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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维斯特帕列     征战五千年txt下载     征战五千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5章 西园雅集

    “吁~”凿空西域时所练就的精湛马术在此刻发挥了作用,李悠用力一拽缰绳,骏马人立而起,总算避过了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借着随从手中灯笼的光芒,李悠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从穿着来看似乎是一名大户人家的丫鬟,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拍着胸口。

    “你是谁家的丫鬟?怎么如此不小心?”李悠眉头微微皱起,这条巷子里的人家不多,难道她是周学士家的丫鬟?

    “奴婢丹青见过小爵爷!”丹青红着脸偷偷的瞄了一眼李悠,旋即就将头低下行了一礼,“奴婢乃是周小...学士家的丫鬟。”

    “哦?不知丹青姑娘拦住去路有何要事?”李悠翻身下马走到丹青跟前,看她身上的打扮,显然不是一般的丫鬟;周学士身边用的是男仆,周夫人身边的女仆都是从小跟她的,如今年纪也大了。像她这样年纪不大,在府内地位又不低的估计应该就是那位周南周小姐的丫鬟了吧?李悠心中暗暗猜测着。

    李悠温和的语气让刚刚差点说出周小姐名字的丹青心情稍微平复,她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拿出一张请柬双手递了过去,“太平郡主三日后在西园举行雅集,还望小爵爷赏光前往!”

    “哦?雅集?”李悠好奇地接过请柬,太平郡主李令月的名字他也曾听闻钱骅说过,这位郡主是皇家近支,父亲乃是先皇的兄弟,深受先皇宠爱,今上和她是堂兄妹,双方关系一向交好,因此在先皇去世后她的恩宠有增无减。

    这位郡主阁下生性喜好交结各路青年俊才,先皇在位时就经常向他推荐得到她赏识的年轻人,名士王摩诘就曾经因为一手琵琶曲《郁轮袍》打动了太平郡主而被她引荐给先皇,后来更是在殿试中拿下了状元的名号。

    太平郡主喜欢举办雅集,雅集是指文人雅士吟咏诗文,议论学问的集会;在华夏历史上著名的雅集有西晋石崇的“金谷园雅集”,东晋王羲之的“兰亭雅集”,唐朝让王勃一夜成名的“滕王阁雅集”等等。

    因为有王摩诘的先例在前,太平郡主所举办的雅集一向是大魏青年才俊趋之若鹜的所在!在这里不仅有机会得到太平郡主的赏识,为自己铺开青云之路,另外由于大魏民风开放,参与雅集的不仅有男性士子,还有京城各大豪门家的小姐,如果能得到她们的青睐,即使没有被太平郡主看中也是不虚此行。

    因为这两个原因,太平郡主所发放的雅集请柬一向是京中备受追捧的物品,据说甚至有人愿意花纹银千两来购买一封请柬,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没多少人肯出让。

    “是,还望小爵爷到时候赏光!”丹青红着脸继续说道,很少和陌生男人说话的她现在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嗯,我知道了,三日后我定会前往!”李悠将请柬转手递给许光,他又不是傻子,已经猜出这封请柬大概是那位周小姐所转赠的,据说她和太平郡主是闺中密友,想来是想借着这次雅集的机会摸清楚自己的底细吧?

    这算不算是古代版的相亲?李悠也想提前看看这位周南小姐到底是何样人物,于是干净利落的答应了下来。

    丹青闻讯长出了一口气,小姐交代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于是再次行礼,“如此有劳小爵爷了!奴婢先行告辞,小爵爷一路小心!”说罢不等李悠回应,就一溜烟儿的向周学士府跑去。

    还真是个害羞的小丫头啊!李悠笑笑上马继续向回行去;这时候许光也赶了上来,“小爵爷,这太平郡主深受两代皇家宠爱,您若是能在雅集上得到她的赏识,日后继承爵位必能少几分阻碍!”

    “嗯,到时候去看看再说吧!”李悠还没有想好,此事该如何应对,因此随口敷衍道。

    回到府中洗漱一番上床休息,第二日一早钱骅又来到府上找他,当听闻李悠拿到了太平郡主的雅集请柬,钱骅不禁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久闻太平郡主的雅集之上佳丽如云,文阳贤弟初入京城就遇到这种好事,真是让愚兄羡慕不已啊!”

    “这一张请柬可以带俩人进去吧?钱兄若是有空不妨和小弟一起过去?只是钱兄早已娶了嫂嫂,怕是无缘这些佳丽了吧?”李悠调笑道,钱骅的妻子是另一家勋贵宁远伯家的小姐,平日里管教颇严,他想娶个小妾恐怕不容易,更何况能参加太平郡主雅集的女子都是名门之后,也不会有人肯去钱家做小。

    “如此多谢贤弟了!”钱骅大喜道,看来这张请柬果然可以带人进去,“贤弟你这就不懂了,即使不能一亲芳泽,就算是去看看也是好的!咦,太平郡主和周学士家的小姐是闺中密友,贤弟这封请柬莫非是从周小姐手上得来的?”钱骅终于回过味来,忍不住调笑道。

    且不提这兄弟二人如何商议,在京中的另一处府邸之中,也有人在说着这次西园雅集之事,王维桢之子王清任正拿着同样的请柬走进了袁章的书房,“飞卿兄,今日小弟得了太平郡主雅集的请柬!飞卿兄若是能到场,必可一举成名!”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王清任对袁章的才华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在他想来只要袁章能到场,必能力压群雄。

    “大丈夫功名从来只向直中取,岂有依靠妇人幸进之理?”袁章不为所动。

    “飞卿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科举之事五分靠本事,五分靠名气!若是能得到太平君主的举荐,您今科的状元就又能多几分把握!再说了,只要有真才实学,何惧流言?君不见可有人说王摩诘学士的坏话?”王清任连忙劝道,“飞卿兄才华无双,可惜来京日短名气终究逊色了些,太平郡主在京中交游广阔,由她一句话,胜过你投贴十家!”

    “哦?你是说太平郡主交游广阔?”袁章似乎想起了什么,点头应道,“如此也罢,我就陪你走一遭!”

第106章 名士云集

    “文阳贤侄果然明理,父母人伦乃是天地至理,赵王既然是陛下的生父,理应尊为皇考!那些读书人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平日里满嘴的忠孝,如今却力阻陛下至孝之举,实在是寡廉鲜耻之极!”英国公丘元德摸着胡须赞道,看来他对李悠的表态十分满意。

    “叔父过誉了!”李悠故作腼腆的说道,这两天他和钱骅一起四处拜访京中的勋贵之家,这些话已经说过无数次了,都快倒背如流了!

    “嗯,贤侄今后若是在京中遇到什么事情,尽可到府上来!”说罢丘元德端起了茶盏,李悠和钱骅连忙起身告辞。

    出得府外,俩人上马并肩而行,钱骅说道,“如今咱们勋贵一系虽然暂时被世家和寒门打压,但大魏开朝以来两百余年的积累亦不是吃素的;文阳贤弟若是在国子监受了那王维桢的刁难,大可以来英国公府上向丘太尉求助。丘太尉自不会坐视不理。”

    今日李悠已经表明了态度,丘元德也需要有年轻的血液补充勋贵一脉的实力,因此绝不希望李悠的袭爵一事受到阻碍,而且袭爵是勋贵们最关心的问题,谁也不希望在这件事上出问题;如果今日他们坐视李悠袭爵不利,日后他们的子嗣袭爵时遇到问题还指望谁来说话?

    “这几日有劳钱兄为小弟引路了!等明日西园雅集之后,我请钱兄去京中的长乐坊游玩一番!”李悠拱手谢过。

    “咱们兄弟何须如此见外?”钱骅不以为意的笑笑,转而正色道,“不过文阳贤弟你初来京城,正需要各路人马帮衬!明日事了,我帮你约上几位勋贵家的公子,咱们好好聚一聚!”

    “多谢钱兄!小弟明白!”李悠离京多年,京中的关系恐怕早就有些淡了,现在乘着还在京中的时间,正好和下一代的勋贵们多联系联系,日后也好有个帮衬!俩人边走边聊,很快将邀请的名单定下,比如什么英国公家的小公子、武定伯家的世子等等,都是祖上和李家、钱家交好之辈。

    翌日清晨,李悠早早的起来,带着许光乘马前往钱骅府上接了他一同前往城西的西园去赴太平郡主的雅集。

    “西园在京城之西十里处的西山之下,此地背山面水、风景旖旎,乃是京中贵人们避暑游玩的首选之所!其中又以西园的风景为胜!”一路上,钱骅摇头晃脑的给李悠解说着西园的来历,“开朝之初西园本为皇家避暑山庄,先皇疼爱蜀国公主,将西园赐给了她;而蜀国公主和太平郡主交好,因此我等才能进得园内一览风光!即使不为扬名天下,不为那些名门千金,但是能入园一览美景,也值得我等走一遭了!”

    “哈哈!钱兄才华过人,想来此次定会有佳作问世!”李悠知道钱骅当年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可是很轻松的,他是勋贵家为数不多的文武全才,他的诗文当年在京中也深受好评。

    “罢了!我等勋贵家的富贵全靠武勋得来。此次进京后就要去禁军报道,愚兄最近把心思都放到兵法韬略上了。诗词不过是些小道,今后大概不会在这上面耗费太多精力了!”钱骅半是解释半是规劝的说道。

    “嗯,小弟明白!”李悠知道他这是为了自己好,因此诚恳的拱手谢过。

    不多时,二人已经行至西门之外,道路两边做文士打扮的人也越来越多,看他们前行的方向,大抵也都是前往西园而去。

    “前面可是文进兄?”交游广阔的钱骅很快在人群之中发现了熟人,连忙高声呼喊,见前人停步回过头来对李悠介绍道,“这是前国子监祭酒吕希文大人的次子吕景昭字文进,文进兄在诗文经义上颇有建树,贤弟日后可多向他请教!”

    说话间俩人已经到了吕景昭跟前,相互介绍作罢;吕景昭不无遗憾的说道,“文阳贤弟若是早些进京就好了!咱们尚能在国子监多加交流,可惜如今家严已经另改他任了!”

    “既然吕大人尚在京城,那小弟日后亦能上门拜访向吕大人和吕兄请教学问,倒也不算迟!”李悠笑呵呵的说道。

    吕景昭为人谦和儒雅,没几句话李悠就和他混熟了,顺带邀请他参加长乐坊的聚会,吕景昭欣然应约,接着三人又说起今日赴约的名士俊才来。

    “听闻此次王维桢大人的公子王清任也会赴约,王公子的诗文在下一向是佩服的,不知这次会不会有佳作问世!”吕景昭虽然有些不满自己父亲的职位被王维桢取代,但说起王清任来也并没有出言不逊,可谓是真君子。

    “小弟也曾听闻王摩诘学士也来了。摩诘学士诗画乐三绝,今日吾等有福了!”即使是钱骅这样不看重诗词之人说起王摩诘来也是心生向往。

    “今日太平郡主是为了招待京中赶考的青年才俊,王摩诘学士或许会一展自己在书画和琵琶上的才华,这作诗恐怕是不太可能了。不然的话有他的珠玉在前,那个青年才俊还敢献丑?”吕景昭不无遗憾的说道。

    “那还真是可惜啊!”李悠也很想看看这位和王维姓名相仿的诗人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诗词,现在听闻他不太可能亲自下场也难免觉得惋惜。

    “李贤弟不用可惜!”吕景昭忽然变得兴奋起来,“王摩诘学士今日虽然不太可能作诗,但今日亦有一位不输于他的青年才俊到场,想必他不会让二位贤弟失望的!”

    “哦?究竟是何样人物?竟让吕兄如此佩服?”钱骅好奇的问道。

    “此人乃是前朝大名士龙溪先生的衣钵弟子!姓袁名章字飞卿!”吕景昭说起龙溪先生时面露崇敬之色,“他方才得了院试的案首,本次入京专为状元而来!入京不到半月,这袁章就接连作出佳作,被众士子拿来和当年的王摩诘学士相比,认为今科状元舍他其谁!今日他必定会有佳作问世。我等不虚此行啊!”

    这世界还真是小啊!李悠想起了姑苏花船上那次不愉快的见面!

第107章 错综复杂(13000收加更)

    “这位仁兄,您手上可有西园雅集的请柬?小弟愿出纹银千两,只求仁兄带小弟进去!”王清任和袁章刚到西园外,就有一大群士子围了过来。

    “些许财物也敢在西园门口拿出来显摆?这位仁兄一看就是品行高洁之士,定不会将银子放在眼里!”还没等他俩回话,又一名士子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这位兄台,您只要带小弟进去,小弟愿意将祖传的《重阳帖》借给仁兄参详!”

    “可是前朝眉坡居士的《重阳帖》?”这下子就连袁章都有些按捺不住了!眉坡居士乃是前朝书法大家,这幅《重阳帖》乃是他罢官被贬客居他乡,重阳节时忆起远在京城的友人所作,诗写得苍凉多情,表达了他此时惆怅孤独的心情。此诗的书法也正是在这种心情和境况下,有感而出的。通篇书法起伏跌宕,光彩照人,气势奔放,而无荒率之笔。

    《重阳帖》也因此成为备受文人墨客推崇的高妙之作。袁章的老师龙溪先生曾经对他讲述过这段典故,更是称其为“天下第三行书”!难怪乎袁章会如此动容。

    “正是!我家祖上曾与眉坡居士的后人有过交往,因缘际会之下这幅书帖到了我家手中。仁兄只要能带我进去,出来后我必会带仁兄去我家做客,将此书帖借给仁兄临摹三日!”这名士子见袁章似乎动心了,连忙说道。

    “袁兄!是小弟乔一舟啊!”这会功夫,已经有熟人认出了袁章,连忙上来套近乎,至于他的目的么,自然是和前面那些人一样,也是希望袁章能带自己去参加这次雅集。

    如果是其他时候,袁章肯定会放弃这次机会以换取一睹《重阳帖》真容的机会,可是这次却是不行!王维桢已经明言短时间内不会向他透露当年构陷龙溪先生的究竟是谁,他唯有自己想办法打听,而太平郡主交游广阔,必定知道此事的真相!他还想今日得到太平郡主的青睐,从而得知仇人究竟是谁,因此只能舍弃了这次难得的机会。

    “摩诘学士,今日雅集可就要您费心思主持了!”西园之中,太平郡主李令月对王摩诘说道,想必有了这位名士在前,那些年轻人一定会竭力施展自己的才华吧?

    “谨遵郡主之命,王某定当尽力!”太平郡主是王摩诘的恩主,对于她的请求,王摩诘自然心甘情愿的遵从,“本次雅集倒也有些才华不凡之士,想必不会让郡主失望。”

    “哦?都有哪些俊才,学士不妨为本郡主介绍一二?”太平郡主虽为女儿身,但一向对朝政大事颇感兴趣,可惜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参与其中,因此只能用为朝廷引纳贤才来弥补一二,所以听到王摩诘的话顿时来了兴趣。

    “有琅琊王氏的新一代千里驹王机王士衡,有蜀中七岁能诗的苏少游......哦,对了,还有今年姑苏院试的案首、龙溪先生的衣钵弟子袁章袁飞卿......”王摩诘一连说出几个他欣赏的才子,当然这里面并没有李悠的名字。

    “嗬,王士衡和苏少游倒也罢了!那袁章算得了什么俊才?不过是仗着诗词小道糊弄些凡夫俗子而已!吾听闻他在姑苏时曾自夸‘今我辞乡入京去,琼华宴上谁第二’,此等狂妄之辈岂可入朝为官?”不等王摩诘说完,太平郡主身边的另一名男子就插话道,言辞之间对袁章很是不屑!

    太平郡主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是宰相杨介夫家的公子杨德明,她眉头微蹙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转瞬就烟消云散,三言两语将话题引开,“嗯,这几位俊才的名字本郡主倒也听过!且看今日谁能夺得诗会的头名吧!哦,对了,此次诗会当以何为题?不知摩诘学士想好了没有?”

    “本次诗会既然是在西园,如此当以游园为题!”听到杨德明的话,王摩诘不由得一阵儿心惊,他仔细回忆了一番,没有想起有丝毫得罪对方之处,为何他会如此生气?再偷偷瞟了一眼,却发觉杨德明正用阴鸷的眼神瞪着他,不由得让王摩诘汗如雨下。

    “嗯,如此甚好!你们在此稍事歇息,本郡主先去隔壁坐坐!”说罢太平郡主长身而起,转到隔壁。

    隔壁是女宾聚集的地方,亭子外笼着一层薄纱,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大魏风气虽然开放,但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些的。

    “南妹妹!听闻你家的姑爷今日也会前来?到时候我可好好得帮你看着点,若是他一无是处,姐姐我可不会让你嫁给他!”过来这边,太平郡主说话明显轻快了许多,毕竟她如今也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已。

    “郡主您又调笑小妹了!”周南面色一红低下头来,称呼也从之前的月姐姐换成了郡主。

    “好了好了,姐姐不闹了!”见周南有些不好意思,李令月也就不再调笑,转而正色道,“久闻嘉州伯文武双全、治家有方,想必这位李公子定不会像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一般不堪!”

    她们说话的功夫,李悠和钱骅、吕景昭也到了西园门口,递上请柬径直而入;他们没注意的是在他们身后一名年轻人正若有所思的盯着李悠。

    父亲说如今帝星飘摇、潜龙四起,其中一条正是出自东南!而嘉州就在大魏的东南一带,这位出身嘉州的小爵爷骨骼清奇、相貌异于常人,更兼双目如电让人不敢对视,莫非此事就应在他的身上?可是为何方才我使出望气之术却一无所获?莫非是我的修行还不够?不行,事关家族兴亡,此事需得小心,这次我一定要好好观察一番才行。

    思虑良久,这名年轻人才从沉思中恢复过来,他整了整衣服,迈着方步走到西园门口递上请柬。

    “原来是琅琊王氏的王机王公子啊!”知客连忙起身行礼,亲自将王机王士衡引入园内。

第108章 不是冤家不聚首

    “小姐小姐,姑爷来了!”丹青看到李悠出现在曲水流觞之旁,连忙凑到周南耳边小声说道,那天在周学士府的时候她俩还没看清楚李悠长什么样子就被里面发现了,所以直到现在周南才有了第一次窥探李悠的机会。

    “乱叫什么!”听到姑爷俩字周南不满的小声呵斥道,然后偷偷打量一圈亭子内的闺中密友们,发现太平郡主她们没注意到这边才松了一口气,悄悄地透过薄纱的缝隙向李悠望去。

    “小姐,我都说了姑...小爵爷长得一表人才!”丹青又差点叫成姑爷,她悄悄地指了指正在曲水流觞旁打量的李悠说道,“前面个子高些的那个就是!”

    心下好奇的周南忍不住顺着丹青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名身长约七尺八寸,风姿特秀的男子卓然而立,不同于西园之中大多数男子的儒雅之气,李悠不经意间就散发出一股沙场宿将才有的肃杀之气,令人望之而心生畏惧;不过转瞬就小三的无影无踪,以至于让周南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嚯!这就是嘉州伯家的小爵爷?好一副俊俏的模样啊!”太平郡主李令月径直掀开了薄纱,大大方方的看了过去,引得亭子中的千金们好一阵儿闹腾,叽叽喳喳的评说着李悠的样貌仪态,言辞之中不无羡慕。

    对,就是这种气势!而在园子里,王机也敏锐的捕捉到了李悠气势的变化,兴奋地击掌赞道。这可是久经沙场的上位者才有的气势,这位小爵爷从未经历过沙场征战,想来这种气势是天生的,如此看来他即使不是潜龙也是一名天才名将,跟在他身边对我琅琊王氏大有好处,听闻他要入国子监就读?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王机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贤弟,那座亭子里就是太平郡主和她的闺中密友聚会的地方了!想必周学士家的千金也在里面吧?”曾经多次参加过太平郡主雅集的吕景昭熟门熟路的介绍道。

    哦?我倒要看看我这没过门的媳妇到底长得怎么样?李悠将目光投向那座亭子,然而可惜的是此时李令月已经将薄纱放下,他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群人影,至于周南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

    也不知道如果用上鹰眼的话能不能起作用啊?正琢磨期间,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声,一个身材肥硕的胖子向吕景昭这边挤过来,“哈哈,吕兄多日不见,没想到今天也来了这里!”

    “这是永定侯家的小儿子张广泰,此子自幼深受永定侯宠爱,打小就无法无天,长大了更是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钱骅小声地给里有介绍着,言语之间掩饰不住的厌恶,想来即使是同为勋贵子弟,他也不喜欢这个败坏了勋贵家族名声的家伙。

    “吆,这不是钱兄吗?何时回的京城?怎么也不给小弟说一声。”说话间张广泰已经到了他们面前,一脸惊喜的看着钱骅,“还有这位是?”

    “这位是嘉定伯家的世子李悠,此次入京将入读国子监。”吕景昭强笑着给张广泰介绍李悠,像他这样自命风雅的人当然也不喜欢和张广泰打交道,可是看在永定侯的面子上,他也得虚言敷衍一番。

    “哦,原来你就是周学士家千金的姑爷啊。”张广泰闻言恍然大悟,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张某最喜欢结交各家府上的少爷,既然李贤弟到了京城,为兄无论如何也得给你接风洗尘才是,明日我在长乐坊设宴招待三位,到时候咱包下整个红袖招,咱们兄弟好好乐呵乐呵!”

    李悠在船上的时候就曾经听钱骅说过红袖招的大名,这家青楼不同于其他青楼的惺惺作态,还非得吟诗作对才能一度**,这里只要有银子就是大爷,因此深受一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喜爱,但却为自命风流的文人墨客所不屑。

    这张广泰也是难得的人才,在这等风雅之地说起逛妓院来也丝毫不加掩饰,声音之大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但凡听到的都下意识的往远处躲了点,生怕有人把自己和张广泰误认为是一路人。

    “哼,如此寡廉鲜耻之徒也能进入西园,真是污了西园的大好风景!”终于有人不忿张广泰站出来呵斥他了,连带着站在他身边的李悠等人也惹上了池鱼之灾,“这西园雅集也是你们能来的地方?还不快快退去!”

    我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李悠暗叹一声正待和张广泰撇清关系,一看来人顿时愣住了!和他表情一样的还有钱骅,这不就是在姑苏花船上遇到的哪位袁章么?

    “从姑苏到京城,袁兄这不请自来的习惯还是没变啊!”没等李悠开口,钱骅就出言讽刺道,他虽然脾气好,但也不是唾面自干之辈,算起来这已经是袁章第二次莫名其妙的针对他了,上次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让他给跑了,现在总算是可以还口了。

    “原来是吕兄和钱兄啊。”袁章身后的王清任迟疑片刻,方才站了出来,他知道钱骅和吕景昭都不是张广泰这般的纨绔子弟,袁章方才的话确实有些冒昧了。

    打过招呼王清任正想解释一二,没想到袁章见了钱骅更加生气,之前的夺爱之恨尚且未报,如今在西园又见到了他,正好好生的羞辱他一番,于是袁章制止了王清任接下来的话,上前两步就要和钱骅争执一二。

    “这里是太平郡主的雅集,来得都是太平郡主的客人,尔等都放庄重些。”他尚未开口闻讯赶来的王摩诘出言发话了。

    王摩诘环视一圈,无论是张广泰、钱骅还是王清任、袁章都不甘心的闭上了嘴巴,虽然他们不一定害怕王摩诘,但是他身后太平郡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见如此王摩诘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接着说道,“此次雅集乃是谈诗论文之地,尔等若是有什么争执,不妨用诗词来一比高下!”

第109章 曲水流觞

    “请诸位俊才于水渠两旁稍坐,王某会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以‘游园’为题吟诗一首,若作不出则需满饮此杯!作得不好的亦需满饮此杯!”王摩诘继续说着曲水流觞的规矩,只是这游戏众人早就玩过多次了,不待他说完就各自寻找位置坐下,只等王摩诘放下酒杯。

    水渠两旁的士子们大多都恨不得第一杯酒就停在自己的面前,好让自己有在太平郡主、王学士等人面前一展才华的机会!当然,若是能得到那家千金贵女的青睐就更好了!唯独李悠对此毫无兴趣,他不时地打量着周南所在的亭子,可惜的是朦胧的薄纱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一无所获。

    “看张兄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准备好了诗词?”失望之余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下方的张广泰一副轻松地样子,李悠不禁好奇的问道,难道这位也是一代才子?

    “非也非也。”张广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得意洋洋的说道,“为兄只是最喜欢饮酒罢了,且不说为兄做不出诗来,即使能做出也要尝尝这太平郡主家的美酒!”

    “哈哈,张兄还真是坦荡啊!”张广泰的话引得对面的吕景昭和钱骅同时大小起来,如此坦白的人还真是难让人生气。

    而下游的王清任和袁章听到此话脸上的鄙夷又多了几分,袁章心中愈加不满,自己的老师龙溪先生和他的友人孔七、元九才华何等惊艳绝伦,只落得凄凉的下场,而像张广泰、钱骅这般不学无术之辈却能占据高位,世事何其不公啊!

    今日袁某定要夺得诗会的头名,赢得太平郡主的赏识,向她打听到当年构陷老师的仇人究竟是谁!顺便也压一压这些纨绔子弟的气焰!袁章暗暗打定了主意。

    “今日不知谁能夺此头名!依杨某来看,琅琊王氏的千里驹王机久负盛名,蜀中苏少游天纵奇才.......这些人都有可能,至于其他人么,恐怕难与他们一争高下!”水渠上首,杨德明笑呵呵看着担任评判的众人,将扬名已久的几位青年才俊说了个遍,唯独没有袁章的名字。

    “杨侍郎目光如炬,在下也以为这王士衡最有可能!”一名年纪稍长的评判似乎想到了什么,硬生生的将袁章的名字吞回肚子里附和道。

    而在旁边的亭子之中,太平郡主和她的闺中密友们最关注的则是李悠的表现,李令月笑嘻嘻的说道,“哎呀,这第一杯酒最好是停在这位小爵爷面前,也好让咱们见识见识这位俊俏的小郎君才华如何,能不能配得上咱们的周南妹妹!”

    “你在这么作弄人,我就回去给爹爹说让他启奏陛下为你早日择郡马!”周南咬了咬嘴唇,毫不示弱的回击。

    “哎呦,南妹妹可千万别这样,姐姐我还想多逍遥两年呢!”李令月连忙示弱,转而将目光投向水渠,“开始了开始了!快看这第一杯酒到底会花落谁家!”

    太平郡主方才的玩笑话似乎成了真,这王摩诘放下的第一杯酒随波逐流,摇摇晃晃的停到了李悠的面前,亭子中的千金贵女们立刻激动起来,纷纷涌到围栏边透过薄纱看向李悠,她们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位小爵爷究竟能做出什么样的诗词来。

    唯独周南没有挪地方,可是她也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生怕漏过任何一个细节!至于丹青更是急得在她身后不停的揉搓着手绢,她也想去前面看看,可是小姐没动她又怎么好离开?

    “这位是嘉州伯家的公子吧?久闻嘉州伯文武双全,他的子嗣当非庸才!”评判之中有人抚须说道,显然他和李悠的父亲当年有些交情。

    水渠两侧,众多士子羡慕嫉妒的眼光同时落到了李悠身上,这家伙还真是好运气啊!吟诵开场诗的机会竟然让他拿到了,众人屏声静气,静静地等候着李悠的诗词;若是做得不好,他们可不会轻松放过李悠。

    啧,我一点也不想作诗啊?我只要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就能顺利袭爵,轻松享受富贵生活;有个才子的名声对我又没多大的好处,何必出这个风头呢?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酒杯,片刻之后李悠暗叹一口气,伸手捞起酒杯一饮而尽,竟是打算认罚了事。

    哎,亭子之中响起一片叹气声,她们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下,李悠竟然主动认输了,一时间她们对李悠的好感下调了不少,甚至还有人小声嘀咕着,周小姐的这位姑爷该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吧?

    周南也紧紧皱起了眉头,那天在自己府中听他谈吐还算不俗,绝不会是不学无术之人,怎么到了这里连一首诗也做不出来?

    水渠两侧的士子也是表情不一,有暗自庆幸李悠主动放弃错过出风头机会的,有鄙夷他不会作诗的,也有不以为意的。唯独张广泰探过脑袋,“贤弟,这酒味道究竟如何?”

    “甘冽可口,难得的好酒啊!”李悠细细回味一番说道。

    他轻松的样子更是让那些士子们心生不满,当即有人冷笑道,“做不诗来认了就是,又何须用贪杯来当借口?”

    “李公子既然已经满饮此杯,那么咱们就继续吧!”王摩诘制止了他们的争论,放下了第二杯酒。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酒杯之上,溪水缓缓流淌,酒杯时起时伏,最终停到了袁章的面前。

    “好!且看袁兄为我们献上佳作!”还没等袁章开口,人群中有认识他的立刻开始了喝彩,尤其以王清任最为激动。

    袁章也不客套,站起身来鹤身而立,右手背在身后缓缓踱步,一步,两步......到第七步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开始缓缓吟诵:

    “今日入西园,四望天日曛。

    东北何霭霭,宫阙入烟云。

    爱此高处立,忽如遗垢氛。

    耳目暂清旷,怀抱郁不伸。

    下视十二街,绿树间红尘。

    车马徒满眼,不见心所亲。

    孔生死洛阳,元九谪荆门。

    可怜南北路,高盖者何人。”

第110章 举座皆惊(一万五推荐加更)

    袁章此诗一出举座皆惊,那些和他同样出身寒门的士子们觉得他这首借景抒情,讽刺志士沉沦,小人猖獗的诗写得极好,忍不住出声赞道,“七步成诗,袁兄真乃大才也!”

    主持诗会的王摩诘抚须点头,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味着此诗的奥妙之处,少许之后睁开眼睛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哎,举世皆浊你一个人如此孤傲又岂能落得了好去?

    而反观高坐之上,杨德明此时的脸色黑得可怕,呵呵,如今还没考中进士当上官呢,就开始为孔七和元九这两个奸佞谋不平了?等你掌权的时候那还得了?

    “此诗言浅而思深,意微而词显;实乃近些年少有的佳作啊!”评判之中,一名相貌清癯的老者摇头晃脑的说道,“今日诗会,恐怕再难有和此诗一争高下的诗作了。”

    “哼!如今圣天子在位,众正盈朝,此等狂士竟如此出言不逊,是何道理?”杨德明冷哼道,“那孔七和元九当年污蔑先皇之事证据确凿,又何来的委屈?本朝虽不以言辞入罪,但此等狂悖之语尔等不当面驳斥也就罢了,莫非还想给他个头名?”

    “不敢不敢,在下年老昏聩,一时没有觉察其中的道理,多亏杨侍郎提醒才豁然开朗。”那老者连忙改口道,见杨德明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诗倒是好诗,只是在此时此处拿出来似乎有些冒昧了。”亭子之中,太平郡主惋惜的看着袁章,此人才华如此出众,可惜尚未入朝就得罪了宰相家,想来这次科举大概是不会顺利了。

    “好端端的游园,却被他弄成如此模样;若是对朝中不满,大可以叩阙上书,又何必来扫咱们姐妹的兴致?”其他的千金贵女们也被袁章的这首诗弄得极不高兴,如此良辰美景,说些风花雪月难道不好么?非做出一副孤傲高绝的样子给谁看?

    “飞卿这首诗借景怀古,用前朝孔昱蒙冤和元辰被贬斥之事来劝谏今朝,实属好诗;只是七步之间难免仓促,这元辰可是排行第六的,何来元九一说?”王摩诘看到袁章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他并不想让袁章在此时撞得满头包,因此凭着熟读史书的积累,硬生生的将袁章的这首诗给歪曲了含义,但愿经他这么一说能让杨德明平息几分怒气。

    “王学士,在下这首诗并非......”袁章闻言眉毛一挑,起身就要反驳;一旁的王清任连忙将他拉住,止住了他的话语,向王摩诘拱手道,“多谢学士指正,在下也记得那元辰是排行第六,因此此诗改成元六似乎更合适一些!”

    “嗯,如此咱们继续开始吧!”王摩诘生恐再出祸端,赶紧又放下了一杯酒,这次轮到了来自蜀中的苏少游。

    苏少游当即吟诵出一首辞藻华丽地七绝,将今日高朋满座、风景醉人的雅集描绘的极其雅致,接着琅琊王士衡也不甘示弱,以一首《临江仙》赢得了众人的赞誉,总算是将现场的气氛扳了回来。

    其实他们的诗词论起质量来并不见得有袁章的出色,只是字句之间更符合今日的氛围罢了;受他们的影响,其他士子吟诗作词的兴致愈发的浓烈起来,就连钱骅也在酒杯转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拿出了一首还算不错的五绝。

    诗会过半,水渠两侧的宾客之中就只有李悠和张广泰没有吟诗了,他们俩都是选择了喝酒认罚,这让众人难免有些侧目。

    “小姐小姐,姑...小爵爷为什么不吟诗作词啊?”丹青现在比周南还要着急,亭子之中众位千金看待周南的眼光也越发的暧昧起来,想来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格外值得同情吧?有些平日里嫉妒周南才华出众的甚至开始小声的出言讽刺了。

    而在另一侧,杨德明对此倒是十分满意,要是这位嘉州伯的世子真的不学无术那就好办了,将他硬生生的拖在国子监,勋贵之中岂不是就又少了一员大将?这对世家一脉大有好处。

    水渠两侧的那些士子们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目光不住的在李悠和张广泰身上来回逡巡,袁章刚才的遭遇让他们倍生同情,而这两名纨绔也能和他们同坐一起又让他们格外不忿。

    好巧不巧,这时候酒杯又停到了李悠的面前,还没等他伸手取酒杯,就有士子忍不住出言讽刺道,“李公子还真是好酒量啊,喝下去的酒都快能装满一水囊了!”

    “哈哈。”众人纷纷哄笑起来,这岂不是在说李悠是酒囊饭袋?听闻此言,对面的吕景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小声劝说道,“贤弟还是拿一首诗词出来应应景吧?”

    下首的袁章等人面露讥讽,苏少游深恨这次酒杯为何没有停到自己面前,自己方才好不容易有了佳句,总得有个表现的机会不是?他甚至都想将酒杯从李悠面前弄到自己身前了。

    钱骅扫了一眼上方的亭子,忍不住出言劝道,“贤弟,今日周学士家的千金也在西园之中,纵使你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得为周小姐思虑一二吧?”

    额,我好像却是忘了,李悠伸向酒杯的手停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那座亭子,钱兄说的是啊,我自己低调没关系,可是让周小姐丢了面子似乎有些不合适啊?

    “好吧,既然钱兄和吕兄发话,那小弟就献丑了!”说罢李悠取起酒杯拿在手中,“今日能品尝到如此美酒,如若不做上几首诗,似乎对不起主人家的款待。”

    水渠两旁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安静地等着李悠的诗作,并且已经做好了出言批驳的准备;唯独王机面露微笑,想来是另有期待。

    李悠低头把玩着酒杯,一曲新词慢悠悠的吟了出来,“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无拘无束无碍。青史几番春梦,黄泉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第111章 余波未了

    嗯?杨德明听到这首词眉头紧锁,此词清新淡雅,韵味天成,若非在诗词上有颇深的造诣是断断做不出来的,既然这李悠有了这等本事,那他通过国子监的考试岂不是顺理成章?

    “侍郎勿忧,袭爵一事不仅要考经义诗词,还要考兵法弓马,这李悠纵使能过文试,武试却不一定能过!”身旁有人看出了他的苦恼,连忙轻声劝解道,“更何况从这首词可以看出,这位小爵爷是个散淡的性子,喜好及时行乐!纵使能够袭爵估计也无心朝廷纷争,这样的人咱们又何必担心呢?反倒是那袁章......”

    “嗯,本官知道了!”经此提醒,杨德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词如其人,如果李悠真像他这首词中所描述的那般闲散,自己又何必和他纠缠?而袁章既有才华又对朝政不满,这才是他需要提防的,更何况他的老师龙溪先生当年......

    “好词,深杯酒满见得饮兴之酣畅,小圃花开点出西园之雅致。”这首词也得到了王摩诘的喜爱,他也是个恬淡的性子,最喜欢这种风轻云淡的诗词,虽然略有觉得这首词下阙所描述的及时行乐有些颓废,但仍觉得这首词乃是本此诗会最好的作品,甚至还在袁章方才那首五言诗之上。

    “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李令月重复了两句莞尔笑道,“这位小爵爷把蜀国姐姐这西园当成什么地方了?还想每日都来?”

    “依我看,这位小爵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看的那朵花可不在小圃之中,而是在这亭子里!”有人忍不住开始调戏起周南来,“太平姐姐,如今太阳已经下山了,日头也没那么毒了,要不命人将这薄纱摘去?也好让小爵爷看看这朵花儿?”

    “净说胡话,外面这么多男子,我等姐妹怎么好抛头露面?”太平轻轻啐了一口为周南解围,不过既然人家都已经来了,不让他看看南妹妹的样子似乎的确有些不合适啊?李令月眼睛一转,似乎有了主意。

    行文畅达流转,格调轻松自适,这阙词倒也是近些年来少有的佳作啊?将李悠方才所应吟诵的词细细品味数遍,周南的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她对李悠今日的表现非常满意,有这样一位模样俊俏、才华过人的夫婿为伴,自己今后的日子大概不会寂寞吧?想到此处,周南的耳朵不禁开始发热了。

    “小姐小姐!王学士都说姑爷的词做得好呢!”一旁的丹青更是兴奋,一时疏忽竟然又把李悠喊成了姑爷。

    “哈哈,文阳贤弟果然不凡!”吕景昭和钱骅同声叫好,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李悠今日代表勋贵一脉压过了世家和寒门出身的士子,他们的脸上也有光彩。

    紧接着,勋贵一脉的士子们也纷纷叫起好来,而那些世家和寒门的年轻人迟疑片刻,也不得不称赞起李悠的这阙词来,唯独袁章和王机巍然不动,只是他俩所想各不相同。

    如今朝政混乱,奸佞当道,正需我辈奋勇而起扫除污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这李悠空有才华却自甘颓丧,实在是可惜之极。

    若是王摩诘这般年纪稍长的词人做出这样的词来我倒不奇怪,他的仕途已然无望,只好去以花酒自娱倒也说得通;可这李悠方才明明流露出那般摄人的气势,又岂是自甘堕落之辈?莫非此人真的不是潜龙?王机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李悠,不不不,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当年大燕的太祖四十多岁之前不也是安于亭长之位虚度终日么?可一旦天下大乱,他就立刻显露峥嵘,区区数年之间就从无到有一统天下!

    如此或许是时机未到吧?当年跟在大燕太祖身边的屠夫小吏都得了公侯之赏,若是我能跟在这李悠身边,等到他日潜龙跃空之时,琅琊王家的家主之位舍我其谁?王机的面色瞬息三变,良久之后才恢复正常,他也跟着众人叫起好来。

    随后,这曲水流觞又进行了几轮,但终是没有出现能和袁章、李悠一争高下之人,最终在杨德明等人的评判之下,李悠的这一阕《西江月》被评为此次雅集的头名,而袁章的五绝连前五都没有进去。

    “袁兄,这杨德明乃是当今宰相杨介夫之子,你在诗中抨击朝政,他如何会开心?”王清任看到友人不甘的样子,暗叹一声出言劝道,“在小弟等看来,此次诗会当以袁兄为首,余者皆不足道也!”

    而就在不远处,钱骅、吕景昭等人围着李悠不断恭喜,“李贤弟方入京城,就技压群雄闯下偌大的名号!真是羡煞愚兄等了!”

    “李贤弟明日定要同我去一趟章台楼,哪里的小娘个个都故作清高,若是吟不出诗词来就无人作陪;为兄才疏学浅不得其门而入,李贤弟你可要帮我这个忙啊!”张广泰更是拉着李悠的手不放。

    咫尺之隔竟是完全不同的两重天,一边得意一边失落,稍倾过后袁章缓缓转过身来向园外走去,王清任想同他一道离开却被他制止了。

    恍恍惚惚的走到西园门口,一道人影擦身而过,以袁章的武艺竟然过了许久才发觉自己的手心多了一个纸团。

    他瞬间清醒过来,不动声色的挪到大树后面悄悄地打开了纸团,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小字,“欲知龙溪先生当年之事,明日午时到春和楼甲字三号房等候。”

    这是阴谋还是有人不忍我一无所知,故而出手帮忙?袁章陷入两难之境,明日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而此时的西园之中,众位士子也纷纷开始散去,钱骅和吕景昭商量着今日晚间究竟去哪里给李悠庆祝,李悠一边随口敷衍一边不甘心的回头望去,这好不容易来一趟,若是看不到未来媳妇究竟长得什么样实在是太亏了啊!

    就在此时,一帘薄纱飘然垂下,李悠瞅见丹青身前一位明眸皓齿、粉妆玉砌的姑娘正向他这边看过来,俩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第112章 春和楼上

    西园雅集之后,有两个年轻人在京城之中名声大噪,一个是吟诵出了“日日深杯酒满”的李悠,被点为此次诗会头名的他陡然成为京中士子一轮的焦点;而另外一个就是袁章了,虽然他没有获得任何名次,但这首诗的质量无论如何也是掩盖不住的,而且正是因为此诗被杨德明等人驳斥,更是引得无数寒门士子为之追捧;一时间邀请他们俩人赴宴的请柬像雪花一般飘过来。

    对于这些请柬,李悠并不怎么在意,昨日见到周南,自己的心愿已了,再也无需参加这样的聚会来赢得一个才子的名号,因此将这些请柬翻了翻,除了一两个不得不去的聚会之外,其他的都束之高阁,

    而袁章更是因为有其他的安排,连这些请柬看都没来得及去看,就独身一人直奔春和楼而去,进入楼内直接抛出一锭碎银子,“小二,带我去甲字第三号房!”

    “是,爷您这边请!”小二掂了掂银子,乐滋滋的将袁章引到房间;袁章点了茶水、点心将小二赶到一边,独自在房内静静地等候。

    昨日那人究竟是谁?是老师的旧友还是仇人?他是如何知道老师当年之事?又为何要约我到这里来?袁章心不在焉的品着茶水,眼睛时不时的瞟向门外,然而奇怪的是过了许久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敲响甲字三号房的门。

    噔,噔...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脚步声响起,从声音的方向来判断,来人似乎正是往甲字房的方向走来,难道就是这个人么?袁章屏住了呼吸。

    一名手持拐杖的老者出现在甲字第三号房的门口,然后...脚不停地的向旁边的四号房走去,接着点茶、要点心的声音响起,这位老者似乎是专门来喝茶的。

    看来不是他,袁章郁闷的摇摇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不多时,一壶茶就被他喝的干干净净,正在他琢磨着是续茶还是改要一壶酒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了对话声。

    “赵兄昨日没去西园雅集,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哦?赵某只是听闻昨日的雅集之上出了两首好诗词,至于其他的就不甚清楚了,还望南宫兄告知一二。”另一个同样苍老,但中气略足的声音回道;他俩的对话让袁章轻轻放下酒杯,挪到了靠近四号房的位置。

    “呵呵,赵兄昨日没看到那杨德明的脸色,真是难看之极。”被称作南宫兄的老者笑了两声说道,“龙溪先生弟子的一首绝妙好诗硬是在他的威逼下被判了个不入流。”

    “当年若不是杨介夫,龙溪先生又何至于被贬出朝廷?连带着孔七丧命、元九被罢,这都是杨介夫一党的手笔!既如此这杨德明又怎么会帮着袁章扬名呢?”赵兄说罢叹了一口气,“哎,奸佞当道,乃至贤良远罢,以老夫看这袁章的科举之路定然不会顺利。”

    “这倒也未必,此次恩科的总裁观文殿大学士王乐道乃是寒门出身,必会对袁章有所照顾;而殿试向来很少黜落考生,袁章此次应考可谓十拿九稳;即使以杨介夫宰相之职怕也是难以施手段啊?”南宫兄提出了不同看法。

    “南宫兄谬矣,会试也不是王乐道一人说了算的,副总裁之中亦有杨介夫的人手;而袁章虽然才华出众,但毕竟年轻难免锋芒毕露,若是行文之间犯了忌讳,这就不好说了!更何况进士得中之后分配官职可是归吏部管的,而杨德明正是吏部侍郎,这袁章又怎么能落得好去?”赵兄出言反驳。

    老师当初得罪的是宰相杨介夫?难怪乎槐野先生不肯告知我仇人的身份!袁章握紧了拳头,紧咬牙关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对话,试图从中获取更多的信息,可惜的是这两名老者说了几句就将话题转到一边,说起其他事情来。

    想来昨日那张纸条就是这两位老者中的某位派人塞到我手中的吧?他们和老师究竟是何关系?为何不肯光明正大的告诉我?不行,待会儿我一定要过去问问。

    就在袁章犹豫间,隔壁两名老者的对话已经到了尾声,“今日赵某还有其他要事,就不陪南宫兄久聊了!咱们过几日再会!”

    说罢隔壁响起凳子挪移声、脚步声,不一会儿刚才那名老者慢腾腾的走了出来。

    如今隔壁还剩下哪位南宫先生,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哪位南宫先生似乎对内情知道的更清楚些,等到赵兄的脚步声走远,袁章就立刻出了三号房,来到隔壁敲响了四号房的门,“可是南宫先生在里面?”

    谁知连敲数次,里面依然没有回音,情急之下袁章不顾失礼直接推门而入,谁知那里面早已是空无一人,而桌子上也只摆放着一个茶杯,那像是两人对饮的样子。

    上当了,是口技!袁章当即反应过来,难怪乎自己没看到第二个人进入四号房,原来方才的那两人对话全都是出自一人之口!他连忙下得楼来,四处寻找着方才那名老者的身影,可是春和楼地处繁华,周围人来人往甚众,过了这么久他那里还能找到?

    而方才那名老人如今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春和楼,在街上绕了几圈,确定无人跟踪之后才扯去头上的白发,丢掉手中的拐杖,瞬间就变成了一名中年人;将东西收好转身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左拐右拐,不多时来到一座小院之内。

    若是熟悉京城的人看到这座小院就能告诉袁章,这院子是英国公家的二公子金屋藏娇的所在,可惜的是袁章大概是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些了。

    是杨介夫么?难怪乎杨德明昨日会如此对待自己,春和楼门口的袁章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中,然后消失在人群之中。

    此后袁章接连出现在各种士子聚会的场所之中,抛出了一首又一首让人惊叹的绝妙好诗,一时间名震京城!而李悠此时却在准备着进入国子监就读的事宜。

第113章 此间的少年

    “小爵爷,如今国子监管教不严,您入学之后亦可每日回家休息!至于中午的饭食我已经安排了小昭她们给您送去!”在前往国子监的路上,许光给李悠介绍着自己的安排,“国子监的经义诗文由王维桢祭酒主持某家说不上话,但教授兵法的武学谕杨翼与教授弓马骑射的宇文冲与老爵爷多有交往,许某这几日也曾登门拜会,他们定会对小爵爷多加照顾。”

    “有劳许先生了!”李悠温言谢过,心中颇为感慨,没想到自己从大学毕业多年,如今又要进入学校了!只可惜国子监是纯男子学校,没有女生难免让人失望。

    来到国子监门外,哪里早就密密麻麻的停着许多装饰华丽的马车,显然都是各家豪门的子弟前来入学了。

    李悠的马车也找了个空地停下,许光将李悠送到门口就止住了步伐,国子监只能是教授和学子方才能进去,他们这些人只有在外面等候。

    “学生李悠见过祭酒大人!”来到正厅,送上自己的身份文书,李悠向王维桢躬身行礼。

    “李悠,年方十六,乃嘉州伯世子,如今守孝期满入国子监就读,编于国子学甲班。”王维桢看了李悠一眼,读出了他的安排,接着勉励道,“尔辈依靠父祖之功方才得以入国子监就读,须得用心学习,不可让祖宗蒙羞。”

    “学生知道了,多谢祭酒大人教诲!”哎,果然和后世的教导主任一个口气啊,李悠心中腹诽,脸上却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国子监有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其中国子学掌教三品以上及国公子孙、从二品以上曾孙为生者;正是李悠这样的勋贵子弟要就读的部门,而甲班更是特殊,不仅要学习经义诗文,还有学兵法弓马,按照大魏太祖的意思,是想将他们培养成文武全才。

    从助教那里领了经书笔墨,李悠跟着小吏来到甲班所在的院落,甲班人数最少但占据的地方却是最大,除了教室书房之外,还有一块极为宽广的演武场,供他们练习刀枪弓马。

    “甲班每日早晨练习弓马刀枪,之后逢单日研读经义诗文,双日修习兵法韬略,每十天休息一天谓之旬假!”一边走小吏一边巴结的给李悠介绍着国子监的各种规矩,“小爵爷您想住在国子监亦可,每日返回府上居住亦可!除了每月的月考期间,其他时候不禁外出。”

    说话间俩人已经到了甲班的宿舍,小吏将李悠的东西放下,“小爵爷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贾六去办?”

    李悠摸出一锭碎银子递了过去,“可否给我说说如今这甲班还有那些学生?”

    “多谢小爵爷!”贾六喜滋滋的将银子塞入怀中,言辞之间愈加谄媚,“每年甲班的人数都不多,如今也只有十多名学子,都是我大魏高官显爵之后;本届除了您之外还有兴安伯家的世子郑亮、顺昌伯家的世子陈景隆、太尉英国公家的长孙丘成轩......哦,对了,还有琅琊王氏的公子王机!”

    “这位王公子本来已经中举,按道理说应该去参加今年的恩科,不知为何却又要到国子监求学。”贾六摇头表示不解。

    “哈哈,王某虽然侥幸中举,但觉得如今学问尚浅,还不到参加会试的时候,故而才求了族中长辈进入国子监攻读。”正说话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李悠抬头一看,正是数日前在西园雅集上曾经打过照面的哪位琅琊王氏的千里驹王机王士衡,于是忙拱手道,“原来是王世兄啊,快快请进。”

    “文阳兄切勿客套,叫我士衡即可。”风度翩翩的王机走了进来,顺便发出了邀请,“文阳兄那日的‘日日深杯酒满’如今可是在京中四处传唱,本来王某早就想登门拜访了,只是一直忙于办理国子监的事物,因而一直未能如愿;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到了文阳兄,今日入学之事已经办完,明日方才正式开课,小弟想请文阳兄去长春楼坐一坐,不如文阳兄可口赏光?”

    “额,这第一天就出去吃酒,怕是有些不好吧?”李悠略有迟疑的问道。

    “不妨事不妨事。”不等王机回答,贾六就插话道,“太学、广文学、四门学的士子们早就已经出去了,祭酒大人并未不悦。”

    “小弟已经约了甲班的其他同学,兴安伯家的世子郑亮、顺昌伯家的世子陈景隆、太尉英国公家的长孙丘成轩他们都已经应邀,如今就差文阳兄一人了!本次就当是我们甲班开学前的小聚,文阳兄可千万不要推辞啊!”王机笑嘻嘻的说道。

    于是乎刚刚入学还不到一个小时,十来名甲班的学子就一同走出国子监,前往两条街之外的长春楼,一路上李悠细心观察,发现王机此人着实了得,无论是英国公家的长孙、其他勋贵的世子还是高官的子孙都和他显得异常熟络。

    从他入京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这些人里有几个和他还是第一次见面,短短的时间里就能和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打得火热,这位琅琊王氏的千里驹实在是不简单。

    而其他人也各有不同,英国公的长孙丘成轩和李悠见过一面,再次相遇时也只是微微点头,显得非常倨傲;兴安伯家的世子郑亮腰大膀圆、目露精光,看上去武艺不凡;顺昌伯家的世子陈景隆脚步虚浮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样子。

    而其他的诸如吏部尚书的长孙、参知政事的次子等都刻意和他们这些勋贵子弟保持了距离,围在一起自说自话,只是当王机插话时才显得热络一些。

    哎,才十来个人就搞得这么复杂,比起后世大学的氛围来说实在是差得远了啊!李悠心中暗暗摇头,此间的少年们似乎有些无趣啊!

    一番宴饮之后各自回府休息,第二日一早李悠的国子监生活正式展开,他要在这里度过一年多的时间,而后才能参加考试。

第114章 国子监

    “尔等需记住了,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弓马骑射,首要的是下盘要稳!今后每日正式上课前尔等都得先站半个时辰的桩!”国子监中的演武场上,大魏第一勇士、禁军总教头宇文冲对着眼前的十多名甲班学生厉声说道。

    宇文冲乃是宿将,又教导禁军多年,自有一番慑人的气势,在他的指导下,十多名学子纷纷开步沉膝、两臂曲抱于胸前,摆出一个标准的桩式。宇文冲依此从他们面前走过,不时地说上两句纠正其中的错漏之处,他打眼一看,场上的十多人里,唯有李悠、郑亮和王机的姿势还算标准。

    “是许先生教你的?练了多久了?”当他走过李悠身前的时候,忍不住问道。

    “正是,学生在嘉州时就已经开始练习,如今已经三月有余了!”李悠姿势不变,目视前方,静静地说道。

    三个月?宇文冲的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三个月的练习就能达到如此程度,实在是不简单;连带着一旁的郑亮和王机也向这边看过来,他们当年可比李悠花得时间长多了。

    “禀教习,学生支持不住了!”宇文冲还有问些什么,却听见一旁的陈景隆颤声说道,回头一看,只见他面白如纸、满头大汗,似乎是真的顶不住了。

    宇文冲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道,“既如此,你先去一旁歇息吧。”这里要么是勋贵子弟、要么是名门之后,他自然没办法用教导禁军的方法来对待他们。

    有陈景隆在前,接着丘成轩等文官之家出身的学子也接二连三的推出,最后演武场上只剩下了五个人定定的站在那里。

    半个时辰过后,稍事歇息,一行人又站到了箭靶之前;宇文冲手持长弓昂身而立,“开弓首要一个稳字,开弓时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射箭时要精气神合一,眼中唯有箭矢和靶心,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尔等谁曾习过射术?且上前一试!”

    稍倾之后,李悠站在了距离箭靶五十步的位置,开弓如满月,箭去如流星,一连三箭正中靶心,众学子为之讶然。王机面露喜色,丘成轩若有所思,郑亮跃跃欲试,而那些文官之后则冷哼一声以示不屑,李悠将这些都一一记在心里。

    弓马之后的经义诗文则成了文官之后们表现的时间,勋贵之中唯有李悠和丘成轩尚且能跟上他们的节奏,郑亮一脸苦逼的看着眼前的经文,陈景隆右手撑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已经进入了梦想。

    而出身博陵崔氏的吏部尚书之孙崔宏一扫早晨的沮丧,神采飞扬的回答着王维桢的各种问题,引得王维桢不住点头称赞,最后更是说道,“不愧为世家之后,以你对经义的熟悉程度,即使参加今科的会试亦能高中!”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郑亮、陈景隆,脸色也阴沉下来,“尔等需多加努力才是,若是明年考试不过,可休要怪本官不讲情面!”

    崔宏得意的转过头来挑衅似得看了他们一眼,似乎在为自己扳回一局而喝彩,等王维桢离开后更是说道,“刀枪弓马只不过是武人贱业,经义方是治国大道。”

    “呵呵,听说日后宇文教头还安排了对战练习!崔兄还是早日去大相国寺拜一拜,千万别让你抽到我做对手!”郑亮不甘示弱的回应,“不瞒你说,像你这样饱读诗书、才华出众的士子,我一次能打十个!”

    “诸位同窗,切勿争吵;在国子监内闹事可是要被开革除名的,王祭酒向来以铁面无私闻名,诸位若是闹出事来,恐怕请出家中长辈也不一定管用啊!”王机连忙出来打圆场,将他二人分开。

    第二日的兵法课则又成了勋贵子弟们的主场,武学谕杨翼开课后问了他们一个问题,“如何才能在战场上获胜?”

    “昔日当舜之时,有苗不服,禹将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执干戚舞,有苗乃服。”崔宏先摇头晃脑的拽了一段文,然后才说道,“故而以德服人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干乃盾牌,戚乃大斧!依某看来那有苗不过是慑于舜的兵威方才退兵,却不仅仅是德行的事!”见崔宏还要反驳,杨翼道,“若是尔等觉得本学谕说的不对,本学谕当向陛下请旨,让这名学子去边关用德行降服蛮夷!”

    崔宏嘴角抽了抽,硬是将话憋了回去,他可不想远离京中的繁华;郑亮等人见他如此模样不禁响起一片嗤笑声。

    “哦?郑生似乎有些想法?不妨说来听听?”杨翼将目光转向郑亮。

    “先生,某以为只要我军兵马强壮、领军之人不惧生死则必可战无不胜!”郑亮说罢得意的看了崔宏一眼。

    “嗬,若是敌军兵马比我军更强,敌将也同样不畏生死该如何是好?”杨翼的话让郑亮的笑容僵住了,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李悠,“你且说说看。”

    “额,在学生看来,若想在战场上获胜,无非是以众凌寡、以强欺弱罢了!”李悠缓缓答道,然后学堂之内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在他们看来以少胜多才是值得夸耀的事情,以多胜少这不是应该的么?

    “哦?你且说说看?”谁料到杨翼却眼前一亮,继续催问道。

    “纵观古今战例,虽多有以少胜多之战,但少并不意味着弱,多不一定就是强!但凡以少胜多之战,必是集中兵力击其一部......”李悠将当初陈庆之说给自己的话慢慢背了出来,“......故而在战场之上,首要的是集中优势兵力攻击敌人的弱点,如此方可常胜不败。”

    “哈哈,汝已窥得兵法之精要矣!”杨翼忍不住大笑赞道,勋贵子弟们为之欢欣鼓舞,他们知道自己又赢过了一次。

    于是就这样,李悠在国子监之内开始了吵吵闹闹的学习;一个多月后,他们迎来了入学后的第一个假期,会试马上要开始了,国子监需要暂停学业迎接会试。

第115章 殿试

    “恭贺袁兄再夺会元!去年解元,今年会元,来日殿试袁兄必定能再夺状元!成为我大魏开国以来的第一个三元及第!”贡院之外人山人海,酒楼之中的王清任接过喜报不断地向刚刚拿下会试第一的袁章道喜。

    “多谢王兄吉言。”袁章此时把玩着酒杯,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意;当初春和楼上的对话言犹在耳,他知道自己能夺得会元多亏会试的总裁是出身寒门的王乐道,等到了殿试恐怕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大魏开国以来虽然很少在殿试上黜落士子,但殿试的名次还是很关键的;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通称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一名通称传胪;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这三甲出身将决定一名士子在官场上能走多远,一甲出身必定能进入翰林院,担任清贵之职,日后升迁、任职都能大大占优;而若是落到三甲上面,外放去三等县做个知县就是烧高香了,而后兢兢业业数十年,最多落得个知府任上告老还乡的下场,想要和贵为宰相的杨介夫过招那是痴心妄想。

    大魏开朝以来参知政事以上的文官少有不是庶吉士的,而庶吉士最起码也要在殿试中获得前三十名,并且年纪还不能太大;袁章若是想扳倒杨介夫为师父报仇,那么前三十名就是最低的要求;如果考虑到杨介夫等人的阻拦,他最好是考到一甲才行。

    只是如今朝堂上杨介夫一家独大,自己要在他的注视下考入一甲谈何容易啊,若是论起经义诗文来,他谁也不怕,可再好的文字终究得陛下看了才行,若是杨介夫不把自己的卷子呈献给陛下,他又有何办法?

    “袁兄请放心,家父已经告知在下,等殿试时,必定会对袁兄照顾一二。”或许是猜出了他的担忧,王清任保证道。

    “如此多谢叔父和王兄了!”袁章闻言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如果有身为国子监祭酒的王维桢出面,再加上他身后的寒门势力,自己的卷子无论如何也会让陛下看到,只要陛下看了自己的卷子,那么状元就跑不了了!

    “何须如此,家父也是为国惜才,不肯让宝珠蒙尘罢了!”王清任丝毫不居功,“如今皇榜既然看到了,袁兄不如早些回去复习功课,好应对殿试!”说罢二人起身离开酒楼,径直回王府去了。

    “哼!那王乐道果然不识抬举!”宰相府中,一盏官窑工匠烧制的精美茶杯被杨德明摔得粉碎,“我都再三告诫于他,他还是让那袁章得了会元!”

    屋子上首,担任宰相已经十余年的杨介夫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闻言淡淡的出声斥责道,“明儿,都说了多少次了,每逢大事要有静气,如今这点小事你就如此动怒,以后遇到大事那还了得?”

    “父亲,如今新皇即位对我等已经多有不满,若是再让这袁章入了翰林院和陛下朝夕相处,那还能有我们的好去?”杨德明一脸的心急,“照我说咱们何必和陛下闹别扭?他想称呼赵王皇考又碍着咱们什么了?不如就从了他,也好让您的宰相之位稳固些。”

    “糊涂!这岂是一个小小称呼的事情?”杨介夫等着杨德明,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哎,如今你能做到侍郎的位置已经到顶了,若是老夫还在朝堂上尚且能照顾与你,如今我年老体衰也没多少年好活了;你千万要记住了,若是我走了,你万万不可恋栈不去,一定要借着守孝的机会远离朝堂,不然的话咱们杨家灭族只在朝夕啊!”

    “父亲,孩儿那里说的不对您直说就是,又何必说这些呢?”杨德明见此直接慌了神,连忙跪倒在地说道。

    “也罢,今日为父夫就给你说说这其中的门道。”终究是怜子之情占了上风,杨介夫将杨德明扶起后说道,“先皇在位时由于身子衰弱无力理会朝政,因此咱们世家一脉和寒门联合起来把持了朝政,而勋贵一系多有不满。”

    “如今陛下即位,若是只尊先皇为皇考,我等就可以以‘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为理由让陛下依旧维持原状,由我等世家和寒门垄断朝纲,他只需要在后宫玩乐就好;而勋贵一系也猜出了我等的用意,竭力劝说陛下同尊赵王为皇考,若是让他们成功,则勋贵一系在朝堂上的势力就会大涨,我等废了十多年的功夫才将他们的势力稍微压了下去,又岂肯让他们卷土重来?”杨介夫缓缓道出了其中的深意,“这些事情朝廷上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你贵为侍郎却还是一头雾水,这又怎么能让为父放心呢?”

    “至于袁章不过是区区一名考生罢了,为父有得是办法将他从殿试上黜落!你又何须为此担心?”说罢杨介夫缓缓离开了屋子,只留下杨德明一人苦苦思索。

    “哦?这么说那袁章果然得了会元?”与此同时,英国公府中,英国公丘元德也在和他的儿子司封郎中丘尚俭说着这件事,“让咱们的人在殿试上多加照看着点,务必要将这袁章的卷子送到陛下手中。”

    “可这袁章乃是寒门一系出身,让他中进士对咱们有何好处?”丘尚俭不解的问道。

    “嗬,如今咱们勋贵一系势弱,正是由于世家和寒门联手压制之故;而这袁章和杨介夫的矛盾正是离间世家和寒门的好机会。”丘元德微闭着眼睛缓缓说道,“这袁章深受几位寒门高官的赏识,若是被杨介夫弄下去了,他们该怎么看杨介夫?自今以后他们难道还能如此亲密的合作么?若是不黜落袁章,等他入了翰林院,难道还会说杨介夫的好话?只要把他的卷子让陛下看到,无论杨介夫作何反应,对咱们都是大有好处、”

    丘尚俭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难怪乎父亲前些日子要派出精干人手去春和楼,原来是此般用意。

    数日后,众多士子涌入皇宫,今科的殿试正式开始。

第116章 黜落(14000收加更)

    “袁兄,今日殿试还是需慎重些才好,心中纵有不满也得考中进士进入朝堂才有用,切不可像西园雅集时那般莽撞。”皇宫之外,王清任一脸担忧的叮嘱道,从这些日子的情况来看,袁章的殿试之路定然不会顺利。

    “多谢贤弟提醒,愚兄还要留着有用之身和那些奸佞好好地斗一斗呢!绝不会意气行事。”当得知构陷自己老师的是朝堂上一手遮天的宰相杨介夫后,袁章的性子冷静了不少。

    “如此就好,小弟这就预祝袁兄夺得状元,成就本朝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美名!”说罢王清任目送着袁章进入皇宫。

    宣政殿中,当今大魏皇帝李圭高坐宝座之上,静静地看着两百余名通过会试的考生在几案上笔走龙蛇,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人能成为他的肱股之臣,扶助大魏扫除北寇、涤清天下,让大魏在他的手上实现中兴。

    接着他的目光又依次从宰相杨介夫、御史大夫贾澄等重臣身上扫过,这些人久居高位,早已变得暮气沉沉,朕想对朝政稍作变动,他们就搬出祖宗之法来万般阻挠,再加上宫中皇太后对他们言听计从,朕这个皇帝当得憋屈啊!

    但愿朕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恩科就能选中几位宰相之才,好早些将他们逐出朝堂,好让朕早日得偿所愿,李圭稍稍侧过身子,询问********太监魏士良,“今科有那几位贤才参加殿试?都给朕一一指出来。”

    “是,陛下!”魏士良悄悄瞟了杨介夫一眼,然后才给李圭介绍道,“第一排最左面的那位是来自蜀中的苏少游,据说此子七岁能诗,文采着实不凡。”

    “诗词歌赋岂能用来治国?”李圭斥道,纵观历代大才子、大诗人,可有几个能在朝堂上有所建树的?治国平天下依靠的可不是这些。

    “是,奴婢谨记陛下教导。”魏士良连忙出言谢罪,接着他又介绍起第二名贤才来,“第三排左起第四位乃是荥阳郑氏的子弟郑清之,此子熟读经义,会试时论盐铁的策论引得诸位考官交口称赞。”

    “还有么?”李圭冷哼一声没有评价,这朝堂上的世家子已经够多的了,这位大抵又是一个只会抱着祖宗法度不放的杨介夫吧?

    “有,第六排正中间的那位是今科的会元袁章。”魏士良似乎听出了李圭的不满,暗暗地擦了一把冷汗继续介绍道,“这袁章出身寒门,先是得了江南的解元,又入京摘得会元!若是此次能成为状元,这就将是本朝第一位能三元及第的才子。”

    “哦?可是在太平的雅集上吟诵出‘可怜南北路,高盖者何人’的袁章袁飞卿?”那首诗让杨德明等人颇为不快,但李圭却是很欣赏的,在他看来,阻挠他称呼先父为皇考的都是大大的奸臣。

    “正是,此人乃是昔日大儒龙溪先生的弟子;先皇在位时龙溪先生因为曾被杨丞相上书弹劾,最终罢官贬斥,流落江南,收了袁章为关门弟子。”魏士良手上掌管着皇城司,对这些机密往事知之甚祥。

    “哦?龙溪先生的大名朕也曾听闻过,今日倒要看看他的弟子得了他的几分本事?”李圭眼前一亮,既然和杨介夫有仇,那么岂不是正和己用?

    随着魏士良的介绍,李圭对本科的考生有了大概的了解,期间还曾走下宝座,来到众士子身边扫了几眼他们的答卷;那位袁章运笔如飞却又句句言之有物,给他留下来颇深的印象。

    看到李圭在袁章身旁停留许久,朝堂上寒门一系的官员纷纷喜笑颜开,在他们看来他们寒门一系即将又添一员大将,而杨介夫依旧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时辰已到,众考生停笔!”主考官一声令下,负责监考的官吏游走于几案之间,将考生们的试卷一一收起,并汇总到诸位考官面前。

    大魏朝的殿试仅有一篇策略和一首诗词,因此批改起来并不怎么耗费时间;没过多久诸位考官就将试卷批改完毕,并将他们选定的前十名送到宰相杨介夫等人面前。

    先皇在位时,历次殿试的最终名次都是由宰相审核、皇帝最终确认,而如今新皇方才即位,并未对此做出更改,所以杨介夫才如此淡定。

    杨介夫翻开第一名的卷子,一看姓名果然是袁章,他不动声色的读了下去,片刻之后冷笑一声,果然还是年轻人,思虑未免不够周全,如今竟让我发现这么大的漏洞,提前准备的手段看来是用不上了。

    匆匆将前十名的试卷翻了一遍,杨介夫出列启奏道,“启奏陛下,臣对诸位考官所列的名次并无太大异议,只是这袁章的卷子,臣以为不仅不应判为状元,还应该加以黜落!”

    此言一出,群臣皆惊,寒门一系的官员纷纷驳斥,而英国公丘元德则默默举起手中的玉笏以遮掩自己的笑意。

    “哦?卷子且呈上来看看。”李圭想起了方才魏士良的话,不由得对杨介夫**裸的打击报复愈加不满起来。

    魏士良连忙过来从杨介夫手中接过袁章的卷子,细细的看了一遍策论,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杨介夫。

    “陛下,请看袁章的那首词!”杨介夫提醒道。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水。正值升平,万几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清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李圭细细的吟诵一遍,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后,袁章的卷子从宝座上掷下,李圭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此卷黜落,袁章终生不得应考!方才判卷的考官罚俸半年!杨相国目光敏锐,赏白璧一对。”

    大殿之中的袁章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17章 犯讳

    我这首词应该是非常得体的,一片祥和升平的景象,以玉宇、仙露、碧天将天意与人事结合,安和而祥瑞。为了科考,我已经是放下心中执拗,写出这等歌功颂德的词来,为何陛下还是如此不满?难道有那些词用得不对么?

    哦,是了,“太液波翻”这一句中的“翻”字用得似乎有些不妥,若是改成“玉宇澄清”的“澄”字要更好一些,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至于要黜落吧?袁章细细的将这首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仅仅是发现了一点小问题而已。

    “陛下,臣以为袁章这阙词堪称精妙绝篇,为何要因此将其黜落?”观文殿大学士王乐道出列问道,这阙词他方才也曾看过,除了“太液波翻”略有瑕疵之外,其他的都堪称绝妙好辞,陛下为何生出这般怒气来?

    呵呵,你们这些人整日只知道研读圣人经义,却对陛下的近况一无所知,还真是让老夫觉得有些胜之不武啊!杨介夫心中冷笑道,你们难道就没有读过陛下前些日子给赵王写的祭文么?最后几句是“俨时巡之仙仗,执川逝之宸仪。呜呼哀哉!攀鼎龙兮莫皇,瞻幄凤兮何有?”如今再看袁章“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句,不正是与“彼时”五句的意思暗合了么?

    而且此词第一句就是“渐亭皋叶下”,“渐”字用得极为不妥,因为皇帝病危叫“大渐”;这些年赵王、先皇先后归天,加之陛下身子并非康健,他看到“渐”字又怎么会开心?

    这些倒还罢了,最多会让陛下心生不满,而不至于将其黜落,可是你好死不死的又在词中写了“正值升平”,这就是自己找死了!莫非你不知道赵王的姓名乃是李升?你在策论之中但凡遇到有先皇名讳的地方都用了它字避讳,怎么到了这里就依旧用原字了?

    陛下如今正为尊赵王为皇考之事和朝廷诸臣闹得不可开交,你却在殿试的试卷上直接犯了赵王的名讳,这岂不是触了陛下的逆鳞?将你的卷子黜落,永不录用还是轻的了!

    杨介夫脑子之中如电般闪过诸多思绪,略带怜悯的看着端明殿大学士王乐道,此时出列只会让陛下对你们的观感更为厌恶。

    果然,李圭当即就怒不可遏的指出了袁章这首词中犯讳的地方;王乐道顿时面如死灰,往年科考众人都记得要避大魏历代皇帝的名讳,而今上即位后众人都记得要加上他的名讳,却很少有人意识到也要避开赵王的名讳,连他们判卷时都没有想起;但袁章终究是犯了赵王的名讳,已然铸下大错不可更改。

    大魏以忠孝治国,李圭指出此处乃是对赵王的纯孝之举,王乐道等寒门大臣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宫中侍卫将袁章插起,丢到宫门之外。

    “袁兄!这是怎么了?”当袁章被宫中侍卫丢到宫门之外,在宫门外等着他高中状元的王清任不禁大为变色,连忙冲上去将他扶起来问道。

    “哈哈!二十年苦读,满腹经纶,经义诗文、兵法韬略无一不通无一不精,如今仅仅是一字之错,就惨被黜落、永不录用!”袁章现在几近癫狂,不能通过科举立于朝堂之上,他还怎么找杨介夫报仇?没想到自己的老师载在杨介夫身上,自己又重蹈覆辙,一念至此,袁章挣开王清任仰天长啸,“老天呐,你何其不公啊!”

    “宫门之前不得喧哗!再有下次,休怪本官将你投入大牢。”一名拱卫皇宫的皇城司官吏出来冷森森的说道,方才他已经知道袁章被黜落、永不录用的结果,对于这样没什么根基、又断了为官之路的学子,他是一点都不会害怕。

    “在下这就带他离开!”王清任连忙拖着行尸走肉一般的袁章上了马车,向自己家中行去,一切还得等他的父亲从朝堂上回来再细细打听。

    而宣政殿中,殿试继续进行,杨介夫一言之间赶绝了寒门重臣们看好的希望之星,那些寒门重臣又岂肯就此罢休?于是乎,荥阳郑氏的子弟郑清之等世家考生的试卷被他们翻出来一字一句的仔细核对,但凡发现问题就猛烈抨击。

    世家一系自然不肯示弱,他们也找出了蜀中苏少游等寒门考生的卷子大肆批驳,一时之间宣政殿上群臣分作两边战得不可开交,将国家好好地抡才大典搞得是乌烟瘴气。

    大殿之中,唯有英国公丘元德为首的勋贵一脉巍然不动,静静地站在那里忍着笑意看着自己的对手们产生分裂,他们知道自此以后世家和寒门再也不可能如此亲密无间的合作了,或许接下来就是他们这些勋贵出头的时候了。

    闹腾了许久,群臣才在杨介夫和贾澄等人的劝导之下安静下来;李圭御笔点了一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而其他名次就以诸考官所报上来的为准,今科殿试,除了袁章之外并未黜落任何一名士子,众多新进士叩谢皇恩的声音从宣政殿传出,一直传到宫门之外。

    当皇榜贴出来之后,震动了整个京城,大才子袁章因为一字之失而被黜落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一时间群情各异,破口大骂杨介夫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而袁章在回到他暂时居住的王维桢府上之后,一连三日水米未进,将自己独自锁在房中,不知道想些什么。

    至于杨介夫这边却不肯就此放过他,“明儿,你去找两个可靠的人手,找到那袁章;读书人大喜大悲之余饮酒过度,而导致失足落水不幸溺死者多矣,你们可要把这位袁大才子照看好了。”

    “是,父亲,我这就下去安排!”说罢杨德明出了屋子,片刻之后两道黑影从后面溜出了宰相府,往国子监祭酒王维桢的府上行去.....

    第四日凌晨,当王清任推开袁章的房门时,发现那里早已是空无一人,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封墨迹未干的书信。

第118章 混战

    第118章混战

    “可汗,那鸿胪寺卿的宅子就在这条巷子里,”王维桢的宅子外面两条街的距离,一队身穿羊皮、髡发扎辫的漠北蛮族缓缓行过。

    “一会儿我跟你进去,其他人留在外面保护萨满大人。”被称作可汗的阿鲁布制止了部众的劝阻,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视野之内这一栋栋华丽的建筑,“我倒要看看掌管大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如今我们唐括部已经接近统一草原,接下来该试试和大魏过过招了!”

    萨满大人已经说出中原即将大乱,我们唐括部的机会就要来了,只是在进攻之前还得看看大魏的官员是否聪明,他们的士兵是不是勇敢;从入关至今,沿途所见的官员大多贪腐无能,士兵多是瘦弱胆怯;如今到了他们的京城,如果京中的官员和士兵也是这般,那么等回去之后就开始准备起兵。

    一行人来到主管诸番入贡的鸿胪寺卿门外,唐括部的使者送上银子,又在门口等了许久才被召唤入内,而唐括部的可汗阿鲁布则扮成使者的随从捧着礼物跟随入内。

    唐括部的部众在外面整整等了两个时辰,一直到夜幕降临,使者和阿鲁布才从里面出来,阿鲁布的眼中闪烁着兴奋地光芒,压低嗓音说倒,“成了,那鸿胪寺卿已经答应上书请求再开互市,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用瘦弱的马匹换来足够的兵器了!”

    虽然鸿胪寺卿明言互市中严禁交易粮食铁器,可是只要银子给的足,那些黑心的商人自然会帮自己打通关系,而这些银子等自己破关之后迟早都能收回来。

    “再在京城停留三日,三日后我们北上返回草原!”阿鲁布想借着这三天的机会多看看这座繁华的城市,或许用不了多久它就属于自己了吧?

    说话间一队人马从他们身前缓缓行过,领头的那名年轻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阿鲁布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以他在草原上征战多年的经验可以看出,这名年轻人还真是个可怕的将军啊;待他们走过,阿鲁布叫过一名机灵的部众,“去跟上他们,打听打听他到底是谁!”

    “许先生,方才站在鸿胪寺卿门口的是那里来的蛮夷?”李悠也好奇的问道,方才那些人一看就是凶恶善战之辈,比起匈奴的王庭精锐也不差了,若是这些人成为大魏的敌人还真是不好对付啊。

    “他们是漠北的唐括部,当年我在边关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交道。”许光缓缓说道,“我离开边关时,唐括部还是漠北诸部中的一个小部落,听从边关回来的旧友说他们有了一个了不起的头领,带着部众接连吞并了附近的小部落,如今已经是漠北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了,这次或许是来京城朝贡的吧?”

    朝中党争不断,边关之外强敌窥伺,但愿这大魏能多坚持些日子吧;李悠又想起了前些日子被黜落的袁章,虽然他对袁章并无好感,但对方的才华还是让他佩服的,如今看到这样一名俊才被朝廷断送了出路,他不禁对朝廷越发的失望了。

    嗯?刚想到袁章,他就来了?接着昏黄的灯光,李悠看到袁章正狼狈的向自己这边跑来,衣服上满是鲜血,不停的回头张望着,似乎有人正在后方追赶。这是要赶尽杀绝啊,李悠顿时一个激灵,这些朝廷重臣做的也太过分了吧?

    “小爵爷,此时不宜掺和,我们还是避开吧?”许光伸手扶住了腰间的长剑,稍微向前半步挡在了李悠身前。

    救还是不救?李悠心中激烈的斗争着,如果救了他就意味着要得罪杨介夫,如果不救自己似乎又有些不忍,最终李悠叹了一口气,“先停下吧,等他们过去了再说。”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如果闯到我的队伍之中我就救你一命,如果你走了其他地方就别怪我坐视不理了。

    杨介夫,我和你势不两立!袁章紧咬着牙关飞跑,方才若不是自己被石头绊了一下躲过了身后的闷棍,现在恐怕早就死了吧?没想到自己刚刚被黜落,杨介夫这边就派出人来追杀自己,这奸相还真是肆无忌惮啊!

    前面是谁的人马?袁章看到灯光精神一振,连忙向前冲去,身后紧追的杀手也立即追了上来,一名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一枚飞镖对准袁章的后心丢了过去,他知道若是让袁章闯入队伍就糟了,必须在此之前杀了他。

    “李悠?”等看清楚了来人,袁章顿时一愣,却看见李悠伸手拔出宝剑向他刺来,袁章顿时大惊,难道他也要落井下石么?

    长剑从他肩膀擦过,只听叮的一声,一枚飞镖被格挡在地上,袁章此时才明白李悠方才出剑是救了自己一名。

    “皇城司捉拿钦犯,来人不得阻拦!”身后黑衣人的叫声让袁章清醒过来,他表情复杂的向李悠拱拱手,继续向后跑去。

    李悠也收起了长剑为追兵让开了去路,只是行走之时稍微慢了些,算是为袁章的逃亡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两道黑影从他们身边擦过,飞快的向袁章追去。

    袁章此前肩膀中了一剑,至今来不及包扎,此刻血越流越多,身子也越来越软,似乎有些坚持不住了。

    踉踉跄跄的拐过一道弯,前面再次出现一队人马,袁章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救...救命。”然后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可汗,是个大魏的书生。”唐括部的使者蹲下来打量一番说道,“不过从他的双手来看,似乎也练过一些武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跑得动,实在是个勇士啊。”

    “皇城司捉拿钦犯,来人不得阻拦!”两名黑衣人又开始拿皇城司的名头吓唬人,不过这次那些蛮夷打扮的队伍却一动也不动。

    “可汗,咱们到底要不要救他?”唐括部的战士们握住了弯刀,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可汗身上,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这些人都会毫不保留的遵从。

第119章 伍子胥庙

    “萨满大人,我需要您的指引。”阿鲁布仓促之间亦不好决定,这次他们来到京城是想促成互市一事,并不想节外生枝,但现在此人已经向自己求援,若是不管不顾丢给别人,这又不符合草原上的规矩,一时间阿鲁布有些两难了。

    “皇城司乃是大魏的要害部门,他们追捕的逃犯必定曾经在大魏犯下大罪,阿鲁布,来日你若是想进入中原,正需要中原人的帮助,大魏朝廷的敌人就是唐括部的朋友。”没想到黑衣人喊出的皇城司却成了他们的催命符,“现在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咱们做得干净些就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救了他,影响不到互市的事情。”

    “我知道了。”阿鲁布示意他们放下弯刀,将袁章送了出去,那两名黑衣人不懂唐括部的话,还以为他们摄于皇城司的威名而屈服,大摇大摆的就迎了上去,;谁知到了跟前骤变突生,阿鲁布飞快的拔出弯刀捅了过去,唐括部的其他人也一拥而上,迅速将此两人了结。

    “把他们的尸体丢到马车上,一会儿找个僻静地方处理了去。”阿鲁布命人将袁章扶起,为他简单的收拾了下伤口,队伍重新开始缓缓前行。

    第二日,等了一夜也没见到派出的杀手回来,杨德明不禁有些着急了,连忙派出手下的人马四处搜寻,却发现不仅是这两名杀手,连带着袁章也失去了踪迹。

    而袁章的消失在京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如果按照杨介夫之前所指示的伪作成醉酒后溺水而死还好说一些,但是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顿时让人猜测纷纭;而英国公丘元德算是抓住了机会,于是乎杨介夫为报私仇而派人杀死了袁章的流言在京中传播开来。

    莫非这袁章真的是死于那两名黑衣人之手?哎,看他的样子伤势的确有些严重,如果是死在这些人手里或许也在情理之中吧?可如果我是杨介夫的话,即使要杀人也会伪装成意外而死的样子,独霸朝堂十余年的老狐狸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李悠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他根本没想到那些漠北的蛮夷会出手相助。

    至于朝堂之上更是热闹,如今勋贵一脉在朝堂上的势力被打压的够呛,寒门和世家没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彼此之前因为之前分赃不均而积累的矛盾借着这件事彻底爆发开来,寒门一系弹劾宰相杨介夫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飘来。

    而李圭因为大礼仪一事对寒门和世家多有不满,因此也不出言制止,任由他们两派在朝堂上的吵得昏天黑地。丘元德则在暗地里纠结勋贵一系的力量试图寻找合适的机会发动反击,一时之间大魏的中枢机构一片混乱,朝堂上的高官们只顾着争吵,各地方请求赈灾的奏折无人搭理,各地方的官员更是借此机会大肆敛财,大魏百姓的日子愈加艰难起来。

    而这一切暂时对李悠还没有多少影响,他依旧是每天去国子监读书习武,有假期了同交好的同学一起去游玩一番,偶尔还借着丹青的帮助和周南在私下见上一面,虽然不能拉手逛街,但是说说话也觉得不错。

    三日后,在银子的帮助下,来自漠北的唐括部终于和大魏朝廷达成了在边关开设互市的协议,双方约定唐括部用马匹来换取大魏的丝绸、茶叶等物;大魏对出关的商品有着严苛的规定,但是具体到执行层面就不好说了,那些豪商身后要么站着世家大族,要么有朝廷重臣的支持,主持互市的官员哪敢违逆他们的意图。

    阿鲁布带着手下的人马缓缓出城,他在城外深深地望了京城一眼,用不了多久我还会回到这里来的,只是那时候我可就不再是大魏的客人,而是这座城池的主人了。

    行到京城之外十余里处,阿鲁布出声问道,“那个人还没有醒么?”

    “可汗,他受伤太重了,这几天都是靠我们给喂些马奶才能活命,不过他的身体不错,用了萨满大人的草药之后,现在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担任这支使团使者的乌烈答道,“萨满大人说了,大概今天晚上他就能醒了。”

    “嗯,等他醒了我们就加快速度,看上去此人好像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家伙,咱们还是早些回到草原上才是。”阿鲁布点头答道。

    唐括部的队伍一路向北,累了就在马背上稍微眯一会儿,饿了就喝上一袋马奶酒、嚼点肉干,一路马不停蹄的向北行去,一直到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时才停下马步。

    “可汗,前面有座破庙,我们就去那里休息一晚吧?”在前方探路的乌烈回来禀报道。

    “嗯,吃过饭后早些歇息,你值守前半夜,我带人值守后半夜。”纵使知道一路上并无敌人,阿鲁布还是不肯放松戒备。

    吃过饭后,乌烈过来禀报,“刚给那人喂了些马奶,看样子他很快就要醒了。”

    “哦?带我过去看看。”阿鲁布说罢立刻起身来到大殿之中,只见破旧的香案之前,袁章正挣扎着准备起身。

    “这位朋友,你终于醒了,身上可还有哪些地方不舒服?”阿鲁布面露喜色,连忙上前扶住了袁章。

    “这...这是哪里?你们又是谁?”袁章缓缓睁开了眼睛,用干涩的声音问道。

    “这里是京城以北百余里处的一间破庙之中,你大可不必担心仇人再追上来了,我们是漠北草原上的唐括部,有我们护着你,没有人能从唐括部的手中夺走他们的客人。”阿鲁布自傲的说道。

    唐括部?哦,是了,我昏迷之前似乎的确是看到了一群蛮夷,袁章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同为大魏人的杨介夫追杀自己,而蛮夷却救了自己的命,这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啊。

    他睁开眼睛接着庙里的火光看清楚了头顶上的匾额,瞬间恍如雷击,伍子胥庙!这莫非是天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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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战五千年介绍:
一枚神秘的虎符将李悠带到了异界,还给了他穿越时空召唤军队的能力;虎牢关下,李元霸锤打吕奉先;汴梁城外,戚继光大破金兀术;山海关前,皇太极疲于奔命...... 华夏春秋五千年,吾身不死,征战不休。 征战五千年! 带着从各个时空收集到的强大军队,李悠开起了自己的争霸之路。征战五千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征战五千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征战五千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