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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五味酒     乱唐txt下载     乱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犹豫再犹豫

    “可汗对马赫迪有意招揽,难道就没有提防我们的心思么?现在马赫迪派人来,可汗会不会有意见呢?”

    随从口中的可汗自然是指可萨可汗阿弗里,阿弗里是个生性狡猾的人,就像草原上的豺狼一样,只要见到荤腥就会失去了人性,变得和野兽一样贪婪与残暴。

    寄居在可萨汗国的一年时间里,优素福和他的手下们见过的例子数不胜数,阿弗里为了权力和财产,甚至杀掉自己的儿子与兄弟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当然,阿弗里的妃子多达数百人,仅成年的儿子就超过了二十人,杀掉个把儿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想到残忍贪婪的阿弗里,优素福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算优素福曾经是草原上的英雄,经过一年寄人篱下的精神折磨,他也变得异常敏感与脆弱。

    但是,心中的渴望最终还是战胜了犹豫,决定接见马赫迪派来释放善意的使者。

    因为与使者同来的,还有几辆打车的财物,如果不是表达善意,又何必如此呢?

    “可萨不是我们长久的居留之地,为了以后的生计打算,这个险是值得冒的,更何况,如果我们与马赫迪达成同盟,就连阿弗里也要另眼看待了呢!”

    优素福的部众在可萨草原上虽然受到诸多限制,可最核心的数千人还是紧密的围绕在他身边,以此为基础重建的卫队就成了他在可萨草原立身的根本。

    当然,作为依附的一方,优素福的部众经常被征调去攻打敌国,平定叛乱。

    仅仅一年的时间里,他们为可萨可汗打过的大小战已经不下十场。

    优素福和他的部将们以极其英勇的表现,几乎打赢了他们所面对所有敌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可萨可汗作为奖赏,将临近呼罗珊的一块草场划给了他们,用来放牧和交换物资。

    大食帝国常年对北方的劲敌可萨人实行贸易禁令,所以草原上的物资是十分匮乏的。而优素福的到来改变了这种状况,同为大食人的身份,使得他们有一百种方法绕过大食帝国的禁令而走私物资。

    所以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有源源不断的物资从呼罗珊输送往北方草原。

    正是有着诸多的筹码,优素福一个败军之将才得以在可萨站稳了脚跟。

    现在,马赫迪又来了,这种微妙的平衡即将被打破,对于优素福而言,既是机会,也是危机,关键看他如何把握了。

    优素福决意与马赫迪建立同盟关系,以此来抗衡可萨可汗越来越过分的限制行为。

    同时,也为将来能够返回泰西封留下一条路。

    说到底,优素福是个务实的人。

    就算老总督阿巴斯与马赫迪有着再多的不和与龃龉,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哪怕与敌人合作也是明智的选择。

    很快,马赫迪的使者被请到了他居住的帐篷内。

    使者先是向优素福转达了马赫迪的问候,接着又说了些嘘寒问暖的闲话。

    优素福就像接待阔别多年的老友一样,热情的与之应对着,等着对方率先揭开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过,期盼的终究没能盼来,马赫迪的使者依旧不咸不淡的说着闲话,可也没有告辞离开的意思,优素福还是有些心浮气躁了,便主动委婉的提出了双方本是一家,现在都落难了,假如重新合作,不愁将来重新返回帝国。

    那使者闻言大是赞同,并明确的说出了马赫迪的意愿也是如此。

    优素福大喜,看来马赫迪与自己一样多是个务实的人呢。

    “将军请看,这是王子殿下请小人代为转达给将军的。”

    只见使者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方盒,显然应是十分贵重的礼物。

    为了表示郑重与自己合作的诚意,优素福走到那使者面前双手去接。

    对方毕竟代表的是王子马赫迪,而他本人则只是一个总督手下的将军,从前与之身份相差悬殊,现在恭敬对待也不委屈自己。

    岂料,就在他伸出双手之际,精致的木盒居然弹开了,霎那间只觉得数道黑影直奔面门急射而来。

    不及多想,优素福本能的抬起手臂护住脸,同时又向左侧扑倒,然后就地一滚,以躲避激射而出的黑影。

    那使者见一击不成,立即扔掉木盒,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大步上前,对准滚在地上的优素福便砍了下去。

    这时,优素福的随从部将们才反应过来,有人一把抱住那使者,有人则去抢其手中的短刀。

    人多势众之下,那使者终于还是被制服了,优素福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愤怒的质问道:

    “我诚心诚意与马赫迪殿下合作,你们为什么还要做出如此卑鄙的事情呢?”

    使者仅用数声冷笑作为回应,接着就脑袋一歪,没了声息。

    优素福赶紧上前查看,却见其嘴角流出一丝黑色的血水,想来是服毒自尽了。

    只是此人手脚被制,应该一早就含了毒物在口中,一旦事败便……

    倒是个勇士,只可惜明珠暗投,竟然为马赫迪那蠢驴毫无意义的送掉了性命。

    至此,优素福已经不再抱着与马赫迪合作的幻想了,既然对方先撕破了脸,自己也就没有必要把热脸往冷屁股上贴。

    在确认行刺的使者已经气绝死透以后,优素福猛然站起身,冷声下令:

    “马赫迪派人送来了大礼,我们如果不回礼,恐怕为人瞧不起,从现在起,派出游骑,但凡看到马赫迪的人,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仅仅一天功夫,从呼罗珊的山北草原通往可萨汗庭的通路上遍布了优素福派出去游骑,一时间就连不少走私的商贾闻讯后,都不得不避开,以免被当做马赫迪的人儿人货两失。

    消息扩散的很快,第三天,马赫迪就知道了自己已经被优素福针对。

    伊本愤怒异常,气冲冲赶来质问马赫迪。

    “已经定好的计划,殿下为什么还要,还这么冲动呢?杀了一个优素福并不能得到什么,可如果能够得到优素福的支持,将是我们在可萨草原立足的重要支持者,以后图谋返回泰西封也……”

    “你不要说了,这件事不是我主使的,我完全不知情!”

    马赫迪很沮丧,他打断了伊本有些语无伦次的质问。

    “什么?殿下,殿下不知情?”

    伊本失声,他知道马赫迪不会欺骗自己,也没有必要欺骗自己,这么愚蠢的事也绝不是马赫迪能做出来的。

    “那,那是谁?”

    马赫迪摇了摇头,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沮丧感。

    “不知道,我的反对者都有可能吧,这么多年来,不论在帝国内还是帝国外,我们的敌人还少吗?”

    这句反问实际上马赫迪说给自己听的,到现在成了受伤逃亡的病狮,从前那些豺狼野狐也敢骑在自己的头上撒尿了。

    “这件事既然不是殿下指示的,那么,那么我们或许可能向优素福解释清楚,双方的误会……”

    话未说完,优素福就苦笑着反问:

    “误会?还解释的清吗?就算解释的清,他杀了我们那么多勇士,难道还要向他低头示弱吗?这让可萨人怎么看?”

    是啊,伊本无语了,事已至此,不论怎么做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他们和优素福只见只能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想到此,他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再困难的战斗我们都经历过,先把优素福的风头压下去再说,否则我们可真就在可萨草原无法立足了,可萨人还在旁边等着看笑话呢!”

    马赫迪最先从沮丧中抽身出来,提出了比较务实的计划,作为一个骄傲的王子,绝对不可能被昔日的叛将压过风头,否则真就让人窥破了虚实呢。

    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强硬到底了。

    不但如此,马赫迪还派人郑重其事的通知了可萨可汗阿弗里,由于优素福背信弃义,使出卑鄙的手段针对自己,他要进行更加残酷的报复,希望阿弗里不要插手此事。

    等到彻底消灭了昔日的叛将,再亲自到汗庭于其会盟。

    将手中的国书甩到地上,身材魁梧满脸胡子的可萨可汗阿弗里的笑容里满是轻蔑,都到了这步田地还在打肿脸冒充胖子。

    本来他还将马赫迪当做一个强劲的敌人,对于此人的道里深感不安和戒惧,现在看来完全多此一举。

    因为,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让这个骄傲的大食王子掉进了自己早就挖好的坑里。

    阿弗里最喜欢看自己的敌人自相残杀了。

    现在,一场好戏正在上演,只看谁能得胜,拿到最后的彩头了。

    实际上,最终的胜利者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可萨可汗。

    两头年轻又充满力量的狮子相互争斗,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念及此,阿弗里收敛了笑容,回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兄弟佐勒斯。

    佐勒斯不但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更是他信任和重要的大将,被封为塔曼总督,控制可萨帝国最重要的东西枢纽地方。

    “是时候和唐人做深入接触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可萨出英雄

    塔曼总督佐勒斯与他一母同胞的阿弗里长相很不一样,是个矮胖子,塌鼻子,偏偏嘴巴上光溜溜的没有几根胡子。而阿弗里既是个大鼻子、又是个大胡子,高高的眉框骨,让眼睛显得深邃,其身体高大魁梧,强壮程度更远超族人们。

    佐勒斯从小没少遭受兄弟姐妹们的嘲笑,都说他是母亲与外族人生的野种。

    只有阿弗里总是在他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不止一次的指着天发誓,他这个弟弟和自己永远只有一个母亲。

    也因为这样,佐勒斯与阿弗里一直是最亲近的兄弟,两个人甚至连争执都不曾产生过。

    后来,身为老可汗长子的阿弗里以绝对的优势继承了汗国,佐勒斯也跟着身份攀升,最终被委以塔曼总督的重任。

    塔曼是汗国西部的重要枢纽地方,控制着东西方的海路与陆路交通,商贾往来都必须经过此地。

    因此,控制了塔曼就等于掌握了汗国西部的财富钥匙。

    阿弗里要坐镇汗庭,当然不可能亲自去控制那里,于是就将自己最信得过的兄弟佐勒斯拍了过去。

    而佐勒斯也确实争气,成年以后不再像幼年时懦弱胆小,成为塔曼总督以后,不止一次的打败了企图夺取塔曼的斯拉夫人,而且还从斯拉夫人手中夺取了大片的土地。

    使得可萨汗国在更北的地方声威大盛,斯拉夫人再不敢轻易对汗国动兵。

    这次,佐勒斯在塔曼听说了大食帝国发生巨变,呼罗珊被来自东方的唐人夺取,就连有着残酷铁血恶名的总督阿巴斯都成了俘虏,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汗庭,希望说服哥哥,借着这个机会南下,从大食人身上咬下几块肥肉来。

    不过,阿弗里虽然也有意进攻大食,但想法却与其有很大的区别。

    阿弗里主张与唐人合作,一点一点的向南蚕食。

    十几年前,黑衣大食的哈里发曾经对可萨草原发动的那场灭国大战,使其至今记忆犹新,战败以后无数的可萨人成为奴隶被贩卖往各地。

    如果不是罗马人从西方进行的突然袭击,可萨汗国恐怕早就不存在了。

    所以,阿弗里在针对大食的任何计划中都极为谨慎。

    而佐勒斯不同,他那时才十几岁,跟随母亲在北方避难,并没有见识过那场战争的残酷,是以想法激进也就不奇怪了。

    “为什么要和唐人合作呢?这几年汗国的声势越来越大,就连大食人都忌惮示好,现在趁着他们战败,正好出兵一雪前耻,就算入主泰西封,学着大食人取代波斯人,成为那片土地的主人,也不是不可能吧!”

    佐勒斯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

    “我在塔曼出兵,越过高加索山,可汗在东方草原攻入呼罗珊,东西两个方向夹击,焦头烂额的大食人就算有三个身躯,六条手臂也无可奈何了。到时候一举攻入泰西封,将曼苏尔的妇女孩子都卖到斯拉夫人那里做奴隶去……”

    越说越是沉浸于得意之中,佐勒斯好像已经成为了胜利的征服者一样。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了,大食人是败给了唐人,而不是摆在我们手下,如果唐人退兵了,可萨汗国又将如何独自对抗残酷的大食人?就凭你在塔曼招募的五六万人吗?现在我就告诉你,大食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拥兵百万,不是几万人就可以轻易对抗的!”

    “百万?”

    佐勒斯毕竟年轻,血气方刚之下可以说出一些大话来,但不意味着他是个愚蠢的人。

    如果他愚蠢,又怎么可能胜任塔曼总督呢?

    “难道唐人就能对抗?”

    只是他口上就不服输,仍旧狡辩着。

    “唐人?他们击败了残酷冷血的阿巴斯,并把他变成了俘虏,当做了奴隶,你和我谁有这个能力?”

    ……

    佐勒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于就想转移话题,化解尴尬。

    “可汗又打算如何处理马赫迪那头蠢驴?”

    对于这个大食王子,一开始还让阿弗里头疼了好一阵,现在见此人已经调入自己挖好的坑里,也就不再担心了。

    “先看看他和优素福斗成什么样子吧,最好是两败俱伤,也省的我们动手!那个优素福最近越来越狂妄,上个月居然拒绝了汗庭的征调,也是该对他加以惩罚了。”

    “大食人都是魔鬼,可汗根本就不给他们活着的机会,早就应该送他们去地狱和恶鬼作伴!”

    阿弗里笑了。

    “有时候活着,比到地狱还残酷呢,佐勒斯,你还不懂!”

    对于优素福和马赫迪而言,死亡对他们反而是一种解脱了。

    像这种生来骄傲的人,活着就必须忍受屈辱和折磨,并为此做着永远都不可能成功的努力,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更悲哀的呢?

    没有了!

    默然一阵,阿弗里才突然说道:

    “我们真正的敌人和仇人还在泰西封呢!”

    ……

    泰西封,哈里发宫廷。马赫迪战败的消息刚刚被送到了文官们手中,在哈里发暴怒之前,消息就已经在宫廷内外尽人皆知了。

    帝国战败,本该同仇敌忾才是,可笼罩在宫廷上空的气氛却十分诡异,一种隐隐的幸灾乐祸与抑制不住的喜悦竟然在暗暗的发酵着。

    在落日之前,战败的军报公文终于放在了哈里发曼苏尔面前。

    出人意料的,曼苏尔并没有震怒,他甚至在看完战败的军报以后还剥了一枚果子慢慢的吃着。

    唯有侍立在曼苏尔身边的阉人胆战心惊,不知道哈里发的怒火何时才能爆发出来,又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呢?

    曼苏尔今年已经五十岁,在大食人当中,这已经算得上十足的老人了。

    阉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脸上斑白的络腮胡子,这或许预示着雄狮的老去。

    但是,这种念头在阉人的脑袋里也仅仅是一闪而过,他甚至连这种对哈里发不敬的念头都不敢多想一下。

    很快,曼苏尔有了反应,但仍旧不是愤怒,而是下旨召见赛义德。

    赛义德是一位从东方归来的旧贵族,虽然他已经在东方经商多年,可仍旧对帝国抱有虔诚的热爱,为了哈里发,宁愿放弃在东方所有的一切。

    现在,赛义德是哈里发宫廷内最得宠,升迁最快的官员。

    成为税务官的赛义德已经成了泰西封朝野上下的热门人物,不管文官抑或是将军,都争着抢着巴结,希望他能够在哈里发面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不过,赛义德对财货却不屑一顾,甚至对外声明,自己对哈里发的忠心就像对先知一样,任何人不要想从他这里谋得不当的利益。

    如果希望得到哈里发的重用,那就亮出自己的能力,建功立业吧。

    如此一来,赛义德虽然得罪光了泰西封宫廷内外的贵族们,却更得哈里发曼苏尔的重用了。

    在这个时候,曼苏尔召见赛义德,阉人们不觉得奇怪,文官们也不觉得奇怪。

    “赛义德,马赫迪战败了!”

    曼苏尔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再不言声,只静静的看着赛义德。

    在此之前,赛义德也已经得知了马赫迪战败的消息,路上就想了不下十几个对策,可曼苏尔的反应竟然在他意料之外。

    曼苏尔一改往日的火爆脾气,沉静的令人发冷。

    “小人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辟谣!”

    “辟谣?”

    赛义德的话也另曼苏尔吃了一惊。

    “是的,现在此时,决不能承认王子殿下战败,否则宫廷内外将陷入危机的漩涡之中,哈里发的西征计划……”

    后面的话,赛义德不说,曼苏尔自然也明白,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要辟谣,又该辟谣。

    赛义德暗暗发笑。

    他在东方生活了几十年,见惯了唐人的各种手段,在唐朝这种情况不过是寻常而已。

    一个不会说谎的君主,怎么能是合格的君主呢?

    往往谎言说的高超的君主,偏偏越是成功呢!

    “对外宣称,战败的消息是谣言,如果有传谣者,诛杀三族亲人!然后再寻几个出头鸟倒霉蛋,杀了立威,立信!只要谣言止息,宫廷内外的阴谋气氛就会自然消散!”

    曼苏尔轻轻颔首,算是表示赞同,不过他还是提出了疑问。

    “战败是真的,辟谣总不能长久!”

    赛义德等的就是曼苏尔如此发问,然后才摇头晃脑的说道:

    “此事须得双管齐下!”

    “什么是双管齐下?”

    赛义德经常说一些唐人的词语,令曼苏尔莫不着头绪,时间久了也习惯了几分。

    “辟谣的同时,必须尽快派人去寻找,并联络上王子殿下,向他保证,只要带着军队回来,从前的事可以都不追究!”

    “都不追究?”

    曼苏尔眉毛突的竖起,显然怒气外漏,但紧接着,这股怒气似乎又被压制了下去,不再说话,只等着赛义德说下去。

    “小人说句该死的话,王子殿下纵然论罪当死,也不能死,否则宫廷祸乱,将永无宁日了!”

    好半晌,赛义德才犹犹豫豫的开口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大食的命运

    君主**国家,即便极为强势的君主在位,可一旦变得老了,王位觊觎者们便会自然而然的产生。尤其是继承人出现问题以后,这种情况将会更为明显。

    糟糕的是,觊觎者们往往都是强势君主的亲族兄弟,甚至儿子们。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又何况是人呢?

    就算君主是个再残酷冷血的人也逃不开这一规律。

    而一旦君主心软了,觊觎者们就会变本加厉,更加的肆无忌惮,甚至自相残杀,有时候就连君主都会被卷入斗争中而凄惨丧命。

    现如今,曼苏尔面临的正是这种情况,赛义德甚至给他举了唐朝玄宗皇帝李隆基的例子。

    李隆基是个在唐朝掌权接近五十年的强势皇帝,可在年老以后仍旧不能摆脱被皇位觊觎者折磨的命运,最终惨死于动乱之中。

    听了赛义德的讲述以后,曼苏尔悚然动容。

    唐朝是位于东方的大帝国,与大食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李隆基的遭遇让他内心产生了不可言说的焦虑感,这种兔死狐悲的情绪也只有在身份地位都相近之人的身上才会产生吧。

    当然,曼苏尔的内心活动不可能让赛义德知道,赛义德知道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些都不是事情的重点所在,重点在于曼苏尔接受了赛义德的意见,同意承诺不惩处战败的赛义德王子。

    这对曼苏尔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妥协,他并非向赛义德妥协,而是向命运。

    在做出这个决定以后,曼苏尔内心中是如何的矛盾不得而知,赛义德却得到了税务官以外更高级的官职,尽管这个官职只是名义上的。

    维齐尔,是赛义德新得到的官职,他将代表帝国的哈里发从泰西封出发,赶往木鹿城去面见大唐丞相。

    在表面上,赛义德赶往东方的呼罗珊是视察战场,安抚当地的部落,实际上还另有重任。

    促使曼苏尔做出这个决定的,不仅仅是笼罩在宫廷内外诡异的阴云。就在接到马赫迪战败消息的同时,北方的军报也被急急送来。

    北方的可萨人在高加索发动了对帝国西北边境的袭扰。

    更为糟糕的是,居住在那里的异教徒居然纷纷响应,拿起武器来对抗帝国的文官与将军们。

    同时,还有令人担心的,刚刚被打败的罗马人也在积极的策划反攻,以图收服小亚细亚丢失的土地。

    一时之间,曼苏尔发现自己突然就陷入了四面受敌的窘境。

    在四面诸多敌人中,帝国当下最直接的敌人竟然是来自于遥远东方的唐朝。包括呼罗珊在内,各地的异教徒也受到这次危机的影响而蠢蠢欲动。

    直到马赫迪战败以后,曼苏尔开始正视这个从来都没正眼看过的敌人。

    而对于唐朝的了解,除了价值连城的丝绸,竟然一无所知。

    此时,赛义德的重要性就突显出来了,这是个在东方生活了几十年的商人,对于唐朝的风土人情可说是了如指掌。

    而且此人对哈里发的忠心甚至远超他对宗教的虔诚,比起那些整日里只想着提出各种要求的贵族们,曼苏尔更希望身边多一点像赛义德这样的人。

    赛义德在曼苏尔身边一直作为顾问大臣的角色出现,曼苏尔当然也不可能将他当做股肱大臣。

    曼苏尔身边的宰相和将军们才是哈里发身边最重要的支持力量。

    实际上,像赛义德这种出身的人能达到今时今日的地位都已经是异类中的异类,一个身后没有家族部落支持,也没有相应的宗教资历,是根本不可能得到维齐尔这种官职的。

    当赛义德的任命公布以后,泰西封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就连曼苏尔的股肱亲信们都十分不理解。

    只是不理解归不理解,哈里发是至高无上的,又有谁敢公开质疑呢?

    ……

    马赫迪最近很苦恼也很郁闷,与优素福的战斗持续胶着,双方互有胜负,各自都有不少游骑兵因此而丧生。

    好在可萨人那里没什么动静,可汗阿弗里出奇的保持了沉默,没有站出来对其加以指责。

    毕竟优素福属于被可萨人庇护的,主动攻击他会触碰了可萨人的底线。

    万幸的可萨人默许了马赫迪的行动,而马赫迪心中的滋味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感到莫名的屈辱。

    伊本曾和他分析,他们与优素福之间莫名其妙的陷入战争当中,其幕后的黑手很可能就是可萨人,那个一直冷眼旁观的阿弗里可汗很可能就是策划者。

    马赫迪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然则,一切都只是猜测,就算猜对了也没有任何证据,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蒙着眼睛,一条道走到黑。

    就在马赫迪万分惆怅之际,一个人从泰西封赶到了他临时扎营的营地。

    见到这个人以后,马赫迪惊喜万分。

    “赛义德,你怎么来了?难道……”

    他以为是身为哈里发的父亲到现在还不放过自己,谁知赛义德带来的消息却让他愕然不已。

    “什么?哈里发会赦免我的一切罪行?包括叛国带兵北上?”

    赛义德却神秘的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不不,王子殿下之前没有打败仗,也没有叛国,殿下只是奉诏回国,仅此而已!”

    “什么?这……”

    马赫迪莫名其妙,无语至极,如果此前不了解赛义德,他真的认为赛义德已经疯了,可看到此人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又忍不住内心中的好奇。

    “究竟,究竟哈里发要怎么处置我?”

    虽然已经叛国,可自幼就生长在泰西封,这份归属感可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掉的。

    然而得到的回答,再一次让他莫名其妙。

    “不不不,哈里发不会处置殿下,只会对殿下进行封赏!”

    “赛义德,你不是糊涂了吧,难道泰西封的人还不知道希尔凡发生的事情吗?”

    赛义德笑道:

    “这些在泰西封都是谣言,敢于散播谣言的人都已经被哈里发砍了脑袋,不但如此,连传播谣言者的全家都被砍了脑袋,殿下想想,还有哪个敢冒着灭族的危险传谣呢?”

    ……

    就连参与密谈的伊本都呆住了,他实在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赛义德口中泰西封发生的一切。

    “哈里发难道就没有惩罚王子殿下战败的想法吗?”

    至此,赛义德才详细的开始介绍泰西封宫廷密布的阴谋之云。

    “当王子战败的消息最开始被送回泰西封时,宫廷内外立即就有一股暗流再隐隐涌动,阴谋的发酵就隐匿其间,因为他们知道,王子殿下难逃一死了,而哈里发渐渐老迈,谁将成为哈里发的继承人,就成了阴谋漩涡的中心。”

    这种情况令马赫迪与伊本都木然呆住良久,他们实在难以想象,以哈里发的强硬居然不能控制住泰西封的局势。

    而正是这种潜在的风险,让哈里发做出了违背以往原则的决定。

    只是这还不能完全彻底的说服马赫迪,他不相信身为哈里发的父亲变成了这样懦弱的一个人。

    赛义德敏锐的洞察到了马赫迪的心理变化。

    “殿下,不要觉得奇怪,哈里发老了,精力不济也是正常。更重要的是,目前的泰西封朝廷再没有比殿下更适合继承哈里发的王子了!”

    曼苏尔的兄弟们有不少人年富力强,而且军功赫赫,各自都统帅着强大的部落,如果想要谋夺哈里发继承者的位置,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说,目前对于哈里发最具有威胁性的并非儿子,而是那些年轻又有实力的弟弟们。

    此时的曼苏尔一定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马赫迪抽了一口冷气。

    “所以,所以,哈里发打算赦免,赦免……”

    后面那个“我”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尽管在他看来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荒谬了,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合理的理由,向来不会妥协的哈里发怎么可能同意呢?

    再者,自己的罪可不是杀人放火那么简单,对帝国的背叛,向来会得到罪残酷的惩罚,绝对不会如此轻描淡写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赛义德再一次纠正道:

    “不不不,哈里发不会赦免任何犯过罪的人!”

    “什么?”

    马赫迪的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不明白赛义德为什么这么说、

    赛义德赶紧解释道:

    “难道殿下还不明白吗?哈里发会为殿下掩盖这一切,自有人替殿下领罪受罚,殿下会安然无恙的返回泰西封。”

    闻言,马赫迪欣喜若狂,压抑了多日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他纵声大笑,笑的直到流出了眼泪。

    而伊本冷冷的一句话却又让他再度低落冰川谷底。

    “阁下如何保证,这不是哈里发在诱捕殿下呢?”

    这也确实是一种可能,以哈里发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那些背叛自己的人,更何况背叛者还是自己的最看重的儿子。

    对此,赛义德早有准备,从腰间的皮囊里拿出了一件物什,交在马赫迪手中。

    “小人临行前,哈里发曾反复叮嘱,一定要将此物交给殿下,殿下见到此物,自然就会明白他的心意!”

    这件物什是个拳头大小的木盒,看起来很是朴素,甚至连做工精美都谈不上。

    伊本怀疑的看了看木盒,又看着赛义德,并不相信他的说辞。

    “这,这真的是哈里发让你,让你拿来的?”

    赛义德也惊讶于王子的反应,赶紧发誓自己不会说谎。

    “小人在殿下面前不敢说一个字的假话……”

    话未说完,马赫迪已经一把抢过了赛义德拿着的木盒,捧在手中,泪流满面……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草原竖新旗

    希尔凡草原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谁都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土城居然成了各方来朝的重要地方。

    来自唐朝的军队战胜了大食王子率领的精锐,消息就像草原上的季风一样,迅速刮便了大山南北,附近各地原本依附于大食人的部落在粟特人的带动下,都派出了使者到这里来谒见大唐丞相。

    本来只是粟特部落的谒见,到最后就演变成了各地部族到希尔凡来参与会盟。

    效果与声势都远远超出了秦晋的预计。

    经此之后,唐朝的声威与兵威在呼罗珊这片土地上,再没有任何敢于忽视。

    而希尔凡大战的目的,也算是初步达到了预期。

    不过,大食人元气未伤,一定会卷土重来,雪洗此前的失败,是以神武军上下并没有因为获胜而放松。反倒是更加紧张的调配物资与兵力,准备着进一步西征,将战火蔓延到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

    秦晋从河中与吐火罗调集了超过五万人的骑兵,这些都是各地部落的精锐丁壮,他们大多数都曾经历过黑衣大食的征服战争,对大食人的仇恨,正在因为唐朝的节节胜利而发酵。

    除了仇恨以外,更加实际的就是他们希望从这场唐朝的发动的征服战争中获得到可观的收益。

    而富庶的两河地带,这个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灌溉出来的文明中心,则成为了所有人垂涎三尺的肥肉。

    一开始,各个部落并不认为唐朝的军队能够与大食军队相抗衡。

    毕竟黑衣大食占了地利之便,又曾战胜过唐朝,反观唐朝,劳师远征,兵员和补给都有着相当的困难,是以许多人都以为唐朝可能会铩羽而归,谁又能料到,偏偏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就发生了,不但俘虏了屠夫总督阿巴斯占领呼罗珊,还打败了哈里发最看重的王子。

    这就给了许多人想象的空间,更有嗅觉敏锐的人,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了。

    人历来都是喜欢锦上添花,趋利避害的,古今中外莫不如是,呼罗珊各地摇摆不定的部落逐渐开始转变了对待唐朝的态度。

    呼罗珊诸部原本就与泰西封朝廷貌合神离,着许多年来都是因为有着屠夫总督阿巴斯的铁腕镇压,才没闹出什么大事来。

    现在,昔日的铁腕强人阿巴斯都做了唐朝人的阶下囚,给呼罗珊诸部的的震撼自是可想而知的。

    在诸多因素的合力之下,唐朝的军队就这么成了诸部争相巴结的对象。当然,这一切都说明了一个道理,不论何时何地,实力才是权力的根基。

    因为唐朝的神武军在呼罗珊、吐火罗等地取得的一系列胜利已经彻底令人震惊与敬畏了。

    在这片土地上,就连大食人都接二连三的吃败仗,还有谁能打得过他们呢?

    谁会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第一个反对这支强悍的异域军队呢?

    除非是蠢货,是傻子。

    就连当年背叛了唐朝的葛罗禄人都像条狗一样努力的巴结着唐人,而唐人还不计前嫌欣然接受并原谅了当初的背叛者。

    非但葛罗禄人,就连不少大食人也在唐朝军队中担任要职,且唐人似乎并不怕这些人做出什么威胁自身的事情。

    就好像在一夜之间,唐朝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无可置疑的强者,还摆出了即将取大食人而代之的姿态。

    粟特部的老酋长马涅亚克成了大唐丞相的座上宾,会盟连日一来,他都被安排在秦晋的身边,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在以前,这也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粟特部在大食的地位几乎比奴隶强不了多少,就是因为他们率先表态支持唐朝人,而且还将部族中的精壮任由唐人征调派遣。

    他们也为此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希尔凡以北的草地,包括山南山北在内,真正成为了他们可以放牧的草场,而且大食人强加在他们头上的各种名目可笑的人头税也被一概取消。

    相对而言,唐人则采取了一种相对务实的政策,每年只需要向唐朝的波斯都督府缴纳一定比例的战马。

    双腿残疾多年的马涅亚克面露得色的坐在秦晋身旁,看着那些脸上尽是巴结笑容的酋长们,心中别提有多痛快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哪一个没跟着阿巴斯在粟特人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现如今,还有哪个再敢欺负粟特人了呢?、

    他们这一支粟特人从河中迁居至此,一直备受歧视和欺压,现在因为老酋长马涅亚克的果断决定而成功翻身,在唐人建立的波斯都督府中拥有一席之地,又岂能不让人得意呢?

    马涅亚克夹着尾巴,小心翼翼的一辈子了,现在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喜形于色也实属正常。

    “副都督安好,还记得我沙普尔吗?”

    一个满面虬髯的魁梧男子笑容可掬的站在马涅亚克面前,谦卑的弯着腰行礼。

    马涅亚克怎么会不记得这个人呢?自己的一双腿被活生生的毁掉,就与此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但他也清楚唐朝丞相的策略,对呼罗珊各地的部族不管此前犯下何种不可饶恕的罪行都一概不问,从今往后只要跟着神武军就是没错的。

    在充分领会了秦晋的政策以后,马涅亚克就知道,自己的仇不是说报就能报的,唯有笑脸相对。

    “我怎么会忘了沙普尔兄弟呢?如果不是这两条腿拖累,还真想再次与沙普尔兄弟一起到草原上打猎呢!”

    沙普尔稍稍了直了一下近乎于九十度弯着的身子,笑道:

    “副都督现在身居高位,想要什么只须说一声,沙普尔便去为副都督猎来……”

    沙普尔是改信了袄教的嚈哒人,连名字都和萨珊波斯的开国君主一样。

    只不过,他虽然没有改信大食教,但一直是阿巴斯在呼罗珊东部重要的胁从力量。

    因为除了改信宗教以外,嚈哒人对大食人的要求无不从命。

    现在眼见着大食人被打出了呼罗珊,为了不被当年依附大食人而惹来的仇敌消灭,现在又见风使舵的改投了唐朝。

    大唐丞相果然一如所说,对前事既往不咎,只要他们此刻是真心投靠,便会一视同仁。

    沙普尔现在主动来想马涅亚克示好,自然也是希望这老家伙也前事不咎才好。

    毕竟马涅亚克获封了唐朝的右威卫大将军,又做了波斯都督府副都督的位子,而他本人获封的不过是一个中郎将,在唐朝的军队体系中这只是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那些来的更晚的人,甚至只得到了个校尉的空头衔。

    仔细想一想,沙普尔还是对自己果断决定而感到高兴,如果再犹豫一下,说不定也如那些人一般了。

    现在最关键的是尽快打消马涅亚克对自己的仇恨,大唐丞相不可能永远坐镇呼罗珊,等到唐朝丞相返回中土,留下来镇守的大都督很可能就为老马涅亚克所蛊惑,到那时,自己背后没有靠山,仇敌又一大把,还不得被人生吞活剥了?

    思来想去,沙普尔觉得只有摆平马涅亚克自己的部落才能在这片草原上安安稳稳的放牧。

    私底下,他也想不通,黑衣大食刚刚取代了白衣大食,以前所未有的征服者姿态出现在呼罗珊,怎么一眨眼就败的这么惨呢?

    不是说东方罗马帝国的首都都差点被曼苏尔哈里发打下来了么?

    马涅亚克笑吟吟的看着沙普尔,可眼睛里却一丁点笑意都没有。

    “沙普尔兄弟放心,所有粟特人都遵守大唐丞相定下来的规矩,不会越界一步,希望沙普尔兄弟的部众在打猎之余,可不要再占了我们的草场啊!”

    尽管会遵从唐人定下来的规矩,马涅亚克还是态度强硬的拒绝了沙普尔的示好。

    这让沙普尔很尴尬,在场的人也有意无意的笑了几声,这家伙活该碰了个灰头土脸。

    北呼罗珊的大小部落,有哪个没这家伙骚扰过呢?仗着做了阿巴斯的忠狗,乱咬人之余可没少给自己谋取好处。

    是以,马涅亚克扫了沙普尔的脸面,很多人都觉得解气,只是不愿当众公开表露出来而已。

    宴会上美酒佳肴数不胜数,缺吃少穿的部族首领们都将心思放在了吃喝上,很快就没人理会受窘的沙普尔。

    其间,一名神武军军吏走进大厅,来到秦晋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秦晋脸色如常,缓缓起身,向诸位部落首领道罪,称有军务在身,先行退席,然后请大家伙不要拘谨,管够吃喝。

    众人大笑,觉得这位唐朝丞相有趣,没有半点权臣的架子。

    离开宴会之后,秦晋才在军吏的引领下出希尔凡城回了营地。

    那里有一队秘密抵达的人马,这些人虽然穿着可萨人的服饰,但帽子遮挡下的面貌还是暴露了,他们是不折不扣的大食人。

    是赛义德带着大食哈里发曼苏尔的谈判大臣到了。

    这些大食人形容疲惫,神态戒备,显然都高度的不安。

    秦晋思忖了一阵,便大踏步走进军帐。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大食有来使

    郑显礼正代表秦晋接待了来自大食宫廷的使者。

    表面上很客气,但态度很冷淡,赛义德右侧做着一个虬髯中年人,衣饰虽然略显狼狈,但却颇为考究,显然就是那位代表哈里发的使者了。

    秦晋进入军帐,在场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郑显礼赶紧起身相迎。

    按照规矩,秦晋是丞相,应该由相关人等相迎才是,只是他不愿意麻烦,又耽误时间,便一切从简了。

    朝廷上的规矩多,上下尊本,世家寒门,都分得清清楚楚,但到了神武军中都被秦晋一股脑的推翻了。

    大食使者是哈里发曼苏尔的侄子,只不过这个侄子比起他本人也才小了两三岁而已,年富力强又颇有能力,最主要的是对哈里发忠心耿耿,否则也不会派遣到这里来与唐朝谈判了。

    赛义德亦步亦趋的跟着大食使者,是作为副使和顾问的身份随行的,地位仅次于正使。

    “法兹勒拜见大唐丞相!”

    法兹勒在泰西封颇受曼苏尔重用,身上的战功无数,地位在泰西封朝廷已经没有几人能及,但待人却还很是谦和低调,正适合来做这求和的使者。

    跟在法兹勒身后的赛义德之偷偷的瞥了一眼秦晋,便一直低着头,似是拘谨的模样。

    同样的,秦晋也不多看赛义德一眼,以免被瞧出什么破绽。他与郑显礼的态度也大致不差,让人引着对方重新落座,又命人端来了饭食与酒水招待。

    总而言之,对待大食人的态度是客气而冷淡的。

    秦晋陪着两位使者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就借故离开,郑显礼也随后告辞,只留下了一名军吏从旁陪同。

    法兹勒出使之初就已经做好了受到冷遇的准备,现在只是被撂了冷脸,已经远远低于预期了,更何况现在还有酒有肉,先大吃一顿再说。如果那两个唐朝的权臣和将军还在,还真不好意思放开了吃。

    不管不顾的从铜盆里撤下一大块羊腿肉,塞进口中大嚼,然后又看了旁边还拘谨着的赛义德,裂开满是羊肉的嘴笑道:

    “还不快吃?这一路吃不好,住不好,总算能吃上一口热气腾腾的羊肉了!”

    得了这话,赛义德也撤掉了拘谨劲,从铜盆里撤出一条羊肉,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满满一大盆羊肉被吃的干干净净,两坛子酒也喝的一滴不剩。

    拍着鼓起的肚皮,法兹勒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然后才低声与赛义德说道:

    “你在中土生活了几十年,这个唐朝丞相的态度……哈里发的交代能完成几分?”

    赛义德擦了擦满嘴满手的油,说道:

    “冷淡啊,唐朝人最重礼数,现在只让咱们自顾自的在这吃酒喝肉,看着不像是有什么恶意,但已经是极冷淡的,恐怕他们会狮子大开口。”

    法兹勒冷哼了一声。

    “大开口就大开口,总要让这些人知道,帝国并非不能一战!”

    话没说完,赛义德就摇了摇头。

    “难啊,怎么让他们知道?只靠嘴说……咱们在呼罗珊可是实实在在的大败了两战,就连赫赫功勋的阿巴斯总督都成了阶下囚……除非,能马上打败他们……”

    “马上能打败他们,现在又何必来何谈呢?北方的可萨人已经越过高加索南下,西边的罗马人也重新对小亚细亚用兵,我们对阵这三方的任何一方都能稳稳的获胜,但……”

    这些都是大食的软肋,如果三面同时开战,胜败是真的难以预料。

    “亲王阁下,这是在唐朝人的军营,咱们,咱们可不能这么说,被听去可就更糟糕了!”

    赛义德掩着嘴,低声的提醒着。

    “唐朝军营里不少人都会大食话,千万不能大意!”

    “对对对,多亏了维齐尔提醒,不说,不说,吃肉,喝酒!”

    但法兹勒看了看空空的铜盘,又瞅了瞅不剩一滴的酒坛子,苦笑问道:

    “能不能再向他们要一点来!”

    说实话,这一路上法兹勒算是遭了不少罪,从小就锦衣玉食,什么时候过过这种风餐露宿的日子。

    大食人虽然尚武,但他在白衣大食时代就出生在宫廷,一直以文官的身份留在泰西封,基本上没怎么去过地方,也没正经的跟着军队打过仗。

    离开了两河流域以后,进入呼罗珊境内,到处都蛮族的骑兵,泰西封派往地方的官吏不是被杀,就是倒戈投降,所以他们几乎是躲躲藏藏才道了希尔凡。

    而且,在抵达希尔凡之前,又颇为艰难的寻到了马赫迪,劝说他返回泰西封。

    只是劝说工作法兹勒并没有出面,而是由赛义德全权处置的。

    好在马赫迪答应下来,可以在和谈结束后率部返回两河。

    直到马赫迪那里更是缺吃少穿,招待客人连点像样的食物都没有,可见他处境是多么的艰难,而且还随时要面对优素福与粟特人的偷袭。

    马赫迪完全失去了从前的锐气和气场,被一天到晚的偷袭折磨的筋疲力尽。

    所以,在马赫迪那里,法兹勒也是吃不好,住不好,直到现在才吃了一顿饱饭。

    就算吃的肚皮圆滚,可饿意一时半会还是没有消退。

    赛义德厚着脸皮向那军吏讨要羊肉和酒水,军吏只板着脸冷冷的回绝道:

    “神武军中法纪森严,现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无故不得擅自开火,到了晚餐时间,自然会有人送来吃喝。”

    赛义德讨了个没趣,便值得悻悻的回到法兹勒身边。

    “唐人说了,到时间就有人送来,咱们不如出去走走,也顺便,探一探唐朝军营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法兹勒担心的问道:

    “唐人能让咱们到处走?”

    “有人拦着咱们再说,没人拦着就走走,既然来了,总不能只吃肉喝酒……”

    虽然话说如此,法兹勒却有他担心的,如果表现的过激,万一激怒了唐人,和谈还怎么进行下去?

    但想一想赛义德的话也有道理,便同意了。

    岂料那军吏并没有拦着,在问清楚了赛义德以后,又是冷冷的说道:

    “军中虽然法纪森严,贵使只要不触犯军法,可以到处走走!”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意外的发现

    法兹勒暗自庆幸,唐人居然不懂的防备,竟然允许自己在军营内随意走动,要知道任何一国的军营都是极机密的,怎么能让敌国的使者任一刺探呢?

    想到此,法兹勒竟然生出了一丝对唐人的轻蔑,看来阿巴斯和马赫迪的失败很大可能不是因为对手太强,而是帝国变得不如以往那般强悍了。

    回去一定要将这个判断说与哈里发,帝**队是时候进行一次内部整顿了。

    这是个夏秋之交的午后,阳光和煦,微风温热,一切都刚刚好,如果不是大战当前,正是骑马狩猎的好时候呢。

    法兹勒暗自叹息了一声,他是个习惯于歌舞升平的人,对于哈里发终年穷兵黩武是不以为然的,可哈里发有志于建立前所未有强大的帝国,这也不能说就错了。

    只因为各人的理念不同而已,归根究底,只有坐上哈里发位置的人,才有能力左右这个世界要走一条什么路。

    法兹勒回头与赛义德低声交谈:

    “唐人如此大意,咱们总要刺探些要紧的情报才不虚此行啊!”

    对此,赛义德深表同意,但同时也有些担心。

    “唐人不限制我们行动,有可能是他们大意,也可能是根本就不在意!”

    法兹勒点点头。

    “不管如何,总算是给了我们机会,再高明的掩饰也是有破绽的,就算唐人自信,也自信的过了头呢!”

    轰隆!

    突如其来一声巨响,伴随着脚下大地的震颤,着实将法兹勒吓了一跳。

    “地震,是地震吗?!”

    他有些惊恐的大喊了一声,还是赛义德拉住了他,省得丢人。

    “亲王阁下不要慌张,这是唐人在放炮呢!”

    “什么,设么放炮?”

    法兹勒大惑不解,难道唐人有操纵鬼神的能力让天地都为之震颤吗?帝国的勇士在厉害,可也做不到这点呢。

    “不不不,这是唐人的武器,唐人就是用这种名为火炮的武器攻陷了城墙高大,又有护城河环绕的木鹿城呢!”

    赛义德低声耐心的解释着,法兹勒忽的一拍脑门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对对,我想起来了,哈里发确实曾接到过类似描述的军报,说什么唐人破城时,天动地摇,当时绝大多数都以为这是一派胡言,是战败者意图减轻罪责。这样看来,难道唐人果真有一种可使地动山摇的武器?”

    对于法兹勒的疑问,赛义德点点头,又摇摇头。

    法兹勒对赛义德时常喜欢欲言又止的习惯很是不耐,催促着他赶快说出自己知道的。

    吊足了法兹勒的胃口,赛义德才缓缓道:

    “唐人的火炮是以燃烧的*驱动弹丸来摧毁敌方目标!”

    什么*弹丸,法兹勒对此一无所知,但好在他不会耻于自己知道的少,是以频频发问,让赛义德解释这火炮的具体特征和原理。只要不是一鬼神之力驱动的,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赛义德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便和法兹勒试图在军营里寻找一处高地,想看一看外面的情况。

    偏巧的是,神武军军营扎在了希尔凡城外坡地的南坡上,站在开阔地正好可以远远看到南坡外的情形,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大体上也可以瞅见个七七八八。

    法兹勒却又另一番想法,如果帝国的军队从坡下仰攻,自家的阵型虚实可被唐人一眼看透了,就连游骑都省得派。

    想到此,他又不自禁收回了刚刚对唐人产生的轻视之心。

    生怕唐人赶来自己偷偷刺探军情的行为,法兹勒有点心虚,只紧张的注视着军营外的列阵情况。

    这支黑衣黑甲的军队间或点缀着片片火红,他向赛义德咨询这黑红相间的军镇有什么说法,赛义德便摇头晃脑的解释道:

    “神武军装备甲具都是图成黑色的,不过旗帜却喜欢用火红色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缘故!”

    忽然,两人发现了黑红之间居然还有绿色,其间士兵的服色有黑也又白,但法兹勒的脸色却显然很不好看。

    虽然离得远,他还是辨认的出来,绿色的是旗帜,黑衣与白衣都是大食典型的长袍。

    大食倭玛亚王朝喜穿白袍,军队集结出征,大地上尽是白色的汪洋。而阿拔斯王朝与之正好相反,军队招黑色长袍,大战之时,尽以黑色洪流吞噬胆敢抵抗的一切。

    这也是唐人称倭玛亚王朝为白衣大食,阿拔斯王朝为黑衣大食的原因。

    那排成齐整队形在坡地上演练的黑袍与白袍士兵可不是唐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大食人。

    其中既有白衣大食的余孽,也有黑衣大食的人。

    白衣大食余孽因为对帝国的仇恨,与唐人勾结在一起是可以理解的,但让法兹勒感到困惑的是,属于帝国的勇士们为什么会背叛哈里发而成为唐人的鹰犬呢?

    “赛义德,你看看,那些,那些是不是帝国的勇士?”

    赛义德的视力自然不差,远处的浩大军阵也看的清清楚楚,其中不仅有唐人,还有各个族群部落的军队,他们都井井有条的围绕在唐兵左近。

    他凭借着当年在西域对诸胡部的了解辨认着各个奇形怪状的旗帜。

    “那是葛罗禄人,那是吐火罗人……波斯……”

    随着赛义德不断的介绍,法兹勒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些蛮族的武装军队居然能如此顺从默契的配合唐兵,就算帝国最精锐的禁卫军也未必能做到这一点。

    哈里发对于不顺从的蛮族向来手段残忍,用以震慑那些不服从帝国管理的不安分的部族,许多部族甚至因此被杀的一个不剩。

    所以帝国境内表示顺从的蛮族,绝大多数都迫于帝国的武力震慑,不得不选择屈服,但终究不会尽心尽力的配合帝国的均是对外用兵,甚至有些时候还明里暗里的拖后腿。

    法兹勒不明白,唐人攻打呼罗珊还不到一年的功夫,是如何聚集了这么多各部族的人为之驱策,甚至连大食人都在其中,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不管这位的难看脸色,赛义德又开始了他的介绍。

    “阿巴斯的侄子投降了唐人,还被唐人委以重任,并交给了他为数不少的军队,听说还未唐人在印度夺取了不少的土地……”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亲王自观战

    默然了一阵,法兹勒忽然扭头四下里瞧了瞧,见并没有人特意的注视他们,便与赛义德低声道:

    “我想看看唐人的火炮,能不能走得近一点?或者想点别的什么办法。”

    “这……”

    赛义德无奈的苦笑,这位亲王当真是把唐人都看成了傻子,难道人家会对军国利器毫无保护吗?

    不过,既然法兹勒提出来了,他就总要从其他方面满足一下。

    “走出军营恐怕不成,太过明显,如果能到军营寨墙的边缘,说不定可以呢!”

    一直跟着他们的军吏正坐在一旁乘凉,赛义德便去与之交涉,片刻之后又神情轻松的走了回来。

    法兹勒见他面露笑容,猜到那军吏大概是允许了他们的请求。

    “成了?”

    “用了一锭金子,那人总算收下,都说神武军军纪严明,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法兹勒却一本正经的说道:

    “历来,军中纪律严明就没有用金钱衡量的,否则谁还用金银激发将士们的士气呢?他肯收钱,必然是军中不禁止的......”

    “亲王阁下说的十分有道理,小人受教!”

    面对说的头头是道的法兹勒亲王,赛义德也不争辩。他行事说话,都不自觉的带了点唐人风格,这让法兹勒觉得新鲜,同时也有点别扭,但也知道赛义德在唐朝的土地上生活了几十年,难免会沾染上异教徒的习气,另外,赛义德的这段特殊经历,也正是被哈里发重用的理由,自己又何必纠结些不相干的事情呢。

    他们在军吏的默许下来到了军营边缘的一处空地,这里甚至还有搭建了一半的箭楼,只是不知何故居然没有继续建造。

    两个人也豁出去了,先后爬上去,居高临下观摩着远处的演习。

    这时,法兹勒注意到,远处有一道临时夯筑而成的土墙,大概有三人多高,数十步长。

    猛然一阵乌压压的箭雨从土墙上攒射而下,法兹勒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呼声,如此演练,岂不是要杀伤自家人了?

    这唐人练兵还真是不要命。

    听着法兹勒如此感叹,赛义德便解释道:

    “那些箭矢都是没装箭头的,转为练兵而用,练兵结束以后还要捡回来重复使用的,如果战时物资紧张,装上箭头就可以正常使用!”

    “原来是这样,唐人的花样还真不少!”

    法兹勒随口说了一句,算是给自己的无知寻个台阶下,以免尴尬。只是他的眼睛仍旧一眨不眨的盯着城外,生怕看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接下来唐人的演练大出乎法兹勒的认知。

    实际上,攻城战历来都是大难题,欲速而不达,否则就要造成大量的伤亡。

    但在这个时代,人口是极其宝贵的,所以大多数的将领在攻城时都选择了相对比较保守的围困。

    所以论起武力攻城,在具体战略战术上,实在乏善可陈。

    但唐人布阵的架势看起来既不像围困,也不像强攻。

    “赛义德,你看看,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由于留下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此时唐人搞出什么花样来,他都做好了思想准备。

    赛义德目不转睛,一字一顿的答道:

    “这是要炮击!”

    随即他又急急的补了一句:

    “快捂住耳朵!”

    “什么?”

    正在法兹勒诧异的档口,炮声便连绵起伏的隆隆而至。

    与此前闷雷一样的炮声,此时的炮击堪称地动山摇,就像山崩地裂的世界末日一样。

    法兹勒被突如其来的炮声震的两腿一软,差点跌落下修建一半的箭楼。

    好在他伸手还算灵活,抓住了身边的柱子才没有掉下去。

    赛义德见状,又赶紧揪住了他的袍子衣襟,防止他真的跌落。

    “他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法兹勒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实在闹不清楚,唐人又在玩什么花样,只是刚才差点被吓得从三人高的箭楼上跌落,心脏被刺激的砰砰乱跳,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发抖。

    “这是要炮击破城!”

    “炮击破城?怎么破?难道还能将城墙弄塌了吗?”

    法兹勒只是不相信的一问,但赛义德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用大炮轰塌城墙,唐人也不是头一次这么做了!”

    正说话间,第二轮炮击的声音此起彼伏传来,其势如万雷齐响,声威远胜过第一轮。这一回法兹勒有了准备,自然也就不像刚才那么失态,可他的内心却被彻底震撼住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鬼神之力,可又与鬼神之力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这世上竟有如此恐怖威力的武器。

    下一刻,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呈现在法兹勒面前,只见那数十步长,三人多高的土墙竟眼睁睁的裂开,土渣石头乱飞,直至第三轮炮击结束,土墙已经塌了大半。

    紧接着,震天响的呐喊呼声排山倒海而来,早就列阵整齐的步兵一齐冲向了垮塌的土墙,不消片刻功夫,土墙上就竖起了猩红色的战旗,迎着草原上初秋的风,猎猎而动。

    良久,法兹勒沉默了,他在设想,如果这支军队刚刚面对的是泰西封的城墙,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

    虽然泰西封的城墙远不是前面那道土墙可比的,但在如此猛烈的炮击下,泰西封的城墙可以坚持多久,还真的不好说。

    这种武器的威力实在太恐怖了,已经到了无法抵御的地步。

    “我们能不能造出这种叫火炮的武器?”

    “当然可以,这东西没什么难得,只要铸铜,铸铁的工艺过关,只要矿石足够,想造多少就有多少!”

    闻言,法兹勒又转忧为喜。

    “最好再从唐人那里招募些工匠!对了,十年前帝国俘获了不少唐人,现在还剩下多少?里面说不定就有会铸造火炮的工匠!”

    赛义德没有提出异议,据他所知,高仙芝和封常清先后控制西域的时代,军中并没有火炮这种武器,铁匠肯定会有,但铸造火炮就不一定会了。

    只不过什么都万一,万一真有人会呢?

    此时,法兹勒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攻城的演习上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从唐人那里学会铸造火炮……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法兹勒受挫

    看过唐人演练后,法兹勒一会一个想法,甚至打算在谈判中加入所要铸造火炮的条款,但又被他一一否定。

    就算那些东方来的人再愚蠢,也不可能将军国利器平白的拱手相让。

    远处的呐喊与欢呼声都被法兹勒忽略,站在半成品的箭楼上忽而皱眉,忽而发笑,弄的赛义德以为这位帝国的亲王出现了精神问题。

    “赛义德,这箭楼上风大,咱们不如下去看看!”

    箭楼上的风虽然大,但胜在视野开阔,如果下去的话,视线就会被两人多高的寨墙遮挡了大半,肯定不如这里看的更清楚啊。

    赛义德搞不明白,法兹勒为什么对观看外面的唐兵演练失去了兴趣,但还是顺从的扶着他慢慢的爬了下去。

    下了箭楼以后,法兹勒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点血色,似乎刚刚因为畏高而产生的不利情绪都消散了个干净,又开始侃侃而谈了。

    法兹勒进一步的提出了他的想法,打算派遣商人到东方去,专门搜罗懂得铸造火炮的工匠,不惜以重金,甚至武力为手段。

    第一次,赛义德一一表示赞同。

    “亲王殿下,唐兵的演练才刚刚开始,咱们有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不多观察一会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法兹勒心满意足的挥挥手。

    “练兵之法在于精髓,现在我们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精髓,又何必再浪费时间呢?倒不如回去,敞开肚子,好好的吃喝一顿!”

    也许是路上饿的狠了,还没到晚间放饭的时间,法兹勒的独自就又已经咕咕乱叫了。

    果然,正如那军吏所说,放饭的时间刚到。便有神武军中的军士端来了饭食,只不过比起中午时的酒肉,稍显简单了一些。

    发硬的烤制面饼,酸溜溜的两大大碗肉汤,这就是晚饭的全部。

    法兹勒抱怨着唐人慢待自己,要求按照中午的标准提供酒肉,却被军吏顶了回去。

    “军中上下不论官阶,同吃同住,就连丞相也是吃咱这肉汤泡饼,贵使应当入乡随俗才是!”

    法兹勒以铜勺在大陶碗盛着的酸汤中搅动着,果然可以捞出几条羊肉来。

    比起满腹牢骚的法兹勒,赛义德却吃的津津有味。

    他的生活虽然优渥父祖,但跑商的艰辛也是不比行军打仗的,风餐露宿,甚至面对生死危险,这些历练,使得他可以如常面对一切。

    再说,虽然不太适应这酸肉汤泡饼的味道,可比起一般的军队饭食,实在已经算得上豪华了。

    毕竟汤是热气腾腾的,里面还有些羊肉,烤饼虽硬,然则饼上星星点点的沾着胡麻,都显示这是经过精心制作而成的。

    法兹勒看他吃的津津有味,便道:

    “这样粗制滥造的食物你也吃得下?”

    赛义德平静的答道:

    “亲王殿下,咱们一路缺吃少穿,如果能有这热汤烤饼,简直幸福死了呢!”

    法兹勒无语,只觉得这个商人有时候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亲王殿下可能不知道,在帝国的军中,即便是百夫长能吃上这种饭食也算不错的待遇了!”

    赛义德的话挑起了法兹勒的兴趣,他在宫廷位居高位,帝国的历次大战都没有亲身参与,即便参与过部分行军,也是携带大量的奴隶仆从,一切标准并不比在泰西封时差多少,所以对帝**队中的底层情况也不太了解。

    当听到帝**队吃的竟然不如唐人,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帝国为军队每年要支出数百万的第纳尔,勇士们却连肉都吃不上,难道那些钱都被经手的官吏们侵吞了吗?”

    法兹勒不是个糊涂人,自然十分清楚官吏中普遍存在贪污肥私的行为。

    赛义德摇摇头。

    “小人对帝**中的补给流程并不十分清楚,但却跟随军队行军很长时间,吃住都与普通士卒一样,一般情况下只有烤硬了的饼子,泡上一碗冷水而已!”

    事实上,此时所有的军队,除了神武军以外都不提供烧热的水,能有干净的水可供引用就已经不错了。更别提带着少量羊肉的热腾腾的羊汤了。

    法兹勒听了赛义德的描述以后,并不了解帝**队的饮食标准在同时代已经算是超规格了,只是单纯的与神武军对比,觉得是亏待了那些为帝国为哈里发拼命的勇士们。

    因此,他有些愤愤不平。

    “回去以后,我一定要向哈里发建议,杀一批贪污受贿的官吏和将军,把那些能力平平却凭借家族关系居于高位的人都撵回家,换上有能力的人,让所有帝国的勇士们,没一顿都吃上羊肉,管够!”

    赛义德口中称赞法兹勒英明,却腹诽着,这些都是想着容易做着难,杀几个小家族小部落出身的官吏容易,但那些真正难啃的骨头是帝国几大元勋部落,别说一个法兹勒亲王,就算哈里发亲自出手,也要有所顾忌的。

    至于让每个普通士兵没一顿都饱饱的吃上羊肉,纵使官吏们上下一心,也未必能为数目庞大的帝国士兵人人都提供足够量的羊肉。

    虽然这些想法的初衷都是好的,但如果真的想要付诸实践,收到的效果,往往则不是他们所想要的。

    入夜熄灯,几通鼓响之后,军中除了某些特殊的位置,不许有星点火光,法兹勒与赛义德也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胡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法兹勒早早起来等着见到唐朝丞相,然后提出何谈条件,完成此行的使命。

    但一连两天,唐人丝毫没有和谈的意思,就连那位态度冷淡客气的唐朝丞相也再没有出现,向随行的军吏打听,得到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只说丞相这几日公务繁忙,料理完毕就会立即接见贵使。

    法兹勒一面抱怨着自己受到了冷遇,一面又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这种情况在从前是根本不存在的,有帝国的威势做后盾,哪一个国家敢慢待呢?

    在这里,法兹勒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了刺激!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尴尬再相见

    直到第五天,才有人来通知法兹勒,他将要见一位重要人物。

    法兹勒一再询问是否能见到那位年轻的唐朝权臣,得到的却始终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虽然心中不满,但总算是有了进展,总比终日无所事事要强得多。

    他和赛义德分析,看对方的语气,这次负责接见的应该不是那位年轻的丞相,至少也应该是大将级别的人物。

    “很可能是那日负责接待我们的,老成持重的将军!”

    赛义德更倾向于,负责接见他们的应该是郑显礼。

    只是等了一早上,也不见有人来,两个人都等的心浮气躁。

    直到中午,终于有军吏过来通知,他们将在午饭时间,与那位重要人物共进酒肉。

    这几日都是汤泡烤饼,法兹勒的嘴里早就淡出了鸟,听说有宴席招待,自是十分期待的。

    他们跟着引路的军吏,来到了一处他们不曾涉足过的区域。

    几日功夫虽然闲着,法兹勒和四阿姨的把整个军营里可以自由活动的地方都走了个遍,此处不曾开放,看来应该是有重要的人物。

    进了帐篷,待看清楚席间落座的人,两个人都呆住了。

    赛义德反应的很快,赶紧去看法兹勒,只见他的脸上先是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紧接着又升腾起尴尬,愤怒……很快,这些情绪又都被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冷的假笑。

    坐在席间的重要人物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见到法兹勒与赛义德,他的脸上的尴尬并不比这两位少。

    席间作陪的果然是郑显礼,他赶紧起身,招呼法兹勒与赛义德入座。

    “贵使快请入席,酒肉已经备下多时了!”

    还是一两句不痛不痒的寒暄。

    如果按照法兹勒从前的性子,早就愤然而走,可现在是带着哈里发的任务,如此便走恐怕回去也无法交差啊。

    哈里发对待失职者可从来不会怜悯的。

    正是有着诸多顾忌,法兹勒把所有的愤怒都咽下了肚子,硬着头皮被郑显礼让入席间。

    他们见到的重要人物正是前呼罗珊总督且贵为帝国亲王的阿巴斯。

    只可惜,今日的阿巴斯早就不是昔日的沙漠雄狮了,充其量是一头被拔掉了所有牙齿和指甲的又老又病的狮子。

    阿巴斯很配合的露出了笑容,向法兹勒打着招呼。

    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他都认识,一个是哈里发信任的宠臣,一个是毁家纾难的商人。

    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忽然凑到了一块,阿巴斯隐隐的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这预感让他隐隐的有些郁闷和忧心。

    当然,所有的预感即便成真,也与他这个阶下囚没什么关系了。

    就算帝国在强大,就算哈里发击败了西征的唐朝军队,就算他们回到泰西封,也只会被当做无法宽恕的罪犯,被送上绞架,可耻的绞死。

    与其屈辱的死去,倒不如在唐朝人的庇护下,憋屈的活着。

    和秦晋接触了这么长时间,阿巴斯也算比较清楚这位来自东方的征服者,此人并不是个喜好杀戮的人,相反还是个待人十分友善的人,愿意给任何人活着的机会。

    只要他们乐意能用自身的价值来换取这份安逸,唐朝人会给予这份安逸一个相对可靠的保证、

    让阿巴斯牵肠挂肚的实际上是他的侄子,侄子离开了木鹿城以后,也是一路兵败,最后被生擒。

    独独令他欣慰的,侄子最终得到了唐朝丞相的垂青,并受到重用,在印度的战场上立了不少战功,现在也是唐朝联军中颇有名气的将军。

    而且,唐朝人并不排斥和压制异族或是异教徒,相对而言,这些并没有什么绝对信仰的人,对所有宗教都是持着一种开放态度的。

    既不提倡任何信仰,也不打压任何信仰,这就很难得了。

    所以,那些曾经被受帝国打压的部落族群都在唐朝人的庇护下过的很舒坦。

    阿巴斯也不得不佩服唐朝人的包容力,这也许就是他们胜过大食的地方吧。

    “法兹勒,你怎么来了?能在这里见面,真是太好了,我们可以痛快的喝上一顿!”

    “我虽然从不与打了败仗的人喝酒,但你是哈里发的叔叔,今日就破例一次,赛义德……”

    说着,他扭头拉过了赛义德,要为他介绍面前这位大名鼎鼎的前呼罗珊总督。

    赛义德为了避免阿巴斯过于尴尬,便率先行礼。

    “赛义德愧见总督阁下!”

    法兹勒有些惊讶的看了看两个人。

    “你们认识?”

    赛义德笑道:

    “殿下怎么忘了,小人在来到泰西封宫廷之前,就在呼罗珊总督府邸做事,到泰西封也是奉命送信……”

    闻言,法兹勒才恍然,从前赛义德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还关注他的来历呢?

    就算被哈里发任命为自己的副使,法兹勒也没真正的重视过赛义德,毕竟两个人的出身和地位相差太远了,又没有战功作为根基,又怎么会得到法兹勒这种位高权重之人的重视呢?

    赛义德心里清楚,唐朝人安排这次突然的会面,绝对不是为了羞辱阿巴斯或者法兹勒。

    以他对那位年轻的权臣的了解,这么做绝对是有目的的。

    所以,赛义德才格外的留心着法兹勒的反应,因为就算用脚指头去想,也能猜得出来,一定与战争的和谈有关。

    看来唐人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还真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只是那位前总督能否配合,那可能就是未知数了。

    不过,仅从阿巴斯现下的表现来看,还是很配合的,不但没有拆台,还很顺从。

    想想一年前的呼罗珊总督阿巴斯,虽然病体支离但与身俱在在气场永远都让人不敢直视,现在身体好了,但整个人却像只病猫,再也不复从前了。

    很难想象,阿巴斯在成为唐朝人的阶下囚以后都经历了什么。

    虽然看起来受到了不错对待,但就是为了这等程度的俘虏生活,就能把一个人所有的气势都磨光吗?

    有着诸多疑问,赛义德不禁产生了一丝探奇之心。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突然的赌注

    一顿精心准备的酒肉在法兹勒那里吃起来却味同嚼辣,虽然他很希望能饱饱的吃上一顿羊肉,可唐人将阿巴斯弄来,就好像在旁边摆了一盘屎,怎么还能吃得下去呢?

    但是,由于郑显礼在宴席上表现的格外热情,法兹勒为了加深对此人的了解,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虚应,以进一步的熟悉此人说话做事的风格。

    酒宴正酣,不知是谁提起了希尔凡之战。

    那一战是决定大食与唐朝对峙了一个多月的关键一战,正是在此战中,大食哈里发的准继承人马赫迪战败北逃,同时又为了逃避哈里发的惩罚,选择了与优素福一样的路,与可萨人合作。

    提起马赫迪更加让法兹勒觉得倒胃口,这个家伙实在让帝国,甚至让此时此刻的自己丢尽了脸面。但是,哈里发为了权位的稳固,又不得不为这个人擦屁股。

    如果让马赫迪做了哈里发,简直难以想象,帝国还会不会延续曼苏尔时代与阿拔斯时代的荣光了。

    “马赫迪如果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先知一定会引领着他,回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态度一直颇为友善的阿巴斯忽然插了一句:

    “听说可萨人打算与神武军合作,说不定,马赫迪在先知的引领下,很快就会与我们共聚一堂了!”

    ……

    此话一出,坐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就连赛义德都吃了一惊,阿巴斯这么么说固然是对之前法兹勒冷嘲热讽的一种反击,但同时也从侧面证明了,唐人的确与可萨人做过深入的接触,甚至已经是半公开的了。

    否则,以阿巴斯俘虏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又或是说,这个消息原本就是唐人有意透过阿巴斯的嘴,说给法兹勒吃呢?

    赛义德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看来唐人针对大食的诸多举措中,远远不止自己一条暗线。

    抵达神武军军营已经五天时间,秦晋甚至与赛义德连秘密接触都没有一次,难道是唐人已经放弃自己了?

    这种想法只稍一闪过就被立即否定,绝不可能,先不说自己兢兢业业,就是唐人也还需要从他这里获取泰西封宫廷最隐秘最一手的消息呢。

    只不过,这种联系九成以上是单向的,时不时就会有一个大食商人找上门来,接收一些有价值的消息。

    假若赛义德打算联系唐人,自打他到了泰西封以后,一切通路就已经断了。

    唐人这么谨慎,固然是出于对赛义德的安全考虑,同时也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失去这不可多得的重要棋子。

    赛义德通过阿巴斯的话联系到自己,便觉得唐人一定也在可萨人那里埋了沿线。

    从与大唐丞相的接触中,他可以感到,对方是很重视这种看不到刀剑和血腥的手段,以此来间接的打击敌国。

    虽然短时间内看不到成效,可久而久之,消息从敌国的中枢源源不断传出去,任何重大政策都成了不设防的消息被侦知。

    试问这样长久下去,唐朝的敌人岂非就成了任人玩弄的傻子吗?

    他忽然觉得,唐人在大食宫廷里恐怕也不止自己一个眼线,否则那位唐朝丞相为何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呢?

    正胡思乱想间,却冷不防的听到法兹勒提高了调门大声与阿巴斯争执着:

    “总督阁下自己做了这军营的座上宾,可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希望当这座上宾呢!”

    依旧是言辞激烈的冷嘲热讽,虽然没有撕破脸,可对阿巴斯而言也已经是极大的羞辱了。

    眼看着再唇枪舌剑下去,这场精心准备的宴席就连掀桌子也是可能出现的。

    郑显礼赶紧出面打断了两个人。

    他示意阿巴斯稍安勿躁,然后又安慰了法兹勒几句,可忽的又话锋一转:

    “可萨人确实对丞相说过,马赫迪有意投效大唐,有意效仿伊普拉辛,到印度去,建功立业!”

    郑显礼说的轻描淡写,可赛义德心里已经惊骇的像锅中沸水。

    唐人居然直截了当的在宴席上威逼法兹勒,法兹勒这种宫廷文官,虽然搞内斗是一把好手,可对待这种出生入死的敌国将军,却未必能拿出勇气来。

    这一次,赛义德想错了,法兹勒迎上了郑显礼平静的目光,大声的说道:

    “马赫迪王子是绝对不会与可萨人合作,也绝对不会投效贵国,他带着部众到北方区只是一次迂回行军,相信不久的将来,很快就会回到泰西封。泰西封的臣民们正期待着他的归来!”

    岂料郑显礼冷笑了一声。

    “不会?贵使不妨与郑某打个赌,看看马赫迪先到希尔凡,还是先到泰西封!”

    法兹勒的目光中终于喷出了熊熊的怒火,愤然起身道:

    “将军的敌意使我难以继续坐下去!”

    说罢,便转身离席,走了几步,法兹勒又停住脚,回头道:

    “赌一赌也无妨,不知将军愿用什么做赌注呢?”

    见对方接诏,郑显礼呵呵笑着,从腰间抓起陌刀。

    “郑某身无长物,就用这刀,如何?”

    郑显礼突然拿出刀来,把赛义德吓了一跳,以为这位唐人将军打算动粗,听到是以刀为赌注,悬着的心不禁放了下来。

    法兹勒显然是很自信,当即回应道:

    “既然将军以随身佩刀为赌注,应是十分自信,我也放言在此,如果马赫迪能出现在这军营里,我甘愿留下来,与那阿巴斯作伴!”

    同时,他愤怒的一指阿巴斯,目光中有蔑视,也有怜悯。

    头也不回的出了军帐,法兹勒才长长的透了口气,在里面实在太过压抑,唐人施加的羞辱和压力都从侧面印证了他的预感,唐人似乎并无多少诚意和谈。

    亦或是说,仍旧打算对帝国中枢的两河地带用兵。

    如果将战火蔓延到泰西封,对帝国的打击先不说,周边刚刚被降服的野蛮部族和小国恐怕就要纷纷起来反抗了……

    正心事重重间,赛义德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又抱怨着他在郑显礼面前把话说的太死,万一赌输了还真的留下来和阿巴斯作伴吗?

    对于赛义德的担心,法兹勒完全不以为然,只无所谓的笑了笑,又指着天上的太阳。

    “除非太阳从此不在草原上升起!”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祸福两相依

    赛义德只是担心法兹勒过于自负,因此得罪了唐人,万一遭致唐人的狠辣报复,这就得不偿失了。

    但是,法兹勒虽然看着懦弱,可实际上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的,自己的脸面还在其次,帝国的利益是绝对不容侵犯的。如果唐人妄图以恫吓等手段,使得他屈服,那就大错特错了。

    见赛义德如此为自己忧心,法兹勒心中多少还涌起了一丝感动,便说道:

    “赛义德,这次出使不管成败,你都是有大功于帝国的,将来我都会向哈里发如实奏报。”

    这等于是在向他保证,不管如何,都会向哈里发为其请功。

    如此保证,对法兹勒而言还是很少见的,毕竟法兹勒并不以体恤下属而闻名,只见他沉默了一阵,又补充道:

    “不管唐人如何用那些可耻的手段恫吓于我,我都不会屈服,必要时……必要时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说话间,法兹勒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天空,赛义德讶然,他一直以为法兹勒是个并无多少能力的宫廷近臣,但现在看来,对此人的认知多少有些偏差,同时也看低了此人。

    “亲王殿下万万不可轻言放弃,如果唐人用强硬手段逼迫,小人宁愿,宁愿豁出去,也要护着殿下平安返回泰西封!”

    赛义德表现的感激涕零,法兹勒也大为动容,同时笑道:

    “帝国何时到了这种地步了?放心吧,帝国并非不能与唐朝一战,只是出于不想立于四面作战的尴尬境地,选择暂时的退让而已。如果这些远来的唐人以为就凭借呼罗珊的两场胜仗就能征服帝国,那不是做梦吗?”

    法兹勒说的都是真实情况,赛义德连连表示赞同,同时也不忘了表达他本人对法兹勒个人安危的担心。

    “放心吧,我虽然不会让步,也不意味着蠢笨的要直撞向唐人的刀剑上!”

    法兹勒感动于赛义德今日的表现,甚至暗下决心,将来回到了泰西封,一定要提拔重用此人,因为只有在最危难的时候才能看出来一个人的真心如何。

    自打离开了泰西封以后,看起来很狡猾的赛义德却并没有表现出商人特有的唯利是图,反而不辞辛劳,尽心尽力。

    “我累了,回去休息一会,你也回去休息吧,看情况唐人不会有多么痛快的与我们和谈,总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啊!”

    休息只是法兹勒的一个借口,实际上他要回到自己的帐篷里静一静,想一想接下来的对策。

    今日的宴席出乎意料,唐人的态度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们充满的恶意,或许接下来在正式谈判之前,还会有更多可耻的招数使出来。

    赛义德何等的聪明,自然看得出来法兹勒亲王的失态,此时的真情动容,也应该是失态之后的直接表现。

    话说回来,如果因此能得到法兹勒的信任,将来回到泰西封,自己的路将更加好走。

    泰西封宫廷中,以法兹勒为首的文官们一直是股可以左右政局的强大力量,正因为他们不掌握兵权,哈里发才放心大胆的信任他们,重用他们,而不会担心受到反噬。

    而这些文官的权力基础都来自于哈里发,他们自然也只会站在哈里发一边,对那些部落元勋,以及将军们形成强有力的牵制!

    尤其是近几年,哈里发年岁渐渐大了,对那些年富力强的将军更是猜忌,因此就更加的重用身边的文官们。

    可以预见的,哈里发至少还能稳稳当当的执政十年左右,所以法兹勒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会更加的得到年老的哈里发的重用。

    现在能够得到哈里发最信任的宫廷近臣的赏识,对自己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赛义德也知道凡事不能太过,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殷勤,应该点到即止。

    所以只简单的应承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躺在胡床上,刚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就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呼唤自己。

    赛义德一向惊觉,登时睡意全无,再细细听,又好像没有人,难道是产生幻觉了?

    从胡床上起来,他才发现地面上有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落款。

    拾起信封,赛义德只觉得自己心脏砰砰乱跳,他有种特别的预感,拆开信笺,果然如他所料,是唐朝丞相的密信!

    密信中的交代很短,也很明确,就是让他尽力配合法兹勒,不要暴露自己。

    仔细辨认了信笺上的特殊暗记以后,确定系与此前约定好的一样之后,赛义德将信纸凑近了豆大的油灯灯芯上,缓缓点燃,随着几缕青烟,信纸化为飞灰。

    外面天色渐黑,晚饭的时间竟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为防止晚上饿肚子,便出去看一看今晚的饭食送来了没有。

    刚一出去,便瞧见了挑着饭食担子的军士走了过来。

    赛义德客气的打着招呼,询问今日为何开饭晚了。

    那军士也很客气,笑着回答道:

    “军中规矩,如果有突发事件,或者来了预计之外的人员,饭食的供应会按照优先级从新调整,所以今日送饭的时间才晚了!”

    赛义德点点头,问道:

    “这么说,是军中来了不少人?”

    那军士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便赶紧闭上嘴巴,连连摆着手。

    “俺也不知道,不知道了,具体什么情况贵使可向旁人去打听,俺只管送饭,送饭!”

    看到那送饭军士如此遮遮掩掩,反倒激起了赛义德好奇之心,究竟自己小睡的这段时间里来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以赛义德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能够影响饭食对使节的派发顺序,要么是唐人有意羞辱慢待,要么就是当真来了要紧的人员。

    赛义德结合现实情况在加上那送饭军士的反应予以推断,便更倾向于后者。

    思来想去,赛义德打算去负责与他们协调的军吏那里去打听一下情况,这个军吏平日看起来很严肃,但私下里也收了不少好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他们不少生活上关照。

    可见到那军吏以后,却死活套不出半个字来,这更让赛义德心痒难耐,究竟是谁来了呢?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可萨人来访

    但是天已经黑了,神武军营中的宵禁令是很严格的,一旦违反基本上躲不过杀头的罪名。所以,就算赛义德自持有唐人的纵容,也不敢触碰了军中规矩的底线。

    心不在焉的吃过了晚饭,赛义德就躺在胡床上睁着眼睛,瞪着漆黑一片的帐篷顶,久久没有睡意。

    等他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经放亮,从门口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落在地面上,看起来又是一个平静的早晨。

    昨天入夜时的突发事件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赛义德抻了个懒腰,走出帐篷,正打算四处走走,却被两名陌生的军士拦住了。

    “军营已经进入九级戒备,任何人,不得命令不准离开帐篷!”

    赛义德暗暗咋舌,此前神武军中一直是最低级的戒备状态,他们这些敌国使者都可以随意走动,现在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是个嗅觉敏锐的人,意识到今日的异常戒备一定和昨晚的事有些关联。

    “敢问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赛义德当然不肯放弃这个机会,抓着那军士追问。

    军士的面色很冷淡,只机械的重复着:

    “军中机密,不得擅问!”

    这是很不客气的,与之前安排在他们身边的军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自讨了没趣,赛义德只得退回军中,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等着早饭的派发。

    神武军的戒严程度应该是到了最高一级,此时就算他想去见法兹勒亲王也是不可能呢。毕竟两个人的帐篷之间隔了几个帐篷,现在连出帐篷门都不可能,就更别提去见法兹勒了。

    此时,他并不知道,法兹勒也遇到了与其同样的情况。

    只不过,法兹勒担心的事情就更多了,亦或是说他现在还多了一些慌乱。

    这位出身高贵的亲王并没有他在人前表现的那么镇定从容,昨天宴席上发生的事情让他一夜都没有睡好。

    唐人可以毫不顾忌的用成为俘虏的阿巴斯来羞辱自己,那么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双方的和谈很可能成为一场闹剧,甚至这根本就是唐人的拖延计划。

    仅仅一夜的功夫,军营中突然戒备森严,甚至连走出帐篷都不可能,将所有的事再联系在一起,由不得法兹勒不慌乱。

    现在他急切的想联系上赛义德,商议一下对策,但刚走出帐篷,就被两名陌生的军士挡了回去,不管用什么理由,得到的回答永远是:

    “戒严中,无令不得擅动!”

    几次交涉无果,法兹勒也只好返回帐篷中,甚至连早就饿瘪了肚子都顾及不上了。

    独自郁闷了一会,送饭的军士就推门进来,送来的还是烤饼肉汤。

    法兹勒胡乱吃了两口,就被动的等着消息,哪怕是赛义德托人捎来的消息。

    只是这一次他显然低估了戒严的程度,从早上直等到天黑也不见任何松动的迹象,甚至还越来越严了。

    黑夜中,透过门缝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处火把无数,甚至将半个军营上空都照的通亮。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一定发生了什么……”

    法兹勒搓着手,在帐篷内来回转着圈子。

    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他做过无数种假设,最后都不能说服自己。

    如果说唐人的军营遭受了袭击,那么为什么听不到一丁点交战的声音呢?如果交战的话,军营中的动向也不该是今天这个样子吧?

    虽然戒备森严,可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如此种种,又怎么像是遭遇了袭击的模样呢?

    然则假若不是遭遇了袭击,还有什么突发状况能使整个军营上下都这样戒备呢?

    后来,法兹勒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唐人在做戏,只演给他们看!

    让他们惊慌失措,接下来的谈判就会不自觉的软弱。

    想到此,法兹勒暗暗冷笑,唐人当真小看了自己,就算他们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也一定不会屈服的。

    现在他甚至觉得哈里发做出和谈的决定是错误的,越是在这种困境当中,才更要迎难而上,只有用胜利才能震慑那些野狼和狐狸们。

    妥协只会让那些家伙越来越多得意,以为能够和强大的帝国相抗衡!

    实际上,帝国凭借一己之力,可以战胜周边所有的敌人。现在与从前唯一的不同就是哈里发老了,失去了年富力强时的争胜与冒险之心。

    否则,就算马赫迪战败了又怎样,大不了亲率大军,杀来呼罗珊,像十年前一样,将唐人打的全军覆没,然后将大部分的俘虏都运往泰西封做奴隶。

    只可惜,哈里发想的太多了,还要考虑继承人问题,而且还对身边的功臣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猜忌,只有他们这些不掌握兵权的文官们才会被无所担心的重用。

    正胡思乱想间,门从外面被打开了,法兹勒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但看清楚进来的人则面露喜色。

    “赛义德,你怎么过来的?难道外面的戒严解除了?”

    赛义德道:

    “尚未解除,只是从九级降到了五级,小人这才得以来见殿下!”

    “你知不知道,唐人军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叛乱?”

    叛乱也是法兹勒此前做的一种假设性的推断。

    不过,赛义德摇了摇头。

    “不是叛乱,据说,据说是可萨人的一位王子来了,与唐朝的丞相做了一上午的密谋,中午过后又来了一批人,但身份暂时不明,看来应该也是与唐人接触的某些蛮族!”

    “可萨人?”

    法兹勒的面色阴沉灰败,他做了一万种假设,唯独没有想到,竟然是可萨人的使者到了!

    不过,唐人对待自己和可萨人的使者显然是两种态度,这么明显的冷落与之对比,简直是奇耻大辱。

    咬牙切齿也无济于事,他甚至产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他招手让赛义德靠近自己,然后在其耳边低声道:

    “如果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将可萨人的使者杀掉,应该会给唐人带来不小的麻烦吧!”

    赛义德听了以后却大摇其头。

    “殿下身份贵重,决不能因为无足轻重的可萨人而折损在希尔凡……”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马赫迪落网

    赛义德并非出于唐人细作的立场才反对法兹勒的想法,在唐人的军营中妄图刺杀可萨人的使者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仅从这一两日的戒严来看,唐人就是非常重视可萨人的安全的,在这种情况下,唐人又怎么可能让法兹勒以及随从有机会接触他们呢?

    只要他们踏出军营一步,便立即会有数不清的眼睛在或明或暗的监视着。

    实际上,之前的七八日唐人看似毫不设防,可在暗中一样是严密的监视着,如果他们敢于做出越轨的行为,就必然会遭致阻挠。

    法兹勒还是太小看唐人了。

    更何况,可萨人向来勇武就算没有唐人的保护,也不是轻易可以杀死的。

    但是,这些话赛义德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只能以法兹勒的安危为由加以反对。

    见赛义德不由分说就反对自己的意见,法兹勒很生气,觉得赛义德是贪生怕死。可冷静下来以后再想想,也觉得赛义德的担心不无道理。

    可萨人的劲敌永远都是帝国,就算在唐人的地盘上死了一两个使者,也不可能有所改变。

    只要这一点没有改变,一两个使者的死活就不可能动摇他们联合唐人对付帝国的决心。

    想到此,法兹勒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

    “你说的对,我们如果擅动,送死是在所难免的,也许这送死毫无意义,岂不是辜负了哈里发的信任和重用吗?”

    赛义德见法兹勒终于松了口,连不迭的点头赞同。

    “对对对,殿下说的正是,小人也是如此担心……”

    尽管两人就此事达成了一致,可法兹勒总是怅然若失,心中不知何故竟有种很不妙的预感,可如果说这预感来自何处,又一时间搞不清楚。

    这一夜赛义德没有回到自己的军帐,一直与法兹勒待在一起,两个人商量着各种情况的应对。

    不觉之间,竟一夜无眠到了天亮,赛义德的一名随从突然急吼吼的闯了进来。

    法兹勒有些不悦,赛义德身边有些随从确实不太有礼貌,虽然在敌营当中,也不至于如此没有规矩吧?

    但是,法兹勒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此时身在危险之中,格外纠结于各种细枝末节是一种极度愚蠢的行为。因而,他并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反而还主动招呼。

    这么做固然出于对赛义德做出拉拢的姿态,另一方面也是在外人面前显示自己的淡定。

    “小人拜见殿下,大事不好……好了……”

    赛义德的这名随从说话竟有些语无伦次,因为他是个唐人血统占了一半的人,常用的语言又是西域当地的突厥语,说大食话并不利索,法兹勒尚不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便好言安慰他慢慢说。

    但那随从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法兹勒与赛义德一齐打了个冷颤。

    “马赫迪,马赫迪王子被可萨人捉来了,就在,就在,此时就在唐人的军营中!”

    直到随从重复了一遍,法兹勒才如梦方醒一样的站了起来,不顾失态的踉跄着,冲向他,大声的质问着:

    “这是真的吗?你真的看见了马赫迪?”

    那随从跟随赛义德已经有十几年了,对赛义德忠心自不必说,同时也是亲眼见过马赫迪面貌的,再加上他有一半的唐人血统,长了一副与唐人接近的面貌,在军营里暗中活动起来也更为方便,若然当真见到了马赫迪,也并非不可能。

    也许是此前有着不好预感的原因释然,法兹勒竟相信了这么荒谬的说法。

    “小人奉了主人的命令 ,去打探情况,确实见到了一位囚徒,那囚徒与马赫迪面貌至少有九成的相似!”

    闻言,法兹勒只觉得自己的手在不断的发抖,无法控制的发抖。

    “不,不不,不可能。这一定是唐人玩的把戏……”

    他有些语无伦次,转过身来看着赛义德。

    “赛义德,你去确认此事,一定要确认,否则,否则……”

    否则接下来会怎样,法兹勒简直难以想象,也不敢想象。

    如果马赫迪被可萨人擒获并当做见面礼送给了唐人,这是真的,对帝国,丢哈里发都将是极为重大的打击。

    哈里发此前所谋划的一切都将彻底失败,继承人危机恐怕就会游暗处转为明面上,那些手握兵权的亲王们大都是曼苏尔的兄弟或者叔侄,怎么可能放过从天上落在眼前的机会呢?

    越想越是不安,法兹勒在帐篷里下意识的转着圈子,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对最坏局面的应对方法。

    过了很长时间,法兹勒颓然的长长叹息一声,他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如果马赫迪被可萨人俘虏并送给了唐人的消息是真的,那么自己将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更别提接下来的谈判了。

    法兹勒又产生了一种更不好的预感,自己恐怕要在这里输的什么都不剩了。

    赛义德忽然想到了法兹勒前一日与郑显礼打的赌。

    “殿下那日与唐人将军做赌,所说的是气话,还是……”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法兹勒都已经把此事忘在了脑后,现在赛义德忽然又提起,他别提有多郁闷了。

    赌注都是气话,怎么可能当真,可如果唐人用这些自己气急时的话来羞辱自己,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只是想一想,法兹勒都觉得难以接受。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像砍断的木桩一样,是无法接续回去的,说不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渐渐的,法兹勒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了下来。

    “当下最重要的是确认这则消息,最好,最好你亲自能辨认一下,那人究竟是不是马赫迪,然后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随时准备返回泰西封!”

    法兹勒知道,如果马赫迪当真落在唐人手中,哈里发势必会难以对此前的谎言向宫廷众臣与将军们做出合理的交代,一场内乱也许就近在眼前了。

    赛义德答应下来,他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确认一下,只不知唐人是否会向自己吐露实情呢……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终见大丞相

    两人商议了一阵,都觉得此事不能再拖延,否则变故将越来越多。

    法兹勒不想自己出面和唐人撕破脸,这样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就让赛义德代替自己强烈要求面见唐朝丞相,且表达强烈的抗议和不满。

    赛义德当即就出去和负责接待自己的军吏转述了要求面前秦晋的要求,否则他们将不再坚持和谈,而离开希尔凡,这样的话就等于唐朝主动选择了战争。

    “帝国从来没有惧怕过任何人、任何部族,只要他们敢于与帝国为敌,帝国都不会有任何怜悯的消灭他们。现在你们如此欺侮逼迫法兹勒亲王,难道以为帝国现在迫于形势就不敢与你们决战了吗?”

    赛义德声色俱厉,冷笑连连。

    “只怕到最后得到的结果,绝不是你们想见到的!”

    说穿了,赛义德威胁的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就算帝国大伤元气,唐人也势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到时候别说进攻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流域,就算守住已经到手的呼罗珊、吐火罗等地都是不可能了。

    这些地方的蛮族向来都是随风摇摆的蒿草,拿头强势便倒向哪一投,一旦强势的帝国出现颓势,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上去踩上几脚,以求谋取最大的利益。

    这些蛮族毫无道德与诚信,他们所求的就是得到更多的财货、牛羊和女人,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相信唐朝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他们现在如日中天,对各蛮族的锦上添花才来者不拒。

    那军吏见一向随和待人的赛义德突然疯了一样的发起脾气,也有些发蒙。

    他毕竟只是个低级军吏,虽然奉命与大食人的使者交接,也接到过上司的一些授意,做一些隐秘的事情,可如果大食的使者当真在自己这里拂袖而去,失职的罪责是绝对难逃的。

    军吏思忖了一阵,便好言安抚道:

    “贵使稍待,我这就禀报将军,一定尽力禀明贵使所要求……如果丞相肯相见,自是最好!”

    赛义德语气依旧没有缓和。

    “如果今晚见不到你们的丞相,法兹勒亲王连夜就要离开,不再与你们和谈,如果你们想动用武力拦着我们,我们也不妨血溅此地。到时候,大食与唐朝就只有开战了!”

    一句话比一句话说的狠,那军吏真真头疼,看似随和的大食副使居然也是个藏而不露的难缠的主!

    他立即将赛义德的变化禀报了自己上司,上司又去向上司请示。

    本以为这件事今夜很可能要被上面敷衍过去,谁知道虽然丞相没有出面,却惊动了郑显礼。

    希尔凡之战以后,郑显礼全面接管了防务,可说是大军中仅次于秦晋的二号人物,自是不容人他人小觑的。

    赛义德被黑衣甲士客客气气的请到了郑显礼的军帐中。

    这是一顶并不甚宽敞的军帐,就算作为将军的私帐也显得有些局促,赛义德正待装模作样的发作一番,却猛然见到了里面端坐的人,便不由自主的将身体弯了下去。

    “赛义德拜见大唐丞相!”

    意想不到的,秦晋居然就在郑显礼的军帐中。

    很显然,这是一次极为秘密的见面。

    赛义德心底暗暗兴奋,今日想不到竟在此时此地见到了丞相,真是意外的惊喜呢!

    “赛义德,你辛苦了,你从泰西封送回来的消息,对神武军有着很大的帮助,今日相见,本该设宴款待,只是非常之时,西征尚未竟全功,大食与我朝大战一触即发,只能权益从事了!”

    赛义德自是不会说辛苦之类的牢骚话来邀功,只说困难与危险,但终究是被自己一一克服了,同时也保证此后将更加尽心尽力的为丞相效力。

    说话间,赛义德瞄了一眼郑显礼,郑显礼并没有落座,而是站在帐篷门口,像一头狮子般的警惕,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秦晋拉着赛义德让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今天向你交个实底,神武军原本还不想这么快与大食人开战,但现在不同了,可萨人全面倒向了我朝,他们俘获了大食的王子马赫迪,并亲自送来了希尔凡。现在,希尔凡就被囚禁在军营里,这两日的戒严便是为此。这势必会引发泰西封宫廷内部的继承危机,许多觊觎哈里发之位的人一定会跳出来,到哪时,曼苏尔内忧外患,绝对不可能全力对我军用兵,纵使他倾巢出兵,也必然会为我军所拖垮…..”

    赛义德忽然会意了,立即说道:

    “丞相放心,小人这次返回泰西封宫廷,一定会暗中促成其内讧,让曼苏尔不得好死!”

    说这话时,赛义德毫无心理障碍,纵然曼苏尔对他还算信任,可自己终究不能两头下注,既然一开始选择了唐朝,又得到了相当丰厚的回报,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是你侄子托人送来的亲笔信,他们在西域已经重新整合了商队,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第一批商队抵达呼罗珊了!”

    忽然提及侄子,赛义德有些鼻头发酸,他是个一生都不停奔波的商人,和家人聚少离多。

    尤其是两个儿子尚未成年,家族的商队便都交由死去兄弟的大儿子打理。

    现在看来,这个侄子并没有辜负自己的嘱托。

    羊皮纸质地的信笺上果然有熟悉的笔迹,确确实实是侄子亲笔手书,其中提到了从龟兹到吐火罗的商路,又说起了唐人发还被大食人侵吞的财产,一切待遇比从前不知优厚了多少倍。

    末尾处又说及赛义德的两个儿子也都安好,请不必担心挂念。

    看罢,赛义德抬起头来。

    “丞相,小人有个请求,请丞相务必答应小人!”

    秦晋笑道:

    “只要秦某能够做到的,自是尽力为之!”

    赛义德道:

    “此事对丞相而言容易的就像随意翻动手掌一样,小人的两个儿子还年幼,希望丞相能将他们送到长安区,学习天朝礼仪,将来可为丞相效力驱策!”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另立一小国

    赛义德说的情真意切,他十分希望自己的儿子到长安去,他看好唐朝在未来几十年间的发展,家族如果想要更进一步,做个垄断西域商道的商人是远远不够的,只有进入唐朝权贵的权力核心圈才是唯一的出路。

    作为异族异教的商人,想要在异域他国建立功业,这并非易事。但好在大唐自王朝开创之日起就有着胡汉共用,兼容并包的传统。这个障碍已经在事实上被降到了最低。

    赛义德曾在十年前带着商队抵达过长安,彼时是玄宗皇帝最鼎盛的时期,壮阔繁华的长安城彻底震让他惊了,就算今时今日的泰西封其规模和繁华的程度也是远远不可及的。

    正是因为有着两相比较后的结果,赛义德才更加坚定了依附唐朝的想法,将家族的复兴捆绑在了唐朝的战车上。

    他自小就在西域长大,对于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母国和泰西封没有半点印象和归属感,而从记事开始,身边的族人提起白衣大食的倭玛亚王朝和泰西封宫廷,便都恨得咬牙切齿。

    这种家族上下所累积的仇恨很自然的也传递到了赛义德身上。

    与赛义德家族共同逃亡的贵族还有很多,他们都是在政治斗争落败的,能逃出来的都有一线活着的希望,没逃出来的,不是被残忍的杀死,便是被卖到边疆地方永世做奴隶。

    许多逃亡的贵族在数十年的颠沛流亡中彻底没落了,但赛义德的家族向牧草一样顽强的生存至今,而且还成了西域数一数二的大商。

    机缘巧合之下,赛义德结识了秦晋,并成为唐朝在大食布下的眼线。

    如此种种,现在想来就像做梦一样,可他知道自己必须抓住这机会。

    “还道有什么难为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保证,你的两个儿子都可以进入官学,学成之后可选派地方历练,如何?”

    “丞相大恩,小人不知和以为报……”

    赛义德颇为激动的拜倒,这固然是做一做姿态,但能够得到大唐丞相的亲口保证,还有什么比这更稳妥的呢?

    向秦晋这种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轻易不会许诺,一旦许诺便要践行,若有毁诺等行为,在官场上无异于在自杀!

    他还了解过,有许多域外的未开化之国家曾派遣了不少人到唐朝学习,不少人学成后都在唐朝为官,其中比较有名气的就是大海之东的倭国人阿倍仲麻吕。

    阿倍仲麻吕曾得到玄宗皇帝的重用,曾做过天子近臣的卫尉卿,到了秦晋掌权以后更是得到了擢拔,被任为安南都护。

    所以,既然有着异族掌权的例子在前,赛义德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只要有真材实料,就不愁得不到重用。

    更何况,唐朝想要在吐火罗、呼罗珊等新开阔的土地上站稳脚跟,是绝对离不开他们这些当地人支持的。

    反观泰西封宫廷,却封闭保守的多了,权力核心圈的重要官职,永远在帝国几个贵族部落间流转,也就是说帝国的核心权力绝不容许其它部落染指。

    而赛义德所在的部落早在白衣大食时期或被斩杀,或已逃亡,早就不存在了,区区一个商人或许可以凭借着哈里发的欣赏而坐上高位,可哈里发一旦死去,帝国宫廷内几大部落的权贵们,又怎么容许一个毫无根基的商人于他们并肩而坐呢?

    所以,能够得到哈里发的赏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相对而言,唐朝的环境就宽松开放了许多。

    各种默默的比较之后,如何选择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秦晋当然不知道赛义德心中的盘算,可他历来信封两利则和,所以也是真心为赛义德谋划出力,毕竟能够培养一名接近大食哈里发的细作是可遇不可求的。

    所以,赛义德的家族被允许垄断了西域到吐火罗的商道,同时也同意了将他的两个儿子送往长安的请求。

    在旁人看来,赛义德的两个儿子被送到长安,或许有挟为人质的意味,这在唐朝上下内外都是用惯了的,也不会有谁觉得过分。

    但只有赛义德自己清楚,这么做的一举两得之处。

    “丞相,小人这次作为法兹勒的副使,可以对法兹勒有着一定的影响,如果需要小人怎么做,还请示下!”

    秦晋挥了挥手,对越发恭顺的赛义德说道:

    “你这次的主要任务和职责就是尽心尽力的协助法兹勒,谈判桌上的事情都做不得数,让他满意而归又有何妨?”

    闻言,赛义德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秦晋居然打算在和谈中做一些让步。

    “小人斗胆问一句,不知丞相打算,打算如何做出让步呢?”

    秦晋也不隐瞒,直接来到帐篷一旁悬挂呼罗珊地图前,伸手在希尔凡一带从上到下比划了一下。

    “从这里,到这里,可以化作两国的边界,大唐与大食约为兄弟之国,不得擅开边衅……”

    赛义德大感惊讶,哈里发曼苏尔当时甚至做好了唐朝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他认为唐人历尽千辛万苦取得了针对大食的两场大胜,定然要谋取整个呼罗珊。可现在看来,秦晋的想法倒是有些小格局了,从希尔凡划界,至多也就把诺大个呼罗珊吃掉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的呼罗珊现在也算是无主之地了,自从阿巴斯与马赫迪先后惨败,当地的大食官吏要么被杀掉,要么举家逃亡,大食宫廷基本上丧失了对这些土地的控制权。

    现在秦晋要几乎把到手的肉拱手让人,实在有些难以摸透其真意。

    至少从表面看,这是一种愚蠢的行为,甚至会被哈里发解读为强弩之末的表现。

    秦晋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赛义德,又伸手在剩下那将近一半的呼罗珊土地上比划了一圈。

    “这些地方,大食人无暇顾及,可以另立一国……波斯……”

    这下赛义德才恍然,原来唐朝并非不想吃下整个呼罗珊,只是做的更稳妥更迂回一些。对大食的伤害,比直接吃掉呼罗珊要甚于数倍乃至数十倍。如此一来,那些被大食灭掉的小国,怕是都会将希望寄托在唐人身上了呢。

    然则曼苏尔会同意吗?

    赛义德暗暗想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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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介绍:
天宝十四载,安禄山起兵作乱,盛世大唐骤然危如累卵,帝国都城屡遭蕃胡铁蹄践踏,昔日天可汗跌下神坛,这个让后人无比神往的时代就此终结。然而,艰危乱世中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他能够以一己之力逆天改命吗?大唐将会重新振作,还是继续跌入无尽的深渊……乱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乱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乱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