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卷百川归海之卷(中)
霍金斯正和一群水手立在船尾说说笑笑,讥讽西班牙人船太慢,忽见谷缜掉船,均是错愕不堪,初时未解其意,片刻工夫,便觉出船只正向群礁冲去,霍金斯顿时慌了手脚,高叫道:谷先生,方向错了.谷缜笑道:没错,就是去礁石.霍金斯吓了一跳,叫道:停下,快停下.谷缜笑笑,依旧如故.
霍金斯又惊又怒,快步冲到谷缜身前,要抢舵轮,嘴里叫道:该死的,这是我的船……谷缜左手掌舵,右手一挥,霍金斯胸口麻,浑身僵直,嘴巴大大张开,无数骂人言语堵在嗓子眼里,眼睁睁望着爱船向那片乌压压的乱礁碰去。
西班牙船忽见对头折回,初时不解,待到还醒过来,女王号已然冲到近前,霎时间,船头水手已能看清敌船炮口,黑黝黝,冷森森,一时间,个个面色苍白,回望谷缜和霍金斯,却见谷缜笑容不改,霍金斯则立在一旁,呆若木鸡,水手们大生疑惑,纷纷嚷道:“船长,你要送死吗?”
霍金斯**道被封,嘴里不能回答,心中难受已极。忽然间,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三铁弹破空射来,霍金斯惊得魂飞魄散,心中大叫上帝。
这世间谷缜猛一摆舵,船只倾斜,两铁弹落空,但余下一却始终未躲过,直奔中桅。6渐正巧立在桅下,眼疾手快,抓起身边护桅索,迎着铁弹旋风般一挂,铁弹来势略偏,嗖的一声从桅旁掠过,飞出老远,落入海中。
6渐虽凭“天劫驭兵法”解了危局,却是千钧一,惊出一身冷汗,一时攥紧绳索,心子扑扑乱跳。就在这一惊一乍之间,女王号乘风破浪,与一只西班牙船擦肩而过。
透过两船间冲天白浪,双方水手均能看清彼此面目,霎时间,两船炮火全开。擦得一声闷响,女王号船尾被炮弹削去一截,西班牙船则因体型庞大,躲闪不开,竟然连中三炮,其中一炮正中船腹要害,海水汹涌而入,船歪斜下沉,甲板上一阵骚乱,水手掷下舢板,跳水逃生。
女王号却不停留,直直冲进礁石附近,前方怪石黝黑如铁,或如猛虎利齿,或如将军铁盔,森然嵯峨,触目惊心乱礁从中,狭窄水道犹如一张怪口,自古以来,也不知吞没了多少船舶,留下多少冤魂。
前有礁石拦路,后有敌船逼近,亦且船快如箭,激流奔涌,此时此刻谷缜纵想停船也亦不能。水手一片惊呼之中,女王号冲下水道,船只两侧,激起数丈巨浪,有如两道雪白水墙。这么两转三折之间,忽地遇上一个漩涡,船身陡横,古镇把持不住,船头破开水墙,撞向一堆礁石。众水手惊骇欲绝,纵声狂呼。
虞照看得分明,只一纵,跳到桅杆下方,那里横搁着三根备用桅杆,用绳索捆成一束,以便飓风吹断桅杆,也好更换。虞照一把扯断绳索,挑起一根桅杆,抢到船头,咄的一声大喝,将那桅杆杵向礁石。
卡擦一声,桅杆断了半截,巨力反冲,虞照不由倒退两步,但他神威惊人,只一晃,又扎马站稳,虽然如此,脚下甲板却吃力不住,粉碎洞穿。
借这一杵之力,女王号向后荡回,反向另一根礁石撞去,虞照这一杵几乎使尽力,见势直叫糟糕,不料影一闪,6渐亦攥着一根桅杆,一如虞照之法,尽力一杵,复将船舶荡回。
虞照不觉赞道:“老弟好本事。”6渐也笑道:“虞兄也不差。”两人口中对答,手中却各持桅杆,分立船舶左右,看到礁石,便运劲一杵,逼使船只离明暗礁石,重回水道。谷缜得二人之助,终又把住舵轮,但觉掌心凉冰冰的,满是汗水。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众人回头一望,却是一艘西班牙船追逐太急,收不住势,一头撞上入口礁石,粉碎支离,船上水手纷纷落水,被暗礁旋涡搅动拉扯,在礁石上刮得血肉模糊。LJ见状不忍,将桅杆交到左飞卿手中,自己抓起一只舢板越过一堆乱礁,不偏不倚,落在遇难水手之间。
幸存水手绝处逢生,竞相爬山舢板,用水里破碎船板做桨,死命划出乱礁,待到波平浪静,回头一看,女王号钻入乱礁丛中,已然没了踪影。
鲸踪经过一堆乱礁,水势渐缓,船上的英国水手都是亡命之徒,险境一过,均又眉飞色舞,有说有笑。谷缜驾奴船只,小心翼翼穿过水道,猛然间,前方豁然开朗水势渐宽,化成一弯湖泊,澄澈蔚蓝,波光粼粼,微微细浪若有若无,拍打四面乱礁,出轻微浪声。
众人不料险恶礁石之内,竟是别有洞天,一时间望着水面,均感惊奇。谷缜松一口气,放开舵轮,向莫乙道:“是这里么?”莫乙瞧了瞧紫薇仪,沉吟道:“入夜后看到北极星,方能断定。”
谷缜点了点头:“忙了一日,正好歇息一阵。”当下解开霍金斯**道,笑道:“方才时机紧迫,对不住了。”霍金斯忽得自由,茫然不解,在身上摸来摸去,也猜不透点**术的奥妙,一看船只损坏处,又觉心如刀割,只怕谷缜Z再释魔法,不敢公然咒骂,哼了一声,阴沉着脸,招呼水手修补船尾去了。
不久暮色渐深,郎月当空,天穹空灵无鬓,渐次闪现周天群星,莫乙将紫薇仪举到头顶,瞄准北极星,霎时间,一缕星光清晰穿过“紫”、“微”二极,落入莫乙眼中。
“三极合,紫薇定!”莫乙喜得跳将起来,“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他手舞足蹈,又叫又跳,闹了一阵,蓦觉四周寂静,无人响应,掉头望去,一干人盯着自己,满脸迷惑。莫乙怪道:“你们怎么啦?到了地方,还一副丧气摸样?”谷缜接口道:“到了地方又如何?”莫乙一楞,支吾道:“到地方,到地方……没有了。”
众人顿时面面相对,仙碧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这么拼命喊来,却是为了什么?”余人均感失望,尽是默然,6渐低头望去,姚晴不知何时,又已昏睡,6渐轻轻抚着她的脸旁,暗暗道:“她睡了也好,省得见了这般情形,徒自伤心。”
“谷先生。”霍金斯忽地负手走来,说道,“我有话跟你说。”谷缜听了译语,点头道:“但说无妨。”霍金斯将手拿到身前,举起一个鹿皮口袋,说道:“宝石都在这里,你点一点数。”
谷缜猜到他的来意,并不伸手去接,只笑道:“为何退还定金?”霍金斯道:“我要收回我的船,算我倒霉,这笔买卖是白做了。”谷缜道:“这是何故?”霍金斯重重哼了一声,说道:“你是个疯子,我不能把水手的性命交到你手里。今天的事,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事出突然,中土众人又惊又怒,仙碧道:“霍金斯船长……”霍金斯一摆手:“我决定啦,不用说了。”谷缜皱了皱眉,说道:“酬劳再涨一成如何?”霍金斯道:“不干。”谷缜道:“两成呢?”霍金斯冷笑道:“命没了,钱有什么用?”
虞照大怒,涌身欲上,谷缜伸臂将他拦住,说道:“霍金斯,一口价,我再涨三成……”眼见霍金斯要开口拒绝,便将手一挥,说道:“你须明白,我不是和你讨价还价,钱我如数给你,船我是要定了,你走人,可以,我给你一条船板,能否回到英格兰,全看你的运气。”
霍金斯脸色一变,怒道:“你威胁我?”
“威胁你又怎的?”谷缜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出海,岂能半途而废?”霍金斯涨红了脸,双眼喷火,死死盯着谷缜,谷缜目不交睫,与他对视,霍金斯纵是枭雄之性,也渐渐敌不过谷缜的目光,过不多久,额上见汗,鼻孔里气息粗浊起来。
僵持之际,薛耳转头侧耳,忽地叫道:“大伙儿快听,这是什么……”众人闻言细听,初时四方寂寂,不多时,细声微响,伴随微风飘然而至,时如睡人梦呓,时如(不认识)妇吟哦,呓语吟哦中,夹杂着奇怪颠鸣。
那声音越来越响,就是霍金斯,谷缜二人也忘了争执,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水波徐徐扩散,波心凸起一个黑黝黝的物事,仿佛一块礁石,从海底升起。起初只有一个,随即多了起来,布满船舶四周。猛然间,一声裂帛也似的怪响,那些物事接二连三喷出水来,喷泉吸饱星月精华,一篷一篷,带着醉人的银色,大如棉堆,矮者也有丈许。
“我的天。”霍金斯喃喃道,“这么多鲸鱼。”
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正是鲸鱼的背峰,一眼望去,也不知有多少,百十道泉水同时喷涌,壮观无比。足足喷了半个时辰,鲸群又慢慢沉没,海面波平浪静,重归静寂。
原来这个四面环礁的小小内湖,竟是鲸群迁徙途中歇足之地。谷缜心中灵光一闪,高叫道:“扯起风帆,我要追赶这群鲸鱼。”霍金斯听到译语,自定口呆,嚷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这些喷水的畜生是海里的鬼魂儿,只有来找你,你休想找的到它。”
谷缜大皱眉头:“酬劳再涨一杯,霍金斯,我要你追赶这些大鲸。”霍金斯哼了一声,抿嘴不答。谷缜心中暗恼,正想是否用强,忽听黑暗有里有人说道:“船长,谷先生是对的,答应了就不应该返回,不该半途而废。”那人一边说话一变走出暗影,瘦小精悍,正是德雷克。
霍金斯额上青筋突出,大声咆哮道:“滚开,小鬼头,你知道什么?”德雷克将尖尖的下巴猛的一扬,大声道:“我知道,这些中土人都是了不起的硬汉,我们英格兰人不能被他们小看了。”霍金斯一楞,盯着这个少年,紧攥的拳头不觉松开了,犹豫半晌,恨声道:“好,好,但大伙儿有言在先,追不上鲸鱼,不关我的事。”
谷缜点了点头,走到船后,手把舵轮,举目望去,水面黑沉沉的,远出一片乱礁,有如魔鬼的巨齿,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就这一阵的工夫,大的鲸群浑然不知去向,连一朵水花也没留下。
谷缜只觉心头一凉,五指紧紧握住舵柄,心中茫然不胜,竟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霍金斯指挥水手拔锚升帆,准备停当,叫道:“谷先生,可以开船了。”片刻不闻动静,不觉一阵焦躁,叫道:“谷先生,开船了么?”
6渐隐约瞧出不对,说道:“谷缜,你怎么了?”谷缜长长吸一口气,苦笑道:“6渐,你猜,思禽先生会不会根本不想我们找到潜龙?”
这一语突出,直令中土人人变色,虞照皱眉道:“老弟,你一路豪气干云叫为兄心中佩服,这当儿怎地突然说出泄气的话?”仙碧也道:“谷缜,你遇到什么难处了么?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大可说出来,大伙儿一起参详。”
谷缜微微苦笑,叹道:“我并非轻言放弃,只是若要继续,却不知怎么下手。所谓‘鲸踪’,必是追踪这些鲸鱼,可是大伙儿瞧瞧,这鲸鱼有如昙花一现,顷刻无踪,谷某人纵然雄心万丈,也是老虎与上了刺猪,不知如何下嘴。”
众人闻言一看,尽皆黯然,这时霍金斯向青娥问明谷缜的言语。好不幸灾乐祸,咧嘴直笑:“我不是说了么?这鲸鱼就是海里的鬼魂儿,只有它找你,你休想找得到它的。”
谷缜蹙眉拖腮,似若不闻,心中急想对策,行踪之迷,委实不是人力所能洞悉,谷缜智谋再高,与上此事也是无用。众人眼巴巴的望着他,甲板上寂静无声,海风掠过,吹得头顶护桅素啦啦作响,也将众人的心吹得冰凉。
“我听见啦!”薛耳紧闭双眼,忽然叫道:“谷爷,我,我听见啦。”他出语唐突,数十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脸上,只见他神色专注,一双出奇大的耳阵阵动。谷缜见他神气,若有所悟,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喊道:“你听到了什么?”
“鲸……鱼”辥耳唯恐失去耳中细微生息,不敢分神,结结巴巴地道,“小奴……听得……到……鲸……的……声音……它在……水……里……叫呢……”众人惊喜交迸,霍金斯忍不住到:“胡扯,这怎么可能。”谷缜却是喜上眉梢,招手到:“大耳朵,到我身边来。”辥耳抿嘴闭眼,摸索着一步步挪到谷缜身边,口中说道:“谷爷,小奴……不敢……张眼……分不清……东南西北,我手……指向哪儿,你就……上哪去……”说着举起手来,指定一个方向。
“我省得。”谷缜笑道,“好辥耳,生受你了,赶上鲸群,记你头等大功。”辥耳却如不闻,要知道他此时将浑身精神气力尽皆富于双耳,除了鲸鱼鸣声,身无外物,即便头顶千雷其,他也闻如未闻。
谷缜随薛耳所指,对照罗盘,由乱礁间的狭窄水道使出内湖,转回大海,只见夜色浓烈混浊,沉沉压着海面,海天浑然一色,漆黑静谧,偶尔大海中星光一荡,才令人察觉海水汹涌。
“女王号”扯足风帆,在茫茫大海中孤独而行。不多久,拂晓乍破,晨光如洗,从身后悠悠照来,对值夜的水手而言,这景色再也奇特不过,身后是微露的晨曦,给一片海水染上明丽无方的暖色,前方却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冰冷幽深。“就像是从天堂驶入地狱。”霍金斯犹自愤愤,“追踪鲸鱼,我看是追赶撒旦!”
辰时左右,桅杆上的税收忽地大声呼叫起来:“看,喷水啦,他们喷水啦。”众人闻声,感到船头,果见海平面上白浪汹涌,百十头大鲸在水中翻滚喷水,纵情嬉戏。
谷缜惊喜交集,说道:“大耳朵,真有你的,赶上鲸群啦。”薛耳闭眼木然,蓦地微微一晃,屈膝软倒,青娥就在近旁,急忙伸手将他扶住,但见她脸色惨白,竟以昏了过去,顿时大为惶急,尖声呼喊6渐,6渐闻声赶来,一手度入真气,一手把握薛耳脉搏,说道“不是黑天劫,他心力耗费太甚,昏过去了。”
真气如题,辥耳悠悠醒转,入眼便是6渐关切目光,忙到:“部主,不碍事,小奴支撑得住。”6渐道:“你且歇一阵。”薛耳道:“若歇息了,就赶不上鲸鱼啦。”6渐略一沉默,叹道:“辥兄,为我的事,有劳你啦。既然如此,我为你护法。”说罢妥青娥照拂姚晴,自己将手按在薛耳后心,如入真气,真气化为劫力,薛耳精神为之一振。
鲸群休憩之后,复又下潜,这一次潜得既深,游的又快,将女王号远远抛开,双方相距越远,薛耳聆听鲸声越来越不易,过了一阵,薛耳张开双眼,眼圈红,说道:部主,不知怎地,我,我听不到啦……一想到自己误了主任大事,心中急,竟然流下泪来.
6渐心中黯然,叹道:罢了,这莫不是天意?鲸在水中,船在水上,如鱼得水,船怎么快得过鱼?谷缜摇了摇头,苦笑道:可这船已快到极点,再也快不得了.薛耳闻言,伸袖将泪一抹,说道:要是离水近些就好了,这些鲸鱼会无声之声,无声之声入水听来,方才真切.无声之声?谷缜奇道,什么东西?薛耳道:这种音声常人听不见,却是真真有的.蝙蝠也能出无声之声,但在6上,一下便能听见,这些境遇在水里声,隔空传来,较之水中弱了好多,故而我离水越近,越能听见.便向霍金斯讨了一个喝光的空酒桶,在桶口木板处钻了两个孔,再将缆绳穿孔而过,绕着桶身缠绕数匝,打个死结,桶底放了若干重物,再交薛耳钻入,从船尾放入海中.
木桶入水,沉没近半,薛耳将耳朵贴近桶壁,凝神一听,无声之声有如潮水一般涌向耳鼓,薛耳大喜,叫道:成啦,成啦.6渐放心不下,顺着缆绳滑入桶中,为薛耳护法,谷缜则将缆绳一头系在船后,这么一来,大船向前,也拖着酒桶破浪尾随.
原本五大条线索,数这鲸踪最难,大海茫茫,追逐一群鲸鱼,真如捞针一般.梁思禽设下如此难题,对于当时之人,已成不破之局,但他万料想不到,后世劫奴之中,竟会出现一个听几.
所谓无声之声,即是后世称之为声者,听之无声,却较之寻常音声传递更远.这群大鲸后世呼之为抹香鲸,鲸脑之中蕴藉奇香龙涎,此类鲸目力本弱,又长年潜伏深海,四周漆黑无光,是故多声,一来与同类联络,二来捕食猎物,三则确定航向,以便长途迁徙,不离其宗.
薛耳劫力在耳,能辩世间万音,纵是声,却逃不出此人一双大耳.鲸群所声,无远不届,薛耳水中听来,鲸群去向历历分明,当下据以指明方向,6渐再以内力出声,转告谷缜.
如此行了一日,金乌又落,薛耳谷缜均是疲惫不堪,6渐心系姚晴,也不耐久处桶中,便与青娥换过,谷缜多日来几乎不曾睡过,意疲神弛,支撑不住,便叫来德雷克,令其掌舵,自己则坐到一边运功调息.
6渐回了舱内,姚晴仍处昏迷,深受探她口鼻,呼吸虽然轻细,却还平稳,脉搏虽然细弱,尚不紊乱,只是头乱蓬蓬的,显得双颊格外清瘦.6渐伸出五指,轻轻掠起姚晴额前乱,指尖拂过肌肤,忽然间,一阵莫名悲戚循着五指传入心田.6渐心一酸,眼眶又热又涩,心知再瞧下去,势必哭出来.当下起身走出舱门,长长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难过,找到仙碧,托她照看姚晴,才又回到甲板。
繁星漫天,四周静的出奇,6渐沿着船舷漫步,凝听风涛,眼望星辰,多日以来,要么与姚睛相伴,心怀伤感,要么担忧前途,焦虑不安,对于四周景物变幻,多半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行程万里,竟是难得有此闲暇。
走到船尾,德雷克守在舵前,纵是寻常值夜,亦是神采奕奕,身形挺直,双眼一瞬不瞬,盯着远方。6渐瞧得暗暗点头:“这少年真有些与众不同,不论做甚,都是恁地专注,倘若机缘来到,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欲要出声招呼,却又言语不通,便向德雷克招了招手,微露笑意。
德雷克也点点头,仍是木无表情,6渐又打手势,询问谷缜何在,德雷克指了指一堆缆绳,6渐定眼望去,只见谷缜合衣卧在绳索后面,似坐非坐,似躺非躺,既似打坐,又似入睡。原来谷缜唯恐情形有变,不敢远离,不顾劳苦,露天而眠。
6渐望着这个兄弟,心中感慨万千:“若道认真,谁又及的上他,只是这一路肩负千钧,到底让他累啦。”当下走上前去,脱下外衣,披在谷缜身上,谷缜睡梦中若有所觉,浓黑长眉微微蹙起,6渐正要起身,忽觉一股绝大潜力从谷缜身上涌起,那件外衣如被狂风卷起,呼的一声,直冲而来。
6渐已达神而明之的境界,骤然遇袭,神通应机而动,大金刚神力涌出体外,两股真气半空交击,外衣进退不能,竟尔定在半空,德雷克望着这咄咄怪事,一时瞠目结舌。
谷缜虽在梦中,八劲齐出,仍是非同小可,大金刚神力与之遭遇,有如冰融雪化,不住消解。6渐微微一惊,他原本怕伤谷缜,未尽全力,是时不敢大意,双拳紧握,内力陡增。
周流八劲虽强,谷缜修为却浅,远不如万归藏那般凌厉,6渐的真气却是雄浑无比,生生不绝,一重未淌,二重又至,有如洪波相叠,愈来愈强,那外衣受不住两股大力来回撕扯,片片碎裂,纷飞漫空,飘零如蝶。
6渐眉头微皱,沉声道:“谷缜,是我。”他有心喝醒谷缜,这一声以内力出,有如狮吼虎啸,振聋聩。德雷克在一旁听见,耳中嗡嗡乱响。谁知谷缜仿佛魇住了,不但不醒,反而将身一挺,鱼跃而起,呼的一掌向6渐拍来。
6渐惊讶之极,但来掌玄妙无方,无奈之下,只得出手接住。悄没声息间,两人疾如电光石火,已拆了二十余招。谷缜人气互驭,出手神出鬼没,6渐心怀疑虑,只恐伤他,处处留手,一时连连后退,须臾间已到船舷,身后便是汪洋大海,前方谷缜攻势却如惊涛骇浪,一阵阵呼啸而来。
6渐进退维谷,一咬牙,蓦地右拳送出,拳劲如山,逼住谷缜掌势,左拳似送非送,引得谷缜挥掌劈来,作弊倏尔圈转,将来掌锁住,谷缜余下一手疾疾来攻,亦被6渐手臂缠住,轻喝一声,神力迸,将谷缜按在当地。
谷缜连挣数下,额上汗如雨落,陡然间一个激灵,张开双眼,神情迷茫,看到6渐,心中忽有几分明白,蓦然一股酸软之一走遍全身,双膝下屈,给予软倒。6渐始终留有余地,尽力含而不吐,见状收劲,将它轻轻扶了起来。谷缜汗透重衣,讶然道:“我方才做了什么?”
6渐苦笑道:“你向我大打出手,几乎将我逼到海里去。”谷缜心中一惊,皱了皱眉,思索半晌,徐徐道:“方才我梦见万归藏了。他就在我的面前,向着我笑,我伸手打他,却怎么也打不着。”6渐心道:“你梦里打的是万归藏,其实是我。”
“奇怪。”谷缜沉吟道:“老头子方才不像是在梦里,看得到,摸得着,活灵活现,近在眼前。姥姥的,梦什么不好,偏偏梦见老头子,呸,晦气晦气……他喃喃自语,转身走了几走,双脚一定,身子突然僵直,呆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脸上神气十分怪异,说道:”6渐,你那日中了六虚毒,和老头子同气相求,到底是个什么情形?“6渐道:”那件事啊?说也奇怪,只觉丹田一跳,心里便出现万归藏的样子,仿佛就在左近……说到这里,6渐忽地住口,脸色白。
谷缜神色凝重,微微点头道:老头子说过,周流六虚功,大制小,强制弱,那日在东岛,他便能遥制我体内真气,委实可怪.或许是我的周流八劲源自老头子,故能感知,或许就是但凡周流八劲,均能遥相感应……说到这里,只觉心烦意乱,再也无心细想其中缘由.
奇怪.6渐沉思道,要是这样,前些日子你怎地不觉?谷缜懊恼道:这些日子我心急事繁,不曾留意自身,而今回想起来,途中确有几次丹田跳动,心中出现万归藏的影子.但那念头轻微迅疾,一闪而过,我一时大意,以为念由心生,自然触.何况那些感应,都不似今日强烈……6渐听得头皮麻,四处望望,大为心虚,摇头道:“这四周都是海水,他会躲在哪里?莫非…”说到这儿,他脸色倏地白,一字字道:“…莫非就在这艘船上?”说完这句,二人四目相对,甲板上一片寂静,倏尔一股冷风吹过,隐隐传来浪打船舷的声音。
忽听船后一个清软的声音道:“上面是部主么?”6渐微一激灵,心道:“糟糕,我怎么将他们忘了?”当即俯身道:“薛耳,青娥,你们上来歇一阵。”说着将酒桶拽上甲板,二人浑身湿漉漉的,冷的抖,说是风浪太大,海水灌进捅里。6渐忙带二人回房更衣。谷缜则将众人召集来,说明此事,众人均感不可思议,于是兵分两路,将船只上下里外搜索一遍,却不见万归藏的踪迹。虞照没好气道:“老弟,你这胆子越小了,纵然怕了万归藏,也不用这么疑神疑鬼,咋咋呼呼的,不是折腾人么?”
谷缜不耐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老头子明明就在不远。”
“不远?”虞照冷哼一声,“这四面空荡荡的,除了鸟就是鱼,万老鬼不在船上,难道变成鸟,化了鱼?”仙碧也道:“是啊,谷缜你或许多心了些。”谷缜欲辩无语,忽见左飞卿一言不,走出舱门,纵身跃上中桅顶端,极目眺望。谷缜不觉心头一动,叫到:“风君侯,你瞧见什么?”左飞卿道:“天色太暗,看不明白。”宁凝微一沉吟,说道:“我来试试。”仙碧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笑道:“是啦,色空玄瞳,夜能视物。”宁凝双颊微微一热,纵身攀上桅顶,举母一瞧,失声叫道:“后面,后面有一艘船。”
下方众人心头一沉,这时间,一个声音由远而近,随风而至:“诸位同道,好久不见,可无恙否?”每说一字,那声音便近一些,说到“否”字,一道青光咻地划破浓浓夜色,万归藏襟袖洒然,傲立船头。
众人被他这等神出鬼没的手段惊得说不出话来,虞照不由得怒道:“万归藏,少套近乎,谁是你的同道?”万归藏笑了笑,说道“此同道非彼同道,乃是道路之道,大家同行一条道路寻找潜龙,不是同道是什么?”他笑语吟吟,但每走一步,众人心里便是一跳,霍金斯远远瞧见,大感惊奇,暗自咕哝:“这老头儿是人是鬼,从哪儿钻出来的?这些中国人古里古怪,莫非都是《天方夜谭》里的魔法师?唉,真是倒霉,头一次栽客,就装了一船怪人,下一回挑乘客,管他是中国人,摩尔人,阿拉伯人还是印度人,统统不要……”
思忖间,万归藏走到帆下,拍了拍桅杆,目光射来,用英格兰语笑道:“真是一艘好船,比我那艘可快得多了,船长先生,你有这等快船,我教你一个法儿,包你能赚大钱,比你国女王还要豪富。”他将英国说得流畅自如,已是一奇,又说有富可敌国的法儿,更叫霍金斯惊诧不已。
仙碧忍不住低声道:“奇了怪了,我认识万归藏好多年,竟不知他会说英格兰语,小时候我娘和爹议论他时,怕他听到,常用英格兰语交谈,万归藏虽然听到,也从没理会过。”
谷缜淡然道:“老头子精通九国夷语,一个英格兰语又算什么?”
仙碧吃了一惊,眼中的万归藏越难以捉摸,忍不住道:“万归藏,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万归藏瞧她一眼,叹道:“小碧儿,你就这么直呼我名,也不肯叫我一声义父么?”
xB微微一怔,摇头道:“你杀死左城主的那一日,仙碧的义父就已死了,东岛上重见你的那一刻,我真想你死了才好,你若死了,就还是我的义父,你活着……”说到这儿,她嗓子微微一哽,双眼浮现蒙蒙泪光。
第33卷百川归海之卷(下)
万归藏叹一口气,抬眼望天,若有所思,慢慢道:小碧儿,你幼时活泼可爱,善解人意,最投老夫脾胃.多年来你爹娘对我表里不一,我都知道,若不是看你脸面,这二人死数十次还少了?还有这个左飞卿,是我仇敌之子,本应除之,也是你背着你娘苦求了我三次,老夫才饶他一命,即便东岛一战,我也信守承诺,纵然杀了老笨熊,也饶过这姓左的小子,只是小惩大戒,叫他受点儿微伤罢了.可笑温黛那番婆子,还以为老夫不杀左飞卿,瞧的都是她的面子.这段秘辛在万、仙二人心中隐藏多年,纵是虞、左二人也不得知,一时虞照盯着仙碧,神色惊讶,左飞卿更觉心神激荡,盯着仙碧,浑身抖.仙碧双颊烫,咬了咬嘴唇,说道:万归藏,这件事你答应我不说出来的.左飞卿脱口而出:为什么?仙碧扬起雪白下颌,冷笑道:我哭着求人,很有面子么?再说了,你知道是我求的,一定千感激万感激,还不把人烦死,我可不想你欠我的情,宁可你感激我妈。左飞卿不由怔忡,虞照却拍手笑道:说得好,施恩而不示恩,才是侠士所为,我就在想,我瞧上你哪一点,今日才算知道缘由.仙碧气得俏脸白,道:好啊,除了这个,我就没别的好么?虞照一愣,苦苦思索片刻,摇头道:想不出来,你这人婆婆妈妈,挑三拣四,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尤其喜欢管我喝酒,说起来,真没做过几件好事.听得这话,仙碧固然气得说不出话来,左飞卿也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揪住这厮,重重打上两个耳刮子.万归藏却摆了摆手,望着谷缜笑道:谷小子,我来作客,你欢喜不欢喜?谷缜眉头一挑,嘴角闪过一抹笑意:欢喜,怎么不欢喜,老头子你大驾光临,再好不过,就是本船小了一点儿,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万归藏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坐下来……说到这里,又拍了拍桅杆,说道:好船,比我那艘快得多了。说着漫步走向后舱,谷缜见状,忍不住道:老头子,在莺莺庙你就瞧出来了吧?我瞧出来什么?万归藏目光一闪,微微笑道.万某人向来眼拙,什么形影相反啊,一月照三江啊,全都瞧不出来,能到这里嘛,都是拜-紫微仪-所赐.怎么,谷大先生,这样子算不算违规,是不是论的智慧之道?谷缜密不禁语塞,方知自己一切谋划,均已落入万归藏算中.其实当日在莺莺庙里,万归藏目光如炬,早已看出还有影室,但却临机收手,故作不知,让谷缜取到真的紫微仪,一路赶到英格兰近海,破解鲸踪之谜.依照万归藏的念头,最好让谷缜等人将后面的谜题一一解开,待其找到潜龙,再行夺累。故而众人出海之时,他也凭借武力,强征来一条西班牙船,一路追赶,不料海上追踪不似6地,6地上,无论脚力马力,万归藏均能赶上谷缜一行,悄无声息,从容追踪,可一到海上,快慢全凭船,万归藏神通再强,也不能只身泅过茫茫大海,他算计虽精却没料到霍金斯的英格兰小船远远快过西班牙大船,驶出乱礁不久,便失了谷缜一行的踪迹,万归藏先时尚还隐忍气机,不让谷缜知觉,此时唯恐追丢,再也忍耐不住,运转神通,以“同气相求”之法全力搜索谷缜方位,正逢谷缜入睡,神思懈怠,顿为所乘,万归藏当即催船赶到,他心知此番必然惊动谷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挑破脸皮,丢了本船,来到这艘船上。
谷缜明知万归藏的手段,但一问之下,老头子的话却是半真半假,一口咬定来到这里都是“紫微仪”的功劳,而且以他的性子,不但这次如此说,找到潜龙之后,他也大可以说是因为紫微仪的缘故,至于什么“猿斗尾”,“蛇窟”,谷缜不说,他也大可不问,然而眼下形势,谷缜却无法不找潜龙,明知万归藏设下圈套,也只好一头撞进去。
土众人到此地步,方才当真明白万归藏的厉害,好比周流五要,时、势、法、术、器,万归藏已得其四:时者,姚晴生死迫在眉睫,时不我待;势者,五大线索,已然过半;法者,寻找潜龙的法门大致已定;器者,这条海船就如万归藏所言,是很快的好船。只不过叫人气闷的是,这四要都是谷缜一方造就,直应了一句俗语——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间,望着万归藏的背影,众人又是气恼,又是灰心,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舌战转回舱中,众人无不缄口,舱内寂寂,气氛压抑,枯坐良久,谷缜忽地拍了拍手,笑道:“如今也没什么好法子,仙碧姐姐指挥开船,薛耳依然追踪鲸鱼,至于万归藏么,我来试着对付。”
仙碧奇道:“你怎么对付?你打得过他?”
“打是打不过的。”谷缜笑笑,说道;“然这世上除了百战百胜的将军,还有一等倾危之士,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乱国。”左飞卿道;“你说的是纵横之士,如苏秦、张仪?”谷缜道;“是啊,说不得,今日我便学学苏秦、张仪,游说游说老头子。”
“岂有此理。”左飞卿突地站起,白皙面颊涨得血红,厉声道,“你要向万归藏求情?”谷缜一摊双手,道:“如不这样,还有什么法子?”左飞卿不禁语塞,可仍是愤怒难解,盯着谷缜,胸口急剧起伏,仙碧忙起身道:“飞卿,谷缜说的是,而今智力不及,倘若一味硬抗,不免玉石俱焚,和万归藏谈谈,或许能够见到一线转机。”
左飞卿冷笑道:“是啊,他是你的好义父,说不定他一看你的宝贝面子,立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仙碧红透耳根,气道:“左飞卿,你这是什么话?”左飞卿话一出口,便有悔意,可他与万归藏仇怨太深,时下怨气难消,猛一拂袖,飘身而出。宁凝见状,欲要起身,又露迟疑之色,终归坐下。
仙碧按捺心情,向谷缜道:“你要去谈,我陪你去,哼,或许真如左飞卿所说,那人会瞧我一分颜面。”谷缜摆了摆手,叹道:“姐姐虽然是他的义女,却不知词人脾性,万归藏的为人,无情无亲无私,容不得自己心底有一丝软弱,他对你的亲情,对他而言,既是难能可贵,亦是深恶痛绝,他今日将你求救风君侯的事和盘托出,已有了割断恩义的意思,一旦有变,他必然第一个拿你开刀,灵鳌岛上,他先杀崔岳,就是一证。崔岳对他恩义极深,崔岳都杀得,还有谁杀不得?”
仙碧听了失神,回想少时万归藏待自己的好,到此地步,真真叫人不胜伤感。谷缜见她神色,叹道:“这几日,姊姊避着他些。”当下起身,6渐忽道:“谷缜,我陪你去。”
谷缜知他放心不下自己,便点头答允。
船尾后舱处于甲板上方,在诸舱之中,居高临下,地势极为有利,万归藏占住这里,颇有掌控全船之意。还未走近,便听见万归藏与霍金斯交谈,说的都是英格兰语,谷缜这几日听多了这国语言,约莫识得几个词儿,隐约听得二人言语中不断冒出“西班牙”,“黄金”,“抢劫”等词,霍金斯言语间似乎极为欢畅。
不一时,谈论中断,霍金斯吹着口哨从舱里钻出来,瞧着二人嘻嘻直笑,一脸的志得意满,扬长而去。6渐瞧他背影,冷笑道:“这厮也投入万归藏门下了。”谷缜笑道:“这就叫臭味相投,同流合污。”
话音放落,忽听万归藏脏舱内笑道:“小谷儿,背后说长道短,可不是大丈夫所为。”谷缜笑道:“跟你老头子一比,区区不过是刚蒙的学生,哪儿算什么大丈夫?”他突然自弱了身份,万归藏微感诧异,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你闹什么名堂?”
谷缜嘻嘻一笑,走进舱内,左顾右盼。万归藏端坐在桌旁,桌上一盏鱼油灯昏黄摇曳,见了谷,6二人,问道:“你们来做甚?”谷缜笑道:“旅途寂寞,特来找老头子你打双6,解闷消乏。”
万归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说道:“哦,你还带了双6?”谷缜笑道:“这玩意是老头子你教我的,睹物思人,故而我一向带着。”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打开盒中丝绸,却是数十枚象牙棋子,丝绸摊开,?是棋盘。
万归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见谷缜分过棋子,便拈一枚,也不多说,随手落下。谷缜应了一子,笑道:“老头子,你方才给霍金斯吃了哪门子蜜蜂屎,瞧他尾巴翘到一万尺高,把南天门都给捅破了。”万归藏淡淡地道:“我教了他一个无本万利、赚大钱的法子。”
“容我猜猜!”谷缜沉吟道,“你莫不是让他打劫西班牙的商船?”
万归藏从容落下一子,微微笑道:“你小子就有这点儿鬼机灵。前数十年,一位大海客在大海那边现一块6地,纵是《山海经》、《万国图志》都不曾提及,真是鸿蒙初开头一次。把6地上先前也有几个未开化的小国,西班牙人一到,便将其轻轻收拾了。可哀的是,这些小国虽弱,却多是金银,是以西班牙人日夜驱使土着,采掘金银,再以船舶满载而归,当地土着备受苦楚,哀鸿遍野,西班牙却由此富甲一方,雄及一时。”
6渐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如此说来,这西班牙赚的都是不义之财?”
“不错。”万归藏笑道,“但这不义二子却是大可斟酌,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这西班牙当年举国精穷,不如此怎可致富?可也是造化弄人,从那大6到西班牙,海波万里,无兵可守,无险可据,西班牙的金银船既沉且慢,就如去了爪牙的虎豹,只要船够快,炮够多,既可从容劫掠。”6渐皱眉道:“你这么不是教人做海盗么?”
“海盗?”万归藏冷笑一声,淡淡道,“金银都是西班牙从土着手里抢来的,本是不义之财,抢过来有何不可?这就是叫损强补弱,乃是天道。谷小子,这等事你也做过吧?四大寇百船财货,被你拦道截住,洗劫一空,逼得汪直那厮几乎投海自尽。”
谷缜被他说到生平得意之事,挠了挠头,呵呵笑道:“过奖过奖,那都是很久之前了,而今我转了行,不干这营生了。”
“什么叫转了行?分明是转了性。”万归藏冷冷一笑,“你小子是越活越没出息,少时锐气消磨带劲,叫人失望得很。”谷缜笑道:“老头子,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你喜欢杀人,我是能不杀就不杀,得饶人出且饶人。”
万归藏摇头道:“世人痴顽愚昧,不杀不足以警世,不杀不足已立法,秦用杀戮,一统六国,汉崇儒道,三尺法下,又有多少孤鬼冤魂?”
“警世立法?”谷缜眼中微露讥笑之色,“敢情我看走了眼了,原来老头子你不是混世界的魔王,却是心怀苍生的菩萨?”说着拍的一声,重重落下一子。
“菩萨又如何?”万归藏拈起一子,举而不投,“文殊佛成道之日,扫荡十万魔军,这算不算杀戮?”
谷缜未答,6渐已抢着道:“那是魔,又不是人!”万归藏道:“那么你敢说,这浩浩十万魔军,就每一个无辜之魔?”6渐一愣,他只想人是人,魔是魔,这些魔是否无辜,却没想过。谷缜笑了笑,解围道:“魔者多恶行,那是该杀。”万归藏道:“人的恶性可曾少了?倘有一魔,生于魔族,年少无知,未及行恶,算不算无辜?”
谷缜道:“魔就是魔,而今不行恶将来未必.”万归藏哈哈一笑,一子如天马行空,飘然落下:那么人呢,而今虽不行恶,将来可也未必,哈哈,将来,将来,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定?按照你的话,这天下人岂不都有为非作歹的可能?”
谷缜一怔,凝视棋盘,口中笑道:孟子曰人性本善,人生如白纸,并无点墨,是黑是白,全因后来.”谈笑间轻轻落下一子,化解万归藏的凌厉棋势.
谷缜笑道:“闹了半天,佛教、儒家都是杀戮的大行家.那么道家呢?逍遥于山水,忘情于江湖,神游于无有之乡,与杀戮没有干系吧?”
万归藏微微一笑,应了一子,淡然道:“若论杀戮,道家才是杀人的祖宗.”谷缜怪道:“这话怎讲?”万归藏道:“敢问自古以来,何事杀人最多?”谷缜沉吟道:“杀人最多,莫过于兵事,屠万姓,毁名城,流血漂橹,伏尸万里.”
万归藏道了一声“好”,说道:“《道德经》有言:‘骄兵必败,哀兵必胜’,论兵法之要,竟是先于孙子.自此之后,道不离兵,兵不离道,兵家道家,异途同源.”
6渐忍不住道:“道士是道士,将军是将军,八棍子也打不着,怎么会是同源?”
万归藏笑了笑:“《道德经》论道德,将‘道’之一物比作流水,说道‘上善若水’,譬喻道如流水,无所不至,随物赋形.《孙子》论兵法,亦将兵法比作流水,道是-兵形象水-,譬喻用兵亦如流水,因故变化,不拘常态.至于道家中以实就虚,以退为进,以弱胜强,无为而无不为,种种道理,均可化之于兵法,故而孙子十三篇,兵者五事:道,天,地,将,法,论-道-者.
除了-兵-家,法家酷烈实也源自黄老之术.为何?道家崇尚得天道必去人欲,大有径庭,不近人情,以神圣凌凡尘,视凡人如蝼蚁,将这道理行之于人世,顿成刑名造势,法术权诈.所行之事,无不刻薄少恩,残酷非常.司马迁就看得明白,将道家老庄与法家申韩并列,以为申不害本于黄老,韩非子极惨少恩,都是源于老庄道德之意,秦一六国,外用于兵,内用于法,殊不知这两家的老祖宗都是道家,因此缘故,后世道家,多成乱源,张道陵割据在前,太平道祸乱在后,黄巾百万,蹂躏中国,何晏谈玄,流毒无穷,开启五百年之战乱,几乎亡我.谷小子,你说,这道家算不算杀人的祖宗?万归藏手中落子如飞,口中谈笑无忌,他词锋凌厉,谷缜一时反驳不得,只得笑道:这么说,还是墨家最好,兼爱非攻.万归藏淡然道:墨家立意虽高,手段却落了下乘,讲究以战止战,以杀止杀,所谓非攻,却受制于攻者,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说到底还是杀戮罢了.6渐听到这里,不觉叹了口气,说到:难道这世上便没有不杀之法?万归藏笑笑:那倒并非没有.6渐一时间忘了敌我,由衷喜道:什么法子?万归藏道:兵法云,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若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便可不杀.6渐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如何才能做到?万归藏瞧了谷缜一眼,笑道:谷小子,你说呢?谷缜道:兵法又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若要屈人之兵,重在谋略外交,耍得对方晕头转向,不敢跟你交手.万归藏笑而不语,谷缜盯他一阵,道:难道错了?万归藏笑道:这么多年,你这小子仍是改不掉轻浮投机的毛病,你说得不错,却不是最要紧的.自古以来,擅长伐谋伐交的国家不少,其中亡掉的也不少.其实归根到底,能不战而屈人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比对手要强,倘若伐谋,伐交,伐兵均能强过对手,以至强服至弱,自当不战而胜,既然不战而胜,又何必杀人?谷缜盯着他,似笑非笑:就好比说,你老头子处处强过我等,大可不战而屈人之兵,用不着心急杀人了.万归藏微微一笑:举一反三,说得不错.谷缜道:可你以往告诉我,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损强补弱,方为天道,损弱补强,那是人道.万归藏笑笑,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从何而生?天生五谷,五谷化气,气化精血,精血生人,故而人乃天生.人之道本就是天之道.只不过,天道如水,随物赋形,在天上,它是一个模样.在水中,它是一个模样,在人群之中,它又是一个模样,可说天道惟微,凡人渺小,纵是老子、佛陀,也仅能知其一面,不可面面俱知。损强补弱是天道,损弱补强又何尝不是?不损弱,何来强,若无强,又从何损之?”
这番话玄机极深,6渐听得头大如斗,在一旁闷闷不乐,谷缜却若有所想,半晌笑道:“老头子,闲话说了一通,我这次来,其实是想奉劝你两句。这江湖里不过是一群武夫,纵然一统,又有何用?至于做皇帝,更无乐趣,每天的奏章,也能把人敲得烦死。你纵然武功盖世,年岁却已半百,熬更守夜,岂不是活受罪么?为了一把费力不讨好的破龙椅,搭上无数百姓性命,太不值得。老头子,你何不看开一些,做个富家翁,享尽天伦,岂不快活?”
万归藏哈哈大笑,笑罢望着谷缜道:“小子,你小瞧人了,老夫若要做富翁,早就做了。我问你,我做皇帝强些,还是嘉靖那蠢物强些?”谷缜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老头子你强些。”
万归藏道:“既然损弱补强也是天道,老夫取那个蠢物而代之,岂不正是替天行道?那把破龙椅如何如何,万某并不放在心上,龙椅上的人又弱又蠢,却是叫人讨厌。强者为王,天公地道。谷小子,你若真想劝我,我倒有个折中法儿。你要不要听?”
谷缜笑道:“洗耳恭听。”万归藏微微一笑,说道:“万某没有儿女,打下江山,无人可继。你若归顺于我,将来我取江山,你做皇帝,老夫挂一个太上皇得名头如何?”
谷6二人均是怔住,之一问如惊世骇俗,如奇峰突起,顷刻间反客为主,谷缜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叮嘱万归藏,神色疑惑,万归藏只是笑笑,侃侃而谈:你是我得意弟子,承我商道,传我武功,最难得的是你这份气度,泱泱然有王者之风,天生的帝王胚子。咱爷俩倘若联手,方今天下,谁又抵挡的了?呵呵,谷小子,成龙成蛇在你一念之间,若要斗下去,那也如你,反正是要输得,若是归顺我么,好处说之不尽,你是明白人,孰轻孰重,一想而知。”
6渐只见谷缜神色犹豫,只当他动了心,不由大急,叫道:“谷缜,别听他的,这是他的离间计……”万归藏一挥手,不耐道:“滚开,你懂什么?”6渐大声道:“你这人狡诈无信,那一句话又信得?当初你许了仇石周流六虚,还说让他做西城之主,事到临头,却瞧着他送命,也不稍加援手。”
万归藏笑了笑,说道:他连你都杀不了,又怎能继承老夫的衣钵?”6渐道:“我看你只是空口说白话,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让他继承你的衣钵。”万归藏并不理睬,望着谷缜道:“谷小子,凡事应有自己主张,休听他人拨弄。你也不需立马答我,仔细想想,再行定夺。”
谷缜低眉一笑,长叹道:“老头子你这主意着实诱人,只有一点不好,叫我十分犹豫?”6渐听得变了脸色,失声道:“谷缜……”万归藏一挥手,笑道:“那一点不好?”谷缜道:“我皇帝还没做,先多了一个姓氏,这姓氏大大不好,叫人很不舒服。”万归藏奇道:“哪有此事,姓什么?”
“姓儿。”古镇道,“我若依了你的,这儿皇帝是坐定了,有你太上皇坐在头顶,闷也闷死了。”万归藏哼了一声,道:“你要怎地?”
谷缜笑嘻嘻地说:“既然我那么适合做皇帝,打江山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不必麻烦老头子您了。您老人家不妨今日起,退隐江湖,袖手旁观,瞧着我怎么打江山,做皇帝,只出眼不出力,悠哉悠哉,岂不快哉?”
6渐心中叫绝,谷缜这一番话连消带打,反将万归藏一军。一时间,只见万归葬脸色渐沉,拈起一枚双路棋子,徐徐落下,冷冷道:“谷小子,你输了。”
谷缜只顾与万归藏斗心力,一时忘了留意棋面,此时低头一瞧,当真大势已去,不觉苦笑,推秤而起,说道:“老头子,我再奉劝你一句,满招损,谦受益,你如今已是登峰造极,奢求无度,必遭天罚。”
万归藏笑笑,悠悠道:“谷小子,你到底还是看不透我万归藏,老夫这一世,宁可大满大盈而死,绝不抱残守缺而活。”
霎时间,这一师一徒格案对视,桌上摇曳不定,倏尔一阵风起,火灭灯熄,门外天光微微泛兰,不知不觉,天已亮了。
出门时,谷缜步履沉重,6渐随在一旁,两人均不言语,走在船头,并肩而立,头顶传来悠扬哀怨的旋律,守夜苏格兰水手坐在桅顶上吹着风笛,如泣如诉,充满惆怅的思绪。
谷缜望着海面景色由暗而明,忽地叹了口气,道:“老头子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便没有我谷缜,就算到今日,他仍是我今生佩服的第一人物,跟他作对,真是难得很……”他说到这里,又轻轻一叹,眉宇间大有苦恼之色。6渐念起这二人的师徒之情,心中无比感慨,他明白,谷缜从不惧怕任何对手,他口中的“难得很”,绝非实力,而是难与斩绝这一段师徒之情。
谷缜来回踱了两步,忽尔举起手来,势如长剑划落,猛地一挥,沉声道:“老头子崇尚强权,顽固不化,唯有以强制强,以暴制暴,才能叫他回头。”6渐道:“但要胜他,谈何容易?”谷缜目光一闪,淡淡地道:“法子倒有一个。”6渐奇道:“什么?”谷缜道:“时下大海茫茫,倘是将船凿穿烧掉,或能与之同归于尽……”说到这里,见6渐连连皱眉,便将手一摆,笑到,“罢了,这法儿太绝,当我不曾说过。”
6渐微一沉吟,压低嗓音道:“这些日子,我想到一个法儿,也不知管不管用。”谷缜笑道:“什么法子?”6渐道:”你记得当时我将“六虚毒”传给你时,万归藏说过什么话?“谷缜想了想,道:”他说“六嘘再传,必死无疑”,又说‘六虚毒’有如蚕虫,以你体内元气为滋养,与你气机连通,一旦传给他人,有如化茧成蛾,威力增长何止十倍,还说‘六虚毒’再传之后,再也不能逼出。我记得可对?”
“一点不错。”6渐赞道,“谷缜你记性真好,我有你一半,可就好了。”谷缜笑道:“姚大美女记性好,将来你们成了亲,夫妻一体,他的还不是你的?”6渐涨红了脸,说道:“我说正经事,你不要胡扯。”谷缜笑道:“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婚丧嫁娶,人生大事,不是正经事是什么?”但见6渐窘迫,心中不忍,笑道:“不跟你说笑了,其实老天爷待你太好,大哥你天资虽弱些,却多了几个绝妙劫奴,不忘生一出,谁敢谈记性二字?说实话,我可羡慕得紧。”6渐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可不喜欢,都是沈舟x造的孽,我带着他们,是没法子。”
谷缜笑了笑,说道:“罢了,你旧话重提,做什么道理?”6渐道:“第一句,六虚再传,必死无疑,你没有死,那是再好不过了,若不然我一辈子都会痛恨自己……”谷缜听得心头一热,叹道:“大哥……”
6渐又道:“后面一句十分要紧,‘六虚毒以宿主体内元气为滋养,一旦传给他人,有如化茧成蝶,威力增长何止十倍。’六虚毒就是‘周流八劲’你已练成-周流六虚功-,周流八劲取之不尽,只是不如万归藏厉害.我有一个法子,六虚再传,威力更胜,你不妨先将周流八劲传给我……谷缜忍不住接口道:由你真气滋养,再传给我么?说完这句,二人四目相对,心子扑扑直跳.过了半晌,谷缜喃喃道:临时抱佛脚,死马当作活马医,纵不成功,我们也可试试.6渐道:是啊,总比俯认输得好.二人相视一笑,来到6渐舱中.姚晴方醒,6渐匆匆问候两句,不及多说,便与6渐盘膝对坐,两人一手对接,另一手却是按在对方小腹.姚晴自觉受了冷落,颇有些不快,看到这个古怪姿势,又觉十分奇怪,欲要询问,忽地一口气上不来,阵阵喘气,由兰幽帮衬着喝了一点参汤,昏昏欲睡。
八劲入体,6渐大金刚神力顿生感应,八劲欲化,大金刚神力欲凝,两种神通直如水火交战,将6渐体内当作战场,斗得激烈无比。6渐忍着难受,以绝高定力,生生迫使那团六虚劲在体内转了一周,至手三焦时,方才以谷神通传授之法门,送入谷缜丹田。
谷缜传出的八劲一成不到,细如涓流,返回之时,却只觉如洪涛激流一般,几被攻了一个措手不及,慌忙损强补弱,将来劲化入自身真气。
这一试,二人心中均已明白,6渐的法子确然可行,不由得同时张眼,对视一眼,心中均是狂喜难禁,当即一如前法,全力施为,劲,周转,返回,周流八劲由细而粗,由弱而强,渺渺一缕,足可化为汪洋。
谷缜惊喜交迸,只觉这法子真如生意场上一本万利的买卖,投入一文,赚回十文,投入十文,赚入百文,内力滚雪球般越滚越多,惹得谷缜商人性子作,忙得不亦乐乎,甚或偶尔停下,察看真气收益,那感觉就如白天赚钱,夜里在灯下数元宝一般惬意。
谷缜欢喜不尽,6渐的滋味却是大大不同,周流八劲一进一出,均要与大金刚神力交战,谷缜内力越强,八劲越强,虽不如万归藏那般无坚不摧,却似文火烤坚冰,将大金刚神力层层瓦解,大金刚神力一弱,经脉立受摧残,轻重麻痒酸痛冷热,诸般异感涌遍全身,故而唯有打起十分精神,凝神抵御.饶是如此,难受之感,仍不稍减,不多时,汗如雨落,头顶出现氤氲白气,6渐万料不到,这练功之法与他而言,竟比赌斗强敌还要吃力。
诚然,6、谷二人到底年事太轻,都未明白武学至理。
这世间固有种种捷径,但武学正道都是勤学苦练,千辛万苦积攒而成。吃多少苦,成多大功,本就是万世不易的真理。若行捷径,必有风险,捷径越快,风险越厉,有所得必有所失。好比《黑天书》为炼神捷径,却有黑天劫这等大苦难,周流六虚是话腐朽为神奇的奇功,然而悟道贯通之前,诸劫纷至,凶险万端,好比如来觉悟,十方魔军纷纷来袭,能够从容抵御者千万人中也无一个。
6渐想出的这个法子固然不坏,但也犯了贪多求快、急功近利的毛病,谷缜修为精进神,有如将数年乃至十数年修为缩为短短数日,如此一来这数年乃至十数年的痛苦不免要缩为数日了,不过因为两人同修,这些痛苦折磨全都落到6渐头上。
谷缜所得的真气并非从天而降,推本溯源,全是从6渐的真气中榨取而来,“六虚毒”本是天下绝毒,强到一定地步,当世能够从容抵御而无所挡的,唯有万、谷、6三人。但万、谷二人,一则不会同修此法,因为二人互不信任,要知双方互按丹田,丹田是练功人的要害,修炼时更是空虚无备,倘若一方忽起异心,重重一击,顷刻便能要了对方性命;二则即便同修,万强谷弱,真气特性,运转之法均是一般,谷缜的真气到了万归藏体内,又如涓滴入海,顷刻化为乌有,万归藏真气磅礴,注入谷缜体内,谷缜休说从容化解,抵挡也是吃力。
6渐的大金刚神力虽略逊于周流六虚功,但谷缜修为尚浅,不足击溃6渐护体神通,周流八劲又与大金刚神力抵触,6渐分得清楚明白,自身真气既不溃败,又可操纵入体异气,返还谷缜,于是乎,二人间形成微妙均势,大金刚神力聚而复散,散而复聚,转化为周流八劲,灌入谷缜体内,每度一次,6渐内力便弱一分,所幸他显隐二脉已通,天人合一,内力生生不息。若非如此,换上任何一人,顷刻之间,便有气散功消走火入魔之患。
6渐不知此理,但觉痛苦难受,也只是咬牙苦忍,熬了一个时辰,不觉汗透重衣,呼吸渐粗,又怕被谷缜知道,不肯再行此法,故而始终一声不吭,若无其事。又过一个时辰,用饭时分,方才收功。谷缜未觉有异,惊喜交集,眉飞色舞,大谈心得,6渐含笑凝听,对所受苦楚只字不提。
沧海33完)
《沧海34》————潜龙勿用之卷(预告)大结局盛大降临,万千粉丝仰以待!
潜龙之谜,论道灭神之战,姚晴生死,6渐感情归属,西城东到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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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卷潜龙勿用之卷【大结局】(上)
用过午饭,二人重又行功,谷缜怕有意外,请虞照在舱外护法.此番行功,古镇修为精进,八劲威力更强,6渐所受痛苦自也更胜,但他耐力绝强,又曾饱受黑天劫之苦,无论如何难受,均不动心,只是竭力借取劫力,化为真气,抵御周六八劲反
复冲击.但谷缜真气越积越厚,不过数个时辰,体内真气倍增,八劲鼓荡,流转神,进出6渐体内也越来越频,叫6渐吃力不堪,他五脏百脉也从未充满如此浑厚地真气,酸胀难受,静脉震颤不绝,引诸多杂念,坐不多时,谷缜便觉心中烦乱,头
脑中嗡嗡乱响,跃跃欲起,直欲大叫狂呼.
6渐隐隐察觉谷缜心神不宁,真气紊乱,当机立断,截住真气,将大金刚神力反送入谷缜体内,以绝顶神通将混乱真气勉强压住.谷缜真气一定,还醒过来,说明缘由,叹道:这大概是心魔作祟,修炼内功者在所难免,修炼太快,尤其如此.欲
则不达,今日就此作罢.
6渐皱了皱眉,道:可是时间紧迫,或许明天便到低头.你变强一分,我们的胜算也多一分.谷缜摇头道:若是强练,势必走火入魔,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6渐略一沉思,说道:当时我助万归藏脱节,他曾传我分魔之法,十分玄妙,
我将这法子教给你,你有心魔,转给我便是.谷缜一惊,摇头道:决然不可.倘若连累你走火入魔,这神通不练也罢.说罢便要起身.
6渐按住他肩,神色凝重,道:谷缜,不要任性.敌强我弱,不行险无以取胜.何况当日万归藏的心魔何等厉害,也未奈何得了我,你这点儿心魔,又算什么?谷缜缓缓坐下,顶着6渐,眼神变化数次,忽而叹一口气,低头道:大哥,
我听你的.
分魔之法是万归藏隐居十载、苦心创出的法门.自古修炼内功,最可畏的莫过于心魔,而所谓心魔,也即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杂念,杂念一起,自会分散精神;然而修炼内功,却要的是凝聚精神,聚百为十,聚十为一.所以杂念是
静中求动,修炼内功却非得动中求静不可,捂着往往修为越高,心魔越强,精气神越不易凝聚,这就好比带兵打仗,十个人打仗可以要想呼应,齐心协力;一百个人打仗,呼应不到,必然各怀异心.;至于人满一万,遍野漫山,统率更是无
比艰难.是故真气越强,越是易散难聚,杂念纷出,强练神通,势必走火入魔.精气一溃,便应了兵败如山倒的俗话,在想凝聚就很难了.是以自古一来,走火入魔者要么疯癫,要么瘫痪,归根结底还是精气受挫,难以凝聚之故.
万归藏的分魔**却是一反常理,能将转嫁他人.虽说损人利己,但若对方精神牢不可破,便可助修炼者克服心魔.6渐历经百劫,心神牢固绝伦,谷缜杂念纵涌如潮,6渐心神却如礁石,海浪虽猛,退去时礁石屹立如故.谷缜去了心魔扰乱,
专心凝聚真气,真有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之感.
功夫大进虽是好,但谷缜却有所不知.天道此消彼长,绝不无故惠人.6渐既要承受六虚毒之苦,又要抵御心魔,兹如四面受敌,痛苦不堪.抑且谷缜真气强一分,心魔亦强一分,奇想怪念层出不穷,纵是当日为万归藏分魔也不过如此.何况当
日虽受难,却如斧钺斩劈,痛苦之余倒也痛快.此时却如钝刀割锯,求生不得,求死亦难,当断不断,真是万分折磨人.
越是难受,6渐心中念头越是清晰,心想谷缜若能神通大成,自己生死大可置之度外.甚至想:阿晴若有三长两短,我也势不能活;谷缜才智胜我百倍,对付万归藏可以少我6渐,却不能少了谷缜.我纵是油尽灯枯也要助他成功的.一念至斯,咬牙苦忍不提.
修练中姚晴醒来几次,仙碧也曾来探望,二人见这情形不知缘故,均猜是修炼武功,但是何种武功却又设想不出.欲问二人,但谷缜浑然忘我,6渐受困心魔,均是腾不出功夫理会众人.
时光流逝,船行海中又过**日光景,姚晴身子一日坏过一日,初时梦中还有呓语,渐渐动静也无.但凡6渐收功,姚晴均在昏睡之中.6渐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绝望之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将希望尽寄托在谷缜身上.
到了第九日上,寅时左右,6渐忽觉谷缜丹田处急剧一跳,周流八劲遽然转强,汹涌灌来,所到之处大金刚神力无故披靡.
修练中姚晴醒来几次,仙碧也曾来探望,二人见这情形不知缘故,均猜是修炼武功,但是何种武功却又设想不出.欲问二人,但谷缜浑然忘我,6渐受困心魔,均是腾不出功夫理会众人.
时光流失,船行海中,又过了**日光景,姚晴身子一日坏过一日,初时梦中还有呓语,渐渐动静也无,但凡6渐收功,姚晴便在昏睡之中,6渐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绝望之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将希望尽都寄托在谷缜身上.
到了第九日上,寅时左右,6渐污觉谷缜丹田处急剧一跳,周流八劲骤然转强,汹涌灌来,所到之处,大金刚神力无不披靡,6渐大惊,竭力凝聚真气抵御,无奈来劲太强,6渐连日饱受煎熬,渐渐招架不住,张眼望去,谷缜低眉垂目,神色沉静,面容
莹润有光,有如佛陀宝相.
6渐心头微动,恍然明白,谷缜行功已到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必有突破,当务之急,便是竭力助他成功.可是多日来大金刚神力反复受挫,疲弱不堪,周流八劲较之此前又强了何止十倍,此消彼长,6渐借力不及,周身筋脉一酥,劲力陡泄,周
流六虚功如狂风巨浪,荡涤全身,6渐心中惊骇欲绝:糟了,我竟死在他手里么?
念头方动,大金刚神力已被扫荡一空,周流八劲失了对手,洪流也似急冲乱突,但可怪的失,6渐分明感觉那团真气生机洋洋,无所不至,却又不觉丝毫痛楚,只觉身子里极空极大,漫无边际,入体的周流八劲转一周天,便弱几成,再转一周,
又弱几成初时浩大雄浑,数转之后,竟无踪影.这情形前所未有,6渐本有必死之心,此时却是大为迷惑,仿佛身子里藏了一眼无底深潭.将来劲吸得干干净净.
这一连串变化出乎意料,6渐起初还觉惊讶,转念默察,忽有所悟.感情周流八劲不知为何,尽都化为劫力,6渐体内虽无一丝真气,神识却是不减反增,劫力散开,对谷缜体内情形当真洞若观火.
原来,经过多日苦修,谷缜体内增长已至大满大足.而世间万物,满盈之后势必亏损,就如一个水囊,装水太多,势必溢出囊口,要么会将皮囊撑破.谷缜身子未经锤炼,真气满盈,势必宣泄,不知不觉间,多余的真气如洪峰破堤,倒灌而回,攻了
6渐一个措手不及,还了他人,势必送命,偏偏6渐练了,隐显二脉一气贯通,显脉被破,隐脉尚存,气机变化,迥异世间任何高手.劫力本就介于神识,能化天底下任何真气,故而6渐一向借来劫力,化为真气,但却不知道,逆而转之,天底
下任何真气,也可化为劫力.但是变换至法,匪夷所思,必要劫力真气均无,隐脉显脉尽空,此时真气入体,先化劫力,再转真气,直至隐显二脉再度充盈.
可是一般而言,显脉中真气容易消耗,隐脉劫力若要耗尽,却是极难.此次6渐助谷缜修炼,为了抵挡周流六虚功,化尽大金刚神力,为了分魔,又将劫力消磨殆尽,如此一来,隐显二脉一时俱空,周流八劲入体化为劫力,劫力又化为大金刚神力,大金刚神力复又化为周流八劲,6渐只觉浑身轻,眼前白光一片,仿佛推开某扇大门,豁然洞开,见到全新境界,然而是何境界,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正觉妙不可言,忽听门外虞照厉声叫道:万归藏,你来做甚?喝声方落,便听万归藏朗然道:我怎么不能来?两句话入耳,6渐大惊失色,万归藏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个时候前来捣蛋.谷缜正当紧要关头,物我两忘,决计不能扰乱,万归藏一旦闯入,即便自身免劫,谷缜也有走火入魔的大难,霎时间,6渐心悬喉间,竭力收敛神意,以防万一.
只听虞照冷哼一声.道:这儿是病人舱室,闲人免进.万归藏笑道:你这么急着拦我,大有鬼祟,不成,管他什么舱室,我偏要瞧瞧.虞照大急,叫道:你要进去,除非踩着我过去.万归藏道:是么?话音未落,虞照惨哼一声,已然吃亏.万归藏笑道:你的雷音电龙虽有几分火候,但想挡我,岂非以卵击石……说罢轻笑两声,又道,你当我不知道里面作甚?那俩小子天真的很,以为仅凭几日苦练,就能胜我?痴心妄想,莫过于此.也罢,看在你舍命相护的份儿上,我不进也罢,嘿,若有闲暇,你告诉着他们,那地方怕是到了.虞照道:什么地方?万归藏冷笑道:你们来做什么?吃饭?睡觉?还是拉屎拉尿?
6渐闻声知意,又惊又喜,这时间,忽觉谷缜什么微微一震,体内多余真气宣泄殆尽,气机渐稳.6渐心中又是一喜,当下缓缓收敛劫力,以助谷缜收功,耳中却听虞照扬声叫道:万归藏,你何时变得好心了?
好心?万归藏哈哈一笑,我的好心明白得很!就是要你们打心底服我,省得来日输了,多寻借口.虞照哼了一声,万归藏却嘿然一笑,扬长去了.
这时6渐劫力收尽,谷缜双目陡张,眸子里英华焕然,较之往日大为不同.兄弟二人心领神会,对视一笑,互撤双手.6渐将万归藏的话说了,谷缜大喜,跳起来奔出门外,6渐也抱起姚晴,会合众人,来到甲板之上.
其时天色尚未大亮,海上升起浓雾,漫如重纱,阵阵涌来,万归藏负手立在船头,凝视远方.三人顺他目光看去,只见浓雾一团,景物莫辨,方觉迷惑,忽听嘎的一声,海鸟哀鸣.霎时间,雾气中一个巨大的影子挥了一下,极长极粗,柔软灵活,落下时,水声激荡,声如炸雷.众人心中均是一跳,有水手失声叫道:天啊,又来了,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霍金斯脸色白,叫道:快收锚,把帆升起来.说话间,那怪影又是一挥,这一下近了一些,霍金斯变了脸色,叫道:快,快……叫声方落,船身似乎被什么物事撞上,咚的一声,船只急剧摇晃起来.霍金斯以下,众水手无不面如土色,纷纷抱
住桅杆扯住绳索,盯着前方,拼命咽着唾沫,唯有德雷克手把舵轮,尚自镇定.
6渐想起一事,叫道:薛耳呢?还在桶里吗?话音方落,便听一个声音道:小奴上来多时了.6渐回头望去.薛耳与青娥并肩行来,薛耳哆嗦道:鲸停下来啦,不游啦……
6渐一呆,回头望去,雾气中水光闪动,星星点点,忽然间,一阵怪异声响随风涌至,凄厉哀怨,若哭若啸,有如千百婴儿尖声啼哭一般,水声激荡,有如汤水沸腾.船只猛然间失了控制,急剧摇晃起来,德雷克使出吃奶的气力,也休想稳住.
呜的一声,巨响惊心,那巨大怪影倏尔逼近,带起一阵飓风,破开浓雾,从甲板上方一掠而过,咔嚓一声,将主桅桅顶抽断,这一下,船上众人看得分明,那怪影乃是一段触手,百尺长短,密密麻麻布满巨大吸盘.
天啦.甲板上略一沉寂,响起一声尖叫,一个年老水手叫道:克拉岗,那是克拉岗……霍金斯一个激灵,掉头嘶叫道:快掉头,德雷克,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种,快掉头,杂种……又是呜的一声,那条触手猛然收回,从万归藏头顶数尺
一扫而过,轰隆一声落入海里,一排如山巨浪汹涌而起,砸向船头.
眨眼间,浪头已到万归藏头顶,就在这时,奇变突生,那排巨浪似被无形巨刃生生劈开,一分为二,玉碎琼飞般拍在万归藏左右身侧,万归藏挺立如帮,一袭青衫在风中飒飒抖动,凛然如旗.
德雷克远远瞧得呆了,竟尔忘了转舵,霍金斯见他不动,起怒来,厉声道:德雷克,你是聋子吗?刚要痛骂,便听万归藏笑道:霍金斯,什么是克拉岗?霍金斯闻声回头,突地两眼睁圆,浑身僵硬,敢情那条巨大触手并未去远,只在万归藏身前载沉载浮,盘曲弄影,万归藏面对那样**,不但殊无惧色,抑且饶有兴致,含笑打量.
这一众水手多是恶棍罪犯,亡命已极,此时却被万归藏的神气镇住了,个个盯着这青衣老者,身僵舌硬,霍金斯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是挪威的水怪,千臂千手的吃人怪物……
千臂千手?吃人怪物?万归藏笑笑,所以你就想逃了?霍金斯见他如此模样,恐惧稍减,定一定神,说道:若不逃走,就不能活.
万归藏微微一笑,将手一挥,霍金斯只觉劲风袭来,割面生痛,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霍金斯回头望去,前桅不知怎地,拦腰折断,带起一般狂飙,向他头顶猛然压来,霍金斯措手不及,忘了躲闪,谷缜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向后拖出,霍金斯只听轰隆巨响,木屑溅在肌肤之上,阵阵刺痛,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抬眼望去,万归藏冲他一笑,说道:霍金斯,你问问自己的脖子,有没有这桅杆硬啊?霍金斯茫然摇头,万归藏道:那你还逃不逃?霍金斯将手连摆:不逃了,不逃了,被克拉岗吃了,我也不逃啦.
很好、万归藏点了点头.此时海中怪叫声越来越急,浓雾淡去,晨光渐涌,前方景象分明起来.众人一眼望去,茫茫大海寒波汹涌,巨浪腾空,海面上密密麻麻浮满大鲸,大者巍如岛屿,小者也可比海船.苍灰色的鲸背在浪涛中时隐时现,卷起滔天白浪.鲸群中围着一个庞然怪物,那东西绵绵软软,闪动牛乳光泽,海水沸腾,无法见其脑,唯见许多巨手蜿蜒伸出,在水中搅动蜷曲,有如一窝大的出奇的蟒蛇,遇见任何物事,立时牢牢缠住,死也不放.
几只大鲸亦被那怪物巨手所缠,张嘴摆尾,极尽痛苦,背上喷出丈余水柱,水色由白而红,渐成血色,剩余大鲸纷纷露出森森白牙,大口噬咬,怪物肉烂血涌,血色靛蓝,融入海水之中,难分难辨.
怪物体格虽雄,仍抵不住大鲸群起而攻,蓝血喷涌,渐难支持,蓦然间,那物出一阵响亮的吮吸声,有如长长的叹息,一会儿工夫,便拖着被缠鲸鱼,徐徐下沉,它体格庞大,下沉时搅起偌大漩涡.鲸群也纷纷喷出雪白水柱,一簇簇有如玉树琼花,一阵工夫,俱已消失水中,大团大团的蓝血从水下涌将起来,将一片海水染的越深沉.
开船吧.万归藏语声冰冷,惊醒众人.霍金斯喃喃道:开哪儿去?万归藏一指前方,6渐顺其所指,极目望去,云烟缥缈中,绰约可见岬角轮廓,顿时心头一跳,低声道:谷缜,你瞧!
谷缜定眼望去,眉头深锁,虞照却啐了一口,说道:我瞧是万老鬼故弄玄虚,他怎么知道就是那儿?谷缜道:一路上我们跟踪鲸群,并未见到任何岛屿,此时见到,必有蹊跷.虞照道:跟踪大鲸这件事,我一向怀疑的很,试想一想,这些鲸鱼在水里都是胡游乱窜,天知道窜到哪儿去?又怎么带我们去找潜龙呢?
谷缜摇头道:虞兄不曾生活海边,不知这鲸鱼性情.鲸鱼航游,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大有依循,走的都是熟门熟路呢.虞照叫道:谷老弟,你又来哄我了!
谷缜笑道:虞兄别急,且听我说一件趣事.那还是元代仁宗年间,东岛群雄义不朝元,远离中土,牛马不至.为取肉食果腹,多有弟子出海捕鲸.有位前辈,姓名记不得了,极擅捕鲸,有一次,他在猎杀大鲸之时,用鱼叉刺中了一只鲸鱼的背峰,不料那头大鲸十分顽强,负伤带着鱼叉潜入深海,逃之夭夭.当时这位前辈怅惘之余,也未十分上心.数年之后,他再度出海捕鲸,在相同地方,又杀死了一头大鲸.割肉取油之时,现鲸背上嵌着一柄鱼叉,木柄已经烂掉,铁叉则与大鲸血肉相连,长成一处.那位前辈拔出铁叉一瞧,大吃一惊:敢情叉身之上竟然镌有自家名字.原来啊,这柄鱼叉正是他当年遗失之物,这头大鲸也正是当年叉底逃生之鲸,只因为时乖运蹇,多年后仍在同一处所,死在那位前辈手里.那前辈见状十分惊慌,潜心钻研,现鲸群行游之时,确然依循某条惯道,依此惯道,他阻击鲸群,杀死不少鲸鱼,可叹杀戮太过,惹动天怒,晚年时不慎失手,葬身鲸腹.
好在他人是死了,这道理却流传下来.
虞照将信将疑,说道:着鲸踪是思禽祖师所定,他也知道这个道理?谷缜笑道:虞兄真糊涂了,你忘了鲸息功么?虞照一愣,点头道:不错,西昆仑的鲸息功得自大鲸,这位祖师与鲸鱼的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何止说不清,道不明!谷缜叹了口气,只怕从古至今,再无一人比他更懂得这些吞舟之鱼,是以此地鲸群聚会,或许和他有关……说话声中,天已大亮,雾气散尽,前方景象越清晰,鲸群沉浮不定,怪鸣起伏万端,巨鲸阵中,不时冒出那等软体怪物,大小不一,色泽各异,触手乱舞,气势惊人,众人瞧得久了,渐渐觉,那怪物不只触手众多长大,还有一个如山大头,头上巨眼,在风波中明灭闪烁,皎然如镜.
女王浩摇摇晃晃,穿行在这洪荒沙杀场,四周腥血横流,惨烈出奇,面对这些庞然还海怪,船头众人真如蝼蚁一般.海平线上岛礁轮廓越清晰,在滔天浊浪中时隐时现,6渐瞧在眼里,心中无端激动起来.
灰影忽闪,船舷边一只大鲸如山移过,光溜溜的巨背上挂着紫黑海藻.
船鲸交错,红波涌起,船只散架也似摇慌起来.众人纷纷拽住身边缆绳,站立未稳,一只巨大触手从大鲸身下破水而出,砰的一声挂住甲板.惊呼声霎时响成一片,水手们抱头躲闪,会武者纷纷蓄势,不料那触手仅是搭在船头,一动不动,众人惊魂未定,好事者探头望去,敢情那只触手已被大鲸齐根咬断,变成一截死物,断口处汁液淋漓,好不凄凉.
谷缜吐了一口气,忽道:6渐,你可瞧出这怪物来历?6渐心中余悸未消,脸色苍白,连连摇头.
谷缜笑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可想见过如此巨大的乌贼么?众人一惊,6渐失声道:这是乌贼?
谷缜点了点头.6渐定眼望去,那怪物体型虽巨,却是大头巨眼,长须数十,活脱脱一副乌贼模样.
谷缜又道:6渐,你可知道这些鲸鱼为何会来此地?6渐仍是摇头,谷缜叹道:你没瞧出来么?此地是他们的狩猎场,这大乌贼就是他们口中的美食.话音未落,怪声骤响,远处一头大乌贼被十余头大鲸活活肢解,腥血四溅,残肢败体兀自扭曲不绝,船上女子瞧得面无人色,纷纷呕吐起来.
奇怪,谷缜眉头大皱,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乌贼?话音未落,万归藏的声音冷冷传来:因为此去不远便是大海丹田.
大海丹田?谷缜失笑道:大海又不是人,哪会来丹田?万归藏冷冷一笑,问得好,那我问你,潜龙是什么东西?谷缜一愣,说道:故老想传,潜龙是一件灭世神器,威力极大.
万归藏道,何以如此威力?谷缜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却知道.万归藏淡然道,当年我大破东岛,在你祖父谷元阳的房里找到一本书,那,专道潜龙.谷缜微微动容,愿闻其祥.万归藏微微一笑,说道:书中开宗明义:潜龙者,大海之丹田,阴阳之关联,集阴阳二流,驭微茫七海.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谷缜道:丹田我能明白,这阴阳二流又是如何解释?
万归藏指着海面:这海中水流并非如常人所想般冷暖如一.而是有冷或热.冷者为阴,暖者为阳,有如人体阴阳二气,行径十四经脉,扭转奇经八脉,无论如何变化,总有一定规律,阴阳二流也是如此,在这海中流转之际,必会依循某一定律,或是从西而东,或是由南而北.西昆仑按照这一道理,将这汪洋大海假想为一名内家高手.修炼内功的人都知道,修炼内功之要,第一便是意守丹田,从汇集体内阴阳之气,聚百为十,合十为一,大能汇聚,故能摧坚破敌,所向无前,这便是一切内功的原理了.可是这茫茫大海不同于人类,混沌无知,任意所之,内中虽有阴阳二流,却不会意守于一点,故而若要驾驭阴阳二流,要之事,就是为这混沌大海中造出一个丹田.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徐徐道,这个丹田,就是潜龙.说的这里.万归藏抬起头来,目注远方礁型峡影,流露神往之色.
众人听到这话,均感匪夷所思,潜龙之道,竟是人类修炼内功之法,放乎这一片沧海.可是这里想来容易,究竟做来,却不知如何麻烦.当年西昆仑与东岛前辈如何做到的,着实叫人无法想象.
万归藏沉默时许,又道:书中还道:-潜龙初成,天有异征,有大怪物现于风波,周围数里,型如算袋,手足千万,覆没舟楫无算,是怪与群鲸战于海中,血流百里.状极残酷……
众人听到这话,均是大悟,无怪万归藏拿定潜龙将至,原来东岛典籍早有记载,潜龙造成之后,也曾吸引偌大乌贼,覆没船只,大乌贼又引来鲸群,血战一场.
万归藏又道:人说-潜龙-呼风唤雨,崩天裂地,只怕都是讹传,倘若没有江海湖泊,这潜龙就是一具废物.天下江湖,俱与大海相通,天下都市,大多傍水而居,这潜龙一旦动,能叫海水逆流入6,致使江湖上涨,人为鱼鳖,亿万良田,化为乌有,那时候天下大乱,便是英雄用武之时.
众人听得楞,6渐忍不住道:万归藏,你寻找潜龙,就是要让天下大乱?万归藏淡然道:若有必要,也无不可,自古乱世多而治世少,大乱而臻大治,千古常理也.说到这里,他下巴一扬,目中透出灼灼精光,此时间,眼前景色陡然一变,一片海水势如奇峰突起,高过四周海面足有数丈,乍眼望去,茫茫然如悬瀑天落,白浪滚滚而至,余波直抵船头,女王号逆行十丈,便如受到莫大阻拦,团团乱转.
过去不拉.德雷克高声大叫,手中舵柄如旋风般忽左忽右,几乎将他手腕扭断.
万归藏长眉陡挑,抓起一只救生舢板掷入水中,飞身一纵,落在舟心,那舢板无桨而动,有如鲤鱼跳浪,逆流向前,并非直冲猛进,而是以之字绕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后退一丈,前进两丈,一晃眼地功夫,已到那洪峰高处,连人带船破空一跃,消失无踪.英人水手何曾见过如此神通,有的人心中骇服,不自禁屈下一膝,伸手在胸前连画十字.
6渐忍不住道:怎么办?谷缜唯一皱眉,朗声道:还有几只舢板?左飞卿检视一遍,说道:还有两只.谷缜道:时机紧迫,我和6、姚一船.剩下一船,你们瞧着办吧.也抓起一只舢板,掷入水中,纵身跳上,船上众人绵绵相对,6渐咬了咬牙,叫道:各位保重.然后背起姚晴,跳上舢板.
谷缜双脚不丁不八立在舟心,双手合十,全力施展驭水法,模仿万归藏的法子,驭使舢板之字回绕,冲上洪峰,到得浪尖,二人举目一瞧,不觉吃了一惊,感情前方东一簇,西一簇,尽是礁石,或明或暗,隐没无端,如魔鬼群礁略有近似,但又大为不同,此地礁石相隔稀疏,其间水势极乱,章法也无,漩涡大小环套,有如千口万眼,其间不时巨浪排空,奔腾迭起,万归藏那只舢板踪影全无,也不知去了哪里.谷缜未及思量,舢板已然沉入一个波谷,身后碧城百里,身前雪岭千叠,两峰并起,双城对峙,轰隆声中,浪头已到头顶,一旦拍下,势将舢板打翻,谷缜情急间将水部神通挥至极,顺着浪势,将舢板一忽而推向浪尖,不料将至未至,波涛涌回,将舢板向后大力推回,那海水潜力无穷,周六水劲入水,顷刻化为乌有.
正觉焦急,6渐一声骤喝,挺身而起,呼呼两掌拍后身后,大金刚神力凝如实质,海水微陷,舢板借这些微之力,勉强前冲.谷缜趁势驭使舢板越过浪尖,两人定眼一瞧,不禁骇绝,前方不知何时,从波涛中涌出一块礁石,森然笔立,舢板若是向前,毕被撞得粉碎.
情急间,露肩纵身跃出,双脚牢牢勾住船头,鱼跃出掌.砰的一声击中礁石,石屑飞溅,6渐双掌也是切骨生痛,但经此一阻,舢板斜刺里冲出,堪堪绕过礁石,滴溜溜陷入一眼漩涡,那大海中似有无穷吸力,将舢板拖向水眼深处,一眨眼功夫,三人四周尽是滚滚流波,绚丽湛蓝,有如巨井围城一般,上方天日渐小,却不知高有几许,下方深渊不测,细细幽幽,也不知伊于胡底.6谷二人纵有盖世神通,当此沧海之怒,也自觉渺如一粟,微不足道,空自身陷漩涡,却无丝毫解脱之数.
就在此时,水眼忽收,一股大力从下涌起,呼的一下,又将舢办托出水面.这般感觉,好比腾云驾雾,二人未及欣喜,眼前便是一黑,耳边咔嚓大响,舢办直愣愣撞上一块礁石,顷刻之间,舢板化为一堆破烂木片,6,谷二人反应奇快,舢板一碎,齐齐纵起,攀住眼前礁石,只一纵,便道顶上.喘息未定,谷缜忽指前方,叫道:6渐,你看.
6渐顺势望去,便看到万归藏哪一叶舢板在波峰浪谷间时隐时现,万归藏浑身湿透,全没了潇洒风度,只是纵及所能,连连出手冲开巨浪,他掌力之雄,震烁古今,纵是惊涛巨浪,也是一击而分.6,谷二人见此神威,均是咋舌不已.
万归藏虽在浪涛中穿梭无碍,无奈水势太乱,变化万端,涌起之时,浪高及天,落下之时,旋涡无底,忽然间,舢板冲入两个旋涡纠缠之处,水势奇乱,万归藏显出应变之才,身子疾探,抢在触礁之前,双手扣住礁石,双脚一绞,硬生生将那舢板提在半空,继而双手攀升,到达礁石顶端,将那舢板反扣在地.
谷缜见状苦笑,叹道:老天爷当真不公,你我的船一撞即破,老头子却能人船两全.6渐叹道:谁叫他本领大.说着低头看向姚晴,直觉他身子冰冷冷的,双目紧闭,除却口鼻间尚有微微气息,已无半点生机,6渐心急如焚,忍不住叫到:谷缜,姚晴快成什么了,你,你有什么法子……谷缜神色一黯,叹道:我有什么法子?这水阵是西昆仑所设,战阵,石阵,助阵均有破法,可这以海为阵么,谁又能破……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凝视极远处一块礁石,咦了一声,面露讶色.
6渐本是心中冷透,这时忽见他神色有异,顿时心中一跳,说道:谷缜,你想到法子了?谷缜笑笑,偷偷伸出一指,指着远处那块礁石,低声道:大哥,你瞧那块石头上是什么?
6渐极目望去,那礁石顶端,绰约有个模糊形影,6渐一惊,哎呀叫道:那是个人……谷缜蓦地伸手,将他嘴巴捂住,轻笑道:别大声,要不然,可便宜了老头子,呵呵,那不是人形,是猴形.
6渐定眼细看,那影子果然是一具就地取材,礁石刻就的猿猴石像,霎时间心中扑通乱跳,涩声道:这里只有猿猴,斗尾二字何解?6渐皱起眉头,沉吟道:看这字里的意思,莫非是猴尾巴打架?
谷缜忍住笑道:这里只有一只猴子,怎么用尾巴打架,难道自己打自己?6渐一愣,苦笑道:好兄弟,别哄我开心了,说真的,这猿斗尾到底什么意思?谷缜笑了笑,说道:你没见过八部秘语,自然不知这‘斗’的来历,八图秘语中,这个斗字出《鹖冠子.环流》中的一句:-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此间的-斗-是北斗星的一丝,而自古一来,北斗便有指明方向之意,猿斗,猿斗,这石猴必有北斗星的功用,能够指明方向.
6渐大量石猴一阵,摇头道:这猴子如此坐着怎能指明方向?谷缜道:你忘了第三个字吗?6渐恍然道:猿斗尾,尾巴,这石猴的尾巴能够指向?谷缜含笑点头:要出这旷世水阵,或许就要靠这猴子尾巴……二人说话工夫,不忘留意万归藏,见他沉思良久,徐徐起身,浑身白汽氤氲,须臾蒸干海水,继而解开髻,满头乌黑头忽地张开,微微弯曲成弧,6渐见了,吃惊道:白三千羽,糟糕,他要从天上出阵.谷缜哼了一声,只是冷笑.
但见万归藏袖袍一拂,掠空而出,不但长如羽,抑且襟袖鼓荡,去势之快,犹胜左飞卿谁知未行十步,一排巨浪冲天而起,迎着万归藏狠狠拍来,万归藏避无可避,连环出掌,神通所至,浪峰凹陷,不料后浪叠起,更胜前浪,如山如城,端地无穷无尽,一时水光满天,白雨洒落,万归藏气力略衰,浪头立时迫近,二者相撞,水花四溅,万归藏浑身湿透,风部神通虽强,却颇忌水,万归藏长披垂.襟袖贴身,一个筋斗栽落水里,仗着驭水法,拼死游回礁石,举袖拭脸,狼狈已极.
谷缜远远瞧见,哈哈大笑,说道:西昆仑是-周流六虚功-的祖宗,这些伎俩怎能过他的手去,老头子,你这一败,叫做板门弄斧.虽有波涛阻隔,却无碍内力传音,万归藏吃瘪之余,又听讥讽,不由动了无明之怒,厉声倒:臭小子,要想活命,闭上狗嘴.谷缜吃准他不能过来,笑嘻嘻地道:老头子你这一骂,才叫做闽犬吠日,叫得凶,却咬不着.万归藏大怒,方要反唇相讥,但转念之际,忽又忖道:这小子就是阴沟里的泼皮,打不了人,也要溅一身泥,我若与他计较,岂不中了他的算计.当下哼了一声,沉着脸,寻思出阵对策.
谷缜嘴上胡说八道,挑动万归藏的怒气,心里却甚着急,时下进退两难,当真无知如何了结,正转念头,忽见来路水势变化,波峰下沉,从浪尖处嗖地钻出一条舢板,上面赫然坐着仙,宁,虞,左四人,四人各持船桨,奋力划水,齐心协力,进至波谷之底,徐徐攀上波峰,不料水势又变,漩涡忽起,舢板打个旋儿,眼看便要远离6,谷二人.
6渐,谷缜初见四人,大喜过望,此时见状,又是一惊,无奈相距甚远,风波险恶,睁眼望着,却无法靠近.就在此时,船头虞照站起身来,从身下取出一圈缆绳,运足气力,呼地掷来,那绳索长得出奇,飞蛇般逶迤破空,射向6渐,6渐接个正着,奋起大力,大喝一声,将四人连着舢板拖出漩涡,流星般驶向礁石.谷缜不由拍手赞道:好法儿,谁想出来的?
仙碧远在舢板,笑答道:是我,谷缜,你服不服?谷缜跷起大拇指,哈哈笑道:服了,服了.舢板须臾抵近,6,谷二人齐齐跳上,脚方落地,耳边忽听虞照,左飞卿齐声喝道:当心.
6渐急急回头,惊见万归藏不知何时,抽了一个无波无浪的空子,驭风逼近礁石,人尚未至,掌力已出,仙碧,宁凝急忙摆桨,舢板荡开数尺,万归藏掌力落空,啵的一声,在船后贱起冲天白浪.万归藏又欲掌,一排巨浪陡然腾起,隔在双方中间,众人眼前一片碧蓝白浊,天海人物均然不见.
待到浪头回落,万归藏早已**立在礁石顶端,舢板在这波浪起伏之际,已然远去百步.万归藏眉头微皱,俯身抓裂一枚大石,嗖的一声掷将过来,船上众人见状,纷纷运劲,严阵以待,不料那石块尚隔十步,来势忽衰,扑通一声落入水里.
众人见万归藏如此不济,心神稍懈,不料这时船底咚的一声闷响传来,多了一个大洞,海水咕嘟嘟汹涌而入,顷刻灌了半船.众人这才明白万归藏的伎俩,一时间惊怒交集.原来南方多水,江湖边的小儿们最爱玩一种打漂儿的把戏,将尖薄瓦石以巧劲平射入水,只因度奇快,瓦石入水,并不立时沉没,反而能借流水浮力,从水里跳跃而出,破空飞行一时,才又再落入水.精通此技者,一弹出,瓦石常能在水面五起五落,六起六落.万归藏心知直面射出,必被众人合力遮拦,故而使出打漂儿的巧劲,诈使石块入水,待到众人懈怠,石块却又从船底突然跳起,将船底击破.
6渐慌忙脱下衣衫,堵住缺口,谷缜则是一边大骂万归藏,一边运转水劲,将海水逼出舢板.饶是如此,这等破底之船,势已不能经历如此惊涛骇浪承载多人,海水去而复入,漂泊不久,便有沉没之势.
6渐见势不妙,换过仙碧照顾姚晴,自己持桨划水,配合谷缜的驭水法,将舢板向前划出里许,靠近石猴所在礁石.不料相去十丈之际,波涛又饿,船里积水更多,舢板团团乱转,眼看无法抵达.这时间,虞照腾地站起,将木桨交给6渐,自将缆绳呼呼抡圆,大力掷出,缆绳在空中一甩,画出一道圆弧,啪的一声,绕上礁石,刷刷刷连缠两匝,船上之人惊喜交并,齐声欢呼,谷缜连声赞道:虞兄了得,虞兄了得.虞照得意笑道:这算什么了得?我在昆仑山下套野马的时候一套一匹,从没失手的.仙碧亦喜亦稹,说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虞照笑道:开染坊好啊,日后你就不愁没衣服穿了.仙碧道:谁稀罕你的衣服,还不快些拖船?虞照一笑,扯短绳索,靠近礁石.
众人跳上礁石,谷缜看那石猴,足有真猴大小,鼻孔朝天,神态可掬,身后一根尾巴,遥指西南.谷缜方自沉吟,忽听仙碧道:舢板破了,载不了七个人,我们且留此地.6渐,谷缜,你们带晴丫头先去.谷缜,6渐均是一楞,扫望去,左飞卿,虞照均是面露笑意,仿佛早已料到此时.6渐忍不住叫道:那怎么成?留在此地,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仙碧摇了摇头,笑道:好弟弟,你听我说,当日出之前,家母便有交代,倘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和阿照、飞卿都须舍弃姓名,助你二人成功,只要有你和谷缜在,东岛、西城就有希望.再说啦,你们找到潜龙之后,再来救我们,还不是一样?
6渐不禁咬着嘴唇,双目泛红,仙碧又转过头,向宁凝道:宁姑娘,我三人奉了家母之命,你却是无拘无束的,你要去,我也不拦.宁凝摇了摇头,说道:我就和仙碧姊姊在一起吧,毕竟多一个人,出这水阵的机会就小些.仙碧听得眼眶一热,将宁凝搂入怀中,涩声道:好妹子.
谷缜一言不,木立一会儿,忽地叹道:多说无益,6渐,走吧.6渐身子一震,瞪着他说道:你,你……谷缜断然道:仙碧姊姊说得极是,咱们找到潜龙,再来救他们……6渐一怔,踌躇道:若是找不到呢?谷缜哈哈一笑,朗声道:若找不到,那必是没有这个东西.不由分说,拉着6渐跳上船板,向礁石上四人一抱拳,郑重道:诸位稍待,后会有期.
礁石上四人也齐齐抱拳,仙碧道:二位保重.虞照则笑道:兄弟快去快回,你我再来大醉一场.左飞卿笑而不语,宁凝欲要说话,话没出口,两行眼泪却夺眶而出,盯着6渐,眼前模糊一片,隐约看到二人驾船欲去,不知怎地,心中情愫如地底熔岩,再也按捺不住,颤声叫了一声:6渐……
6渐闻声回头,宁凝泪如泉涌,大声叫道:你,你要好好的啊,一定,一定要回来……6渐听到这话,嗓子微微一哽,欲说忘言,只道:宁姑娘,我,我……宁凝却再也忍耐不住,捂着脸背过身去,娇躯颤抖,号啕痛哭.
6渐胸中大恸,又叫一声:宁姑娘……话未出口,谷缜扯他一把,低声道:大哥,早去早回.6渐听了,忍泪含悲,扳起船桨,循那石猴尾巴指处,与谷缜齐心协力,向前驶去.
谁知这段航程竟是顺利得出奇,不但前方波涛驯服,船底还有一股绝大潜流,推送船只向前行驶,谷缜喜不自胜,拍手笑道:果然,果然……回头望去,万归藏不知何时又回到之前礁石,手扶舢板,望着这边,似有些拿不定主意.谷缜不禁大乐,笑道:6渐,老头子这回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先是破不了思禽先生的八图秘语,如今又受困于西昆仑的潜龙水阵,哈哈,这么一来,算是彻底输给两位祖师爷啦.
无形潜流推着小船如飞向前,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弯儿,前方涌现一簇礁石,亦有一尊石猴,蹲在石顶,举手托腮,似卧非卧,尾巴尖儿如蛇头昂起,指向东方.谷缜到了礁石下方,便掉船向东,果不其然,前方水势缓和,船下潜力却是绵绵不绝,惊涛骇浪似乎让出一条通道,专供二人经过.
这么一路驶去,石猴接连出现,或蹲或卧,或人立打望,或抱拳撒欢,每只石猴,神态各异,有如一个个路标,指引着这条小小舢板,在狂涛恶浪间忽东忽西,穿行不定.
经过第六尊石猴雕像时,水势忽然一缓,浪涛渐小,水色变清,不多时,波平浪静,海面微微起伏,细密波浪渐远渐无,只余如镜水面,映出一带岛屿.那座岛屿孤独伫立,别无依傍,岛上草木丰茂,郁郁葱笼,四面环绕蔚蓝海水,乍一瞧,就如镶嵌在蓝水晶上的一块翠绿宝石,鲜亮夺目,映日生辉.
涛声浪啸渐渐弱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木桨划水之声,便是岛上传来的百转鸟啼,回望去,浊浪冲天,相较此时此地,恍然有如隔世.
越近岛屿,6渐心跳越疾,那岛屿就如一块巨大磁石,将他的心牢牢吸引,6渐不自觉紧扳数桨,逼近岛岸,未及靠近,便抱着姚晴跳入海中,踏浪飞奔,一道烟抢上海滩,惊得滩上鸥鸟扑翅乱飞.
岛屿已荒了两百年长短,除了飞鸟,再无人踪兽迹,只见古木参天,静穆幽深,粗大枝干,枝枝丫丫指向天穹,无言地诉说着这百余年的风雨孤独.一条石砌小道蜿蜒东去,杂草丛生,几乎难辨人造痕迹.
6渐沿着小道忘我奔突,目前绿意葱笼,耳边风声凄凄,一般无形的潜力,将前路上的横枝斜柯绞得粉碎,碎叶乱舞,到他身前尺许,又被弹开.6渐一颗心尽已系在姚晴身上,对这奇异景象浑然不觉,不多时,便登上一座山丘,石路已绝,四顾苍茫.茫然间,忽听远处叮叮微响,既似塔上风铃,又如檐下铁马.
6渐心头微动,循声注目,只见风吹林开,树涛悦耳,横斜树影间绰约露出一角石楼.6渐喜得欢叫一声,跳将起来,深入龙腾,向那石楼如飞赶去.
里许路程转眼即过,石楼通身显露眼前,那楼依林而建,高有两层,横直不过六七丈光景,形制一如中华,萋萋荒草,掩至门前,二楼窗户未闭,面海而开,楼檐挂着一串铁马,铁锈斑斑,饱经岁月侵蚀,仍然迎风叮咛.
6渐站在这无名石楼前,不知怎的,便觉一股古朴苍凉之意扑面而来,不由得怔忡片刻,方才卸开门闩,推门而入.
楼里甚是简陋,木桌木凳,久经风蚀虫蛀,早已朽败,唯独几件石器留存完好,细细辨认,也不过是些石x药杵,石磨石碾,还有一张大大的石桌,积满灰尘.
6渐一无所得,心中失望,快步登上二楼,惊得楼上扑簌簌鸟雀乱飞,羽毛四散,敢情历经多年.楼中已成海鸟巢**,遍地羽毛粪便,臭气熏天.游目四顾,6渐心头蓦地一凉,几乎便停止跳动,原来,左面墙上,一排书架狼藉不堪,书页早被鸟雀撕扯殆尽,仅余满地纸屑.
第34卷潜龙勿用之卷【大结局】(中)
6渐呆了一会儿,放下姚晴,扑到书架之前,疯也似翻找,然而除了一地碎屑,再无一纸完整书页,纸屑上沾满灰尘鸟屎,黄不黄,白不白,哪儿辩得出字迹呢?6渐沉默时许,陡然出一声撕肝裂肺的号叫,双手紧紧攥住那堆碎纸,指甲入肉,鲜血淋漓,一点一点,滴落在地.
哀号声远远传出,海风阵阵,悠悠而至.檐下铁马相击,出悦耳鸣声,似在安慰楼众人的痛苦,树上鸟儿婉转,又似诉说岁月的无情.6渐脑中一片混乱,脸上凉冰冰的,不知不觉,已挂满泪水,就在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低低吟声.
呻吟入耳,6渐陡然还醒,慌忙转过身来,抱过姚晴,只见她蛾眉颤动,似乎极为痛苦,6渐忙讲大金刚神力传了过去.过了好一阵子,姚晴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又过片刻,终于睁开.
6渐悲喜交集,悲的是医术尽毁,救治无望,喜的却是多日以来,姚晴第一次苏醒,在她眼里,散着一股子异样神采,苍白的双颊,不知为何也泛起淡淡红晕.
两人四目相对,6渐心头凄惶起来,他隐隐明白,这一次,姚晴当时回光返照就如落日西沉的绚烂,在最短的时刻里,这个女子残余的活力就会挥霍殆尽.6渐眼角酸,胸中悲恸之意铺天盖地而来,可又怕姚晴伤心,不敢痛苦,强笑一笑,柔声道:阿晴,我们,我们到地方啦,这里就是西昆仑的故居,待我找到《相忘集》就来救你.
姚晴望着他,似笑非笑,蓦地叹了口气,轻轻道:6渐啊……你从来骗不了人的,你的脸在笑,眼里却在哭呢……6渐急忙抹一下眼,说道:我哪儿哭了,眼泪也没有一滴……姚晴笑道:傻子,别闲话,我,我累的,说一句就少一句…6渐点点头,眼眶里却是一酸,只有转过头,向着窗外常常吸了口气,转过头来欲要再笑,却再也小不出来.
姚晴见他似哭似笑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欲要举手抚他面颊,身子却似空的,没有一点力气,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傻子,我好累啊,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6渐起初道:阿晴,你为何要提这个死字呢?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又怎么办呢?姚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我尽了力啦,这些日子,活得好辛苦.你记得哪天在水井边,臭狐狸对我说的悄悄话么?因为这句话,我才能活到今天.
6渐心中茫然,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姚晴重重喘了一口气,说道:他,他说,我这样一个丑样子,要是死了,在你心里,永远只会记得我这个样子……6渐大怒,叫道:他胡说八道,我这就找他去……说罢便要挣扎起,姚晴急道:别……一急之下,又是喘不过气来,6渐急忙俯身给她度入内力,姚晴缓过一口气,说道:6渐,你别怪他,其实呢,他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就不如他,不懂我们女孩儿的心思……6渐苦笑道:什么心思呢?
姚晴盯着他,微笑着叹了口气,絮絮说道:丑啊美的,我本是不在乎的,要不然,怎会扮成丑奴儿呢?可如今却不成啦,‘女为悦己者容’,我有了心爱的人,就总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看的模样,你,你还记得柳莺莺祖师的故事么……6渐点头道记得.
姚晴轻轻叹息一声:只有我们女孩儿才明白她的苦心,她为何要千辛万苦保住容颜,至死不衰呢?其实啊,在她心底,始终盼着有那么一天,西昆仑还会回到她的身边,她希望那时候,在最心爱的男人眼里,自己仍是那么好看……说到这儿,她苦笑了一下,叹道,人们……都说柳祖师是位奇女子,可我看呀,她只是一个傻女孩儿,就和我一样的傻……说到这里,她闭上眼睛,泪走如珠,顺着眼角缓缓滴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张开眼睛,却见6渐张着大嘴,满脸是泪,已是泣不成声,姚晴心中大恸,想要为他拭泪,仍无力气,只得道:6渐,那串贝壳项链还在么?6渐一怔,还醒过来,伸手入怀,从贴肉处取下那条项链.姚晴笑道:你还留着?6渐脸一热,道:我,我……姚晴道:你什么,还不给我戴上?
6渐又是一怔,将项链戴在姚晴颈上,姚晴问道:这样子好看么?6渐拼命点头:好看,好看.姚晴粲然一笑,说道6渐,这样子就好,无论死活,我都不后悔,一路上,我尽力了,你也尽力了,还有,还有臭狐狸,他是最苦最累的人,若我死了,你,你别怪他.
6渐一阵心酸,叹道:我怎会怪他呢,此生有谷缜做兄弟,是我6渐之幸……说道这儿,隐约听到楼梯上一阵微响,似有人物,但6渐此时心伤爱侣,虽然听到,也没十分放在心上.
丹田
来的正是谷缜,他到了楼梯叩,见到楼上情形,又听到二人诀别,心中亦是难过极了,听到最后两句,再也按捺不住,退到楼下,扶着那张石桌,浑身软,几乎瘫倒在地.
确如姚晴所言,此次西行,谷缜最苦最累,不但身子劳苦,心亦疲累到极处,几乎穷尽平生所有才智,调动一切可调之人,调动一切可调之物,成就前无古人之壮举,月半功夫,跨越数万里.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最苦的是,明明困难极了,还要在人前做出轻松样子,鼓舞众人斗志.不料经历如此之多,来到此间,却又是见到如此结果.一时间,谷缜只觉得满嘴苦涩,生平第一次尝到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滋味,真可谓智力俱穷,沮丧透顶,双手攥着桌沿缘,指尖几乎沁出血来,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大哥视我为兄弟,我却这么没有…大哥是我为兄弟,我却这么没用…不知不觉,眼前模糊一片,一滴眼泪顺颊滑落,滴在桌面,尘埃化开,透出细微莫辨的花纹.
谷缜心细如,一向观察入微,纵在此时,仍是机警非常,一眼瞧出异样,忍不住伸手拂开灰尘,觉那些细密花纹一非雕刻,二非文字,而是一副水势图.谷缜心头微动攒袖拭尽灰尘,但见石桌顶端,刻着海阵图三字,凝神细看,图中所绘,正事之前经过那片水阵,阵中礁石无一不备,六尊石猴也以图像表明,就是小岛方位,也是一目了然.
谷缜看了一阵,大觉失望,猜想这海阵图或是当年西昆仑父子、祖孙推演阵法之处,入阵之前看到却是极好的,而今破阵至此,这幅海图实已无用当下撇在一旁,蹲在地上,托腮苦思:如今五条线索,尚存‘蛇窟’,难道说这岛上还有毒蛇窟**?可我一路行来,只见飞鸟,绝无野兽爬虫的痕迹.前四条线索都是彼此关联,按理说,蛇窟也不该例外,必与‘猿斗尾’大有关联……猿斗尾,猿……斗尾……
猿斗尾?猿斗……谷缜又惊又喜,心念疾转,原来这三个字竟是双关之意,一指石猴之尾,二指这石猴暗合北斗七星之数,不过此间只有六只石猴,北斗七星,还缺其一,天枢、天璇、天玑、玉衡、开阳、摇光,以勺为,以柄作尾,斗尾当然是摇光,图中缺的也是摇光,北斗七星四季指向不同,但七星之间的距离方位却是千年不变的.
一念及此,谷缜细看阵图,画图者必是着意刁难,并未标明,所幸谷缜自由酷爱航海,北斗北极乃是航海家千古不移的指针,谷缜夜夜观望,北斗之形,便如烙在心上,如今七星中六星定位,摇光一星呼之而出,谷缜略以计算,便现第七星不在别处,正在岛屿西南.
谷缜狂喜不禁,奔到高处,从怀中取出罗盘,因为常年经商,道路方向十分要紧,故而谷缜罗盘从不离身,即便金银丢失,也决不丢掉此物,此时自然大派用场,磁针一转,立时指明摇光方位.谷缜,一阵风奔了过去.
一路上树藤交缠,草木齐身,一眼清泉汇集成溪,叮叮咚咚流向大海.溪边散布若干药材,田七,黄芪,天门冬,均是中华之物,谷缜不觉暗暗叹息:这些药材一定都是花祖师带来的,可叹她一代圣手,却不能造福,流芳千古,反而老死绝域,寂寞无闻,人生大悲,莫过于此.
溪回路转,树木渐稀,前方陡然开阔,一座观星石台平地而起,下宽上窄,形如金字,阶梯严整,面朝大海,虽已藤蔓丛生,苔藓斑驳,然而气象巍峨,一如故往.
谷缜游目四顾,分开一处长草,只见浑天仪旁,蜷着一尊石猴,穆穆端坐,正是摇光猴无疑.石猴身后,亦有一根尾巴,高高翘起,指定远处,谷缜顺势望去,下台的石阶在日光下投出一片暗影,没入一片嵯峨礁石.
谷缜举步下台,沿途察看却是一无所获,想到姚晴生死在即,心中焦急起来,找到一根树枝,沿途乱捅,只盼捅出一个洞**,从中钻出一条蛇来,这么边走边探,不多时便至海边,再往下去,便是冰凉海水.
谷缜立在海边,沉思一阵,复又回到台上,注视猴尾所指之处.此时日已向西,天边涌出绚烂霞彩,阶梯暗影徐徐收拢,变化得细细长长.这时间.谷缜只觉心子猛地跳了一下,惊奇觉,太阳越西,石阶阴影越像一只大蟒,头尾俱全,栩栩如生,去着腰身仿佛从黑暗中汲取灵性,摇头摆尾,与西沉的夕阳背道而行,游向大海.
谷缜腾地跳起,转眼之间,赶上那道蛇影,这时间,夕阳已渐渐没在观星台后,蛇影越变越细,终于化为一点,钻于礁石下方,渺无踪影.
蛇窟,蛇窟,原来如此.谷缜蓄势运掌,猛然一推,那块礁石立时晃动起来,谷缜见其活动,心头更喜,运足真力,又是一推,礁石骨碌翻倒,轰隆隆滚入海里,礁石下方,露出一扇圆形石门,门有铜环,绿锈斑斓.谷缜一把攥住,奋力提起,石门哐然洞开,森森寒气扑面而来,谷缜不由得倒退半步,定眼望去,石门之下,一排石阶蜿蜒曲折,通向幽冥深处.
楼中沉寂,时而传来一声鸟啼,6渐、姚晴依偎而坐,注视窗前光阴,只觉光阴虽短,一点一滴也是弥足珍贵.
阳光暗淡下去,投进窗内,带着淡淡的血色.姚晴忽地轻轻道:6渐……6渐道:什么?姚晴道:带我去海边.
海边?6渐道,那里风大得很.姚晴哆嗦了一下,固执道:我要去.6渐看她一眼,不愿违拗,抱着她起身出了石楼,飞身来到海畔,却见舢板孤零零扣在岸边礁石上,6渐不觉寻思:谷缜去了哪儿呢……念头方转,便听姚晴喃喃道:6渐,太阳快落山啦.
6渐抬头望着夕阳,幽幽道:是啊,快啦.
姚晴道:我想好好看.6渐点了点头,抱着她坐下来,姚晴注目西方,过了片刻,忽道:这落日好看么?6渐道:好,好看的.姚晴笑笑,蓦地鼓起所有力气,叫一声:太阳要落山啦……6渐一怔,呆呆望着她,姚晴却是凄然一笑,喃喃道:真不甘心啊……6渐又是一怔,姚晴勉力笑笑,慢慢闭上眼睛,轻轻地道:6渐,太阳落山啦,我,也该去啦.
6渐悲不能抑,吐出一口气,凄楚道:阿晴,你真的要去么,也好,我陪着你.姚晴吃了一惊,叫道:别……欲要张眼,神志却已模糊起来,恍惚感到6渐站起身来,向着海中走去.
落日已至海平线上,苍凉的海面染上一层惊心动魄的血色,6渐踏入这血也似的水中,注目落日,忽然象棋生平重重,悲的,喜的,哀的,怨的,亲的,仇的,引人哭,引人笑,叫人留恋,也令人失落,生平事有如一幅漫漫长卷,掠过心头,旋又置诸脑后.
海水越来越深,先到足踝,再至膝盖,6渐心如空白,眼前一片金红,怀中的女子轻的出奇,好像变成了一团清风,无法把握,不可留驻.
转眼间,海水已到腰间,腥咸水汽涌来,6渐忽觉肩头一紧,被人紧紧攥住,向后猛拖来人力气即大又巧,竟将他拖得倒退两步,6渐未及转身,脸上便着了一记,火辣辣生痛.他看清来人,怔忡道:谷缜,你怎么打我?
谷缜满脸怒容,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厉声道:我就打你这个糊涂蛋.6渐身子一晃,呆了呆,蓦地咧嘴大哭,嘶声道:我糊涂又怎样,阿晴就要死啦,她就要死啦
谷缜如此大雷霆,一半是怒,一半却是后怕,方才来得稍晚片刻,6渐势必带着姚晴永沉海底.原本憋足了气,想要痛骂6渐一顿,见他一哭,满心愤怒又化为一片怜悯,默地一言不,夺过姚晴,飞奔上岸.
6渐本是浑浑噩噩,忽然失去了姚晴,心中一凉,竟然清醒几分,不由叫道:你去那儿?谷缜理也不理,只是奔跑,6渐焦急起来,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势如曳电追星,转瞬到了观星台钱,6渐叫喊一声,谷缜却不答,将身一纵,消失在礁石之中.
6渐已经全然清醒,见状诧异,飞身抢上,一眼看到密道入口,他也不及思索其中古怪,便钻入其中.密道一路向下,脚底隐隐传来颤动之意,行了二十余丈,忽然隐隐听见轰隆之声,连绵不绝,既似野兽咆哮,又如风雷怒号,更如某个庞然**,在梦中大声呼吸.6渐听此怪声,神为之夺,就在此时,怪声忽止,四周死般沉寂,呼吸可闻.而这寂静持续不久,异声又起,越是向前,声势越大,惊心动魄,6家你生平所遇,以此为甚.
这么响一阵,静一阵,百步之间变化数次,前方道路透出幽幽蓝光,6渐紧走数步,四周墙壁忽变透明,墙外波光荡漾,游鱼成群结队,6渐至此方才惊觉,自己竟已身处海底,惊讶之余,又觉不可思议,那怪声仍是响个不停,每响一次,四周墙壁皆有余震,鱼群也如受了大力吸引,消失无影,等到寂静之时,突又重新出现,似被激流冲回一般.一旁的水藻亦是如此,声响时向前倒伏,声停时又直立摇曳如初.蓦然间,光华一暗,6渐只觉一道巨影掠过头顶,抬眼望去,不禁骇然,敢情来的竟是一只大乌贼,触手张开,漫无边际,鹦鹉似的怪嘴开合不定,它欲靠近某地,谁知怪声一起,海水中生出一股无形大力,将那乌贼冲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去了哪里.
6渐如在水晶龙宫,一时瞧得呆了,怔立片刻,猛然想到此行目的,于是定了定神,抖擞精神,向前疾行.不过十丈,前途又暗,幽幽沉沉,不见五指,惟独那怪声越来越响,有如雷霆吼怒,通道两侧俱是岩石,寒冷彻骨,浑然铁铸.又走百余步,前方透出一点光亮,6渐不由得紧走数步,来到一座轩敞大厅,姚晴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谷缜手持长明珠,烛照丈许,光明之外晦暗幽深,莫可测度.
6渐略一沉默,问道:就是这里?谷缜道:对.6渐道:这就是潜龙?谷缜叹了一口气:潜龙是大海之丹田,此地却是潜龙之丹田.6渐怪道:何以见得?
谷缜高举明珠,光明所至,前方亘现一座十丈见方的圆形水池,石堤分隔左右,势如太极,左右二池,池水忽涨忽落,交替结冰沸腾,怪声响时,左池水涨,右池亏落,左池结冰,右池水沸,沉寂之后,即又反之,一变为右多左少,右冰左沸,这般循环交替,永无休止,水汽氤氲,在淡淡珠光中格外分明.
6渐见这诡异情景,吃惊道:这是什么?谷缜走近数步,照出池边铭文,那铭文以篆书雕刻三字:阴阳池,下方又以隶体刻下四行十二字:池水竭,潜龙死,池水活,万物敌.谷缜说道:从这铭文看来,这座‘阴阳池’当是潜龙之枢纽,一旦池水枯竭,这潜龙也就成了废物.至于道理么,我也不太明白.
6渐道:这潜龙在海底?谷缜道:仿佛是的.6渐道:为何没有海水进来.
我也不知.谷缜一努嘴,你要问的,或许都在那里.珠光一转,照出远方一口铁箱,六尺长,四尺高,上有铁闩,却无锁具.6渐心跳变快,抢上前去,移开铁闩,掀开箱盖,谷缜走上前来,明珠光华,先映出一口长剑,剑身极长,青石为匣,将近五尺,剑下齐齐整整叠满图书,因为铁箱封闭甚密,此地又封存已久,空气少至,书剑保存均仍完好.6渐手指微微抖,拿起常见,只觉分外沉重,翻检书籍,却见除了算经,便是医典,翻看数本,赫然看到相忘集三个颜体楷字.
6渐惊喜欲狂,叫道:在这里呢……谷缜却哼了一声,6渐闻声,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凉水,回头望去,只见谷缜沉着脸,神色冷淡,6渐不由叹道:谷缜,你还生我的气?
谷缜冷笑道:你是大情圣,我耽误了你殉情,抱歉还来不及,哪儿敢生气?6渐耳根烫,说道:我,我那时糊涂了么,又不见你,一时没了主意么.谷缜瞧他一眼,忽而狠狠给他一拳,笑骂道:罢了,你这厮虽然可恶,但也可怜,跟你计较,太不值得.
6渐亦笑,低头翻看那本医典,里面密密麻麻,尽是蝇头小字,6渐瞧了数页,不得要领,焦急之意,溢于言表.谷缜笑道:你这么瞧,三天也瞧不完.拿过医书,先看索引,果有内伤纲,翻到内伤纲,再看索引,中
有脉毁一目,谷缜找到其处,一目数行,忽地念道:高手较量内力,争强斗狠,强用真力,不免伤及经脉,破败内脏,其中尤甚者,百脉俱毁,五脏皆空,灵芝老参,不可续起脉,天人武圣,无力实其气,纵有圣手勉力调治,也不过空延数月之痛苦,到底血败精空,枯槁衰亡.因此故,可见黩武必亡,万事少争,逞强者弱,示弱者强,解此厄难,莫如防范于未然,勿与人斗,才是真理…念到此处,谷缜不觉莞尔,心道:久闻这位花祖师心地最慧,果然时时不忘教化后辈.
6渐大为焦急,问道:就这些吗?谷缜笑道:别急,还有呢.又念道,…此疾险恶,医之实无善法,然本书只论想象,不谈实法,天人之际,奥妙无穷,余见识浅薄,不能窥其万一,譬如人体除却五脏诸经,且有隐脉三十一,至微至妙,非余所能深悉,然此隐脉,自成一体,精气绵绵,别于显者,故与妄度,显者若废,或可着手于隐脉,譬如江湖干涸,草木尽枯,若取水阴河之水以灌之,未始不能重茂返春,转死为活也…
谷缜念道此处,蓦的住口,抬眼看去,6渐已是面色苍白,目光失神,不觉叹了口气,道:真想不到,《相忘集》中医治之法,竟是修炼劫力?6渐微一激灵,涩然道:那么,那么没有别的法子吗?谷缜一眼扫去,摇了摇头:下面是花祖师想象的修炼之法,另附一句,倘若伤者垂危,可取阴阳池左边冰眼中活参露延命数日.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阴阳池左方,池水正沸,谷缜丢开书册,运起八劲护身,跳入沸水,伸手下摸,果然摸到一个数寸大小的石**,说也奇怪,上方沸水滚烫无比,石**之中却是奇冷,谷缜不由寻思:太极图的阴阳二鱼中,阴鱼必有阳眼,阳鱼必有阴眼,阴中有阳,阳中含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阴阳池能生生不息,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况且万物有其变,也有其不变,任凭二池之水冷暖倏忽,这左池阴眼,却一定长年不热,右池阳眼,也一定终岁不冷…转念间,池水又冷,谷缜心知再过片刻,左池势必凝结成冰,将自己活活冻住,于是身手摸索,果从那冰眼中摸到一只银盒,取出跳回岸边,打开一看,盒中藏有玉瓶,入手其冷,谷缜拔开蜡封,霎时间清香四溢,谷缜大喜,交给6渐,6渐抱起姚晴,将瓶中液体灌入其口.
姚晴命如游丝,生机尽绝,这活参露虽是灵药,然而时经百年,是否还有效用,6,谷二人全无把握,都是目不转睛,盯着姚晴面颊,不一会儿,只觉得她身子渐暖,眉宇舒开,呼吸也渐渐沉稳,不似方才那般细弱紊乱.6渐大喜过望,握住谷缜之手,叹道:谷缜,我,我真不知如何谢你.谷缜笑道:谢我什么?若要谢,便该谢花祖师,多亏她宅心仁厚,心细如.6渐道:花祖师固然要谢,但若无你找到此地,又怎能有此转机…继而苦了脸,叹道,可瞧书中语气,这灵药仅能延命数日,不能根治,若要根治,
便须……说到这里,蹙额抿嘴,露出苦恼神气.
谷缜暗暗苦笑,深知6渐对炼奴之事创巨痛深,生平最为忌惮,更别论将心上人炼成劫奴,他从前决不会想,此时也决不敢想.6渐沉默片刻,抬头道:谷缜,你怎么不说话?谷缜道:这是你二人的事,我怎么说好?要做大美人的劫主,舍了你,天下不做第二人之想.即便如此,还需瞧大美人的主意,她若宁死不做劫奴,你又如何?
6渐不由怔住,本以为找到《相忘集》,任何困难迎刃而解,哪想到这书中所出难题尤胜先前,叫人矛盾已极.谷缜皱了皱眉,拾起《相忘集》,又翻几页,叹道:原来如此.6渐忙道:怎么?谷缜道:看序言,这本书是花祖师晚年所着,那时她远离中土,分开思念亲人,却又无法与之团聚,真应了庄子中那句话,既不能与之相濡以沫,唯有相忘于江湖.至于书中所载,都是她晚年在医道上的一些假想,譬如换脑换心,易经洗髓,以及她生平所遇的种种不治之症.但因远离人群,空有想象,无从验证,故而也就止于想象,当真不得.思禽先生烧掉此书,或许也是怕流传开去,误导世人.
6渐忍不住道:可这修炼隐脉确实有的,炼奴之事,花祖师和思禽先生都没想到,但也确实有的.话音未落,忽听姚晴虚弱道,6渐……6渐探身上前,姚晴努力张眼,看清6渐面孔,喃喃道:你,你别犯傻,别陪我啦……说完不待回答,又闭上双木,沉沉睡去.
6渐望着姚晴,呆了一会儿,愕地双目泛红,长长吐了一口气,凄然道:谷缜,我心里好为难,我,我纵然不去陪她去,也没法子看她死的.谷缜瞧他一眼,说道:你决定了么?6渐默默点头,将一道真气度入姚晴体内,同时叫唤她的名字,姚晴张开眼,瞪着6渐,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些,笑道:你没有死啊……我也没死么?6渐点了点头,将身处何地,以及的记载说了,又道:啊晴,这法子委实匪夷所思,但依我经历之事,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愿意与否,全都在你,你若不愿,那就罢了.
姚晴听了,一言不,低眉想了想,抬眼望着6渐,幽黑瞳仁中透出私凄凉,叹道:倘若炼奴之后,仍是活不了呢?6渐不觉哑口无言.姚晴却是无奈笑笑,闭上双眼,叹道:要是那样,也不过一死罢了,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呢……说道这里,又张眼道,6渐,你做了我的劫主,会不会欺负我?6渐只觉胸中一热,举手道:我对天誓,若是欺负于你,必然——姚晴截口道:罢了,傻小子,什么臭誓,我信你就是啦,你若当真负我,我奈何不得你,跳海死了也干净.
6渐苦笑道:你太多心,我哪里会负你?姚晴小嘴一撅,还要再说,谷缜突然笑道:好啦好啦,姚大美人,你架子也拿足了,面子也赚够了,明知道他不会负你,你又何苦拿这些言语害他着急.若你不放心,我来担保,他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如何?姚晴白他一眼,说道:也罢,既然臭狐狸这么担保,我就勉强相信你了,虽然怎么炼奴,我也不懂,可你不许将我炼得怪模怪样的,拖跟薛耳莫乙一般,不炼也罢.
6渐见他答应炼奴,心中悲喜难辨,眼眶一热,涌出泪水,姚晴明白他的心中矛盾,亦不作声,将头深深埋入6渐怀里.谷缜递过《相忘集》道:6渐,所谓博采众长,花祖师的法子或许有用,你瞧一瞧也不妨的.
6渐接过书,瞧了一遍,觉花晓霜想象的劫力修炼之法,与《黑天书》可谓截然不同,立意新奇,异想天开.《黑天书》入手之法,必是逐脉修炼,待到炼完三十一隐脉,劫海自然出现,但这么一来,劫海方位人炼人殊,每个劫奴均有不同.然而《相忘集》中,花晓霜却恰好相反,她将隐脉中的劫力与大海中的阴阳二流相比,言道二者不似人体经络,修炼隐脉要之事,便是要在隐脉之中,造出一个丹田气海,亦即是《黑天书》中所称的劫海.
谈到这里,花晓霜又将制造潜龙的法子与劫力修炼两相比较:潜龙原是一块庞大岛礁,梁萧仿照人体经脉之理,在礁石上穿凿了许多孔窍,千孔万窍,勾连万端,孔窍间加入种种机关,此物一旦身处阴阳水流,水流灌入孔窍,复又排出,就如高手吐纳,蓄积大能,然后再经机关传入阴阳池,周转数匝,复又喷出孔窍之外,但此时喷出之能,已较入时强了许多,如此大能反施于水流,便使洋流生变化,抑且这般过程并非一次,而是反复不已,大能重重叠加,终至倒海翻江,呼风唤雨.
所以说,若将大海看作一个武学高手,潜龙便是它的丹田,若将潜龙看作一个武学高手,阴阳池就是它的丹田,三者自成一体,却有内外相连.花晓霜称之为丹中之丹,田中之田,并称修炼任何内功,正宗之法,必要先立丹田,丹田是纲,经脉为目,纲举而目张,前者统率后者,方能成功.
这些道理,既含哲理,亦含医理,原本十分玄奥,6渐领悟起来,本应该十分艰难,但他修炼《黑天书》在先,打通显隐二脉在后,历经种种劫难,对真气也好,劫力也罢,体会之深,当世无两,此时将亲身经历与书中所载印证,委实收益匪浅,不由忖道:《黑天书》的过失或许就在于此,劫海是隐脉之枢纽,枢纽尚且不在劫奴掌握之中,又如何能将劫力运用自如.所谓定脉,只是事后补救之举,若能在修炼之先,定好劫海,以劫海统领隐脉,岂不胜过定脉之法十倍.
心念及此,6渐心中豁然贯通,明白了《黑天书》关键所在,一时间欣喜欲狂,面露笑容.好容易平复心情,想了想,理清思绪,将所知所悟尽数告知姚晴.姚晴最怕的就是炼奴炼出奇怪样子,一想到莫乙、薛耳、苏闻香的模样,便觉不寒而栗,此时闻言,真有不胜之喜,当即决定将劫海定在左脚小趾,心想就算这根小趾有甚异样,变长也好,变短也罢,全都无关大碍.谷缜见她想出这等投机法儿,不禁哈哈大笑,趁机挖苦姚晴一番,姚晴虽然恼怒,却又无力回骂,只得忍气吞声,任由6渐施展神通,在她隐脉之中造出一个劫海
劫海是劫力所聚,先造劫海,要汇聚人体劫力,劫力近乎与神,自来以神驭气,不可以以气驭神,任何真气神力,均不能驾驭劫力,若要驾驭,要么就须以劫力驾驭劫力,要么劫主必须是第一流的炼神高手.后者及其有限,百年难得一见,故而世间能够行此法的,倒以劫奴为多,但劫奴真气受制于劫主,劫奴炼奴,必要借力化气,依照黑天书第二律,极易引劫数.因此缘故,从无劫奴想过炼奴.6渐得天独厚,显隐俱通,全然无此顾虑只是造劫海乃是大事,生死攸关,务必集中精神.姚晴又极虚弱,隐脉开窍,必要吸取显脉精气,当此情形,6渐左手送出劫力,创造劫海,右手送出内力,补充显脉精元,双管齐下,丝毫不敢懈怠.
谷缜为二人护法,闲来无事,翻看铁箱,先瞧那把长剑,不料抽剑出匣,那剑锈迹斑驳,极不起眼.谷缜暗自嘀咕:这便是鼎鼎大名的-天罚剑-?举剑一划,地上坚石应剑而分,如切豆腐一般,谷缜瞧得咋舌,心道: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原来剑亦不可貌相,这剑看来丑怪,却有如此威力?想着,摩挲一阵,还剑入鞘.再堪箱底,却见一本,与一支卷轴搁在一起.
谷缜展开卷轴一瞧,端地又喜又惊,敢情竟是一幅,其中6地岛屿,洋流走向,尽都标得十分详尽,许多地方都是谷缜不曾听说过得荒蛮之地,地图之后又跋,写道:子远游归航,所见风物地理,绘于图画,聊作薄礼,恭祝父寿.不肖子,梁饮霜敬奉.
梁饮霜是谁?谷缜略一思索,忽有所悟,这梁饮霜必是西昆仑之子,梁思禽之父,看情形,此人酷爱航海,若不然,焉能画出如此海图?只是西昆仑,梁思禽均在中土名世,此人却远游异域,不留形迹,但相比之下,梁氏三代,倒是此人更合谷缜脾胃一些.
谷缜将那海图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好半晌方才放下,翻开那本.策中讲的却是潜龙的用法.其中大约写道:潜龙浑圆如球,通身四百九十二窍,一百二十八脉,一入口,六十四机关.操纵之法颇为繁复,一旦有错,必然指东打西,指南扫北,惹来莫大灾祸.以威力而论,潜龙共有七态:静,守,行,惊,伤,破,灭威力依次递增,灭态威力最强,但没试过,仅至破态,毁灭三岛.潜龙威力还与地利有关,若在冷暖洋流交汇处,威力最盛,潜龙行使之时,大半入水,但能生漩涡,直通水面,故使呼吸不匮.
潜龙今处守态,若要平息岛外海阵,只须如此这般,转为静态便可
谷缜边看边想道:潜龙威力与海流有关,若这与《万国海图》配合,威力大无可大?无怪这一策一图放在一处,确然大有深意.转念又想,梁氏一脉对这潜龙真是又怜又恨.怜其天才之作,不用可惜;恨其威力无穷,妄用必有大祸.这等心思历经三代,仍是困扰后人,若不然,思禽先生又何苦留下那八图秘语呢?他合卷沉思,心情伴随潜龙的啸声,起伏不定.
突然间,谷缜心头传来一阵悸动,脑中闪过万归藏的影子,这一下来的极为突兀,但谷缜有了女王号上的经历,知道这般异征出现,必是万归藏启动神识,以同气相求之术搜寻自己.一霎那间,那异感越来越强,谷缜仿佛看见万归藏踏着一叶扁舟,乘着漫天星光,飞一般的向海岛驶来……
就在这时,万归藏的影子忽又消失.谷缜呼出一口大气,攒袖一抹,额上满是汗水,这一霎那,他已经明白,万归藏识透水阵玄机,破阵而出,正向着岛屿飞赶来,倘若呆在此处,必被他找到,那时候不但三人性命不保,潜龙也会落到万归藏手里.
想到这里,谷缜不由跳将起来,目光扫去,6、姚二人正双眉紧锁,神色愁苦,6渐头顶白气微微,聚而不散,显然行功已到紧要关头、谷缜深知修炼内功,喜静勿动,一被扰乱,不止前功尽弃,还有性命之忧,姚晴虚弱至此,更是折腾不起.
心念数转,谷缜已有决断,展动身法,奔出通道.这通道是潜龙唯一入口,直达水晶甬道,潜龙若是启动,入口闸门便必须关闭,水晶甬道之后,则是梁氏三代后来经营,留待后世智者.谷缜此时身如疾电,转眼功夫,已到甬道之外,晚风悠悠,拂面生凉,谷缜脚下不停,向来时海滩奔去.
树影闪逝,落在身后,谷缜心中焦急,一边飞奔,一边转念,猜想万归藏身在何处,谁知念头一动,万归藏的影子又现心头,容貌分明,须可见,就连眉宇间一丝愁意,也是瞧得清清楚楚,万归藏身在何处,离此多远,谷缜尽已了然.
这感觉奇妙绝伦,自从谷缜修炼周流六虚功以来,从来都是万归藏窥探他的方位,处处克制,谷缜则时时受制,屡屡惨败.不料今日心神初凝,就知万归藏行踪,感觉之妙,前所未有,谷缜不由得心花怒放,猜想船上苦练一番,纵然不能越万归藏,倒也生出若干奇妙影响.
此时长夜已深,星斗寥落,一条明澈的银河悬在高天,分外明亮,好似一支大无可大的银箭,穿过一朵朵光亮云彩,扑面射来.谷缜奔得越快,箭也来得越急,谷缜体内的周流八劲感知到强大同类,兴奋起来,活泼跳动,谷缜体内真气鼓荡,沛然无穷,陡然凌虚跳起,钻出密林,这一跃之高,直令谷缜心生错觉,仿佛漫天星斗直压过来,心中都只勃,忍不住引相天,出一声龙吟也似的长啸,刹那间,云涌浪起,身后树叶簌簌震落,湛然溶溶月光,琼雕玉塑,片片如雪.
好!身后传来一声大笑,谷缜大吃一惊,他方才分明感到万归藏身在海面,不料一啸的功夫,他竟已到了自己身后,这般神出鬼没,委实叫人心寒.
谷缜如风转身,只见万归藏身影如墨,立在一棵大树枝头,足底起伏不定,身后劲风凌厉,吹得衣抖擞,飘飞如剑.谷缜呼吸为之一紧,万归藏所立之处,风向、地势无不佳妙,周流五要,得四无敌,最要紧的时势二要,均被万归藏占住,剩下法、术、器三要,再得一要、便可要了谷缜性命.
谷缜眼珠一转,拍手笑道:老头子,你平生最讨厌孔老夫子,今天怎么转了性,不学好,偏偏学他老人家的恶习?
万归藏哦了一声,笑道:我学他什么?你倒谷缜笑道:孔子教徒,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那是第一等的老滑头,你教导徒儿我也就罢了,何必也用这招?明明在前,一会儿的功夫,就转到我后面去了?
万归藏笑道:你这小子,又使激将法?你瞧我占住地势,害怕吃亏,就说这些话来激我,呵呵,你说老夫会不会上你的当?谷缜笑道:我着小伎俩,委实瞒不过尊目,佩服佩服.万归藏哈哈大笑,笑声未绝,私下气流忽地一颤,万归藏骤然消失,再现身时已在虚空,襟收袖敛,缩小大半,来势却比鹰隼还快.
万归藏笑中触手,诡谲出奇,但谷缜也不傻,早已默运心神,观其气机,万归藏杀机一动,谷缜便已只觉,万归藏身形一动,谷缜亦动,上身不变,左脚却大大向后跨出一步,掠过一丈六尺五寸三分,到了海滩边上.
旁人看来,谷缜这一退平淡无奇,殊不料,对于阵中二人,这段距离却是微妙无比.倘若少退一分,二人之间气势盈张,有如扯满了弦的弓,万归藏则是弦上的那支利箭,势力蓄,无坚不破;若是多退一分,谷缜自身气势宣泄,破绽顿生,势必引来万归藏更凌厉的后招.但此时距离,却是不长不短,即在间不容中卸去万归藏所蓄之势,又使自身气势不破,保有反击之机.
万归藏身在半空,亦有知觉,忽如狂奔的怒骂陡然收蹄,来势一缓,悠悠下坠,落在一块大石之上,朗声笑道:小东西,长进颇快.
他若再进尺许,谷缜便有反击之法,见状暗道可惜,也笑道:那是老头子你教导有方.万归藏微微一笑,拈须道:少拍马屁,天子望气,谈笑杀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底细.
谷缜方才确然用上了天子望气术,忽被万归藏道破,心下不由得一沉,忽觉体内真气突地一条,大有乱窜之势,顿时倒退两步,步子极大,双脚深深**海水.
这一退,破绽立现.万归藏搅乱谷缜气机,立时出手,如鬼如魅,进逼上前.谷缜挥掌下扫,海水陡起,一排白浪闪电般扑向万归藏,万归藏轻飘飘一掌拍出,这一章看似随意,却是遇水水分,遇石石破,铺天盖地,无坚不摧.
浪花夹在两股大力之间,点点迸碎,化为漫天雾气,忽然间,万归藏丹田一跳,经脉微颤,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一分神的功夫,雾散浪平,谷缜已**立在一块礁石之上.
万归藏却站在海里.
茫茫大海有如一个看客,焦躁不安,起伏动荡,狂风亦是忽东忽西,风头甚乱.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一动不动,谷缜在上,万归藏在下,四目交接,冷电吞风.
这一刹那,谷缜已占住了势,这是万归藏武功大成以来的第一次,他更料不到,谷缜神通之强,竟能以其之道反施其身,挑动他体内真气,就在这一刹那,万归藏猛然明白:此战再非稳操胜券,稍有不慎,一世英名,尽付流水.
二人心弦均已绷紧,万归藏杂念尽去,谷缜亦无他思.
风起,浪涌,一个浪头涌将起来,拍中礁石,朵朵浪花飞起,星星点点,象是银白流沙,在二人面前潇潇落下.
万归藏一晃身,刷刷刷踢着海水,奔向海滩,谷缜亦是丛身斜奔,万归藏手臂一圈,闪电吐掌,谷真脚步微顿,掌势由胸而下,画了一个半弧,两团周流八劲齐齐吐出凌空交击,损强补弱,丝丝声响,声如蛇哮一般.顷刻间,二劲合一,大服小,强吞弱,万归藏占了上风,一团真气势如天雷,擎空而过.
谷缜目光澄澈,一瞬不瞬,脚步比风还快,身子微曲,势如弯弓,掌力从他后脑掠过,击中右侧丈外一块礁石,轰隆一声,石屑乱飞,平息之时,那块礁石已矮了一半.
万归藏站在一个沙丘上,居高俯视,谷缜仍在海里,髻散乱,乌亮长披在肩头,左臂一团鲜血慢慢扩散,鲜血顺手滴下,落在水中,被浪花一卷,无影无踪.
万归藏夺回了势,站住了6地,但势在必得的一掌却被谷缜生生卸开,谷缜始终带笑,脸上笑意满盈,从嘴角,从眉间,从眸子深处流将出来,二人有极动转为极静,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均势.
大道至简,对于谷、万二人,八部神通千奇百幻,都是飘渺无用的幻术,此时此地,谁得到时,占住了势,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谁就有取胜之机.谷缜人虽不动,神识却如脚下还水,汹涌奔腾,不住寻找对方破绽,身体、内力、精神、内内外外,无孔不入.
天子望气,谈笑杀人,换了别的对手,面对如此目光,早已不战而降.可惜的是,岸上站着的却是万归藏,他双手藏在袖里,随随便便站在那儿,脚下却如生根一般扎入大地,仿佛天地生成,他就站在那里,溶溶浑成,没有一丝的不自然.既与自然同化,又有什么破绽呢?
浪涛起伏,谷缜只觉得对面气势越来越盛,直如山岳将倾,片刻便要压来,万归藏嘴角带笑,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凌厉.谷缜十分明白,万归藏决不容许自己抵达如此境界,民无二主,天无二日,这一战却只有一个人能活.
月向西沉,万归藏的气势仍在不住攀升,似乎永无休止,他早已放弃贸然出手,知识不断积蓄气势,压迫谷缜神意,使之疲惫虚弱,从而无法施展天子望气术窥破三才之气,死中求活.
涛声在耳,谷缜全身汗毛竖起,每一块肌肉都蓄满了力,时辰一久,竟有一些酸痛,心神纵然力求平静,可面队万归藏倒云移山般的威势,就如海中月影,在风浪中荡漾紊乱起来.
二人对峙,时辰似乎很短,其实已然过去很长,头顶的银河慢慢暗淡,西边的明月也走想末途.忽然间,万归藏的气势内收,大大向前跨出一步,谷缜纵身欲退,脚下的海水却如枷锁一般,束缚甚牢,移步之际,沉重无比.
呼的一下,谷缜眼前黑,一团黑影遮住朗朗月光,万归藏的精神,内力均已登峰造极,此时出手,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谷缜却似陷入谷底沼泽,眼望高山坠石,但已无力自拔.
双方的差距,不在神通,亦不在智计,而在岁月,就如大树的年轮,比起年过半百的对手,十九岁的谷缜太过稚嫩.
胜负已分.突然间,一声骤喝响如惊雷:万,归,藏!
喝声灌耳,万归藏便觉一股奇特压力,谷缜的护体真气已经荡然无存,口鼻间鲜血长流,出的周流八劲也被万归藏吞并,只需轻轻反转,便能将谷缜压成肉饼,可是不知为何,万归藏却被身后这股气势慑住了,一丝不安掠过心头,幕然间,硬生生收回大半神通,骤然掉头.只一眼,便看到了6渐.
第34卷潜龙勿用之卷【大结局】(下)
陆渐的步子快的出奇,迥异往日矫健雄浑,轻飘飘仿佛失去重量,手中提着一口锈剑,黑暗中,班驳铁锈间,透出微微紫芒.
天罚剑?万归藏心念一闪而没,呜的一声,挥掌破空,天无尽藏脱手而出.
陆渐和谷缜不同,谷缜天子望气术已成,识透三才之机,纵不能敌,也能避之,陆渐身当如此绝招,却是避无可避,唯有硬挡,手中长剑一挥,贯注剑意,迎着巨力,奋力刺出.
天无尽藏乃是万归藏平生神通所聚,层叠无休,一旦及身,大金刚神力土崩瓦解,周流六虚功有如利刃穿纸,直透体内.陆渐只觉雄浑外力涌遍全身,百骸欲三,金光满眼.
就在此时,陆渐心头忽地闪过一丝异样,这是异感由心苗处生,暖洋洋涌向四肢.陆渐身子立时生出极大变化,极空极大,仿佛无所不包,无所不容,万归藏内劲入体,立时化为劫力,劫力弥漫天地,陆渐神识通明,前所未有,地之厚,海之深,天之广,无不深切感知,刹那间,他好像置身宇宙中心,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周天众星,围着他徐徐转动,出如雷响声.
突然间,幻觉烟消,所有劫力拢来,尽都灌入手中锈剑.
万归藏分明看到陆渐中招,谁料不但不死,来势反而更疾,周流八劲在他面前,竟是形同虚设.万归藏败尽天下高手,从未遇上如此情形,任他
想破了头,也无法想到,天下间任何内力真气,一入陆渐体内,便会化为劫力,强如周流六虚也不例外.
生平依仗神通突然失效,万归藏生出一丝惊乱,心乱则气分,陆渐神识深邃,瞬息干支,天罚剑挟着无穷剑意,破气而入,哧的一声,穿透万归藏胸背.
周流六虚功横行三百年,终于败给了黑天劫力.
长剑过体,仿佛一阵悲风拂体而过,竟是一片清凉.万归藏将手一挥,劈中陆渐小臂.陆渐体内仅有劫力,浑无内功护体,喀嚓一声,小臂折断,长剑脱手.
万归藏一手握住剑柄踉踉跄跄,向后倒退,另一手却紧紧抓住谷缜,谷缜身受重伤,神志已然不清,迷迷糊糊躺在海里,被万归藏拖着向后.陆渐却似被方才一剑耗尽了全身精力,双膝软,跪倒地上,眼望二人,偏偏无力站起.
忽然间,万归藏脚步一顿,低下头来,望着谷缜,两人四目相对,谷缜分明看到,万归藏露出一丝古怪笑意,既似自嘲,又如解脱,那笑意一闪而逝,却深深刻在谷缜心头.突然间,万归藏将手一送,将他放下.带着胸前长剑,向着大海奔出数步,蓦地将身一跃,跳入海里,一袭青衫在波涛中起伏数下,随着波浪翻涌,消失无迹.
谷缜挣扎欲起,却又无力躺倒,汪洋海水从四面涌来,灌入口鼻,又苦又涩,谷缜只觉一阵窒息,身子重似千钧,不住下沉.一缕晨光划破夜色,投在上方水面.谷缜望着逐渐明亮的海水,绝望之意涌上心头.
就在此时,后领陡然一紧,已被人牢牢揪住,谷缜耳边哗然,头已浮出水面,在海中漂浮时许,边磕磕绊绊,上了沙滩,谷缜躺在实地,神识陡懈,倏尔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明月
谷缜醒来时,东方已摆,旭光满天,体内一股雄浑劲气流转不绝,说不出的温暖惬意.陆渐见他苏醒,便撤去内力,关切道:你醒啦?谷缜笑笑,说道:醒啦!忽又闭上眼睛,运气一匝,自觉有了气力,慢慢站起,陆渐伸手将他扶住.
谷缜望着大海,久久不语,陆渐见他神色奇特,忍不住道:你想什么?谷缜一笑,答非所问道:你怎么来了?
陆渐道:我为阿晴造好‘劫海’,回头却不见你,不知怎地,便觉担心,阿晴‘劫海’已成,自能驾驭诸大隐脉,劫力修炼也算有小成,我腾出手来,便来寻你,你离开时看底呕埃的那口长剑,鬼使神差也**来了,不料竟派上了大用.没有这口剑,不但我的‘天劫驭兵法’用不了,更迫不得万归藏的护体真气.
谷缜叹了口气,笑道:那口剑就是西昆仑的‘天罚剑’了,这下弄丢了,你可做不成西城之主了.
陆渐摇头道:我对这城主没兴趣,只要大家平安就好.
谷缜哈哈大笑,笑了一阵,说道:姚大美人孤零零呆在那儿,她身子不好,迟恐有变,我们还是早些回去.陆渐答应了,扶着他回到阴阳池边,他轮流为谷、姚二人疗伤,一时忙得不亦乐乎,姚晴亦知万归藏已死,惊喜之情,自不待言.
过了半日,陆渐见二人无碍,便修好舢板,进入水阵,远远便瞧见仙碧一行,众人看到陆渐,初时甚是吃惊,随即猜到岛上情形,心中均是一阵狂喜,陆渐驶到礁石下方,将众人接上舢板,告知战况.
众人得知万归藏死讯,惊阅之余,亦是唏嘘,仙碧对万归藏的感情最为复杂,笑过之后,又望着大海垂下眼泪.
到了岛上,见过潜龙,众人商议前途,虞照说道:来这一趟不易,既然找到干隆,不妨带回中土.左飞卿、姚晴均表赞同,仙碧却很反对,说道:此物杀气太重,倘若落到恶人手中,岂非造孽?
陆渐、宁凝对此无可无不可,都无一定主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虞照见谷缜不做声,忍不住道:谷老弟,你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谷缜笑了笑,说道:我在想思禽先生烧书之事.记得他临死前说‘民智未开,不足以运用我之智慧’.那么敢问诸位,如今民智可曾大开?众人面面相对,左飞卿叹道:怕是没有,如今大明朝每况愈下,还不如朱洪武的时候呢.
谷缜点头道:西昆仑将此物名为‘潜龙’,其实已有深意,干卦初九道:‘潜龙勿用’,勿用者,不可用也.西昆仑命名如此,足见他深心之中,是不愿运用此物的.所以不曾毁掉,不过希望来日天下无战,民智大开只是,有识之士运用此物造福于民,比如降伏海啸、驱赶鱼群,灌溉良田.可是如今看来,距他理想之日,尚且遥遥无期,此物带回中土,一定祸乱天下.
道这里,众皆默然,虞照忽地哈哈一笑,拍了拍谷缜的肩膀,笑道:老弟说的对,我听你的.左飞卿也微微点头,陆渐回头问姚晴道:阿晴,你说呢?姚晴白他一眼,冷笑道:臭狐狸一贯自以为是,又有什么时候错过?不带就不带,谁稀罕么?
众人计议已定,谷缜未防万一,索性按照《驭龙策》将潜龙调至静态,平息水阵,掩好入口,方才和众人一起离开.铁箱中的算经医典作为祖师遗物,由众人带回西城,《万国海图》则由谷缜保管.
出了水阵,远远便看见女王号停在远处,还没靠近便瞧见五大劫奴和青娥、兰幽在船头奋力挥手,众人劫后重逢,又知强敌败亡,均是喜不自胜.
谷缜见船上船员一个也无,心中奇怪,询问莫乙,莫乙笑道:你们一走这些胆小鬼便开溜,德雷克说这不好,便被打了一顿,关在底舱.我见状不妙,就让鹰钩鼻子放了一些迷香,将他们迷到了,现在还在舱底睡着呢.
谷缜笑道:这也怪不得他们,这番游历,他们受了不小惊吓.说罢举起目望去,却已不见鲸群乌贼,便问莫乙,莫乙道:不知怎地,早上还在,过
了晌午,便不见了.
众人大奇,谷缜则猜测必是潜龙归静,大乌贼就此散了,鲸群追踪乌贼,自也一哄而散.谷缜说罢,沉吟半晌,向仙碧笑道:我拜托姊姊一件事好么?仙碧道:什么事?
谷缜道这些英人见了此间奇迹,不免心中好奇,将来一定又来探险,若被他们找到潜龙,颇有不妙,还请姊姊施展-灭智-之术,将他们这段记忆通通灭去.
仙碧笑道这法儿好,可保万全于是抱起北落师门,自去施术去了.
霍金斯一行醒来,便被抹去记忆,只隐约记得生大事,何种大事,却市想不起来,而且这段记一去,便没了心结,霍金斯与谷缜重归于好,言听计从.
谷缜察看海图,又询问霍金斯,召集众人说道:西人曾周游世界,据他们所说,我们所处的这快陆地乃是一个圆球,倘若循此向西,便能返回中土.我看饮霜先生的所绘,也是如此,倘若远路返回,少了许多乐趣,不如大家也仿效饮霜先生和西方海客,来个环游世界如何?
众人唯他马是瞻.闻言均无异议,唯独霍金斯不大乐意,说道:我们这船太小,给养不足环球航行又花工夫,耽误我做生意,况且再往西去,就是新大陆,西班牙守再那里,不喜欢我们过去.言辞间找了许多借口,总之就是不愿意环球航行,德雷克一旁听见,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谷缜大事已了,也不愿强人所难,变与霍金斯商量,将众人送到新大陆便好,这一回霍金斯倒是答应爽快
如此向西,又行月余,其间姚晴隐脉练成,借取劫力,化为精气注入经脉五脏,那里本已枯竭,精气源源滋润,渐有回复,一月之后,已能站起,看到新大陆时,她已能够由陆渐陪着,在船头徐徐散步了.
谷缜在海港附近找到一艘要去东方的葡萄牙商船,转回女王号,交讫船资,众人兴高采烈,上了葡萄牙船,唯独虞照,仙碧留在女王号船边,站立不动,含笑望着众人.
谷缜颇为诧异,叫到:仙碧姐姐,虞兄,你们不过来么?仙碧笑笑,和虞照对视一眼,说道:好弟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姐姐怕是不能陪你们回中土了.众人闻言,无不诧异,谷缜忍不住道:虞兄,你们……
虞照大手一摆,哈哈笑道:谷老弟,我和仙碧商量好了,不回中土,就随这条船去英吉利.
谷缜恍然大悟,脱口道:虞兄要自废神通么?
虞照点了点头,苦笑道:我早已有心自废神通,只恨重担在肩,不能抽
身,如今万归藏已死,大劫烟消,西城又有陆老弟这等英杰.你和他交情如铁,东岛西城自当和睦相处,再也不需虞某操心.我生平疾恶如仇,在中土树敌极多,若无神勇,性命不保,没办法,只有扮成缩头乌龟,藏在民国,苟全性命.
谷缜哈哈大笑,拍手道:虞兄何必这么愁眉苦脸的,这可是天大好事,从此二们比翼齐飞,真是可喜可贺,只恨不能立马成婚,叫小弟没了闹洞房的机会.
虞照脸皮了烫,挥手道:去,去,你的洞房我也闹不着,大伙儿算是扯平,你若有良心,这些年头来瞧我,咱们再来喝个痛快.谷缜大拇指一跷,笑道:一定,一定.
他二人只顾打趣,仙碧目光一转,落在左飞卿身上,见他呆呆望着自己,俊目通红,泪水流滚来滚去,只不流下.仙碧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道:飞卿……左飞卿身子就声一颤,蓦地挥一挥手,转身去了.
虞照见状,也不禁住口,目视左飞卿萧索身影,长长叹了口气.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均是亮堂.
仙、虞二人托词逃避仇敌,长留本文,其实都是借口,以西城的声威,仙碧的神通,纵有宵小要向虞照寻仇,也都只是飞蛾扑火.究其根源,还是回禀左飞卿,只盼关山万里,能够断绝他的痴念,若不然,留在中土,三人牵纠缠,仍是一个不了之局.
仙碧叹了口气,说道:当日在姚家庄,令尊失忆,的确非我本意,当时我的念头只求自保,令尊后来遭遇不幸,我心中也很难过,欲要跟你致歉,可你对我成见太深,沿途都不理我,我几次话到嘴边都只好收回去了……
姚晴怒道:你还狡辩,分明是你不理我才对.仙碧不觉莞尔:令尊身故,我心怀愧疚,怎好意思跟你说话.如你还是不平,我此间向你道歉好么?说到这里敛衽施礼.姚晴哼了一声,扭头不理.
仙碧叹道:晴丫头,我想拜托你两件事,好么?姚晴冷冷道:什么?仙碧:第一件事,就是托你照顾好陆渐.
姚晴啐道:这还用你说?仙碧笑笑,又道:这第二件事么……她俯身,将北落师门放在甲板上,温柔抚摸它的颈毛,笑道:北落师门啊,你陪我好多年,想必也很厌烦啦……北落师六懒洋洋瞅她一眼,轻轻叫了一声.
仙碧微微一笑,说道我想给你换个新主人,你答不答就.北落师门闻声,歪过头瞧着她,仙碧指了指姚晴,笑道:就是她呢,你喜不喜欢?北落师门喵了一声,抬起脑袋,在仙碧手上蹭了两下.
仙碧喜道:北落师门,你答应啦.笑着笑着,眼泪忽地流了下来,北落师门又在她手上蹭了两下,轻叫一声,迈着懒散碎步,走过甲板,来到姚晴身前,抬起头,瞪圆双眼,盯着姚晴.
姚晴惊疑不定,却听仙碧道:晴丫头,这第二件事,便是拜托你照顾北落师门.姚晴呆了呆,俯身抱起那波斯猫儿,用脸贴着那雪白长毛,新中时紧时热,竟不知说什么次好,得到北落师门,无疑就是下代地母,仙碧托付灵兽之余,亦将地母之位交到她手里.
仙碧见状,莞尔一笑,挽着虞照胳膊,这时姚晴抬起头来,大声道:臭仙碧,你,你就这样走了么?我,我才不会放过你的.陆渐急道:阿晴,你说什么话.姚晴怒道:我和她的事,你不要管!陆渐大皱眉头,仙碧却笑道:晴丫头,若你还想报仇,不妨来到英吉利寻我.姚晴咬了咬嘴唇,默不作声.
仙碧扫视众人,轻轻叹了口气,蓦地挥一挥手,与虞照转过而去.女王号拔起铁锚,风帆劲,在身后流下一溜儿白水,缓缓驶向远方,姚晴望着船影,眼看就要消失不见,忽地按捺不住,抢到船边,欲要举手挥舞,可举到一半,便又垂下,眼眶一热,两行泪水潸然落下.
东南风起,船行甚,行了月余,绕过一个岬角,又入一片汪洋,沿途虽有风浪,倒也无甚大碍,姚晴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肌肤渐丰,回复往日神采,陆渐看在眼中,喜在心里,只觉此生已足,纵然眼下死了,也无遗憾.
仙、虞二人去后,左飞卿再未说过一句话,只是终日坐在船尾,望着西方,怔怔出神.众人知他心事,也都不便和他搭话,只有宁凝陪他坐上一会儿,但也相对默然,无甚话说.
谷缜闲来无事,一面向兰幽、青娥学说各国夷语,一面对着《万国海图》,指挥该船水手如何顺风顺水,有时与众人喝一顿酒,说些笑话儿,喝到欢喜处,张狂起来,竟与莫乙比记性,和秦知味论美食,与苏闻香商榷香道,跟薛耳论音乐,更跟燕未归赌赛脚力,除了脚力,谷缜大多是输,但他性子极好,赢了固然欢喜,输了也决不生气,总是笑嘻嘻的,是以航程虽远,有他在场,众人倒也不觉乏味.
又过数月,抵达东瀛日本,谷缜心中得意,向众人笑道:看到了吧,我说这大地是个圆球,转了一圈,果然回到了倭国.陆渐心中佩服,赞他两句,忽又想起一事,大为疑惑,说道:若是一个圆球,为什么球那边的人不掉下去呢?谷缜摇头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喂,莫乙,你读书多,可知道为什么?莫乙直挠大头,苦着脸道:书上没有,我也不知啊.谷缜拍手笑道:好啊,莫大先生,敢情也有你不知道的学问啊.莫乙羞了个大红脸,闷头不乐.
海船为了补充给养,交易货物,考上一座东瀛小岛,姚晴一边瞧着搬运货物,一边笑道:陆渐,你曾跟我说,你认识一个倭国公主,如今到了地头,可曾想她.陆渐道:有点儿想…眼见姚晴撅嘴不乐,便笑道:阿晴,我若真有那般意思,当初早就留在东瀛,何苦要千辛万苦回中土寻你.
姚晴神色稍缓,盯着他到:你回中土了,真是为了找我么?陆渐指着心口,正色道:千真万确,这颗心最清楚啦.
姚晴破涕为笑,轻轻摸着陆渐心口,说道:傻子,你若敢骗我,我就将它挖出来.陆渐大笑一回,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阿晴,劫海处可有什么异样么?姚晴道:也没什么异样,就是指甲长的快些.
陆渐点头道:如此说来,劫海真可用人力驾驭呢.姚晴白他一眼,说道:倘若这次练奴失败,我变成一个大怪物,你还要不要我?陆渐抚着她脸,微笑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阿晴.姚晴闻言,心神俱醉,紧紧搂住陆渐腰身,将头靠在爱人胸前.
陆渐与阿市患难相交,听姚晴一说,倒真起了心思,想要知道她的消息,眼看一个东瀛商人上船交易,便拉着姚晴上前,询问阿市下落,那商人见闻颇广,听说是织田家的阿市公主,便告诉陆渐,织田家去年与北近江的浅井家联姻,阿市嫁给了领主浅井长政.陆渐听说阿市已嫁,也很替她欢喜,但心念一转,忽又寻思:也不知这位浅井是好是坏,可会善待她?
姚晴见他神色忧虑,便问缘由,陆渐说了,姚晴笑道:心痛了么,若是后悔,眼下还来得及.陆渐道:你又拿我取笑了,常言道:‘一如侯门深似海’,阿市心机不慎,嫁给这些领主,确实叫人担心.
姚晴呦了一声,似笑非笑:你这么说,是嫌我心机深了.陆渐苦笑道:阿晴,你朕要我把心掏给你才甘心么?姚晴一怔,叹道:傻陆渐,我只是说说笑话儿,你天生喜欢为人着想,这我都知道的,更不会怪你.陆渐点头道:我希望人人都和平安康,那是最好不过的.姚晴笑笑,心想:人人和平安康,着世上怕是做不到的.虽然如此想,却不愿扫了陆渐之兴,并不说出.
海船离开东瀛,不过半月功夫,东岛已然在望,众人弃了大船,乘小舟靠岸.时方清晨,海滩边寂无人声,谷缜历经风波,重登故土,抬头望着高处白塔,心中当真百感交集.
这时间,忽听有人大声叫道:岛王,岛王.谷缜转眼望去,之间一个红衣少女神情激动,飞奔而来,正是施妙妙的丫鬟桃红.
谷缜还未说话,已被桃红揪住衣裳,又笑又哭,谷缜笑道:小桃儿,你这么欢喜做什么?妙妙呢?桃红抹泪道:小姐在岛西,日也望,夜也望,再过几日不见你,都要变成望夫石了.
谷缜笑道:她一定没料到我从东边回来,瞧我吓吓她去.一边说一边足飞奔,奔到岛西,果见一个银衣女子,站在礁石上痴痴眺望,谷缜心中一乐,呼的跳将过去,从后面一把将施妙妙拦腰抱起.
他此时神功大成,又是出其不意,施妙妙竟是躲闪不得,她先是惊怒,继而听见谷缜爽朗笑声,顿觉得魂儿悠悠,飘在九霄云外,两眼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谷缜见他昏厥,倒吃一惊,急忙度入真气,施妙妙醒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拳脚,死命痛殴.谷缜左右遮拦,连连告饶,说尽好话,才叫施妙妙平静下来,扑入谷缜怀里,又是号啕痛哭,口口声声埋怨他为何不早早回来.
二人正诉别情,忽听叫唤,谷萍儿也从远方奔来,施妙妙抹了泪,白他一眼,说道:萍儿也天天在次盼你,我们只怕走了眼,故而分开观望,却想不到这个挨千刀的竟从后面摸了来.
谷缜大笑,张开一臂,讲谷萍儿也揽入怀中,任由她嚎啕大哭,脸上笑眯眯的,着实安慰.
消息传出,不到次日傍晚,叶梵以下,三十六岛岛主统统乘船赶来.是夜灵鳌岛上大摆宴席,共贺大敌殒命,岛王成功.当真觥筹交错,杯盘浪迹.西城众人也都与会,这一顿酒直喝到深夜,众人仍不肯散.
叶梵喝的醉醺醺地,端了一大碗酒,摇摇晃晃走到谷缜面前,大声道:谷笑儿…不,谷缜…哈哈,我糊涂了,应该叫你岛王才对,我夜饭活到了三十几岁,支服过两个人,一是神通岛王,一个就是你了,来,干一碗……一边说,一边将食指点道谷缜鼻子尖上.
谷缜笑笑,举起碗来,二人干了一碗,叶梵蓦地大声叫道:我爷爷死在西城高手手里,我爹,我娘,我哥哥,都死在西城高手手里,东岛被西城压了两百多年,今日总算出了口恶气.万归藏死了,他是犯,还有许多从犯,又怎么说?风水轮流转,万老贼凭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周流六虚功么,如今这功夫到了我东岛手里,大家伙说,是不是改叫西城哪些王八羔子也尝尝滋味?说到这里,他眉毛一挑,望着一地左飞卿,意带挑衅.左飞卿面涌血红,目有怒色.偌大厅堂一片寂静,谷缜徐徐起身,笑道:左兄息怒,叶尊主想必是醉了.我才没醉!叶梵目中精光迸出,面向大家,大声道.我说地想必都是大家的心里话,你们说,是不是?
厅中又是一寂,蓦地叫声四起:对!没错!血债该用血来还!恶虽死,胁从犹在!其中忽然有人叫了一声:踏平西城!霎时间,数百人尽都应和起来,纷纷叫道:踏平西城,踏平西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齐,到了后来,直如雷霆阵阵,震得屋瓦簌簌作响.左飞卿拂袖而起,大声道:谷岛王,左某不逊,就此告辞.谷缜皱眉不语,左飞卿又望着陆渐道:陆部主,你是西城天部之主,东岛要踏平西城,你又怎么说?
陆渐尴尬已极,嗫嚅道:我,我……姚晴花容惨白,徐徐起身道:我是西城地部弟子,谷岛王,小女子也不逊,就此告辞.宁拧也慢慢起身,走到左飞卿身边.陆渐见状,无法可想,也只得起身,苦笑道:谷缜,看样子,我们是留不下来啦.
谷缜未答,叶梵已道:陆渐,你是岛王一母同胞,武功之高,叶某一贯佩服.你本是金刚一门,与西城本无渊源,又何苦为他们卖命呢?不如联合东岛,大家齐心协力,干出一番大事.
姚晴大怒,方要出声,陆渐却一挥手,淡然道:叶岛主高估在下了,陆某向来愚钝,只会打打鱼织织网,做不来什么大事.‘姚情拍手笑道:陆渐,说得好.叶梵碰了一鼻子灰,脸上阵红阵白.陆渐手拉着姚晴,走向厅外,谷缜望着众人身影,始终不一言.
东岛众人均知陆渐厉害,见他出门,无人敢当其锋,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陆渐一行来到海边,正愁没有船只,谷萍儿忽地快步赶来,说道:陆大哥,哥哥让我带你们乘船.姚晴哼了一声,沉着脸道;谷萍儿,今天的事,谷缜到底怎么想的?谷萍儿摇头道;他没说,只是让我给你们找船.
左飞卿冷笑道:看起来,谷某人也动心了,嘿,好说好说,左某这就返回西城,等着领教周流六虚功.陆渐一皱眉,沉声道:左兄,我相信谷缜不是那样的人.左飞卿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谷萍儿引着众人上了船只,船离东岛,众人均是闷闷不乐,本以为万归藏死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如今看来,不过是众人一厢情愿罢了.东道西城多年的血仇,又哪可能因一人之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船行数日,到达彼暗,左飞卿一言不,飘然去了.陆渐知道他成见已深,必是前往西城报信,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当下转身邀请宁凝前往得一山庄.
宁凝摇了摇头,叹道;我不去啦,其实我有一件事不曾告诉你们,当日在西城,家父为了救我,为万归藏逼迫,已然自燃而死……
陆渐闻言大吃一惊,宁不空曾是陆渐劫主,又是宁凝之父,对陆渐一生影响,可说除了陆大海不作第二人想.在此之前,陆渐对他也是痛恨鄙夷,此时听到噩耗,心中却有一种别样的悲戚,怔怔的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宁凝谈了口气,说道:爹爹虹化而死,我想返回西城,在他自燃之处,造上一座假冢,聊表孝心,唉,我啊,真是天地下最不孝的人.
陆渐一定心神,愁道:此去西城,千里万里,你孤身一人如何去得?宁凝道:我和左部主已经约好,一同前往.说罢转过头去,道路尽头,左飞卿白衣飘飘,驻足而立,若有所待.陆渐见状,心中稍安,叹道:那么二位一路保重.
宁凝微微点头,深深得看了姚晴一眼,地鼓足勇气,说道:姚姑娘,陆渐是难得的好人,你,你要善待他啊……姚晴微微一怔,脱口道:我待他还不好么?宁凝苦笑道:我说的好,不是一日,却是一辈子.姚晴重重的一点头,说道:我答应你就是.
宁凝微露笑意,双目却是慢慢红了,蓦地转向,向西夺去,与左飞卿会合,消失在远处.
送别左、宁二人,陆渐、姚晴、五大劫奴返回得一山庄,见到母亲、祖父、温黛夫妇,其中悲喜交集,流下小来,仙太奴百般劝慰,她心中方才好受一些.姚晴嘴快,憋了半晌,到底忍耐不住,将东岛上所闻反见告诉温黛父母,二人一听,大吃一惊,深感此事非同小可,害怕东岛偷袭,过了一日,便双双告辞,返回西城.
这么住了一月,商清影和陆大海从旁观察,见陆渐、姚晴情意日洽,便试探着先后担到婚事,陆渐求之不得,姚晴装模作样想了一晚,次日就答应了.二老大喜,立时着手出请柬,操办婚事.商清影又建议,薛耳、苏闻香两对与陆渐同日成婚,苏、薛二人大为羞赧,青娥、兰幽却是喜不自胜.
沈舟虚死后,胡宗宪调入京师,,不久被严嵩父子牵连,堕入狱中.世态炎凉,沈家没了靠山,早已无人理会,商清影所请柬,均如石沉大海,全无消息,本想此番婚礼,必然不如沈秀那次热闹,心中对陆渐颇怀歉意,不料婚礼次日,不但天部高手毕集,地部、雷部、风部、泽部、山部尽都赶来,抑且水、火二部业重建,选出新主,宁凝做了火部之主,她料是有些尴尬,只托火部弟子送来贺礼,却没亲自前来.
二十年来,西城八部第一次聚,得一山庄当真热门非凡.陆渐过意不去,向温黛说道:西城去些万里,陆渐何德何能,竟使地母和各位同门风尘劳顿.
温黛笑道:你这个陆渐啊,你不知道吗?你如今已是西城之主,城主大婚,西城弟子谁敢不来?众人听了都笑,唯独陆渐摸不着头脑,疑惑道:地母娘娘,我怎么做得了城主,你拿我开心么?
温黛微微一笑,说道:这是说笑的事情么?你这城主是八部公推,名正言顺.
陆渐更奇,摇头道:不对,我是天部之主,若是推举城主的事情,为何我都不知?温黛笑笑,仙太奴隶奴接口道:八部公推,得众者胜,如今有七部赞同你做城主,天部的意见,自然可有可无了.
此事太过突兀,做这城主,更不是陆渐的本意,一时间,陆渐就如一枚鸡蛋堵在嗓子眼里,噎在当场,无言以对.
温黛又道:晴儿父母双亡,亲族尽丧,我这做师父的不能不管,我已找了房子,作为娘家,先将晴儿接过去,明日大婚,再送她过来.
陆渐应了,但从此闷闷不乐,直待次日洞房之时,才向姚晴说出心中疑惑,姚晴皱眉道:师父师公又对你使心眼儿了.他们这一招叫做赶鸭子上架.你想啊,谷缜做了东岛之王,要是东西交战,只有你能胜他,但以你和他的干系,你又怎么会动手呢?为了逼你,他们就做了西城之主这项大帽子,强行戴在你头上.一来若是开战,你身为城主,万不能置身事外;二来将你这么供着,再给东岛那些人十个胆子,也不敢犯你虎威的.所以不管交战与否,有你做城主,西城就没有输的道理.
陆渐愁眉苦脸,说道:但我又怎么会跟谷缜交战?姚晴拍手笑道:对啊,你这么一想,这仗就打不起来了.陆渐道:可谷缜呢?东岛那些人急着报仇,还不知道如何逼他.
姚晴失笑道:好哥哥,你犯傻了么?臭狐狸是什么任务?他不想做的事,谁又逼的了他?若讲玩心眼儿,东岛那几个跳梁小丑,给他提鞋也不配呢.陆渐想了想,连声道:对,对……姚晴却忽然面露恼色,紧攥粉拳,在床沿狠狠一锤,说道:这个臭狐狸,笨姑娘上次出嫁,给他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一次他却装乌龟,一个屁也不放,哼,想来便是可气,下次遇上,非打他两个大耳刮子不可.陆渐见她气恼神情,不由得哈哈大笑.
婚后次日,戚继光亦派人送来贺礼.陆渐得知兄长在闽北作战,大为动心,小住数日,待到西城众人陆续西返,陆渐便携姚晴前往南方,助戚继光荡平倭寇.
此时戚继光连催大寇,名震东南,倭寇闻风丧胆,尽都呼之曰戚老虎,陆渐一到,自是如虎添翼.忽忽两年光景,东南倭寇盗贼陆续平复.也在这两年之中,嘉靖皇帝一命呜呼,空留下了一具臭皮囊,升仙成道的梦想化为泡影,贻笑千古.
次年南方平定,戚继光奉旨入京.姚晴从未到过北京,便缠着陆渐,要和戚继光一同入京游玩.陆渐却万分想念谷缜,几次欲前往东岛一探,但他已是西城之主的身份,动辄得咎,既怕西城中人误解,又怕到了东岛,给谷缜惹来无边的麻烦,是以顾虑重重,心中虽想,却迟迟未动,再被姚晴一催,值得放弃旧念,前往京师.
一行人策马北行,沿途阡陌纵横,农夫乐业,茂密茶树间,采茶歌声不时响起,清脆娇柔,绕耳不绝.陆渐见此情形,回想当年从东瀛返回时所见的凄惨景象,真有恍然隔世之感.不多久,到了长江边上,一行人正在等渡船,前方忽然驶来一艘大船,那大船大的出奇,比起寻常江船大了不止一倍.戚继光奇道:谁这么招摇,把海船开到长江里来了.
话音方落,便听一声笑声,陆渐又惊又喜,脱口道:谷缜.缜字方落,便见谷缜冠带潇洒,立在船头,招手笑道:大哥,戚将军,可有雅兴,上一上谷某的贼船?
戚继光与他当日一别,数年未见,时或心有挂年,此间见了,亦是喜不自胜,指着谷缜笑道:你这小子,立了军令状,说要回来,结果尾巴一翘,几年都没有人影.
谷缜嘻嘻笑道:戚大人是大忙人,区区草民,岂敢叨扰.戚继光皱眉道:此话真是臭不可闻.谷缜笑道:原来戚兄也会骂人.说到这里,众人都是大笑.
谈笑间,船只靠岸,戚,陆,姚一行先后上岸,众劫奴见了谷缜,十分亲热,谷缜口中招呼,双眼却盯着姚晴,反复打量,姚晴啐了一口,骂道:臭狐狸,你贼眼兮兮的,瞧我做甚?
谷缜摇头道:我没瞧你啊,我瞧我侄子.
你侄子?姚晴回头一瞧,身后空无一人,募地明白过来,红透耳根,一驮足,赶上前去,便要揪谷缜的耳朵,谷缜低头让过,叫道:妙妙,救我.船舱里一阵笑语传来,施妙妙抱着一个襁褓,走出舱们笑道:姚家妹子,看我面子,你饶了他吧.
姚晴见了施妙妙,顿将谷缜丢在一边,抢到近前,伸手摸那婴儿,粉嫩笑脸,喜滋滋地道:几个月啦?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
施妙妙笑道:才三个月,是个女孩,名字么,谷缜还没取,说要他大哥给取名字.姚晴笑道:女孩儿好,我正想生个男孩儿,正好配一对儿.
谷缜哈哈大笑道:大美人啊大美人,你真是胡吹大气,生男孩儿么,你当是想生就生的?我也想生,结果呢,天不从人愿.不过女孩儿也好,这几日我是越看越爱.
姚晴忽地转过头来,盯着谷缜,笑眯眯地道:谷笑儿,你叫我什么?再叫大美人可是不对的.谷缜笑道:对,对,我该叫你大扫……把……姚晴听到扫字,只当他叫自己大嫂,不觉心花怒放,谁知谷缜加了个把字,词文全变,气得她飞起一脚,自然又被谷缜避开了.
笑一阵,来到舱室,谷萍儿正和桃红,萼绿张罗酒菜,众人坐下,畅叙别情,无所不谈,谷缜惟独不谈东岛,陆渐等人也不好多问.谷缜笑道:戚将军,你我久别重逢,我送你一个见面礼如何?
戚继光笑道:好啊,送什么呢?谷缜从身边拿起一个红漆木盒,笑吟吟送到戚继光面前,戚继光展开一瞧,面色微变,原来匣中竟是一个人头,看其式,竟是倭人.
陆渐心中好奇,探头一瞧,不由得脱口叫道:仓兵卫……原来这人头正是鹞左仓兵卫的,不想天柱山一别,再见之时已是一个死人.谷缜哦
了一声,说道:他叫仓兵卫么?不过他还有个小名儿,叫做仓先生.他被戚将军打败之后,盘踞一个海岛,想要继续作恶,不巧被我遇上,将他轻枪收拾了,又听说戚兄要进北京,特意送来,作为见面礼.
戚继光望着人头,哈哈笑道:好,好礼.陆渐却不由想到东瀛往事,不觉心中凄凉.
谷缜又笑道:戚兄,大哥,入京之期尚远,我来提议,大家海路进北京如何?话未说完,姚晴已拍手笑道:好啊,好啊.戚继光与陆渐对视一眼,笑道:朝廷海禁才松一些,你这奸商就来犯事,也罢,左右还有些日子,若是大家都无异议,我也舍命相陪吧.
当下谷缜掉船顺江而下,出了吴淞口,转舵向北,众人日日喝酒闲聊,其乐无穷.
是日,经过山东文登营时,陆渐,谷缜谈到环游世界的光景,多说异国风物,戚继光听到精彩处,击节叹息,又听说西国水师强盛,火炮犀利,不由得心生几分愁意,起声来到船头.眺望海边城楼残垣,远近炊烟,听着军营中笳声跌宕,不由得诗心陡.朗吟道:冉冉双幡度海涯,晓烟低护野人家.谁将春色来残堞,独有天风送短笳.水落尚存秦代石,潮来不见汉时槎.遥知百国微茫外,未敢忘危负岁华.
谷缜一旁听到,点头道:忘战这必危,倭寇虽平,北方鞑靼尚且强盛,西方诸国亦有中兴之势,为将者,国家之爪牙,不可懈怠啊.
戚继光微微一笑,说道:我此去京师,或许要去边关防鞑靼,日日骑马,日子一久,或许会想到这乘船厮杀,平靖四海的日子.谷缜笑道:其实依我来看,这大海也是一匹好马.
戚继光拍手道:此论甚怪,戚某愿闻其详.谷缜笑笑,指着大海,朝声道:这茫茫大海,不就是天公的坐骑么,世间凡马,若论驯服,谁能及它,若论狂暴,谁能及它,若论奔腾万里,谁又能及它?所谓舟船,不过是这匹神马的鞍鞯罢了.若骑凡马,何足道哉,热血汉子,若要骑马,就当骑这天公之马!
戚继光哈哈大笑,赞道:快论,快论,今日一叙,足慰平生.说罢大笑一声,转回舱中去了引用自:(此处缺文,甚是诡异,疑为编辑错误)
一时间,船头只剩陆谷二人并肩而立,眺望大海.陆渐忽道:东岛……谷缜摆一摆手,笑道:别提东岛,从今往后,武林中再无这个词儿.陆渐渐一惊,问道:什么?谷缜笑笑,说道:大哥,你还记得我当年在海宁观海楼说过的话么?我当时就说了,我跟别人都争输赢,唯独跟你,我便不争.
陆渐沉默半晌,说道:东岛解散了么?谷缜道:不错,我用两年工夫,做的就是这件事.陆渐激动起来,大声道:东岛是令尊一声心血所聚,你怎么能说散就散?
谷缜摇头道:一生心血?其实都是他看不开.三百年前,东岛就不曾有,后来是有了,却多出很陡恩怨仇杀.这东岛还在一日,东岛西城就不断纠纷,这又是何苦来哉?
陆渐道:有你我二人,怎会有什么纷争?谷缜笑了笑,淡淡的道:倘若你我都死了呢?陆渐一怔,不禁默然.谷缜笑道:叶梵等人想要报复,不过是打着东岛的招牌,逼我就范,如今我走了,招牌也砸了他们力量小无可小,这报复的心也没了.说到这里,他不觉轻轻叹口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
一时间,二人目视苍茫大海,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又过几日,将至塘沽,是夜,谷缜设下丰盛筵席.秦知味亲自掌勺,佳肴美味,妙不可言,酒喝了一坛又一坛.姚晴一时欢喜,也喝了不少,竟与谷缜反串着唱起《西厢记》.姚晴扮张生,谷萍儿扮红娘,崔莺莺却是谷缜,姚晴唱得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着实可圈可点.到了谷缜时,只听他捏着兰花指,妖娆唱道: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郑安全帽,雨打梨花深闭门……谷缜原本俊美,此时刻意扭捏,手挥目送,真个神娇意媚,更赛女郎.在座众人无不绝倒.姚晴笑倒在陆渐身上,捂着肚子,直叫哎哟,陆渐救我,哎哟,陆渐救我.哪还有力气再往下唱.
这么胡闹一晚,次日清晨,海船靠岸.谷缜将众人送到岸上,笑嘻嘻望着姚晴道:大美人儿,这大嫂二字么,我是绝然不叫.但你新婚大喜,我因故未能来贺,实在有点儿抱歉,为表歉意,我送你一样物事可好?
姚晴将白生生的纤手一摊,笑道:好啊,拿来.谷缜将手一伸,从施妙妙手里接过一个数尺见方的白玉匣子,送到姚晴手里.姚晴接过,大不客气,展开一看,忽地失声叫道:财神指环……
陆渐亦是变色,定眼一瞧,那玉匣中果然躺着一枚碧玉指环,环上三缕血纹,分明可见.指环之下,放着一叠文书,看起来象是帐簿.陆渐惊道:谷缜你这是做什么?
谷缜叹了口气徐徐道:我一生极少负人惟独欠了艾伊斯一条性命,她做梦都想要这枚指环,我逞强好胜,直到她死也没给她,实在是我生平大憾.大美人,我所见女子,只有你最象她,我将这枚指环连着中土财富交到你手里,以你的才干,必然不会叫我失望.
姚晴拿着玉匣,有些怔仲,皱眉道:臭狐狸,这礼物未免大了些况且听陆渐说,东岛散了,你又让了财神,将来岂不是没了事做?
谷缜哈哈大笑,押运手道:哪会没有事做?我在潜龙上不是得了么?我已立下志愿,非将图中大海一一走遍不可.这么纵横七海,又岂会没有事做.众人听得无不动容,戚继光脱口赞道:好志向.
姚晴却叫道:臭狐狸,你只顾自己逞能,就忍心让妙妙陪你受苦么?谷缜与施妙妙含笑对视,施妙妙半似欢喜,半似无奈,叹道:姚家妹子,只要他喜欢,我又怎会觉得苦呢?姚晴一愣,流露怅然之色.谷缜深深望了陆渐一眼,笑道:我就去啦,大哥,好好保重,也,也好好照顾我妈……陆渐听得胸中酸楚,涩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谷缜略一沉思,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
到这里,他举头望天,蓦地纵声大笑,搀着施妙妙,且舞且歌,走向海船.歌声清亮,萦绕海畔: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知音三五人,痛饮何妨碍,醉袍袖舞嫌天地窄.
锚起,帆张,东方一轮红日,喷薄出海,那艘船向着太阳升起处越驶越远,陆渐蓦然间按捺不住,飞奔起来,一直奔入海里,海水齐膝,始才惊觉.可那面白帆去得更快,冉冉没入红日深处,就像一片远去的云彩.这时候,陆渐身后飞来几只鸟儿,啁啾婉转,盘旋相逐,可是啊,这些早晚觅食的鸟儿,又怎会懂得白云的无心呢?
沧海完
编者小札
2008年1月26日13:58分,随着这些早晚觅食的鸟儿,又怎么会懂得白云的无心呢这一句话,创作历时21个月,刊载34期历时17个月恶毒长篇巨着,在此落下了帷幕.
回一枚铜钱,外圆内方,翻转落定,铜绿间透出嘉靖二字,更觉得恍然如梦,似乎才在昨日,又似乎已过了千秋.
感谢侠友,们两年来的期待和支持,也对凤歌在创作中付出的汗水和智慧表示由衷的感谢和敬意.
是刊载的最优秀的作品之一,也是大陆新武侠,乃至武侠史上,都不可磨灭的武侠巨作.而之后,武侠新经典又将翻到新的一页.
让我们在江湖上,共同品位流传千年的武侠……
08年2月22日,第34卷潜龙勿用之卷【大结局】正式发布!沧海书友们,是你们的坚持,令这部武侠如此出色!
第34卷潜龙勿用之卷【大结局】正式发布!沧海书友们,是你们的坚持,令这部武侠如此出色!
鬼鬼想说:你们的支持~令我一直坚持更新沧海~你们的支持早已是我最大的动力~
在这里~我感谢你们每一位沧海的书友~
谢谢你们!
有点可惜的~
我们沧海成立QQ群晚~
刚好有五个~
其实我最近又建了一个六群~
可惜用不上了~
但是~~
三部曲也才到中间~
让我们一起期待第三部~
我们永远不会分开的~
这是鬼鬼给你们的承诺!
提剑追梦六群:561700
提剑追梦四群:42526958
提剑追梦三群:60504
提剑追梦二群:53922
提剑追梦:341000
[奉献]
第34卷潜龙勿用之卷【大结局】(上)
用过午饭,二人重又行功,谷缜怕有意外,请虞照在舱外护法.此番行功,古镇修为精进,八劲威力更强,陆渐所受痛苦自也更胜,但他耐力绝强,又曾饱受黑天劫之苦,无论如何难受,均不动心,只是竭力借取劫力,化为真气,抵御周六八劲反
复冲击.但谷缜真气越积越厚,不过数个时辰,体内真气倍增,八劲鼓荡,流转神速,进出陆渐体内也越来越频,叫陆渐吃力不堪,他五脏百脉也从未充满如此浑厚地真气,酸胀难受,静脉震颤不绝,引发诸多杂念,坐不多时,谷缜便觉心中烦乱,头
脑中嗡嗡乱响,跃跃欲起,直欲大叫狂呼.
陆渐隐隐察觉谷缜心神不宁,真气紊乱,当机立断,截住真气,将大金刚神力反送入谷缜体内,以绝顶神通将混乱真气勉强压住.谷缜真气一定,还醒过来,说明缘由,叹道:这大概是心魔作祟,修炼内功者在所难免,修炼太快,尤其如此.欲
速则不达,今日就此作罢.
陆渐皱了皱眉,道:可是时间紧迫,或许明天便到低头.你变强一分,我们的胜算也多一分.谷缜摇头道:若是强练,势必走火入魔,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陆渐略一沉思,说道:当时我助万归藏脱节,他曾传我分魔之法,十分玄妙,
我将这法子教给你,你有心魔,转给我便是.谷缜一惊,摇头道:决然不可.倘若连累你走火入魔,这神通不练也罢.说罢便要起身.
陆渐按住他肩,神色凝重,道:谷缜,不要任性.敌强我弱,不行险无以取胜.何况当日万归藏的心魔何等厉害,也未奈何得了我,你这点儿心魔,又算什么?谷缜缓缓坐下,顶着陆渐,眼神变化数次,忽而叹一口气,低头道:大哥,
我听你的.
分魔之法是万归藏隐居十载、苦心创出的法门.自古修炼内功,最可畏的莫过于心魔,而所谓心魔,也即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杂念,杂念一起,自会分散精神;然而修炼内功,却要的是凝聚精神,聚百为十,聚十为一.所以杂念是
静中求动,修炼内功却非得动中求静不可,捂着往往修为越高,心魔越强,精气神越发不易凝聚,这就好比带兵打仗,十个人打仗可以要想呼应,齐心协力;一百个人打仗,呼应不到,必然各怀异心.;至于人满一万,遍野漫山,统率更是无
比艰难.是故真气越强,越是易散难聚,杂念纷出,强练神通,势必走火入魔.精气一溃,便应了兵败如山倒的俗话,在想凝聚就很难了.是以自古一来,走火入魔者要么疯癫,要么瘫痪,归根结底还是精气受挫,难以凝聚之故.
万归藏的分魔**却是一反常理,能将转嫁他人.虽说损人利己,但若对方精神牢不可破,便可助修炼者克服心魔.陆渐历经百劫,心神牢固绝伦,谷缜杂念纵涌如潮,陆渐心神却如礁石,海浪虽猛,退去时礁石屹立如故.谷缜去了心魔扰乱,
专心凝聚真气,真有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之感.
功夫大进虽是好,但谷缜却有所不知.天道此消彼长,绝不无故惠人.陆渐既要承受六虚毒之苦,又要抵御心魔,兹如四面受敌,痛苦不堪.抑且谷缜真气强一分,心魔亦强一分,奇想怪念层出不穷,纵是当日为万归藏分魔也不过如此.何况当
日虽受难,却如斧钺斩劈,痛苦之余倒也痛快.此时却如钝刀割锯,求生不得,求死亦难,当断不断,真是万分折磨人.
越是难受,陆渐心中念头越是清晰,心想谷缜若能神通大成,自己生死大可置之度外.甚至想:阿晴若有三长两短,我也势不能活;谷缜才智胜我百倍,对付万归藏可以少我陆渐,却不能少了谷缜.我纵是油尽灯枯也要助他成功的.一念至斯,咬牙苦忍不提.
修练中姚晴醒来几次,仙碧也曾来探望,二人见这情形不知缘故,均猜是修炼武功,但是何种武功却又设想不出.欲问二人,但谷缜浑然忘我,陆渐受困心魔,均是腾不出功夫理会众人.
时光流逝,船行海中又过**日光景,姚晴身子一日坏过一日,初时梦中还有呓语,渐渐动静也无.但凡陆渐收功,姚晴均在昏睡之中.陆渐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绝望之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将希望尽寄托在谷缜身上.
到了第九日上,寅时左右,陆渐忽觉谷缜丹田处急剧一跳,周流八劲遽然转强,汹涌灌来,所到之处大金刚神力无故披靡.
修练中姚晴醒来几次,仙碧也曾来探望,二人见这情形不知缘故,均猜是修炼武功,但是何种武功却又设想不出.欲问二人,但谷缜浑然忘我,陆渐受困心魔,均是腾不出功夫理会众人.
时光流失,船行海中,又过了**日光景,姚晴身子一日坏过一日,初时梦中还有呓语,渐渐动静也无,但凡陆渐收功,姚晴便在昏睡之中,陆渐见她如此模样,心中绝望之意越来越浓,不知不觉,将希望尽都寄托在谷缜身上.
到了第九日上,寅时左右,陆渐污觉谷缜丹田处急剧一跳,周流八劲骤然转强,汹涌灌来,所到之处,大金刚神力无不披靡,陆渐大惊,竭力凝聚真气抵御,无奈来劲太强,陆渐连日饱受煎熬,渐渐招架不住,张眼望去,谷缜低眉垂目,神色沉静,面容
莹润有光,有如佛陀宝相.
陆渐心头微动,恍然明白,谷缜行功已到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必有突破,当务之急,便是竭力助他成功.可是多日来大金刚神力反复受挫,疲弱不堪,周流八劲较之此前又强了何止十倍,此消彼长,陆渐借力不及,周身筋脉一酥,劲力陡泄,周
流六虚功如狂风巨浪,荡涤全身,陆渐心中惊骇欲绝:糟了,我竟死在他手里么?
念头方动,大金刚神力已被扫荡一空,周流八劲失了对手,洪流也似急冲乱突,但可怪的失,陆渐分明感觉那团真气生机洋洋,无所不至,却又不觉丝毫痛楚,只觉身子里极空极大,漫无边际,入体的周流八劲转一周天,便弱几成,再转一周,
又弱几成初时浩大雄浑,数转之后,竟无踪影.这情形前所未有,陆渐本有必死之心,此时却是大为迷惑,仿佛身子里藏了一眼无底深潭.将来劲吸得干干净净.
这一连串变化出乎意料,陆渐起初还觉惊讶,转念默察,忽有所悟.感情周流八劲不知为何,尽都化为劫力,陆渐体内虽无一丝真气,神识却是不减反增,劫力散开,对谷缜体内情形当真洞若观火.
原来,经过多日苦修,谷缜体内增长已至大满大足.而世间万物,满盈之后势必亏损,就如一个水囊,装水太多,势必溢出囊口,要么会将皮囊撑破.谷缜身子未经锤炼,真气满盈,势必宣泄,不知不觉间,多余的真气如洪峰破堤,倒灌而回,攻了
陆渐一个措手不及,还了他人,势必送命,偏偏陆渐练了lt;黑天书gt;,隐显二脉一气贯通,显脉被破,隐脉尚存,气机变化,迥异世间任何高手.劫力本就介于神识,能化天底下任何真气,故而陆渐一向借来劫力,化为真气,但却不知道,逆而转之,天底
下任何真气,也可化为劫力.但是变换至法,匪夷所思,必要劫力真气均无,隐脉显脉尽空,此时真气入体,先化劫力,再转真气,直至隐显二脉再度充盈.
可是一般而言,显脉中真气容易消耗,隐脉劫力若要耗尽,却是极难.此次陆渐助谷缜修炼,为了抵挡周流六虚功,化尽大金刚神力,为了分魔,又将劫力消磨殆尽,如此一来,隐显二脉一时俱空,周流八劲入体化为劫力,劫力又化为大金刚神力,大金刚神力复又化为周流八劲,陆渐只觉浑身发轻,眼前白光一片,仿佛推开某扇大门,豁然洞开,见到全新境界,然而是何境界,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正觉妙不可言,忽听门外虞照厉声叫道:万归藏,你来做甚?喝声方落,便听万归藏朗然道:我怎么不能来?两句话入耳,陆渐大惊失色,万归藏早不来,晚不来,偏挑这个时候前来捣蛋.谷缜正当紧要关头,物我两忘,决计不能扰乱,万归藏一旦闯入,即便自身免劫,谷缜也有走火入魔的大难,霎时间,陆渐心悬喉间,竭力收敛神意,以防万一.
只听虞照冷哼一声.道:这儿是病人舱室,闲人免进.万归藏笑道:你这么急着拦我,大有鬼祟,不成,管他什么舱室,我偏要瞧瞧.虞照大急,叫道:你要进去,除非踩着我过去.万归藏道:是么?话音未落,虞照惨哼一声,已然吃亏.万归藏笑道:你的雷音电龙虽有几分火候,但想挡我,岂非以卵击石……说罢轻笑两声,又道,你当我不知道里面作甚?那俩小子天真的很,以为仅凭几日苦练,就能胜我?痴心妄想,莫过于此.也罢,看在你舍命相护的份儿上,我不进也罢,嘿,若有闲暇,你告诉着他们,那地方怕是到了.虞照道:什么地方?万归藏冷笑道:你们来做什么?吃饭?睡觉?还是拉屎拉尿?
陆渐闻声知意,又惊又喜,这时间,忽觉谷缜什么微微一震,体内多余真气宣泄殆尽,气机渐稳.陆渐心中又是一喜,当下缓缓收敛劫力,以助谷缜收功,耳中却听虞照扬声叫道:万归藏,你何时变得好心了?
好心?万归藏哈哈一笑,我的好心明白得很!就是要你们打心底服我,省得来日输了,多寻借口.虞照哼了一声,万归藏却嘿然一笑,扬长去了.
这时陆渐劫力收尽,谷缜双目陡张,眸子里英华焕然,较之往日大为不同.兄弟二人心领神会,对视一笑,互撤双手.陆渐将万归藏的话说了,谷缜大喜,跳起来奔出门外,陆渐也抱起姚晴,会合众人,来到甲板之上.
其时天色尚未大亮,海上升起浓雾,漫如重纱,阵阵涌来,万归藏负手立在船头,凝视远方.三人顺他目光看去,只见浓雾一团,景物莫辨,方觉迷惑,忽听嘎的一声,海鸟哀鸣.霎时间,雾气中一个巨大的影子挥了一下,极长极粗,柔软灵活,落下时,水声激荡,声如炸雷.众人心中均是一跳,有水手失声叫道:天啊,又来了,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霍金斯脸色发白,叫道:快收锚,把帆升起来.说话间,那怪影又是一挥,这一下近了一些,霍金斯变了脸色,叫道:快,快……叫声方落,船身似乎被什么物事撞上,咚的一声,船只急剧摇晃起来.霍金斯以下,众水手无不面如土色,纷纷抱
住桅杆扯住绳索,盯着前方,拼命咽着唾沫,唯有德雷克手把舵轮,尚自镇定.
陆渐想起一事,叫道:薛耳呢?还在桶里吗?话音方落,便听一个声音道:小奴上来多时了.陆渐回头望去.薛耳与青娥并肩行来,薛耳哆嗦道:鲸停下来啦,不游啦……
陆渐一呆,回头望去,雾气中水光闪动,星星点点,忽然间,一阵怪异声响随风涌至,凄厉哀怨,若哭若啸,有如千百婴儿尖声啼哭一般,水声激荡,有如汤水沸腾.船只猛然间失了控制,急剧摇晃起来,德雷克使出吃奶的气力,也休想稳住.
呜的一声,巨响惊心,那巨大怪影倏尔逼近,带起一阵飓风,破开浓雾,从甲板上方一掠而过,咔嚓一声,将主桅桅顶抽断,这一下,船上众人看得分明,那怪影乃是一段触手,百尺长短,密密麻麻布满巨大吸盘.
天啦.甲板上略一沉寂,响起一声尖叫,一个年老水手叫道:克拉岗,那是克拉岗……霍金斯一个激灵,掉头嘶叫道:快掉头,德雷克,你这个狗娘养的杂种,快掉头,杂种……又是呜的一声,那条触手猛然收回,从万归藏头顶数尺
一扫而过,轰隆一声落入海里,一排如山巨浪汹涌而起,砸向船头.
眨眼间,浪头已到万归藏头顶,就在这时,奇变突生,那排巨浪似被无形巨刃生生劈开,一分为二,玉碎琼飞般拍在万归藏左右身侧,万归藏挺立如帮,一袭青衫在风中飒飒抖动,凛然如旗.
德雷克远远瞧得呆了,竟尔忘了转舵,霍金斯见他不动,发起怒来,厉声道:德雷克,你是聋子吗?刚要痛骂,便听万归藏笑道:霍金斯,什么是克拉岗?霍金斯闻声回头,突地两眼睁圆,浑身僵硬,敢情那条巨大触手并未去远,只在万归藏身前载沉载浮,盘曲弄影,万归藏面对那样巨物,不但殊无惧色,抑且饶有兴致,含笑打量.
这一众水手多是恶棍罪犯,亡命已极,此时却被万归藏的神气镇住了,个个盯着这青衣老者,身僵舌硬,霍金斯结结巴巴地道:那,那是挪威的水怪,千臂千手的吃人怪物……
千臂千手?吃人怪物?万归藏笑笑,所以你就想逃了?霍金斯见他如此模样,恐惧稍减,定一定神,说道:若不逃走,就不能活.
万归藏微微一笑,将手一挥,霍金斯只觉劲风袭来,割面生痛,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霍金斯回头望去,前桅不知怎地,拦腰折断,带起一般狂飙,向他头顶猛然压来,霍金斯措手不及,忘了躲闪,谷缜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向后拖出,霍金斯只听轰隆巨响,木屑溅在肌肤之上,阵阵刺痛,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抬眼望去,万归藏冲他一笑,说道:霍金斯,你问问自己的脖子,有没有这桅杆硬啊?霍金斯茫然摇头,万归藏道:那你还逃不逃?霍金斯将手连摆:不逃了,不逃了,被克拉岗吃了,我也不逃啦.
很好、万归藏点了点头.此时海中怪叫声越来越急,浓雾淡去,晨光渐涌,前方景象分明起来.众人一眼望去,茫茫大海寒波汹涌,巨浪腾空,海面上密密麻麻浮满大鲸,大者巍如岛屿,小者也可比海船.苍灰色的鲸背在浪涛中时隐时现,卷起滔天白浪.鲸群中围着一个庞然怪物,那东西绵绵软软,闪动牛乳光泽,海水沸腾,无法见其首脑,唯见许多巨手蜿蜒伸出,在水中搅动蜷曲,有如一窝大的出奇的蟒蛇,遇见任何物事,立时牢牢缠住,死也不放.
几只大鲸亦被那怪物巨手所缠,张嘴摆尾,极尽痛苦,背上喷出丈余水柱,水色由白而红,渐成血色,剩余大鲸纷纷露出森森白牙,大口噬咬,怪物肉烂血涌,血色靛蓝,融入海水之中,难分难辨.
怪物体格虽雄,仍抵不住大鲸群起而攻,蓝血喷涌,渐难,蓦然间,那物发出一阵响亮的吮吸声,有如长长的叹息,一会儿工夫,便拖着被缠鲸鱼,徐徐下沉,它体格庞大,下沉时搅起偌大漩涡.鲸群也纷纷喷出雪白水柱,一簇簇有如玉树琼花,一阵工夫,俱已消失水中,大团大团的蓝血从水下涌将起来,将一片海水染的越发深沉.
开船吧.万归藏语声冰冷,惊醒众人.霍金斯喃喃道:开哪儿去?万归藏一指前方,陆渐顺其所指,极目望去,云烟缥缈中,绰约可见岬角轮廓,顿时心头一跳,低声道:谷缜,你瞧!
谷缜定眼望去,眉头深锁,虞照却啐了一口,说道:我瞧是万老鬼故弄玄虚,他怎么知道就是那儿?谷缜道:一路上我们跟踪鲸群,并未见到任何岛屿,此时见到,必有蹊跷.虞照道:跟踪大鲸这件事,我一向怀疑的很,试想一想,这些鲸鱼在水里都是胡游乱窜,天知道窜到哪儿去?又怎么带我们去找潜龙呢?
谷缜摇头道:虞兄不曾生活海边,不知这鲸鱼性情.鲸鱼航游,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大有依循,走的都是熟门熟路呢.虞照叫道:谷老弟,你又来哄我了!
谷缜笑道:虞兄别急,且听我说一件趣事.那还是元代仁宗年间,东岛群雄义不朝元,远离中土,牛马不至.为取肉食果腹,多有弟子出海捕鲸.有位前辈,姓名记不得了,极擅捕鲸,有一次,他在猎杀大鲸之时,用鱼叉刺中了一只鲸鱼的背峰,不料那头大鲸十分顽强,负伤带着鱼叉潜入深海,逃之夭夭.当时这位前辈怅惘之余,也未十分上心.数年之后,他再度出海捕鲸,在相同地方,又杀死了一头大鲸.割肉取油之时,发现鲸背上嵌着一柄鱼叉,木柄已经烂掉,铁叉则与大鲸血肉相连,长成一处.那位前辈拔出铁叉一瞧,大吃一惊:敢情叉身之上竟然镌有自家名字.原来啊,这柄鱼叉正是他当年遗失之物,这头大鲸也正是当年叉底逃生之鲸,只因为时乖运蹇,多年后仍在同一处所,死在那位前辈手里.那前辈见状十分惊慌,潜心钻研,发现鲸群行游之时,确然依循某条惯道,依此惯道,他阻击鲸群,杀死不少鲸鱼,可叹杀戮太过,惹动天怒,晚年时不慎失手,葬身鲸腹.
好在他人是死了,这道理却流传下来.
虞照将信将疑,说道:着鲸踪是思禽祖师所定,他也知道这个道理?谷缜笑道:虞兄真糊涂了,你忘了鲸息功么?虞照一愣,点头道:不错,西昆仑的鲸息功得自大鲸,这位祖师与鲸鱼的确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何止说不清,道不明!谷缜叹了口气,只怕从古至今,再无一人比他更懂得这些吞舟之鱼,是以此地鲸群聚会,或许和他有关……说话声中,天已大亮,雾气散尽,前方景象越发清晰,鲸群沉浮不定,怪鸣起伏万端,巨鲸阵中,不时冒出那等软体怪物,大小不一,色泽各异,触手乱舞,气势惊人,众人瞧得久了,渐渐发觉,那怪物不只触手众多长大,还有一个如山大头,头上巨眼,在风波中明灭闪烁,皎然如镜.
女王浩摇摇晃晃,穿行在这洪荒沙杀场,四周腥血横流,惨烈出奇,面对这些庞然还海怪,船头众人真如蝼蚁一般.海平线上岛礁轮廓越发清晰,在滔天浊浪中时隐时现,陆渐瞧在眼里,心中无端激动起来.
灰影忽闪,船舷边一只大鲸如山移过,光溜溜的巨背上挂着紫黑海藻.
船鲸交错,红波涌起,船只散架也似摇慌起来.众人纷纷拽住身边缆绳,站立未稳,一只巨大触手从大鲸身下破水而出,砰的一声挂住甲板.惊呼声霎时响成一片,水手们抱头躲闪,会武者纷纷蓄势,不料那触手仅是搭在船头,一动不动,众人惊魂未定,好事者探头望去,敢情那只触手已被大鲸齐根咬断,变成一截死物,断口处汁液淋漓,好不凄凉.
谷缜吐了一口气,忽道:陆渐,你可瞧出这怪物来历?陆渐心中余悸未消,脸色苍白,连连摇头.
谷缜笑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可想见过如此巨大的乌贼么?众人一惊,陆渐失声道:这是乌贼?
谷缜点了点头.陆渐定眼望去,那怪物体型虽巨,却是大头巨眼,长须数十,活脱脱一副乌贼模样.
谷缜又道:陆渐,你可知道这些鲸鱼为何会来此地?陆渐仍是摇头,谷缜叹道:你没瞧出来么?此地是他们的狩猎场,这大乌贼就是他们口中的美食.话音未落,怪声骤响,远处一头大乌贼被十余头大鲸活活肢解,腥血四溅,残肢败体兀自扭曲不绝,船上女子瞧得面无人色,纷纷呕吐起来.
奇怪,谷缜眉头大皱,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乌贼?话音未落,万归藏的声音冷冷传来:因为此去不远便是大海丹田.
大海丹田?谷缜失笑道:大海又不是人,哪会来丹田?万归藏冷冷一笑,问得好,那我问你,潜龙是什么东西?谷缜一愣,说道:故老想传,潜龙是一件灭世神器,威力极大.
万归藏道,何以如此威力?谷缜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却知道.万归藏淡然道,当年我大破东岛,在你祖父谷元阳的房里找到一本书,那本书中,专道潜龙.谷缜微微动容,愿闻其祥.万归藏微微一笑,说道:书中开宗明义:潜龙者,大海之丹田,阴阳之关联,集阴阳二流,驭微茫七海.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谷缜道:丹田我能明白,这阴阳二流又是如何解释?
万归藏指着海面:这海中水流并非如常人所想般冷暖如一.而是有冷或热.冷者为阴,暖者为阳,有如人体阴阳二气,行径十四经脉,扭转奇经八脉,无论如何变化,总有一定规律,阴阳二流也是如此,在这海中流转之际,必会依循某一定律,或是从西而东,或是由南而北.西昆仑按照这一道理,将这汪洋大海假想为一名内家高手.修炼内功的人都知道,修炼内功之要,第一便是意守丹田,从汇集体内阴阳之气,聚百为十,合十为一,大能汇聚,故能摧坚破敌,所向无前,这便是一切内功的原理了.可是这茫茫大海不同于人类,混沌无知,任意所之,内中虽有阴阳二流,却不会意守于一点,故而若要驾驭阴阳二流,首要之事,就是为这混沌大海中造出一个丹田.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徐徐道,这个丹田,就是潜龙.说的这里.万归藏抬起头来,目注远方礁型峡影,流露神往之色.
众人听到这话,均感匪夷所思,潜龙之道,竟是人类修炼内功之法,放乎这一片沧海.可是这里想来容易,究竟做来,却不知如何麻烦.当年西昆仑与东岛前辈如何做到的,着实叫人无法想象.
万归藏沉默时许,又道:书中还道:#39;潜龙初成,天有异征,有大怪物现于风波,周围数里,型如算袋,手足千万,覆没舟楫无算,是怪与群鲸战于海中,血流百里.状极残酷……
众人听到这话,均是大悟,无怪万归藏拿定潜龙将至,原来东岛典籍早有记载,潜龙造成之后,也曾吸引偌大乌贼,覆没船只,大乌贼又引来鲸群,血战一场.
万归藏又道:人说#39;潜龙#39;呼风唤雨,崩天裂地,只怕都是讹传,倘若没有江海湖泊,这潜龙就是一具废物.天下江湖,俱与大海相通,天下都市,大多傍水而居,这潜龙一旦发动,能叫海水逆流入陆,致使江湖上涨,人为鱼鳖,亿万良田,化为乌有,那时候天下大乱,便是英雄用武之时.
众人听得发楞,陆渐忍不住道:万归藏,你寻找潜龙,就是要让天下大乱?万归藏淡然道:若有必要,也无不可,自古乱世多而治世少,大乱而臻大治,千古常理也.说到这里,他下巴一扬,目中透出灼灼精光,此时间,眼前景色陡然一变,一片海水势如奇峰突起,高过四周海面足有数丈,乍眼望去,茫茫然如悬瀑天落,白浪滚滚而至,余波直抵船头,女王号逆行十丈,便如受到莫大阻拦,团团乱转.
过去不拉.德雷克高声大叫,手中舵柄如旋风般忽左忽右,几乎将他手腕扭断.
万归藏长眉陡挑,抓起一只救生舢板掷入水中,飞身一纵,落在舟心,那舢板无桨而动,有如鲤鱼跳浪,逆流向前,并非直冲猛进,而是以之字绕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后退一丈,前进两丈,一晃眼地功夫,已到那洪峰高处,连人带船破空一跃,消失无踪.英人水手何曾见过如此神通,有的人心中骇服,不自禁屈下一膝,伸手在胸前连画十字.
陆渐忍不住道:怎么办?谷缜唯一皱眉,朗声道:还有几只舢板?左飞卿检视一遍,说道:还有两只.谷缜道:时机紧迫,我和陆、姚一船.剩下一船,你们瞧着办吧.也抓起一只舢板,掷入水中,纵身跳上,船上众人绵绵相对,陆渐咬了咬牙,叫道:各位保重.然后背起姚晴,跳上舢板.
谷缜双脚不丁不八立在舟心,双手合十,全力施展驭水法,模仿万归藏的法子,驭使舢板之字回绕,冲上洪峰,到得浪尖,二人举目一瞧,不觉吃了一惊,感情前方东一簇,西一簇,尽是礁石,或明或暗,隐没无端,如魔鬼群礁略有近似,但又大为不同,此地礁石相隔稀疏,其间水势极乱,章法也无,漩涡大小环套,有如千口万眼,其间不时巨浪排空,奔腾迭起,万归藏那只舢板踪影全无,也不知去了哪里.谷缜未及思量,舢板已然沉入一个波谷,身后碧城百里,身前雪岭千叠,两峰并起,双城对峙,轰隆声中,浪头已到头顶,一旦拍下,势将舢板打翻,谷缜情急间将水部神通发挥至极,顺着浪势,将舢板一忽而推向浪尖,不料将至未至,波涛涌回,将舢板向后大力推回,那海水潜力无穷,周六水劲入水,顷刻化为乌有.
正觉焦急,陆渐一声骤喝,挺身而起,呼呼两掌拍后身后,大金刚神力凝如实质,海水微陷,舢板借这些微之力,勉强前冲.谷缜趁势驭使舢板越过浪尖,两人定眼一瞧,不禁骇绝,前方不知何时,从波涛中涌出一块礁石,森然笔立,舢板若是向前,毕被撞得粉碎.
情急间,露肩纵身跃出,双脚牢牢勾住船头,鱼跃出掌.砰的一声击中礁石,石屑飞溅,陆渐双掌也是切骨生痛,但经此一阻,舢板斜刺里冲出,堪堪绕过礁石,滴溜溜陷入一眼漩涡,那大海中似有无穷吸力,将舢板拖向水眼深处,一眨眼功夫,三人四周尽是滚滚流波,绚丽湛蓝,有如巨井围城一般,上方天日渐小,却不知高有几许,下方深渊不测,细细幽幽,也不知伊于胡底.陆谷二人纵有盖世神通,当此沧海之怒,也自觉渺如一粟,微不足道,空自身陷漩涡,却无丝毫解脱之数.
就在此时,水眼忽收,一股大力从下涌起,呼的一下,又将舢办托出水面.这般感觉,好比腾云驾雾,二人未及欣喜,眼前便是一黑,耳边咔嚓大响,舢办直愣愣撞上一块礁石,顷刻之间,舢板化为一堆破烂木片,陆,谷二人反应奇快,舢板一碎,齐齐纵起,攀住眼前礁石,只一纵,便道顶上.喘息未定,谷缜忽指前方,叫道:陆渐,你看.
陆渐顺势望去,便看到万归藏哪一叶舢板在波峰浪谷间时隐时现,万归藏浑身湿透,全没了潇洒风度,只是纵及所能,连连出手冲开巨浪,他掌力之雄,震烁古今,纵是惊涛巨浪,也是一击而分.陆,谷二人见此神威,均是咋舌不已.
万归藏虽在浪涛中穿梭无碍,无奈水势太乱,变化万端,涌起之时,浪高及天,落下之时,旋涡无底,忽然间,舢板冲入两个旋涡纠缠之处,水势奇乱,万归藏显出应变之才,身子疾探,抢在触礁之前,双手扣住礁石,双脚一绞,硬生生将那舢板提在半空,继而双手攀升,到达礁石顶端,将那舢板反扣在地.
谷缜见状苦笑,叹道:老天爷当真不公,你我的船一撞即破,老头子却能人船两全.陆渐叹道:谁叫他本领大.说着低头看向姚晴,直觉他身子冰冷冷的,双目紧闭,除却口鼻间尚有微微气息,已无半点生机,陆渐心急如焚,忍不住叫到:谷缜,姚晴快成什么了,你,你有什么法子……谷缜神色一黯,叹道:我有什么法子?这水阵是西昆仑所设,战阵,石阵,助阵均有破法,可这以海为阵么,谁又能破……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凝视极远处一块礁石,咦了一声,面露讶色.
陆渐本是心中冷透,这时忽见他神色有异,顿时心中一跳,说道:谷缜,你想到法子了?谷缜笑笑,偷偷伸出一指,指着远处那块礁石,低声道:大哥,你瞧那块石头上是什么?
陆渐极目望去,那礁石顶端,绰约有个模糊形影,陆渐一惊,哎呀叫道:那是个人……谷缜蓦地伸手,将他嘴巴捂住,轻笑道:别大声,要不然,可便宜了老头子,呵呵,那不是人形,是猴形.
陆渐定眼细看,那影子果然是一具就地取材,礁石刻就的猿猴石像,霎时间心中扑通乱跳,涩声道:这里只有猿猴,斗尾二字何解?陆渐皱起眉头,沉吟道:看这字里的意思,莫非是猴尾巴打架?
谷缜忍住笑道:这里只有一只猴子,怎么用尾巴打架,难道自己打自己?陆渐一愣,苦笑道:好兄弟,别哄我开心了,说真的,这猿斗尾到底什么意思?谷缜笑了笑,说道:你没见过八部秘语,自然不知这‘斗’的来历,八图秘语中,这个斗字出《鹖冠子.环流》中的一句:#39;斗柄东指,天下皆春#39;.此间的#39;斗#39;是北斗星的一丝,而自古一来,北斗便有指明方向之意,猿斗,猿斗,这石猴必有北斗星的功用,能够指明方向.
陆渐大量石猴一阵,摇头道:这猴子如此坐着怎能指明方向?谷缜道:你忘了第三个字吗?陆渐恍然道:猿斗尾,尾巴,这石猴的尾巴能够指向?谷缜含笑点头:要出这旷世水阵,或许就要靠这猴子尾巴……二人说话工夫,不忘留意万归藏,见他沉思良久,徐徐起身,浑身白汽氤氲,须臾蒸干海水,继而解开发髻,满头乌黑头发忽地张开,微微弯曲成弧,陆渐见了,吃惊道:白发三千羽,糟糕,他要从天上出阵.谷缜哼了一声,只是冷笑.
但见万归藏袖袍一拂,掠空而出,不但长发如羽,抑且襟袖鼓荡,去势之快,犹胜左飞卿谁知未行十步,一排巨浪冲天而起,迎着万归藏狠狠拍来,万归藏避无可避,连环出掌,神通所至,浪峰凹陷,不料后浪叠起,更胜前浪,如山如城,端地无穷无尽,一时水光满天,白雨洒落,万归藏气力略衰,浪头立时迫近,二者相撞,水花四溅,万归藏浑身湿透,风部神通虽强,却颇忌水,万归藏长发披垂.襟袖贴身,一个筋斗栽落水里,仗着驭水法,拼死游回礁石,举袖拭脸,狼狈已极.
谷缜远远瞧见,哈哈大笑,说道:西昆仑是#39;周流六虚功#39;的祖宗,这些伎俩怎能过他的手去,老头子,你这一败,叫做板门弄斧.虽有波涛阻隔,却无碍内力传音,万归藏吃瘪之余,又听讥讽,不由动了无明之怒,厉声倒:臭小子,要想活命,闭上狗嘴.谷缜吃准他不能过来,笑嘻嘻地道:老头子你这一骂,才叫做闽犬吠日,叫得凶,却咬不着.万归藏大怒,方要反唇相讥,但转念之际,忽又忖道:这小子就是阴沟里的泼皮,打不了人,也要溅一身泥,我若与他计较,岂不中了他的算计.当下哼了一声,沉着脸,寻思出阵对策.
谷缜嘴上胡说八道,挑动万归藏的怒气,心里却甚着急,时下进退两难,当真无知如何了结,正转念头,忽见来路水势变化,波峰下沉,从浪尖处嗖地钻出一条舢板,上面赫然坐着仙,宁,虞,左四人,四人各持船桨,奋力划水,齐心协力,进至波谷之底,徐徐攀上波峰,不料水势又变,漩涡忽起,舢板打个旋儿,眼看便要远离陆,谷二人.
陆渐,谷缜初见四人,大喜过望,此时见状,又是一惊,无奈相距甚远,风波险恶,睁眼望着,却无法靠近.就在此时,船头虞照站起身来,从身下取出一圈缆绳,运足气力,呼地掷来,那绳索长得出奇,飞蛇般逶迤破空,射向陆渐,陆渐接个正着,奋起大力,大喝一声,将四人连着舢板拖出漩涡,流星般驶向礁石.谷缜不由拍手赞道:好法儿,谁想出来的?
仙碧远在舢板,笑答道:是我,谷缜,你服不服?谷缜跷起大拇指,哈哈笑道:服了,服了.舢板须臾抵近,陆,谷二人齐齐跳上,脚方落地,耳边忽听虞照,左飞卿齐声喝道:当心.
陆渐急急回头,惊见万归藏不知何时,抽了一个无波无浪的空子,驭风逼近礁石,人尚未至,掌力已出,仙碧,宁凝急忙摆桨,舢板荡开数尺,万归藏掌力落空,啵的一声,在船后贱起冲天白浪.万归藏又欲发掌,一排巨浪陡然腾起,隔在双方中间,众人眼前一片碧蓝白浊,天海人物均然不见.
待到浪头回落,万归藏早已**立在礁石顶端,舢板在这波浪起伏之际,已然远去百步.万归藏眉头微皱,俯身抓裂一枚大石,嗖的一声掷将过来,船上众人见状,纷纷运劲,严阵以待,不料那石块尚隔十步,来势忽衰,扑通一声落入水里.
众人见万归藏如此不济,心神稍懈,不料这时船底咚的一声闷响传来,多了一个大洞,海水咕嘟嘟汹涌而入,顷刻灌了半船.众人这才明白万归藏的伎俩,一时间惊怒交集.原来南方多水,江湖边的小儿们最爱玩一种打漂儿的把戏,将尖薄瓦石以巧劲平射入水,只因速度奇快,瓦石入水,并不立时沉没,反而能借流水浮力,从水里跳跃而出,破空飞行一时,才又再落入水.精通此技者,一弹发出,瓦石常能在水面五起五落,六起六落.万归藏心知直面射出,必被众人合力遮拦,故而使出打漂儿的巧劲,诈使石块入水,待到众人懈怠,石块却又从船底突然跳起,将船底击破.
陆渐慌忙脱下衣衫,堵住缺口,谷缜则是一边大骂万归藏,一边运转水劲,将海水逼出舢板.饶是如此,这等破底之船,势已不能经历如此惊涛骇浪承载多人,海水去而复入,漂泊不久,便有沉没之势.
陆渐见势不妙,换过仙碧照顾姚晴,自己持桨划水,配合谷缜的驭水法,将舢板向前划出里许,靠近石猴所在礁石.不料相去十丈之际,波涛又饿,船里积水更多,舢板团团乱转,眼看无法抵达.这时间,虞照腾地站起,将木桨交给陆渐,自将缆绳呼呼抡圆,大力掷出,缆绳在空中一甩,画出一道圆弧,啪的一声,绕上礁石,刷刷刷连缠两匝,船上之人惊喜交并,齐声欢呼,谷缜连声赞道:虞兄了得,虞兄了得.虞照得意笑道:这算什么了得?我在昆仑山下套野马的时候一套一匹,从没失手的.仙碧亦喜亦稹,说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虞照笑道:开染坊好啊,日后你就不愁没衣服穿了.仙碧道:谁稀罕你的衣服,还不快些拖船?虞照一笑,扯短绳索,靠近礁石.
众人跳上礁石,谷缜看那石猴,足有真猴大小,鼻孔朝天,神态可掬,身后一根尾巴,遥指西南.谷缜方自沉吟,忽听仙碧道:舢板破了,载不了七个人,我们且留此地.陆渐,谷缜,你们带晴丫头先去.谷缜,陆渐均是一楞,扫望去,左飞卿,虞照均是面露笑意,仿佛早已料到此时.陆渐忍不住叫道:那怎么成?留在此地,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仙碧摇了摇头,笑道:好弟弟,你听我说,当日出发之前,家母便有交代,倘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和阿照、飞卿都须舍弃姓名,助你二人成功,只要有你和谷缜在,东岛、西城就有希望.再说啦,你们找到潜龙之后,再来救我们,还不是一样?
陆渐不禁咬着嘴唇,双目泛红,仙碧又转过头,向宁凝道:宁姑娘,我三人奉了家母之命,你却是无拘无束的,你要去,我也不拦.宁凝摇了摇头,说道:我就和仙碧姊姊在一起吧,毕竟多一个人,出这水阵的机会就小些.仙碧听得眼眶一热,将宁凝搂入怀中,涩声道:好妹子.
谷缜一言不发,木立一会儿,忽地叹道:多说无益,陆渐,走吧.陆渐身子一震,瞪着他说道:你,你……谷缜断然道:仙碧姊姊说得极是,咱们找到潜龙,再来救他们……陆渐一怔,踌躇道:若是找不到呢?谷缜哈哈一笑,朗声道:若找不到,那必是没有这个东西.不由分说,拉着陆渐跳上船板,向礁石上四人一抱拳,郑重道:诸位稍待,后会有期.
礁石上四人也齐齐抱拳,仙碧道:二位保重.虞照则笑道:兄弟快去快回,你我再来大醉一场.左飞卿笑而不语,宁凝欲要说话,话没出口,两行眼泪却夺眶而出,盯着陆渐,眼前模糊一片,隐约看到二人驾船欲去,不知怎地,心中情愫如地底熔岩,再也按捺不住,颤声叫了一声:陆渐……
陆渐闻声回头,宁凝泪如泉涌,大声叫道:你,你要好好的啊,一定,一定要回来……陆渐听到这话,嗓子微微一哽,欲说忘言,只道:宁姑娘,我,我……宁凝却再也忍耐不住,捂着脸背过身去,娇躯颤抖,号啕痛哭.
陆渐胸中大恸,又叫一声:宁姑娘……话未出口,谷缜扯他一把,低声道:大哥,早去早回.陆渐听了,忍泪含悲,扳起船桨,循那石猴尾巴指处,与谷缜齐心协力,向前驶去.
谁知这段航程竟是顺利得出奇,不但前方波涛驯服,船底还有一股绝大潜流,推送船只向前行驶,谷缜喜不自胜,拍手笑道:果然,果然……回头望去,万归藏不知何时又回到之前礁石,手扶舢板,望着这边,似有些拿不定主意.谷缜不禁大乐,笑道:陆渐,老头子这回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先是破不了思禽先生的八图秘语,如今又受困于西昆仑的潜龙水阵,哈哈,这么一来,算是彻底输给两位祖师爷啦.
无形潜流推着小船如飞向前,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弯儿,前方涌现一簇礁石,亦有一尊石猴,蹲在石顶,举手托腮,似卧非卧,尾巴尖儿如蛇头昂起,指向东方.谷缜到了礁石下方,便掉船向东,果不其然,前方水势缓和,船下潜力却是绵绵不绝,惊涛骇浪似乎让出一条通道,专供二人经过.
这么一路驶去,石猴接连出现,或蹲或卧,或人立打望,或抱拳撒欢,每只石猴,神态各异,有如一个个路标,指引着这条小小舢板,在狂涛恶浪间忽东忽西,穿行不定.
经过第六尊石猴雕像时,水势忽然一缓,浪涛渐小,水色变清,不多时,波平浪静,海面微微起伏,细密波浪渐远渐无,只余如镜水面,映出一带岛屿.那座岛屿孤独伫立,别无依傍,岛上草木丰茂,郁郁葱笼,四面环绕蔚蓝海水,乍一瞧,就如镶嵌在蓝水晶上的一块翠绿宝石,鲜亮夺目,映日生辉.
涛声浪啸渐渐弱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木桨划水之声,便是岛上传来的百转鸟啼,回首望去,浊浪冲天,相较此时此地,恍然有如隔世.
越近岛屿,陆渐心跳越疾,那岛屿就如一块巨大磁石,将他的心牢牢吸引,陆渐不自觉紧扳数桨,逼近岛岸,未及靠近,便抱着姚晴跳入海中,踏浪飞奔,一道烟抢上海滩,惊得滩上鸥鸟扑翅乱飞.
岛屿已荒了两百年长短,除了飞鸟,再无人踪兽迹,只见古木参天,静穆幽深,粗大枝干,枝枝丫丫指向天穹,无言地诉说着这百余年的风雨孤独.一条石砌小道蜿蜒东去,杂草丛生,几乎难辨人造痕迹.
陆渐沿着小道忘我奔突,目前绿意葱笼,耳边风声凄凄,一般无形的潜力,将前路上的横枝斜柯绞得粉碎,碎叶乱舞,到他身前尺许,又被弹开.陆渐一颗心尽已系在姚晴身上,对这奇异景象浑然不觉,不多时,便登上一座山丘,石路已绝,四顾苍茫.茫然间,忽听远处叮叮微响,既似塔上风铃,又如檐下铁马.
陆渐心头微动,循声注目,只见风吹林开,树涛悦耳,横斜树影间绰约露出一角石楼.陆渐喜得欢叫一声,跳将起来,深入龙腾,向那石楼如飞赶去.
里许路程转眼即过,石楼通身显露眼前,那楼依林而建,高有两层,横直不过六七丈光景,形制一如中华,萋萋荒草,掩至门前,二楼窗户未闭,面海而开,楼檐挂着一串铁马,铁锈斑斑,饱经岁月侵蚀,仍然迎风叮咛.
陆渐站在这无名石楼前,不知怎的,便觉一股古朴苍凉之意扑面而来,不由得怔忡片刻,方才卸开门闩,推门而入.
楼里甚是简陋,木桌木凳,久经风蚀虫蛀,早已朽败,唯独几件石器留存完好,细细辨认,也不过是些石X药杵,石磨石碾,还有一张大大的石桌,积满灰尘.
陆渐一无所得,心中失望,快步登上二楼,惊得楼上扑簌簌鸟雀乱飞,羽毛四散,敢情历经多年.楼中已成海鸟巢穴,遍地羽毛粪便,臭气熏天.游目四顾,陆渐心头蓦地一凉,几乎便停止跳动,原来,左面墙上,一排书架狼藉不堪,书页早被鸟雀撕扯殆尽,仅余满地纸屑.
第34卷潜龙勿用之卷【大结局】(中)
陆渐呆了一会儿,放下姚晴,扑到书架之前,发疯也似翻找,然而除了一地碎屑,再无一纸完整书页,纸屑上沾满灰尘鸟屎,黄不黄,白不白,哪儿辩得出字迹呢?陆渐沉默时许,陡然发出一声撕肝裂肺的号叫,双手紧紧攥住那堆碎纸,指甲入肉,鲜血淋漓,一点一点,滴落在地.
哀号声远远传出,海风阵阵,悠悠而至.檐下铁马相击,发出悦耳鸣声,似在安慰楼众人的痛苦,树上鸟儿婉转,又似诉说岁月的无情.陆渐脑中一片混乱,脸上凉冰冰的,不知不觉,已挂满泪水,就在这时,忽听身后传来低低吟声.
呻吟入耳,陆渐陡然还醒,慌忙转过身来,抱过姚晴,只见她蛾眉颤动,似乎极为痛苦,陆渐忙讲大金刚神力传了过去.过了好一阵子,姚晴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又过片刻,终于睁开.
陆渐悲喜交集,悲的是医术尽毁,救治无望,喜的却是多日以来,姚晴第一次苏醒,在她眼里,散发着一股子异样神采,苍白的双颊,不知为何也泛起淡淡红晕.
两人四目相对,陆渐心头凄惶起来,他隐隐明白,这一次,姚晴当时回光返照就如落日西沉的绚烂,在最短的时刻里,这个女子残余的活力就会挥霍殆尽.陆渐眼角发酸,胸中悲恸之意铺天盖地而来,可又怕姚晴伤心,不敢痛苦,强笑一笑,柔声道:quot阿晴,我们,我们到地方啦,这里就是西昆仑的故居,待我找到《相忘集》就来救你.quot
姚晴望着他,似笑非笑,蓦地叹了口气,轻轻道:quot陆渐啊……你从来骗不了人的,你的脸在笑,眼里却在哭呢……quot陆渐急忙抹一下眼,说道:quot我哪儿哭了,眼泪也没有一滴……quot姚晴笑道:quot傻子,别闲话,我,我累的,说一句就少一句…quot陆渐点点头,眼眶里却是一酸,只有转过头,向着窗外常常吸了口气,转过头来欲要再笑,却再也小不出来.
姚晴见他似哭似笑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欲要举手抚他面颊,身子却似空的,没有一点力气,只得叹了口气,说道:quot傻子,我好累啊,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quot
陆渐起初道:quot阿晴,你为何要提这个死字呢?你死了,我怎么办……我又怎么办呢?quot姚晴摇头道:quot我也不知道,可我尽了力啦,这些日子,活得好辛苦.你记得哪天在水井边,臭狐狸对我说的悄悄话么?因为这句话,我才能活到今天.quot
陆渐心中茫然,问道:quot他对你说了什么?quot姚晴重重喘了一口气,说道:quot他,他说,我这样一个丑样子,要是死了,在你心里,永远只会记得我这个样子……quot陆渐大怒,叫道:quot他胡说八道,我这就找他去……quot说罢便要挣扎起,姚晴急道:quot别……quot一急之下,又是喘不过气来,陆渐急忙俯身给她度入内力,姚晴缓过一口气,说道:quot陆渐,你别怪他,其实呢,他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就不如他,不懂我们女孩儿的心思……quot陆渐苦笑道:quot什么心思呢?quot
姚晴盯着他,微笑着叹了口气,絮絮说道:quot丑啊美的,我本是不在乎的,要不然,怎会扮成丑奴儿呢?可如今却不成啦,‘女为悦己者容’,我有了心爱的人,就总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看的模样,你,你还记得柳莺莺祖师的故事么……quot陆渐点头道quot记得.quot
姚晴轻轻叹息一声:quot只有我们女孩儿才明白她的苦心,她为何要千辛万苦保住容颜,至死不衰呢?其实啊,在她心底,始终盼着有那么一天,西昆仑还会回到她的身边,她希望那时候,在最心爱的男人眼里,自己仍是那么好看……quot说到这儿,她苦笑了一下,叹道,quot人们……都说柳祖师是位奇女子,可我看呀,她只是一个傻女孩儿,就和我一样的傻……quot说到这里,她闭上眼睛,泪走如珠,顺着眼角缓缓滴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张开眼睛,却见陆渐张着大嘴,满脸是泪,已是泣不成声,姚晴心中大恸,想要为他拭泪,仍无力气,只得道:quot陆渐,那串贝壳项链还在么?quot陆渐一怔,还醒过来,伸手入怀,从贴肉处取下那条项链.姚晴笑道:quot你还留着?quot陆渐脸一热,道:quot我,我……quot姚晴道:quot你什么,还不给我戴上?quot
陆渐又是一怔,将项链戴在姚晴颈上,姚晴问道:quot这样子好看么?quot陆渐拼命点头:quot好看,好看.quot姚晴粲然一笑,说道quot陆渐,这样子就好,无论死活,我都不后悔,一路上,我尽力了,你也尽力了,还有,还有臭狐狸,他是最苦最累的人,若我死了,你,你别怪他.quot
陆渐一阵心酸,叹道:quot我怎会怪他呢,此生有谷缜做兄弟,是我陆渐之幸……quot说道这儿,隐约听到楼梯上一阵微响,似有人物,但陆渐此时心伤爱侣,虽然听到,也没十分放在心上.
丹田
来的正是谷缜,他到了楼梯叩,见到楼上情形,又听到二人诀别,心中亦是难过极了,听到最后两句,再也按捺不住,退到楼下,扶着那张石桌,浑身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确如姚晴所言,此次西行,谷缜最苦最累,不但身子劳苦,心亦疲累到极处,几乎穷尽平生所有才智,调动一切可调之人,调动一切可调之物,成就前无古人之壮举,月半功夫,跨越数万里.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最苦的是,明明困难极了,还要在人前做出轻松样子,鼓舞众人斗志.不料经历如此之多,来到此间,却又是见到如此结果.一时间,谷缜只觉得满嘴苦涩,生平第一次尝到quot为山九仞,功亏一篑quot的滋味,真可谓智力俱穷,沮丧透顶,双手攥着桌沿缘,指尖几乎沁出血来,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quot大哥视我为兄弟,我却这么没有…大哥是我为兄弟,我却这么没用…quot不知不觉,眼前模糊一片,一滴眼泪顺颊滑落,滴在桌面,尘埃化开,透出细微莫辨的花纹.
谷缜心细如发,一向观察入微,纵在此时,仍是机警非常,一眼瞧出异样,忍不住伸手拂开灰尘,发觉那些细密花纹一非雕刻,二非文字,而是一副水势图.谷缜心头微动攒袖拭尽灰尘,但见石桌顶端,刻着quot海阵图quot三字,凝神细看,图中所绘,正事之前经过那片水阵,阵中礁石无一不备,六尊石猴也以图像表明,就是小岛方位,也是一目了然.
谷缜看了一阵,大觉失望,猜想这海阵图或是当年西昆仑父子、祖孙推演阵法之处,入阵之前看到却是极好的,而今破阵至此,这幅海图实已无用当下撇在一旁,蹲在地上,托腮苦思:quot如今五条线索,尚存‘蛇窟’,难道说这岛上还有毒蛇窟穴?可我一路行来,只见飞鸟,绝无野兽爬虫的痕迹.前四条线索都是彼此关联,按理说,蛇窟也不该例外,必与‘猿斗尾’大有关联……猿斗尾,猿……斗尾……quot
quot猿斗尾?猿斗……quot谷缜又惊又喜,心念疾转,quot原来这三个字竟是双关之意,一指石猴之尾,二指这石猴暗合北斗七星之数,不过此间只有六只石猴,北斗七星,还缺其一,天枢、天璇、天玑、玉衡、开阳、摇光,以勺为首,以柄作尾,斗尾当然是摇光,图中缺的也是摇光,北斗七星四季指向不同,但七星之间的距离方位却是千年不变的.
一念及此,谷缜细看阵图,画图者必是着意刁难,并未标明,所幸谷缜自由酷爱航海,北斗北极乃是航海家千古不移的指针,谷缜夜夜观望,北斗之形,便如烙在心上,如今七星中六星定位,摇光一星呼之而出,谷缜略以计算,便发现第七星不在别处,正在岛屿西南.
谷缜狂喜不禁,奔到高处,从怀中取出罗盘,因为常年经商,道路方向十分要紧,故而谷缜罗盘从不离身,即便金银丢失,也决不丢掉此物,此时自然大派用场,磁针一转,立时指明摇光方位.谷缜,一阵风奔了过去.
一路上树藤交缠,草木齐身,一眼清泉汇集成溪,叮叮咚咚流向大海.溪边散布若干药材,田七,黄芪,天门冬,均是中华之物,谷缜不觉暗暗叹息:quot这些药材一定都是花祖师带来的,可叹她一代圣手,却不能造福华夏,流芳千古,反而老死绝域,寂寞无闻,人生大悲,莫过于此.quot
溪回路转,树木渐稀,前方陡然开阔,一座观星石台平地而起,下宽上窄,形如金字,阶梯严整,面朝大海,虽已藤蔓丛生,苔藓斑驳,然而气象巍峨,一如故往.
谷缜游目四顾,分开一处长草,只见浑天仪旁,蜷着一尊石猴,穆穆端坐,正是quot摇光quot猴无疑.石猴身后,亦有一根尾巴,高高翘起,指定远处,谷缜顺势望去,下台的石阶在日光下投出一片暗影,没入一片嵯峨礁石.
谷缜举步下台,沿途察看却是一无所获,想到姚晴生死在即,心中焦急起来,找到一根树枝,沿途乱捅,只盼捅出一个洞穴,从中钻出一条蛇来,这么边走边探,不多时便至海边,再往下去,便是冰凉海水.
谷缜立在海边,沉思一阵,复又回到台上,注视猴尾所指之处.此时日已向西,天边涌出绚烂霞彩,阶梯暗影徐徐收拢,变化得细细长长.这时间.谷缜只觉心子猛地跳了一下,惊奇发觉,太阳越西,石阶阴影越像一只大蟒,头尾俱全,栩栩如生,去着腰身仿佛从黑暗中汲取灵性,摇头摆尾,与西沉的夕阳背道而行,游向大海.
谷缜腾地跳起,转眼之间,赶上那道蛇影,这时间,夕阳已渐渐没在观星台后,蛇影越变越细,终于化为一点,钻于礁石下方,渺无踪影.
quot蛇窟,蛇窟,原来如此.quot谷缜蓄势运掌,猛然一推,那块礁石立时晃动起来,谷缜见其活动,心头更喜,运足真力,又是一推,礁石骨碌翻倒,轰隆隆滚入海里,礁石下方,露出一扇圆形石门,门有铜环,绿锈斑斓.谷缜一把攥住,奋力提起,石门哐然洞开,森森寒气扑面而来,谷缜不由得倒退半步,定眼望去,石门之下,一排石阶蜿蜒曲折,通向幽冥深处.
楼中沉寂,时而传来一声鸟啼,陆渐、姚晴依偎而坐,注视窗前光阴,只觉光阴虽短,一点一滴也是弥足珍贵.
阳光暗淡下去,投进窗内,带着淡淡的血色.姚晴忽地轻轻道:quot陆渐……quot陆渐道:quot什么?quot姚晴道:quot带我去海边.quot
quot海边?quot陆渐道,quot那里风大得很.quot姚晴哆嗦了一下,固执道:quot我要去.quot陆渐看她一眼,不愿违拗,抱着她起身出了石楼,飞身来到海畔,却见舢板孤零零扣在岸边礁石上,陆渐不觉寻思:quot谷缜去了哪儿呢……quot念头方转,便听姚晴喃喃道:quot陆渐,太阳快落山啦.quot
陆渐抬头望着夕阳,幽幽道:quot是啊,快啦.quot
姚晴道:quot我想好好看.quot陆渐点了点头,抱着她坐下来,姚晴注目西方,过了片刻,忽道:quot这落日好看么?quot陆渐道:quot好,好看的.quot姚晴笑笑,蓦地鼓起所有力气,叫一声:quot太阳要落山啦……quot陆渐一怔,呆呆望着她,姚晴却是凄然一笑,喃喃道:quot真不甘心啊……quot陆渐又是一怔,姚晴勉力笑笑,慢慢闭上眼睛,轻轻地道:quot陆渐,太阳落山啦,我,也该去啦.quot
陆渐悲不能抑,吐出一口气,凄楚道:quot阿晴,你真的要去么,也好,我陪着你.quot姚晴吃了一惊,叫道:quot别……quot欲要张眼,神志却已模糊起来,恍惚感到陆渐站起身来,向着海中走去.
落日已至海平线上,苍凉的海面染上一层惊心动魄的血色,陆渐踏入这血也似的水中,注目落日,忽然象棋生平重重,悲的,喜的,哀的,怨的,亲的,仇的,引人哭,引人笑,叫人留恋,也令人失落,生平事有如一幅漫漫长卷,掠过心头,旋又置诸脑后.
海水越来越深,先到足踝,再至膝盖,陆渐心如空白,眼前一片金红,怀中的女子轻的出奇,好像变成了一团清风,无法把握,不可留驻.
转眼间,海水已到腰间,腥咸水汽涌来,陆渐忽觉肩头一紧,被人紧紧攥住,向后猛拖来人力气即大又巧,竟将他拖得倒退两步,陆渐未及转身,脸上便着了一记,火辣辣生痛.他看清来人,怔忡道:quot谷缜,你怎么打我?quot
谷缜满脸怒容,又是一拳,打在他脸上,厉声道:quot我就打你这个糊涂蛋.quot陆渐身子一晃,呆了呆,蓦地咧嘴大哭,嘶声道:quot我糊涂又怎样,阿晴就要死啦,她就要死啦quot
谷缜如此大发雷霆,一半是怒,一半却是后怕,方才来得稍晚片刻,陆渐势必带着姚晴永沉海底.原本憋足了气,想要痛骂陆渐一顿,见他一哭,满心愤怒又化为一片怜悯,默地一言不发,夺过姚晴,飞奔上岸.
陆渐本是浑浑噩噩,忽然失去了姚晴,心中一凉,竟然清醒几分,不由叫道:quot你去那儿?quot谷缜理也不理,只是奔跑,陆渐焦急起来,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势如曳电追星,转瞬到了观星台钱,陆渐叫喊一声,谷缜却不答,将身一纵,消失在礁石之中.
陆渐已经全然清醒,见状诧异,飞身抢上,一眼看到密道入口,他也不及思索其中古怪,便钻入其中.密道一路向下,脚底隐隐传来颤动之意,行了二十余丈,忽然隐隐听见轰隆之声,连绵不绝,既似野兽咆哮,又如风雷怒号,更如某个庞然巨物,在梦中大声呼吸.陆渐听此怪声,神为之夺,就在此时,怪声忽止,四周死般沉寂,呼吸可闻.而这寂静持续不久,异声又起,越是向前,声势越大,惊心动魄,陆家你生平所遇,以此为甚.
这么响一阵,静一阵,百步之间变化数次,前方道路透出幽幽蓝光,陆渐紧走数步,四周墙壁忽变透明,墙外波光荡漾,游鱼成群结队,陆渐至此方才惊觉,自己竟已身处海底,惊讶之余,又觉不可思议,那怪声仍是响个不停,每响一次,四周墙壁皆有余震,鱼群也如受了大力吸引,消失无影,等到寂静之时,突又重新出现,似被激流冲回一般.一旁的水藻亦是如此,声响时向前倒伏,声停时又直立摇曳如初.蓦然间,光华一暗,陆渐只觉一道巨影掠过头顶,抬眼望去,不禁骇然,敢情来的竟是一只大乌贼,触手张开,漫无边际,鹦鹉似的怪嘴开合不定,它欲靠近某地,谁知怪声一起,海水中生出一股无形大力,将那乌贼冲得无影无踪,也不知去了哪里.
陆渐如在水晶龙宫,一时瞧得呆了,怔立片刻,猛然想到此行目的,于是定了定神,抖擞精神,向前疾行.不过十丈,前途又暗,幽幽沉沉,不见五指,惟独那怪声越来越响,有如雷霆吼怒,通道两侧俱是岩石,寒冷彻骨,浑然铁铸.又走百余步,前方透出一点光亮,陆渐不由得紧走数步,来到一座轩敞大厅,姚晴躺在地上,不知生死,谷缜手持quot长明珠quot,烛照丈许,光明之外晦暗幽深,莫可测度.
陆渐略一沉默,问道:quot就是这里?quot谷缜道:quo陆渐道:quot这就是潜龙?quot谷缜叹了一口气:quot潜龙是大海之丹田,此地却是潜龙之丹田.quot陆渐怪道:quot何以见得?quot
谷缜高举明珠,光明所至,前方亘现一座十丈见方的圆形水池,石堤分隔左右,势如太极,左右二池,池水忽涨忽落,交替结冰沸腾,怪声响时,左池水涨,右池亏落,左池结冰,右池水沸,沉寂之后,即又反之,一变为右多左少,右冰左沸,这般循环交替,永无休止,水汽氤氲,在淡淡珠光中格外分明.
陆渐见这诡异情景,吃惊道:quot这是什么?quot谷缜走近数步,照出池边铭文,那铭文以篆书雕刻三字:quot阴阳池quot,下方又以隶体刻下四行十二字:quot池水竭,潜龙死,池水活,万物敌quot.谷缜说道:quot从这铭文看来,这座‘阴阳池’当是潜龙之枢纽,一旦池水枯竭,这潜龙也就成了废物.至于道理么,我也不太明白.quot
陆渐道:quot这潜龙在海底?quot谷缜道:quot仿佛是的.quot陆渐道:quot为何没有海水进来.quot
quot我也不知.quot谷缜一努嘴,quot你要问的,或许都在那里.quot珠光一转,照出远方一口铁箱,六尺长,四尺高,上有铁闩,却无锁具.陆渐心跳变快,抢上前去,移开铁闩,掀开箱盖,谷缜走上前来,明珠光华,首先映出一口长剑,剑身极长,青石为匣,将近五尺,剑下齐齐整整叠满图书,因为铁箱封闭甚密,此地又封存已久,空气少至,书剑保存均仍完好.陆渐手指微微发抖,拿起常见,只觉分外沉重,翻检书籍,却见除了算经,便是医典,翻看数本,赫然看到quot相忘集quot三个颜体楷字.
陆渐惊喜欲狂,叫道:quot在这里呢……quot谷缜却哼了一声,陆渐闻声,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凉水,回头望去,只见谷缜沉着脸,神色冷淡,陆渐不由叹道:quot谷缜,你还生我的气?quot
谷缜冷笑道:quot你是大情圣,我耽误了你殉情,抱歉还来不及,哪儿敢生气?quot陆渐耳根发烫,说道:quot我,我那时糊涂了么,又不见你,一时没了主意么.quot谷缜瞧他一眼,忽而狠狠给他一拳,笑骂道:quot罢了,你这厮虽然可恶,但也可怜,跟你计较,太不值得.quot
陆渐亦笑,低头翻看那本医典,里面密密麻麻,尽是蝇头小字,陆渐瞧了数页,不得要领,焦急之意,溢于言表.谷缜笑道:quot你这么瞧,三天也瞧不完.quot拿过医书,先看索引,果有quot内伤纲quot,翻到quot内伤纲quot,再看索引,中
有quot脉毁quot一目,谷缜找到其处,一目数行,忽地念道:quot高手较量内力,争强斗狠,强用真力,不免伤及经脉,破败内脏,其中尤甚者,百脉俱毁,五脏皆空,灵芝老参,不可续起脉,天人武圣,无力实其气,纵有圣手勉力调治,也不过空延数月之痛苦,到底血败精空,枯槁衰亡.因此故,可见黩武必亡,万事少争,逞强者弱,示弱者强,解此厄难,莫如防范于未然,勿与人斗,才是真理…quot念到此处,谷缜不觉莞尔,心道:quot久闻这位花祖师心地最慧,果然时时不忘教化后辈.quot
陆渐大为焦急,问道:quot就这些吗?quot谷缜笑道:quot别急,还有呢.quot又念道,quot…此疾险恶,医之实无善法,然本书只论想象,不谈实法,天人之际,奥妙无穷,余见识浅薄,不能窥其万一,譬如人体除却五脏诸经,且有隐脉三十一,至微至妙,非余所能深悉,然此隐脉,自成一体,精气绵绵,别于显者,故与妄度,显者若废,或可着手于隐脉,譬如江湖干涸,草木尽枯,若取水阴河之水以灌之,未始不能重茂返春,转死为活也…quot
谷缜念道此处,蓦的住口,抬眼看去,陆渐已是面色苍白,目光失神,不觉叹了口气,道:quot真想不到,《相忘集》中医治之法,竟是修炼劫力?quot陆渐微一激灵,涩然道:quot那么,那么没有别的法子吗?quot谷缜一眼扫去,摇了摇头:quot下面是花祖师想象的修炼之法,另附一句,倘若伤者垂危,可取阴阳池左边冰眼中quot活参露quot延命数日.quot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阴阳池左方,池水正沸,谷缜丢开书册,运起八劲护身,跳入沸水,伸手下摸,果然摸到一个数寸大小的石穴,说也奇怪,上方沸水滚烫无比,石穴之中却是奇冷,谷缜不由寻思:quot太极图的阴阳二鱼中,阴鱼必有阳眼,阳鱼必有阴眼,阴中有阳,阳中含阴,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这阴阳池能生生不息,大约就是这个道理?况且万物有其变,也有其不变,任凭二池之水冷暖倏忽,这左池阴眼,却一定长年不热,右池阳眼,也一定终岁不冷…quot转念间,池水又冷,谷缜心知再过片刻,左池势必凝结成冰,将自己活活冻住,于是身手摸索,果从那冰眼中摸到一只银盒,取出跳回岸边,打开一看,盒中藏有玉瓶,入手其冷,谷缜拔开蜡封,霎时间清香四溢,谷缜大喜,交给陆渐,陆渐抱起姚晴,将瓶中液体灌入其口.
姚晴命如游丝,生机尽绝,这quot活参露quot虽是灵药,然而时经百年,是否还有效用,陆,谷二人全无把握,都是目不转睛,盯着姚晴面颊,不一会儿,只觉得她身子渐暖,眉宇舒开,呼吸也渐渐沉稳,不似方才那般细弱紊乱.陆渐大喜过望,握住谷缜之手,叹道:quot谷缜,我,我真不知如何谢你.quot谷缜笑道:quot谢我什么?若要谢,便该谢花祖师,多亏她宅心仁厚,心细如发.quot陆渐道:quot花祖师固然要谢,但若无你找到此地,又怎能有此转机…quot继而苦了脸,叹道,quot可瞧书中语气,这灵药仅能延命数日,不能根治,若要根治,
便须……quot说到这里,蹙额抿嘴,露出苦恼神气.
谷缜暗暗苦笑,深知陆渐对炼奴之事创巨痛深,生平最为忌惮,更别论将心上人炼成劫奴,他从前决不会想,此时也决不敢想.陆渐沉默片刻,抬头道:quot谷缜,你怎么不说话?quot谷缜道:quot这是你二人的事,我怎么说好?要做大美人的劫主,舍了你,天下不做第二人之想.即便如此,还需瞧大美人的主意,她若宁死不做劫奴,你又如何?quot
陆渐不由怔住,本以为找到《相忘集》,任何困难迎刃而解,哪想到这书中所出难题尤胜先前,叫人矛盾已极.谷缜皱了皱眉,拾起《相忘集》,又翻几页,叹道:quot原来如此.quot陆渐忙道:quot怎么?quot谷缜道:quot看序言,这本书是花祖师晚年所着,那时她远离中土,分开思念亲人,却又无法与之团聚,真应了庄子中那句话,既不能与之相濡以沫,唯有相忘于江湖.至于书中所载,都是她晚年在医道上的一些假想,譬如换脑换心,易经洗髓,以及她生平所遇的种种不治之症.但因远离人群,空有想象,无从验证,故而也就止于想象,当真不得.思禽先生烧掉此书,或许也是怕流传开去,误导世人.quot
陆渐忍不住道:quot可这修炼隐脉确实有的,炼奴之事,花祖师和思禽先生都没想到,但也确实有的.quot话音未落,忽听姚晴虚弱道,quot陆渐……quot陆渐探身上前,姚晴努力张眼,看清陆渐面孔,喃喃道:quot你,你别犯傻,别陪我啦……quot说完不待回答,又闭上双木,沉沉睡去.
陆渐望着姚晴,呆了一会儿,愕地双目泛红,长长吐了一口气,凄然道:quot谷缜,我心里好为难,我,我纵然不去陪她去,也没法子看她死的.quot谷缜瞧他一眼,说道:quot你决定了么?quot陆渐默默点头,将一道真气度入姚晴体内,同时叫唤她的名字,姚晴张开眼,瞪着陆渐,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了些,笑道:quot你没有死啊……我也没死么?quot陆渐点了点头,将身处何地,以及lt相忘集gt的记载说了,又道:quot啊晴,这法子委实匪夷所思,但依我经历之事,倒也并非全无道理,只是愿意与否,全都在你,你若不愿,那就罢了.quot
姚晴听了,一言不发,低眉想了想,抬眼望着陆渐,幽黑瞳仁中透出私凄凉,叹道:quot倘若炼奴之后,仍是活不了呢?quot陆渐不觉哑口无言.姚晴却是无奈笑笑,闭上双眼,叹道:quot要是那样,也不过一死罢了,可是,我真的不想死呢……quot说道这里,又张眼道,quot陆渐,你做了我的劫主,会不会欺负我?quot陆渐只觉胸中一热,举手道:quot我对天发誓,若是欺负于你,必然quot姚晴截口道:quot罢了,傻小子,发什么臭誓,我信你就是啦,你若当真负我,我奈何不得你,跳海死了也干净.quot
陆渐苦笑道:quot你太多心,我哪里会负你?quot姚晴小嘴一撅,还要再说,谷缜突然笑道:quot好啦好啦,姚大美人,你架子也拿足了,面子也赚够了,明知道他不会负你,你又何苦拿这些言语害他着急.若你不放心,我来担保,他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屁股如何?quot姚晴白他一眼,说道:quot也罢,既然臭狐狸这么担保,我就勉强相信你了,虽然怎么炼奴,我也不懂,可你不许将我炼得怪模怪样的,拖跟薛耳莫乙一般,不炼也罢.quot
陆渐见他答应炼奴,心中悲喜难辨,眼眶一热,涌出泪水,姚晴明白他的心中矛盾,亦不作声,将头深深埋入陆渐怀里.谷缜递过《相忘集》道:quot陆渐,所谓博采众长,花祖师的法子或许有用,你瞧一瞧也不妨的.quot
陆渐接过书,瞧了一遍,发觉花晓霜想象的劫力修炼之法,与《黑天书》可谓截然不同,立意新奇,异想天开.《黑天书》入手之法,必是逐脉修炼,待到炼完三十一隐脉,quot劫海quot自然出现,但这么一来,quot劫海quot方位人炼人殊,每个劫奴均有不同.然而《相忘集》中,花晓霜却恰好相反,她将隐脉中的劫力与大海中的阴阳二流相比,言道二者不似人体经络,修炼隐脉首要之事,便是要在隐脉之中,造出一个丹田气海,亦即是《黑天书》中所称的quot劫海quot.
谈到这里,花晓霜又将制造潜龙的法子与劫力修炼两相比较:潜龙原是一块庞大岛礁,梁萧仿照人体经脉之理,在礁石上穿凿了许多孔窍,千孔万窍,勾连万端,孔窍间加入种种机关,此物一旦身处阴阳水流,水流灌入孔窍,复又排出,就如高手吐纳,蓄积大能,然后再经机关传入阴阳池,周转数匝,复又喷出孔窍之外,但此时喷出之能,已较入时强了许多,如此大能反施于水流,便使洋流发生变化,抑且这般过程并非一次,而是反复不已,大能重重叠加,终至倒海翻江,呼风唤雨.
所以说,若将大海看作一个武学高手,潜龙便是它的丹田,若将潜龙看作一个武学高手,阴阳池就是它的丹田,三者自成一体,却有内外相连.花晓霜称之为quot丹中之丹,田中之田quot,并称修炼任何内功,正宗之法,必要先立丹田,丹田是纲,经脉为目,纲举而目张,前者统率后者,方能成功.
这些道理,既含哲理,亦含医理,原本十分玄奥,陆渐领悟起来,本应该十分艰难,但他修炼《黑天书》在先,打通显隐二脉在后,历经种种劫难,对真气也好,劫力也罢,体会之深,当世无两,此时将亲身经历与书中所载印证,委实收益匪浅,不由忖道:quot《黑天书》的过失或许就在于此,劫海是隐脉之枢纽,枢纽尚且不在劫奴掌握之中,又如何能将劫力运用自如.所谓定脉,只是事后补救之举,若能在修炼之先,定好劫海,以劫海统领隐脉,岂不胜过quot定脉quot之法十倍.quot
心念及此,陆渐心中豁然贯通,明白了《黑天书》关键所在,一时间欣喜欲狂,面露笑容.好容易平复心情,想了想,理清思绪,将所知所悟尽数告知姚晴.姚晴最怕的就是炼奴炼出奇怪样子,一想到莫乙、薛耳、苏闻香的模样,便觉不寒而栗,此时闻言,真有不胜之喜,当即决定将quot劫海quot定在左脚小趾,心想就算这根小趾有甚异样,变长也好,变短也罢,全都无关大碍.谷缜见她想出这等投机法儿,不禁哈哈大笑,趁机挖苦姚晴一番,姚晴虽然恼怒,却又无力回骂,只得忍气吞声,任由陆渐施展神通,在她隐脉之中造出一个quot劫海quot
quot劫海quot是劫力所聚,先造劫海,首要汇聚人体劫力,劫力近乎与神,自来以神驭气,不可以以气驭神,任何真气神力,均不能驾驭劫力,若要驾驭,要么就须以劫力驾驭劫力,要么劫主必须是第一流的炼神高手.后者及其有限,百年难得一见,故而世间能够行此法的,倒以劫奴为多,但劫奴真气受制于劫主,劫奴炼奴,必要借力化气,依照黑天书第二律,极易引发劫数.因此缘故,从无劫奴想过炼奴.陆渐得天独厚,显隐俱通,全然无此顾虑只是造劫海乃是大事,生死攸关,务必集中精神.姚晴又极虚弱,隐脉开窍,必要吸取显脉精气,当此情形,陆渐左手送出劫力,创造劫海,右手送出内力,补充显脉精元,双管齐下,丝毫不敢懈怠.
谷缜为二人护法,闲来无事,翻看铁箱,先瞧那把长剑,不料抽剑出匣,那剑锈迹斑驳,极不起眼.谷缜暗自嘀咕:quot这便是鼎鼎大名的039天罚剑039?quot举剑一划,地上坚石应剑而分,如切豆腐一般,谷缜瞧得咋舌,心道:quot有道是039人不可貌相039,原来剑亦不可貌相,这剑看来丑怪,却有如此威力?quot想着,摩挲一阵,还剑入鞘.再堪箱底,却见一本lt驭龙策gt,与一支卷轴搁在一起.
谷缜展开卷轴一瞧,端地又喜又惊,敢情竟是一幅lt万国海图gt,其中陆地岛屿,洋流走向,尽都标得十分详尽,许多地方都是谷缜不曾听说过得荒蛮之地,地图之后又跋,写道:quot子远游归航,所见风物地理,绘于图画,聊作薄礼,恭祝父寿.不肖子,梁饮霜敬奉.quot
quot梁饮霜是谁?quot谷缜略一思索,忽有所悟,这梁饮霜必是西昆仑之子,梁思禽之父,看情形,此人酷爱航海,若不然,焉能画出如此海图?只是西昆仑,梁思禽均在中土名世,此人却远游异域,不留形迹,但相比之下,梁氏三代,倒是此人更合谷缜脾胃一些.
谷缜将那海图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好半晌方才放下,翻开那本lt驭龙策gt.策中讲的却是quot潜龙quot的用法.其中大约写道:quot潜龙quot浑圆如球,通身四百九十二窍,一百二十八脉,一入口,六十四机关.操纵之法颇为繁复,一旦有错,必然指东打西,指南扫北,惹来莫大灾祸.以威力而论,潜龙共有七态:静,守,行,惊,伤,破,灭威力依次递增,quot灭quot态威力最强,但没试过,仅至quot破quot态,毁灭三岛.潜龙威力还与地利有关,若在冷暖洋流交汇处,威力最盛,潜龙行使之时,大半入水,但能发生漩涡,直通水面,故使呼吸不匮.
潜龙今处quot守quot态,若要平息岛外海阵,只须如此这般,转为quot静quot态便可
谷缜边看边想道:quot潜龙威力与海流有关,若这与《万国海图》配合,威力大无可大?无怪这一策一图放在一处,确然大有深意.quot转念又想,梁氏一脉对这潜龙真是又怜又恨.怜其天才之作,不用可惜;恨其威力无穷,妄用必有大祸.这等心思历经三代,仍是困扰后人,若不然,思禽先生又何苦留下那八图秘语呢?quot他合卷沉思,心情伴随潜龙的啸声,起伏不定.
突然间,谷缜心头传来一阵悸动,脑中闪过万归藏的影子,这一下来的极为突兀,但谷缜有了女王号上的经历,知道这般异征出现,必是万归藏启动神识,以quot同气相求quot之术搜寻自己.一霎那间,那异感越来越强,谷缜仿佛quot看见quot万归藏踏着一叶扁舟,乘着漫天星光,飞一般的向海岛驶来……
就在这时,万归藏的影子忽又消失.谷缜呼出一口大气,攒袖一抹,额上满是汗水,这一霎那,他已经明白,万归藏识透水阵玄机,破阵而出,正向着岛屿飞速赶来,倘若呆在此处,必被他找到,那时候不但三人性命不保,潜龙也会落到万归藏手里.
想到这里,谷缜不由跳将起来,目光扫去,陆、姚二人正双眉紧锁,神色愁苦,陆渐头顶白气微微,聚而不散,显然行功已到紧要关头、谷缜深知修炼内功,喜静勿动,一被扰乱,不止前功尽弃,还有性命之忧,姚晴虚弱至此,更是折腾不起.
心念数转,谷缜已有决断,展动身法,奔出通道.这通道是潜龙唯一入口,直达水晶甬道,潜龙若是启动,入口闸门便必须关闭,水晶甬道之后,则是梁氏三代后来经营,留待后世智者.谷缜此时身如疾电,转眼功夫,已到甬道之外,晚风悠悠,拂面生凉,谷缜脚下不停,向来时海滩奔去.
树影闪逝,落在身后,谷缜心中焦急,一边飞奔,一边转念,猜想万归藏身在何处,谁知念头一动,万归藏的影子又现心头,容貌分明,须发可见,就连眉宇间一丝愁意,也是瞧得清清楚楚,万归藏身在何处,离此多远,谷缜尽已了然.
这感觉奇妙绝伦,自从谷缜修炼周流六虚功以来,从来都是万归藏窥探他的方位,处处克制,谷缜则时时受制,屡屡惨败.不料今日心神初凝,就知万归藏行踪,感觉之妙,前所未有,谷缜不由得心花怒放,猜想船上苦练一番,纵然不能超越万归藏,倒也生出若干奇妙影响.
此时长夜已深,星斗寥落,一条明澈的银河悬在高天,分外明亮,好似一支大无可大的银箭,穿过一朵朵光亮云彩,扑面射来.谷缜奔得越快,箭也来得越急,谷缜体内的周流八劲感知到强大同类,兴奋起来,活泼跳动,谷缜体内真气鼓荡,沛然无穷,陡然凌虚跳起,钻出密林,这一跃之高,直令谷缜心生错觉,仿佛漫天星斗直压过来,心中都只勃发,忍不住引首相天,发出一声龙吟也似的长啸,刹那间,云涌浪起,身后树叶簌簌震落,湛然溶溶月光,琼雕玉塑,片片如雪.
quot好!quot身后传来一声大笑,谷缜大吃一惊,他方才分明感到万归藏身在海面,不料一啸的功夫,他竟已到了自己身后,这般神出鬼没,委实叫人心寒.
谷缜如风转身,只见万归藏身影如墨,立在一棵大树枝头,足底起伏不定,身后劲风凌厉,吹得衣发抖擞,飘飞如剑.谷缜呼吸为之一紧,万归藏所立之处,风向、地势无不佳妙,周流五要,得四无敌,最要紧的时势二要,均被万归藏占住,剩下法、术、器三要,再得一要、便可要了谷缜性命.
谷缜眼珠一转,拍手笑道:quot老头子,你平生最讨厌孔老夫子,今天怎么转了性,不学好,偏偏学他老人家的恶习?quot
万归藏哦了一声,笑道:quot我学他什么?你倒说说.quot谷缜笑道:quot孔子教徒,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那是第一等的老滑头,你教导徒儿我也就罢了,何必也用这招?明明在前,一会儿的功夫,就转到我后面去了?quot
万归藏笑道:quot你这小子,又使激将法?你瞧我占住地势,害怕吃亏,就说这些话来激我,呵呵,你说老夫会不会上你的当?quot谷缜笑道:quot我着小伎俩,委实瞒不过尊目,佩服佩服.quot万归藏哈哈大笑,笑声未绝,私下气流忽地一颤,万归藏骤然消失,再现身时已在虚空,襟收袖敛,缩小大半,来势却比鹰隼还快.
万归藏笑中触手,诡谲出奇,但谷缜也不傻,早已默运心神,观其气机,万归藏杀机一动,谷缜便已只觉,万归藏身形一动,谷缜亦动,上身不变,左脚却大大向后跨出一步,掠过一丈六尺五寸三分,到了海滩边上.
旁人看来,谷缜这一退平淡无奇,殊不料,对于阵中二人,这段距离却是微妙无比.倘若少退一分,二人之间气势盈张,有如扯满了弦的弓,万归藏则是弦上的那支利箭,势力蓄,无坚不破;若是多退一分,谷缜自身气势宣泄,破绽顿生,势必引来万归藏更凌厉的后招.但此时距离,却是不长不短,即在间不容发中卸去万归藏所蓄之势,又使自身气势不破,保有反击之机.
万归藏身在半空,亦有知觉,忽如狂奔的怒骂陡然收蹄,来势一缓,悠悠下坠,落在一块大石之上,朗声笑道:quot小东西,长进颇快.quot
他若再进尺许,谷缜便有反击之法,见状暗道可惜,也笑道:quot那是老头子你教导有方.quot万归藏微微一笑,拈须道:quot少拍马屁,天子望气,谈笑杀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底细.quot
谷缜方才确然用上了quot天子望气术quot,忽被万归藏道破,心下不由得一沉,忽觉体内真气突地一条,大有乱窜之势,顿时倒退两步,步子极大,双脚深深插入海水.
这一退,破绽立现.万归藏搅乱谷缜气机,立时出手,如鬼如魅,进逼上前.谷缜挥掌下扫,海水陡起,一排白浪闪电般扑向万归藏,万归藏轻飘飘一掌拍出,这一章看似随意,却是遇水水分,遇石石破,铺天盖地,无坚不摧.
浪花夹在两股大力之间,点点迸碎,化为漫天雾气,忽然间,万归藏丹田一跳,经脉微颤,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一分神的功夫,雾散浪平,谷缜已**立在一块礁石之上.
万归藏却站在海里.
茫茫大海有如一个看客,焦躁不安,起伏动荡,狂风亦是忽东忽西,风头甚乱.足有一炷香的功夫,二人一动不动,谷缜在上,万归藏在下,四目交接,冷电吞风.
这一刹那,谷缜已占住了势,这是万归藏武功大成以来的第一次,他更料不到,谷缜神通之强,竟能以其之道反施其身,挑动他体内真气,就在这一刹那,万归藏猛然明白:此战再非稳操胜券,稍有不慎,一世英名,尽付流水.
二人心弦均已绷紧,万归藏杂念尽去,谷缜亦无他思.
风起,浪涌,一个浪头涌将起来,拍中礁石,朵朵浪花飞起,星星点点,象是银白流沙,在二人面前潇潇落下.
万归藏一晃身,刷刷刷踢着海水,奔向海滩,谷缜亦是丛身斜奔,万归藏手臂一圈,闪电吐掌,谷真脚步微顿,掌势由胸而下,画了一个半弧,两团周流八劲齐齐吐出凌空交击,损强补弱,丝丝声响,声如蛇哮一般.顷刻间,二劲合一,大服小,强吞弱,万归藏占了上风,一团真气势如天雷,擎空而过.
谷缜目光澄澈,一瞬不瞬,脚步比风还快,身子微曲,势如弯弓,掌力从他后脑掠过,击中右侧丈外一块礁石,轰隆一声,石屑乱飞,平息之时,那块礁石已矮了一半.
万归藏站在一个沙丘上,居高俯视,谷缜仍在海里,发髻散乱,乌亮长发披在肩头,左臂一团鲜血慢慢扩散,鲜血顺手滴下,落在水中,被浪花一卷,无影无踪.
万归藏夺回了势,站住了陆地,但势在必得的一掌却被谷缜生生卸开,谷缜始终带笑,脸上笑意满盈,从嘴角,从眉间,从眸子深处流将出来,二人有极动转为极静,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均势.
大道至简,对于谷、万二人,八部神通千奇百幻,都是飘渺无用的幻术,此时此地,谁得到时,占住了势,看透了对方的心思,谁就有取胜之机.谷缜人虽不动,神识却如脚下还水,汹涌奔腾,不住寻找对方破绽,身体、内力、精神、内内外外,无孔不入.
天子望气,谈笑杀人,换了别的对手,面对如此目光,早已不战而降.可惜的是,岸上站着的却是万归藏,他双手藏在袖里,随随便便站在那儿,脚下却如生根一般扎入大地,仿佛天地生成,他就站在那里,溶溶浑成,没有一丝的不自然.既与自然同化,又有什么破绽呢?
浪涛起伏,谷缜只觉得对面气势越来越盛,直如山岳将倾,片刻便要压来,万归藏嘴角带笑,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凌厉.谷缜十分明白,万归藏决不容许自己抵达如此境界,民无二主,天无二日,这一战却只有一个人能活.
月向西沉,万归藏的气势仍在不住攀升,似乎永无休止,他早已放弃贸然出手,知识不断积蓄气势,压迫谷缜神意,使之疲惫虚弱,从而无法施展quot天子望气术quot窥破三才之气,死中求活.
涛声在耳,谷缜全身汗毛竖起,每一块肌肉都蓄满了力,时辰一久,竟有一些酸痛,心神纵然力求平静,可面队万归藏倒云移山般的威势,就如海中月影,在风浪中荡漾紊乱起来.
二人对峙,时辰似乎很短,其实已然过去很长,头顶的银河慢慢暗淡,西边的明月也走想末途.忽然间,万归藏的气势内收,大大向前跨出一步,谷缜纵身欲退,脚下的海水却如枷锁一般,束缚甚牢,移步之际,沉重无比.
呼的一下,谷缜眼前发黑,一团黑影遮住朗朗月光,万归藏的精神,内力均已登峰造极,此时出手,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谷缜却似陷入谷底沼泽,眼望高山坠石,但已无力自拔.
双方的差距,不在神通,亦不在智计,而在岁月,就如大树的年轮,比起年过半百的对手,十九岁的谷缜太过稚嫩.
胜负已分.突然间,一声骤喝响如惊雷:quot万,归,藏!quot
喝声灌耳,万归藏便觉一股奇特压力,谷缜的护体真气已经荡然无存,口鼻间鲜血长流,发出的周流八劲也被万归藏吞并,只需轻轻反转,便能将谷缜压成肉饼,可是不知为何,万归藏却被身后这股气势慑住了,一丝不安掠过心头,幕然间,硬生生收回大半神通,骤然掉头.只一眼,便看到了陆渐.
第34卷潜龙勿用之卷【大结局】(下)
陆渐的步子快的出奇,迥异往日矫健雄浑,轻飘飘仿佛失去重量,手中提着一口锈剑,黑暗中,班驳铁锈间,透出微微紫芒.
quot天罚剑?quot万归藏心念一闪而没,呜的一声,挥掌破空,quot天无尽藏quot脱手而出.
陆渐和谷缜不同,谷缜quot天子望气术quot已成,识透三才之机,纵不能敌,也能避之,陆渐身当如此绝招,却是避无可避,唯有硬挡,手中长剑一挥,贯注剑意,迎着巨力,奋力刺出.
quot天无尽藏quot乃是万归藏平生神通所聚,层叠无休,一旦及身,大金刚神力土崩瓦解,周流六虚功有如利刃穿纸,直透体内.陆渐只觉雄浑外力涌遍全身,百骸欲三,金光满眼.
就在此时,陆渐心头忽地闪过一丝异样,这是异感由心苗处生发,暖洋洋涌向四肢.陆渐身子立时生出极大变化,极空极大,仿佛无所不包,无所不容,万归藏内劲入体,立时化为劫力,劫力弥漫天地,陆渐神识通明,前所未有,地之厚,海之深,天之广,无不深切感知,刹那间,他好像置身宇宙中心,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周天众星,围着他徐徐转动,发出如雷响声.
突然间,幻觉烟消,所有劫力拢来,尽都灌入手中锈剑.
万归藏分明看到陆渐中招,谁料不但不死,来势反而更疾,周流八劲在他面前,竟是形同虚设.万归藏败尽天下高手,从未遇上如此情形,任他
想破了头,也无法想到,天下间任何内力真气,一入陆渐体内,便会化为劫力,强如周流六虚也不例外.
生平依仗神通突然失效,万归藏生出一丝惊乱,心乱则气分,陆渐神识深邃,瞬息干支,天罚剑挟着无穷剑意,破气而入,quot哧quot的一声,穿透万归藏胸背.
quot周流六虚功quot横行三百年,终于败给了黑天劫力.
长剑过体,仿佛一阵悲风拂体而过,竟是一片清凉.万归藏将手一挥,劈中陆渐小臂.陆渐体内仅有劫力,浑无内功护体,喀嚓一声,小臂折断,长剑脱手.
万归藏一手握住剑柄踉踉跄跄,向后倒退,另一手却紧紧抓住谷缜,谷缜身受重伤,神志已然不清,迷迷糊糊躺在海里,被万归藏拖着向后.陆渐却似被方才一剑耗尽了全身精力,双膝发软,跪倒地上,眼望二人,偏偏无力站起.
忽然间,万归藏脚步一顿,低下头来,望着谷缜,两人四目相对,谷缜分明看到,万归藏露出一丝古怪笑意,既似自嘲,又如解脱,那笑意一闪而逝,却深深刻在谷缜心头.突然间,万归藏将手一送,将他放下.带着胸前长剑,向着大海奔出数步,蓦地将身一跃,跳入海里,一袭青衫在波涛中起伏数下,随着波浪翻涌,消失无迹.
谷缜挣扎欲起,却又无力躺倒,汪洋海水从四面涌来,灌入口鼻,又苦又涩,谷缜只觉一阵窒息,身子重似千钧,不住下沉.一缕晨光划破夜色,投在上方水面.谷缜望着逐渐明亮的海水,绝望之意涌上心头.
就在此时,后领陡然一紧,已被人牢牢揪住,谷缜耳边哗然,头已浮出水面,在海中漂浮时许,边磕磕绊绊,上了沙滩,谷缜躺在实地,神识陡懈,倏尔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明月
谷缜醒来时,东方已摆,旭光满天,体内一股雄浑劲气流转不绝,说不出的温暖惬意.陆渐见他苏醒,便撤去内力,关切道:quot你醒啦?quot谷缜笑笑,说道:quot醒啦!quot忽又闭上眼睛,运气一匝,自觉有了气力,慢慢站起,陆渐伸手将他扶住.
谷缜望着大海,久久不语,陆渐见他神色奇特,忍不住道:quot你想什么?quot谷缜一笑,答非所问道:quot你怎么来了?quot
陆渐道:quot我为阿晴造好‘劫海’,回头却不见你,不知怎地,便觉担心,阿晴‘劫海’已成,自能驾驭诸大隐脉,劫力修炼也算有小成,我腾出手来,便来寻你,你离开时看底呕埃的那口长剑,鬼使神差也带出来了,不料竟派上了大用.没有这口剑,不但我的‘天劫驭兵法’用不了,更迫不得万归藏的护体真气.quot
谷缜叹了口气,笑道:quot那口剑就是西昆仑的‘天罚剑’了,这下弄丢了,你可做不成西城之主了.quot
陆渐摇头道:quot我对这城主没兴趣,只要大家平安就好.quot
谷缜哈哈大笑,笑了一阵,说道:quot姚大美人孤零零呆在那儿,她身子不好,迟恐有变,我们还是早些回去.quot陆渐答应了,扶着他回到阴阳池边,他轮流为谷、姚二人疗伤,一时忙得不亦乐乎,姚晴亦知万归藏已死,惊喜之情,自不待言.
过了半日,陆渐见二人无碍,便修好舢板,进入水阵,远远便瞧见仙碧一行,众人看到陆渐,初时甚是吃惊,随即猜到岛上情形,心中均是一阵狂喜,陆渐驶到礁石下方,将众人接上舢板,告知战况.
众人得知万归藏死讯,惊阅之余,亦是唏嘘,仙碧对万归藏的感情最为复杂,笑过之后,又望着大海垂下眼泪.
到了岛上,见过潜龙,众人商议前途,虞照说道:quot来这一趟不易,既然找到干隆,不妨带回中土.quot左飞卿、姚晴均表赞同,仙碧却很反对,说道:quot此物杀气太重,倘若落到恶人手中,岂非造孽?quot
陆渐、宁凝对此无可无不可,都无一定主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虞照见谷缜不做声,忍不住道:quot谷老弟,你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quot
谷缜笑了笑,说道:quot我在想思禽先生烧书之事.记得他临死前说‘民智未开,不足以运用我之智慧’.那么敢问诸位,如今民智可曾大开?quot众人面面相对,左飞卿叹道:quot怕是没有,如今大明朝每况愈下,还不如朱洪武的时候呢.quot
谷缜点头道:quot西昆仑将此物名为‘潜龙’,其实已有深意,干卦初九道:‘潜龙勿用’,勿用者,不可用也.西昆仑命名如此,足见他深心之中,是不愿运用此物的.所以不曾毁掉,不过希望来日天下无战,民智大开只是,有识之士运用此物造福于民,比如降伏海啸、驱赶鱼群,灌溉良田.可是如今看来,距他理想之日,尚且遥遥无期,此物带回中土,一定祸乱天下.quot
说道这里,众皆默然,虞照忽地哈哈一笑,拍了拍谷缜的肩膀,笑道:quot老弟说的对,我听你的.quot左飞卿也微微点头,陆渐回头问姚晴道:quot阿晴,你说呢?quot姚晴白他一眼,冷笑道:quot臭狐狸一贯自以为是,又有什么时候错过?不带就不带,谁稀罕么?quot
众人计议已定,谷缜未防万一,索性按照《驭龙策》将潜龙调至quot静quot态,平息水阵,掩好入口,方才和众人一起离开.铁箱中的算经医典作为祖师遗物,由众人带回西城,《万国海图》则由谷缜保管.
出了水阵,远远便看见女王号停在远处,还没靠近便瞧见五大劫奴和青娥、兰幽在船头奋力挥手,众人劫后重逢,又知强敌败亡,均是喜不自胜.
谷缜见船上船员一个也无,心中奇怪,询问莫乙,莫乙笑道:quot你们一走这些胆小鬼便开溜,德雷克说这不好,便被打了一顿,关在底舱.我见状不妙,就让鹰钩鼻子放了一些迷香,将他们迷到了,现在还在舱底睡着呢.quot
谷缜笑道:quot这也怪不得他们,这番游历,他们受了不小惊吓.quot说罢举起目望去,却已不见鲸群乌贼,便问莫乙,莫乙道:quot不知怎地,早上还在,过
了晌午,便不见了.quot
众人大奇,谷缜则猜测必是潜龙归静,大乌贼就此散了,鲸群追踪乌贼,自也一哄而散.谷缜说罢,沉吟半晌,向仙碧笑道:quot我拜托姊姊一件事好么?quot仙碧道:quot什么事?quot
谷缜道quot这些英人见了此间奇迹,不免心中好奇,将来一定又来探险,若被他们找到潜龙,颇有不妙,还请姊姊施展039灭智039之术,将他们这段记忆通通灭去.quot
仙碧笑道quot这法儿好,可保万全quot于是抱起北落师门,自去施术去了.
霍金斯一行醒来,便被抹去记忆,只隐约记得发生大事,何种大事,却市想不起来,而且这段记一去,便没了心结,霍金斯与谷缜重归于好,言听计从.
谷缜察看海图,又询问霍金斯,召集众人说道:quot西人曾周游世界,据他们所说,我们所处的这快陆地乃是一个圆球,倘若循此向西,便能返回中土.我看饮霜先生的lt万国海图gt所绘,也是如此,倘若远路返回,少了许多乐趣,不如大家也仿效饮霜先生和西方海客,来个环游世界如何?quot
众人唯他马首是瞻.闻言均无异议,唯独霍金斯不大乐意,说道:quot我们这船太小,给养不足环球航行又花工夫,耽误我做生意,况且再往西去,就是新大陆,西班牙守再那里,不喜欢我们过去.quot言辞间找了许多借口,总之就是不愿意环球航行,德雷克一旁听见,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谷缜大事已了,也不愿强人所难,变与霍金斯商量,将众人送到新大陆便好,这一回霍金斯倒是答应爽快
如此向西,又行月余,其间姚晴隐脉练成,借取劫力,化为精气注入经脉五脏,那里本已枯竭,精气源源滋润,渐有回复,一月之后,已能站起,看到新大陆时,她已能够由陆渐陪着,在船头徐徐散步了.
谷缜在海港附近找到一艘要去东方的葡萄牙商船,转回女王号,交讫船资,众人兴高采烈,上了葡萄牙船,唯独虞照,仙碧留在女王号船边,站立不动,含笑望着众人.
谷缜颇为诧异,叫到:quot仙碧姐姐,虞兄,你们不过来么?quot仙碧笑笑,和虞照对视一眼,说道:quot好弟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姐姐怕是不能陪你们回中土了.quot众人闻言,无不诧异,谷缜忍不住道:quot虞兄,你们……quot
虞照大手一摆,哈哈笑道:quot谷老弟,我和仙碧商量好了,不回中土,就随这条船去英吉利.quot
谷缜恍然大悟,脱口道:quot虞兄要自废神通么?quot
虞照点了点头,苦笑道:quot我早已有心自废神通,只恨重担在肩,不能抽
身,如今万归藏已死,大劫烟消,西城又有陆老弟这等英杰.你和他交情如铁,东岛西城自当和睦相处,再也不需虞某操心.我生平疾恶如仇,在中土树敌极多,若无神勇,性命不保,没办法,只有扮成缩头乌龟,藏在民国,苟全性命.quot
谷缜哈哈大笑,拍手道:quot虞兄何必这么愁眉苦脸的,这可是天大好事,从此二们比翼齐飞,真是可喜可贺,只恨不能立马成婚,叫小弟没了闹洞房的机会.quot
虞照脸皮了烫,挥手道:quot去,去,你的洞房我也闹不着,大伙儿算是扯平,你若有良心,这些年头来瞧我,咱们再来喝个痛快.quot谷缜大拇指一跷,笑道:quot一定,一定.quot
他二人只顾打趣,仙碧目光一转,落在左飞卿身上,见他呆呆望着自己,俊目通红,泪水流滚来滚去,只不流下.仙碧心中百感交集,忍不住道:quot飞卿……quot左飞卿身子就声一颤,蓦地挥一挥手,转身去了.
虞照见状,也不禁住口,目视左飞卿萧索身影,长长叹了口气.众人看在眼里,心中均是亮堂.
仙、虞二人托词逃避仇敌,长留本文,其实都是借口,以西城的声威,仙碧的神通,纵有宵小要向虞照寻仇,也都只是飞蛾扑火.究其根源,还是回禀左飞卿,只盼关山万里,能够断绝他的痴念,若不然,留在中土,三人牵纠缠,仍是一个不了之局.
仙碧叹了口气,说道:quot当日在姚家庄,令尊失忆,的确非我本意,当时我的念头只求自保,令尊后来遭遇不幸,我心中也很难过,欲要跟你致歉,可你对我成见太深,沿途都不理我,我几次话到嘴边都只好收回去了……quot
姚晴怒道:quot你还狡辩,分明是你不理我才对.仙碧不觉莞尔:quot令尊身故,我心怀愧疚,怎好意思跟你说话.如你还是不平,我此间向你道歉好么?quot说到这里敛衽施礼.姚晴哼了一声,扭头不理.
仙碧叹道:quot晴丫头,我想拜托你两件事,好么?quot姚晴冷冷道:quot什么?quot仙碧首:quot第一件事,就是托你照顾好陆渐.quot
姚晴啐道:quot这还用你说?quot仙碧笑笑,又道:quot这第二件事么……quot她俯身,将北落师门放在甲板上,温柔抚摸它的颈毛,笑道:quot北落师门啊,你陪我好多年,想必也很厌烦啦……quot北落师六懒洋洋瞅她一眼,轻轻叫了一声.
仙碧微微一笑,说道quot我想给你换个新主人,你答不答就.quot北落师门闻声,歪过头瞧着她,仙碧指了指姚晴,笑道:quot就是她呢,你喜不喜欢?quot北落师门喵了一声,抬起脑袋,在仙碧手上蹭了两下.
仙碧喜道:quot北落师门,你答应啦.quot笑着笑着,眼泪忽地流了下来,北落师门又在她手上蹭了两下,轻叫一声,迈着懒散碎步,走过甲板,来到姚晴身前,抬起头,瞪圆双眼,盯着姚晴.
姚晴惊疑不定,却听仙碧道:quot晴丫头,这第二件事,便是拜托你照顾北落师门.quot姚晴呆了呆,俯身抱起那波斯猫儿,用脸贴着那雪白长毛,新中时紧时热,竟不知说什么次好,得到北落师门,无疑就是下代地母,仙碧托付灵兽之余,亦将地母之位交到她手里.
仙碧见状,莞尔一笑,挽着虞照胳膊,这时姚晴抬起头来,大声道:quot臭仙碧,你,你就这样走了么?我,我才不会放过你的.quot陆渐急道:quot阿晴,你说什么话.quot姚晴怒道:quot我和她的事,你不要管!quot陆渐大皱眉头,仙碧却笑道:quot晴丫头,若你还想报仇,不妨来到英吉利寻我.quot姚晴咬了咬嘴唇,默不作声.
仙碧扫视众人,轻轻叹了口气,蓦地挥一挥手,与虞照转过而去.quot女王号quot拔起铁锚,风帆劲发,在身后流下一溜儿白水,缓缓驶向远方,姚晴望着船影,眼看就要消失不见,忽地按捺不住,抢到船边,欲要举手挥舞,可举到一半,便又垂下,眼眶一热,两行泪水潸然落下.
东南风起,船行甚速,行了月余,绕过一个岬角,又入一片汪洋,沿途虽有风浪,倒也无甚大碍,姚晴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肌肤渐丰,回复往日神采,陆渐看在眼中,喜在心里,只觉此生已足,纵然眼下死了,也无遗憾.
仙、虞二人去后,左飞卿再未说过一句话,只是终日坐在船尾,望着西方,怔怔出神.众人知他心事,也都不便和他搭话,只有宁凝陪他坐上一会儿,但也相对默然,无甚话说.
谷缜闲来无事,一面向兰幽、青娥学说各国夷语,一面对着《万国海图》,指挥该船水手如何顺风顺水,有时与众人喝一顿酒,说些笑话儿,喝到欢喜处,张狂起来,竟与莫乙比记性,和秦知味论美食,与苏闻香商榷香道,跟薛耳论音乐,更跟燕未归赌赛脚力,除了脚力,谷缜大多是输,但他性子极好,赢了固然欢喜,输了也决不生气,总是笑嘻嘻的,是以航程虽远,有他在场,众人倒也不觉乏味.
又过数月,抵达东瀛日本,谷缜心中得意,向众人笑道:quot看到了吧,我说这大地是个圆球,转了一圈,果然回到了倭国.quot陆渐心中佩服,赞他两句,忽又想起一事,大为疑惑,说道:quot若是一个圆球,为什么球那边的人不掉下去呢?quot谷缜摇头笑道:quot这我就不知道了,喂,莫乙,你读书多,可知道为什么?quot莫乙直挠大头,苦着脸道:quot书上没有,我也不知啊.quot谷缜拍手笑道:quot好啊,莫大先生,敢情也有你不知道的学问啊.quot莫乙羞了个大红脸,闷头不乐.
海船为了补充给养,交易货物,考上一座东瀛小岛,姚晴一边瞧着搬运货物,一边笑道:quot陆渐,你曾跟我说,你认识一个倭国公主,如今到了地头,可曾想她.quot陆渐道:quot有点儿想…quot眼见姚晴撅嘴不乐,便笑道:quot阿晴,我若真有那般意思,当初早就留在东瀛,何苦要千辛万苦回中土寻你.quot
姚晴神色稍缓,盯着他到:quot你回中土了,真是为了找我么?quot陆渐指着心口,正色道:quot千真万确,这颗心最清楚啦.quot
姚晴破涕为笑,轻轻摸着陆渐心口,说道:quot傻子,你若敢骗我,我就将它挖出来.quot陆渐大笑一回,忽又想起一事,问道:quot阿晴,劫海处可有什么异样么?quot姚晴道:quot也没什么异样,就是指甲长的快些.quot
陆渐点头道:quot如此说来,劫海真可用人力驾驭呢.quot姚晴白他一眼,说道:quot倘若这次练奴失败,我变成一个大怪物,你还要不要我?quot陆渐抚着她脸,微笑道:quot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阿晴.quot姚晴闻言,心神俱醉,紧紧搂住陆渐腰身,将头靠在爱人胸前.
陆渐与阿市患难相交,听姚晴一说,倒真起了心思,想要知道她的消息,眼看一个东瀛商人上船交易,便拉着姚晴上前,询问阿市下落,那商人见闻颇广,听说是织田家的阿市公主,便告诉陆渐,织田家去年与北近江的浅井家联姻,阿市嫁给了领主浅井长政.陆渐听说阿市已嫁,也很替她欢喜,但心念一转,忽又寻思:quot也不知这位浅井是好是坏,可会善待她?quot
姚晴见他神色忧虑,便问缘由,陆渐说了,姚晴笑道:quot心痛了么,若是后悔,眼下还来得及.quot陆渐道:quot你又拿我取笑了,常言道:‘一如侯门深似海’,阿市心机不慎,嫁给这些领主,确实叫人担心.quot
姚晴呦了一声,似笑非笑:quot你这么说,是嫌我心机深了.quot陆渐苦笑道:quot阿晴,你朕要我把心掏给你才甘心么?quot姚晴一怔,叹道:quot傻陆渐,我只是说说笑话儿,你天生喜欢为人着想,这我都知道的,更不会怪你.quot陆渐点头道:quot我希望人人都和平安康,那是最好不过的.quot姚晴笑笑,心想:quot人人和平安康,着世上怕是做不到的.quot虽然如此想,却不愿扫了陆渐之兴,并不说出.
海船离开东瀛,不过半月功夫,东岛已然在望,众人弃了大船,乘小舟靠岸.时方清晨,海滩边寂无人声,谷缜历经风波,重登故土,抬头望着高处白塔,心中当真百感交集.
这时间,忽听有人大声叫道:quot岛王,岛王.quot谷缜转眼望去,之间一个红衣少女神情激动,飞奔而来,正是施妙妙的丫鬟桃红.
谷缜还未说话,已被桃红揪住衣裳,又笑又哭,谷缜笑道:quot小桃儿,你这么欢喜做什么?妙妙呢?quot桃红抹泪道:quot小姐在岛西,日也望,夜也望,再过几日不见你,都要变成望夫石了.quot
谷缜笑道:quot她一定没料到我从东边回来,瞧我吓吓她去.quot一边说一边发足飞奔,奔到岛西,果见一个银衣女子,站在礁石上痴痴眺望,谷缜心中一乐,呼的跳将过去,从后面一把将施妙妙拦腰抱起.
他此时神功大成,又是出其不意,施妙妙竟是躲闪不得,她先是惊怒,继而听见谷缜爽朗笑声,顿觉得魂儿悠悠,飘在九霄云外,两眼一黑,竟然昏了过去.
谷缜见他昏厥,倒吃一惊,急忙度入真气,施妙妙醒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拳脚,死命痛殴.谷缜左右遮拦,连连告饶,说尽好话,才叫施妙妙平静下来,扑入谷缜怀里,又是号啕痛哭,口口声声埋怨他为何不早早回来.
二人正诉别情,忽听叫唤,谷萍儿也从远方奔来,施妙妙抹了泪,白他一眼,说道:quot萍儿也天天在次盼你,我们只怕走了眼,故而分开观望,却想不到这个挨千刀的竟从后面摸了来.
谷缜大笑,张开一臂,讲谷萍儿也揽入怀中,任由她嚎啕大哭,脸上笑眯眯的,着实安慰.
消息传出,不到次日傍晚,叶梵以下,三十六岛岛主统统乘船赶来.是夜灵鳌岛上大摆宴席,共贺大敌殒命,岛王成功.当真觥筹交错,杯盘浪迹.西城众人也都与会,这一顿酒直喝到深夜,众人仍不肯散.
叶梵喝的醉醺醺地,端了一大碗酒,摇摇晃晃走到谷缜面前,大声道:quot谷笑儿…不,谷缜…哈哈,我糊涂了,应该叫你岛王才对.,我夜饭活到了三十几岁,支服过两个人,一是神通岛王,一个就是你了,来,干一碗……quot一边说,一边将食指点道谷缜鼻子尖上.
谷缜笑笑,举起碗来,二人干了一碗,叶梵蓦地大声叫道:quot我爷爷死在西城高手手里,我爹,我娘,我哥哥,都死在西城高手手里,东岛被西城压了两百多年,今日总算出了口恶气.万归藏死了,他是首犯,还有许多从犯,又怎么说?风水轮流转,万老贼凭的是什么,不过就是quot周流六虚功quot么,如今这功夫到了我东岛手里,大家伙说,是不是改叫西城哪些王八羔子也尝尝滋味?quot说到这里,他眉毛一挑,望着一首地左飞卿,意带挑衅.左飞卿面涌血红,目有怒色.偌大厅堂一片寂静,谷缜徐徐起身,笑道:quot左兄息怒,叶尊主想必是醉了.quotquot我才没醉!quot叶梵目中精光迸出,面向大家,大声道.quot我说地想必都是大家的心里话,你们说,是不是?quot
厅中又是一寂,蓦地叫声四起:quot对!quotquot没错!quotquot血债该用血来还!quotquot首恶虽死,胁从犹在!quot其中忽然有人叫了一声:quot踏平西城!quot霎时间,数百人尽都应和起来,纷纷叫道:quot踏平西城,踏平西城……quot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齐,到了后来,直如雷霆阵阵,震得屋瓦簌簌作响.左飞卿拂袖而起,大声道:quot谷岛王,左某不逊,就此告辞.quot谷缜皱眉不语,左飞卿又望着陆渐道:quot陆部主,你是西城天部之主,东岛要踏平西城,你又怎么说?quot
陆渐尴尬已极,嗫嚅道:quot我,我……quot姚晴花容惨白,徐徐起身道:quot我是西城地部弟子,谷岛王,小女子也不逊,就此告辞.宁拧也慢慢起身,走到左飞卿身边.陆渐见状,无法可想,也只得起身,苦笑道:quot谷缜,看样子,我们是留不下来啦.quot
谷缜未答,叶梵已道:quot陆渐,你是岛王一母同胞,武功之高,叶某一贯佩服.你本是金刚一门,与西城本无渊源,又何苦为他们卖命呢?不如联合东岛,大家齐心协力,干出一番大事.quot
姚晴大怒,方要出声,陆渐却一挥手,淡然道:quot叶岛主高估在下了,陆某向来愚钝,只会打打鱼织织网,做不来什么大事.‘姚情拍手笑道:quot陆渐,说得好.quot叶梵碰了一鼻子灰,脸上阵红阵白.陆渐手拉着姚晴,走向厅外,谷缜望着众人身影,始终不发一言.
东岛众人均知陆渐厉害,见他出门,无人敢当其锋,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陆渐一行来到海边,正发愁没有船只,谷萍儿忽地快步赶来,说道:quot陆大哥,哥哥让我带你们乘船.quot姚晴哼了一声,沉着脸道;quot谷萍儿,今天的事,谷缜到底怎么想的?quot谷萍儿摇头道;quot他没说,只是让我给你们找船.quot
左飞卿冷笑道:quot看起来,谷某人也动心了,嘿,好说好说,左某这就返回西城,等着领教周流六虚功.quot陆渐一皱眉,沉声道:quot左兄,我相信谷缜不是那样的人.quot左飞卿哼了一声,再不言语.
谷萍儿引着众人上了船只,船离东岛,众人均是闷闷不乐,本以为万归藏死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如今看来,不过是众人一厢情愿罢了.东道西城多年的血仇,又哪可能因一人之死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船行数日,到达彼暗,左飞卿一言不发,飘然去了.陆渐知道他成见已深,必是前往西城报信,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当下转身邀请宁凝前往得一山庄.
宁凝摇了摇头,叹道;quot我不去啦,其实我有一件事不曾告诉你们,当日在西城,家父为了救我,为万归藏逼迫,已然自燃而死……quot
陆渐闻言大吃一惊,宁不空曾是陆渐劫主,又是宁凝之父,对陆渐一生影响,可说除了陆大海不作第二人想.在此之前,陆渐对他也是痛恨鄙夷,此时听到噩耗,心中却有一种别样的悲戚,怔怔的站在那,说不出话来.
宁凝谈了口气,说道:quot爹爹虹化而死,我想返回西城,在他自燃之处,造上一座假冢,聊表孝心,唉,我啊,真是天地下最不孝的人.quot
陆渐一定心神,发愁道:quot此去西城,千里万里,你孤身一人如何去得?quot宁凝道:quot我和左部主已经约好,一同前往.quot说罢转过头去,道路尽头,左飞卿白衣飘飘,驻足而立,若有所待.陆渐见状,心中稍安,叹道:quot那么二位一路保重.quot
宁凝微微点头,深深得看了姚晴一眼,地鼓足勇气,说道:quot姚姑娘,陆渐是难得的好人,你,你要善待他啊……quot姚晴微微一怔,脱口道:quot我待他还不好么?quot宁凝苦笑道:quot我说的好,不是一日,却是一辈子.quot姚晴重重的一点头,说道:quot我答应你就是.quot
宁凝微露笑意,双目却是慢慢红了,蓦地转向,向西夺去,与左飞卿会合,消失在远处.
送别左、宁二人,陆渐、姚晴、五大劫奴返回得一山庄,见到母亲、祖父、温黛夫妇,其中悲喜交集,流下小来,仙太奴百般劝慰,她心中方才好受一些.姚晴嘴快,憋了半晌,到底忍耐不住,将东岛上所闻反见告诉温黛父母,二人一听,大吃一惊,深感此事非同小可,害怕东岛偷袭,过了一日,便双双告辞,返回西城.
这么住了一月,商清影和陆大海从旁观察,见陆渐、姚晴情意日洽,便试探着先后担到婚事,陆渐求之不得,姚晴装模作样想了一晚,次日就答应了.二老大喜,立时着手发出请柬,操办婚事.商清影又建议,薛耳、苏闻香两对与陆渐同日成婚,苏、薛二人大为羞赧,青娥、兰幽却是喜不自胜.
沈舟虚死后,胡宗宪调入京师,,不久被严嵩父子牵连,堕入狱中.世态炎凉,沈家没了靠山,早已无人理会,商清影所发请柬,均如石沉大海,全无消息,本想此番婚礼,必然不如沈秀那次热闹,心中对陆渐颇怀歉意,不料婚礼次日,不但天部高手毕集,地部、雷部、风部、泽部、山部尽都赶来,抑且水、火二部业重建,选出新主,宁凝做了火部之主,她料是有些尴尬,只托火部弟子送来贺礼,却没亲自前来.
二十年来,西城八部第一次聚首,得一山庄当真热门非凡.陆渐过意不去,向温黛说道:quot西城去些万里,陆渐何德何能,竟使地母和各位同门风尘劳顿.quot
温黛笑道:quot你这个陆渐啊,你不知道吗?你如今已是西城之主,城主大婚,西城弟子谁敢不来?quot众人听了都笑,唯独陆渐摸不着头脑,疑惑道:quot地母娘娘,我怎么做得了城主,你拿我开心么?quot
温黛微微一笑,说道:quot这是说笑的事情么?你这城主是八部公推,名正言顺.quot
陆渐更奇,摇头道:quot不对,我是天部之主,若是推举城主的事情,为何我都不知?quot温黛笑笑,仙太奴隶奴接口道:quot八部公推,得众者胜,如今有七部赞同你做城主,天部的意见,自然可有可无了.quot
此事太过突兀,做这城主,更不是陆渐的本意,一时间,陆渐就如一枚鸡蛋堵在嗓子眼里,噎在当场,无言以对.
温黛又道:quot晴儿父母双亡,亲族尽丧,我这做师父的不能不管,我已找了房子,作为娘家,先将晴儿接过去,明日大婚,再送她过来.quot
陆渐应了,但从此闷闷不乐,直待次日洞房之时,才向姚晴说出心中疑惑,姚晴皱眉道:quot师父师公又对你使心眼儿了.他们这一招叫做赶鸭子上架.你想啊,谷缜做了东岛之王,要是东西交战,只有你能胜他,但以你和他的干系,你又怎么会动手呢?为了逼你,他们就做了西城之主这项大帽子,强行戴在你头上.一来若是开战,你身为城主,万不能置身事外;二来将你这么供着,再给东岛那些人十个胆子,也不敢犯你虎威的.所以不管交战与否,有你做城主,西城就没有输的道理.quot
陆渐愁眉苦脸,说道:quot但我又怎么会跟谷缜交战?quot姚晴拍手笑道:quot对啊,你这么一想,这仗就打不起来了.quot陆渐道:quot可谷缜呢?东岛那些人急着报仇,还不知道如何逼他.quot
姚晴失笑道:quot好哥哥,你犯傻了么?臭狐狸是什么任务?他不想做的事,谁又逼的了他?若讲玩心眼儿,东岛那几个跳梁小丑,给他提鞋也不配呢.quot陆渐想了想,连声道:quot对,对……quot姚晴却忽然面露恼色,紧攥粉拳,在床沿狠狠一锤,说道:quot这个臭狐狸,笨姑娘上次出嫁,给他闹了个天翻地覆,这一次他却装乌龟,一个屁也不放,哼,想来便是可气,下次遇上,非打他两个大耳刮子不可.quot陆渐见她气恼神情,不由得哈哈大笑.
婚后次日,戚继光亦派人送来贺礼.陆渐得知兄长在闽北作战,大为动心,小住数日,待到西城众人陆续西返,陆渐便携姚晴前往南方,助戚继光荡平倭寇.
此时戚继光连催大寇,名震东南,倭寇闻风丧胆,尽都呼之曰quot戚老虎quot,陆渐一到,自是如虎添翼.忽忽两年光景,东南倭寇盗贼陆续平复.也在这两年之中,嘉靖皇帝一命呜呼,空留下了一具臭皮囊,升仙成道的梦想化为泡影,贻笑千古.
次年南方平定,戚继光奉旨入京.姚晴从未到过北京,便缠着陆渐,要和戚继光一同入京游玩.陆渐却万分想念谷缜,几次欲前往东岛一探,但他已是西城之主的身份,动辄得咎,既怕西城中人误解,又怕到了东岛,给谷缜惹来无边的麻烦,是以顾虑重重,心中虽想,却迟迟未动,再被姚晴一催,值得放弃旧念,前往京师.
一行人策马北行,沿途阡陌纵横,农夫乐业,茂密茶树间,采茶歌声不时响起,清脆娇柔,绕耳不绝.陆渐见此情形,回想当年从东瀛返回时所见的凄惨景象,真有恍然隔世之感.不多久,到了长江边上,一行人正在等渡船,前方忽然驶来一艘大船,那大船大的出奇,比起寻常江船大了不止一倍.戚继光奇道:quot谁这么招摇,把海船开到长江里来了.quot
话音方落,便听一声笑声,陆渐又惊又喜,脱口道:quot谷缜.quot缜字方落,便见谷缜冠带潇洒,立在船头,招手笑道:quot大哥,戚将军,可有雅兴,上一上谷某的贼船?quot
戚继光与他当日一别,数年未见,时或心有挂年,此间见了,亦是喜不自胜,指着谷缜笑道:quot你这小子,立了军令状,说要回来,结果尾巴一翘,几年都没有人影.quot
谷缜嘻嘻笑道:quot戚大人是大忙人,区区草民,岂敢叨扰.quot戚继光皱眉道:quot此话真是臭不可闻.quot谷缜笑道:quot原来戚兄也会骂人.quot说到这里,众人都是大笑.
谈笑间,船只靠岸,戚,陆,姚一行先后上岸,众劫奴见了谷缜,十分亲热,谷缜口中招呼,双眼却盯着姚晴,反复打量,姚晴啐了一口,骂道:quot臭狐狸,你贼眼兮兮的,瞧我做甚?quot
谷缜摇头道:quot我没瞧你啊,我瞧我侄子.quot
quot你侄子?quot姚晴回头一瞧,身后空无一人,募地明白过来,红透耳根,一驮足,赶上前去,便要揪谷缜的耳朵,谷缜低头让过,叫道:quot妙妙,救我.quot船舱里一阵笑语传来,施妙妙抱着一个襁褓,走出舱们笑道:quot姚家妹子,看我面子,你饶了他吧.quot
姚晴见了施妙妙,顿将谷缜丢在一边,抢到近前,伸手摸那婴儿,粉嫩笑脸,喜滋滋地道:quot几个月啦?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quot
施妙妙笑道:quot才三个月,是个女孩,名字么,谷缜还没取,说要他大哥给取名字.quot姚晴笑道:quot女孩儿好,我正想生个男孩儿,正好配一对儿.quot
谷缜哈哈大笑道:quot大美人啊大美人,你真是胡吹大气,生男孩儿么,你当是想生就生的?我也想生,结果呢,天不从人愿.不过女孩儿也好,这几日我是越看越爱.quot
姚晴忽地转过头来,盯着谷缜,笑眯眯地道:quot谷笑儿,你叫我什么?再叫大美人可是不对的.quot谷缜笑道:quot对,对,我该叫你大扫……把……quot姚晴听到quot扫quot字,只当他叫自己大嫂,不觉心花怒放,谁知谷缜加了个quot把quot字,词文全变,气得她飞起一脚,自然又被谷缜避开了.
说笑一阵,来到舱室,谷萍儿正和桃红,萼绿张罗酒菜,众人坐下,畅叙别情,无所不谈,谷缜惟独不谈东岛,陆渐等人也不好多问.谷缜笑道:quot戚将军,你我久别重逢,我送你一个见面礼如何?quot
戚继光笑道:quot好啊,送什么呢?quot谷缜从身边拿起一个红漆木盒,笑吟吟送到戚继光面前,戚继光展开一瞧,面色微变,原来匣中竟是一个人头,看其发式,竟是倭人.
陆渐心中好奇,探头一瞧,不由得脱口叫道:quot仓兵卫……quot原来这人头正是鹞左仓兵卫的,不想天柱山一别,再见之时已是一个死人.谷缜哦
了一声,说道:quot他叫仓兵卫么?不过他还有个小名儿,叫做仓先生.他被戚将军打败之后,盘踞一个海岛,想要继续作恶,不巧被我遇上,将他轻枪收拾了,又听说戚兄要进北京,特意送来,作为见面礼.quot
戚继光望着人头,哈哈笑道:quot好,好礼.quot陆渐却不由想到东瀛往事,不觉心中凄凉.
谷缜又笑道:quot戚兄,大哥,入京之期尚远,我来提议,大家海路进北京如何?quot话未说完,姚晴已拍手笑道:quot好啊,好啊.quot戚继光与陆渐对视一眼,笑道:quot朝廷海禁才松一些,你这奸商就来犯事,也罢,左右还有些日子,若是大家都无异议,我也舍命相陪吧.quot
当下谷缜掉船顺江而下,出了吴淞口,转舵向北,众人日日喝酒闲聊,其乐无穷.
是日,经过山东文登营时,陆渐,谷缜谈到环游世界的光景,多说异国风物,戚继光听到精彩处,击节叹息,又听说西国水师强盛,火炮犀利,不由得心生几分愁意,起声来到船头.眺望海边城楼残垣,远近炊烟,听着军营中笳声跌宕,不由得诗心陡发.朗吟道:quot冉冉双幡度海涯,晓烟低护野人家.谁将春色来残堞,独有天风送短笳.水落尚存秦代石,潮来不见汉时槎.遥知百国微茫外,未敢忘危负岁华.quot
谷缜一旁听到,点头道:quot忘战这必危,倭寇虽平,北方鞑靼尚且强盛,西方诸国亦有中兴之势,为将者,国家之爪牙,不可懈怠啊.quot
戚继光微微一笑,说道:quot我此去京师,或许要去边关防鞑靼,日日骑马,日子一久,或许会想到这乘船厮杀,平靖四海的日子.quot谷缜笑道:quot其实依我来看,这大海也是一匹好马.quot
戚继光拍手道:quot此论甚怪,戚某愿闻其详.quot谷缜笑笑,指着大海,朝声道:quot这茫茫大海,不就是天公的坐骑么,世间凡马,若论驯服,谁能及它,若论狂暴,谁能及它,若论奔腾万里,谁又能及它?所谓舟船,不过是这匹神马的鞍鞯罢了.若骑凡马,何足道哉,热血汉子,若要骑马,就当骑这天公之马!quot
戚继光哈哈大笑,赞道:quot快论,快论,今日一叙,足慰平生.quot说罢大笑一声,转回舱中去了.文章引用自:(此处缺文,甚是诡异,疑为编辑错误,百度沧海吧出品)
一时间,船头只剩陆谷二人并肩而立,眺望大海.陆渐忽道:quot东岛……quot谷缜摆一摆手,笑道:quot别提东岛,从今往后,武林中再无这个词儿.quot陆渐渐一惊,问道:quot什么?quot谷缜笑笑,说道:quot大哥,你还记得我当年在海宁观海楼说过的话么?我当时就说了,我跟别人都争输赢,唯独跟你,我便不争.quot
陆渐沉默半晌,说道:quot东岛解散了么?quot谷缜道:quot不错,我用两年工夫,做的就是这件事.quot陆渐激动起来,大声道:quot东岛是令尊一声心血所聚,你怎么能说散就散?quot
谷缜摇头道:quot一生心血?其实都是他看不开.三百年前,东岛就不曾有,后来是有了,却多出很陡恩怨仇杀.这东岛还在一日,东岛西城就不断纠纷,这又是何苦来哉?quot
陆渐道:quot有你我二人,怎会有什么纷争?quot谷缜笑了笑,淡淡的道:quot倘若你我都死了呢?quot陆渐一怔,不禁默然.谷缜笑道:quot叶梵等人想要报复,不过是打着东岛的招牌,逼我就范,如今我走了,招牌也砸了他们力量小无可小,这报复的心也没了.quot说到这里,他不觉轻轻叹口气,quot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quot
一时间,二人目视苍茫大海,许久也说不出话来.
又过几日,将至塘沽,是夜,谷缜设下丰盛筵席.秦知味亲自掌勺,佳肴美味,妙不可言,酒喝了一坛又一坛.姚晴一时欢喜,也喝了不少,竟与谷缜反串着唱起《西厢记》.姚晴扮张生,谷萍儿扮红娘,崔莺莺却是谷缜,姚晴唱得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着实可圈可点.到了谷缜时,只听他捏着兰花指,妖娆唱道:quot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郑安全帽,雨打梨花深闭门……quot谷缜原本俊美,此时刻意扭捏,手挥目送,真个神娇意媚,更赛女郎.在座众人无不绝倒.姚晴笑倒在陆渐身上,捂着肚子,直叫quot哎哟,陆渐救我,哎哟,陆渐救我.quot哪还有力气再往下唱.
这么胡闹一晚,次日清晨,海船靠岸.谷缜将众人送到岸上,笑嘻嘻望着姚晴道:quot大美人儿,这大嫂二字么,我是绝然不叫.但你新婚大喜,我因故未能来贺,实在有点儿抱歉,为表歉意,我送你一样物事可好?quot
姚晴将白生生的纤手一摊,笑道:quot好啊,拿来.quot谷缜将手一伸,从施妙妙手里接过一个数尺见方的白玉匣子,送到姚晴手里.姚晴接过,大不客气,展开一看,忽地失声叫道:quot财神指环……quot
陆渐亦是变色,定眼一瞧,那玉匣中果然躺着一枚碧玉指环,环上三缕血纹,分明可见.指环之下,放着一叠文书,看起来象是帐簿.陆渐惊道:quot谷缜你这是做什么?quot
谷缜叹了口气quot徐徐道:quot我一生极少负人quot惟独欠了艾伊斯一条性命,她做梦都想要这枚指环,我逞强好胜,直到她死也没给她,实在是我生平大憾.大美人,我所见女子,只有你最象她,我将这枚指环连着中土财富交到你手里,以你的才干,必然不会叫我失望.quot
姚晴拿着玉匣,有些怔仲,皱眉道:quot臭狐狸,这礼物未免大了些quot况且听陆渐说,东岛散了,你又让了财神,将来岂不是没了事做?quot
谷缜哈哈大笑,押运手道:quot哪会没有事做?我在潜龙上不是得了lt万国海图gt么?我已立下志愿,非将图中大海一一走遍不可.这么纵横七海,又岂会没有事做.quot众人听得无不动容,戚继光脱口赞道:quot好志向.quot
姚晴却叫道:quot臭狐狸,你只顾自己逞能,就忍心让妙妙陪你受苦么?quot谷缜与施妙妙含笑对视,施妙妙半似欢喜,半似无奈,叹道:quot姚家妹子,只要他喜欢,我又怎会觉得苦呢?quot姚晴一愣,流露怅然之色.谷缜深深望了陆渐一眼,笑道:quot我就去啦,大哥,好好保重,也,也好好照顾我妈……quot陆渐听得胸中酸楚,涩声道:quot你,什么时候回来?quot谷缜略一沉思,摇头笑道:quot我也不知道.quot
说到这里,他举头望天,蓦地纵声大笑,搀着施妙妙,且舞且歌,走向海船.歌声清亮,萦绕海畔:quot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知音三五人,痛饮何妨碍,醉袍袖舞嫌天地窄.quot
锚起,帆张,东方一轮红日,喷薄出海,那艘船向着太阳升起处越驶越远,陆渐蓦然间按捺不住,飞奔起来,一直奔入海里,海水齐膝,始才惊觉.可那面白帆去得更快,冉冉没入红日深处,就像一片远去的云彩.这时候,陆渐身后飞来几只鸟儿,啁啾婉转,盘旋相逐,可是啊,这些早晚觅食的鸟儿,又怎会懂得白云的无心呢?
沧海完
编者小札
2008年1月26日13:58分,随着quot这些早晚觅食的鸟儿,又怎么会懂得白云的无心呢quot这一句话,创作历时21个月,刊载34期历时17个月恶毒长篇巨着ltlt沧海gtgt,在此落下了帷幕.
回首quot一枚铜钱,外圆内方,翻转落定,铜绿间透出嘉靖二字quot,更觉得恍然如梦,似乎才在昨日,又似乎已过了千秋.
感谢侠友,们两年来的期待和,也对凤歌在创作中付出的汗水和智慧表示由衷的感谢和敬意.
ltlt沧海gtgt是ltlt武侠版gtgt刊载的最优秀的作品之一,也是大陆新武侠,乃至武侠史上,都不可磨灭的武侠巨作.而ltlt沧海gtgt之后,quot武侠新经典quot又将翻到新的一页.
让我们在江湖上,共同品位流传千年的武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