首级砍下来敬献给丞相,就是要向丞相表明忠心。是他带着人杀了那些波斯人,手段残忍,所有人都反对,可又都害怕他的淫威……现在这个人已经下了地狱,再不会有人公然违背丞相的命令……”
秦晋淡淡的唔了一声,然后又对军法处的执行官道:
“这件事应该如何判决?”
执行官表情颇为紧张,机械的答道:
“骨咄禄违抗军令,抢劫财货,擅杀平民,按照军法应当斩首示众。但他已经伏诛,便只将其首级示众即可……”
到此处,执法官顿了顿,又提高了音量。
“图特擅杀上官,罪同叛军,亦当腰斩!由于战时缘故,本着只问首恶,胁从酌情轻判的原则,附逆者亦要抵受三十军棍!”
登时,在场之人一片哗然,秦晋厉声喝道:
“都还愣着作甚?将这作乱的家伙拿下!”
图特这时才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军法处的宪兵三两下就将其按翻在地,用精铁打造的锁链锁住了他的手脚。
百多斤的铁锁链加身,图特虽然健壮,但同样行动不便,只能频频哀嚎求告。
“小人冤枉,冤枉啊,小人杀掉骨咄禄就是因为他违背了丞相的命令,小人无罪啊!”
秦晋并不理会,只淡然转身离开,执法官则大声的教训着图特。
“骨咄禄罪该万死,自有军法处依律惩处,你擅自杀掉上官,亦违军法,乖乖领死吧,也少受些活罪!”
此言将图特惊得浑身一颤,他当然见识过神武军中执行腰斩军法的残酷。
行刑的刽子手利斧上下相差若干,就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若想罪犯少受些罪,就将斧子向头那一侧偏上几分,一斧子下去,重要脏器皆被砍坏,自然死的就快。
如果往脚的一侧偏过去,虽然不免一死,可因为避开了重要脏器,就要多活一会,多遭那惨绝人寰的大罪。
只要想一想那些受刑后惨呼哀嚎的景象,图特就吓得浑身发抖。
他现在真有点羡慕骨咄禄,虽然死的狼狈窝囊,却也死的干脆利落,几乎没遭什么活罪。
而即将遭受腰斩的自己,恐怕就要在众人的围观中,痛苦的死去。
“饶命,饶命啊,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从今往后,一定只听丞相的话,不……”
也许是烦他聒噪,不知哪个将一团破布塞进了图特的口中,便只能发出呜呜嗯嗯的声音。
鼻涕眼泪一股脑的流了出来,他现在只希望能够活着,哪怕做一个失去自由的奴隶也是好的。
图特就是奴隶出身,可以为了活着不择手段,也可以不要任何尊严,也正是这种性格,对杀死于自己有解救恩的骨咄禄时竟然没有半分的愧疚和犹豫。
这是骨咄禄可悲之处。
骨咄禄原本也是个残忍狡猾的家伙,死在他手下的草原英雄一双手也数不过来,可最后竟然悲惨的死在了一个奴隶之手,还真是让人唏嘘呢。
默棘连听说了骨咄禄被奴隶出身的图特杀死以后,非但没有幸灾乐祸,倒升起了兔死狐悲的感慨。
“骨咄禄虽然分裂了葛逻禄部,可毕竟是个狼一样的勇士,没了他以后,葛逻禄部恐怕自此要没落了!”
对于那个图特,默棘连觉得死不足惜,这种反噬主人的家伙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为人所憎恶的,亦不会有人同情他。
默棘连的胆子很小,生怕受到骨咄禄的牵连,影响了自己的左叶护,于是就急忙赶去拜见秦晋,希望摆脱自己与骨咄禄的关系。
秦晋自然也不会随便的迁怒于默棘连,这个家伙还算老实本分,在他的带领下,相信葛逻禄部会安稳不少。
所以,秦晋决定将左右叶护一并交由默棘连统领。不过,左右叶护的制度依旧保留,他只不过是同时出任了左叶护和右叶护的首领而已。
换言之,一旦默棘连犯了某些错误,抑或是死后,左右叶护也随时会各自任命新的首领。
即便如此,默棘连也是欣喜若狂,他万万没想到,骨咄禄之死对于自己而言竟是个极好的机会。
一时间,惊恐疑虑尽散,同时也越发的对这位大唐丞相死心塌地,此番西征,他一直谋求为葛罗禄部取得一块可以放牧的土地,现在看来距离这个目标又近了一步。
只是默棘连懂得分寸,在平白的捡了个大便宜以后,就暂且压制了这个念头,等待以后寻着机会再向丞相讨封。
实际上,神武军西征,征服了大片的土地,用于控制各个地方的军队每每都是捉襟见肘,一路追随而来的各部族也都得到了相应的镇守地,尤其是那些奉命进入身毒国的蛮部,都得到了大片的土地。
然则,葛逻禄部由于曾经背叛的前科一直得不到重用和重视。
默棘连长长为此感到惋惜,如果当初他们的首领没有出尔反尔,也许现在的葛逻禄部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可惜想象毕竟只能停留在想象上,到现在为止,葛逻禄部干的都是最累最没人待见的活,比如跟着民夫么筑城。
良久,默棘连见秦晋没有撵自己出去的意思,便壮着胆子问道:
“丞相何时攻打黑衣大食的京师?小人愿为丞相马前卒!”
“不要着急,有你打仗的机会。很快,葛罗禄的勇士们就要再一次上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