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幕后准备
各国的王公贵族们已经全部到达王都了,明天就会到狩猎场去开始围猎,今天晚上在皇宫中举行聚会。
格芬哈特十七世品性纯良,并没有任何骄横奢糜的恶习,但终究只是个爱玩的年轻人而已。举行这种热闹的晚会似乎是他的兴趣,何况这关系到国家的脸面,所以场面竭尽奢华。最好的美酒与最精美的食物流水一般地送上来,贵族妇女们恨不得把所有的家产都换成身上的衣服,无数的珠光宝气在灯火下闪得人眼花。
但即使是再耀眼的珠宝也比不上侯爵表现出来的魅力。即使现在他已经不是年轻热情的少年了,但是依然是所有女人们的最爱。
真正的魅力永远不会因为年华老去便失色,年轻的俊俏不过是天生的微不足道的小装饰,吸引情窦初开还不大懂欣赏男人的小女生而已。何况侯爵看起来丝毫不老,当锋芒外露内敛为成熟的气度,风流会因为经历风霜而挥洒自如,这时候的男人才是最有吸引力的。再加上他那原本就英俊秀逸的外表,举手投足间的风度和气宇,而巨大的名声简直比最名贵的香水还能够吸引来女性。
侯爵和跟着他一起来的阿萨一出现在会场马上就被潮水般的妇女们围了起来。最里的一层毫不掩饰自己对男人的兴趣,毫无忌惮地和侯爵调笑,还有不少对阿萨抛出媚眼,中间一层的是要想稍微保持点矜持,但是依然难以抵抗那成熟的魅力的姑娘们,然后最外面的人才是纯粹想目睹一下这位全大陆最风流的男子。
侯爵驾轻就熟地应对周围的女士们,很有风度很有技巧性地和她们周旋了好一阵,才摆脱了这群拥护者,然后带着阿萨两人一起来到了各国王公大臣们的圈子中。
如果说姆拉克公爵和人的交际只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浑圆剔透毫无破绽,和侯爵的一比较,立刻显露出因为过于实用而带着的平实和匠气出来。侯爵与人的交际应对则是艺术品,没有实用性,因为他不屑于实用,他绝不怕得罪人,时时有惹眼的地方仿佛咄咄逼人,也绝不吝于表现自己对任何人的不满,但这正是他不羁个性的魅力所在。只要他一和某个人说话,立刻就可以把人吸引,对方的情绪随着他的话语,手势,表情而被随意牵扯着拉向**。当他觉得有必要的时候,又可以用几句切中要害的俏皮话毫不客气地把别人的情绪打得落花流水而无法反击,不让任何人有缠过来的机会。他在那群最尊贵的客人间如鱼得水。
阿萨虽然还是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是已经能够注意到自己的言行举止,没有再出现类似拣东西吃的动作了,只是始终无法和周围的人一样显得高兴活泼。不过传说中他在五千叛军和欧福交战之后那近乎有回天之力的外交手段已经使他大大地出名了,这使他那沉着淡然的态度看起来更有了一层不凡的光辉。就像神坛上的雕像,即使一脸木然也自会有夺人的气势。
在侯爵的帮助下,阿萨很快地就成为了这些政要们眼中最高深莫测最重要的客人,不少人都对他力挽狂澜促成了和谈而免于自己国家的商人们的危险表示感谢,也都对的这个功绩的细节问题很感兴趣,纷纷询问。但是这个时候阿萨却推辞说立刻有要事要办,于是在他们强烈地邀请下,阿萨答应明天一起来参加狩猎。
把这里的准备工作完成后两人一起去晋见皇帝陛下。参加狩猎是必须要经过皇帝陛下的恩准才行的,因为按照惯例神职人员是不能够参加这种娱乐活动的。
格芬哈特十七世只是开始的时候去应付了一下各国的客人,然后转身就投入一大群年轻贵族子弟的簇拥中去了。这是个缺乏威严和自觉只爱好耍乐热闹的年轻人。他现在正和克莉斯聊得很开心。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贪玩的年轻皇帝实在闷得慌,于是换上平民的衣服乔装了一下,居然悄悄跑出了王宫来到王都的一家赌场里玩耍,糊里糊涂地就输了些金币。这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旁边的一位和他聊了几句的漂亮小姐为这个外表并不富裕的年轻人几下就输得精光感到不平,义愤填膺地说赌场出千,和赌场老板一言不合立刻大打出手,还抢过些金币还给那输得精光的年轻人。顿时场面一片大乱。
不久后姆拉克公爵就赶到了,皇帝陛下这才得知那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性格泼辣的美丽小姐原来是公爵小姐。但是怕被公爵认出自己,皇帝陛下私自出宫去赌场玩耍这种事情如果被那几个古板的顾命老大臣知道了可不是什么小事。所以格芬哈特十七世自己悄悄跑了。
回皇宫之后,年轻的皇帝陛下却对公爵小姐念念不忘,但却又不方便直接召唤她入宫,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这个机会,才终于见到了思念已久的佳人。
两人一见之下,克莉斯吃惊不小。皇帝陛下立刻也暗示她不要声张,不要泄露出自己曾经在赌场的事。克莉斯自然也没有失态,两人三言两语居然谈得越来越高兴。
“陛下,打搅一下您和这位漂亮女性的美好时光。”侯爵即使面对皇帝也是那样的不羁语气,但是他的风度和话语中的魅力足以让人接受。“我和这位神官大人来向您请示一下,应各国王宫们的邀请,明天他将要参加围猎大会。”
“好啊。”皇帝陛下很明显不想受到干扰,点点头挥挥手。“你们去吧。”
一个贵族青年突然在旁边开口大声说:“根据教会的规定,神职人员是不能够参加这种活动的。哦,不过这位神官大人可能可以例外,要知道,他还大摇大摆地去找妓女呢。”
“真的吗?”包括皇帝陛下在内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这里来了。
要糟。阿萨暗骂一句。他已经认出了这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居然是宰相公子。
侯爵开口了。他用谁都看得出是可怜的眼光盯着这个人说。“我亲爱的侄子。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没水准呢,虽然谁都知道是这个神官的位置你是垂涎以久的,谁都了解你的臭德行,谁都知道这位神官曾经教训过你,但是你也用不着编这样不着边际的谎话。这除了证明你难堪的失败和嫉妒,还有你的见识依旧僻陋得像耗子以外,说明不了其他的什么问题。”
周围的青年贵族们一阵骚动和私语。宰相公子那段时间莫名其妙地挨了揍大家也都知道,原来是这位神官大人的杰作。而这样一个横行惯了的纨绔子弟受了打击,胡说八道地造谣也并不奇怪了。
长辈训斥后辈绝对无可非议。虽然一直知道这个叔叔的古怪脾性不好惹,但是万没想到居然会遇见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情况。挨了这无法还击的一记,宰相公子的脸立刻成了猪肝色。
侯爵没有理会这个变形了的侄子,转身对皇帝说:“对了,陛下。罗尼斯主教大人让我顺便来禀告您一声,明天他会请罗兰德团长去商量一下一些重要的事务。请您恩准。”
“好啊。让他去,让他去。”皇帝陛下立刻点头,看他的表情几乎是喜出望外。罗兰德团长在皇帝出巡或者是有什么活动的时候都会在旁护卫,以负责皇帝陛下的安全。但是他的严谨和一丝不苟无疑又是很不合年轻的格芬哈特十七世的口味的,皇帝陛下对明天的围猎抱了很大的希望,却正苦于没办法甩脱那个古板讨厌的保镖,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侯爵露出担心的神情,继续说:“但是这样陛下的安全问题就让人担心了…..我建议让尽量多的军方老臣们带上众多护卫和陛下一起同去,以保护陛下的安全。”
“免了免了。又不是深入敌国,就在王都外不远,随便带上三四十个护卫就行了,哪里用得着那样大张旗鼓的。”格芬哈特十七世向来就讨厌那些古板之极老家伙。而且经侯爵这样一提醒,他也想起绝不能让他们来破坏气氛。“传我的命令下去,军方大臣们明天就一律不要参加狩猎大会了。各国的贵宾在场,他们一说话就全是打打杀杀的,脾气又全都火暴,万一破坏邦交怎么办?”
侯爵和阿萨相视一笑,想不到这样容易就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安排完毕了。至于罗兰德团长,还有其他那些有可能阻碍计划进行的人罗尼斯主教会想办法让他们离开的。
转身要走的时候,侯爵突然对脸色还没好过来的宰相公子说:“亲爱的摩多侄子,听说你曾经找人去暗算过这位神官大人是吗?”
宰相公子脸色不好,没有开口。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侯爵用很语重心长的声音说:
“一个人不如别人,那没什么可羞耻的,但是用些卑鄙的手段陷害那就不对了。那证明你不只是能力上不如别人,而且连正面去敌对的自信也没有。”他上下打量了他侄子一下,很感慨地摇头。“不过看起来确实是不如,差得太远了。所以你要记住,别再搞什么卑鄙的暗算了。”
没有再理会这个浑身发抖的侄子,侯爵转身拍了拍阿萨的肩膀,轻声说:“走吧,这些浮华肤浅的场景和配角们已经设置完成了,让我们去准备那些真实而危险的道具吧。”
晚上的魔法学院出奇地安静,宏伟的大教堂也隐入黑暗之中。只露出一个威严的轮廓。阿萨和侯爵大人向那轮廓下的一点灯光走去。按照罗尼斯主教的安排,库斯伯特大神官正在教堂门口等着他们。
库斯伯特大神官四十多岁,体格精瘦,有一张古拙的脸,上面一双似乎有点呆滞的眼睛。他是一个以正义感和责任感极强而且疾恶如仇而出名的人。既有着虔诚的信仰,也曾经在以前围剿异教徒的战斗中指挥牧师和魔法师们立过赫赫战功。虽然他处理异教徒的方式曾经让他颇受争议——曾经把两千多异教徒全部活生生地烧死,但是因为对教会的忠诚和能力的突出还是让他身局高位。在前一段时间罗尼斯主教主张与欧福议和的时候他居然持反对意见,认为那些肮脏邪恶的兽人绝没有资格和神的子民平起平坐。
“太迟了,主教大人说你们应该在五分钟之前来的。”大神官看着侯爵的眼神并不好,他曾经是侯爵在魔法学院里的同学,而侯爵的作风很明显是不会受到任何信仰虔诚的人的欢迎的。他又用严厉的眼神看向阿萨,告戒说:“你要记住身为一个神职人员,‘严格’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番茄。”
“是。”阿萨礼节性地点头。心里却对他比了个手势。这家伙似乎对罗尼斯主教大力提拔他这样一个毫无资历的新人很不满,而且对阿萨随意散漫的行事作风也常常有意见。
“还是那么古板,难怪一直都能够保持纯洁的童贞。不,大概是因为精神压抑太久所以才古板的么......”侯爵看了看大神官凌厉的眼神,连忙挥手说:“哎,算了算了。开不起玩笑的人真无聊。快带我们进去吧。”
两人在库斯伯特的带领下走进了大教堂,来到了前面中央的神台上。
神台正中的那具巨大神像在黑暗中依然那么圣洁威严。大神官念起一个古怪的咒文,在神像的脚边按了一下,巨大的神像就悄无声息地往旁移开了,露出下面的一个暗门。暗门上有着一把锁,库斯伯特拿出钥匙开启之后现出一条长长的地道,三人顺着地道往下走去。
地道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恶臭。顺着越往下面走,这古怪的臭味越来越浓,空气也越来越湿越闷。阿萨有种错觉,自己三人仿佛正走向一只煮熬着尸体的大锅。
这气味在这狭窄的地方散之不去,一呼吸,好象是往自己的肺里塞进了一团腐臭的棉花。蜥蜴沼泽的空气已经让人受不了了,但是和这里一比简直就成了大家闺秀卧房中的味道。阿萨看了一眼侯爵,这个闻惯了脂粉味的浪荡子现在却一脸的泰然,连走路的姿势都依然那么高雅,仿佛还是身处刚才那豪华的晚会中。这让阿萨觉得很有点佩服,这真是出得厅堂也见得阵仗。
“我在魔法学院里呆了好几年,如果不是现在罗尼斯主教让我来,我还真不知道这个地牢居然就在最神圣的大教堂里。”侯爵对阿萨说。“‘最圣洁的表面之下,那依然是最污秽的血肉。’你觉得这句台词怎么样?”
“因哈姆,请注意你的言行,你毕竟也是魔法学院的人,至少从学业上来说你应该是个神父。不要以为自己有贵族的身份就可以肆意胡说。”走在最前面的大神官冷冷地说。
侯爵摊了摊手,有点遗憾地说:“至少我说的事实,用艺术点的说法。而且你应该庆幸幸好我不是神职人员,否则一定改革教会的制度,剔除掉你这些毫无美感的古板家伙。”
大神官扭过头来盯了侯爵一眼,又回身继续往下面走去。
“喂,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阿萨能够感觉到身边有一阵魔法波动掠过,这是穿越魔法阵的感觉。而随着穿越的魔法阵,一些奇怪的嘶吼声也出现在耳边,空气中那难闻的味道也越来越浓了。
“这里就是魔法学院,圣洁的教会囚禁那些最危险的犯人的地牢。当然,并不只是人,邪恶生物和不死怪物占大多数。有的是有特殊保留价值,有的是用来进行研究和实验,让我们伟大的白魔法能够更上一层楼。我以前也只是模糊地听说这些事情而已。这种阴暗的一面是不能够让心地纯洁头脑简单的信徒们知道的,所以这大概算魔法学院的最高机密吧,知道的人绝不超过五个,现在又加上我们两个了。”侯爵的声音不无讥嘲。“所以我们应该觉得荣幸才是。”
“荣幸,荣幸。”阿萨点头,不觉额头有了点冷汗。如果罗尼斯主教打算把他抓起来的话他大概现在就被囚禁在这个地方了。
大神官冷哼一声说:“我劝你不要胡乱对后辈妄加言辞。”他转过头来看着阿萨很严肃地说:“你一定要紧记你神圣的身份,不要被那些胡言乱语干扰了心性。”
“是。”阿萨又是点头。
终于走到了地道的尽头,眼前突然开朗,出现一个巨大的空间,嘶吼声和臭味都就是从这里弥漫上来的。
花岗岩挖空后以手臂粗的钢条分割成一个个牢室,中间分别囚禁着各种各样的怪物。一条和马一样大的三头犬狂暴地冲击着牢笼,三张巨嘴一起流淌着口涎发出疯狂的吼声。另外一间牢房里几只邪眼挥舞着触手,用那足有水缸大的眼球发出魔法光线想攻击这些突然出现的目标,但是光线无法越过牢笼的魔法阵被挡在里面发出一阵阵劈啪声。一只美杜沙扭动着自己一头的蛇发和下半身的蛇身移动到笼边,用传说中能石化人的眼光看过来。较里面的牢笼里一个巨大的身躯默默地坐着,上面是一个硕大的牛一样的头,这是传说中的牛头人。
这些都是遥远的尼根地下世界中的邪恶生物,即使是最出名的冒险者也很少见过,想不到居然在教会的地牢中关押着这些东西。
而另一边的亡灵怪物却相对安静得多。它们并不会吼叫,骷髅战士和僵尸还有白色的阴魂察觉到了人类的生气而想扑过来,却不断地被牢笼上的魔法阵弹回去。这些死灵法师的精心作品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只留下了一些简单的基本意识,连进食也不用,实在是最方便的囚徒。
“哇喔。”一下看到这么多早就听说过而一直想看看的奇异生物,阿萨发出一声惊叹。“不过怎么没看见犯人呢。”
大神官冷冷地说:“最后一个在几天前自杀了。都是些死灵公会制造的异教徒组织的头目。不过被关在这里以后却都说自己不是死灵公会的手下,哭喊叫嚷着要出去。在这里关押了一段时间后一个个都自杀了,有的是自己咬断手上的血管,有的是撞墙,还有一个用手把自己的舌头拔了出来的。这些黑暗的信徒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连尸体也不用去收,直接就送给怪物们当作食物了。”
侯爵摇头,嘴里啧啧有声:“实在是太没美感了,你真的肯定那些是传说中的死灵公会的人吗?”
阿萨走到里面几个牢室问:“这几个怎么是空的呢?”
大神官回答:“那是很久以前曾经关押过其他不死怪物的囚牢。自从魔法学院建立之后就用一直这个地方来囚禁亡灵怪物,年代太久远了,也许是什么时候被消灭了也不知道。”
阿萨突然觉得整个地牢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一种迎面而来的奇怪感觉从身上拂了过去。
阿萨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似乎只是个错觉,因为侯爵和大神官都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外面的生物们突然都安静下来了,牢室中的僵尸和骷髅也都不动了。刚才还喧嚣的地牢一下安静下来。
“怎么了?”大神官这才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阿萨看向地牢的最深处,那阵奇怪的感觉就是从那里袭过来的。他这才发现大神官手中的光芒竟然不能够照射到里面,仿佛那里有一片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气。隐约可见旁边的石壁上有魔法阵的光芒。
非常细密的小符文拼凑成一个个较大的符文,排列的方式也非常地严密,从规模来说那个魔法阵所蕴涵的魔法力应该大得惊人,但是在这里并没有丝毫的感觉,很明显应该是作用于里面的。
阿萨指着那最深处问大神官:“那里面关押着什么东西吗?要用那么大的魔法阵。”
“哪里面?那不是墙壁吗?”大神官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就转过来。阿萨这才发现,大神官有意无意地背对着那个方向,似乎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阿萨模模糊糊地回忆起了一些东西,这种反应好象他在哪里见到过…..
“你在干什么?”大神官突然厉声吼道,把阿萨都吓了一跳。
“我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也许能够发现怪物遗留下的什么宝贝呢。”侯爵的声音从黑暗的囚室里面传来。原来他自己居然跑进了一所空的囚室。
“不管里面有没有东西,擅自进去都是不允许的。快出来。”大神官怒吼着。“我真不知道主教大人为什么叫你这个没规矩的家伙来。”
“好了好了,这不就出来了吗。穷紧张个什么劲啊….”侯爵负着手从囚室里走了出来,不屑地看了看大神官。
库斯伯特大神官很明显已经对侯爵的忍耐到了极限,完全抛下了神职人员的庄重肃穆对他恶狠狠地说:“你听好了,是主教大人告诉我让你们下来,我才带你这个家伙下来的。现在我劝你别再轻举妄动,否则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够忍得住不把你也关进去。所以你现在就快点去把主教大人吩咐的事完成然后给我滚吧。”
侯爵完全没有理会几乎要疯了的大神官,一脸的轻松地对阿萨露出一个很有自信的笑容。“凭我作为艺术家的直觉,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们的道具,这一定会帮助我们上演一出精彩大戏的。”
第四十一章 好吗
帐篷的帘子揭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里面的所有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是阴凉的地方舒服些,而且还有这么多好吃的。”
“是谁让你进来的?快滚出去。”一个贵族看见他身上的平民衣服,大喝。“外面的卫兵怎么?”
这个年轻人并没有滚的意思,甚至还笑了笑,说“我饿了,所以进来吃点东西的。”他面容秀气得有些不分男女,这一笑更显得漂亮,甚至有些邪气。所有人似乎都被这面容的奇异魅力震撼了一下,连那个吆喝的贵族也怔了怔。
皇帝陛下正为没听懂刚才那个玩笑而感到有点难过,看到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的平民装束,连忙挥手说:“不要赶他出去,快点给这位饿了的老百姓拿点食物过来让他吃饱。”
这个年轻人点点头,对皇帝又露出是一个很迷人的笑容,说:“谢谢,不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来就好。”他的笑容让男人看了觉得漂亮妩媚,女人看了潇洒可爱。他发亮的眼睛一扫,径直走到宰相大人和他侄女的中间坐了下来。出于皇帝陛下刚表现出的慷慨和这个年轻人笑容的奇异魅力,并没有人呵斥他这个行为的唐突无礼。
年轻人完全无视身边的帝国宰相大人,而只是盯着他的侄女阿娜丝达齐微笑着说:“小姐,你真漂亮。”埃尔尼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前这个非常好看的年轻人,尤其是那一对漆黑的眼睛更散发出似乎能摄魂夺魄的神秘魅力,好象一片无底的黑色深海。她看着,感觉连自己的意识都在往里面慢慢地陷了进去。
这个很饿的年轻人并没有对桌子上的一精致美味表示出任何的兴趣,而是伸手搂住了小姐的腰,把自己的嘴凑上了她的脖子。这优雅的动作看起来好象是一对深情恋人的亲热。不知不觉中,帐篷里弥漫着一种醉人的气氛,似乎所有人都被这绮丽的一幕吸引了,居然没有任何人去阻止。
贵族小姐的似乎也沉浸在这温柔的拥抱中,她的表情显示出完全的陶醉,甜蜜。但是她脸上的昙花一现的迷人红晕却以飞快地速度消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青年的嘴边也流出一路鲜血,血顺着贵族小姐苍白的胸膛慢慢地朝下面滑落。
年轻人松开了手,抬头闭眼,用被血染得通红的嘴发出一声颤抖的呻吟:“有多少年了呢,我真害怕我已经忘记这种感觉了。纯真者的鲜血.....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美好。”他神情满足中带着哀伤和落寞,而贵族小姐慢慢倒下,死白色的脸上仍然全是迷醉浪漫,那是一个在爱到极至中去享受为爱而死的美好表情,只是失去了血液的皮肤有了些干瘪,看起来有些苍老得诡异。
这场景看起来好象是一对恋人凄美的殉情,但是充斥在帐篷里的却是歇斯底里的尖叫。旁边的宰相大人跳了起来,大叫着:“卫兵,卫兵!”
年轻人瞥了这个胖子贵族一眼,似乎不满意他破坏这种气氛,然后他也转过头喊了一声:“卫兵!”
帐篷的门帘掀开,进来的却不是外面的卫兵,而是两具骷髅武士。骷髅武士手里的武器和身上破烂的盔甲上全是血迹,正是原本守护在外面的侍卫。掀起厚重的帘子时同时传进的还有外面的一阵奇怪的响动。
“这里只有我的卫兵,所以请你们不要胡乱呼叫了。这些骷髅僵尸的制作工艺很不错,应该是死灵公会初期的精制品。”年轻人的笑容依然是那样的迷人,他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唇边的鲜血,露出尖利的两颗獠牙。他站起,面对失色的众人弯腰鞠躬行了一个礼。“隆重地为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光荣的德库拉吸血鬼家族一脉的后裔,德加尔子爵。”
帐篷里已经炸了锅,各国的使节和一些贵族大臣全都站起来往外跑,只有宰相大人和几个大臣还记得往已经吓瘫了的皇帝旁边靠拢。
自称是德加尔的吸血鬼挥手在空中比画了一下,优雅无比的姿势下几个魔法符号凭空出现在空气中然后立刻消散了,他像招呼小孩子一样轻声喝道:“坐下。”所有站着的和跑着的人都立刻猛地栽倒在地。
迟钝术并不是什么高深的魔法,但是能够使用出群体效果,而且这样举手间就让一大片人动弹不得,这种魔法水平在魔法学院中都屈指可数。
“大家不要慌张嘛。你们看,我用了这么大的群体迟钝术,肚子又饿了.....”吸血鬼慢慢地走到一个瘫倒在地的伯爵夫人身边,搂起她一口就咬在了脖子上,帐篷里不少人都已经吓得哭喊了起来。
“不要哭闹,我讨厌这样难听的声音。”德加尔吸完了血抬起头,他的声音优雅清淡,像一个很有修养的高雅之士出声呵斥俗人一样。他打了个响指,一只巨大的三头犬应声跑进了帐篷。
吸血鬼手一指,三头犬立刻将一个哭得最厉害的大臣叼了出去,然后传进来是一阵惨叫声。这声音让很多人像发疯一样地叫喊起来,更多的人在吐了。
“谁再发出那种让人恶心的声音我就只有让他去狗肚子里安静了。”吸血鬼的声音在吵闹和哭喊声中显得并不大,但是营帐里立即就安静下来了。
两具骷髅拿着还在滴血的武器守在帐篷口,地上两具被吸干了血的苍白的尸体,一个俊俏得邪气的青年满口鲜血地站在中央,用看着食物的眼光瞧着一地发着抖极度惊恐的人。场面很寂静,空气全都凝固成了恐惧渗透进每一个人的毛孔,连从窗口中透射进的阳光都显得诡异。这群王公贵族,尊贵的人上人现在全都在像猛兽面前的兔子一样拼命哆嗦着,眼泪鼻涕在被恐惧扭曲的脸上流得一塌糊涂。很多人已经在呕吐了,但都用力把自己的嘴贴紧地面往泥里面压,以求发出的声音能够小一点。
“滚开,你这邪恶的东西。”地上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大臣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十字架,努力抵抗着迟钝术用尽全力朝德加尔扔了过去。
但是吸血鬼很潇洒地一伸手,十字架就已经握在了他白皙细长的手中。他用自己沾满了血的嘴轻轻地吻了吻上面镂刻着的神像,在那黄金雕刻的雕像的头上留下两个血的印记,轻声赞叹:“伟大的天父啊,让这种愚蠢的东西来崇拜您,您难道不难过么?”
德加尔手里拿着十字架走到了那个勇敢的投掷者面前蹲下,把十字架放在了他的胸口上,轻声问:“你觉得这个用黄金和珠宝雕刻的东西可以保护你吗?”
大臣哆嗦着,刚才他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量和勇气。看着吸血鬼施施然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张满是鲜血的嘴就在自己头顶,绝望之下,极度的恐惧蹂躏着他的精神,很快就超过了极限,他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抖动和扭曲着,最后却挤出了一个歪曲无比的笑容,笑出的声音比惨叫还令人毛骨悚然。
德加尔看着这个已经疯掉的人摇摇头,很厌恶很扫兴似的叹了口气。他没有张口去咬,这个丑陋的疯男人大概让他全无食欲,他举起了手中的十字架往下,大臣发出一惨叫和哀号混合的声音。
帐篷中屎尿的气味浓重了好几倍,贵族们憋不住害怕而发出的呜咽声像是垂死的狗。
德加尔终于玩弄得够了,把满是血的十字架拿出来,放在了大臣的额头上,继续用那种温柔的声音说:“现在,你向他祈祷吧。”
大臣的叫喊声终于完全停止了。
德加尔站起来,举起手中那满是血的十字架,像一个信者显示圣器一样用命令试的声音高喊:“所有人都看着这里。”
几乎所有人都不得不抬起了头,彻底的恐惧和绝望已经把他们的意志和思想消磨得一干二净。
吸血鬼满意地看着周围地上颤抖呜咽着,用像粪坑中的老鼠一样绝望地看向他的人群。这不只是他的食物,还是玩具,是让他随意虐杀的虫子。
“你们看到了吧,它不会来拯救你们。”这个怪物的声音像在唱颂圣诗,俊美妖异的脸上居然是一片肃穆,连话语都带着福音的韵味:“在这里,除了我,不可有别的神。”
“恩.....你们也许会问,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会来吃你们呢?”吸血鬼左右顾盼,充分享受着作为一个主宰的感觉。“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也不知道是谁把化作灰尘的我救了出来让我复活了,还帮我在这里准备了这么一桌美宴和那几个合适的手下。从装束看起来你们都应该是哪个国家的王公贵族吧?这真是要感谢那位替我安排得这么好的朋友。为了不辜负他的这番精心安排,我打算从你们中选几个出来,让你们很荣幸地变成我的手下。这应该也是那位精心安排的朋友的美意吧,他一定知道我们的挑选是很讲究的。要知道,吸血鬼是无比高雅,无比美丽的。如果血统不够尊贵,地位不够崇高是没有加入这一行的资格的。”
德加尔环顾四周,眼光最后落在了格芬哈特十七世的身上。“对了,第一个就是这位好心的皇帝吧。虽然你从我唯美的审美观出发不算是很好看,但是看在你高贵的血统和刚才的客气上,还是可以让你得到这个奖赏的。”
德加尔慢慢地走向格芬哈特十七世,年轻的皇帝脸色铁青,不知是不是始终还记得自己身为皇帝的身份,即便是极度恐惧之下他居然也还并不显得特别狼狈,至少还没吓出尿来。
皇帝突然旁边有一个人猛地跳了起来,操起桌上的一张大盘子劈头就向德加尔砸了过去。德加尔完全没有防备之下居然被砸了个正着,身体一歪,被打了个踉跄。
吸血鬼扶着头重新站稳,被盘子撞中的地方居然凹下去了一小块。盘子是装烤肉的,很大很重,而且抛出来的时候因为恐惧的原因用了全力。
帐篷中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这个胆大包天的袭击者,一脸的惊恐但也掩饰不了那种清新自然的美丽,赫然是一直坐在皇帝旁边的克莉斯。
她也曾经被绑架过,也算是见识过血腥场面的人,并没有完全吓倒。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没有受吸血鬼施加的迟钝术的影响,虽然脸色已经毫无血色,身体也在发抖,但是依然鼓起了勇气不知从哪里拿起一把剑来挡在了皇帝的面前。
德加尔的手轻轻在头上拂了拂,那道凹痕立刻就不见了。他看着克莉斯,眼光里丝毫没有愤怒反而全是惊奇和赞叹。“这么美丽的小姐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你为什么可以挣脱我的迟钝咒语的束缚呢......”他漂亮的眼睛闪出梦魇一样媚惑压逼人的眼光笼罩在克莉斯身上。“你真是太美了。决定了,我要让你来当我的女人。”
克莉斯迎着他迫人的眼光恍惚了一下,但是立刻又清醒了,露出害怕的神情往后退。
吸血鬼的身形只是闪了闪,立刻出现在了克莉斯的身前抓住了她的双手,用一个如舞姿般优雅的动作把她抱在怀里。她连反抗的反应都还来不及生出就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
“不过你的出手实在没水平,用那样的东西想打倒谁呢?出手的时机也不对啊,至少应该等到我去咬那个年轻的皇帝,完全没有防备的时侯.....算了,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会是几百,上千年的亲密时光啊...我会慢慢地教你的.....”
克莉斯被他那双闪着光的迷人的眼睛紧紧地盯住,终于和刚才的贵族小姐一样露出迷醉的神情。英俊妖媚的吸血鬼搂着她,像去亲吻恋人一样很温柔地把嘴放在了她细白的脖子上。她细嫩的皮肤已经在那双尖利的牙齿下凹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吸血鬼旁边的另一个人突然也跳了起来,手里的一把短剑猛地刺进了吸血鬼的头。
这个人原本一直趴在地上,头脸也埋向地面,似乎和其他人一样完全被这个怪物的声势和淫威完全征服了,像只待宰的羔羊般不敢动弹,但是这猛然间的一发而起立刻就一击得手。
猎豹只有在最好的时机才把自己的身形和利齿露出来。攻击中最关键的不是力量,而是时机,还有心狠手辣,务必要求一击致命。
这个人攻击的时机把握得非常好,而且他的手也绝对够狠。
短剑在猛刺下已经完全没入了德加尔的脑袋然后从另一边突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停手,而是双手继续猛推着剑柄朝前冲。
德加尔在这猛烈的推击下斜飞了出去,撞在厚实的帐篷上。
这个人居然还没有罢手,放开剑柄立刻转身一脚就踢断了一张矮桌的桌脚,拣起桌脚拿起锐利的那端和身朝德加尔冲刺过去。噗的一声,桌脚透进了吸血鬼的胸膛从后背突了出来,把他整个人都挂在了帐篷上。
所有在地上发着抖的人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个人已经完成了这一套讯雷不即掩耳的攻击。刚才还神气万分,宛如世界主宰的恶魔现在已经像标本一样挂在了帐篷壁上。
完成了这次攻击的个了不起的救世主大口地喘息了几口气,弯腰抱起克莉斯。克莉斯从恍惚中清醒过来,立刻一头扎到这人怀里大哭起来:“姐姐。”
小懿搂着克莉斯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怪物已经死了。”她的脸色一阵潮红,又一阵苍白,露出用力过猛和极度紧张后的虚弱。
刚才就是她暗中对克莉斯使用了驱散法术,让她能够站起来吸引住吸血鬼。当然,这个‘暗中’也包括了克莉斯本人,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能够活动了。
这是场危险之极的赌博。克莉斯可能会因为过度害怕而不敢站起来,也许会发觉是自己给她驱散的魔法而泄露出什么痕迹。而吸血鬼可能只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挥手之间就把克莉斯杀死,更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法术失效而提高警觉,找寻那个能驱散他法术的人,那么她们两姐妹立刻就会成为两具干尸。
但是也非赌不可。帐篷里没有任何人还有战斗力,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机会就只有自己去创造,去把握。
即便是一小队专门对付普通死灵怪物的牧师和魔法师,也绝不会是一只可以在大白天出现的吸血鬼的对手。只有去赌那只得意洋洋自以为已经主宰了这里一切的怪物会松懈,赌他会对克莉斯的美丽表示出兴趣,而走过来,露出破绽。
她心里清楚,赌出机会来的把握也不过两层而已。但是不赌就连两层也没有了。
以妹妹和自己被怪物虐杀的可能性去赌两层的机会。她心里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全凭意志和毅力坚持着,在最紧要也是最合适的关头才把所有的力量和恐惧一起爆发出来。
但是终于她赌成功了,终于赌出来了一个机会。虽然极度的疲累,她也有点想为自己的幸运喝彩。
一阵掌声响起。很用力的掌声,表示了鼓掌之人也对这次的攻击非常地欣赏赞叹。
小懿抬头想看看这位欣赏她行动的人。毕竟这个时候还能够有心情喝彩并不是件容易事。但是她立刻发现并没有人鼓掌,所有人都还在法术的影响下瘫在地上,两具骷髅还是静悄悄地站在帐篷门口。
鼓掌的是被刺穿了挂在帐篷上的吸血鬼。他连连点头,那把短剑的剑柄还在他的脑门上,看起来像一个可笑的头饰和他的脑袋一起晃动着。吸血鬼的脸上还是带着那迷人的微笑,声音里却全是钦佩之意:“好厉害。好厉害.....”
小懿回头,惊奇和愕然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间。下一刻她立刻张手闭眼吟念咒文。一团猛烈的火焰从德加尔脚下冒起,金黄色的光焰顷刻间就把他的身影吞没在里面。
中级魔法的‘火焰之墙’,是她所能够使用的最有威力的攻击性魔法。而且在吃下了世界树之叶之后她的魔法力更是突飞猛进,绝不可能有人能够在这个魔法中毫发无伤,这点她很有信心。
但是很可惜,因为这被烧的绝不能算是‘人’。火光中的人影举手做了一个简单手势,火焰立刻就消散了,而且消散得比出现的时候更突然,只留下周围白色的雾气和帐篷上的一个大洞。
小懿的脸色更白了。这是用同等水平的水系法术霹雳寒冰抵消了火焰,但是这举手投足间的随意,控制得恰倒好处的魔法强度已经高下立判了。魔法水平至少差了两个档次。
德加尔一手把短剑从自己的头上拔出,一手把胸口的已经焦了一半的桌脚拔出丢掉。他的衣服在魔法火焰的高温下已经全烧掉了,很多处的皮肤也烧焦了,他像拂落粘在身上的灰尘一样轻轻地拂掉上面焦黑的皮肤,立刻就有雪白的新皮肤在下面出现。他的伤也完全不见了。他赤裸着一身雪白的肌肤,脸上又带着那迷人的微笑,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刚刚出浴的绝世美男子。
小懿的脸已经青了。她知道自己确实赌赢了机会,却输在了判断上。不管是再好的机会,她确实都没有能力杀死这样一个怪物。
德加尔就那样赤裸裸地慢慢走了过来,而且还在继续鼓掌,仿佛不这样就不能表达自己由衷的敬佩。
“如果是那种级别很低的吸血鬼,这样就算死了两次了吧。想不到一个美丽的贵族小姐可以使用烈火墙这样的法术,还能够自己悄悄地消除迟钝术,这样的魔法修为可不多见。不只这样,能够忍耐到那个时候才出手,一出手又是那样的彻底狠辣,虽然我由于很久没有战斗而感觉麻痹了,但是能够袭击到我,真的很厉害。智勇皆备,这样厉害美丽的女性......唉,可惜。如果是在其他场合,如果早一点发现,我一定不会暴露出我的真实身份,而是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来追求你,然后把我的魔力分一半给你,让你作我的新娘。”
哀愁无比地叹了口气,德加尔露出一个多情的青年看见美丽的女子即将死去的那种神情,声音也充满了心疼和哀怨。“我刚才精心准备的一个‘吸血鬼之吻’被你打断了,短时间里没办法再用一个,而且我也实在没自信用媚惑来控制你这么厉害的女性......”他哀伤地露出一对獠牙。“所以现在只能够说,请问,让我吃了你,好吗?”
第三篇 光与暗 第一章 老子不干了
圣骑士团的总部中,一个人正推开前面挡路和质问的人直冲向圣骑士团队长的房间。
‘磅’,坚固厚实的木门被这人一脚踢开。周围的剑士们有的已经在拔剑了,但是里面正在批阅文件的罗德哈特队长看到这个无礼之极的人却好象并不太在意,还很友好对他点点头:“你回来了。”
剑士们刚松了一口气,终于也有人认出了这个人是教会的一位神官。但是这个神官大人却一步冲上去,一记重重的耳光就挥在了友好的罗德哈特队长脸上。这一记耳光足把他扇飞了出去,歪倒着摔在地,手里的文件散得满天都是。
‘呛’的一声,剑士们全部拔剑在手,
罗德哈特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半张脸已经完全肿了,口角也流着血,但却依然镇定如常,对剑拔弩张的手下剑士们挥了挥手,命令:“全都出去,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剑士们全都楞在门口,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位神官大人对着他们刚站起来的队长脸上又是一脚。堂堂圣骑士团的队长居然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只是又站起来,抹了抹正流个不停的鼻血,对着下属依然能够很有威严地命令:“是不是没听见我的命令?出去,把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也不许让其他人知道这里的事。”
队长的命令是绝对的,剑士们只有退出,把门关上的时候再看见他们队长的头和肚子上又挨了一拳。
“打够了吗?”罗德哈特站起来淡淡问,他的脸肿了,头也破了,口鼻血流个不停,但是那温柔亲切的神态好象没受一点影响。
阿萨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提了起来,抵到墙上,瞪着他冷冷地问:“我刚从广场过来,原来你说的解决方法就是那样的吗?”
“对,就是那样,只能够那样。”罗德哈特的脸色和声音同样平静。“所有的艾里官员知道他们诬陷我们,都知道我送他们回来,所以不能够放,只能够杀了他们了。而只有把杀害钦差大臣的罪名给他们带上,在王都用通过审判的办法杀了他们,我们才可以完全洗脱嫌疑。救了他们就救不了我们自己,我们的前途和罗尼斯主教大人的计划就全毁了。你是知道那有多重要的。权衡轻重之下只能够这样做,主教大人也是这样说的。”
“罗尼斯主教也知道这件事?”阿萨问。
罗德哈特点头:“就在前天,我回来后去问过主教大人......”
当克劳维斯和阿萨一起离开队伍后,罗德哈特立刻命令部队全速前进,只用了三天就赶回了王都。
一路上他就是部队的最高长官,只要他想,就随时可以和那些老乡们见面谈话。但是罗德哈特并没有这样做,他不敢,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要如何解决了。罗尼斯主教在他去艾里之前就已经下过一些暗示,恰好用来解决现在的情况。
如果要解决这事就必须这样去做。但是他毕竟还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毕竟他一直对那些老乡还有着愧疚之心。容他选择的时间并不多,他必须要尽快地做出选择。
他把部队安排在城外暂时不进入,先只身进城来去魔法学院求见罗尼斯主教。
罗尼斯主教那时候刚刚收到了从艾里来的报告,他很高兴,很兴奋。虽然写报告的人并不知道那些古怪的现象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却从可以这些描述从可以猜得出事情的发展。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那里的异教徒事件竟然是死灵公会搞的鬼,也想不到他们居然找到了破解千百年来无数魔法师都束手无策的太阳井结界的办法,而最想不到的却是阿萨自己能够把这件危险万分的事完美地解决了。
低语之森的毁灭也是恰倒好处,里面那些食古不化的精灵是最难沟通的,没了他们的阻碍图拉利昂森林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联盟条约,阿萨保护下了世界树之叶和一个幸存的精灵,这样的表现应该足够消除精灵们所有的顾忌和敌意了。
剩下的就是帝国内部的工作了。罗尼斯主教不大喜欢政治,因为已经站在这样一个特殊位置上的他实在对权力没什么兴趣,他认为这些不过迷惑凡夫俗子的东西而已。但是事实却是即使再清高再伟大,只要你要在这世界上做事就必须和凡夫俗子打交道,就必须用凡夫俗子的方法去解决凡夫俗子的问题。要成立一个联合其他种族和国家去对付死灵公会的联盟,政治是绝不能不考虑的。
现在帝国政坛中埃尔尼家族已经垮掉,军方的其他人物不过是没什么野心和手段的军人,如日中天的是姆拉克公爵。
公爵野心极大,手段更是高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必然的,只手遮天之下自然不会允许其他势力的抬头,对于罗尼斯主教要成立联盟的事一定会横加干涉。但是罗尼斯主教对于这些毫不担心,他就如一个隐士高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然惊人而有效,在和自己的朋友因哈姆商量之下,他前几天早已经采取一个小小的措施,只等着看到惊人的成效就是了。
但是这个时候罗德哈特一脸奇怪的神色来见他,让他感觉到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罗德哈特报告的事确实很严重。他也想不到阿萨居然把这种事一直瞒着他,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准备。而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被姆拉克公爵抓住了把柄就意味着所有的努力立刻付诸东流。
“主教大人,请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办?”罗德哈特用绝望中企求启示的声音问。
罗尼斯主教却看着他的双眼说:“你自己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我.....我不知道。”罗德哈特低头。
“你是知道的。”罗尼斯主教烛火般的双眸把罗德哈特一举一动所隐含的意义都分辨得清清楚楚。“你脸上的痛苦之色告诉我说你其实是知道的,你只是不敢做出选择而已。”
“是,我是不敢选择,也不能选择。”罗德哈特显得迷茫而痛苦。“我亏欠他们很多,我不应该再.....”
“不敢?应该?”主教大人敏锐地抓到了这两个词,立刻明白了罗德哈特的心思。“世界上从来没有‘应不应该’去做的事,只有你想不想做,以及你有没有能力去做而已。”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正义,光明也是有代价,需要牺牲的。善良,同情之心绝对是最宝贵的,但是如果和长远的观点来看有时候也必须放弃,因为有更多人的生命和幸福在另外一处的远端等着你去拯救......这件事情我就不干涉了,你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做吧。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怪你。”虽然这样说,但是主教大人最后还是补了一句。“因为我知道你是个理智的人,也是个做大事,知道轻重的人。”
“知道轻重…..”阿萨喃喃地点头说。神情古怪。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对。权衡利弊。我们只能够这样做了。”罗德哈特的鼻子还在流血,嘴也破了,眼也青了,那一头亚麻色的头发也乱了,但是神态却丝毫不显得狼狈。“这也是为了你的前途。罗尼斯主教大人说了,以后还有很多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这点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前途?”阿萨冷笑了一下。把罗德哈特丢在地上。“慢慢做你们大事的吧。老子早就不想干了。”
魔法学院中。罗尼斯主教和三位大神官正在接待从传送魔法阵来的阿德拉主教。
阿德拉主教和罗尼斯主教一样同为教会的红衣大主教之一,但是他和独自坐镇帝国的罗尼斯主教不一样,他是侍奉在教皇身边的,从某个角度来说,是教皇陛下的亲信。
阿德拉主教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气质优雅大方,容貌也非常好看,有些间乎于男女之间的端庄。在他这个年纪能够取得这样的地位几乎不可想象。除了说明他身上大概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外,超凡的能力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一直忙于东边的事务,已经多年没有回去晋见教皇陛下了。还请阿德拉主教帮我向教皇陛下请罪。”罗尼斯主教坐在椅子上,一双眼睛半开半合,里面的两点绿火闪悠着,显得没什么精神。
阿德拉主教微笑着,他的微笑看起来简直有点害羞的味道:“哪里。教皇陛下一直称赞您在帝国这里成绩卓著。在您的主持之下,魔法学院在帝国的地位如此之高,已是教廷最重要的下属机构之一了。您为了教会如此操劳,忙不过来也是在情理之中。”
“那么阿德拉主教到魔法学院来到底有什么事呢?”罗尼斯主教还是显得心不在焉,好象对面前这位教皇的特使不大在意。
“我是来传达教皇陛下的口信的。”
罗尼斯主教懒洋洋地说:“什么口信?请一位红衣主教来传口信,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
阿德拉主教还是微笑着,说:“关于您向教庭提议,联合各国的势力去剿灭死灵公会的事…..”
“这就奇怪了。”罗尼斯主教冷哼一声。“好象我还没向教廷送过信吧。”他转过头来看了旁边的库斯伯特大神官一眼。
大神官脸色不大好,额头开始冒冷汗。
“这样的提议您在以前就对教皇陛下提起过几次。而且最近东大陆这边兴起一股针对死灵公会的情绪,是您领导的吧。”
“作为神的信徒,消灭那些肮脏邪恶的东西不正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吗?”
“确实如此。但是教皇陛下说,大陆上尚有许多未曾归依在天主的怀抱中的国家,也还有如此多的异教。笛雅谷不过只是沧海一粟罢了,不足为害。而且那里形势险恶,如果强要去征讨的话必定会使无数神的子民牺牲性命。所以教皇陛下的意思是先把精力放在…..”
“这真的是教皇陛下的意思么?”罗尼斯主教冷冷打断了阿德拉主教的话。
旁边三位大神官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虽然以罗尼斯主教在教廷中的地位之尊威望之重,好象这种话说出来也不大合适。
“真的是教皇陛下的意思。”阿德拉主教的脸色却丝毫没变,依然是那样很可亲的微笑。
罗尼斯主教懒懒地一挥手。“好了,不用再说了。我都还没向教皇陛下正式提出这个建议呢。不用你们先着急。”
阿德拉主教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我们知道对于您的虔诚信仰来说,每一丁点的邪恶和黑暗都是不能够容忍的。但是也希望您凡事都从大局多加考虑。您和笛雅谷之间的私人恩怨我们都是非常清楚的,也很体谅您,所以希望……”
罗尼斯主教眼里一直没什么精神的两点绿火突然旺盛起来,几乎发出了绿色的光芒照在阿德拉主教的脸上。
阿德拉主教很知趣地闭嘴了,但是脸上的笑容依然丝毫不减。
一会儿,罗尼斯主教眼里的两道绿火又重新暗淡了下去,他没什么精神地摆了摆手,宣布谈话结束。“好了。没什么好说的了。教皇陛下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我很累,你们先走吧。”
三位大神官陪同阿德拉主教出去后,阿德拉主教指定要库斯伯特大神官带领他去视察一下魔法学院的情况。
“你做得很好。”左右已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阿德拉主教轻声说。“及时地把这里的情况上报给教廷,足够说明你对教会的忠诚。”
“是,是。我对教皇陛下和诸位大主教的忠诚绝对可以和对神的虔诚相提并论。”在小自己十多岁的阿德拉主教面前,大神官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刻板和威严。他现在越发肯定这次因为一时的冲动和不满而把这里的情况上报教廷是完全正确的选择。“我就觉得罗尼斯主教的做法有些欠妥。无缘无故提拔些莫名其妙的新人,哦,对了。”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低声说。“罗尼斯主教几年前向教会提议剿灭笛雅谷受到否决后,回来很生气。自言自语地说过什么你们几位主教大人得了诺波利诺特的好处什么的……”
“诺波利诺特?”听到这个名字阿德拉主教脸色微微变了变,不过马上又恢复了那温和的微笑。“诺波利诺特先生是位虔诚而乐善好施的人。每年对教会的捐助很大。大概是罗尼斯主教大人对商人特有的一点成见吧。”
看到自己的意见似乎受到了主教大人的重视,库斯伯特越发来劲了。他继续小声说:“上次他提拔的那个新人还牵扯到了死灵法师……但是主教大人却一口咬定不是他。谁都听得出那纯粹就是偏袒。居然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也…..”
“不要这样说。罗尼斯主教大人这么多年来为教会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他对神的虔诚是无可置疑的,他必定有自己的考量。”阿德拉主教微笑着摇头,让大神官惶恐了一下,但是下一句感叹立刻又让他欣喜了一下。“不过也难怪,罗尼斯主教大概真的是有点老了…….”
面前这位大人物居然也有和自己相同的感叹,库斯伯特感慨莫名,连连点头。那可是直接侍奉教皇陛下的高贵人物啊。
“虽然罗尼斯主教大人确实是卓越非凡的,但是你也看见了,他有时候会发点老年人特有的固执脾气。让教会很为难。”阿德拉主教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也在想,或者年纪这么大的他或许退休会比较好…..”
“我看罗尼斯主教大人的身体很好,十年之内都不会主动退休吧。”库斯伯特不禁也叹了口气。对于已经坐上红衣主教这种位置的人来说,‘退休’都只是个挂在那里却永远不会用到的装饰品,绝大多数都希望把那个位置坐到死。
阿德拉主教又叹息了一下,颇有深意地看了库斯伯特一眼。“如果他退休之后,能够让大神官这样能够识大体,处处为教会着想的人来续任位置,我们就轻松多了。”
库斯伯特大神官先是惊愕,然后是不知所措,然后又是惶恐又是受宠若惊。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把哪种表情表达出来,一张丑脸涨得通红。
送走了阿德拉主教之后,库斯伯特的心情仍然是不能够平服。在他苦修时间占了多数的这辈子中,都没有过这样激动这样古怪的心情。胸中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在左冲右突,好想跳起来拳打脚踢,又想大声呐喊。但是不行,他是一个应该严肃,严格,稳重的神职人员,而且还是大神官。但是这心中的冲动…..
哎。他想,这个时候有个知心的朋友就好了……
不过说起朋友。大神官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虽然他也算认识很久了,但是直到前几天在因为一些机遇下才突然熟悉,亲切起来。这位大人现在仕途得意,并且开始关心教会和魔法学院的事情来了。
虽然相交甚短,但是在这几天的接触中他发现这位大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是是那么地善解人意,那么地亲切。从那送给自己的几件小礼物就可以知道。而和他一起谈话则完全是种享受,如沐春风,似饮圣水。
大神官按捺不住,走出魔法学院的大门朝公爵府走去。
兰色光芒闪过,阿德拉主教从传送魔法阵中走出。面前是一片景色如画。高大的阔叶梧桐已被秋色染黄了鬓角,多了些沧桑之意,但是那一地的青草又是那样生意昂然。旁边是一个溪流汇聚的大池,几只这里才特有的珍禽在里面游荡着。池边的石雕和座椅都是绝对有资格进入任何一家博物馆的艺术品。夕阳的阳光从山间的缝隙中把温暖和光明送进来。
这里实在是太美了,至少比教廷那死板呆滞的苍白建筑美上千倍。
有一个正在梧桐树下对着夕阳看书同伴看见了他,合上书走了过来,问:“怎么样了?还顺利么?”
“完全符合我们伟大的导演和编剧的意思。如果山特老师这次要求推选代理会长,我绝对投他一票。表示对他敏锐的观人之术和编导能力的钦佩。”
“那当然,他是艺术家么。”同伴也笑了。“这次你也跟着他去艺术了一次,请问有何感想?”
“感想?就是希望他不要食言。把那幅‘第十三株向日葵’的真迹给我。”
这里还有这样幽默,风趣,优雅,高尚的同伴。更比教会中那些面目可憎言语无味的白痴老头子们好一万倍了。
他实在是太喜欢这里了。阿德拉开心地笑了。
第三篇 光与暗 第二章 离歌
阿萨从床下把刀拿了出来。上面已经满是灰尘了。这把凝聚了父亲的心血和祝福,代表了自己梦想的武器已经在床下躺了很久了。罗尼斯主教叫他不能佩带这把即使从造型上来说也是全不适合神官身份的刀。因为刀是标准的下层士兵和流氓们的武器,粗暴的砍砍杀杀的俗物。
把刀负在背上,那熟悉的重量透过身上亚麻布衣服的粗糙感觉在皮肤上摩擦。一身冒险者们最常用的衣物装备,还有盐,蜂蜜和药草这些在野外生存必备的小东西也都在怀中仔细地揣着。现在的状态一如他在卡伦多出走的那个晚上,只是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那时是很单纯的激动和兴奋,现在却不知道是什么了。仿佛有点灰心丧气,好象又有点奇怪的解脱感。
从里面的小屋出来,看看周围,看看那正那着一只死人的手站在那里好奇地看着自己的古怪老头,想到大概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居然对这满是尸体和器官的奇怪地方有种舍不得的感觉。
走到山德鲁的面前,他叹了口气。半拥抱地拍了拍山德鲁的肩膀,说:“再见了,死老头。有空的话我会想你的。”
哪知道山德鲁却好象被刺了一刀的兔子一样猛地跳开,拍了拍被他抱过的地方,瞪着他说:“你这家伙这么恶心干什么?脑袋出毛病了?”
“嘿,只是临走在即,和你打个招呼而已。”阿萨讪讪把手收回来。
“走?到哪儿去?”
“我也不知道,大概一边躲着通缉一边周游全世界吧。”
“罗尼斯给你安排的那些事你不做了?”山德鲁一翻白眼看着他。
“不做了。我做不来。”
“下决心被抓的时候就去维德尼娜那里?”
阿萨苦笑一下:“找死么?前几天差点被两个死灵法师干掉了。听一个叫什么艾登大师的家伙说,除了维德尼娜外所有的死灵法师都想宰了我。真不知道我那位巫妖同学是怎么搞的。”
“艾登那家伙……”山德鲁怔了怔。“这群混蛋原来已经……也不知道维德尼娜会怎么样……算了,这些早就不关我的事了。随他们折腾吧。”叹了口气,又看向阿萨。“那这样你都还敢出去乱跑?活腻了吗?”
阿萨双手一摊,说:“反正我是不想继续在罗尼斯主教手下做什么狗屁大事了。我有我想要去做的事。”
“就算被教会通缉,被精灵通缉也不在乎?”山德鲁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气沉沉。“被公会追杀呢?不怕吗?这世上除了罗尼斯他们大概还稍微有点顾忌外。即使是一个帝国皇帝,在他们眼里也和只鸡没什么区别。想杀就杀。你这样娘娘腔的小子,不怕吗?”
“怕啊。死谁不怕?”阿萨苦笑,又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但是我更知道我要做什么,不做什么。要杀就来杀吧。我不见得比个皇帝容易杀。”
山德鲁歪着头,直楞楞地看着他,那双眼睛继续发出似死非死的色泽。忽然一点头:“原来已经不是娘娘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个男人了。”又抬头问:“不过你难道不怕我现在就把你这个想逃跑的家伙抓起来送给罗尼斯吗?你知道我们是朋友的。”他手一摊,大义凛然。“而我这样重义气的人,肯定是要为朋友多多着想的。”
“糟糕。我忘记了。”阿萨猛然醒悟,一拍头。又皱眉看向山德鲁。“不过你这么重义气,也应该不会出卖我吧?”
山德鲁眼睛一瞪,气势汹汹地说:“你这家伙就是我手下一个搬尸体的苦力,有个屁的资格和我说什么义气?”他转身走进里屋翻腾一阵,拿出两件东西来丢给阿萨。“中途逃工工钱就不给了。不过看在你工作也算努力的份上,这里有两件我没用的东西,给你吧。说不定会让你活久一点。”
阿萨接过,是一本书和另一个软软的东西。他把书随手翻开一页,看到上面赫然写着“驱役骷髅和僵尸的原理分析”。他惊奇地看着山德鲁,问:“这是....”
“这是我这些年无聊,自己写下的一本关于死灵魔法的书。原本没想过要给别人的看的,看你这家伙人也算老实,送你做纪念了。”
“可是...这可是死灵魔法啊....”阿萨有点犹豫。
“保得了你的命的就是好魔法。”山德鲁一口唾沫吐了出来。“呸,你这混蛋知不知道好歹,我好心好意送你个纪念你还挑三拣四,你不要就还我。”
“要,我当然要了。”阿萨连忙把书收进怀里。确实,不管什么魔法能够有用就是好魔法。在黑暗冥想术的作用下,死灵魔法现在好象是他唯一可以修炼的一系魔法了。他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在和艾登大师遭遇的时候是如何被对方漫天飞舞然后闪电雷球下雨般地打得他满地乱跑。以后自己如果还是只依靠那最低级的烂火球,随身再带一百张世界树之叶都不够用。
阿萨再看了看另外那个东西,软软的一块肉皮,上面好象融化的蜡凝成的一团扭曲的五官,居然是自己在刚到王都的时候躲避公爵所用的那张面具。自从公爵解除了对自己的通缉后这东西就忘记扔在哪里了,想不到是山德鲁收了起来。
“你这死老头,这个好东西你居然不早点给我。”如果说那本死灵魔法的书只是让他惊喜了一下的话,这个东西简直就是让他欣喜若狂了。带上了这个东西,只要山德鲁老头不说,除了主教大人姆拉克公爵有限的几人之外,有谁能认出自己来。而自己一直忘了这个最重要的东西,早想起来就让山德鲁给自己早就可以跑了。
“我这些东西可是不给娘娘腔的。”山德鲁淡淡说。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向阿萨伸了伸手。“对了,把你背上的那把砍柴的家伙给我看看。”
阿萨解下刀交到山德鲁手上,这老头看了看,伸出枯瘦苍白的手指在刀身上一弹,居然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恩。果然不错,是全用卡伦多精矿打造的好东西。但是看样子好象只是单纯的一个好铁匠打造而没经过其他加工,是么?”
“恩,是我父亲。”阿萨回答。
“你父亲?”山德鲁点点头,提着刀走进里屋,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后拿着个小瓶子出来,自言自语地说:“今天才发现你这把刀是这么好的东西,有个魔法实验我一直想做做看了。你不介意吧。”
“喂…..”阿萨有点顾虑。“你别把它弄坏了啊。”
山德鲁没吭声,只是用刀把石台上扫出一片空地,咬破指头,用自己的血在石台上绘画出了一个不大的魔法阵,把刀放在了中央。然后他把小瓶拧开,一股带点血腥味的魔法波动散发出来。
阿萨看到里面小瓶里面好象是两颗动物的獠牙,皱眉问:“那是什么?”
“一只吸血鬼伯爵的牙齿。这玩意可来得不容易啊。杀那怪物把我头都杀痛了。”山德鲁喃喃回答。然后他把两颗牙齿放在了刀身上,然后用一只手指摁住,嘴里开始咕哝着低声的咒文。
整个魔法阵开始散发微光。阿萨可以依稀感觉得出来无比庞大的魔法力正在魔法阵内凝结,振动。但是却几乎没有散发出魔法阵内那不大的一片空间。随着山德鲁咒语的诵念,那三尺见方的半圆空间内的魔力越来越浓烈,山德鲁手指摁住的那两颗牙齿居然开始在慢慢地在变软,融化。
牙齿蕴涵的血腥味弥漫满了大屋里的每一处空间,把原本占据在这里的尸臭都完全掩盖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阿萨能够隐约听见一阵阵尖利凄楚的号叫。这声音亦真亦幻,却让他心旌动摇,好象是直接回荡在人的脑海和灵魂中。
魔法阵中的魔法力越来越强烈了,那小小的一块空间里像是被挤压进了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吸血鬼的两颗牙齿已经彻底融化成了一片白色的液体在刀身上流淌。虽然实际上是听不见的,但是阿萨感觉那不知发自哪里的号叫似乎要把整座大屋都摧垮了。他惊惧莫名地看着山德鲁,却发现这个随时都老神在在的老头已是满头冷汗,胡须和乱发中的脸色白得透明。
但是阿萨却不敢随意出声,这种情况打断施法已经不是刀会不会出问题的问题了。
终于,那凄厉的叫喊声迅速地减弱了。刀身上那片牙齿融化而成的白色液体也像遇到了海绵的水,居然渗进了刀身里去。
“拿手来。”山德鲁沉声一喝。但是阿萨都还没反应,就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山德鲁的手上。山德鲁原本摁住牙齿的手指一收,轻轻拈住了阿萨食指中央的一小片肉。一阵钻心的痛传来,这片肉已经离他而去。
溅出的鲜血落在刀身上居然发出了嗤的一声响,如同滴在烧红了的铁板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记。那奇怪的号叫声也彻底消失了。魔法阵内的魔力同时灌入了刀身。
山德鲁一个踉跄,阿萨连忙伸手扶住了他。他伸手擦了擦汗,叹息一声:“真的是老了呢…..”
喘息了几口气,山德鲁推开阿萨的手自己站稳,对他说:“你把刀拿起来看看。”
除了增加了那一道血迹之外,刀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是刀一入手,阿萨却可以感觉到一股奇怪的魔法力在刀身内流动着,大概是加入了自己的血的缘故,这股魔法波动好象还和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保持着一种奇怪的节奏。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把刀,现在居然成了一把魔法武器。
魔法武器他以前只是听说过而已。那需要最高级的铁匠在冶炼的过程中和高级魔法师配合,还要加入珍贵的魔法原料才能够让魔法力在武器中永久性地生生不息。有些极品的魔法武器更是价值连城。而山德鲁居然就在这一时片刻间就独自造了一把出来,简直匪夷所思。
“你这臭小子的运气不错。这个魔法我只是设想过而已,哪知道居然一下成功了。”山德鲁看着自己的作品,有气无力地点头。“不错,不错。”
阿萨握着刀,感觉着里面魔法力的流动,再看看另一只手里的书和面具,有种异样的冲动在胸中生了出来。他看着无精打采的山德鲁,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谢谢你…..对我这么多关照。”
但是山德鲁的一口唾沫却差点吐到了他脸上。“少肉麻了,谁关照你了。要滚就滚吧。”
阿萨看着这个古怪的老头苦笑了一下,说:“以后如果有空了,我会回来看看你的。”
山德鲁重新从上到下好好地打量了他一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喃喃地说:“唉,其实刚看见你的时候还以为只是拣了个便宜的苦力的…..哪知道后来却发生这么多事…..真是世事难预料啊。不过算了,难预料也就别想了。大家做好各自的事就行了。你滚吧…..哦,对了,你不去和罗尼斯打个招呼吗?”
“算了。我看这个就免了吧。”阿萨苦笑着摇了摇头。“而且我听说今天有个什么阿德拉主教从教廷那边过来了,罗尼斯主教大概正忙着吧。”
“阿德拉主教?”山德鲁听了这个名字怔了怔,抬头眯着眼睛想了想。“好象听谁提起过这个名字似的…..奇怪的感觉。”不过他最后好象又没想出什么来,只是低头皱眉对阿萨说。“恩…..你走了以后就算有空也别回来了。我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阿萨问。
“没什么用得着你去奇怪的。”山德鲁挥了挥手。“要滚就快滚吧。”
走出大屋,来到了王都城外的一个小山坡上,回望那一片一望无际的房屋。虽然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好象是讨厌的回忆居多,但是想到离开之后大概就再也回不来了,居然还是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呢……阿萨叹了口气。
晚上。公爵府中。
年轻的女财政助理大臣刚刚批阅完今天最后一批文件,站起身来走动走动。从上午开始她就一直开始坐在书桌前工作,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十几个小时了。找遍帝国的所有官僚机构绝不会再有比她更尽职更兢兢业业的官员了。
不只是如此。她的能力也同样惊人,短短几个月间,原本一直混乱的帝国财政收支就在她的整理下开始慢慢地有了条理。卓越的能力得到了朝廷中所有官员的认可,加上父亲的影响力和有意无意的手段。虽然名义上还只是助理大臣,但是很多财政大事已经是由她来亲自经手操办了。老迈的财政大臣乐得把工作抛给这个优秀的后辈,顺便还可以对姆拉克公爵表示自己确实有退位让贤之心知情识趣之意。众所周知,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是帝国的财政大臣了。
为了办公方便,也因为她身为女儿身不太好到处奔波,干脆就把办公地点设在了公爵府。当然这其中也有姆拉克公爵的意思。自己女儿在自己的家中掌管整个帝国财政,实质上自然可以有非凡的方便之处,而精神上也不得不说是种巨大的享受。
这种做法似乎是有点落人口实之嫌的。但是小懿的工作确实完成的非常出色而且不偏不倚光明正大让人无话可说,最关键的是,凭公爵大人现在的势力和地位,他已经用不着怕人说什么了。
流言蜚语是可怕的,良好的声誉是必要的,不过那只是在有竞争对手,需要博得别人的好感和麻痹对手的感觉的情况下才是那样。当声势已经一时无两,即便不是只手遮天也能够挡掉一大半的情况下,就再也用不着花多余的心思去立什么牌坊了。当然,公爵也绝不是那种********就洋洋得意惟恐别人不知道他可以呼风唤雨的浅薄之徒。他有分寸得很。
不过自己的女儿居然能够有机会走上仕途,而且表现出这样强的能力,这样强的上进心和政治yu望,这确实是让公爵喜出望外。上阵不离父子兵,没有儿子但是有了这样一个能干的女儿,绝对也是足够让人欣慰了。
常常听到旁人赞誉她不愧是虎父无犬女,小懿本人却常常暗地里苦笑。或许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父亲也这样认为,但是其实并非如此。
她并没有丝毫的权力欲,她也许不是天下最能干最勤奋最伟大的官,却绝对是最无奈的。
她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缺,有身份有地位,有家有丈夫,有亲人。但是实际上她自己最清楚,她几乎一无所有。
她根本就不是那种适合自己生活圈子的人。那徒有虚名的丈夫和家,从开始拥有的时候的唯一意义就只是束缚和桎梏。她虽然也还有父亲,但是公爵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让任何儿女不寒而栗,连最微小的亲近之心都再也无法升起了。
万幸,她终于有了‘事业’。舍命救下了皇帝后,面对众多的赏赐她只要求给她一个职位,让她可以名正言顺地从‘贵妇人’的角色中逃出来。
她也也真的做到了。她有聪明的头脑,以前长年在外的冒险生活让她很懂得平民的疾苦,可以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工作中,想方设法地尽量去把手上的每一件事都做好。当忙得没有心思没有时间去烦恼去多想什么,心里确实就要好过得多了。而当取得了成果的时候回头看看那些成就,似乎确实也有种满足感。她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生活的重心,甚至有了点目标和斗志,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工作也许又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吃得饱一点,过得舒服点,这个国家能够更好一点,这种充实和成就感确实是让人满足的
只是在夜深人静,不得不把工作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还是禁不住会感觉到孤独寂寞,不知不觉中会想:他现在怎么样了?
小懿走到了房间的露台上,怔怔地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的夜空特别的清亮,如同和他一起在蛮荒高地上看见的那样美丽的星空。深叹了口气,又想起了在欧福的那段日子。那无忧无虑,快乐的时光啊..…不过这些都已经永远地过去了。
不知是否工作得太累,心神都有些恍惚了。似乎又听见了他那脚步声。那粗麻布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那独特的节奏慢慢地接近,连鼻端仿佛都又感觉到了他那带着点汗水的体味....小懿禁不住闭上了眼睛,心醉在这烟云丝雾般朦胧的幻觉中。
“这样的星星在王都真是少见。但是你把眼睛闭起来怎么能够看得见呢?”
小懿猛地睁眼,转身。看到他就站在自己身旁。
他穿着的不再是神官的白袍,而是和以前一样的普通粗布衣服,有点乱的头发,背上还是背着那把形状古怪的刀。一如在欧福的时候的模样。
她极度惊讶之后却不敢动弹,不敢去确认面前这到底是自己思念产生的幻象还是真实。
阿萨的手伸上她的脸,抚mo着叹道:“你又瘦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叫你别挑食么?”
强忍着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小懿用力地后退了一步,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这个样子?”
“我要走了。”阿萨微笑着看着她,淡淡地说。
“走?你去哪儿?”
“周游全世界,和我以前告诉过你那样。”
“主教大人不是给你安排了那么多的事吗?难道你不做了?”
“不做了。”
“那怎么行?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啊,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而且主教大人对你报了很大的希望,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啊。你这一走……”
“但是那些不是我要做的事。我已经下了决心要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阿萨上前一步。
“再也不回来了?”小懿看着他。
“对,再也不回来了。”阿萨把她拥入怀中。“我今天晚上是来看你的。”
“你干什么,放手…..”小懿极力挣扎着。但是他的双臂抱得很紧。
终于她挣扎不动了,一头栽到他的肩膀上,泪如泉涌。“你这一走…….”声音已经哽咽,说不出来了。
你这一走,我以前的放弃算什么了?
阿萨低头找到了她的双唇,他已经感觉到…..
房间的门轰的一声被人打开了。公爵出现在了门口,眼神如刀。
阿萨翻身跳下露台,几个纵越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父亲大人……”小懿惊慌地后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措过了。
姆拉克公爵快步走上露台来,朝阿萨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眼。他的脸上还是带着很可亲的微笑,但是眼神已经可以吹毛断发。“我本来想来请教一些我女儿财政方面的事,但是没想到这么晚还有客人不请自来,让我听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只是我还有些事情不是太明白,小懿,你能够告诉爸爸吗?哈哈哈……”
‘爸爸’这样亲昵的称谓和父亲开心的笑声一样已经在小懿的记忆中绝迹已久了。时隔十多年现在又重新听到,但是只让她觉得如坠冰窟,全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意。
第三篇 光与暗 第三章 黄雀
库斯伯特大神官又到公爵府来了,而且今天是应公爵的邀请而来的。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居然直到现在才认识这个朋友实在是太遗憾了。为什么以前就没发现这样一个值得交往的人呢。
在客厅中坐下寒暄之后,公爵拿出一件衣服来递给大神官,说:“这件法袍是我在偶尔间得到的。但是对我来说确实无用,我想这样的东西对库斯伯特大人来说是最合适的。”
大神官接过衣服一看,是一件雪白朴实而轻飘飘的袍子。他微微一笑,公爵大人总是喜欢送人这种可爱的小礼物。但是这件袍子捏在手中的感觉却有点古怪,他拿到眼前仔细一看,一撮,那细腻的纹路,柔软而入手无比的感觉,这件袍子赫然是从远东海外舶来的最极品的丝绸制作的。要知道王都中的贵族妇女不少都以能够有一双这种丝绸制作的手套而自豪,而这样大一件袍子,更是名贵之极。他不禁有些犹豫,用那双大大而突起的眼睛看向公爵,说:“公爵大人….这个好象太贵重了吧…..”
“贵重?”公爵却显得很有点吃惊。“我又没花一个铜子,而且这样一件东西我自己留着也是没用,对我来说一文不值。而且对于您这样清廉高洁的神职人员来说,如果还在意一件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有什么价值,恐怕是太俗气了吧。”公爵做出一个不以为意的表情,淡淡地,甚至有点不屑地说:“这不过就是件衣服而已。”
确实如此,库斯伯特反倒觉得自己的大惊小怪实在是有点流于肤浅了。不禁有点惭愧,但是更多的还是欣喜。他把这件袍子展开细细观看,越看越爱,想象着自己穿上这件衣服后的模样。但是他旋即又觉得好象有点不对,虽然这件袍子还没有镶嵌任何的饰物,显得很朴素,但是这裁剪出的样式…..按照教会的着装规矩,这居然是一件红衣主教才能够穿的法袍。库斯伯特看着公爵,讶然道:“这可是件主教大人才能够穿的法袍啊。”
“什么?”公爵皱眉。“是吗?我得到以后也没怎么细看。我倒不知道这衣服只有主教大人才能够穿。”
“我不能够收这样的东西。公爵大人您还是收回转赠给罗尼斯主教大人吧。”大神官无奈又惋惜地把衣服递给公爵。
但是公爵却连连摇头。“已经送出手的东西怎么还能够收回来呢?库斯伯特大人您就留着吧,等您晋升主教的时候不就可以穿了。”
库斯伯特却黯然苦笑,罗尼斯主教还在位,即使教会上头的大人物确实对他的能力有很高评价,但是十年内这个位置他也是休想的。
“而且我也绝不会把这东西送给罗尼斯主教。”姆拉克公爵面色一寒,冷哼一声。“我不喜欢他,作为一个主教,他实在是有点失职了。”
“啊?”大神官的眼睛更突了一下,吃惊地看着公爵大人。虽然他心中也一直有点对罗尼斯主教不满,但是却从来不敢表露出来。罗尼斯主教的威望和功绩,不只是在教会中,在帝国乃至整个大陆都是绝对没有人敢否定的。
“哼。虽然我承认罗尼斯主教大人以前的功绩和能力,但是他近些年的所作所为越来越有失一位主教的职责了。”
公爵大人愤愤不平的神情看在大神官眼里觉得那正散发出一种正义凛然的气势。不禁微微点头:“是啊。身为德高望重的主教大人,他居然和因哈姆那样龌龊卑鄙的小人交情深厚…..还有就是莫名其妙地去提拔些新人,根本就是块不可雕琢的朽木,主教大人却当着是块宝。连上次那……唉,我也不想再说了。”
公爵大人也点头:“人的年纪大了,头脑就不大清楚了。固执些糊涂些也是难免的。但是他偏偏又是主教大人,实在是帝国之忧啊。”
“这个……好象不至于吧。”
“您这样清高的神职人员对政治和经济之类的俗务不大了解。这些年帝国的经济每况逾下,教会的收入也越来越捉襟见肘,您知道是什么原因么?”
“难道…..这也是因为主教大人么?”
“对啊。”公爵大人仰天发出一声忧国忧民的叹息。“都是因为主教大人老是想着他的那些什么剿灭死灵公会的事,不下功夫去教化人心,使人民安心归依在神的怀抱之下。所以才暴民纷乱,异教四起……”
一番感慨后,公爵恨恨地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有时候我真是奇怪死灵公会那些怪物,为什么不派个刺客来把这个想对付他们的人解决掉啊……”
大神官的丑脸抽搐了一下,看了那桌上静静躺着的白袍一眼,没作声。
公爵虽然没有注视着大神官,但是该看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会漏掉。何况他这段时间花在这上面的精力和时间,也就是想寻找一个这样的表情。
大神官离开之时,公爵坚持让他把那件主教长袍拿走:“我相信您才是帝国中唯一有资格穿上这件衣服的人。即使现在不行,但是作为我的祝愿和信念,也请您一定要带走。”
送走了大神官后,公爵的脸色依然没好得起来。
虽然计划在一步一步地完美地进行中,但是公爵心情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次的计划有多么冒险。在他一生所策划,然后去亲手实施的无数谋略,阴谋,加起来都没有如此重的风险。
但是没办法,因为已经是势在必行。因为那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势。
公爵看向魔法学院,大教堂的宏伟屋顶无论在王都的哪一处都是可以仰望到的。那光辉圣洁的威严即使隔了这么远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他摇着头,自言自语喃喃地说了句:“是你逼我的。”
两天后,从魔法学院传来了消息。
“主教大人坐车去了城西那所存放尸体的大屋,然后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单独进去和里面那个老头谈了很久。主教大人出来以后显得很生气,据神父们说,好象从来没看见过主教大人这么生气过。”
“好了,知道了。你回去吧。”公爵挥了挥手,这个魔法学院的暗探转身退下了。
虽然女儿小懿一直都不愿意把事情说清楚,但是凭借着公爵的头脑,即使是只言片语加上那天晚上他听到的一些东西也足够分析出一些事情了。这些都在他的意料和期待中
一个人生气,震怒的时候都会产生空隙,现在无疑就已经是动手的最好时机了。但是这还不够,公爵知道,即便是库斯伯特大神官和自己的把握也太小,必须在哪里再找一个帮手。但是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呢?克劳维斯如果没出事就好了…..
克劳维斯也是今天早晨才被公爵派去寻找的人带回来的。和他一起去艾里的随从回来后曾向公爵报告说主人在半路和教会的神官大人去决斗。后来公爵看见阿萨,也就知道自己的副手是多半凶多吉少了。他派出了人去寻找,居然还真找到了。多亏有人碰巧见到了在树林中垂死的他,看出了他是个军官和贵族,抱着领取奖赏的心给他救治了一下。即便如此,因为重伤之后又在荒野中躺了几天,所以即使拉回来之后一直都是还在昏迷中生死难明。
“埃尔尼侯爵求见大人。”这时候一个下人进来报告。
虽然实在没心情来应付这些琐碎闲人,但是在情在理还是必须接见一下的。公爵有些厌烦地挥挥手说:“叫他来书房找我吧。”
书房中,侯爵默然低头阴沉着脸。看过自己的儿子半死不活,即便是这个一向没什么责任感的父亲也不会好过。
“年轻人就是太冲动了。”公爵也哀声叹息。“我已经找了王都最好的医生,还有魔法学院最好的牧师和治疗魔法师来,一定可以保住他的性命的。”
侯爵依然低头沉默着,好象在想着什么。当公爵正准备很客气很有礼貌地下逐客令的时候,他突然抬头问:“公爵大人。你是知道我经常都不在王都的,无法照顾小儿。所以我想问问,你准备如何安置他呢?”
公爵倒楞了一下,他注意力这几天一直都放在别处,没想过这种简单的问题。安置?当然是治好他了…..当然完全治好根本是不可能的了。那只原本握剑的右手腕已经烂得不成形状,即便是保得住,以后大概也连勺子都拿不起了。而且胸骨也全碎得一塌糊涂,即使把命保住,后半辈子也是个废人了。
废人怎么安置呢?公爵又楞了一下。因为他从来没有过处理废物的经验。他手上的每一件事物,每一个人都是有用的。无用的东西不值得浪费他宝贵的精力和精神。
克劳维斯确实是废物了。他的最大的作用已经发挥过了。而现在埃尔尼家族已经是个空架子,一个残废也不可能再当圣骑士团的小队长,罗兰德团长的衣钵轮不到他去继承。他已经无法再对公爵产生任何的一点好处,作出任何的一点贡献了。
而且这好象还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废物。他参与的事情太多,知道的东西太多……
意识到了这些的公爵不动声色,只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先把他治好,然后慢慢修养了。”
“我恳请您放他一条生路吧。”侯爵看过来的眼光全是企求。
即便以公爵的自制力,表情也在一瞬间失控了。但是他马上又恢复了过来,依然笑得那么和蔼可亲。“侯爵大人您说什么啊……”
但是侯爵却丝毫不领这个和善的笑容的情,依然淡淡地说:“虽然我从不涉足王都里的政治斗争,但是很多事我是清楚的……我明白他知道的东西已经太多了。他现在又在你的手上。”
公爵那招牌式的笑容收了起来,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自己确实有点下意识地小看了这个败家子亲家。毕竟他曾经是王都第一风liu才子,虽然沉迷声色犬马但是头脑绝对不坏,对于政治斗争即便没吃过猪肉,但是猪是如何走路应当是清楚的。何况根据库斯伯特所说,那个装猪吃象的罗尼斯主教和他交往甚深,那么他知道点自己的作风和底细也并不奇怪。
“我知道就算现在我去求主教大人,你真要杀他的话我也没办法。”侯爵的声音里全是哀伤。“但是我就这一个儿子。我不能让他死。我求求你,无论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您实在是太会开玩笑了。”公爵又笑了,不过这笑容里却是讥嘲的意味居多。他的脑筋里瞬间就把这个亲家的价值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列了出来。
一个败家子,一个落魄的浪荡子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本钱来求自己呢。他最多也就是会点小魔法,耍点在自己看来不过是坨屎的什么艺术,说到政治资本他的爵位头衔不过就是个摆设,最大的政治资本不过就是罗尼斯主教那老头的朋友吧。说到这里,这也是个知道太多而必须清除掉的垃圾,呵呵……等等,罗尼斯主教的朋友?
公爵那双细长的眼睛闭了闭,再睁开的时候所蕴涵的笑意就全是欣喜了。“放心好了。我保证克劳维斯安安全全地把伤治好。只是请您给帮我个小忙就好。”
“什么忙?”
“很小的忙。和你一位老朋友握握手而已。不过要握得紧一点才行。呵呵。”
安排好了这个送上门的绝好帮手,公爵正考虑怎么去和库斯伯特大神官说,那知道大神官自己却亲自来了。
大神官把公爵请到了书房中,小心翼翼地紧闭门窗,又到处看了看,才一脸严肃沉重地对公爵说:“我想请公爵大人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一个可以造福于民的大忙。我知道你一定乐意去做的。”库斯伯特大神官的语气很隆重,表情很严肃,那双大凸眼里全是血丝。
“造福于民?好。我一定帮你。”公爵回答得大义凛然。很难得的和平常相反。公爵现在表情是一脸凝重,心里却已经笑开了花。因为大神官那张丑脸上鼓出的那对大凸眼让他看起来像一只螳螂,一只正杀气腾腾,准备捕杀猎物的一只螳螂。
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像不像黄雀呢。公爵很久没这样开心了。
第三篇 光与暗 第四章 斩草
“艾里那件死灵公会兴起的异教徒事件几乎让当地的经济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朝廷已经非常重视了。而且各国的也对您提议的那件成立联盟的事表示了关注.....”
“够了.....”罗尼斯主教疲倦之极地摆了摆手,制止大神官继续报告。如果教会不是临时莫名其妙地把其他两个大神官召唤过去,他实在不喜欢让这个下属来处理这些事。他用苍老而有气无力的声音问:“那张通缉令准备得如何?”
库斯伯特大神官拿出了一张画像,上面清楚地画着一个年轻人的样子,下面一行小字说明:此人原为魔法学院神官。经查与死灵公会勾结,极度危险,悬赏五千金币。这和精灵们的通缉不一样,不只是通过冒险者公会和盗贼组织这样的民间组织,而是用国家和教会的力量在整个大陆搜捕。
五千金币。过去这十年间,大陆最大最危险的一个盗贼团伙的通缉金额也不过只是这个人的十分之一罢了。只要这张通缉令一散发出去,所有的赏金猎人,盗贼组织,佣兵团的每个人都会把这张纸片钉在自己的床头,把他的每一根毛的形状都记得明明白白,用所有的办法去把他性格是什么样有什么癖好曾经过望的经历爱吃的东西走路的习惯甚至放屁喜欢用的姿势等等这些资料都弄得清清楚楚。而只要哪里漏出一丁点有关他的风声,蜂拥而来花样百出的追随者们绝对数以万计。即便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美女和天下第一风liu才子所受追捧和思念的程度和这个人一比起来也完全的不值一提。
罗尼斯主教朦胧涣散的眼光看了一眼这注定要铭记在无数人心头的人像,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说:“你没忘记最重要的一点吧。要注明:绝不能够伤他性命,一定要活的。”
“是。我立刻就准备,然后通知其他人散发出去。”库斯伯特大神官收起画像。一张丑脸上全是激动的神色,甚至罗尼斯主教可以感觉到他的情绪确实有点过余。“主教大人您这么栽培他,这么信任他,想不到他居然去和死灵公会勾结……”
“好了,你退下吧。我很累。”罗尼斯主教不胜其烦地挥挥手。“这件事就由你来向其他人宣布吧。”
事情终于走到了他最不想走的一步。虽然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公布出去,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了。只要这张通缉令一发出去,自己的心血和希望就都付诸东流了。罗尼斯主教闭起了眼睛,他从来没有感觉自己是如此的苍老过。
大神官并没有退出这个小书房,而是站在原处。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主教大人微微睁了睁眼。
“还有...因哈姆和姆拉克公爵一起求见您。”
“因哈姆?他怎么是和公爵一起?让他们进来吧。”罗尼斯主教皱眉,侯爵虽然和他是朋友,但是却是很私人的关系,一般很少在这种正式场合和他见面。而今天他还跟着姆拉克公爵一起来,更有点古怪了。他突然察觉大神官的身上似乎有点异样,看了看他:“怎么了?你的心跳和呼吸都很乱。你紧张什么?”
“不....只是....我想到您一直那么用心地栽培那个神官,想不到他却这样辜负您的心血。”大神官低下头,古板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的抽动。好象刚才那激动的情绪还没过去。
罗尼斯主教长叹一口气,摇摇头没说话。这个属下一直对自己超常规地提拔新人很有点意见,大概是嫉妒吧。这也是个把权力和得失看得过重的人。
库斯伯特大神官出去带着因哈姆和姆拉克公爵一起走了进来,然后大神官站到罗尼斯主教背后,公爵和侯爵则一起对主教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神与您同在,主教大人。”
罗尼斯主教微微点了点头,问:“外面还有一个和你们同来的脚步声,是谁?”
“只是小人的一个随从而已,让他在外面等着就好。”公爵很恭敬地回答。
罗尼斯主教问:“两位大人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姆拉克公爵先上前一步,低头说:“我已经听说那位神官大人居然和死灵公会勾结的事了。所以我来向您汇报一下情况。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我看见他从小女的房间中跳窗而出逃出街道中就失去了踪影,我去问过小女,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是我还是可以判断出他们一定…..唉。我真是教女无方啊,竟然让女儿和这种人....”
“我相信你不会是特意来说这些废话的。”罗尼斯主教摆了摆手。他依然是那样的有气无力,但是眼里原本已经涣散无力的火焰突然闪了一下。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也很疲倦,没有兴趣也没有精神和公爵进行那种官场上惯用的公式化表演性的敷衍。
公爵笑了笑,似乎终于露出了一点应该和他的心性和来意相符的狡黠表情,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主教大人真要抓他的话,不妨可以把小女拿去当做诱饵。只要用恰当的途径散布消息出去,让他知道小女的危急情况,他就一定会在我们期望的地方期望的时候出现.....”他的表情又恢复到开始时候的诚恳。“我只是希望为主教大人分一点忧....”
罗尼斯主教眼里的火焰又凝聚了一下,焦点落在了公爵那和气可亲的脸上。
这确实是一个很简单,也很有实效的办法,也很符合公爵那不择手段的处事方法。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说,这几乎确实也是个不可避免的陷阱。罗尼斯主教的心动了动。
但是主教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开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出,即便是这个似乎很阴险的计划也不是公爵来到这里的本意,他根本用不着来向自己示好或者来和自己联手。
罗尼斯主教的眼光在公爵的脸上没有挪开。那副胖胖的诚恳面容下应该有什么意外的东西....但是现在心神俱疲的他已经没有往更深处想的精力了,罗尼斯主教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又涣散了。他没有再理会公爵,而看向因哈姆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已经听说他逃走的消息了。”侯爵低声说。“我感到很意外。”
“我也同样觉得意外。”罗尼斯主教又叹了口气,今天他已经叹了很多口气了。自己真的老了,他觉得。
“我还听说他连您的面也没见,直接就走了,是这样么?”
罗尼斯主教用一个老人特有的无力姿势点了点头。
“他没有给您留下什么话或者是什么口信吗?”
罗尼斯主教摇摇头。
“哦。”侯爵点点头。今天他的样子显得很古怪,丝毫没有往日的生气和活力。他犹豫了一下,也叹息了一声,叹息声中也充满了无奈和无力。“其实今天我来是有些话要对你说的。”
“有什么话下来我们慢慢再说吧。我很累。”
“不。一定就要在现在说,在这里说。”侯爵的表情居然有和他性格似乎全不相容的认真,还有凝重。
罗尼斯主教对公爵和大神官都挥了挥手:“你们都先退下吧。”
侯爵居然坚决的一摆手,说:“不用。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他们也一定要在这里。”
罗尼斯主教皱眉,今天似乎每个人都透着点奇怪。他实在是很累,很烦,而偏偏这些事情却一件比一件让人莫名其妙。
“你知道,我的朋友其实很少的。”侯爵走上前来,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很落寞。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而且突然用上了空气魔法让声音无发传开,这谈话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
“一个人的身份如果很特殊,不管是高是低是好是坏,他都很难交到真正的朋友的。”侯爵继续说着。他仰头叹了口气,再低头看着罗尼斯,眼里的忧伤之色更浓了。
罗尼斯主教情不自禁地微微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确实如此,他大概是对这点最有体会的人。虽然这里好象并不是适合说这些话题的地方,但是罗尼斯主教相信侯爵确实有着什么特殊的原因,他能够感觉得出来这个朋友的眼神中很有点不寻常的感情。
侯爵走到了罗尼斯主教的面前,伸手握住了他那双枯瘦的手。“而你就是我其中一个朋友。”他眼里的落寞和无奈之色更深了,甚至还有哀伤。他的手冰凉,握得很紧,话语很诚恳。“自从她死了以后,这二十年来你一直对我很好,很信任我。我也真的把你当作一个好朋友。”
罗尼斯主教感觉到背后的库斯伯特的呼吸突然粗重了,心跳也快了。大概是对这个他一直很看不惯的人的这个很失礼的举动感到愤怒。
前面的姆拉克公爵却依然是那副诚恳老实的表情。
主教大人隐隐约约地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到底那里有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一定听了会很吃惊的。”侯爵低下了头,凑到了罗尼斯主教的耳朵旁边。虽然他们的对话是旁人听不见的,但他依然用了这个姿势,好象这真的是非常隐秘非常不好意思的一件事情。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诚恳。“你还记得上次那只不知从吸血鬼么?那是我放出来的.....我其实是死灵法师。今天我是来帮他们杀你的。”
罗尼斯主教眼睛里的光芒猛地旺盛,凝聚了,几乎化成两团真实的火焰照亮面前的这个老朋友。震惊,愤怒,不甘,伤心,这些表情瞬间就在他那瘦削的脸上挤做了一团。
他如此的惊怒交加不只是因为这个完全超乎他想象的告白,还因为背后出现的杀气和那一丝冰凉的感觉。
没有痛,只是一片凉丝丝麻痒痒的感觉从背后的皮肤之外瞬间就送进了他的体内,前端几乎挨到了他的心脏。这片似乎并不太激烈的感觉却在疯狂地吞噬附近机体的生命力,甚至连身体里的魔法力都有了开始凝固的迹象。这不只是毒,而且还是加上了强烈诅咒的厉毒。
这一刀只能够是站在他的背后是库斯伯特大神官的杰作。
这是卑鄙的一刀,也是很劣拙的一刀。
大神官绝不是个好的杀人者。从一开始他的呼吸和心跳就全不正常,出手之前爆出的杀气也让人感觉得清清楚楚。即便是并不非常高明的人也应该可以提前发现再躲开。
但是罗尼斯主教却没有能够察觉。因为他实在是已经很累了,心力已经很憔悴了。即便是注意到了这个下属的异常,也没有去深究。而且从侯爵口中的说出的话实在是太惊人,以至于他对背后出现的杀气全然没有反应的时间。于是这一记致命的偷袭顺利地成功了。
但是偷袭成功并不等于这暗杀也成功。
白魔法瞬间就在罗尼斯主教的体内汹涌澎湃地朝背后的伤口涌去。根本不用念诵祷文,‘浴火重生’‘驱魔除咒’两个高级治疗魔法的光芒就立刻在他身上闪动,诅咒和伤害立刻被抑制了。如只论光明白魔法的修为,大陆之上即便是教皇也不一定能胜过罗尼斯主教。无论是再重的伤再厉害的诅咒,只要不是即刻毙命在他的白魔法全力施为之下都可以压制住。
他背后的库斯伯特大神官的脸色已经变了。他一直都在紧张,再一看见疗魔法的光芒的时候他更害怕。他比谁都清楚瞬间发出这两个高等级治疗魔法所代表的魔法水平,他这才发现这个老人的魔法力早已超过他们的预料和想象了。
他抽出那把暗杀的匕首,这一次朝罗尼斯主教的头颈处猛刺了过去。一张丑陋的脸被狰狞和紧张折磨得已经不似人形。
可惜这一刀只扎到了一个骤然出现在罗尼斯主教背后的兰白色的电光护盾上。一个劈啪声,大神官的人整个都弹开了。
从库斯伯特动手开始,公爵就站在那里没有动过,甚至脸上都一直是那种诚恳的表情。只是当大神官被弹开的时候,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虽然早就知道罗尼斯主教不好对付,却没想到居然会不好对付到这个程度。
那把匕首上的毒足够杀死一头大象了。但是这个风烛残年的枯瘦老人不止承受下来了,还能够瞬发魔法顷刻间就将刺杀的人击倒。
但是即便如此,公爵还是没有动,他还不能动。他已经是所有计划的最后一环,如果他再不能够得手,整个计划也就全失败了。他必须等到一个绝对的最后时机。现在就是那匕首上的毒性诅咒和罗尼斯主教的白魔法两方面的角力。
就在这个时候,只有罗尼斯主教才感觉得出来,另外一种魔法波动在这个非常适当的时机无声无息地从他手上传了过来。
侯爵脸上依然是那样哀伤凝滞。他的手握得很紧,罗尼斯主教即便是用力抽也抽不出来。
这传过来魔法波动并不凌厉,也不汹涌。只是如同一股股浓臭的淤泥一样不断地往他的身体里灌,将沿途的肌体都染臭,染黑,再用那极具腐蚀的味道扯动着整个身体的魔法波动和共鸣。他刚刚加在自己身上的两个治疗魔法立刻就像泥土一样在这臭水的浸透下崩溃了。
‘蚀肉腐骨’这是死灵魔法和黑暗魔法的双重侵蚀,如果不是这身体内激荡着神圣的白魔法,机体只是接触到这波动的瞬间就会变成一团连老鼠和苍蝇都没兴趣的腐肉。
“你....”罗尼斯主教的声音已经嘶哑。魔法力狂涌出体外,他的身体周围开始爆出一道道白色的电火花,立刻就凝聚成了五颗莹白色的光球。
“电的精灵雷的愤怒,我以我命之名....”罗尼斯主教终于吼出了嘶哑的咒文。他已经放弃了治疗,将所有的魔法都汇聚起来发出攻击。五颗雷鸣爆弹的光球在他头顶上的虚空中漂浮排列成一个五芒星的阵型,中间的电光开始呈现出乳白的圣洁光芒,逐渐地演化成魔法阵。这是用他所有的魔法和生命为代价用出的最后一击,只要让他的咒文完成,这三人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泰坦神之怒。这是光明魔法和空气魔法融合而成的禁咒。
这几乎是个只存在于理论上的魔法。能够同时把空气和光明魔法修炼到顶级的魔法师百年难遇,最重要的是这个魔法的威力根本无法控制,难以想象的破坏力会将连方圆里许连同术者在内的所有事物化做齑粉。
但是罗尼斯主教现在却用出了这个魔法。他不怕伤及无辜,也不怕连整个魔法学院也会在这威力巨大的爆炸中被震碎。那总比魔法学院乃至整个帝国落入这三个暗杀者的手中要好。
他已经明白这是一场蓄谋策划已久的暗杀,而且这暗杀的意义之深之险恶大概连其中那两个暗杀者都不会明白,他必须用这个同归于尽的办法去通知山德鲁.....
就在这个时候姆拉克公爵动了。就在他一动的时候,那种和善诚恳的表情顷刻就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森严无比的杀气。原来他那张胖胖的,看起来仿佛天生就带着和善表情的面容一旦完全冷竣下来也是如此地威严凌厉。
他很清楚一个顶尖的大魔法师临死前的全力一击意味着什么。他必须等,等到罗尼斯主教出手,等到主教的魔法接近尾声,已经无法再更改招数的时候才出手,让自己的攻击可以在一击致命同时打断他的魔法。
他迈步前冲拔剑刺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胖胖的身躯现在表现出猎豹般的迅猛敏捷和协调,从他一动之时再到下一个瞬间他就已经出现在了罗尼斯主教的面前,手中那把细剑准确无误地从主教大人的喉结处刺进。
咒文的声音立刻就哑了,最后几个字符留在了喉咙里再也没有办法突破剑身的阻碍冲口而出。细剑至下而上从主教大人的颈根处透出,准确到甚至没有挨着骨头就把他的延髓贯穿。
这是一个任何魔法和治疗都无法挽回的伤势,或者说是死势。
也许他走了真的是对的。罗尼斯主教最后只来得及模模糊糊地有这个念头。身子一歪就软到在桌上了。这个大陆上最厉害的魔法师之一,教会最有威望的主教,爱恩法斯特帝国的精神支柱,还抱着伟大的光明希望的老人就这样死了。
暗杀成功了。
但是姆拉克公爵的脸上一点都没有轻松和欣喜的神情。旁边脸色本来就已经发白的大神官的表情开始扭曲,脸色进一步地发青。他们都看着空中漂浮着的五颗电光环绕的白色球体。
魔法阵已经消失,泰坦神之怒已经无法发动,空中的雷电魔法阵已经恢复成了普通的雷鸣爆弹,威力比起那种禁咒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但即便如此,这五颗依然是空气魔法中最有攻击力的高级魔法。只是其中的任何一颗也足够将这斗室炸得稀烂了。他们或许可以凭借各自的能力逃离,或者在爆炸中保命,但是这里发生的一切也都将在爆炸中无法隐匿。
姆拉克公爵和大神官连呼吸都不由得停止了。这五颗雷鸣爆弹只是轻飘飘的浮在空中,微小空气流动也可能使它们互相撞击,或者飘飞出去碰到墙壁或者其他物体上。公爵细长的眼睛现在丝毫也没有平日的温和,锋利如刀的光芒狠狠地刺在了脸色已经和地板一样的大神官脸上。他自己不是魔法师,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现在的情况。
大神官这才从惊惧中清醒过来。他先环抱起双手对准空中五颗雷鸣爆弹,喃喃地念诵了一下咒文。这才看向姆拉克公爵说道:“我对空气魔法没那么高的造诣,只能够这样把魔法固定住....要靠你来想办法。”
“来帮忙,你也不想死吧。”姆拉克公爵对侯爵说。他虽然不太清楚侯爵的魔法水平,甚至不确定这个只是在魔法学院混过段时间的败家子现在到底还会不会记得魔法,也不算信任这个临时威逼而来的帮手,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别人可以指望了。
但是侯爵像全没听到一样动也不动。他似乎不只是没听到,好象也没看到头上漂浮着的那五颗足可以把他变成肉酱的小东西。他神情全是哀伤和落寞还有歉意,依然握被他暗算而死的罗尼斯主教的手,看着主教那双完全没闭得拢的双眼。
姆拉克公爵恶狠狠瞪了这个没出息的败家子一眼。现在已经没空管这些了。库斯伯特维持雷鸣爆弹在空气中静止的时间绝不会太长,而指望这些小东西自己消散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自己出手了。
公爵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站定,缓缓地伸手,把那支刚刺杀了罗尼斯主教的细剑慢慢地送到了一颗光球的旁边,直到剑尖几乎就要挨着光球边缘的时候他的手和肩膀才猛然发力。
细剑和他的手腕以肉眼难见的高速动了一动,看起来只是抖了抖而已。那颗光球开始亮了一亮,然后就分化做无数细小的白色光点飞散在空气中了。
公爵长舒了一口气,这个临时想出的方法果然有效。但是他的额头上也浸出了一层细汗。
不只是因为紧张,还因为累。刚才这仿佛只是半眨眼的功夫他全凭手腕之力劈出了数十剑,而且剑上还附上了剑气,这才在雷球内酝酿的狂暴魔法力发生反应之前将整个魔法的结构全部破坏。技巧速度剑气都发挥得淋漓尽致,没有丝毫的偏差。这样的一次精密细微迅捷到及至的砍劈所耗费的气力和精神绝不比大战一场差。
公爵定了定神,再次站定,慢慢地伸剑向前迅疾无伦地砍劈之后,第二颗雷鸣爆弹又再次被彻底分解成了单纯散乱的魔法元素。公爵的汗水已经泠泠而下。
当第三颗雷鸣爆弹再次化做光点的时候顺便发出了一下小小的劈啪声,另外两颗雷球在这个波动的震荡下动了一动,差点撞在了一起。公爵后退几步,脸色掠过一阵潮红,然后又全褪得苍白。
公爵的背心都已经湿透。刚才的第三剑他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剑气和挥剑的速度都出现了缺陷。最关键的是雷球分解中传出的那阵电力的魔法冲击几乎将他弹了出去。他现在的右手肩膀乃至半边身体都在发麻。
库斯伯特那张丑脸已经和晒干了的猪肝一样了。维持这样一个空气静止的环境以他的修为来说看来是有点勉强,谁都看得出他已经坚持不了多久。
空中漂浮着的还有两颗。那光球并不大,纯白的颜色和周围环绕的电光看起来好象还很好看,发出滋滋的细响。但是公爵看过去的眼光却像看着两头恐怖的远古巨兽。
公爵闭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汗水顺着他的胖脸汇聚到下巴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他猛然吐气开声再次出手挥剑。第四颗雷鸣爆弹终于又被分解开了。但是随之而来的也有一声闷响。
声响并不大,远不能惊动外面大教堂的人。公爵即使很疲倦了,但是这集中起几乎所有精神和精力的一剑还是几乎将雷球中所有的魔法波动全部劈断,斩碎,只有差不多千分之一的魔法力产生了反应,发生了一下小小的爆炸。
这爆炸的威力甚至还比不上一发大点的鞭炮,绝对伤不了人,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也绝对要命。空中晃悠悠漂浮着的那最后一枚雷鸣爆弹虽然没直接爆开,但是被这一下爆炸震动着朝旁边的墙壁上飞了过去。
库斯伯特的丑脸黑了黑,软倒在地,保护这个要命的小东西没在震荡中直接化作巨大的爆炸就已经把他的原本就竭力支撑的精神力一下耗费得精光。
公爵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刚才那一剑已经是极限,短时间之内绝无可能再挥出一次了。而没有足够的剑气和速度技巧之下再去砍劈那充满了毁灭性的爆炸力量的魔法球,等于拿一只烧着的火把去捅zha药包一样。
雷鸣爆弹飘飞的速度不快,可以让人看得很清楚。公爵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从不信什么教而且刚刚还亲手杀了主教大人的他甚至在开始祷告上天赐予奇迹发生。
但是奇迹却偏偏就发生了。就在那白色的光球即将碰上墙壁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拐了一个弯,从上面那个小小的窗户中飞了出去,几眨眼就冲上天空消失在日光中了。
公爵足足楞了好一会,才扭过头来看着这个奇迹的缔造者。居然是一直在那里没动过的侯爵。
侯爵把举起放出空气魔法的手放下,看着公爵吃惊的眼光淡淡地说:“没什么,这不是什么高深的魔法。这些小把戏刚好我还能够把握得了。”他的神情依然黯然,看着地上罗尼斯主教的尸体叹了口气,眼里满是哀愁和忧伤。“你们该做什么就做吧。”
公爵一双细长的眼眯起来,毫不掩饰戒备的神色,在侯爵那张秀气好看完全和他一个浪荡子艺术家的身份匹配的脸上来回扫荡着,但是却没有发现丝毫值得注意的东西。他转过头看了看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的大神官,皱眉问:“你没事吧。”
“没事。”库斯伯特喘了几口气,摇了摇头,带点诧异的眼光看了看侯爵这个他一直非常瞧不起的败类。不过他也不是非常吃惊,这确实不是什么高深的大法术,不过是对空气魔法掌握得精巧点而已,也许这个败类就是喜欢用这些小把戏去糊弄人。
公爵点了点头,从大神官的神情中找到了些安心的元素。他举手擦了擦满脸的汗水,满意地长叹一口气后嘴角又挂起了招牌试的笑容,神情又完全恢复到平日的那种和善友好的状态,像刚刚完成了一笔满意的交易现在就等着收尾的商人一样轻松地向库斯伯特说:“那就继续吧。”
库斯伯特吃力地将罗尼斯主教的尸体到了角落,拉过茶几挡在前面,然后走出去。
不久后,大神官再进来的时候带着一个人。就是刚才罗尼斯主教听出来的那个站在门外的人。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颇瘦颇高,身材模样都和阿萨有着五六分相似,身上也穿着一套神官的衣服,头上还有顶遮住了一半脸的帽子。他有点拘谨也有点好奇地看着环顾四周,但是立刻就在库斯伯特大神官的眼神下低头不敢动了。
他原本只是个王都外一个村镇的街头小混混而已,前几天莫名其妙地就被几个人抓了起来,然后这几个看样子好象是贵族官老爷的人又说给他安排一个任务,完成了大大的有赏。想不到今天居然被他们打扮成这个样子带到了王都的魔法学院中来。
大神官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囊扔给这个年轻人,说:“把这些倒在自己身上。”年轻人拉开皮囊,里面居然是一小袋血。他按照大神官的吩咐将血倒在了自己身上还有脸上。
“好了。现在你就转身跑出这里,跑出魔法学院。你还记得我们给你安排的路线吧?”库斯伯特大神官眼睛很有威势地一瞪。“恩?你还记得么?”
“记得.....”年轻人惶恐地点了点头。
“不要害怕。我们只是在玩一个游戏而已。”公爵和蔼的声音总是能让人心平气和,何况他的手里又掏出了一块金币,这立刻就让年轻人摆脱了恐惧又充满了听话的斗志。“你听着,如果你比我们预想的时间还要快的跑到那里的话,我会再奖励你一个金币的。”
“是。”年轻人有力的回答说明他即刻就会创造出这辈子最快的脚步。
“去吧。”公爵很大度地一挥手,年轻人立刻拿出了预料中的劲头拔腿就往外跑去。
外面大教堂的人已经很多了,这都是库斯伯特安排好了的。年轻人劲头十二分地冲出去的时候肯定撞到了人,因为传进来隐隐约约的惊叫。“那不是神官大人么。”“怎么您受伤了么?那么多血....”“神官大人您可慢点.....”
终于连库斯伯特那张死板的脸上也开始露出了笑容。至于那个跑得那么起劲的年轻人,在金币的动力下的脚步肯定不是后来追上去的人能够追得上的。只要他依据了给他事先设定好了的路线,他很快就会消失在王都的街道中。然后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上了。因为他的作用已经完成了,作用完成的东西是一定要消失的。
传送魔法的兰色光芒突然在房间里亮起,旁边的侯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拉开了一个传送卷轴。光芒过后,他的人已经不见了。
“这个蠢货搞什么?他哪来的传送卷轴?”库斯伯特瞪着侯爵消失后的空气狠狠地说。
“他可不是蠢货。”公爵轻松地笑了笑。“他可聪明得很,知道自己的利用价值已经完了。所以赶紧逃了。”
“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个家伙灭口了才行,是吧,公爵大……”大神官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飞了起来。嘴唇还在动,但是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
飞在半空中他还打了几个滚,将房间中的所有都尽收眼底。罗尼斯主教的尸体还在那边,公爵大人正一边擦拭着他剑上的血迹一边后退,因为他要躲开溅出来的鲜血。在公爵面前,一具无头的尸体头颈处的血射出老高,尸体正在软倒,那身形和衣着看起来都很眼熟。
扑通。他掉在了地板上,歪歪斜斜地仰望着公爵,最后模模糊糊地听着公爵大人轻声说:“是啊。我知道。”
公爵转身小心地把自己在房间中的每一个脚印都抹去,每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消除了。魔法学院的一切都通过大神官安排得非常妥当,他和侯爵都是悄悄地来到这里的,其他人都只知道库斯伯特和那个神官大人来主教大人的书房,然后看见浑身是血的神官大人跑出去而已。
很快地收拾好,拉开传送卷轴,下一刻风尘仆仆的公爵大人就出现在魔法学院的传送魔法阵当中了。
“公爵大人您好。”看守魔法阵的两个魔法师对公爵点头微笑。“又是在外公干么?这几天您可够忙的啊。”
“是啊。”从不拿架子的公爵大人和善地点点头。“外地和王都都有急事等着处理,这几天传送卷轴都用了不少呢。”
大教堂方向突然传来了不小的骚动声。“怎么回事?”两个魔法师和公爵一起走了出去。看见不少人正从大教堂里涌进涌出。骚乱以飞快的速度散播开了。
“主教大人和大神官被杀了。”一个牧师神色慌张,跌跌撞撞地一路跑了过来。
“什么?”两个魔法师一起大惊失色。公爵的脸色更是惊骇欲绝。
第三篇 光与暗 第五章 除根
罗尼斯主教的尸身被牧师们安放在大教堂中。从被发现开始到现在,他身上被伤痛欲绝的牧师们加诸的白魔法足够治疗一千个垂死的人。但是颈项上那一个恐怖的血窟窿,还有背心上几乎深达心脏的一刀,已经被剧毒和强烈的诅咒变成了惨蓝色的血迹。这些都在强烈地陈述这个尊敬的老人已经真的,完全地死了,即便再有一万倍的魔法力也是枉然。
“是他?”罗兰德团长一双细长的眉毛紧锁。这个帝国第一剑士的容貌没有任何武人的刚毅和锋锐,但是现在那双星眸里闪出的光芒却胜过任何一把绝世名剑。看着罗尼斯主教的尸体,尸体上那可怕的伤痕和血迹,他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我们所有在外面的人都看到了。”一个老牧师老泪纵横,哽咽着。现在留在大教堂中的几个老牧师都是涕泪齐下,悲愤到了极点。大教堂之外已是一片哭声。罗尼斯主教坐镇魔法学院已经四十余年,可以说魔法学院在帝国如今的地位都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魔法学院中的每一个人都对这位老人报以无比的崇敬,甚至在不少人心目中他简直就是神的化身。但是他现在居然被卑鄙地刺杀了。
罗兰德团长没有再问。当时在外面大教堂的神职人员起码有上百人。他们都敢以神的名义起誓就是那个神官大人满身是血地从这里冲出去一路撞倒几个人飞奔出魔法学院。如此多如此虔诚的证人,这件事已无须再进行任何求证。
“我们还在书房中发现了这个。”一个牧师拿出了那张库斯伯特精心准备的那张通缉令,上面已是血迹斑斑。但是画像和文字依然清晰得很,足够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明了。
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公爵也已经是涕泪满面,悲伤之意丝毫不让于诸位牧师。他突然开口问:“最近主教大人身边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没有?”
一个老牧师立刻省悟,说:“对了。前两天罗尼斯主教大人曾经去过那里,不过那个奸细当时没在。主教大人只是在里面和看守尸体的山德鲁老头说过一段时间的话,我好象还听见主教大人在生气。然后主教大人出来的时候我看他脸色很不好,这两天也一直闷着……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公爵大人的声音已经因为悲伤而有点涕不成声,但是更多的却是悲愤。“我们一定要尽快抓住那些死灵公会的混蛋们,”他很用力地迸发出一句:“要为主教大人报仇。”
公爵大人的悲怆和愤怒立刻感染了周围的人。老牧师们早已枯竭的心灵终于又被仇恨激发出了滔天巨浪。“对,魔法学院所有的魔法师都要给主教大人报仇。”
“所以我们现在就仔细回想一下。仔仔细细地回想。”公爵在极度悲伤中依然不失他那细腻的思维,用缓慢而清晰的语调给大家分析思路。“想想那个奸细平时的举动,还有行为,哪里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一个牧师飞奔进大教堂。他是去皇宫给皇帝陛下传递噩耗的。
“陛下惊闻主教大人遇刺,已经哭晕了几次。陛下已经着令圣骑士团严查凶手,凡是发现和死灵公会有关的邪教徒全部格杀毋论。圣旨也马上就要到了。”
格芬哈特十七世是罗尼斯主教看着长大的,对他来说这个尊敬的老人几乎就是他的爷爷。
罗兰德团长的脸色冷凝如冰,缓缓点头。
大屋中,山德鲁正如同往常一样捣弄着尸体,但是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总感觉有点心神不定。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虚掩着的门被敲了两下,几个士兵就走了进来,带头的是认识山德鲁的王都近卫军小头目。
“山德鲁老头,魔法学院出事了。”小头目的表情有点古怪,语气也有点说不出的味道,对山德鲁说。“我们有些事情要问问你。陪我们走一趟吧。”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关我什么事?”山德鲁翻着白眼看着小头目。“你们要问我什么?我这两天没什么精神,哪里都不想去。”
“没什么。就是请你去喝喝茶聊聊天而已。”小头目回答。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在犟在了一起,很明显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想制造一种很轻松的气氛。
相对来说,那三个士兵的表情似乎还自然得多。就在小头目和山德鲁说话的时候,他们就在慢悠悠地走向山德鲁。
“喝茶?说起来你好象还欠我的钱呢。上次你去嫖妓的时候……”山德鲁好象全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和小头目聊着天。
三个士兵有意无意地已经走到了山德鲁身边。其中两个猛然出手,一人抓向这个老头的一只手。而第三个人手上已多了副闪着暗红色光泽的镣铐。这是专门禁锢魔法师使用的禁魔镣铐。
这三个士兵的动作简练,快速,没有任何的花巧,如同三只早已在草丛中守侯多时的豹子一般。他们出手的时机,动作,各自站的方位也配合得恰到好处,分工也明确无比,这只有长期练习和无数实践才能够锤炼出的动作。
面对这样突然而配合得完美无缺的袭击,即便是一个不俗的剑士也只有束手就擒。但是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焉老头子只是退了一步,两手轻轻松松地一抓,那两个原本想抓他的四只手腕就已经落在他的手里了。他再朝内一扯,两个身躯比他庞大得多的士兵立刻撞在了一起,刚才还那么精壮有力的两个人在这一撞之下立刻软倒,身体上已经开始泛起了死灰色。
第三个扑上来的士兵手里已经不是镣铐,在这转眼之间他就已经反应过来拔剑上步刺击一气呵成。这样快的反应这样敏捷的动作,即便是王都近卫军最高长官也没这样的身手。
但是很可惜,他这样漂亮的一剑却什么都没刺到,手腕莫名其妙地就已经落入到那双惨白干枯的手中去了。
“你的手下什么时候多了圣骑士团的人?升官了么?”山德鲁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睛瞥着小头目,依然还是那样好象正在茶馆中聊天的语气。只是他的一只手已经把这个比自己壮实得多的士兵凌空拎了起来,体形的反差让他看起来好象是正轻轻松松地拎着一只狗熊的猴子。
小头目没有回答,已经软倒在地上了。他好象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手脚哆嗦着朝后面退着挪动,眼睛直楞楞地看着山德鲁。因为山德鲁不仅拎起了这样一个圣骑士团的剑士,而且还在撮揉。
那个剑士是在什么时候死的已经不知道了。那高大健壮的身躯现在却好象只是棉花填充而成的,不只被这个老头轻飘飘地拎在手里,而且在那双干枯的手的揉捏之下正在变形。他身上的甲胄还有其他什么东西都变得在零零碎碎地往下掉,身体不断地被折叠揉动,然后很快地就在山德鲁的手中成了一团圆滚滚的肉团。
“你也是来请我喝茶的么?”山德鲁冷冷地看向门口,一挥手,那个剑士变作的巨大肉球就朝门口刚刚进来的那个人飞去。这个巨大的暗器现在在空中发出的风雷之声才证明了本身的重量其实确实惊人。
这个肉球在前飞的时候还撒出了一些黑色的汁水,其中一滴刚好飞在了地上的小头目身上。小头目那动物一样的惨嚎只发出了半声就没了。
刚刚出现在门口的人后退一步,身前一道线一样的闪光如惊鸿一现,然后这个肉球就整整齐齐地从中间分为了两边。
“好。”山德鲁的这个叫好声虽然似乎还是有气无力,但是那双一直死气沉沉的眼中终于闪出了光芒。
他叫好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个肉球被一分为二。整整齐齐的两个半球的分开后既没有掉落,也没有继续朝前面飞,而是朝相反的方向翻滚着轻轻撞上了左右两边的墙壁。蕴涵剧毒魔法的汁水只在两边的墙壁上腐蚀出两个大洞,没有一丁点沾到这个人身上。
这一剑不只是把飞来的肉球本身劈开,而且还连同那一起翻滚着的空气,飞溅出的汁液,里面蕴涵着的魔法力,甚至还有飞过来的势头,惯性,气味。这个肉球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剑之下一分为二烟消云散。
“好。”这个人劈开肉球之后退三步,沉声回敬山德鲁一声喝彩。他眼里的光芒甚至胜过了手中的剑。如果刚才这一剑有丝毫的偏差,不能把里面运转的魔法力也彻底支解的话,这颗从分量上来说大概足够杀死王都全部人的毒液魔法球就会在他面前爆开。
出现在门口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有一张儒雅文秀的脸,即便是这样认真而凝重的表情在他的五官组合之下也看不出什么威严杀气。如果不是身上那套闪现着魔法微光的甲胄,还有他手中的一把散发出丝丝寒气的长剑,他看起来就好象只是个饱学诗书的书生而已。
“你说好?所以你更要请我去喝茶么?”山德鲁一边嗡着声音回答,一边第一次站直了一直有些佝偻着的身躯。
“不。我是来抓你,或者说是来杀你的。”来人的话很直接,一如他刚才的一剑般凌厉。
“原来如此。”密密麻麻的骨节爆响的声音从山德鲁的身体各个地方发出。随着这些声音他的身体几乎长大了一圈。“可惜我从来不喜欢被人抓,更不喜欢被人杀。”
“我也从来不喜欢废话。”来人的手腕一振,那把长剑的嗡鸣之声充斥在大屋中的每一寸空间中。“我们开始正题吧。”
大屋外。三百米处,一个老牧师皱眉问旁边的姆拉克公爵:“公爵大人,这样是不是夸张了一点。”
“不。对付那些邪恶的死灵法师必定要小心谨慎,全力以赴。”公爵脸上很难得地没有那温和亲切的笑容,一副凝重的神情,细长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远处的大屋。
“但是再小心也用不着这样吧。”老牧师看了看前面那好象确实有点夸张的阵仗。
大屋外的一百米开外,数百名圣骑士团的团员们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在他们的身后则是几乎所有魔法学院的牧师们和魔法师。
经过大家群策群力地探讨分析之后,那个奸细居住的地方的山德鲁老头落入了大家的视线。虽然这个老头已经在魔法学院足足二十年了,而且主教大人似乎还和他很熟悉,但是有了那个奸细的前车之鉴,足够说明死灵公会的人是如何地无孔不入的了。而且那个奸细并没在魔法学院进修过,之前就一直在那老头那里,再加上那个老头的古怪癖好,这些已经有足够的理由了。
派出侦察人员去探察后发现那老头居然还在。于是决定先把他抓起来调查,如有反抗自然是格杀毋论。
这件事当然是由身负皇命的罗兰德团长带人来执行了。对于这位帝国第一剑士的实力没有任何人有异议。但是公爵则表示出了一个身为位高权重者特有的小心谨慎,建议罗兰德团长多带人手,还有号召魔法学院的牧师们一起到场,如果那个老头真的是死灵法师的话大家就可以给罗尼斯主教报仇了。
“罗兰德团长进去这么久了,我看多半已经把人抓到了,正在搜查盘问了吧。”老牧师看着那论战斗力绝对可以攻下一座城池的包围圈,实在觉得有点不妥。魔法学院的魔法师们居然倾巢而出在这里像看热闹一样围观,实在是有失体统。所有人都离大屋有段距离,里面的情况虽然大家都看不见,但是绝对是可以猜到的。
突然一声怒喝,还有一道如同布革破裂的奇怪声音传来。
那幢大屋从正中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然后再齐腰断裂而开。分成两片的墙壁和屋顶缓缓地朝两边倒去,隆然着地,激起满天的尘土。那断裂开的地方居然整齐光滑得像是用刀子裁开的。从这里比较远的地方看去,好象是一个精致的玩具被大力砍了一刀。
圣骑士团的人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魔法学院的魔法师牧师们齐声发出惊叹和叫喊却不亚于墙壁和屋顶落地的巨响。这样的威势,必然是罗兰德团长才能够发出的。而动起手来了,无疑就是说明里面真的是死灵法师。
尘土烟雾中一条人影飞射而出,落到了包围圈的前面,是罗兰德团长。
但是和刚才那声势惊人的场面相反,罗兰德团长落地之后便是一个踉跄,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一张原本清瘦文俊的脸上已经全是怒火和惊讶,而且不只是脸上,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连手指尖都浮现一种厕所墙角地面的那种恶心的死灰色。他已经中了毒和诅咒,而且还是极度厉害的尸毒,如果换作其他人早就已经是一具腐尸了。
两道白魔法的光芒在他身上亮起,圣骑士团中的两位高级牧师立刻就用出了治疗法术。回过神来的魔法学院的数百名牧师们也纷纷出手。数量惊人的各种治疗魔法蜂拥而至把罗兰德团长身上的毒气和诅咒立刻冲洗得一干二净,然后就是数量同等的各系各个等级的各种辅助魔法落在了他的身上。
身上的辅助魔法的光芒强烈得几乎耀眼。但是罗兰德团长的的脸色依然难看,他怒目瞪视着前方那一团翻腾的灰尘,大喝:“全体备战。”
数百名圣骑士团成员的手同时汇聚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拔剑声。然后充塞在天地间的就是由上千张嘴同时念诵咒文的大合唱。每一个圣骑士团成员的身上都轮番亮起了各种辅助魔法的光芒,如同一场盛大的魔法展览。
包围圈中的尘埃已经渐渐散去,出现在里面的是一群跃跃欲动的千奇百怪的尸体。这些尸体们有的没有头没有手,有的没有脚,或者没有左半身没有右半身或者没有上半截没有下半截的,它们都受了罗兰德团长刚才那连房屋都受了池鱼之殃的全力两剑。但是他们现在却都看起来精神百倍动作灵活。这群尸体中间簇拥着一个混身黑袍须发皆白的人。
“给主教大人报仇啊。”不知是谁呐喊了一声,宏大而杂乱的咒语声又开始响起。不过这次不是辅助魔法的展览,而是各种攻击魔法。圣言术,圣光术,亡灵驱散,火球,火焰墙,连珠火球,暴烈火焰,闪电,寒冰爆裂,雷鸣爆弹……除了顶级的大咒语和各种综合禁咒,几乎所有能够在魔法学院的魔法教科书中出现的魔法全部展现出自己的光芒和威势,山呼海啸一样朝那群尸体还有尸体中的黑袍者冲去,涌去,盖去。
看着这空前大概也绝后盛大的魔法焰火,公爵终于露出了一个旁人已经无暇欣赏的迷人微笑。因为无论是谁都可以确定,即便是天神下凡,在这样凶猛的魔法波涛之下也只有死得毫无辗转的余地。
第三篇 光与暗 第六章 洗牌
公爵府的书房中,宰相大人姆拉克公爵正在高兴而忙碌地处理事务。
这两天虽然发生了这么多这么重要的事,但是皇帝陛下依然记得把这个早就准备好给公爵的职位封给他了。不过说老实话,公爵并不是很在意这个。
宰相的头衔与其说是信手拈来,不如说是不拈它自己也要来,不比吃上一小块面包更费多少劲。大女儿已经是财务大臣,小女儿即刻就要成为皇妃,军方大臣们被他精妙的手腕弄得团团转,埃尔尼家族几乎已经全完蛋了。这个职位不让他来当谁来呢?所以公爵不是高兴这个,是在高兴另外的事。
书房的门开了,身着一身官服,精明干练的财务大臣手拿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小懿将文件放在公爵面前,说:“这是前天剿杀死灵法师的战斗的损失报表。阵亡的战士和魔法师们的抚恤金,在短时间内从各地再选拔这么多的高等级战士补充进圣骑士团的费用.....各项费用算下来,一共需要二千三百五十九金币。”
公爵晃了一眼文件,上面的各项开支预算分类明确巨细无遗,他点点头,满意地叹了口气。想起两天前的那场大战,他真的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又惊又喜了。
五十多个圣骑士团的成员,四个小队长在前天剿灭死灵法师的战役中阵亡了。这就是他的惊喜,,而且还是大惊大喜。
这是圣骑士团建立以来最庞大最惊人的损失。是在近千名牧师和魔法师的帮助下去对付一个死灵法师而已。
在很早以前公爵就已经知道这个居然和主教大人相交的古怪老头绝对是个高手,而经过上次那件宰相公子闹出的事过后,他就已经可以肯定,这个老头确实就是个死灵法师。大概是因为其他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而在主教大人的私人庇护之下隐居在了这里。
主教大人居然和一个死灵法师相交,这绝对是个天大的秘密。不过由于不愿意暴露自己,公爵至始至终没有把这个消息捅出来。到了最后,终于也证明了这确实是个明智无比的选择。
这个怪老头和那个神官小子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和主教大人的关系到底是什么,这些公爵都不想去深究了。只是主教大人已经一死,这个知道真凶绝不会是那个神官小子的人必然也就是个巨大的隐患,何况他还是主教大人的朋友,还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死灵法师。
虽然他的实力应该是深不可测的,公爵很久之前就已经领略过一点皮毛。能够在杀气和气势上将自己这个剑士压逼到不敢动手的魔法师,实力绝对堪比罗尼斯主教,而宰相公子那次的结局也很好的说明了问题。
但是在公爵的手段下,他就算再厉害十倍也没用。不过是一个身份不明的死灵法师,利用圣骑士团和魔法学院将之除去实在是天经地义。
只是公爵万万没想到,那场战斗居然如此的艰苦,如此的巨大。只是杀他一个人而已,居然杀得如此惊心动魄,天昏地暗。战斗很短暂,但是那火焰,爆炸,毒气,圣光….狂乱的魔法元素和剑气组成的风暴,而最后那十来具尸体和死灵法师本人那威力巨大的自爆更是匪夷所思。即便是以公爵的修养,目睹之下也完全地为之震撼。
幸好那所大屋是在王都边缘最偏僻的地方,只损坏了几条无关紧要的街道,伤及了百多个民众而已。
不过公爵在震惊之后就是欣喜若狂,特别是看到两个圣骑士团的小队长还有十来个剑士因为过分靠近死灵法师而被那巨大的爆炸力直接扯得四分五裂的时候差点还要为那个死灵法师鼓掌叫好。
“那片街区重新建设方面的资金预算怎么样?”公爵问。
财务大臣立刻拿出另一份足有一寸厚的文件,上面同样将所有的开支写得很详细。“共计是二千三百金币左右。项目实在太多,预算只能够精确到这个地步了。”
公爵点点头。清理街道,清理尸体,让牧师们清理那恐怖的毒素魔法留下的影响,修补损伤的建筑......如此复杂的工作还能够将资金预算到这个地步,帝国其他官员没一个有如此强的能力。这个财务大臣的职位她确实是当之无愧的。
“同时有这两项支出,国库难免有些捉襟见肘。只能够在其他方面缩减开支....圣骑士团的招募和补给工作就暂时缓上一缓吧.....”
财政大臣清脆明朗的声音淡淡地继续用朗读公文的音调说着:“无论什么情况之下都应该保证圣骑士团的完整和战斗力,那是帝国稳定的基础,也是帝国数百年未变的制度。而且如果不立刻将重建费用拨过去,军方大臣们也会对我提意见的。”
“制度是死的,情况是活的。现在于周边国家邦交和睦,战事不起,自然就要可以在这上面缓上一缓了。至于缓上多久嘛......”自然就要到自己觉得合适的时候了,公爵的嘴角不觉拉出点微笑。“军方大臣方面你不用操心,我自然会去和他们好好说清楚的。这件事情很重要,我会亲自协助罗兰德团长去操办的…..呵呵。”
如果说现在这个帝国中还有什么是他必须要有所顾虑的话,那就是圣骑士团了。正常的情况下,这个团体的人员编制都是极度严格苛刻的,而且几乎全部由罗兰德团长一手包揽,因此公爵即便再有心思再有手段也只能望洋兴叹。但是现在由那位尊敬可爱的死灵法师制造出的人员损失却无疑就是天大的良机。资金方面拖延一下,找机会塞点自己的人进去,这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是。”财务大臣淡淡地应答了一声,翻看着文件。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铿锵有力,骑士专门的金属靴底和主人毫不凝滞的动作在地板上敲击,只是从这声音就可以感觉得出来者的年轻,精力充沛。而每一个步伐之间的间隔一模一样,更说明了他非凡的自制力,严格,精密和一丝不苟。
书房门打开,一个年轻的骑士走了进来。如同他发出的脚步声一样,他一身无可挑剔的骑士装,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表情都表现出完美的骑士风范。他不是克劳维斯,看起来却有如同克劳维斯一样仿佛天生就是公爵的好助手。他的模样虽然同样英俊挺拔,但是却没有克劳维斯那种外溢的刚硬和杀气,而显得很柔和,很容易亲近。他是公爵的新助手,罗德哈特。
两天前,罗尼斯主教被那个死灵公会的奸细神官刺杀的事刚刚传遍王都,公爵大人刚刚去剿灭了那个死灵法师回府后不久,罗德哈特就来找他了。
“公爵大人,我是来当你的助手的。”罗德哈特用连公爵都有些意外的开门见山的方式说。
公爵微笑着用有点不敢当的语气说:“哪里的话。罗德哈特大人现在可是军方刻意培养的新人,我可没这么大的脸面让您来做我的副手。”
“公爵大人,我是来投靠你的。”罗德哈特再次用很诚恳,很谦恭但是又绝不是卑躬屈膝的语气再一次表达自己的来意。“我现在在军方的前途很好,圣骑士团中又担任小队长。我聪明,更知道轻重进退。有了我的帮助你可以更方便地操纵军方。我绝对会比克劳维斯做得更好的。”
“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自己更有利用价值。”公爵的笑容带点讥嘲,但是更多的是欣赏。
“对。我可以对您有更大帮助。”罗德哈特点头。
“你是个聪明人。”公爵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点了点头。“真的很聪明,是做大事的人。”
罗尼斯主教已死,他原本指望的足可以让公爵顾及的大靠山已经不在了,而朋友又即将成为大陆最大的通缉犯,虽然在朝中看起来形势好象还不错,但是已经一手遮天的公爵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曾经有意识想要自立门户,有潜力有头脑也有野心而且还知道不少事情的人的。
和公爵对抗无疑是极不明智的。无论势力,手段,地位的差距都不可以道理计。而且争斗,永远是最没头脑的最后的手段。所以罗德哈特立刻选择了一个旁人看来几乎是疯了的路——重新投靠公爵。
能够看得出这样的形势,需要的是无比高明的眼光和头脑。而作出这个选择,更必须有做大事而不拘小节的胸襟气度。
公爵这样的人绝不会计较你曾经做过什么,他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你到底还有没有用。你之前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对他好还是对他坏,都不过是说明你这个人的心性能力的参考罢了。只要他分析得出你的能力和利用价值,有把握控制得了你,认定你对他有用,那就行了。
“不知道有多久没和人这样直截了当地说过话了。”公爵有点感慨地叹了口气。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个自动来投诚的年轻人,他确实有点心动。“我相信你一定很能干。至少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就绝对没有你这样的眼光和气度,更没有你这样的城府。”
罗德哈特默不作声,垂首低首静立等候公爵的决定。
公爵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微笑,看着罗德哈特继续说:“但是我也知道你很有野心。难道你以为我会把一个这样能干聪明,有野心心机更深沉的危险人物留在身边,等着他什么时候背后刺我一刀吗?”
罗德哈特没有说话,依然很谦恭地站在那里。
“不过你既然来了,就表明你是判断我一定会接受你的投靠了?你现在猜一猜,你的判断是对还是错呢?”公爵的眼睛眯了起来,屈起了手指,慢慢地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还有……如果是错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如果判断错了,公爵没有接受这个建议,那结果很有可能就是连公爵府的大门都走不出去。他已经表现出对公爵的性格,作风和当前形势如此的了解,那么公爵自然不会放过他,而且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他。他曾经和那个死灵公会的奸细走得如此之近,只是这一条理由已经可以当堂格杀他了。
罗德哈特默立着依然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公爵那枯燥沉闷的敲击声,一下一下地落在每一次心跳的节奏上。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平稳而清亮,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搀杂在里面:“我不会去猜,因为这我是我自己的判断。而且这件事不只是我的选择正确与否,”他的眼睛丝毫不让地看着公爵。“也是你的选择正确与否。”
托。公爵手指的敲击被一下重音结束了。“那么我就告诉你,你的判断对了。”他的笑容不只是满意,还带着点其他的东西,居然是斗志。“我就留你在我身边。”
“谢谢公爵大人。”罗德哈特对公爵鞠了一躬。从这一刻开始,他就从公爵的一颗弃子,敌对者变做了他的助手,下属,伙伴,同盟者了。
“不用谢。你也知道,我留你不是为你,而是为我自己。不只是因为你对我有利用价值,也因为你对我的威胁。”公爵站了起来,朝窗外看了一眼,眼里全是野心和壮志。“这个国家里已经没有人是我的对手了。没有了对手,也就没有了威胁。而生活在没有危机感的天地里,再凶猛狡猾的野兽也会慢慢退化。所以我留你下来,除了让你帮我做事以外,也让我自己可以随时不忘提高警惕。”
走进书房,罗德哈特先行了一个很标准的礼,然后呈上一份报告:“公爵大人,这是圣骑士团中现在的人员安排,空缺的职位,需要什么样的人都写在上面了。”
公爵接过报告却放到一旁,微笑着看着罗德哈特问:“你现在在团中的职位是什么?罗兰德团长定下来了么?”
罗德哈特垂手侍立在一旁,回答:“顶替原第四小分队队长,带领三十名剑士,一名火系魔法师。”
公爵微笑点头:“对了。罗兰德团长的伤势怎么样了?”
“多亏了魔法学院两位大神官及时从教廷回来,团长大人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哦,那就好。”虽然在说好,但是公爵那和眼睛一样细长的眉毛却遗憾地剔了剔。如果说这个惊喜中有什么小小的缺憾的话,那就是这个了。
五十个团员,四个小队长。这人员空缺确实是留给公爵很大的礼物。但是公爵却宁愿这些团员一个都不死甚至凭空再多出五百个都无所谓,只要一个人能够光荣地殉职就好——罗兰德团长。
如果真能这样,也许公爵大人比现在更开心百倍之余也许还会悄悄为那位可敬的死灵法师在地下室立一个铜像。
不过既然那老头没有能力得到这种殊荣,公爵大人也不是太着急。大不了以后自己慢慢来就行了,只要现在有了缺口能够让自己的人进入圣骑士团,那么以后的机会会有的。罗尼斯主教这件事情的成功已经极大地鼓舞了他的勇气和斗志。
随着罗尼斯主教一死,圣骑士团这一损伤。王都的整个势力格局,形势分布全都变了。这是一场大洗牌,一些牌会消失,一些牌会换个地方换个位置,产生另外的作用。而最控制这些牌的走向的,自然就是公爵这位政治权力方面最出色的牌手了。比如罗德哈特这张牌。
公爵问:“那张对凶手的通缉令已经发下去了没有?”如果这个潜在的隐患再彻底消除了,那几乎可以说整个王都的牌都已经抓在手里了。
“皇帝陛下伤心欲绝,除了罗尼斯主教提出的那五千金币外更追加了一条悬赏。能抓获此人者,帝国封侯一等子爵。”罗德哈特的声音波澜不惊,稳重而简洁。“通缉令已尽快分发到帝国境内每一处,也派遣了使者前往各国交涉分发通缉。”
“教会方面呢?”
“魔法学院的那张通缉令已经上交教会。听说教皇陛下也极度震怒,直接向所有教区和下属机构发去了通缉。”
公爵满意地点了点头,很有点感叹地说:“这样邪恶疯狂的罪犯,确实需要这样对付才行。陛下居然下了如此重的悬赏。五千金币,虽然教廷要分担一点,但是确实对国库是笔不小的负担哪。不知道谁会得到这如此惊人的封赏呢?”他看向罗德哈特,微笑着问:“你想不想要呢?”
罗德哈特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回答:“我抓不住他。”
“很多事情无所谓实力,主要是方法问题。这一点我相信你是很明白的。因为你是个聪明人,做大事的人。”公爵大人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新副手。“魔法学院中那个奸细的档案查出什么来了么?比如说他的老家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
“没有。发现那些全是伪造的。”
“呵呵,果然是奸细哪。”公爵点点头,问罗德哈特。“你和那个奸细曾经也是朋友,那么你知道他这些的底细吗?”
“我不知道。”罗德哈特摇头。
公爵点点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财务大臣。“那么你一定知道吧?”
“不,我不知道。”小懿的眼睛冷冷地和公爵交汇了一下,低头又看起了文件。
公爵笑了一下。“原来你也不知道。那么我来告诉你们好了。恰好在很久以前我从某些地方知道了一些线索,现在突然回想起来了……这个奸细的老家应该是在卡伦多盆地,大概有一个铁匠父亲。那里的民风淳朴,出了这样一个非凡人物,想必是很容易就能够查出来的。”
“我明白了。我立刻就去卡伦多。”罗德哈特点点头,转身退出。铿锵而节奏分明的脚步声和来时一样,不过却随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
公爵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追杀这个人的时候。不过在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过后,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自己再也没必要顾忌什么,想到什么办法都尽可以去使用。在自己的精深微妙的手段下,那小子的结局几乎已经可以看得见了。
对于这个自己居然需要花上这么久才能够对付的人,公爵很有点感叹。中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和欧福的协议的变数,罗尼斯主教的举动……不过终究还是自己以全胜的姿态笑到了最后。想到就快要彻底解决这个让自己耗费了这么多心血,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也得到这么多胜利的对手,公爵还真有点舍不得。他满意,又有点感伤地叹了口气。
“不要再这样了,好么?”小懿突然开口说。
“不要什么?”公爵有点意外。
“你放过他吧。不要再这样了。”小懿抬头,看向公爵的眼睛里有了哀求之意。“他不会把你所作所为说出去的。这些东西其他他根本就没兴趣。你何苦一定要这样呢?你杀的人还不够多么?”
公爵对女儿皱眉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已经懂事了点呢。怎么还是这样拘泥于儿女私情呢。那可是个谋杀了主教大人的邪教徒啊。”
“我知道他绝不可能去刺杀主教大人的。”
“我知道你难以相信,可是当时至少有一百名牧师亲眼见到的……”
“那不都是父亲大人您安排的吗?”小懿的声音已经在颤抖。“连主教大人都被您杀了,您还不够么?您住手吧。”
“你刚才说什么?”公爵抬起了头,声音并不大,但是那眼神和语气绝不是一个父亲能够发出的。“你听谁胡说八道的。”
“没有听谁的。谁现在还敢说您?但是您以为我看不出来么?除了您,谁还敢做,能够做得出这种事?”小懿迎着公爵那似乎可以直接发出冰锥术的眼神没有显得害怕,她声音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绝望到了极处的激动。这样的表情在她一身威严刚正的官服的衬托下更显得激烈。“您想过没有,这样做下去会有什么结果?您难道要把挡着您路的人都杀光,自己做皇帝吗?做了皇帝之后呢?和周围的国家开战?您住手吧……”
“住口!”公爵猛地站了起来瞪着小懿,那双细长的眼中发出的光好象狠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当场戳得稀烂。
小懿依然也看着自己的父亲。两双看起来一样的眼睛用截然不同的光芒对峙着。
良久,公爵终于自己缓缓坐下了,仰头看着天花板长叹了一声:“你先出去,让自己想想。”
小懿默默地退出了书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也坐在办公桌前发着楞。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的情形,或者对她来说,也根本无力处理。她现在唯一可做的就企求自己能够影响到自己父亲,希望那一点父女之情能够让他稍微顾虑一下,稍微回一回头。
但是没过多久,当走廊外响起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的时候,小懿就知道自己错了。父亲不只没有回头,而是更往前迈出了一大步。
“大人,现在怀疑您和那个谋杀主教大人的死灵公会奸细有来往。请您跟我们走。”近卫军首领走进来先行了个礼,然后很客气地对小懿说。
小懿没有说话,只心丧欲死地叹了口气。
在另一个房间中,公爵也叹了口气。重新洗了这张牌,让他感觉自己好象老了十岁。
第三篇 光与暗 第七章 代理公会长
笛雅谷的会议室中,直到会议快结束才姗姗来迟的阿德拉主教带来了一个让所有死灵法师们都震惊无比的消息:圣骑士团和魔法学院合力剿杀了一名一直潜伏在王都的死灵法师。
死灵法师们震惊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个死灵法师是谁。
艾登大师看向侯爵,一向平淡的眼神和声音里已经有了些怒火的味道:“因哈姆。这是怎么回事?你去之前大家都应该对你说了,尽量不要把山德鲁牵扯进来。”前几天还奄奄一息的他现在看起来已经神完气足,像刚睡醒了一大觉然后再洗了个热水澡一样精神无比,就连原本已经失去了的手臂也重新接了一只上来。这种事情在其他地方绝对是个魔法的神话,但是在笛雅谷中却不算什么。这里有顶尖的白魔法师,更有对人的肢体研究到了极至的操纵尸体的能手,关键是这里顶级魔法物品和魔法道具的数量,其他地方可能价值连城的东西在这里俯手皆是。给会员重新接上一只手臂这种小事是很天经地义的福利。
侯爵摇了摇头,淡淡回答:“对不起,这事我不知道。罗尼斯那里的事一完我就回来了,大家都知道的。”
死灵法师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开口了。他先狠狠地咳了几下,然后才看向侯爵问:“因哈姆。对于你策划杀死罗尼斯的事我们都表示非常的欣赏……咳咳……”他说了一段话,立刻又陷入艰苦的咳嗽当中。满是皱纹的脸随着咳嗽的深入涨的通红。
其他人都没有出声,静静地等着这位好象随时都会把自己的肺咳出来的老人说话。大厅中只剩下咳嗽声。
他的脸咳成了酱红色,最后直到咳得转成一种病态的苍白后才终于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他喘了几口气,慢慢把剩下的话说完:“我们都非常地欣赏你,但是这件事情实在有点欠妥。请不要介意艾登大师的失态,因为有些事你们年轻人还不大明白。”
“但是山特老师。这件事情我真的完全不知道。”侯爵的表情微微带点尴尬,无论是谁都可以从他的神态和语气中感觉出他确实是无辜的。“我没想到姆拉克公爵居然知道山德鲁先生的事,更没想到他会带部队去围攻山德鲁先生。”
一个死灵法师缓缓说:“如果说这大陆上还有我们不愿意去招惹的人,那么就是两位前代理公会长了。他们退出公会之时和我们约定了互不相犯。但是现在如果山德鲁真的因为我们而死了,那艾格瑞耐尔绝不会置之不理的。”
“请原谅我的无知。诸位前辈。这里在座的诸位都是大陆最顶尖的魔法师,就算这另一位代理公会长不会置之不理……”年轻的阿德拉主教的微笑很有魅力,也很有自信,他看向在座的死灵法师。“又能够把我们怎么样?”
艾登大师淡淡地回答:“我只能说,如果艾格耐瑞尔要杀我。我就只有乖乖地等着让他来杀。”
“您太夸张了吧。”阿德拉掩着嘴,微笑着看着他。“您无论如何也算是大陆十位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啊。”
“但是艾格瑞耐尔却是大陆最顶尖的杀手,而且他曾经是我们的一员,对我们非常地了解。魔法师也要吃饭,也要睡觉,精神也会松懈。我不希望自己每吃一口面包都要仔细检查里面是不是有一只加过十几种诅咒的毒虫,也不愿意每坐一张凳子都要花上半天去检查有没有致命的陷阱,更不想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害怕永远再也醒不了。”艾登大师淡淡地看向阿德拉。“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对外宣布其实是你带人去杀的山德鲁。那么我们也轻松多了。”
“哦,原来他那么厉害啊。”阿德拉还是笑。他的笑容看起来简直有点少女般羞涩的味道。“看来我们应当祈祷那另一位尊敬的前代理会长山德鲁先生能够死里逃生大难不死了。”
“那样说不定更麻烦。”另一个死灵法师长叹了口气。“艾格瑞耐尔只是杀人罢了。山德鲁发起火来…..那谁也不知道他会胡来些什么啊。”
“请大家放心。”一直没有再说话的侯爵站了起来。他的表情和声音都平淡自若,没有丝毫的慌张和担忧。“无论山德鲁先生是死是活,无论是谁去查,绝对都不会落在我们头上的。那只是一场很单纯的政治阴谋而已。”
“可能吗?”艾登大师冷笑。“旁人可能会不知道,但是他们两人却是清楚我们一直想对付罗尼斯的。只要抓个和你同谋的家伙,比如那个公爵,一问之下就全知道了。我相信他们两人要问的问题绝对没有人能够隐瞒。”
“没有人和我同谋,也绝对没有人会知道其实是我操纵的这件事。无论是谁来进行如何的推理,也绝不会把责任落在我们身上,请大家放心。我保证。”侯爵的平静如水的声音和表情中蕴涵的自信让艾登大师无法再反驳。
“呵呵,好令人信赖的语气啊。”阿德拉主教送给侯爵一个迷人的微笑。
“原本我还不知道这两位前辈有这样的魄力。现在终于明白了。”侯爵也笑了笑,笑得同样迷人,而且有种恍然大悟的味道在里面。“以后我会更加小心,更加注意这两位前辈的。”
“既然尊敬的因哈姆可以保证。那看来我们是多虑了。”一个保养得非常好,白白胖胖的死灵法师点了点头。“不过确保万一,我建议关于爱恩法斯特帝国的事暂时放一放,大家都别去插手那里的任何事情,等等看情况再说。”
“呵呵。对,显得和我们毫无关系。”
“没错。暂时别过去就行了。等一切都明了再说。”
“不过,冷静一下仔细想想,我又觉得有点奇怪了……”艾登大师漠然地摇头。“你们觉得山德鲁真的会被围攻而死吗?”
“我也不大相信……”老死灵法师弯着腰努力咳着嗽把话往身体外挤,好不容易直起了腰看了一眼阿德拉。“你亲眼看到了?”
“山特老师,我确实没亲眼见到。”阿德拉主教对这个爱咳嗽的老头很恭敬地点点头。“但是根据魔法学院的报告,当时围剿的场面有上千人。爱恩法斯特帝国第一剑士率领圣骑士团五百名团员,还有魔法学院几乎连扫地的人都为了给罗尼斯主教报仇而参加了围攻。而这超过一千个人都亲眼见到了那个死灵法师最后和操纵的尸体一起爆炸了。”
“自爆…..这样英勇的行为可不大符合尊敬的山德鲁的作风。”艾登大师淡淡地看向其他几个死灵法师。有两个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对,应该是他玩了什么花招吧。鬼王之袍可在他手上,他是练习过真实之冥想的魔法师。穿上鬼王之袍后我看别说是一千个魔法师,一万个都对付不了他吧。”
“哦?鬼王之袍穿上后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吗?”侯爵有点惊奇地问。
“必须是练习过真实之冥想的人才能发挥那东西的最大效果。但是真实之冥想么……呵呵,请我去练我也不敢的。”
阿德拉微笑着问:“怎么?那个冥想术很难吗?我只是听说过而已……”
“你们年轻人不大清楚。影旋山脉的山头不知道有多少个因为那些勇于探究死灵法术颠峰的人在冥想中的自爆而炸平了。所以我们的冥想室最后都只有开凿在山体内了。呵呵。”
“但是那本书上的记载确实应该是对死灵魔法有莫大裨益的,这么多年来,只有前代理会长山德鲁还有尊敬的山特老师能够练习成功,他们也都成为了续阿基巴德后最强大的死灵法师。”
“成功?咳咳…..我不过是开了个头,就不得不停下了。还是山德鲁的天分高,运气好,练习了一小半。”山特老师艰难地摇了摇头。“而且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练习了那本书……”他的咳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艰苦,整个人都抽搐起来了,佝偻的身躯在椅子上痛苦地缩成了一团。
侯爵看着山特老师痛苦的样子,叹了口气:“看来山德鲁先生把那本真实之冥想和鬼王之袍带出笛雅谷也许是正确的。”
白白胖胖的死灵法师也跟着叹了口气:“哎。本来我还想找机会去把那个吃了世界树之叶的女人抓来研究研究的。不过这样看来还是放弃这个危险的打算好了,免得被也许正等在那里的山德鲁抓个正着。呵呵。反正世界树之叶还有一片完好的在等着我们呢。”
“对,还是别去的好。”
“原本我还以为我带来的是多么有爆炸性的消息,哪知道在诸位睿智的分析和讨论下这么快就化为平淡了。”阿德拉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迟到之前诸位的会议都商讨了些什么重要的事呢?”
“首先由于因哈姆独自完成了那样艰难的任务,大家都对他的判断和策划能力表示赞赏。这几天大家都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短期内难以有什么进展,有事的会员也都应该回去处理各自的事情了,所以就推举因哈姆来担任代理会长的职务,大家来不及举行会议的时候负责决定如何处理各种事情。你没意见吧?”
“当然有意见。”阿德拉笑得很灿烂。“你们怎么能够不让我有机会来投给他神圣的一票呢?呵呵。”
艾登大师冷哼了一声。“我个人始终对这个决定抱有保留意见。”
一个死灵法师打着哈哈说:“尊敬的艾登,这点虚名算得了什么。把繁复的庶务交给精力旺盛点的年轻人处理不好么?”
“剩下的就是商定了一下公会以后的事。其实我们剩下的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关于那位带着世界树之叶不知所踪的先生。反正罗尼斯已经帮我们通缉了他,现在开始就有数以万计的人在追查这位五千金币先生的行踪了。我们只要等着这些帮手们发现他,追杀他,闹出点风声响动来,然后我们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过去拿回世界树之叶,顺便把这位先生除掉了。不过在此之前,也只有委屈激进的维德尼娜女士多休息一会儿了。不过反正她的时间是用不完的,哈哈。”
“这次的行动虽然成功了,但是罪名终究是飞到我们头上来了。教会方面还需要你们两个人稍微应付一下,别让事情闹得太大了。至于那些最积极地想要和罗尼斯一样举兵讨伐笛雅谷的国家或者什么组织,大家顺手都给他们把领导人换换吧。就当做些消遣的小游戏来玩,也蛮有趣的。”
“塞德洛斯老头的那个兽人都市看来已经有些气候了,但是对于我们这个高尚的团体的势力和耳目来说那里还是一片真空。今后大家有机会的话把塞点耳目或者什么进去吧。”
“最后还有关于杀死艾斯瑞那个凶手,谁有空的话去查查吧。先弄明白那是什么人,然后再说怎么对付的问题。”给阿德拉主教解说的死灵法师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了,就这些了。我也该回去了。”
其他死灵法师们也纷纷站了起来。“好吧。希望我们再次聚拢的时候,这张高雅的会议桌中间是摆放着那颗价值五千金币的头颅,还有最可爱的世界树之叶。”
“尊敬的因哈姆代理会长,还请您多劳心了。呵呵。”
“请放心,一定不会辜负诸位对我的希望。”侯爵行了个礼,笑了。“一定会给大家一些惊喜的。”
一个死灵法师大笑:“哈哈。果然是令人放心的年轻人啊。我似乎都可以闻到世界树之叶散发出的迷人味道了。”
第三篇 光与暗 第八章 愚蠢(上)
正午的阳光因为高地的空气而分外耀眼,把山头上这一大片地面都照得纤毫毕现。山头的地面是经过刻意平整,而且花的工夫似乎不小,自然的山形已经不见了,而是人工刻意做成了一块很大的平台。平台上也整理得非常为了光洁,保证上面的魔法阵可以发挥最理想的效果。因为这地面上并不是一个或者两个魔法阵,而是大大小小足足有几十甚至上百个各种各样的魔法阵。
在这魔法阵汇聚的平台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手里拿着一张碧绿色的树叶看了又看,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失望又是遗憾地随手一丢,这张闪耀着绿色光芒的神物可怜兮兮地在空中飘了几下,落在了地上。
老人颓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些天来他每天只睡上两三个小时,其他时间全部都耗费在了这张小小的树叶上,但是结果却依然是毫无所获。
他已经是大陆上最聪明见识最广博,知识最丰富也最能干的人,他能够从人类的铁蹄下救出几个濒临灭绝的亚人类种族,能够号召他们无中生有地在不毛之地建立一个城市。但是现在,面对这一张小小的树叶,他只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塞德洛斯长叹一声,看了一眼周围满地的魔法阵,原本生机焕发精力充沛的眼睛现在已布满了血丝,疲倦和浑浊。他已经试过了所有的办法,依然没有能力解析出这张纯粹是生命力凝聚而成的树叶中所蕴涵的魔法。
就因为那是神物吗?
神。塞德洛斯从不相信这个东西。因为他不只聪明和见识广博,更是个有着真正的自信和自我意识的强者。他的每一个成就,每一点进步都是用自己的汗水和努力换取,不是莫须有的东西赐予的。他一直相信世界是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握在手中的。但是现在这片小小的树叶却让他看到了一种真正的遥不可及的神秘。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让他心里发慌,烦躁无比。
几声轻轻的声音后,格鲁将军就从从塞德洛斯身后的平台边缘跳了上来。这个山头很高,而且陡峭无比,但是他却像迈上一个台阶一样轻松自如。格鲁将军的手上还提着一个人,一上到平台上就把这个人丢了下来。这是个很矮的人,身高只有格鲁将军的一半而已。
格鲁将军看着一地的魔法阵和那张世界树之叶,问塞德洛斯:“怎么样?”
“还不行。”塞德洛斯盘腿坐在那里以手支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在休息,又好象在思考。“你们再想几个理由帮我拖上几天。”
“尊敬的格鲁将军不喜欢说谎,面对质问就只能够说不知道而已。而我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去拖延时间了。”被格鲁将军提上来的矮子走到了塞德洛斯身后,做出一个样子很古怪的苦笑。“在我的口中您一直带着世界树之叶过来准备还给她,不过出了一次小小的意外,见过两次老朋友,还去给私生子办理过一些事务。所以这两天那位美丽的精灵小姐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说我们这里又脏又臭又满是怪物,一定要尽快带着神物离开。我已经没有办法。所以我们两人才来询问您的进度。”
“但是我这里也没有办法啊。”塞德洛斯长叹一口气。他顿了顿,问。“这个月的粮食可还够么?”
这个矮子原本只是塞德洛斯不久前才招募来的一个最低级的官员,但是很快就发现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居然有和他外表完全相反的头脑和才华。于是塞德洛斯立刻让他作了自己的助手。
作为一个好的领导者,最重要的除了自身的能力外,还有要知道如何用人。塞德洛斯以非常独到的眼光知道这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也是个非常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才在短时间之内就让进入了欧福的最高管理层。也多亏了这个得力的助手,塞德洛斯也才可以抽身出来进行这里的魔法研究。
矮子助手回答:“这个月购买粮食的费用又超支了,外来人口的不断增加,粮食问题也越来越凸显严重。虽然短期可以靠贸易支撑,但是荒高地的土质确实太贫瘠,从蜥蜴沼泽中运送腐土始终有限,而且成效缓慢。”
塞德洛斯缓缓点头,说:“粮食问题一直是制约我们长久发展的最重要的因素。所以我才冀望于世界树之叶的神奇魔法力。希望试试用魔法来改变植物生长的能力,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我们的发展始终受了很大的限制。”他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神物根本超出了我的想象…..现在别说计划中的模拟和转换了,连解析其中的魔法力量特质和效果都没有办法。也许只有精灵们才最熟悉最能够使用这原本就是由他们守护了上万年的神物。”
“那就请他们来帮您弄不就行了。”
“你能够要求一位虔诚的牧师把自己的十字架送给僵尸骷髅当饰物么?”塞德洛斯苦笑了一下。“世界树之叶是精灵们膜拜的神物。兽人则一直是清高的他们最鄙夷的种族。我连用这个研究都必须瞒着他们。”
这个助手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可是粮食问题是我们必须解决的啊。那不仅仅是继续发展的问题,甚至还是欧福城能不能够生存的关键。现在欧福的发展已经和自身的生产力脱节了,几乎都是靠贸易来支撑。虽然现在确实是非常繁荣,但是根基不稳定。如果一旦周围我们的粮食供给国都停止贸易……那就麻烦了。”
塞德洛斯摇摇头:“那也不至于。除非出现全大陆的饥荒,否则怎么可能出现全都停止交易那种情况?他们也需要我们的贸易的。”
“不,有这个可能的。如果说他们都达成了联盟,或者被一个很有实力和影响力的组织控制了,比如教会……当然这种情况好象不大可能发生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但是塞德洛斯的眼睛里却有精光闪过,缓缓点头:“不,你说得对。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得到这世界树之叶的力量。如果实在解析不出,那就只有把这个东西留下来了。直接用这个东西造一个魔法阵,我倒可以模拟低语之森的环境,让方圆数十里之内的作物生长速度加快十倍。”
“您的意思是这东西就不还给精灵了?但是这样做您肯定会和他们反目成仇的。”
“他们?他们只会知道这个东西已经落在死灵公会的手上去了。我会把事情做得很隐蔽的。”
助手听了这话后沉默了一会,然后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说:“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好。饮鸠止渴而已,百害而无一利。”
“为什么?”塞德洛斯讶然问。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您的保密工作再好,迟早会有走漏风声的危险。而这件事情如果走漏出去,您想想会是什么后果?不止是精灵一族完全和您反目,还有其他势力呢?这东西虽好,但却是把双刃剑。谁拿了在手上,都是众矢之的。”
“……对。”塞德洛斯苦笑了一下。“看来我是这两天被这东西弄得糊涂了。那你有什么好主义吗?”
助手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说:“我的主意就是还是让精灵们来帮您。”
塞德洛斯哑然失笑:“我说了那不可能的吧。”
“没有不可能的事。”助手并不以为如此。“我看过的一本书上有这样的话。‘没有人没有价码。有的是钱,有的是权,有的是信仰,有的是感情。只要你给足了价钱开足了条件你就可以让把他买下来。’这句话虽然从感情上来说我比较讨厌,但是事实上好象确实如此。”
塞德洛斯侧头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过要他们做这种事,我想开什么条件他们都会拒绝的。”
“那就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助手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发出的却是很难听的笑声,好象一个半醉的人在打哈哈。“呵呵。这还是我从书上看来的话。”
“我好象明白你在说什么了。不过其中的细节还必须要慢慢斟酌才行……”塞德洛斯双眼光芒一旺,看着这个助手说:“好。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高级参谋了。”
“呵呵。还是城主大人您有眼光啊。哈哈。”新参谋并不谦虚,很大声的笑了。“关于这件事呢,就应该…..”
塞德洛斯和这个人讨论这些事的时候格鲁将军都一言不发,甚至连看都不看这里一眼,只站在山顶平台的边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远处的欧福城。他从不关心这些方面的事。等到两人说完了,他才走过来问塞德洛斯:“那世界树之叶你到底决定留下来?还是还回去?”
塞德洛斯点头微笑着说:“我们已经决定了,还给先还给那位精灵姑娘吧。还要麻烦你护送她去图拉利昂。”
“也不算麻烦。”格鲁将军点了点头,露出点不易察觉的微笑。“至少没有让一个人对我愚蠢的信任落空。”
一只双足飞龙突然从欧福的方向急速朝这里飞来,目标就是这个山顶平台。
塞德洛斯微微皱眉,他已经吩咐过除了格鲁将军和这个助手以外其他人在这些天中不能打搅他。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了什么极为紧急重要的消息。
飞龙降落到平台上。上面的半兽人给塞德洛斯呈上了两张羊皮纸。塞德洛斯展开一看,脸色顿时一片苍白,身子都晃了好几下,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怎么了?”格鲁将军皱了皱眉。“这么多年好象没看见过你有这样的脸色。”
“刚刚从爱恩法斯特帝国传来的消息,罗尼斯主教被死灵公会的奸细刺杀了。”塞德洛斯声音在发抖,脸色苍白。他颤抖的手摊开了其中一张,那是一幅画像。“这就是刺杀罗尼斯主教的奸细的通缉画像。悬赏五千金币,封帝国一等子爵。”
“是他?”格鲁将军和助手同时失声。
助手摇着那颗很大的脑袋。“但是…..他怎么可能会去刺杀罗尼斯主教呢?”
格鲁将军冷笑着说:“虽然这个人蠢了点,但是我想他绝对不会蠢到去刺杀罗尼斯主教。”
“他想杀也绝对杀不了。绝对没有任何人可以轻易地杀他。罗尼斯啊……”塞德洛斯的表情已经被悲伤扭曲了,声音刹那间就苍老了很多,连一直像最年轻的人一样挺得笔直的腰背也因为悲伤而有些佝偻。但即便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他也没有丧失那冷静无比的头脑和理智。“但是他确实是被暗杀的。我肯定。只有全无防备之下的暗杀才能够杀他…..但是不可能是这小子…..即便这小子如果成为死灵公会的人,死灵公会就绝不可能舍得冒险让他去动手。”
“那么你觉得还有谁?”格鲁将军问
“还能有谁?还会有谁?有谁敢,谁能够,谁有动机去杀他?这样的人在那个国家里并不多……”
“姆拉克公爵?”助手先脱口而出。
“对。”塞德洛斯点点头。“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把黑锅送给了那小子,顺便斩草除根。这里还有一条消息。姆拉克公爵逮捕了身为财政大臣的自己女儿。而且通告全国她和那个杀害主教大人的凶手勾结,罪无可恕。将于一个月之后在王都大义灭亲,把她烧死。特意把这事通告全国,应该不会是想表现自己的大公无私。”
“一个月,足够从帝国的任何一个角落赶去自投罗网了。”格鲁将军冷冷地道。“只是不知道那小子会不会这么蠢。”
塞德洛斯缓缓摇了摇头:“可惜,姆拉克公爵应该比我们更了解他。而且公爵一向不做没用和没把握的事。”
“我们怎么做?帮帮这小子吗?”
“怎么帮?”塞德洛斯苦笑了一下。“公爵现在是在通缉追捕杀害罗尼斯主教的犯人。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小子在哪儿……”
“但是,公爵为什么这样急着要逼他去送死呢?这好象有点古怪吧。”旁边的助手突然说。他扫把一样的眉毛皱到了一起。“以公爵的手段,既然可以把黑锅盖在别人头上,就绝对不会给别人留下翻身的机会。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地杀那小子呢?虽然斩草除根是好,但是还牺牲掉自己身为财政大臣的女儿,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塞德洛斯怔了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这个屡次启发自己的助手露出个微笑:“波鲁干大人。看来这段厄运连连的时间里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请你做了我的参谋。”他转身朝着东边,遥望着高地的地平线。“现在我唯一希望的,就是那小子千万别那么蠢,迫不及待地去送死。”
第三篇 光与暗 第九章 愚蠢(中)
罗尼斯主教被暗杀,公爵带领魔法学院和圣骑士团合力围杀死灵法师,悬赏通缉凶手,公爵逮捕财务大臣并通告全国将大义灭亲…..这一系列爆炸性的事件传闻以王都为中心朝周围辐射式地震荡开去。
和传闻同步飞速传播的就是通缉令还有公爵的通告,这些东西到达每一处城镇就会让这地方立刻沸腾。不只是冒险者,盗贼,雇佣兵在为这些事情兴奋忙碌,普通老百姓也是群情激昂,不少虔诚的信徒因为罗尼斯主教的遇害而痛哭流涕,也去画了张通缉令上的画像挂在自己门前希望有一天可以为尊敬的主教大人报仇。而传闻在口耳相传间也衍生出数十个不同版本,在酒馆中论番讨论演讲。
甜水镇是帝国东部的一个偏僻小镇。被这个消息的震荡波扫过的时候也是和其他地方几乎被震翻了天,除了酒馆成为最热闹的地方之外城镇厅也忙碌无比。不只要应付前来询问有无其他新消息新通告的冒险者,还因为这个通缉令是官方的原因,按照规定还必须在镇内大肆搜查。一天下来镇长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搜查回来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镇长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对着治安管抱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去搜查,这样的异教徒罪犯,难道还会蠢到大摇大摆地走着送上门来么?”
但是治安官并没有回答,甚至好象根本没听见。脸上的肌肉好象全部失控了,嘴巴张得至少可以塞进自己的拳头,眼睛再瞪大点眼球就要掉落出来了。
镇长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城镇厅的大门口正走进来一个人。然后他自己的面部表情也立刻失控。
这个人走得不只是大摇大摆,简直就是嚣张。他横冲直撞地把前面一个个发呆的人全部推开,撞开,走到了地方官面前。瞪着他沉声问:“你就是这里的地方官么?”
这个人的眼里全是血丝,面部五官全部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扭曲变形,暴怒,焦躁,凶狠都在他脸上展现无遗。但是他被注视的原因不是因为他的表情,而是因为他的容貌。
即便是再被情绪扭曲,他的脸也可以让人一眼认出来。因为这就是他们刚才才上街去搜寻,现在已经无人不认识无人熟悉无人不时刻挂念的脸,那张价值五千个金币的脸。
“你就是这里的最大的官么?”这个现在公认最邪恶最诡异的通缉犯拍着地方官的桌子,声音已经是在怒吼,好象他才是时局和正义公道的掌控者一样。
反应过来的治安官已经拔出了剑,原本大喝的声音因为太激动而成了类似女人的尖叫:“来人哪~~~~快抓住他。”
“你就是镇长吗?”十分钟过后。已经满身是血通缉犯一脚把办公桌踢得稀烂,朝缩在墙角的地方官咆哮。
“是…..”镇长已经尿裤子了。伤者们几乎已经把城镇厅的地面都填满了。上百人同时的呻吟声好象是首古怪之极的合唱。
这个通缉犯上前一把抓起了镇长。镇长醒悟到面前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是死灵公会的人,以为下一刻自己立刻就要变成一具骷髅或者僵尸了。立刻大小便一起失控。
但是这个人只是朝他大声吼叫:“你去王都给我传个口讯。传给姆拉克公爵。”这个通缉犯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像一只野兽的号叫。“你叫他小心点。如他所愿,我会回来的。”
踏着满地的伤者走出城镇厅,阿萨只觉得肝胆欲裂,血煎如沸。他的脑海里一直有三个身影在漂浮着,罗尼斯主教,山德鲁,小懿。背景是公爵的笑脸,还有血。
今天他路过这个小镇,在酒馆中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的同时也知道了罗尼斯主教的死讯,顿时如遭雷击。
罗尼斯主教。虽然阿萨不认同他的做法甚至有些讨厌,但是阿萨也知道这个全帝国最值得尊敬的老者其实是非常关心他爱护他的,甚至可以说他所做的很多努力都是为了自己。而这样的一个老人,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
同时他也听到了圣骑士团和魔法学院一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剿杀了一个死灵法师的事。从那些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他当然听得出那是山德鲁。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呕吐了。山德鲁。这个古怪的死灵法师在他心目中的位置虽然也很古怪,但是却也绝对是重要的。
用不着多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公爵的通告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公爵的通告的意思也同样明显:快回来。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阿萨看向西边。那里正是王都的方向。夕阳红彤彤的。好象公爵的笑容,那么和蔼那么亲切,又有点血的残酷色彩。仿佛在笑着对他说:你快过来吧。
公爵既然已经通告全国,那么如果到时候他还不出现,就绝对会真的把小懿烧死。他必须回去。
城镇厅外的不远处已经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开始围了过来。从他拿掉面具走进城镇厅就已经有人把他认出来了,然后这个消息立刻就以人腿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在镇子中传播开去。冒险者雇佣兵接踵而至,但是最开始冲到到城镇厅中的几个雇佣兵团伙只有几个人断手断脚的爬了出来,于是后面的人都不得不站住了脚。但是人们的胆气随着聚集的人数的增多也在逐渐壮大。直到后来镇民们也拿着锄头菜刀赶过来了。
看见他走出城镇厅,早聚集起来的上千人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朝他冲了过来。阿萨跳上街边的屋顶纵跳着朝西边跑去。
王都,当公爵听到阿萨的传话的时候开心地笑了。
公爵仔细地询问了这个人出现的时间,地点,当时的情况,甚至连这个人的表情和动作都问得很详细。然后他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圈套确实已经产生效果了。
什么是最有效的圈套?那就是对方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也不得不往里面钻的圈套。公爵一向都是设圈套的大师,因为他很会利用人性。
但是他好象没有意识到,越对这种东西的研究越深入,运用越巧妙,自己身上的这种东西也就越来越少了。这一点在他决定继续向权力的无顶高峰继续迈进,把自己的女儿作诱饵最后也可能真的灭口之后,更是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其实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他还是伤心沮丧过一阵子的,但也仅仅只是一阵子而已。对形势和厉害关系的理智判断没费多大工夫就把这软弱的情感掩盖了。不过正因为这种软弱的东西越来越少,他考虑问题也可以更理智,更合理,更没有顾忌。宛如一部无比精密的机器。为权力而去运算去行动的机器。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在运用手段玩弄权力方面,自己确实已经站得很高了。
这是一个已经不知道再回头的高度。
公爵运用他精密的思维稍微考虑了一下,立刻可以断定。那特意叫人传过来的无聊口信不过就是绝境中野兽的号叫而已。表达一点心里的绝望,怒火。客观上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报信的人已经把口信送来了,但是这人却还没有出现。只能有两种可能。一,是去找救兵了。
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要知道这小子现在是教会和帝国共同的通缉犯,不管是谁再有多大的本事,也绝对不敢帮这个忙。那无疑是表明自己和杀害罗尼斯主教有关。
第二个可能,这个人现在已经在王都,不过却是潜伏着不敢出来,等待行动的时机而已。想到这里,公爵立即下令王都近卫军随时全部待命,高度戒备。还有请圣骑士团派人来把那所监狱的守卫再加强三倍,
那小子一定会自投罗网的。公爵很有自信。那种被感情所绑缚被自己的冲动支使着的人完全就是愚蠢的代名词,绝对无法逃脱自己用精妙理智安排好的布局圈套。
王都近卫军的监狱就是公爵下令特别关照的监狱。现在外面时刻都囤积了近千名最精锐的士兵。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圣骑士团的人,还有魔法学院的魔法师。而只要一发现那个通缉犯的身影,罗兰德团长亲自率领的圣骑士团可以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罗兰德团长也问过公爵关于克劳维斯和小懿的事,朝中的很多大臣甚至还有皇帝陛下都劝说他再多加调查。但是公爵拿出了几条很有说服力的证据,而且他在和皇帝陛下商议的时候真情流露痛哭流涕,述说着自己和女儿的感情,对助手的爱惜,但是情势如此,不得不大义灭亲以慰罗尼斯主教在天之灵,将那真正的凶手引出来。皇帝陛下在感动得落泪之余,也对公爵的行为再也不干涉了。而只要皇帝陛下不再干涉,那公爵几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说老实话,现在这种搞得惊天动地的做法是不符合公爵一向的作风的。但是他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必须尽快地把那小子干掉。因为接下来还有其他事。
公爵把克劳维斯和小懿关押在了一起。这两个都是极度重要的人质。自然要集中在一起以防有什么闪失。而这样做的原因,也是公爵对那位逃之夭夭的父亲的一种重视。
说老实话,公爵不得不对那个自己一向看不起的败家子因哈姆.埃尔尼侯爵表示点佩服之意。他能够在完事之后能够立刻跑掉,不能不说是绝顶聪明的。
事情一完成,他的利用价值就没有了。刺杀主教大人这样行动公爵绝对会灭他的口。而灭掉了他的口之后,他的儿子也绝对逃不掉。
反而是他跑掉之后,公爵为了能够有资本要挟他,自然也不会对克劳维斯下手了。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逃跑确实是明智无比的选择。他是个聪明人。所以要防备着他用什么出其不意的手段把自己而儿子弄走。
但是公爵也并不是非常在意侯爵的,至少在先忙着处理阿萨这件事情上还来不及去过问。因为侯爵那些很明显不过就是些小聪明而已。看看那败家子那落魄的模样,虽然有看得出自己意图的聪明头脑,但是却把那么好的头脑和才华都浪费在声色犬马上和那些什么狗屁艺术上什么女色上,落魄潦倒,最后不得不被自己要挟住。
被什么感情冲动纠缠那是愚蠢,而那些花俏的小聪明简直是比愚蠢还不如的无可救药。
真正的大聪明大智慧就是要用来决断,用来放弃其他一切有妨碍的东西,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在自己的目标上,把所有能利用的东西都利用起来,最终去达到成功的颠峰。就像自己一样。
想到这里,公爵感到仿佛有种久违了的豪情在胸中波动。他站到了窗前。
王都的灯火辉煌楼台庭阁都可以在这里尽收眼底。公爵伸手对这景色虚握了一下,那双布满了青筋,伤痕,磨练和努力痕迹的手是握得如此的有力,如此的稳健。仿佛这所有的繁华他都可以尽握手中。当然还包括那些无数的愚蠢之辈。
王都的另一边。重兵把守的地牢中,两个曾经是公爵最亲密的人现在的心情和公爵完全是截然相反。他们不只看不到任何的繁华与生机,连希望的权利都没有。
地牢里条件并不差,甚至比普通的旅馆还强上不少。这两位即便是犯人,但身份依然特殊。而且公爵也绝对没有要虐待他们的意思。他希望他们两人都好好地活着,至少在还有用的时候。
地牢里面并没有守卫。这两人随口说出的话很有可能都是高度的机密,公爵不想节外生枝,连送饭食进来的都是特意去找来的聋子。
克劳维斯在魔法学院的牧师们的努力下基本上已经把命保住了。但是他的精神却几乎全崩溃了。他身体稍微好了点就整天跑到钢栅栏前吼叫着要见姆拉克公爵,一直吼叫到嗓子完全吼不出声,把所有送来的食物都到处乱扔。可惜关于如何对待这两个犯人公爵是已经下了禁令的,无论他如何吼叫都没有回应。
不再喊叫之后克劳维斯就是看着自己已经完全废掉的手又哭又笑,有时候用自己的牙齿去把那只手咬得鲜血淋漓,把自己那间牢室里所有的东西都砸得稀烂。有时候把拿自己去撞墙撞得头破血流,但是却始终没有自杀。有段时间里小懿怀疑他已经完全疯了。
终于在一次歇斯底里地疯狂的吵闹后,克劳维斯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只用哭腔喃喃地说了句:“原来我现在对他唯一的利用价值就是这一条命。”然后就缩到了墙角昏睡了过去。
小懿在地牢中的日子要安静平稳得多。当然这样的安静平稳也只是相对于克劳维斯的情况而言。她毕竟是被自己的父亲作为诱杀她心爱之人的诱饵而囚禁起来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子处于这种情况之下,能够不像克劳维斯一样歇斯底里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小懿却只在一两天的彷徨和焦躁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她每天都好好地吃着送来的食物,好好地休息。而其他时间她居然开始冥想,在并不宽阔的囚室里面活动筋骨,好象是一个在为即将到来的比赛而养精蓄锐的角斗士一样。至于旁边的克劳维斯不管怎么闹她也全不理会。
“喂。你听得到我说话么?”突然有一天,克劳维斯开口说话了。虽然是有气无力的声音,但是确实不再是疯疯癫癫的吼叫,而是在对别人说话。而这地牢里并没有第三个人。
小懿虽然微微有点惊讶,但是还是淡淡地回答:“听得到。”
两人的牢室是斜对着的。只要不是刻意地互相张望,就只能够互相听见声音。
“你为什么这么镇定?你以为他会来救你么?”克劳维斯问。
小懿更有些惊讶,克劳维斯应该没有参与公爵的这次行动,而且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她忍不住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我在公爵府和转到这里来的途中都听到了士兵们的一些谈话,罗尼斯主教被刺杀,通缉那个混蛋…..我大概猜得到是怎么回事。我对公爵大人一向都很了解。”
“哦,那你也一定他为什么把你抓起来了。”小懿淡淡地回答。她对这个人一向都没好感。
“就算不知道,现在也大概能够猜到了。我知道我父亲去见过公爵大人,然后主教大人才被刺的。”克劳维斯的声音一直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哭腔。“那你知不知道我们两个应该是死定了的呢?既然公爵大人放心把我们两个知道这么多的人关在一起,那绝对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说话的。”
“大概吧。”
“那你为什么还这么镇定?天天做着准备。幻想他来救你,然后你们两个像故事里的男女主角一样合力突围逃出生,远走高飞?呵呵…..哈哈…”克劳维斯应该在笑,但是发出的声音居然是哭。原来小懿这些天的动向他都是留意着的。“你以为他会来救你么?明知道送死还来?他有那么蠢么?”
小懿默然了一下,喃喃地好象自言自语地说:“我希望他别这么蠢。但是……如果他真的来了,至少我要想办法让他安全离开。尽我最大的努力。”
“啊哈哈…..”克劳维斯又是一阵哭声。“公爵大人既然这样安排,那就绝对不会给你们任何挣扎的机会。只要那混蛋一来救你,一被抓住,你们就真的是对同命鸳鸯了。”
“看来你对他真的很了解。”小懿的声音一直也是这样平淡。
“了解…..我当然了解了。我跟了他这么久了…..呵呵….我还知道他对我其实是很仁慈的呢。他居然没有把我的眼睛刺瞎舌头和手脚的筋割断,居然让我可以好好地在这里等死…..呵呵。”
小懿没有再回答。克劳维斯也没有再问,哭了一阵后又恢复沉默了。
又沉默地渡过了几天后,克劳维斯突然问:“你知不知道现在离公爵给那混蛋的期限还剩多少天了?”
“十三天。”小懿回答。她每天都记得很清楚。
“十三天。呵呵。你慢慢地等吧。看看他是蠢货,还是相信他会来的你是蠢货。”
小懿没有回答,依然是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克劳维斯也不再吭声了。
到了第二天,克劳维斯又出声了:“还剩十二天了。蠢货还是没有出现….不,也许已经出现了,不过已经被外面的士兵们干掉了。哈哈哈哈哈……真的是蠢货…..”
小懿没有理会他。
“还剩十一天了……那蠢货一定被公爵大人抓住了。哈哈。对这个恨之如骨的混蛋公爵大人一定不会一刀杀了那么便宜他。一定会一刀一刀地慢慢剐。那一定是非常过瘾的事。这种事情原本一定会由我来动手的,呵呵呵呵…..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看来那蠢货先把我弄残废也是有他的先见之明的呢。哈哈哈…..喂,你在听么….喂,你出声啊…..你死了么?”
“还剩十天了哦。你都不说话了吗?不发表一下你现在心中的感想吗?哈哈哈……”
“还剩九天了。这个数字可不吉利啊。你听到了么?你这个相信蠢货的蠢货女人…..你,听,到,了,吗。哈哈…..”
“还剩八天了…….”克劳维斯每天都会这样报一下日期,然后经常说一通不在乎小懿理不理会的胡话。而小懿确实也没有理他。
“七天了……也许等会就有人来把你抓去,公爵大人会亲手杀了你吗?呵呵…..公爵大人这样当断则断,自己的女儿也可以杀得毫不犹豫,一切行动都是这么理智,都是这么有效率。真是我的偶像啊。哈哈哈….”
“六天….”“五天….”“四天…..”“喂,蠢女人。还剩三天了…..”
“今天不提醒我了吗?还剩明天最后一天了。”小懿突然自己先开口说话了。也许是这些天已经被他吵得习惯了,也许心里现在有些东西正让她不自在,想找个人说话。
“我已经累了,不想再说什么了。”克劳维斯的腔调已经很平稳,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癫了。实际上他越到后来似乎也越冷静,甚至昨天一整天都没开过口。“而且这几天里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小懿现在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憋着。很想和人说话,即便是这个可以算是她觉得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克劳维斯居然叹了口气:“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比你差太多了。你我都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你还这么冷静,去为只有万分之一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准备。而我呢,几乎疯了。就算是现在。我不敢面对现实都在期望有一个奇迹发生…..我现在才明白我父亲说过的一句话。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摔得越痛,也就越清醒。我现在算是彻底清醒了。真是奇怪,我是最讨厌我父亲的人,但是我现在最想念的人就是他……”他这一开始说居然就说个没停,大概是把这几天心里的东西全都在往外倒。“其实我从小就是家族里这一辈中公认最杰出的天才。但是却因为我父亲的关系,处处受人白眼,被别人排挤。连当家人的资格我以后可能都没有。我不甘心,所以更加努力,拼命努力,我对自己发誓我一定要杰出,我一定要拥有有最大的权力,我一定要站在这个世界的顶峰,我要成为这个世界的最强者。终于,我被罗兰德团长收为弟子,以后有机会继承圣骑士团团长的职位。我很高兴。而在这个时候我更遇到了姆拉克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是那样的强,那样的聪明,那样的会争权夺利,手段是那样的高明。他才是一个可以站在世界顶端的人。他完全就是我的偶像,我的人生目标。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跟随公爵大人。一定要成为公爵大人一样的人。”
“当我成为公爵大人的副手之后,我是这样地高兴。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世界的顶端了。我把他奉为神明,他的命令甚至大于我自己的意志。唉。说来也奇怪。我那么崇拜他,就是因为他那么会利用人,包括我自己在内,当我没有价值的时候他会把我当做块抹布一样扔掉……怎么了,还是觉得我很讨厌吗?不吭声。”
“不。只是很吃惊,觉得惊讶而已。”小懿的声音确实带了点意外的味道在里面。
“惊讶什么?”
“惊讶你原来也是一个人。”小懿又恢复了淡淡的口吻。
“大概是因为要死了的缘故吧。不过看来你会比我快。你明天就要死了。”克劳维斯的声音比小懿的更平淡,虽然也有着感情,但是毫无生气,好象有种死人在说话的味道。
“……恩。大概吧。”
“你真以为他会来救你?可惜就算他要来,也会越早越好。越到后来外面的戒备越严。如果是法场上那就算是来了也是陪你一起死。所以他直到现在都没来,只能够说明他不会来了。”
“真的不来,那就最好。”小懿说完这句话,心里一阵轻松,也有些酸楚。眼角已经湿了。
“他不是蠢货,你就成了蠢货。”
“哼,你不也是蠢货么?”
“哈哈。是啊。我是蠢货。”克劳维斯这辈子第一次自嘲。“不过你这个蠢货比我这个蠢货先死。就在明天。”
“明天……”小懿长叹了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
第三篇 光与暗 第十章 愚蠢(下)
日光从牢顶的一处通风口中射进来。小懿知道,已经是时候了。她长叹了一口气。
“已经是早上了。”克劳维斯的声音传来。“就是今天。”
“我知道。”小懿淡淡地回答。
沉默了一阵后,克劳维斯的声音突然又响起。“让我看看你,行吗?”
小懿默然走到了边角一个可以看见克劳维斯牢室的角度。借着透进来的日光,可以看见对面钢铁栅栏里一个人也正坐在那里。那个人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憔悴无比,曾经如同太阳一样耀眼的一头金发早就黯淡杂乱如同鸟窝,曾经让王都千万少女都为之迷倒的脸更是已经不再找不出任何一点以往的痕迹。如果不是这段时间里都一直和他说着话,小懿根本不会认出对面那个人就是曾经那么威武,那么有气势的王国第一骑士。
克劳维斯那双曾经随时都有杀气和威慑散发出来的眼睛已经满是血丝,但是眼神却出奇地平静。他仔细看了看小懿,居然还发得出一个微笑:“在这里关了这么久,你居然还可以这么整洁,而且你的神态就像个新娘子。”
“新娘子?”
“至少比和我结婚的时候更像。”克劳维斯虽然看起来比乞丐还憔悴落魄,但是眼神和声音都很平静。“现在我才想起来。我们好象是夫妻。”
“是吗?可惜我连想都想不起来了。”
地牢外传来了整齐有力的步伐,然后是开门的声音。一队重装剑士走进了地牢。
“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其实是有点喜欢你的。”克劳维斯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但是在剑士们响亮的脚步声中显得微弱难闻。“因为有点喜欢你,所以才那么讨厌你。”
原本小懿以为自己再听见什么都不会吃惊了,但是这句话却让她意外得甚至有点发怔。
剑士们打开了小懿的栅栏把她带了出来。克劳维斯就坐在栅栏边看着她,眼睛里全是种奇怪的平静。
“再见了。新娘子。不,永别了。”小懿被带出地牢的时候,听见克劳维斯的声音在里面孤孤单单回荡。
火刑场设在王都的中央大广场。广场边上临时搭建了一个高台,公爵就在上面亲自监督行刑。
公爵仔细地重新看了看广场周围的布置,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眯起了眼睛,在头脑里仔细把王都每条街道,每一处埋伏的设置都回忆了一遍,然后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确定,那个人无论用什么办法潜入,混进来,只要一现身就绝对就跑不了。
广场上全是戒备着的王都近卫军和魔法学院的魔法师。公爵已经下令广场周围严禁一般民众的靠近,以免让目标混迹在里面。
教会暂时还没有任命新的主教。现在魔法学院都暂时由两位大神官主持,公爵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和口舌就让他们派出了魔法师。加上王都近卫军的一万人。这绝对是一个可以轻易攻下一座城池的精锐部队。
什么样的一个人,可以在这样严阵以待中突出重围?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公爵现在很喜欢这句话。他正希望目标为爱而虽千万人吾往也。
“你说他现在是不是正藏在哪一个民居的窗户下面心乱如麻,热血沸腾。明知道自己出来是送死,但是又舍不得一走了之?”公爵微笑着问身后的罗德哈特。
“大概吧。”罗德哈特回答。虽然他的身姿还是那样英俊挺拔,还是那样气度十足,但是看起来却有点滑稽可笑。因为他的眼圈是青的,鼻子也肿了,手上还打着绷带。
他前天刚刚回来。但是既没带着公爵预想中的那位铁匠老父亲,也没带任何有用的东西,只带着这一身狼狈无比的伤。
罗德哈特当日带着通缉令飞速赶到了卡伦多盆地。按图索骥的打听之下,果然如同公爵所料,确实验证了这个通缉犯的老家是在盆地中的一个村庄。确实有一个铁匠的老父亲,但是那位父亲早就已经死了,也没有其他任何的亲人朋友。罗德哈特按照公爵吩咐的,在村民中仔细盘查询问,一定要找到和他最亲近关系最好的邻居朋友抓回去。
盘查之下罗德哈特找到了村后的一个老冒险者,准备把她抓来王都。可惜那个老太婆却好像揪一只小鸡一样顺手就把罗德哈特这个圣骑士团的小队长按在地上,问他这通缉令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个同去的军官抽出武器就要动手,但是那老太婆只是随便动了动,这些久经过沙场的军官们就全都倒在地上叫唤了。
罗德哈特不止聪明,眼光也好,形势更分析得清楚。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企图,乖乖回答说这个人和死灵公会勾结刺杀了罗尼斯主教,因此要来这里调查……哪知道话还没说完,手就被老太婆折断了。老太婆只冷冷地告诉他,如果再有一字胡说八道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说谎了。
“那你怎么说?”公爵大人问。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当时在王都所发生的事情陈述了一遍而已。”罗德哈特尽管鼻青脸肿,但是神态依然冷静平淡。可以想象他即使像人被狗一样按在地上扭断手臂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慌张挣扎。“然后那位老婆婆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笑了一下就放我走了。”他的声音很平和,连遣辞都那么彬彬有礼,好象那确实是位值得尊敬的老人。
公爵点了点头,问:“你事后为什么不去地方官那里调集军队把这个人抓来?”
“因为我不想死。”罗德哈特淡淡地回答。
和罗德哈特同去的其他人都是抬着回来的,而且身手越好似乎伤得越重,好几个都彻底残废了。罗德哈特他能够站着不是因为他身手最差,而是因为他最聪明而且最识时务。
公爵没有太在意这件事。只是一个人而已,即便再厉害也不足以对大局有任何的影响。那个死灵法师就是个绝好的例子。
犯人已经被押到火刑柱上绑好了。她一身囚服整齐而洁白,似乎真的像个新娘。她一脸安静和漠然地环视了周围一眼,闭上了眼睛。自始至终没有朝那高台上看过一眼。
周围严阵以待的士兵们都丝毫没有声息,每个人都在戒备着不知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攻击。从公爵的通告和如此大阵仗的戒备,聪明点的都可以猜得到,这是准备对付那个刺杀罗尼斯主教的罪犯。有的士兵心中已经满是怒火和斗志,有的则是恐惧。一个月以前圣骑士团和死灵法师的那场战斗之惨烈,即便是听者也无不心惊胆战。只对付一个死灵法师连最精锐的圣骑士团也要损失数十人,那普通的士兵们在死灵魔法之下也许脆弱得和一只毛虫也差不多。现在这数千人的广场居然没有丝毫的人声。
似乎预感到了将在这里出现的饕餮大餐,周围屋顶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聚集了许多乌鸦,它们好象也感染了这有点诡异的气氛,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广场上的人群。
士兵们的木材终于堆积好了。只等公爵大人一声令下,立刻就可以点火了。但是没有人敢去向公爵大人请示。
光天化日之下满是人的广场却是如此的安静。这静静得诡异,静得仿佛有股若有若无的尸臭。
高台上,公爵站了起来,最后一次环视了广场一圈,举起了手。但是看着火刑柱上面容平静如水的女儿,那只手居然有了些犹豫。
恍惚了一下,公爵意识到这里几千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手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细长的双眼猛然大睁,凌厉的光芒陡然而出。那只手一挥而下。
所有的目光转移到火刑柱旁的一个牧师身上。
牧师面对这有生以来最隆重的注目礼显得有点惶恐,他手持着火炬走到火刑柱前。他的脚步已有点哆嗦。他知道,如果真的有人要来劫法场,通常就是这个时候一声‘刀下留人’,然后就是一箭过来将他扎个对穿。哦,不对,应该是‘火下留人’,来的如果真是那个死灵公会的奸细,那么射来的也许不是箭,而是一束腐肉蚀骨的毒液或者干脆就是一发骨矛……
火把慢慢地往柴堆上递过去,牧师的手在发抖,他全身贯注地戒备,或者说等着那一声大喝和暗器箭只魔法…..
“住手啊。”一声叫喊果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传来。牧师以战士才有的速度和爆发力丢下火把就地一个打滚躲开。所有人绷紧了的心弦陡然爆发。数千把长剑同时出鞘的声音顿时把寂静的广场变得金戈铁马杀气腾腾。
但是并没有什么魔法弓箭射来。长街尽头一匹快马冲了过来,上面的人挥舞着一把长剑。
目标已然出现,埋伏在四周的弓弩手一下全冒了出来,魔法师们开始念诵咒语。
“住手啊。”这次的大叫是公爵吼出来的。
战斗指挥的是早已经安排好了的,公爵的一声令下立刻有数十个队长也同时叫手下住手。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几个魔法师的火球扔了出去。
‘轰隆’。几发火球虽然没有直接击中目标,但是都在旁边爆炸了,把来者连人带马都震倒在地。那人好象没有受伤,只灰头土脸地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长剑朝这里冲了过来,一边大叫着:“姐姐别怕,我来救你了。”
“住手,住手,全都给我住手。”公爵在高台上已经暴跳如雷焦急万分。幸好那些弓弩手及时听到了命令,并没有把这位未来皇妃当场变成刺猬。
克莉斯不成章法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往广场冲去。士兵们都听到了命令,不敢动手又不敢靠近乱挥着武器的公爵小姐,居然被她冲了进来。
火刑柱上,小懿冷静的面容已经崩溃,看着自己的妹妹泪如泉涌。
“你去把那个蠢货给我抓起来带回去。”公爵对罗德哈特气急败坏地命令。从逮捕大女儿开始,即将成为皇妃的小女儿就天天又哭又闹,又说要去让皇帝下令赦免要不就自己就坚决不嫁,让公爵头疼无比。于是下令将她软禁起来。想不到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知怎么跑了出来。
罗德哈特跳下高台快步跑了过去,一把夺过克莉斯的剑抱起她就往回走。克莉斯还在哭闹着挣扎,罗德哈特在她脖子上一下就把她打晕了。
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捣蛋者被带走,不只公爵松了一口气,士兵们紧绷的神经也缓了下来。经过这样一闹,那种紧张的气氛已经没有了。那位点火的牧师从地上爬了起来,讪讪地有些不好意思,拣起地上的火把往柴堆里一扔。
果然,并没有什么横空飞来的魔法。牧师松了口气,小心地左右看了看,确实什么都没发生。虽然天上下起了零星小雨。但是木材堆得很好,很干燥,火还是迅速地燃烧起来了。牧师转身退开。
但是退了几步,牧师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好象有种隐隐约约的古怪臭味不知从哪里传来,似乎还有点熟悉的味道。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天上飘下来的雨居然是黑色的,古怪的臭味就是从雨里散发出来的。
一滴大点的雨滴落在了牧师的手上,牧师用手撮了撮,发现这雨居然有点像是阴沟里面的那种淤泥。
他奇怪之极地抬头看了看天上。阳光明媚,没有一丝云彩,只有一只大鸟在上面盘旋。
一滴发臭的黑雨居然恰巧掉在了他的嘴里,他连忙低头用舌头一卷,一口唾沫包住了这滴雨水。
‘呸’。他用力地吐出了这口唾沫。但是随着唾沫吐出去的还有半根舌头和几颗牙齿,甚至有半片嘴唇。
牧师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自己的嘴,什么感觉都没有。然后他马上又看见自己刚才撮过雨水的两只手指也掉在了地上,而且已经黑得好象浸过墨汁了。
他吞了口口水,想努力思索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突然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这个饱嗝很臭,臭得像自己好象刚吃了一桶煮过的粪一样,似乎还有点东西随着饱嗝冲到了嘴里,他再一吐,居然看见了一小块内脏。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广场上的其他人也开始察觉到了这奇怪的雨。有的人身上还滴到了比较大点的形状奇怪的雨滴,一看,居然好象是人的手指,耳朵什么的,只不过已经全是黑色而且和稀泥一样又软又臭了。
“是死灵法师!”终于有人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了。大叫的人是几个牧师和魔法师,他们都是参加了魔法学院围攻死灵法师的,都见识过这种黑色的粥一样的液体。
虽然这次的这种黑色汁液的效果和那次死灵法师的沾身即死的效果还差上不少,但是这次的范围之大,几乎整个广场都被笼罩其中。
又是一阵更密集的雨下了下来。这次终于有人看见了这黑色的死雨来自哪里。先是两个小黑点从那只鸟的背上掉落下来,等到离地面近些的时候才看清那好象是两个人,然后那两个人突然就彻彻底底地爆炸开了,变成那奇怪的黑雨掉落下来。
有人抬头张望的时候被滴到了眼睛里,尖叫一声连忙伸手捂住,低头,手一松,眼睛珠子就随着手掉了下来。很多人连忙手忙脚乱地拿手去擦滴到了黑雨的地方,但是用力一抹一大片皮肉就直接被顺手带下来了。
相对于这黑雨造成的伤害,恐惧对士兵们的影响更大。看着身边的人一擦脸却把半张脸都擦了下来,无论是再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受不了。何况广场上被黑雨滴到的人绝不在少数。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不少人已经倒下在地上翻滚了,更多的人是在逃跑,牧师们纷纷拼命用出了治疗术净化术解毒术,惊恐的尖叫和痛苦的嘶吼把长官们的命令都完全掩盖了,而且能够发出命令的军官连一半都不到。
那只落下黑雨的鸟发出一声响彻长空的号叫,开始朝下面俯冲。有几个去过西方前线的牧师已经喊了出来:“是兽人的双足飞龙!”
“公爵大人…..难道欧福和死灵法师有勾结?”一个退到了高台的遮棚下的高级军官惊恐地看着姆拉克公爵。
“不,他们会说是这个死灵公会的奸细自己偷来的。”公爵眼里的精光乱闪。想不到这个小子居然真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欧福,还借来了一条双足飞龙。
公爵之所以要急着解决掉阿萨,最大的原因就是欧福。
虽然罗尼斯主教叫塞德洛斯把自己勾结欧福的证据交给朝廷的书信落在了自己手上,但是罗尼斯主教一死,和阿萨也似乎有着点关系的塞德洛斯肯定会猜到是自己做的手脚。这些证据交到朝廷手中虽然不确定会有多快,但是绝对比自己掌握圣骑士团要快就是了。
单独一个不懂政治外交阴谋手段的阿萨,或者单独一方面塞德洛斯的证据公爵都还有办法应付。但是如果两者联合到了一起,塞德洛斯如果再想办法帮阿萨把罪名洗掉,再让他作为证人,那可能就连神仙都无路可走了。所以公爵不惜牺牲一切代价,也非得要把阿萨逼出来先杀掉。
现在这样的情况更非得要把这小子在这里杀掉不可。即便是塞德洛斯有心要帮这小子,借他条双足飞龙应该就是极限了。大批兽人战士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来到王都,如果用双足飞龙达载几个来非但起不了什么作用而且如果失败更有反效果的危险。双足飞龙可以说是那小子自己偷的,但是派人来的话那勾结死灵公会杀死罗尼斯主教的罪名就板上钉钉再无周旋的余地。别说指证自己,连欧福都会立刻受到教会的敌视。
所以现在的情况下,无论如何都非得要把这小子干掉。公爵深吸一口气,如雷的吼声滚滚而出:“弓箭手魔法师准备。”
但是双足飞龙只是下降了一下就停留在一个相当高的高度上盘旋,然后上面又掉下一具尸体来。下面的人们更慌乱了,军官们再也无法管住士兵。那具尸体是朝火刑柱的地方落去,士兵们开始四散躲开。
但是这具尸体并没有爆开,而且落的速度好象并不是那么快,似乎像谁给这尸体加持了羽落术一样。快落到地面的时候才有人看到尸体的腰上好象还系着一跟绳子。而且尸体的手脚还在动,或者说那并不是具尸体。
“弓箭手魔法师给我射。”公爵的吼声传了出去。
但是比弓箭手和魔法师都更先动的却是停在四周屋顶上的乌鸦。
这些乌鸦一开始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配合着凝重紧张的气氛动也不动。但是直到下面变成一团糟的时候,这些小东西也依然如同雕塑一样没有丝毫的动弹。不过所有的人也都不会去在意这个。而现在几乎和公爵的吼声出现的同时,这四周足有近千只的乌鸦全都振翅急飞,飞向中央的火刑柱。
“你….你怎么真的来了….”小懿看着从天而降落在她身边的人,终于涕不成声。她的表情又是激动,又是喜悦,又是悲伤。
阿萨看着她,眼里有了笑意却没有回答。他口里正念诵着复杂难明的咒语,飞来的乌鸦全部聚集到了他们两人的身周,密密麻麻地围成了一个球体把他们包围在里面。
‘轰隆。’一发火球炸在了乌鸦身上爆开了。原本足可以把人炸碎的火球术却没能把这些乌鸦震飞,只把最外面的几只炸成了碎片。碎片中并没有丝毫的血色,四溅的全是黑色腥臭的汁液和石头般僵直的肌肉。
“抓紧我。”阿萨大喊,拔出背后的刀一刀把小懿身上的铁链斩断。小懿伸手搂住了阿萨的腰。弩箭和魔法射在他们身旁的乌鸦身上发出的是射入木头的嘭嘭声,居然无法穿透这些小飞鸟。阿萨长啸一声,上空停留着的双足飞龙开始振翅高飞,把两人带离了地面。
军官们终于重新指挥住了士兵,整个广场上还能动的人都呐喊着朝火刑柱冲来。但是即便是最近的士兵冲到已经着火的火刑柱旁的时候只能眼睁睁地够看着那团乌鸦裹成的黑球朝天升去,不少士兵抛出了长矛和手中的箭,但是依然只能够打落一些乌鸦而已。
有些聪明点的魔法师和弓箭手已经朝那根系着两人的绳子发出攻击。但是那毕竟只是细细的一根绳子而已,命中率实在低得可怜。而且那根绳子很明显并不普通,受了几十根弓箭甚至还有一发火球的射击居然丝毫无损。
“弓箭手继续射人。魔法师射双足飞龙。”公爵的吼声传来。
但是魔法师们站立的位置对于双足飞龙的高度来说实在是太远。低级魔法师的火球和闪电在途中就消散了,能够到达双足飞龙的高度的也大多偏离开了目标,只有一两发强弩之末的火球打在了双足飞龙的翅膀上。
双足飞龙长嘶一声,身形微微向下一沉,但是立刻又重新慢慢地向上升去。这沼泽巨兽的防御力和生命绝不是几个魔法就能够对付得了的。
暴雨般的弓箭落在周围的僵尸乌鸦身上,不断地有乌鸦开始被身上的箭矢的妨碍了翅膀的扇动或者是被太多的箭只的重量带着往下掉。小懿一手环抱着阿萨,一手在空中做出几个手势,念诵:“空气中的精灵,请听从我的意愿为我阻挡攻击。”一阵强烈的旋风开始在乌鸦外形成,弓箭手的攻击顿时被减弱了很多,不少劲道不够的箭只直接就被吹开了。
阿萨颇为吃惊地看了小懿一眼。这个‘旋风神盾’是相当高级的空气魔法,想不到她居然能够用出来,而且是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
双足飞龙的已经越来越高,魔法再也难以企及。小懿和阿萨两人已经上升了足有二十米高了,虽然周围的乌鸦已经所剩无几,但是这样的高度和旋风神盾的作用下弓箭已经射不中他们了。
小懿和阿萨对望一眼。小懿的脸上还全是眼泪,但两人眼里已全是欣喜之意。
“别管飞龙了,魔法全都给我朝人发。”公爵的声音重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两人低头看去,公爵正以和他的体形不相称的高速朝他们的正下方冲来。
仓促间只有六个较近的魔法师能够准确攻击到他们。四发火球和两发冰锥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飞来。
“左下的火球交给你了。”阿萨大喝,伸手,三颗瞬发的火球三个方向迎了上去,和另外三颗同时在空中撞击爆炸了。而小懿用一发闪电击溃了一发火球。
三次瞬发的火球已经是极限,短时间之内魔法力再也无法凝聚。阿萨抽刀在手一刀格开了一发冰锥,剩下的一发他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右脚去接。噗的一声响,他的右脚上顿时血肉模糊,而且完全冰冻住了。但是这一击终究是被挡了下来。
就这一耽搁,他们两人又上升了十米左右。在魔法师凝聚起下一次攻击之前,他们就可以升到安全的高度了。
自由,已经近在咫尺。
下面传来公爵的一声暴喝。一个士兵被公爵抓了起来朝天上扔了出去,手舞足蹈地叫喊着。
公爵的自己身形骤起,一脚踩到了下面另一个士兵的肩膀上。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士兵的肩膀整个地塌了下去,惨叫一声载倒。
公爵已经借着这个士兵的肩膀跳到了半空,手一扬,一把拣来的士兵长剑呼啸而来。这把剑不是对着双足飞龙也不是对着人,而是对着他们之间的那条绳子。
这再也不是那些轻飘飘的弓箭,而是一把飞速旋转着长剑。只听那风声就可以明白,即便中间的是一条铁链,在这一剑之下也必断无疑。
阿萨手里的刀脱手而出。一声脆响,公爵抛出的长剑立刻被刀击得粉碎。而刀则带着一道弧线飞落向地面。
公爵在笑,胖胖的笑容中和善亲切的味道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全是狰狞。因为他手里赫然还有一把长剑。他手再一挥,这把剑带着比刚才还凌厉十倍的风声朝绳子飞去。
同时公爵已经踩在了被他扔到半空的士兵的胸口和肚子上。士兵胸腹顿时凹了下去,连惨叫都发不出,血和内脏从口鼻中狂喷着从半空飞坠而落。只是这并不高的高度就已经被摔得稀烂。
借着这一借力,公爵已经再度拔空而起直冲向半空中的两人。右手自腰间一挥,一声尖利的呛锒声,他自己的那把细长的剑已经在手。人剑已经合一。
小懿低低地一声吟唱,一发寒冰神箭射向那呼啸着朝他们头顶的绳子飞去的长剑。但是雪白的水系魔法在飞速旋转的长剑发出的风雷之声中不堪一击,如同泡沫一样飞散开了。长剑去势丝毫不减,飞斩向那条命运之线。
小懿的身体已经僵硬,眼里已全是绝望之色。天堂和地狱就是那一条线。
绷得笔直的绳子发出一声仿佛琴弦上最低沉音调的哀叹,断了。
整个广场上的人都在注目着半空中的战况,看到那条绳索终于在公爵大人的攻击下断开了,齐声发出一声呐喊。一半是叫好一半是惊呼。因为绳虽然断开,但是只有一人在往下掉,另外一个人却在向上升。
阿萨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把飞斩而来的长剑。就在绳断之前的那一刹那,他双手已经抱住了小懿把她用力扔了上去。用的力量和速度时机都恰到好处,刚好让她能够在长剑斩过之后能够飞到断绳之处。
小懿刚被扔上之后就已经心领神会。她两手分别一抓,就已经抓住了断掉的绳索两端,她用自己的手当作了连接的绳子。阿萨的身形只往下掉了一点,立刻又重新稳住了。
双手在拉力的剧痛让小懿低哼一声。但是她知道只要坚持过这一会,让双足飞龙飞离王都的范围就可以降落了。
但是下方还有个公爵。
公爵身躯发出的破风之声居然是和箭矢一样尖利的呼啸。他的剑势丝毫没有什么气势磅礴汹涌澎湃的夸张意味,他不想去绞碎什么湮灭什么,他只是要杀人。
细剑所有的锋锐和作用包括公爵所有的力量技巧都集中在那一点的剑尖上,即便是钢板这剑都可以将之刺个对穿。而剑尖所指就是阿萨的眉心,即便是用标尺衡量也是最中间也最致命的眉心。一剑穿透这里,和把人绞成七八十块的效果都是一样的,让人死而已。
公爵的这一剑如同他的人一样,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有的就只有效果,最有效率的效果。
刚刚全力抛出小懿的手已经完全无力。阿萨再也没有力气来接公爵这一剑了。但是他开口发出了几个古怪的音节,盘旋在周围所剩无几的乌鸦全部转身飞撞上了公爵的剑,那把原本要夺命勾魂的剑被这一撞居然飞了出去。
这样好的效果连阿萨自己都怔了怔,但是他立刻看到了公爵飞扑过来的身影。
乌鸦可以撞歪一把剑,但是绝不可能撞歪一个人。公爵看到乌鸦一飞来就已经主动弃剑,顺势扑过来一把抱住了阿萨的腰,而且还用力朝下一扯。
小懿一声尖叫,她再也无法握住足足有两个人的重量。连接着双足飞龙的一端绳子带着手掌的一片皮肉滑出手去。她和下面的阿萨一起朝下落去。
公爵的猛力一扯不止把阿萨两人扯了下去,他自己也借力缓了缓在空中的下落之势。等到连小懿也被阿萨带着朝下猛坠,经过公爵的面前的时候公爵再伸手在她身上一借力,彻底地把自己的下落之势缓解了。
“抓活的。”还在半空,公爵就把命令吼了出去。
阿萨和小懿两人用出了羽落术,也算平安地落地了。但是刚一落地,几十把长剑和长矛就已经密密麻麻地抵在了他们身上,整个广场的数千名士兵已经在他们四周水泄不通地围了上百层。
‘扑通’。即便有了两人的借力,从这么高的地方完全不会魔法的公爵依然跌得狼狈万分,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消解了下落的力量。
失去了驾者,双足飞龙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发出一声嘶叫向西飞走了。
灰头土脸地爬着站起来,公爵看见了已经被人用刀剑架住动弹不得的两人。他用生平最狼狈的形象发出了最难抑的张狂笑声。
第二部 第一章 意外
镣铐是由特殊的精钢打造,锁链的每个链环足足有手指头粗细,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魔法符号,有禁魔作用的,有加强镣铐本身强度和韧性的,还有给束缚对象施加虚弱术的。这种东西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拿来锁人用,而是锁大象,还是会魔法的大象。
阿萨的身上现在却有三重这样的镣铐。重叠在他的身上缠绕着看起来好象穿了一件古怪的衣服。
但是这里并不是阴深恐怖的地下牢狱,而是公爵的书房。阿萨也并不是混身鲜血血肉模糊地跪在躺在地上,而是毫发不伤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只是神情看起来很委顿。无论是谁,落到了这个地步都不可能精神得起来。
姆拉克公爵隔着书桌微笑地看着阿萨说:“这三副镣铐其实是之前库斯伯特大神官帮你预备,听说是魔法学院很久以前为束缚一只牛头人祭祀而特制的。其实之前我倒一直都没怎么想过要活捉你,但是你终究没有让我失望。哈哈。”
“没让你失望?你害怕我不来么?”阿萨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公爵的笑脸,有气无力地说。
“不。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的。这原本就在我的计划之中。只是原本我打算当场杀了你的,不过最后我又改变了主意,希望能够尽量活捉你。你确实没让我失望,没被杀死。”
“活捉我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把我手脚都砍断,舌头割下,眼睛也弄瞎的。”阿萨的眼睛半睁半闭,冷冷地说。
“说得好。其实按道理来说,我确实是应该这样对付你的。呵呵呵呵。”公爵大笑。像听到一个意外的俏皮笑话一样笑得又开心又憨厚又温和,那眯起来的眼睛里全是笑意。看着面前这个终于落在自己手里,再也没有任何挣扎反抗余地的对手,他很感慨地叹了口气。“也许从某个角度来说,敌人才是最好的朋友。不只带给你斗志和胜利的喜悦,而且因为立场分明再无顾忌,所以用不着再把自己的意图遮遮掩掩,比朋友更可以放心地说说心里话。什么都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即使是敌意,也是种很痛快的事。”
“你看起来好象很有点高兴的样子。”阿萨冷冷说。
“错。”公爵手一挥做了个否定的手势,还是笑得那么得意开心。“不是有点高兴。是非常高兴。我甚至差不多都忘记上一次这样高兴是在什么时候了。因为我好象从来没有这么费力,用这么长的时间去对付一个人。而且终究还是我胜利了。”他很满意现在这个年轻人脸上那完全就是属于失败者的神情,看向阿萨的眼光居然有点不舍。“唉,你死了以后,叫我哪里再去找这样的敌人,再去找这样可以痛快说话的‘朋友’呢。”
一阵脚步声接近。公爵住嘴,皱眉。他早已经命令府中所有其他人全部不得接近书房,他要秘密地审讯犯人。他和阿萨之间的对话是不能让其他人听见的。
书房的门被推开,罗德哈特走进来,向公爵行了一个礼:“对不起,公爵大人。罗兰德团长和一位老牧师正在府门口,他说要把通缉犯带去请皇帝陛下亲自和大神官们一起审讯。”
“罗兰德团长?哼,让他派人的时候不派,现在反而向我要人了。”公爵皱眉想了想,轻轻地挥挥手,说:“先暂时把他们拖住。”他并没有说怎么去用什么办法拖住。他只知道自己既然这样说了,罗德哈特自然会去办。
“是。”罗德哈特转身出去了。至始至终,他没有向阿萨看过一眼。
“这是个很聪明很能干的年轻人。关键是他很识时务,在情势之下永远知道做出正确的选择。”公爵看着阿萨。“但是你很多时候的选择却显得不怎么正确。”
“因为我从来都不是聪明人。”阿萨淡淡地回答。“不过即便不聪明我也知道,这里好象并不是关押人审问人的好地方。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应该不会只是向我表白一下你高兴的心情吧。”
“呵呵。对。”公爵微笑。“我对你这么客气,让你毫发无伤地坐在这里,是因为想和你谈笔交易。”
“交易?难道你要放过我么。”阿萨的眼神和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依然有气无力。“我虽然不那么聪明,但是也知道要你放过我这好象是不可能的。”
“说得对。”公爵点头,还是笑得那么亲切。“你自己都知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是必须死的。”
“那你拿什么和一个知道自己要死的人交易呢?我连命都快没了,难道还会去在乎什么么?”
“不,我知道你是在乎的。即便你连命都不要,可是还是在乎一个人的。我女儿。呵呵。你难道不是为了她才冒险来这里的么?我就拿她的命来和你交易。”公爵的笑容里仿佛全是慈悲。“只要你答应,我就不杀她。你大可放心,她现在也毫发无伤,甚至比你还好。”
阿萨没有回答,但是眼神有了波动。良久,他用有点奇怪的声音说:“你用你女儿的命来逼我一个快死的人答应你的条件?其他人听到一定以为你疯了。”
“其他人说什么无所谓。关键的是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就行了。”公爵淡淡说。
“你要我做什么?”阿萨叹了口气。
公爵的眼睛眯了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沉声说:“我要你承认是塞德洛斯和死灵公会勾结,一起指使你来刺杀罗尼斯主教的。只要你在皇帝和教会方面都承认了这一点,我发誓不会伤害小懿,保证她和以前一样生活得好好的。”
“发誓?”阿萨挤出点笑容。“这种东西连我都只当是个屁,你难道还会在意么?”
公爵叹了口气。他脸上似乎又有了点父亲的气息。“小懿毕竟是我的女儿,又是那么能干。你以为我很想杀她么?但是她偏偏知道其实是我杀了罗尼斯主教,而且她又和你站在一起,也算塞德洛斯的徒弟。我怕她为你洗脱罪名而和塞德洛斯联合起来,所以我才不得不打算杀她灭口。而如果你能够指认塞德洛斯其实就是幕后的凶手,然后你再一死,我也就没这个顾忌了,当然更不会再去为难她的。这次你骑的是一条双足飞龙来,这就是塞德洛斯和死灵公会勾结的最大证据。我也猜得到塞德洛斯会说那是你自己偷的,但是即便如此也足够了。我自然有我火上浇油的办法。”似乎是想到了以后的美好景况,公爵又笑了。他今天实在是显得太高兴太开心了。
阿萨叹了口气:“原来你这么高兴不只是因为捉到了我,还因为可以利用我直接就对付塞德洛斯。”
“对。”公爵点头。“呵呵,我似乎都已经可以想到教会和帝国联手对付欧福的情形了。我会亲自带兵的。确实要多谢你今天带来的那条双足飞龙,提醒我这种东西在战场上的作用。我去进攻之前一定说服军方大臣和皇帝陛下,让他们先去多购买些狮鹫。呵呵。”
阿萨依然淡淡说:“既然你知道我去过欧福,去和塞德洛斯接触过,难道就不怕我们早就商定好了对付你的办法吗?”
“办法?”公爵一笑。“随便你们有什么办法。你谋杀主教大人的罪名已定,塞德洛斯再怎么也不敢派出兽人部队来明目张胆地帮你。他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也许你不回来一直留在欧福和塞德洛斯一起,我还会怕你们搞什么鬼。但是我却知道你是一定要回来的。呵呵,现在你不是就已经在我手上了吗?”
阿萨叹了口气,点点头:“你想得很周密。我确实曾经请求塞德洛斯来帮我,但是他不肯。他所顾忌的和你料想的一样。而我……确实是必须回来的。你真的很会看人。”
“看人,是设定计谋和圈套的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一点。”公爵开心地微笑着,像一个名厨给食客讲解自己的拿手好菜一样对阿萨说着,务必要让对方尝过之后再充分去回味自己杰作中的每一点韵味和含义。“只要看清楚那是什么样的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能够计算好每一步,然后设计好大局。即使让对方知道你的意图,也只有按照你的意愿一步一步地走进来。”
“就像我这样。你知道我一定回来,是吗?”阿萨低着头,好象垂头丧气地轻声说。
“对。呵呵呵呵。”公爵笑得很开心。
“看你现在这么高兴。”阿萨突然轻声说。“但是我现在还没有答应帮你栽赃塞德洛斯啊。”
“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答应的。”公爵的脸上仿佛写着几个字,‘全世界都在我手中’。“就像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一样。”
阿萨依然还是有气无力的,似乎还是那副心丧欲死的样子。摇头回答的声音也很低沉:“不。我不会答应。”
公爵愕然。“什么?”他很意外,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我不会答应。”阿萨的声音大了点。“因为我根本就用不着答应。”说完这话,他突然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上的镣铐发出一连串的响声滑落到地上。
公爵的表情凝固了。他肯定这些镣铐绝对锁得很好的,而且也绝对可以锁住一只力量比人类大数十倍的牛头人。
“你一直这么放心。看来是很相信这些捆牛的枷锁了。确实,我承认我不是牛,挣是绝对挣不断的。”阿萨举起了手,指头上拈着一根木刺。“但是刚好我还懂点陷阱机关之类的东西,刚好你让我坐椅子,而不是让我躺地上。刚好这对付牛的锁铐也不是很难开。”
公爵只惊讶了一下而已,并没有惊慌失措。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只是沉下了脸色和声音:“书房周围虽没有人,但是府外却全是近卫军。我劝你别以为凭这几个刚好碰到的运气就妄想可以扭转乾坤。也劝你别浪费了我给你的机会。”
但是阿萨好象丝毫没有表示出对这些机会的珍惜,他原本颓废模糊的眼神已经逐渐清晰,明亮,锋利。和他的声音一样。“以前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敌人。我们要走的路根本不同,所以虽然你三番几次地要对对付我,我也不觉得你很可恶,没有想要对付你。因为我也是身不由己地才挡在你的路上的。但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你居然连罗尼斯主教也要杀,还有山德鲁….甚至连小懿也不放过….”阿萨的声音和表情终于因为激动有点扭曲了。“就算我救得了小懿一次,但是只要你还在,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不得安宁。”阿萨用已经被愤怒扭曲了的声音低声吼出几个字:“所以我要杀你。”他的眼睛里已满是血丝,说话的时候嘴边露出的犬齿,喷发着野兽的味道。
“我太意外,也太失望了。居然放弃了我给你的机会。”公爵的表情完全地冷了下去。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手握上了腰间的剑,猛然大吼:“快来人哪。犯人挣脱了枷锁,要逃跑了。”公爵的脸上明明全是杀气和镇静,但是这个大喊却可以装出慌张的味道。
吼声过后,公爵依然是那样沉声对着阿萨说:“我再说一次,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只是知道你并不聪明,没想到会苯到这个地步。哼,你以为这是酒馆里流行的那些低俗故事么?只凭着这几个运气就可以来个局面的大逆转?”
走廊上立刻就有脚步声传来,但并不是近卫军们应该发出的那种杂乱吵闹的声音。这只是一个人的脚步。脚步来得很快也很大,只是几眨眼的工夫就几乎已经来到了书房门外。虽然是很急促,应该还是有点慌张的动作,但是每一个落步都非常精准,都依照着一种奇怪的节奏。这是个已经将武技融入到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的人才能够发出的声音。
阿萨猛然转身一脚踢在了书房的门上。一声巨响,两扇门破裂着朝走廊上飞去,直撞向一个正朝这里飞奔的身影。
这个身影一顿,然后一阵若有若无的白线在空中隐约了一下,两扇气势汹汹的破门立刻就无声无息地分散碎裂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碎木片。
木片散落,来者立定收剑。灰发,一张满是书生气的脸上却有一双散发出如剑一样锋利无匹的眼睛。他就是刚才被罗德哈特拖在公爵府门口的罗兰德团长。他听到了公爵的喊叫后第一个冲上来的。
“罗兰德团长,这个通缉犯要杀我。”公爵拔出了剑。他已经决定不再留这个小子的活口了。
但是阿萨居然转过了身面对公爵,完全没有理会背后的帝国第一剑士。而罗兰德团长似乎只砍碎了那两扇门后就突然再也没了声响,似乎突然就消失了。
公爵惊奇地侧了侧头,看到了阿萨身后。书房外的走廊中罗兰德团长确实还在。只是他底着头,似乎正要往前走,手也按在剑柄上。但是他就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不动了,好象成了一尊石像。
公爵突然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气息。这并不是种确实存在的气味,而只是种纯粹的感觉,当凝望一只巨大的猛兽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产生的感觉。虽然视线中没有任何的猛兽,但是公爵可以知道得很清楚,这感觉的发源地就在罗兰德团长身后不远的一个走廊的拐角处。
没人能够看见那里到底有什么,也没人听见有什么响动,但是每一个人,甚至不必是人,即便是一只其他动物在这里也可以知道那里的异样和危险。
这古怪危险的感觉更浓了。公爵有种正站在海啸即将扑面而来的大海前的感觉。
罗兰德团长的身体慢慢地弯下去。他的头埋得更底了,似乎还闭上了眼,握着剑的手也更紧了。如果说他的身后正酝酿着一场台风,那么他和他的剑就是一座山,一座巍然不动,但是随时可以爆发出冲天巨焰的火山。
一声古怪的破裂声,罗兰德团长身后,走廊上的一个架子和上面摆放着的一个瓷瓶一起碎了。好象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挤压了一样往中间碎裂,碎片没一丁点分散,全部往中间堆积在了一起。
罗兰德团长没有动,拐角处的那个散发出无比气势的人也没有动。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那一片地域好象连空气都凝结成了一团固体。但是那诡异的寂静里酝酿的东西一旦爆发出来,整个公爵府可能都会像重击下的花瓶一样陡然粉碎。
公爵头上已经在冒汗了。他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有运气碰到的意外东西,自然也有不是运气的东西。”阿萨的声音在这个诡异凝重的时候突然响起。“其实我身上的束缚应该是等着他来给我解开的。但是看来他似乎知道我有办法,一直没动手,所以我只有自己动手了。”
公爵握剑的那只手上还有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舞,他的声音也前所未有的干涩:“难道你们真的有计划?”
“你看见双足飞龙之后就会知道我去过欧福。所以即使我救人失败你也应该舍不得让我死,依你的作风肯定要最后利用我,至少也要审问我一下。而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你绝对不会让其他人在旁边,肯定是单独一人。这些都是计划,针对你的计划。”阿萨捏紧了拳头,骨节爆响的声音在这奇怪的寂静中显得异常清脆。“你说得对,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确实是圈套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公爵的眼角也跟着在跳。“你们这是在赌。我很意外塞德洛斯会作这么危险的计划的。”
“你说得对。塞德洛斯不会陪我赌,但是其他人会。一个帮我计划,另一个答应帮我出手。当然他们也让我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不过无论什么条件,都比你的要好。”阿萨说着,也慢慢和罗兰德团长一样弯下了腰。身上散发出浅白色的光芒。
“可惜你们赌输了。”公爵的细剑慢慢地挪到了正前方,指着阿萨。他的手腕并没有动,身体也没有动,但是剑尖却自己在颤抖,像一条毒蛇的信。“你们两个,我确实没话说。但是现在只有你一个。而且外面有成千的士兵。”
“现在还不知道谁输。”阿萨冷冷地回答,眼里的光比公爵的剑更尖。他全身的白色光芒已经聚集到了他的拳头上。
公爵的剑抖得更厉害了,象一条随时会脱手飞出的蛇。
突然一个人叹了口气,说:“如果现在还不知道谁输,那一定是因为他的脑袋里全是大便。”
书房的墙壁突然无声无息地崩塌出了一个洞,一个老牧师和罗德哈特一起出现在墙后的房间里。罗德哈特吃力地迈动着脚步走了进来,眼睛一直盯着走廊上。弥漫在那里的气势风暴越来越剧烈,老牧师也看了一眼走廊,然后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挡路。”他应该就是罗德哈特所说的和罗兰德团长一起在门口等候的牧师。这两人显然也不能从走廊过来,居然绕了一圈从其他房间破墙而入。而这里人都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下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公爵笑了。虽然他有点奇怪为什么没有近卫军们的响动,但是来了这两个人也已足够了。他记得这个老牧师。在刑场的时候一直就在高台左右。而且出手治疗被黑雨毒倒的士兵们的时候比谁的治疗解毒的效果都好,魔法造诣绝对不低。而且现在再加上罗德哈特可说已是必胜。他沉声一喝:“你们来得正好。帮我一起杀了他。”
公爵的话声一落,走廊中的气息风暴猛然数十倍的增加了。那堆花瓶的碎片继续又碎,发出一阵炒豆子般的响声。甚至墙壁上的石灰都在簌簌地脱落。
罗兰德团长还是没有动,他手中的剑也并没有出鞘,但是一阵奇怪的嗡鸣声已经从他的剑鞘中弥漫到了公爵府的每一个角落。罗德哈特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走廊,甚至连公爵都没有去看一眼,他的额头就已经开始冒出了冷汗。
这个破墙而入的老牧师并没有理会公爵,而是朝走廊里有气无力地喊着:“你们年轻人的精神是不是好得过余了?大家都是同路人,要打要杀等把这里的事解决好了再说吧。”
这句话一出,公爵手上的细剑的颤动立刻停止了,这条灵动之极立刻就要择人而噬的蛇好象突然就变成了一根晾衣竿。公爵那双细长的眼睛居然睁得比平常人都大,直楞楞地看向这个老牧师。他完全想不通这个牧师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他太意外了。
阿萨的表情一点都不比公爵轻松,他的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放进自己的拳头,斗气瞬间就消失了。他的意外甚至比公爵的还大。
第二部 第二章 失败
阿萨指着老牧师,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没死?”
“你死了我都没有死。”老牧师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阿萨一下,吐了口唾沫。
“我….我还说回来给你报仇的…..”阿萨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惊还是喜。虽然模样看起来全然不同,但是这个老牧师说话的口气和声音,还有那举手投足间的姿势,最重要的是在他破墙而入的时候微微感觉到的特殊的魔法气息,这个老牧师分明就是山德鲁。至于那张脸,阿萨知道肯定是又是张面具。这老头的花样一向不少。
“想不到你这么够义气。那如果你以后被人杀了我也给你报报仇好了。”山德鲁嘿嘿笑了笑,伸手从自己的脸上揭下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具,露出了一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为了带上这张面具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胡须弄掉了,原来除去胡须后他脸上的皱纹并不多,并不是非常的老。他朝走廊里喊了一声:“大家都进来吧。”
公爵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虽然阿萨和山德鲁都没有任何地戒备,但是他手上的剑始终没有任何的动作。不是不敢,而是他的斗志已经没有了。
走廊中的气息风暴已经平服了,消失得和出现时一样骤然。罗兰德团长站直了身躯,他的剑始终没有出鞘。这个时候,旁人才可以发现他的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甚至有了点疲态。刚才他弯腰戒备拔剑而不抽的时候他似乎并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罗兰德团长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拐角处,很吃力地叹了口气,好象刚结束了一场百里长跑一样。他并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屋子。他迈步的时候脚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他站立之处的大理石地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粉碎。
罗兰德团长的身后拐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挺拔,冷峻如山的身影随后从那里出现了。虽然早就知道能够散发出那样气势的人只会是,也只能够是他,但是亲眼看到这个人的出现,公爵最后的一点挣扎的希望才彻底崩溃。那是塞德洛斯的朋友,格鲁。
罗兰德团长走进了书房,对山德鲁和罗德哈特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阿萨,最后再看了看公爵。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眼光里也没有凌厉夺人的光芒。但是公爵的表情已经开始崩溃。
直到这个时候,外面本来应该蜂拥而进的近卫军们依然没有出现,这周围依然是静悄悄的。公爵的聪明才智已经足够让他明白这一切预示着什么。
格鲁也走进了书房。他谁也没看,目光先冷冷地落在了罗兰德团长的身上,开口问:“刚才最后我给了你机会拔剑,你为什么不拔?”
“因为没有必要。”罗兰德团长淡淡回答。他的手原本已经放开了剑,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又握住了。但是他没看向格鲁,而是扫视着周围。
“你不想试试?”格鲁的眼光落在了罗兰德团长腰间的剑上,他深黑无底的眸子里好象有两朵黑色的火焰闪了闪。
罗兰德团长淡淡地回看了他一眼,依然是很平淡的声音:“不想。”
格鲁的眼光从阿萨,罗德哈特和罗兰德团长的脸上一一扫过,惟独没有看公爵。然后他看着山德鲁,突然开口冷冷地问:“你说这里的人都是同路的?”
“应该是吧。”山德鲁点点头。
“那这个人呢。”格鲁的声音已经有了杀气。但是他的眼光并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而是看着旁边的书柜。他的眼神也陡然凌厉起来,好象那个放满了书的木头架子比罗兰德团长还有杀伤力。“你还不出来?是想这里所有的人都出手请你么?”
所有人都看向那里,但是那里分明也就只是一个书柜而已。阿萨和罗德哈特,甚至包括山德鲁的表情都有些愕然。只有罗兰德团长的表情没有变化,他的手一直在剑上。
“老了……”一声古怪的叹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个人影从书柜那里从无到有的分离出来。
除了格鲁将军和罗兰德团长之外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公爵和阿萨。
这个书房虽然不小,但是也绝不大,而且陈设也不复杂,即便是一只猫要躲藏起来不被人发现那也是不可能的。而且公爵的书房为了保密,自然没有窗户甚至通气口。也就是说,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这里了。公爵和阿萨的举动话语全都被他尽收眼底。
直到这个人离开了书柜,所有人才发现书柜角落的阴影淡了一些。他刚才居然就和那一点点阴暗完全溶为了一体。让人即便是看着他也完全不会去留意他,甚至连罗兰德团长也只是有了点感觉而已,只有格鲁注意到了。
“真的是老了……居然被两个人留意到了….还被找了出来…”这个人的声音很古怪,但是也可以听出充满了沮丧的味道。这是个全身都包裹在一套黑色紧身衣中的人,身材很瘦小,脸上是一个金色的骷髅面具。即便是这样现身了,但是看上去他都仿佛一直在一种朦朦胧胧分不清的影子中,连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无法分辨。
阿萨的脸色变了。这种奇怪的声音和面具他都听到过见到过,曾经追杀他的两个死灵法师就是这样。但是他们的面具都是银色,这个人却是暗金色的。
但是山德鲁却好象显得比阿萨还吃惊,他的表情古怪之极,如同阿萨看见他的时候一样,指着这个人结结巴巴地说:“是你?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人看向山德鲁,暗金色的面具将眼睛也完全隐藏到一片阴影中,只能够从语气中听出平淡的味道:“听说你死了,特意来帮你收尸的。但是看来好象白走一躺了…..”
山德鲁的表情很古怪,好象有是有点高兴又有点尴尬,完全不见平时间那种自若,连说话都有点不自然:“谢谢你关心我…..”
“我没有关心你。只是关心你带走的那些东西罢了。你死之后被公会那些人拿回去了怎么办。”这个人飘向书房门口。“既然你没死,我就回去了。”
“站住。”格鲁和罗兰德团长同时开口。两人不约而同地一动,一左一右站到了门口。两人眼中如同针尖的光芒都刺到这个人身上。
这个人立刻不动了。不是因为他听话,是因为他不能动。
书房中似乎并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变化,周围依然安静异常,但是罗德哈特突然就跪倒了。他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地看着书房门口的三个人。
阿萨依然站着,但是额头也开始有了冷汗。
如果说刚才格鲁和罗兰德团长的对峙是一场风暴,那现在这两人联手充斥在这书房中的气息就是一锅钢水。看起来似乎平静无比,但是其中的味道却厚重炙热了数十倍。几乎每呼吸一下都可以感觉到肺在这气势的威压下抽搐。
“你们干什么。”山德鲁瞪着格鲁和罗兰德团长厉声大喝。
“我想你最好解释一下。”罗兰德团长没有理会山德鲁,一直看着这个人,目光如剑。淡淡地问。“你如果真的是找山德鲁老先生,那为什么会一直潜伏在这里?而且这个面具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应该是代表了你是死灵公会的人。如果你不证明你不是我们潜在的敌人,你走不了的。”
格鲁没有说话。罗兰德团长说的就是他的意思。即便他们自己可以戒备,但是他们的君主,朋友的性命,在这样一个潜行术高到如此地步的人的手下只会危如悬卵。
现在以二敌一的情况下无疑就是杀掉这样一个危险人物的最佳时机。格鲁和罗兰德团长两人都明白这一点。
“你们别太过分。”山德鲁的眼睛圆睁,陡然散发出的光芒落在了格鲁和罗兰德团长的身上。两人的气势立刻产生了微小的波动了,趁此机会,这个人只是闪了一闪就飘进了走廊,然后下一瞬间居然就如同一只最敏锐的变色龙般融进了走廊的环境中消失了。只留下一句渐渐远去的话语:“…..放心好了,我早就懒得去当谁的敌人了。我躲在这里只是因为想顺手帮帮这个小子救他一命罢了。”
罗兰德团长并没有追上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山德鲁:“对不起。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他有可能是我们的敌人的话……”
山德鲁的眼神和表情也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甚至还有点心灰意懒,叹了口气喃喃说:“你放心吧。他和我一样,对你们这些什么阴谋什么狗屁国家大事早就没兴趣了。这次来也许真的只是帮我收尸而已。”
格鲁看了转过头来对阿萨说:“刚才我一直没进来,就是因为发现这里似乎还有个人。我一直摸不透是敌是友,也就不好出手。只有让你自己想办法先动手,我再伺机而动。不过却想不到他原本也是打算帮你的”他露出一个极少的见的微笑。“你这次的生意看来是亏了,花费那么大的功夫说服我们出手帮你原来却是白费。即便只是你自己一个人回王都,也绝对有惊无险。这里原来有这么多等着帮你的人。”
阿萨长舒了一口气,摇头苦笑着说:“也不算亏,至少我的目的看来是达成了。”
格鲁淡淡地说:“我不管你的目的如何。但是既然你没死,你答应我们的事就一定要去做。”
“放心,我从来不会赖帐的。”阿萨苦笑了一下。“尤其是赖你的人情帐。”
“这里看来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先去把那只双足飞龙找回来了。”格鲁冷冷地看了公爵一眼,更冷地丢下一句。“反正我想这个人应该也活不了的吧。”
随着这一句话,公爵的所有精神才彻底的崩溃。
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死。当山德鲁和罗兰德团长一起出现,格鲁也现身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再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了。死是必然的。他接受不了的是失败,而且是失败得这样彻头彻尾一塌糊涂莫名其妙。
几分种以前他还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所有的人无不在他的掌握摆布中。但是就这几分钟之后他才发现被掌握被摆布的居然是自己。刚才他就只有呆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说话,讨论,几乎没有人朝他看过一眼。格鲁最后这一句才说明,在胜利者们的眼中他现在已经无关紧要,和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说这次的失败只是运气,或者说是偶尔自己的疏忽。罗兰德团长只是在一个巧合中看到自己的破绽,那个死灵法师老头只是有运气死里逃生,或者格鲁和那个神秘人物的出现确实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这其中的任何一项导致自己的失败他都会好过得多。可惜并非如此,这里发生的每一间事情任何人都看得出不是巧合,都是早有计划,安排好了的。
自己的安排不过是别人的安排中的一环而已。这么多年的运筹帷幄叱咤风云,到头来居然只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失败小丑的配角。公爵的精神已经不是痛苦,绝望之类的词汇可以概括的了。
公爵缓缓无力地坐下了,他现在眼里看到的所有人所有东西,包括这个公爵府,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崩溃,糜烂,坍塌,死。他用这辈子最无力的声音喃喃说:“周围怎么这么安静?”
直到现在周围依然是那样安安静静,不只是外面的王都近卫军,连公爵府中所有的下人都没有出现。这里似乎突然就变成了一坐鬼宅。
“他们都已经离开了,奉公爵大人您的命令。”罗德哈特回答。他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有礼貌,谦恭,简洁。“我告诉他们说公爵大人和罗兰德团长要审讯犯人,不得靠近打搅。”
公爵闭上了眼睛,缓缓点了点头:“然后你们就等在外面,等我尽量多说点东西给这个我认为只有死路一条的小子知道,然后再进来放了他?”
“对。”罗德哈特点了点头。
公爵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他已经完全不想反抗挣扎。虽然他绝不是个弱者,但是这里却有两个最顶尖的强者,他不想像只狗一样徒劳地挣扎两下然后被人按住宰掉。何况他的斗志早已崩溃,连渣都没有剩下。
罗兰德团长和罗德哈特静静地看着公爵没有出声。山德鲁若有所思,似乎心思根本就没在这里。而阿萨也没有吭声,他知道现在已经用不着自己说什么了。
半晌,公爵费力地张开眼睛,看着罗兰德团长说:“我现在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你告诉我,行么?”
“你说吧。”罗兰德团长点点头,他从公爵的眼里明白这个人已经彻底垮了。
“为什么你和这个死灵法师会在一起?当时有上千人看到你们战斗,至少我看得出来那场战斗绝不是演戏,你还死了五十多个团员,为什么你们后来还能够聚在一起对付我?”
“亲眼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不是吗?如同你让魔法学院的人看到凶手一样。”
当日,大屋中。
“我也从来不喜欢废话。”罗兰德团长的手腕一振,那把长剑的嗡鸣之声充斥在大屋中的每一寸空间中。“我们开始正题吧。”他看着山德鲁问:“你究竟是谁?”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来杀我?”山德鲁显得有点哭笑不得,他皱眉想了想。“不过既然是你来这里找我的麻烦,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难道罗尼斯不知道你来这里吗?”
“罗尼斯主教大人被暗杀了。”罗兰德团长看着山德鲁的眼睛。
“什么。”山德鲁的身体一震,连凝聚的魔法力都因为精神的混乱而全部消散了。“这…..怎么可能。”
这反映已经很清楚地证明了罗兰德团长的猜想。这样的震惊不会是装出来的,在和他对峙中主动散去魔法还不如直接把脖子送到剑下来。所以罗兰德团长收剑,说:“有上百人看见凶手就是在你这里居住的那个神官。现场还有一张罗尼斯主教亲自签署的通缉令,上面说明了那个神官是死灵公会的奸细。”
山德鲁还没从这个震惊中恢复过来。圣骑士团的团长出现在这里而且先赔上了三个团员的性命,绝不是只为了来说一个谎的。他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何况那小子也根本杀不了罗尼斯。”
“我也觉得不可能。而且从主教大人身上的伤口和当时的情况来看,确实可疑。我怀疑这是个圈套……”
“那你怎么不去调查?反而跑来找我的麻烦?”山德鲁的声音已经气急败坏。
“上百个目击证人,主教大人亲笔的通缉令。这样的证据证人已经无法反驳。即便这是个圈套,也没有任何给人躲避反转的余地。你被所有人怀疑是死灵法师,皇帝陛下下令要我对任何死灵法师格杀毋论。所以即便我有任何的怀疑,但是也没有任何理由不执行命令。”罗兰德团长伸手入怀,掏出的却是一个传送卷轴。“虽然我从没听罗尼斯主教大人提起过你,但是以前发生的那起死灵法师事件时罗尼斯主教的反映,还有你刚才的反映,我已经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你虽然是个死灵法师,但是和罗尼斯主教应该关系非同寻常。现在只有我们两人联手,才有机会揭露真相。这是魔法学院的传送卷轴,那里现在没人。你先躲藏一下,然后我们再私下联系。”
“躲就不必了。”山德鲁接过卷轴,转身进里屋拿出一张面具,手只在自己的脸上一刮,所有的胡须就纷纷落了下了来,然后他套上面具,赫然就成为了另一个相貌完全不同的人。
“最好召唤几个僵尸骷髅出来让我杀掉,这样比较不让人疑心。”罗兰德团长提醒山德鲁。“如果你再能够装扮出一具你自己的尸体就更好了。外面有很多人,亲眼看到你和我战斗然后被杀的话也许对我们以后更方便。”
“好吧。”山德鲁点点头。“但是你要小心点自己别被杀啊。”
第二部 第三章 继承
“我太小看你了。”公爵的声音已经丝毫没有了生机,只是把字一个一个地往外吐。“你一直不过问政事,我也就一直没提防你。以为你和那些军方的大臣们一样,不过都是些刚直有余头脑不足之辈罢了。想不到你能够看出些端倪来,还居然在阵前和原本的敌人协商联盟,演上一出好戏给我们看。”
“玩弄权势的人,一定都是有头脑的。但是不玩弄权势的人,并不都是笨蛋。”罗兰德团长淡淡说。
公爵缓缓点了点头。yu望太强,就会遮闭理智。太注意一些东西,就不能够去感觉把握事情的全貌和其中的细微变化。被一片树叶吸引,就无法看见整个森林。
这些道理他其实是知道的。但是在权势阴谋上追风逐浪得久了,太过于沉迷其中。眼睛就只会通过权谋手段来分辨事物了。
罗兰德团长指了指阿萨。“虽然我不大了解他,上次团员被死灵法师杀死的事也让我对他有过疑心,但是我至少看得出主教大人身上的伤口绝不像他这个连剑也不会用的人刺出的。虽然你也把伤口掩饰过一下,但是至少在我的眼里却是欲盖弥彰。就算我不敢肯定是你,却能肯定不是他。”
公爵苦笑了一下。他自己感觉到似乎连脸上的表情也在崩溃。“我居然忘记了帝国第一剑士的眼光。”
“那是因为你的圈套太完美了。所以你根本用不着在乎其他细节。”罗兰德团长淡淡称赞,但是眼光里丝毫没有友善的意思。“之前的死灵法师杀死圣骑士团团员的伏笔,主教大人亲笔签名的通缉令,还有上百个牧师的证人。即便我看出了不妥,也只有乖乖地按照你给我安排的路走下去。”
“其实如果不是之前主教大人对待那件死灵法师事件的时候态度有点奇怪,我即使疑心,也绝不敢去和一个死灵法师商议妥协,也就无法得知那张通缉令的真实内情。既然被通缉的人不会是凶手,那么整个王都里有资格当凶手的人也不多。综合一些蛛丝马迹和当时你在现场的表现来看,我几乎都可以肯定你是凶手了。”罗兰德团长的声音和眼光一起凌厉起来。“你为什么要杀罗尼斯主教?”
“为什么?”公爵惨笑了一下。“因为他挡在我前面了,我也挡在他前面了。他还要先发制人,所以不是我死就是他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懒得说了。现在你们已经掌控全局,慢慢调查就知道了。”公爵长叹了一口气。“但是就算你和这个死灵法师互相联手,凭你们所知的和手段,也绝对是走不到现在这一步的。”他缓缓转过了头,看了看罗德哈特。他的眼里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只有死一样的灰心丧气。“其中还有不少是他的安排吧,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能够拉拢他。”
“我们不是拉拢他,而是他自己选择了相信朋友和公道。”罗兰德团长也看着罗德哈特,眼里已经有了赞许之意。“就在我和山德鲁老先生商量之后,疑心是你却不知该如何着手的时候,他来找我。他告诉我,他相信他的朋友绝不是死灵公会的奸细,他相信这件事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阿萨看着罗德哈特,颇有些意外。
虽然话题落到了自己身上,但是罗德哈特的依然站得那么直,依然那么自若从容,对阿萨露出个依然是那么亲切温和的微笑。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还敢站出来为朋友说话的人,一定是个有眼光有担当更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的人。所以我相信他,把我们所怀疑的都告诉了他。至于他到你这里来潜伏,是他自己的建议。我们可以利用你的计划顺水推舟,这都是他的功劳。”
“他的功劳….”公爵思考了一下,那被失败和绝望变成死灰色的眼神里突然冒出了点光彩。好象一潭沉寂的腐水突然又受到了点刺激,从底下翻腾上来一些生气。他看向罗德哈特。“我记得你当时是参加了围剿死灵法师的战役的。”
“是。”罗德哈特点头,回答得还是那样有礼,谦恭。
“照罗兰德团长这样说。你是战斗后马上就去找到了他,表示了你对朋友对公道的信任。”公爵连声音都恢复了点活力,他的嘴边还抿出了一丁点角度,似乎是在微微苦笑。
罗德哈特点点头,有点遗憾地叹了口气。“我收到命令后才知道罗尼斯主教大人遇刺,一时间实在太过震惊。还有当时的场面太大,我也是一时犹豫,所以没赶得上制止团长大人和山德鲁老先生的战斗。幸好他们自己能够分清形势。”
公爵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他的神情依然是颓唐,失落,伤心。但是却已经不再是那样了无生机。仿佛经过这些早已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的对权谋的思考,他又找回了些生趣。“我曾经说过,我知道你是个有眼光有决断有城府的人。但是现在我才知道,我对你的评价依然是低了。”他再挤出了个苦笑。“我原本以为自己养的是一只还没有成为老虎的猫,想不到却是只装成了猫想把我一口吞下去的老虎。不过能够知道这一点我还是有点欣慰,因为我不是败得那么糊里糊涂,只是一代新人胜旧人而已。”
“对不起。我不是对付您,公爵大人。”罗德哈特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很诚恳,好象一个小孩子在向大人表达自己的心声。“我只是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罢了。”
“好气度。好眼光。”公爵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笑是苦笑,但是好象又有点会心的意思。如同一场精彩而艰深的牌局中的失败者,虽然一败涂地,但并不愤怒和歇斯底里,除了失败的沮丧和失落外,也有对对手的佩服甚至一点点惺惺相惜。
但是旁人很明显是无法领会他眼光中的这点深意的。罗兰德团长叹了口气,对公爵这样一个老奸巨滑难以对付的敌人却在失败的时候放弃得那样快那样彻底,他似乎感到有些遗憾。“其实我没有想到你一看到我们出现就认输了。我还以为你会挣扎一下,至少也要为自己辩解。”
“既然你们敢同时出现在我面前,那就说明已经没打算给我任何挣扎的余地。现在这样的场合,已经没有任何手段和权谋能够起作用了。难道我连这个也看不出么?”公爵把眼光淡淡地在罗兰德团长和山德鲁的脸上扫过。“凭你们两人要杀我和杀一只鸡差不了多少,我又何必要像一只鸡那样死得难看呢。”
罗兰德团长看着公爵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其实凭你的聪明才智,不管是好好用在哪一方面都足以名留青史。甚至你不用这么急,慢慢来个十多年,整个帝国也许真的会落在你手中。你又何必要在权势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偏,以至把自己都葬送掉呢。”
公爵微微怔了怔。现在回头看看,似乎确实如此。如果自己不这样越走越远,是不是会好一点呢?
但是想了想,公爵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因为自己已经开始走了。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没办法再停下。胜利之后就会有新的目标,然后不断地进取,想不断地走得更高,更强….最后就…..公爵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久以前给女儿讲过的故事,一个一旦穿上就只有不停地跳舞一直跳到死的鞋子的童话。自己就是那个喜欢跳舞的人,权势和野心就是那双有魔力的鞋子,一旦套上之后就让人疯狂至死。
罗兰德团长的话把公爵的思路打断:“你错就错在野心太大,yu望太强了。”
“我说了。我不是错了,我是败了。”公爵猛然站了起来,声音也完全恢复了神采。“我没有错。走在权势和野心之路上的我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我只不过是失败了,倒在路边而已。后面自然还有其他人跟着我的脚印走上来,踩着我的尸体走得更高。”公爵的眼睛却没看向任何人,而是抬头望着天花板。他一脸的严肃,好象一个孤独的信者在诵念自己一个人的圣经。“我失败的原因就是太得意,太过沉迷权势的力量了。yu望太强,就会遮闭理智。太注意一些东西,就不能够去感觉把握事情的全貌和其中的细微变化。被一片树叶吸引,就无法看见整个森林。只有不拘泥于眼前这一点事物,把眼光放得更宽广,才能够走得更远。追求而不沉迷于权势,才能够得到真正的权势。我的后来者们一定会吸取我的教训,比我走得更远。”
阿萨一直一声没吭,静静地听着公爵和罗兰德团长的对话。罗德哈特也静静地听得很仔细。山德鲁的精神似乎全没放在这里,一会底头沉思一会左右张望。
公爵低下了头,眼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缓缓而平静地说:“我再说一次,我没有错,只是失败了。”他重新坐下,拿起了桌上的细剑,掉转剑锋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插了进去。
阿萨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但是他看到罗兰德团长和山德鲁都没有动,也站住了。
细剑穿过了公爵的身体,从背后露出再刺穿了椅背,血在胸口上不断地浸染出去。这一剑从他的心脏正中透了过去。
带着一丝痛苦的平淡表情,公爵叹了口气。他迎着阿萨看过来的奇怪目光,用有点抽痛的声音说:“其实有时候我也在想,像你这样什么都不理会什么都不去追求的人虽然是蠢了点,但也真的很轻松……”随着胸口和椅背上的殷红不断地扩大,公爵声音小了,头也慢慢地垂了下去。终于,他死了。
书房内很安静,除了山德鲁以外每个人都用不同的眼光看着依然坐在那里的公爵的尸体。半晌后,阿萨突然问:“为什么要让他自杀?”
“反正他都要死。自杀也是一样的。”罗兰德团长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就这样死了,我们拿不出任何的证据来,旁人会相信是他杀了主教大人吗?”
“其他人自然不会相信。也用不着相信。”
阿萨一楞:“那……我…..”
“对不起。”虽然在说对不起,但是罗兰德团长看着阿萨的眼光却很平静,好象没有丝毫的抱歉的意思。“你还是通缉犯。杀死主教大人的罪名还得扣在你身上。”
“为什么?”阿萨完全弄不明白,元凶已经授首,这个黑锅却不能够卸下。
“姆拉克公爵的声誉不管是在朝在野都很好。他的势力也很大。这些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阿萨点头。公爵的声誉不只是好,在和他现在如日中天的势力的结合下,几乎已成了朝野上下有志者们的共同认定的目标。
“如果我们突然宣布,他其实是谋杀罗尼斯主教大人的真凶,那朝野上下肯定群情哗然。一个在大家心目中是那样清正廉明能力卓越的一个形象,突然破灭了,那会怎么样?”
“不知道。”阿萨摇头。
“对外。这是帝国的大丑闻。帝国的声誉在国家之间会受到打击,教会和帝国的关系也一定会受到影响。对内,百姓和小官小吏们对朝廷的信任会一落千丈。人心动荡之下,原本依附公爵的那些官员和商贾会怎么样也不好说,总之对帝国肯定是不利的。所以公爵其实是凶手的消息不能散播出去。只有这里的人知道就够了。”
“所以我就非得要给他背黑锅。”阿萨皱眉。
“对不起。”罗兰德团长叹了口气,似乎也有点语重心长地看着阿萨。“其实我也不希望你被人捉到。毕竟那么大的悬赏金额对帝国的国库也是不小的负担。”
“反正你也被通缉惯了,再通缉通缉也没什么大不了吧。”山德鲁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而且这通缉令对你也有好处。如果我没记错,死灵公会的混蛋们好象也在追杀你吧。这张通缉令可以帮你自己随时保持高度警惕。”
阿萨无力地长叹一声,回答:“好吧。反正我拒绝也没用。不过既然公爵不是杀害罗尼斯主教的凶手,你又怎么解释他的死呢。”
“当然是被你杀死的。”罗兰德团长淡淡地说。“反正你已经背上了那么重的罪名,应该不在乎多这一条。放心吧,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等时机成熟之后我们会帮你洗清这些罪名的。”
“想不到元凶死了之后,他的所有罪名都要我来继承。”阿萨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但是如果我依然是凶手,那…..小懿怎么办呢?她….她也和我一起…..”
“对。按你所说的,她也有东西要继承。只不过和你有点不同。”罗兰德团长点头,对罗德哈特说。“你去把她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