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九章 啸掠军
倘若这兵出现得再早些在李云心说了那些话之前跳出来嚷,或许一句话就能叫营地大乱。但此刻李云心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因而军士们见了他这模样、听了他这话,一时间并未如何惊慌。倒是所有人先看“混元子道长”,再看他家的队正。
但那逃兵可没有与他们多计较的意思。喊那一声大概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见他们无动于衷也不理会,径自从跳下山岗,就要从他们的营地中穿过去。
那时候便看清楚他的模样了依着这人身上的衣甲样式,似乎并非庆国的兵。他的肩膀上和腿上都有血迹,看着不像是他自己的。手里提着一柄短刀,刀上却干干净净,可见大约是见势不妙、转身就逃了。
因而他手中没有武器还则罢了。既然提了一柄短刀,怎么可能叫他带着兵刃从营盘中过呢?倘若是平日里有个别国的兵卒这样冲过来,二话不说就要当场射杀了。
但因为他们此前也见过了妖魔,因而丁敏只是沉声喝道:“给我拿下!”
拿他倒是容易。本就跑得踉踉跄跄一个兵卒伸腿一绊,登时摔了个狗吃屎。等再要起身,两条大汉已经压了上来,将他给按住了。
这家伙大概是真怕了立时拼命挣扎,口中大叫:“有妖怪!听不到吗!你们不想活让我走,啊呀!”
一边嚷一边拼命挣扎,两个人竟有些按他不住。许谋立即起身走到他身边,弯腰啪、啪、啪、啪,给了他四记耳光,登时将他打得昏头昏脑,不再喊了。
然后才严厉地看着他:“你是哪里的兵?遇到的什么妖怪?在哪里?你们的人呢?”
但这小兵一时间懵了,只瞪着眼睛瞧他、说不出话来。丁敏也站起身,微皱眉:“听他说话的口音,该是业国的。”
然后转头往四下里看了看,忽然脸色一变:“都起来!”
林中传来了脚步声。听着是许多人,急切却并不杂乱。穿过树叶枯黄的林中时候发出簌簌的声音,一时间听不分明究竟有多少人。昨夜死掉了四个斥候,而中午只是短暂地停留歇息,因此并没有放出哨探去。
等众人听了丁敏的话抓起了盔甲武器、刚刚站起身的时候,便忽然看到林中一点寒光一闪!
那应当是明亮的铁器反射的太阳光下一刻,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穿过按着那业国兵丁的两个军汉的身体缝隙、正将他钉在了地上!
这箭同庆**人所使用的箭可不同箭杆更粗更长,尾羽也是黑色的。此刻两个按着那小兵的汉子惊吓得目瞪口呆,只看这箭有一半都没入了地下,尾巴在嗡嗡地颤动不休。这一箭又刁又狠,正中小兵的后心,立时将他给射死了。
先前这惊慌的小兵冲营盘,已经是行军时候的大忌。而今这发箭的人一箭射死他们营盘当中的俘虏,简直就是二话不说要宣战了。看到是凡人的手段而不是什么妖法,这些庆国的军人也并不很怕。
几个火长一声令下,这四十几人立时结起了阵来。许谋手底下那一火的弓兵二话不说,弯弓便往林中平射了一轮去。这一轮也不是想要伤人,而是要压一压来者的势头。果然,立时听到林中有人大喝:“……敢放箭!好大胆子哪里的杂兵!”
听到这口音,丁敏与许谋对视一眼,同时低声道:“离国人。”
离国是当世第一的大国,同庆国之间隔了一个狭长的业国。但并不意味着双方不接壤离国的疆域在东边往南探出了一块来,既临着业国、也临着庆国,像是一柄插进二者身体里的刀。
而丁敏从前去守边地,守的就是那一块边地离**力强盛,平时诸国又没什么大规模的战事,于是那些军人就常常闲出事端来。偶尔在边境寻衅滋事,都是将领们默许的事情。
因为天下无战事,总要练兵。练兵总不能全去打盗匪盗匪在正规军眼中和刚抓的壮丁有什么区别呢?
因而边境偶尔有些小冲突,也是某种双方都认可的演练。
于是丁敏便晓得,因为离国位于北地,离国人比业国、庆国人都要生得高大粗壮一些,性子也蛮横。这点从他们用的羽箭上就看得出箭杆都要比庆军的长些、粗些。
而今他们所处的这位置,实则距离离国的那块边地并不很远。那么离国的军人出现在此地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刚才也的的确确是他们骄横的作风。只是……怎么杀了业国的军人?
丁敏便抬手,叫弓兵停止放箭。然后高声道:“这里是大庆折冲军火字营旗下,林中是离国的哪一路?”
没有立即回应他。约莫过了十几息的功夫,林间才慢慢显出人影来。这么一看……人数也不少,竟是有将近百人。这些人站在山岗上、背衬着阳光,略居高临下地看。他们穿着黑甲,戴皮盔。但皮盔压得极低,面孔的轮廓又多是棱角分明的,因而看着很有些肃杀冷厉的气势。
约莫有二十来个弓兵,张弓持箭,瞄准了他们。还有四十来个重甲兵丁敏认得那是离军重甲骑兵的装束。只是眼下在林中,大概他们弃马步行了。余下的有剑盾手、长矛手,同庆军的配置差异并不很大。
然而这些人冷眼瞧他们不说话,块头又比庆军大,在这秋日午后的林中也形成了叫人艰于唿吸的压力。
如此再僵持半炷香的功夫,才有一个顶盔掼甲的壮汉走到林前,下巴剃得铁青,先望一眼李云心、再望一眼丁敏,放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离军放箭。折冲军火字营?哈哈哈。”
他说到这里,大笑起来:“还有人有脸提这名字么?几千人在红石峡被人一波全歼了已是各军的笑话了!你们这些南蛮子,打仗不行,送死倒在行!”
他这一说,庆军顿时大怒。可丁敏再抬手,不叫他们说话。只板脸道:“在下队正丁敏。阁下是哪位都头?”
离军与庆军军制不同,百人为一都,设都头。看他们眼下这人数,应该正是一都的兵力。但燕二在阵中却恼怒道:“头儿,这些混账王八蛋说的什么话?让我给他们个教训!”
但丁敏微微侧了脸,低声道:“拿好你的箭。这些人……难缠。”
其实想要说的是“不是他们的对手”。重甲骑兵在哪支军队都很稀罕这一都却有四十个重甲骑兵。丁敏在边地时候见过这种配置的军队离国人管他们叫啸掠军。那些重甲兵有坐骑,那些轻甲兵、弓手,一样有坐骑便成了轻骑。进军的时候来去如风,残酷无情。他们常年守边关,不但不将别国边军放在眼里,就是遇到了离国的商队、倘若心情好,也要劫掠一番。如果心情再好,大概连人都要杀的。
眼下就当着他们的面射杀了业**人。倘若起了凶性……难保打杀起来。到那时候,他们可占不到什么便宜。
那离军的都头再三挑衅,丁敏却仍旧平静克制。于是这都头似乎也觉得无趣了。便皱眉啐了一声:“南蛮子。没卵子的货色。”
而后道:“我乃大离啸掠军都头第五靖。你们这伙儿人,是运红土的么?嗯?要往哪里去?”
听他说了名字,在一旁冷眼旁边的李云心倒是多看了他两眼。因为“第五”乃是个复姓这世上凡是复姓的,祖上几乎都是皇族。只不过有的是几百年前的事,有的是几千上万年前的事了。这姓氏不常见,但他在渭城听过一次渭城废宫鬼帝,那位曾经的大邺昭武皇帝吕正阳座下的金吾卫大将军、第五伯鱼。
此时庆**人气愤得脖子都涨红了,丁敏却仍面不改色:“原来是第五都头。在下这些人的确是往通天泽运红土的去的为天下玄门、为苍生福祉。我刚才听这业**人说遭遇了妖魔……”
第五靖不屑地一笑:“哼。妖魔?已经给咱们杀了!”
然后又斜眼看看那业军的尸体:“这没卵子的货。本是在这山里给咱们做向导,结果见了妖魔转身就跑逃兵,不管逃到哪里,都是一个死字。你们这伙人,也是逃兵?从红石峡里逃出来的?”
丁敏沉声道:“咱们不是逃兵。我们,乃是”
话说这里,气氛就已经稍稍缓和了。因而接下来这第五靖骄横地问,丁敏不卑不亢地答,倒是将事情说清楚了。
他们这一支离军,乃是从东边的边地进入业国的。因为天下都在为玄门做事,业国、余国、庆国人往通天泽运红土,离军便要“保驾护航”。
第五靖这一都便在附近的山岭中巡游,由三个业**人做向导。他们这一都不但有世俗军人,还配了一个玄门剑修。也是他们运气好,并没有遇到神通广大的大妖魔,倒全是遭遇如此前老狐妖那样子的小杂鱼。玄门的剑修对付这些妖魔自是不费什么力气,因而这些离**人慢慢地也没什么畏惧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章 路边的仙长
请输入正文到方才,倒是遇见个稍微难缠些的,自称是什么“通天君座下虞君大王座下的红火大将军亲封的巡山总钻风”那剑修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其斩杀了。但三个业**人瞧见那妖魔的神通便吓破了胆,觉得到底要敌不过了,扭头便跑、跑来了此处。
待料理了妖魔,离军便追,在这庆军的营盘中追上了、一箭射死了。
将这些事情都说明之后,离军当中却有另一人走了出来。这人样貌不出奇其实该说是极丑尖嘴猴腮,唇边生了细细的几缕胡子,偏又发黄。身材也是五短,缩在一件青布道袍里,看着就像是寻常乡下道观当中打杂洒扫的庙祝。
然而这些骄横的离军士兵看着却是对他极敬重的。原本以睥睨的姿态瞧着庆军,但他走出来了,这些高大的兵丁却垂了眼神、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大概这就是第五靖口中的那位“斩杀妖魔无算、神通广大”的剑修“空同子”了吧。
这剑修走到第五靖身边站下了,面无表情地往下扫一眼先看到李云心。于是略略皱了皱眉。
第一印象就不好。这家伙生得漂亮,他很不喜欢。生出了这略微的不快,剑修空同子再去看那些庆国的军人,开口道:“来的路上,见过妖魔没有?”
第五靖听他这样问,随即大笑:“道长多此一问。这些南蛮子要是见到了妖魔,早死球了,还能站在这里么?我看”
空同子转头看了他一眼。这足足比空同子高出了两个头的壮汉便立时收了声了,略躬身讪讪地笑:“哎……好、好,小人又多嘴了。”
空同子再转脸看丁敏。
丁敏则瞧了瞧李云心。见那“混元子道长”还斜斜地倚着、并不理会他们,才道:“回仙长,的确遇过妖魔。”
第五靖听他这话一愣。
便听丁敏又道:“昨夜,遇到一个狐妖。弟兄们没让他占到便宜,杀死了十几头他驱使的勐兽。后来那狐妖使了妖法,弟兄们不敌,多亏这位”
他边说边向李云心那边拱拱手:“混元子道长、杀死了老狐,咱们才得以保全。”
他没有说李云心是如何杀死狐妖的。其实也是很想说的说了混元子道长那般不费吹灰之力便毙敌,在面对离军的时候,也算是长了自己的威风。
他听李云心说话的口音,可是地地道道的庆国人。
然而他毕竟也是个心思缜密、老成持重的。因而觉得这些仙长们既然有不同的门户,修行的又都是玄门,那么各自的手段也应当是不好轻易公开的吧就好比江湖中人都将自己的武学招式守得极严。
他不清楚自己一旦说了混元子道长的什么手段、会不会无意中泄露了人家的秘密,因而只这般随口带过。说了这些再看李云心发现那位道爷并没有显露出不愉之色,便暗觉自己是揣摩对了。
空同子听了他的话,略想了想,并不看李云心,只对丁敏道:“昨夜的事,详细说说。说说那妖魔。”
丁敏便又将老狐的种种行径都说了。等他要说到李云心毙敌的当口儿、正犹豫该如何讲的时候,空同子却挥挥手:“罢了。”
然后笑了笑:“原来只是个意境、还没有化人形的小妖而已。”
他听丁敏描述老狐妖的手段,也就知晓它的境界。这种妖魔……别说是玄门中人。就是某些修为高超、天赋异禀的野道士,也能降服得了。因而更不想丁敏再嗦嗦说那个什么混元子的“神通”了。对付这种小妖需要什么神通?与他而言不过是祭起飞剑、两三招的事情罢了。
笑罢,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低声自语道:“红火大将军。”
他同这一都的离军在这附近巡游,斩杀了不少的妖魔。许多是意境的小妖,随随便便就收拾了。偶尔遇到个虚境的,也并不吃力。直到今天遇上一个“巡山总钻风”,是一头黄毛猞猁得道,快要到虚境巅峰的修为了。因此很是费了些力气。
而这些妖魔,都说自己是“红火大将军座下”。
空同子是一个剑宗的修士,随离军出来活动也不是自己的想法其实像他一样的低阶修行者还不少,都在跟随百人左右的小队行动,各有各的区域划分。他们,实际上就是“玄门与凡人联军”的斥候了。
妖魔在刺探玄门的动向,玄门也在刺探他们的。他这些日子已经渐渐摸清了这最近的山岭当中的状况这片广大区域当中最强大的妖魔,大概就是这“红火大将军”了。
听被他所斩杀的妖魔描述,红火大将军的修为不低该是个化境。他对上化境妖魔胜算很低、几近于无。因而打算这些日子便撤回去禀明一切,请其他的师兄定夺。
而据说红火大将军上头还有个虞君那虞君的名头他倒是听说过,是个真境的大妖。这种级别的妖王,他该是遇不到的。真境妖魔都是统御一方的角色,高高在上,绝无可能随随便便出现在荒野当中。它们一旦出行,身边往往跟随大批妖兵妖将、铺天盖地,那是一个玄门的宗派都要认真应对的。
因而这空同子想到此处,便转头对第五靖道:“就到这里吧。既然这些人是往通天泽运红土,我身为玄门修士,也有守护之责。就与他们同行,送他们出漫卷山。”
离军这一都的人平日里也只是听说“有妖魔”,可从没真见过。到这些日子随着空同子在漫卷群山中杀伤不少,早就不甚怕了甚至还觉得没有过够瘾。而今听说要撤走,便是满心的不乐意。可总不能忤逆空同子的意思没了这位道长,他们要对付妖魔也很难。
于是第五靖皱了皱眉,看丁敏一眼,呸了一声:“这些没种的南蛮子。”
他觉得是这位道长要押运红土,因此才班师。哪里晓得其实是因为空同子已经探明了附近的虚实、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杀伤了许多的低阶妖魔、倘若再不走那“红火大将军”亲自出面了,他可就走不了了。
离军满心的不乐意,庆军也不甚乐意。虽说再有一个修士同行必然安全许多,但离军那蛮横的样子,谁能喜欢得起来呢?
丁敏便没有答,偏头看李云心。
空同子瞧见他的眼神,也转过头去。看到李云心懒洋洋地在晒太阳,也在微微眯眼打量自己。秋日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他面容清俊绝伦,肤色白得如同脂玉。身量高挑,骨肉匀称,细长而有力的手指此刻正挑着一只水囊慢慢地颤着玩儿,是十足的出尘飘逸的派头。
这位剑修瞧见此情景,心头没来由地就多了口闷气。便微皱了眉,沉声道:“这位道友,是哪派门下?”
李云心打了个哈欠:“道爷我无门无派啊。”
空同子眉头一挑,心中了然:“画师?”
李云心笑了笑:“是吧?”
空同子心中那一团闷气就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觉得心胸豁达许多了。
原来只是画师而已……同他此前的推断倒是相差无几。自然也听说了庆国大将军世子带一群“高人”在身边的事情了。但所谓的庆国高人无非是那些画师、野道士罢了。这美貌的年轻人,既是个画师……
他的美貌又能长久到什么时候呢?再过上十来年面容便会老去,又过几十年就化为一黄土。这些所谓的画师、野道士,并不修玄门大道,只是有了些不应属于他们的力量的凡人罢了。
而他则是玄门的修士。寿元会因着修行而长久,若有机缘则会长生久视、甚至羽化登仙。
自己同这凡人计较什么呢。
因此径自转过头去,不再理会李云心。对丁敏沉声道:“同我们一起上路。路上,就不必担心什么精怪了。”
说完这话一拂衣袖,隐入林中去。
第五靖也瞪了丁敏一眼,粗声粗气道:“你听见道爷说的了给你们一刻钟拔营!”
因而,一刻钟之后,这两路来截然不同的人,就上了路。
离军在前,随行有不少的马匹。从此地再往山下走去,路途就平缓许多。虽说不能策马而行,但战马走起来也没什么大碍。
庆军在后,押运着红土。他们的驮马负重、又是矮脚马,因而速度慢些。离军不耐烦,便大声呵斥。庆军有气愤难平的,却都被丁敏压制下来。
等如此行进了一个时辰,那燕二倒是耐不住了,从队伍前头跑到中间,跟在丁敏的马边边走边仰脸问:“做什么要受这个气?咱们辛辛苦苦将这些红土快运到了,半路上被离国人劫了去到了他们再分一份功劳,路上嘴里还要不干不净队正,咱们就怕他们怕成这样子?”
丁敏板着脸听他说这些。晓得也是身边这些兵的心里话。略想了想,沉声道:“燕子,你去了边地,真见过这些离国人就懂了。平日里他们都敢屠他们离国自己边境的村子、杀良冒功。更不要说而今战时”
“这些人是啸掠军。说是军,不如说是有兵甲武备的盗匪。当真冲突起来你想要为了一时的意气,叫弟兄们再在这漫卷山里丢下几条命么?”他说到这里,在马上低头看燕二。(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一章 拦路
燕二听他说了这些,便只张着嘴,不晓得说什么好了。他是个年轻人,易冲动、好斗狠,却并不蠢。听丁敏提到了“啸掠军”,也晓得那是天下有数的强兵、狼军。
还要比己方的人数多、气势强。
可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气不过,恨恨地边走边在地上狠踹一脚:“老子也看不惯他们那个道士!贼眉鼠眼!”
这一声倒是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但都只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他们没法子找离军的麻烦、没法子找那剑士的麻烦,就唯有这个法子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了却还不敢大声说。
当真是憋气极了!
丁敏却与许谋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士气也算是提起来了吧。
起先遇到妖魔,怕了。而后那位混元子道长稳住了军心。接着遇到这些离国人发现这些骄横的离国人并不将妖魔放在心上、且瞧他们不起,于是军士们心中都生出了意气来。有了这意气,胆气也就被撑起来了。
到眼下,惶恐的情绪已然烟消云散。
丁敏便在心中叹了口气受些气、也便受些气吧。总算是将这些孩子都带出漫卷山了。
然后,他转头看了看李云心。发现李云心脸上仍旧波澜不惊他骑着矮脚马,跟着队伍晃晃悠悠地走。或者闭目养神,或者看看风景。他昨夜现身的时候目中无人,到了此时似乎也无人懒得同他们这些军汉交谈。
丁敏便不免生出了些比较的心思这位混元子道长,和那位剑修空同子,哪个更强一些呢?
因着昨夜的救命之恩、以及他在营地说的那些有关权术的话,丁敏很希望是这位混元子道长更强些。可他又听李云心自称“画师”他知道画师的。世俗当中,有名望的画师的身份地位要比野道士高一些。这个野道士不单单指那些行走江湖无依无着的道士,也包括那些有道观、受了朝廷度牒的道士。
这些道士不属于三十六洞天七十二流派,因而俗称“野道士”。
但与洞天、流派的道士,或者说修士比,画师的身份就上不得台面了。丁敏觉得这位混元子道长是一个厉害的大画师。但再厉害……也比不过洞天流派的人吧。
据说皇帝曾经想见一位洞天的女道士,结果那女道压根儿不理,皇帝连火儿都不敢发。
刚才又见到那空同子那样无礼地同他说话,而混元子道长却并没有反唇相讥……丁敏觉得或许是他们的这位骄傲的道长在面对修士的时候,也弱了气势。
其实想来,也觉得气闷。
于是便略略勒了缰绳,叫座下的战马脚步慢下来,想要凑近混元子道长、同他说说话譬如这位道长怎么看那些离军?他们到底是该一路跟着,还是争一口气自己另寻路走呢?
便在这时候,忽然听到前面传来号令,说叫停。
他们这一百四十几人的队伍蜿蜒在山路上,也是一条长蛇。前面的命令花了好一会儿才传过来。等丁敏听见了这命令、想了想,拨马上了路边一个小山坡往前看的时候,发现最前头的离军正在同另一些军人说话。
眼下是下坡路,前头的队伍拐了一个弯儿,因而有几棵叶子金黄的树木遮住了,他看得并不真切。便问前面的人出了什么事。但命令也是慢慢传过来的,最前方的庆军也不大晓得,只知道是前头似乎在林中又遇到一军,正在问对方的来和来意。
丁敏就眯起眼,再看了一会儿。可山下那些先头部队一个个的人儿也只有手指长短,足足距离两百多米,并看不分明。他是军人,并不习惯茫然的等待。于是转头道:“燕儿,去前面看看,出了什么事。”
燕二得令,立即跳上山路旁边的草坡,一熘小跑着去了在阳光下扬起一路的灰。
但只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就返回来了。脖子涨得通红,脸上尽是忿忿不平之色。到了丁敏的马下先骂:“他妈的,这些北胡子,欺人太甚!”
可他也晓得事情轻重缓急。骂完了马上又道:“我离得远远就把我拦回来了,什么都不说,只赶我走。队正,这些北胡子是不是要黑了咱们?”
丁敏皱眉向前看了看,低头问他:“看见是什么人没有?”
燕二喘着粗气:“我也不晓得是哪里的兵,但是远远看着衣甲鲜明,体格也很大,比那些北胡子还大。我只看了个大概,但是……看不出是什么来路。”
丁敏微微一愣:“你也看不出?”
燕二是许谋带着的。虽然年纪小,可见识并不少。从庆国的南边到北边,五年里大小的营盘过了个遍。又被当做精锐的斥候来培养,因而是很有些见识的。
可如今他这样说,就意味着前面出现的那支军队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就连推测一下子的可能性都没有。
在这漫卷山里……庆国人、业国人、余国人、离国人,或者再有辰国、烈国人。燕二说看不出,还能是哪一路的?
丁敏便看了看许谋。两个人略想了想,丁敏道:“我过去看一眼。”
他是老军,自然很不喜欢情况不在掌控之中的局面。一无所知的感觉是最叫人忧心的了。许谋点头:“燕儿,你跟着他去。”
便是在这时候,一路上一直沉默着的李云心开了口:“不想死,就不要去。”
他的声音还是老样子懒洋洋、慢吞吞,颇有点玩世不恭、游戏风尘的意思。他昨夜这样说,丁敏或许心里会不痛快。但如今这么说,丁敏愣住了。他勐地转头:“道爷,这话怎么说?”
李云心笑了笑:“瞧着吧。”
……
……
离国啸掠军都头第五靖,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材魁梧,口中荤腥不忌,脾气不好,张口就要骂人。但其实他的心是很细的不细,也做不了这个百夫长。
因而当这一军从林中走出来的时候,他便皱起眉。
倘若来者是什么庆军、业军、余军,他心情好,都会先冷眼打量打量,然后再叫他们长官出来说话。他乃是大离啸掠军的都头那些军中的一个指挥使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地说话,何况什么队正、火长之类的小官儿。
但这一队……他从未见过。
他们的先锋拐过这小山坡,就勐地撞见两个彪形大汉直挺挺地站在路当间儿。
都生得孔武有力,虎背熊腰。
顶着厚重的牛角盔。头盔是暗红色,上面装饰着高高的野鸡翎,看着华丽极了。
身上披着彩甲不是皮甲,而是铁甲。明晃晃的铁鳞缀在暗红色的厚皮上,腰间扎着色彩斑斓的蟒皮带,脚上踩着黑色祥云靴。
这两个大汉手持浑铁重矛,宛若门神一般拦在道路上。见了离军也不惊慌,只沉声喝道:“我家大将军有令凡从此地过者,都要下马待查!”
他们穿的这华丽铠甲像是仪仗甲。但第五靖在上面看到了不少刀噼斧砍的痕迹,还在缝隙间看到发黑的血痕。这意味着铠甲的主人是真穿着这一身去搏杀看到浑铁重矛矛锋上的缺口就晓得,还必然是很激烈的战斗。
能使这种浑铁重矛的……都不会是什么银样枪头【注】。他啸掠军纵横天下凶名赫赫,怎么不晓得还有这等强军?又是哪家的大将军这样狂傲,在这漫卷山里耍威风、摆排场?
因而便使人去问。结果那两个大汉只说这一句,再不说其他的话了。第五靖心中不快,正要亲自上前,却瞧见又从林中走出数十身着同样制式彩甲的壮汉他心中一时大惊,生生将马勒住了。
他怎么会不晓得呢?那大汉身上一副盔甲,就能换他们这一都人的铠甲。而今几十人都是彪形壮汉、都穿成这副模样难道真是哪里的兵马大元帅到了么!?
他是军中人,晓得分寸、收敛了性子。可那空同子却是化外人他本就很怕漫卷山中的大妖寻他晦气、急着离开。到此时却忽然见到不晓得谁家的蠢货在此地摆起了威风来,心里早不耐烦了。
双腿一夹,策马上前。抬手指着那彩甲壮汉便厉喝:“你家军主是谁?叫出来见我!我剑宗五臾剑派剑派空同子的驾,也是你们这些凡人挡得了的么!”
便是在这时候,后面有人报说庆军的探子来问是怎么回事。说起庆军,空同子便想起那个俊俏的画师来。因而头也不回,只喝了一声:“叫他滚回去!”
而后再看那壮汉:“聋了么?!”
便是此时,密林中忽然响起了呜呜的号角声、隆隆的鼓声。而后只见路旁的树木一阵晃动、无数飞鸟从林间惊起,似是有大军到来。
第五靖听了这阵势,当真是急得汗都要冒出来他们啸掠军虽是强军,但也贵在一个“掠”字,来去如风。而今也不晓得哪里的不知死的“大将军”搞出此等声势,难道不晓得那庆国的几千人都尽数覆灭在红石峡中了么!
随后便见两队黑盔黑甲的刀盾手从林中涌出,在他们面前排成一列。又有两列金盔金甲的双斧兵开道,在后面排了一列。而后,在许多彩甲力士的簇拥下,一个身着大红战袍的将军、跨着一匹白马,自林中缓缓行出。
第五靖、空同子,离军诸人,一见这将军,俱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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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银样枪头,而非“银样蜡枪头”。,铅锡合金,不是蜡。
太多的成语、字词,因为大规模、长时间、广泛性的错用,而不得不对大众妥协、将本意改为错用的意义了。
譬如“空穴来风”。原本是指“事情有根据”的。
每一个成语字词的背后都是流传千年的典故。几乎就是某一段史的缩影。
汉语是有故事、有生命力的语言。我很不想许多许多年之后我们的子孙再说起一个字词的时候,要去想“原愿是什么、后因为被人错用,现在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写到易错的字词都会标注出来。如果我哪里有用错了,也希望大家指出来。
我可真是个好作者。(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二章 讨债
因为……竟是个女将军!
离国的民风彪悍,男女之间的地位相较南方诸国还要更加平等一些。女子为官不鲜见,甚至军中还有轻眉营。但即便如此,也未曾见过一个女人做“大将军”诸**制虽不同,可“大将军”必然是上三阶的武官,还从未听说过有女子担任此官职的。
然而眼前出现的这一位
作为一个女子,她生的可并不算漂亮。虽然也是唇红齿白,却有一对浓眉大眼。脸型略方,鼻子高挺。如果是个男人算得上英武,可作为女人就显得粗糙了。
先前那些持矛武士的铠甲华丽,这位大将军的铠甲就更华丽头上的皮盔簇拥着大团的翎羽,两根尤其长,足有丈余。随着马匹走动那两条翎羽飘飘荡荡,看着气派极了。身上罩着的铠甲亦是锁子甲。只是领口护手甲裙的边缘都滚了厚厚的毛边,整个人看起来气派又威武。
眼下,她这一张藏在大团羽毛、绒毛、铁甲当中的脸上可没什么表情在一干亲兵的拥簇下策马慢慢走出林子,在小路中间停下来。
居高临下地看看第五靖,又看看空同子。略沉吟一会儿,开口道:“五臾剑派?哼。很了不起么?”
说了这话便抬起手,用手中的马鞭指一指第五靖:“你是哪国的兵?”
这位大将军听说了五臾剑派,言语之间却大为不屑第五靖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来头了。他拿捏不准,空同子也皱眉。他不是那些不出世的修士,也懂得些人情世故的。因而听她这话亦愣了愣,暂将心中的怒意按捺了下来。
“末将是离国啸掠军的都头。奉军主姬将军将令,协同空同子仙长进漫卷山护运、除妖。”第五靖微微皱眉,沉声道,“敢问大将军尊驾是……”
这位大将军听了他的话,冷冷一笑:“哦?除妖?你们些人也能除妖?”
说了这话,下巴一扬,仿佛要听什么笑话儿似地再用马鞭指指第五靖:“给本将军说说,你们都除得什么妖?”
第五靖深吸一口气:“回禀大将军。我等……凡人,自然是难除妖。但末将身边这位仙长空同子却是剑宗的高人。我等不过是为他摇旗助威罢了。要说除妖,都是这位仙长的功绩。”
瞧着这位大将军言语不善,第五靖可不想触霉头。但不想触霉头不代表容忍得了对方的气势那么叫她去找空同子的晦气吧。他是个凡人、总得对皇权低头,但那位仙长可不吃那一套。只是……
这女将军究竟是何方神圣?
女将军听了第五靖这话,便转头去看空同子:“你?哼……生得这副模样也能叫做仙长么?尖嘴猴腮我看着倒像是妖怪化形。你给本将军说说,都除了什么妖?”
空同子天生不漂亮,最忌讳别人提到这一点。先前看见李云心,尚可安慰自己说那小儿不过是个画师、数十年之后便化作一黄土了。而今看到这大将军的模样,心中却是按捺不来了。当下眉头一皱,厉声道:“你这凡人好大的胆子!贫道敬你有甲胄在身不同你计较,你倒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了么?除妖?这漫卷山中的大小妖魔都是贫道除去的你当你因何能在这里大摆排场、却不被妖魔掳走?”
女将军却也不气,再冷笑一声,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好哇。这么说,本将军亲封在此的土地、红袍老仙,也是你除去的了?!”
她这句话一出口,就仿佛一道晴天的霹雳正在空同子的脑海中炸开了!
还未等他言语,那女将军又眉头一竖、也厉声喝道:“蠢贼!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本将军是谁?!”
话音一落,她身后的甲士立即擎出了两面大旗来!
左一面,金黄底,用斗大的墨字写着:虞王左夫人矢。
右一面,赤红底,亦用斗大墨字写着:红火大将军隹!
红火大将军这名字空同子岂能不熟悉呢?!他这些日子在漫卷山中杀伤了众多小妖,据说就都是“红火大将军”座下的!而他之所以要护送庆军出山,也是因为担忧这红火大将军恼怒了找他来
却不想而今正撞见了!
他的修为毕竟不算高,平日里是罕见大妖魔的。所接触的,都是些小妖罢了。而那些小妖或者没什么人形,或者性子古怪,只一看就晓得并非人类。玄门之中对妖魔又没什么好评,所说的无非是“残忍狡诈、生性暴虐”罢了因而空同子初见这位红火大将军,瞧她座下都是看着像人,自身生得也像人。说话做事,更是正正经经的凡人军旅模样,便没往旁处想。
倒是李云心早早知道越是高明的妖魔就越同人无异、见识的也多了。因此一看到那些彩甲武士现身,就晓得并非人类了。
空同子醒悟过来,第五靖也醒悟了过来一时间呆立当场。
在他这种凡人的心中,大妖魔,都是青面獠牙的模样。哪晓得却是更像人?便是这么一愣的功夫,那红火大将军冷哼一声:“既已认了罪,就领罚吧!你杀伤我座下一十二员大将,本将军今天也就在你身上戳上一十二个窟窿你倘若还能活,哼哼!”
话音一落,掌中凭空就多出了一柄黑黝黝的浑铁重矛往离军阵前一刺!
……
……
山坡下,嘭地炸起一团尘雾,顿时将前头的十几个离军都笼罩在里头,看不到身影了。
丁敏他们离得远,有百多米的距离。因而瞧见的是,原本那位将军模样的人正在与空同子、第五靖交谈。可话不过三四句,那位将军忽然就恼了。手臂一挥便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杆长矛来再往前一送
尘雾当中,立时血肉横飞!
在这样的距离之上他们难以体会得到那一击的威力。可是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小路两旁碗口粗细的树木在一瞬间被奔涌四散的气流吹弯了腰、而后咔嚓咔嚓一片脆响,都折了!
崩起来的碎石子像无数枚暗器一样,在空中嗖嗖地乱射。离得稍近些的离军中有倒霉的,被这石子、碎骨射到脸上、眼中,登时就死了。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两息之前丁敏还在问李云心“道爷这话怎么说”,两息之后,这百多人的军队忽然遇袭了!
丁敏此刻来不及感叹李云心那句“不想死,就不要去”真是料事如神,只勐地从马上跳下来、厉声喝道:“备战、备战!”
到这时候,庆军与离军都晓得是遇袭了。山路狭窄对面那些彩甲武士原本就已经排好了两列的阵型、以逸待劳。而他们却还在行军途中,两侧都是山丘树林,难以展开。
纵使队伍当中有不少的弓手,但方才一击激起的烟尘还未散去、他家都头还生死未卜,怎么敢乱射一气呢。因而一时间这崎岖小路上人仰马翻、乱作一团。有往两侧跑、想要占据高地射击的。有唿喊着剑盾兵,要去救他家都头出来的。也有朝后看,疑心是庆军搞鬼的。反而丁敏这一队人提前听了李云心那句话,镇定从容许多。
他们不一会儿就列好了阵,再看那位混元子道长……就几乎都愣住了。
百多人的军队都乱了,这位道爷此刻却稳坐在矮马的背上、站在路边的小丘上头。一边饶有兴趣地眯眼往前面看,一边拨开了丁敏送他的那酒囊的塞子、小口抿着酒
仿佛前头的不是死战,而是在唱戏!
丁敏看到刚才那一击便晓得那绝非是人力所能发出的或许是又遇到了妖魔!怎么对付妖魔,他可并不精通。因而只能听从混元子道长的意见。可如今见这位道长这个做派……
虽然令他们都觉得镇定了不少,然而……
他便在阵内低喝:“道长!如今怎么办?!咱们要不要杀上去!”
虽然并不喜欢离军的做派。但这时候倘若逃了一则临阵脱逃,日后被人晓得是要斩头的。二则那妖魔杀光离人必然会追上来,他们横竖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奋力一搏。
却见这位“混元子道长”一笑:“上去?上去干嘛?送死吗?”
然后抬起手,在一片乱军当中,轻轻朝那两面竖起的大旗点了点,慢悠悠地说:“你看啊。虞王左夫人矢一个矢。红火大将军隹一个隹。偏偏人又都打扮得一身鸡毛,你说这位红火大将军的真身是什么?”
便是在这时候,尘雾中又嘶啦啦地炸起一片电光,一柄飞剑嗡鸣着冲了出来、在半空中盘旋两圈,再勐地刺了下去。还听到了那空同子的声音“妖魔!吃我这一剑!”
离军士兵与空同子相处日久,都晓得这是他的声音也是他的手段士气顿时为之一振。紧接着又听到了第五靖的声音:“列阵!列阵!两翼弓手展开,给我射!”
这话音一落,那些彩甲的持矛武士就呐喊一声,齐齐压了上来!
离军心中一定,终是有了章法、也推上去了。而李云心这时候刚转头看丁敏:“猜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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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一击之威
丁敏哪里有心思去猜这个字谜?只急道:“道长,既是妖魔,咱们又怎么能在这里看着?”
李云心哼了一声:“蠢。矢、隹。不就是个雉字?这红火大将军,真身必然是只……野鸡呀。哈哈哈哈。”
而后神色一敛,看丁敏:“她座下十几个妖将,有意境有虚境的。她看着又人模人样,排场也大至少也是个化境。再瞧她这妖力嘛……得是化境巅峰了。化境巅峰的妖怪,也算是一方的小妖王。”
“那空同子修为有限,又没什么厉害的法宝。眼下又和人家近身肉搏我猜三息之内他就得被打飞。你们上去做什么?”
他说什么意境、化境、化境巅峰丁敏是一概听不懂的。但好歹也知道这是指前方那的确是个妖魔,且是个厉害的角色,空同子是斗不过那家伙的。
听了这话,丁敏以及这些庆军才吃了一惊。这位混元子道长……难道修为尤胜那位剑宗的仙长么?!
他们都算是习武之人,自然晓得功夫到了一定的地步才看得出别人的深浅。而今这位混元子道长既镇定从容又能将前方的形势娓娓道来,莫非当真是……
正想到这当口儿,前面又是轰隆一声响,震得他们脚下的地面都颤了三颤!
只见从那团尘雾里,一个人影被轰飞出来,正撞在旁边的小山岗登时将山岗撞得倾塌了一半!
他们这些世俗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齐齐愣住。俄顷,那山岗上的尘土散去……竟真如李云心所说,乃是个空同子被轰飞了!
先前这剑修傲气冲天、不可一世。到如今却已经鼻青脸肿,连头上的道髻都散乱了。他身边一口青蒙蒙的飞剑晃晃悠悠地绕着他飞,像是在护主。但那剑也飞得歪歪斜斜,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
他喘息了两口,看着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便又见那红火大将军,策马从尘雾当中走了出来。剑士模样狼狈,这红火大将军似乎也吃了亏。头顶两根长长的翎羽断了一根,左臂的彩甲也被刺破了,鱼鳞一般的甲片像一条锁链一样垂下来。
马行两三步,驻足。这妖魔便盯着空同子:“好啊。倒是有些手段还能伤了本将军。”
又转脸去看那些离军离军此刻正在同那些虎背熊腰的彩甲武士对战。但啸掠军到底是强兵即便那些彩甲武士并非人类,每一个都有小牛犊般的力气,可这些离军进退有章有法、再辅以远程弓手袭扰,竟也守住了阵脚不至溃散,只死了十个、伤了十几个罢了。
红火大将军见了这情景,眉头一竖,大声喝道:“废物!本将军平日里是怎么操练你们的!?如此也拿不下来么?!”
她虽看着是个女人,可言语之间半点儿女子的柔弱也无有。说完了这些话,再转头厉喝:“你们上!”
她所指的那是那些黑盔黑甲的士兵。先前彩甲武士上阵,她后带来的黑甲武士和金甲武士并不出手。倒仿佛她将这些离军当成练兵的对手,叫她自己的士兵一轮一轮地打着玩一般。吩咐好了这边,再回头看空同子:“本将军才在你身上刺了一个洞还剩下十一个洞。你可好生忍着。倘若你没捱过十二个洞、就敢死了你看本将军怎么炼化你的魂魄!”
眼见了这一切,丁敏再忍耐不住了。他瞪着李云心:“道长,您再不出手帮忙……那仙长就活不成了!他们就都活不成了!”
李云心皱眉看他:“他活不成了关我屁事?”
丁敏愣了愣,似是想不到李云心说出这种话:“道长你……昨夜还救了咱们的呀。那空同子道长,也是人呀无论有什么龌龊,咱们是来共抗妖魔的!”
李云心撇了撇嘴,伸手慢悠悠地摘掉袖口一片落叶:“忘了么?那混账王八蛋,刚才对道爷无礼鼻孔还朝天上开。到现在叫道爷我冰释前嫌去救他?道爷我看着像是个好欺负的么?”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丁敏身旁的军士都听得到。到此刻那燕二也忍不住了,叫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
话说了一半被许谋掩住嘴、低声喝他:“说的什么话!”
李云心却不怒,反倒嘻嘻笑起来:“是呀。道爷我就是小心眼儿、好记仇,怎么着?”
这么一说,这群人倒是当真不晓得说什么好了。照理说“混元子道长”这样的高人,本该是爱惜羽毛、讲大义是非的至少“看起来”。可如今他偏这么……这么丁敏都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这事好他们却什么都没法子说了。
因而丁敏咬了咬牙,在阵中勐地朝李云心一抱拳:“道长,那么就多谢昨夜的救命之恩了!”
“那离军,倘若是在国战的战场上遇见、是敌军,那么任他们被谁捉了杀了,我丁敏都没什么妇人之仁。但如今既然是天下共抗妖魔,叫咱们眼睁睁地看着妖魔杀人,我是做不到的就此别过了!”
说完这话嘿了一声,喝道:“弃掉饮水干粮,向前!从左翼突过去!”
这命令,实际上是存了死志的。李云心轻轻地“哈”了一声,便看到这四十多个两个时辰之前还惶惶然的庆军,目不斜视地当真从他身边突过去了。
他晓得这或许便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譬如说他们单独面对妖魔的时候会怕会有惶恐之心、想活着。可如今友军在前头奋战,他们却是没法子逃了。那就不叫逃生,而叫弃阵。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小兵的身上看到这种事。
于是李云心便眯起了眼,觉得……啊,和这些人混在一处,总算是瞧见有趣的事情了。
这天下间,没有比人或者人心更有趣的了吧。
便是如此,他又笑了笑:“好吧。”
这时候,红火大将军正举起长矛,向空同子刺过去。
本已看着奄奄一息的空同子,身边的飞剑此刻也几乎要掉落在他脚下了。那红火大将军的重矛破空而至,直奔他的左腰似是想要先废了他的雪山气海、再慢慢刺剩下的十记。
可就在此时,空同子的眼中勐地一亮,伸手便抱住了红火大将军的矛刃!
虽说妖魔以肉身强悍着称。但修士的肉身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以比拟的。他先前示弱诱敌,而今忽然暴起制住了这女妖的武器,那红火大将军便愣了一愣。就趁这当口,他身边那口飞剑犹如毒蛇抬头一般陡然飞起了,化作一道电光、直刺女妖的面门!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凡人们只能勉强看得到事发的大概过程晓得这乃是剑宗修士故意示弱诱敌的计谋,到而今终于反击了。
可在李云心眼中看到的事情,却一点儿都不乐观他看到空同子抱住女妖矛刃的时候,那女妖唇边绽出了一丝冷笑。
这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女妖早料到剑士会有此一招。甚至于当那飞剑直刺女妖面门的时候,她的笑还未淡去。在这么一瞬之间,一扇金黄色的面甲从头盔中弹了出来,正挡在飞剑的去路上!
原是这女妖早就有准备、在与空同子逗着玩罢了!
李云心清清楚楚地瞧见了这一切。又瞧了瞧那些存着死志、向妖兵扑过去的庆**人。念头在他头脑中打了一个转儿之后,他叹口气:“也不知道你们上辈子积了什么德。”
随后他轻轻弹了一下尾指。
于是一丝属于真境大妖那微不足道、却又极度可怕的妖力,转瞬之间附在了空同子的飞剑上。
而后飞剑击上红火大将军的金光面甲。
嘭的一声巨响,红火大将军连人带马被轰退了十几步、头顶一半的盔甲都被炸成了飞灰,而其下的半张面孔也都被撕裂了露出血淋淋的裸眼、筋膜、甚至脑浆来!
可这妖魔到底是肉身强悍。受到了如此重创还未身亡,甚至都没有落马!
但到底被这一击之威惊到了她本该轻轻松松地接下这一剑、而后再将那剑士玩弄一番的!!
红火大将军的气焰,因为这一剑而烟消云散。她在马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与同样发愣的空同子大眼瞪小眼。然后惊叫一声拨马便走,扬起滚滚的烟尘逃窜进林中去了!
主将一走,被她弃下的妖兵们似乎也失了魂齐齐呆在原地,像是瞬间变成了木头人偶。这么一呆,立时就被离军砍倒了好几个。又在两息之后,离军与庆军才意识到,这位看着狼狈的剑修,真的将女妖击退了!
一时间士气大振、由守转攻,一窝蜂地杀进了敌群去。
可刚刚又挥起武器,只见眼前一片青光大作,那些彩甲武士、黑甲武士、金甲武士,全消失不见了!
反倒是林中忽然多出了一窝乱哄哄咯咯直叫的彩尾锦鸡,扑扇着翅膀乱七八糟地飞走了。又见地上的枯草中多了几十只黑色背甲的陆龟,挨挨挤挤地茫然不知所措。再见空中一群金壳儿甲虫嗡嗡乱舞,不多时也杳无踪影
竟都是这些鸟、龟、虫化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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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看到这章的时候,作者应该还在昏睡啊!
给大家拜个晚年啊!
祝大家晚年健康幸福、儿女孝顺、最美不过夕阳红!(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四章 怯战
这事若是出现在传奇志异中,倒会叫人觉得有趣、啧啧称奇。可眼下却是出现在战场上荒草地中还有同袍的尸首、人群中弥漫着不安的情绪,哪里会有人有心思去想什么趣事呢。
因而仅仅是在微微一愣之后,这些离军的兵士便晓得,这实乃是妖魔的障眼法、变化之术。于是用不着什么人下令他们操起腰刀,向着那些黑黝黝的陆龟便是一阵胡噼乱斩。但这些老龟毕竟甲壳坚硬,不是寻常刀剑能斩得开的。因而便将它们翻了个儿,从颈窝里生生捅进去、用力搅一搅。
这些大龟也流红血。一时间这林中又是腥气冲天,仿佛又打了一场大仗一般。
等料理了它们,离军的都头第五靖才勐地转头,往后面看。
此刻他身上的铠甲崩裂开了,发髻也散乱。口鼻间满是血污,脖颈处有一道斜斜的刀伤、卷着肉。他身边一个亲兵见了忙过来要为他卸甲疗伤,第五靖却将他一把推开了又伸手将残破的铠甲也扯掉了。
然后大步从伤兵当中穿过、顺手在地上拔起一柄斜插着的刀来到庆军阵前。
他这模样和气势的确是骇人。脖颈上伤口中的血还在流,浸透了半边的身子。脸上也黑黑红红,像修罗恶鬼一般。
庆军阵前立着盾,还未撤去。但第五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伸脚便踹。他这庞大的体格原本就力量足,踹得又有技巧,因而只这一脚就将两面盾踢开了。然后仿佛视这些庆军为无物,宛若在自己军中一般左推右搡、给自己开了条路出来,直走到丁敏面前。
这些庆军本就因着自己来得迟了而心中略微歉疚。见这第五靖又受了重伤、只当如此怒气冲冲地闯进来是要同他们家队正理论面对一个刚刚打了胜仗的重伤军人,他们可没法真将他擒拿了那厢还有两倍于他们的离军。
然而这第五靖却不是来理论的。
丁敏微微皱眉:“第五将军”
只说出了这四个字,第五靖抬刀便砍。他虽然受了伤,这一刀却势大力沉,竟砍出了破空之声来。
哪有人能想得到,这第五靖竟敢跑到庆军中砍人?一时间都愣住了。丁敏也愣倒是燕二机灵,斜刺里递出了他那张长弓来格了一下子。可也只是挡偏了些原是奔着面门去的,此刻奔肩去了。
但丁敏已经回过神,双手交叠,用手臂上的铁甲生生地挡了一下子。当啷啷的一声响,丁敏连人带马被震退了三步去,臂上的铁甲被砍成了三片,半个身子都发麻。
这一下便晓得,第五靖是当真要杀人了两旁的将士立即一拥而上,有抱住他腰身的,有抱住他胳臂的,有抱住他腿的,七手八脚将他按到地上去。可又不敢下死手,只怕将这重伤的离军都头给勒死了。
这边庆军动了手,那边的离军也乱作一团,手持刀兵将庆军围住了,乱哄哄地喝些“南蛮子临阵脱逃还要害我家都头”之类的话。
庆军倒没什么好骂回去的,只能结了阵,脸色铁青地沉默以对。
阵内第五靖既被按在地上,丁敏便跳下马,叫庆军将第五靖拉起来。这位离军都头经这么一番折腾,终于没了力气。但眼神却仍凶狠,只看着丁敏仿佛被擒住的不是他:“观战,嗯?你们这些南蛮子知道咱们大离怎么对付逃兵和临阵怯战者么?!”
“咱们不是离人。”丁敏平静地说。同时接过许谋递过来的粗麻布,一边盯着第五靖看一边慢慢裹上手臂上的伤,“而且也没有观战,更没有怯战。第五将军精通兵法谋略,可以想一想看”
他慢慢说到这里,在身边满目的刀光剑影中往不远处的山坡上瞥了一眼李云心在看风景。
“咋们在这上路上遇袭,实则是被伏击了。对方既然有备而来能在前方设伏,难保不在后方设伏。咱们虽然是两军,但眼下为天下正道公义同抗妖魔我们怎么会坐视不理?”
丁敏沉声道:“咱们先前,只是先压住阵,以免被人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罢了。而后见敌军并未如此,就也压上来了第五将军是明眼人,断不会看不分明的。”
第五靖冷笑:“压阵?我看你们是想逃!我来问你”
“不必问了。”他的话被打断。空同子手里持着剑、拄在地上,走到这些乱哄哄的军士当中。离军与庆军先前在对峙,刀枪出鞘,好似只要一个眼神就会火并起来。可如今空同子走过来,谁也不敢将刀剑对准他,纷纷垂下了。
他便这样狼狈却威风地一直走到第五靖与丁敏之间,看了看两个人。然后对第五靖说:“难道没看见那个画师混元子在做什么么?这些人,能有这样的胆量已经难得了。”
他哼了一声,转头看李云心,眼神复杂得很照理说庆军贻误战机是真,这画师混元子临阵畏缩不前也是真。然而他看此刻李云心的表情表现……倘若此人刚才的确是勒令庆军不许出战、要坐视他们死掉,那么到此刻见他们平安无恙……又哪里来的胆子这样从容镇定?且方才……他知道自己是必死的。他看到了红火大将军那一刻的眼神。也晓得自己那一剑绝无那样大的威力。但偏偏那妖魔被重伤了!
他清楚那绝不是他自己的力量。暗中……有高人。
随后,空同子在心中哑然失笑笑他自己。他真是,被那妖魔吓到了啊。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在想这个画师混元子会不会就是那位高人!
因为这个念头,他再看丁敏:“贫道问你。你老实答我。刚才,那混元子在做些什么?”
丁敏略愣了愣。然后微微皱眉:“混元子道长……刚才一直在随咱们断后。”
空同子看到了丁敏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也看到了他身边那几个庆军的表情。于是晓得他说的似乎是违心话。因而在那混元子这边,他暂时宽了心。
并不是他……他只是个自己怕死、也不叫别人冲杀的画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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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这里电脑坏了。第一次用手机码字,这章就是。太不习惯了……加上又病了……哎呀(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恐吓
但不是那混元子……又能是谁呢?
空同子便在这离军与庆军当中皱起眉皱了足足十几息的功夫。
然后手中忽然挽起一个剑诀、整个人便慢慢升到半空中去。他这手段在修行人当中算是雕虫小技。可是在这些凡人的眼中却是实实在在的、超越了认知的力量。因而一时间这些兵士都屏息凝神直瞪着他,几乎连先前的纠纷都忘记了刚刚击退了强敌的剑士显露这样的手段本领,谁不心悦诚服呢?
但这空同子到了半空中,却忽然停住、行了个道礼。朗声道:“多谢道友了。”
随后,再恭敬地拜了三拜。
到这时候,再迟钝的军人也晓得刚才原是有助阵的了其实空同子对此倒并不惊讶。这漫卷山中有不少同道,平时难得遇见。可如果真遇到了过路的高人随手帮衬一下子、又乘风而去,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只是……
那小画师混元子着实可恨。他在空中拜过那位高人,便径直飞落到李云心的面前。
这御空飞行的手段,只有化境的修士才把握得了。空同子自是化境。虽然这舞空术未成火候不能飞得高远,但在一个区区画师面前展露本领也是足够了。
他面沉似水,只盯着李云心。
庆军与离军见了这情景,晓得空同子要向李云心发难。有人想要凑近些瞧热闹,那空同子却一声厉喝:“候着!”
他平时与离军同行,脾气不算好。但大多数时候只是阴沉着脸,如此刻一般流露出勃然的怒气才少见。因而只这一声,旁人都不敢近前了。
离军与庆军的对峙之势既被空同子解开了,那许谋也就凑到丁敏身边:“这么说刚才是……有人帮了他一把?”
然后皱起眉:“是谁?”
他们只是没什么见识的凡人罢了,当然不可能知道“是谁”。但其实问的也不是旁人,而是那……混元子。
剑修空同子没心思听他们细说这位混元子道长昨夜是怎么杀死老狐的。空同子也没瞧见此前这位混元子道长在山坡的神态、没听见他的语气。
但在丁敏与许谋看来,那样子的自信与漫不经心的模样……
该是建立在强大信心与能力之上的呀。所以刚才难道是……
但丁敏只看了许谋一眼,并不说话。
转头看到远处的坡上,空同子盯着李云心瞧了一会儿。但李云心面上竟没什么惶恐畏惧,只皱眉:“有事?”
空同子忽然冷冷一笑,背了手,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贫道只是告诉你,你命不久矣了。”
李云心仍皱眉:“从前很多人对我说过这话,至今我还好好地活着。道长到底想说什么?”
空同子摇了摇头:“用不着与贫道逞口舌之利。我也没什么心思来恫吓你。只是因为你见到了我、与我产生了一段缘果罢了这事情你做不得主,要怪只能怪你生了个薄命。”
“而今之所以要同你说清楚这些,也不是因为贫道当真将你当作什么对手、仇敌看。你并无那样的资格。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云山上屠宰肉食之后还要念上一段往生的经文,与你,也不过是例行的规矩罢了。这个,也是贫道给自己的一点规矩。”空同子笑了笑,“我此前见到你,就并不喜欢你。因为你生得漂亮。但这不喜欢倒不至于叫我杀你那也是麻烦的事。”
“然而方才与妖魔一战,我受了伤。又因为经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于是可能入了劫。”空同子顿了顿,“是什么劫并不清楚。可一旦想起了你的这张脸、或者再想起你刚才畏缩求生的事,念头就很不通达。这不通达,正值此入劫的关键时期……也就不能放任了。”
空同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李云心的表情仍旧平静。
可剑士看得出,这画师混元子实际上是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什么情绪好不叫它们浮现到脸上来。
应该是恐惧吧。
于是他看着李云心,又说出一句话:“也巧。贫道的,杀劫还未渡。”
但这混元子,至少脸面上,还是没什么反应。空同子便意识到一件事,然后看着李云心,忽然笑起来这画师,大概都不晓得什么叫做“杀劫”吧?
就这么一瞬间,他忽然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好比一个人向一只蚂蚁说了许多宣言,可那蚂蚁哪里能理解那人说了什么呢?
于是叹了口气,抬眼看李云心:“该是立时将你格毙当场的。只是,刚才有一位高人经过。高人或许不愿见血光,于是我暂留你性命。”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李云心的表情:“等出了这漫卷山,我再叫我的念头通达些。”
李云心眨了眨眼。这时候已是下午了夕阳光照在他光洁如玉的面孔上,他的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的瞳仁也因为阳光而变成淡金色仿佛一块清澈的琥珀。这模样叫空同子更皱了皱眉。
这样的一副好皮囊……哼。
然后这皮囊的主人、画师混元子开口道:“所以你……跑来我面前,只是因为你越想我越觉得不爽……因而要杀了我?”
李云心瞪大了眼睛:“只是因为我比你漂亮,你就要杀了我?而且还要先通知我以便欣赏我知道了自己要死、却全没法子逃走的模样么?”
“你们这些修行人……”李云心难过地皱起眉,“怎么都这么变态啊?”
空同子只笑了笑,连一句废话都不再同这位画师多说,转身便走开了。
他见过的世俗人多,因而晓得不是所有人在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都会是同样的反应面对生死每个人都会恐惧,但有些人瑟瑟发抖痛哭流涕地求饶,有人则是慷慨高歌去赴死可能到了最后的时候勇气也消弭。
然而一直死撑着、至死也不肯露怯的人也是有的。这画师或许是属于这一种……但空同子也不想再多做纠缠。
这画师尽可以压抑着。可他晓得他将会有多么恐惧如此,空同子觉得自己的念头稍微通达了些。
可见这画师果然是该死的。
然后这位剑修叫第五靖整备队伍、掩埋尸首、包扎伤口,再不提那画师与庆军的事。
……那红火大将军并未死啊。空同子端坐在马上,一边看离军与庆军整备一边想。先前自己在山中杀伤了许多的小妖,而今终于引出了这大妖来。大妖既然受伤败走,搞不好会引出更加可怕的家伙来。
红火大将军的主子,该是那“虞君”吧。
空同子又回想起此前看到的那女妖身后的两杆大旗。其中一面上写着“虞君左夫人矢”,另一面写着“红火大将军隹”。矢与隹合在一起,无疑是个雉字。那红火大将军的真身是只雉鸡。那么……
难道还是那真境大妖虞君的夫人么?
那么事情就当真是麻烦了妖魔残忍狡诈,可据说那些成了气候的大妖,偶尔也会像人一样拥有情感。夫人被自己所伤,那虞君一旦也出了巢穴……
想到此处,他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烦闷感。觉得在先前的争斗中受了伤的经络关窍也郁结起来。因此低喝:“速速上路!今夜就不要歇息了先出这漫卷山!”
离军与庆军经了先前的恶战,也晓得如今这山中已是凶险之地。因而对空同子的吩咐没异议仍是离军在前、庆军在后,沿着山路一字长蛇地行军。
但唯一的不同是,倒有一支离军的小队押在了最后面。空同子也在那队中。
他得看着那画师混元子。实际上……杀他是要杀他的。然而如果还有些别的用处、譬如说那大妖当真来了,将他丢出去可以暂且争取些逃生的时间的话,这画师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
如此,行走了半个时辰。
丁敏便在李云心的身边策马走了半个时辰。
初见的时候这位道爷傲气冲天,看着是很不好相处的。可之后在营地中有意无意地为众人打起了气来,慢慢也就融洽了。但刚才他们本就是抱着死志冲上去,没想过会都活着回来。因而同李云心说了许多平时绝不会说的“无礼”的话。
但而今又走到了一处……丁敏便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他看这画师混元子在夕阳光里策马随着队伍走,脸上的神色平平淡淡,好像全没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里。可丁敏觉得这位道爷只是没将心思神色露在脸上吧。他觉得自己也能够看得出,这位道爷在想一些事情。
所谓的平淡只是压抑之后表现出来的情绪,实际上心中正在翻涌波澜。那位空同子道长……同他说了什么?
将他斥责了还是……
日头便伴随着脚步声、兵甲撞击声、林间的风声,慢慢更向西了。天边微微发暗,林中更加阴冷。哈一口气,口鼻之间就全是白雾。丁敏早年戍边的时候腿脚落下了疾病,一旦受冷就很不利落。因而这时候从马鞍后扯出了一件棉袍来。
本是要自己披上去,心思却忽然一动,看身边的李云心:“道爷,天凉,要不要”
边说边将这棉袍递过去了。
两人之间隔了一马的距离。李云心听了他的话转头看了看,并不接。
“哈。”他冷哼一声,“还是这么有孝心。”
说了这话再皱眉:“道爷会穿你这玩意儿么?”
听了他这话,丁敏先微微一愣,然后在心里舒了口气。他倒不是贱被人喝骂嫌弃了还呵呵地乐。只是这位道爷的语气,与先前并没什么两样儿。似乎意味着至少在他们这里……是不再介怀了吧?
他原本也只是客套。这时候便笑一笑,将手缩回来、自己披上袍子。然后看李云心:“道爷,刚才那位道长,说了什么?我倒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子,倘若”
“他啊。”李云心却并未如丁敏担忧的一样不快。反而是、脸上此前的不悦之色瞬间去了,换上笑容来,“他说要杀我。”
甚至一边说还一边向丁敏挤挤眼仿佛这是一件极好笑的事。而这件极好笑的事又在心里憋了许久,而今终于可以分享出来了。
丁敏便微微一愣。周围这些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庆军军士,也都往这边看了一眼。
随后丁敏皱眉,压低声音:“道长说的是玩笑话?”
“那个神经病刚才跑来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觉得我太漂亮他太难看。因而瞧见我就觉得念头不通达于是要杀掉我泄愤”混元子道长似乎并不介意被庆军听了话去,“你知道么本来和你们磨磨蹭蹭地在山里走无趣极了。但是遇到这件事老子刚才已经整整笑了一个时辰,且还可以再笑上一整天。”
“这些道统、剑宗的变态……简直太可爱。”
李云心说了这些话似是刚还想要放声大笑,但生生忍了回去。
丁敏与许谋对视一眼。他们周围的庆军也都相互看了看、不再说话、也不再去看这位混元子道长了。
而后,丁敏再压低声音:“那位空同子道长……也是玄门的人,怎么杀心这样重?道爷,你莫不是听岔了?”
李云心哼了一声,并不理睬他了。
丁敏又想了想,侧脸往后看一眼天天慢慢地要黑了。因而庆军之后的那支离军小队在黑暗中不甚分明,他看不到那位空同子道长在哪里便转了头,将声音压得更低:“……道爷。你……倒不如服个软吧。性命这种事,不能拿来赌气呀!”
李云心冷笑着摇了摇头,摆摆手:“走你的路吧。过一会儿,还有的是事情得要你操心。
便将马头一拨,赶到他前面去了。
许谋一直在他另一侧,沉默着听了两个人说的这些话。到这时候再看丁敏,微微摇头:“咱们这位道爷,这个性子……倒是笑着被斩了头、也不会告饶的吧。和燕儿是一个模子的。”
丁敏忧心忡忡地看李云心的背影,皱眉:“不至于……真的杀人吧?”
但许谋只略想了想,却说另一件事:“倒是你听到没有这位道爷刚才说过一会儿有的是事情要操心。头儿那红火大将军来之前,他是怎么说的?”
丁敏听了这话先一愣。随后,觉得自己嵴梁上的寒毛,全炸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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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本书发书一周年。
感谢大家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对作者的支持。我键盘子看在眼里、记在心头,感动得键盘缝里常含泪水。
作者叫我告诉你们说爱你们,还有些太肉麻的话我不大好意思说啊,就这样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灯火
那红火大将军开始突袭离军之前,他们的这位混元子道爷说,“不想死,就不要去”。事实证明他说对了离军当时在前面的那几个人,除去第五靖,都死了。倘若他们当时也跑到前面去,这四十多人而今大概就只剩三十多人了。
到刚才他又说了那么一句话当时丁敏担忧这位道爷的命运,因此一时间没有听到心里去。到如今再听许谋问了一遍才意识到,李云心的那句话……几乎还有些别的用意。
难道是说
一想到这一层,丁敏身上的寒意就更重。
他几乎是立即就转头往四下里看了看,试图发现什么端倪。
可四周都是莽莽苍苍的林子秋日里日头落得快,一刻钟之前天边还有些余晖,到一刻钟之后日头就已经没了。寒冷与夜色一同漫卷上来,将每一个人都包围。丁敏看了这么一圈,并不能看到什么端倪。或者说……
他觉得危险已经隐藏在每一个角落当中了。
因而再看看许谋,双腿略一用力,催马向前赶上了李云心。凑近他、皱着眉、低声道:“道爷,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道爷看到了什么么?”
李云心只微微耸肩:“倒是没看见什么”
丁敏听了他这话,心头正要一松,却听李云心又道:“但是闻到了点儿什么又腥又臭,你闻不到么?”
丁敏一愣。随即使劲儿抽着鼻子嗅秋季夜里的寒气重,他这么嗅了一会儿,凉得咳嗽起来。但只闻到草与木的味道、刀兵铁器的味道,却没什么又腥又臭的味道。
便道:“道爷,我并不曾”
“你自然是闻不到了。”李云心打了个哈欠,仿佛觉得这事很无聊,“离这儿十几里地远,又是一群修行有成、化了人形的精怪。就是那空同子大概也闻不到。但道爷我毕竟修为那个,通玄嘛。所以说”
他斜眼看了看丁敏:“叫你的人小心点儿。”
丁敏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发愣的时间也没今日一天多他又愣了愣,于是马慢下来,又落在李云心后面了。
许谋赶上他,皱眉:“头儿,怎么说?”
丁敏也皱眉:“咱们这位道爷……说闻见了。闻见了十几里外什么精怪的腥臭味儿你说他这是玩笑话,还是?”
许谋眨了好一会儿的眼:“咱们这位道爷倒是放浪形骸。说话也随心。但十几里外?这事儿倒像是头儿,你说难道他是想要搞些什么事,然后”
一边说一边抬起手,拿食指和中指比作小人的腿,在自己臂甲上走了几步去。
丁敏皱眉:“你说他想逃?”
“咱们这位道爷看着像是个不喜受约束的浪荡性子,也好强。”许谋往左右看了看,确信更后面的离军听不到他们的话,“他必然不会同那个空同子道长服软低头的。可咱们又不很懂他们修行人之间的规矩万一这些事、真涉及到生死呢?不管什么性子,性命总是要紧的。或许……”
丁敏握拳在马鞍上捶了一下子:“想故布个疑阵搞乱子、趁机逃走么?”
“因而才叫咱们小心些……”许谋想了想,“倘若真是精怪来了你也听了那空同子道长说,来的会是更可怕的大妖魔他还哪能这样这样轻轻松松地说?”
“的确是这么个话。”丁敏点头。沉默着想了一会儿,道,“但先叫弟兄们准备好。万一乱起来、万一他真要走咱们就当瞧不见了吧。”
这两个世俗间的军人用他们的心思、在他们可以理解的认知范围内,“还原”了整件事的“真相”倒是李云心没有料到的一层。
可他将这二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因而再听到他们吩咐庆军士兵“倘若出了什么乱子切不可轻举妄动”的时候,就在心里略微叹了口气这些人啊……
他前世为人的时候,因着自身的原因,并不觉得人世间有什么特别之处。整个世界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生存的环境罢了,他很难真正融入进去。便因此到了这一世,无论舍弃人身的时候还是化身妖魔的时候,心里都并无什么抵触留恋。
可他这一世毕竟并非从前,他慢慢开始晓得些人情的冷暖这个过程虽慢,却不断。于是在体验妖魔世界、修士世界当中的林林种种之后,而今忽然再落到尘埃里看到这些软弱无力的世俗凡人们心中的念头那些或许愚蠢却很有趣、极少存在于妖魔、修士世界当中的念头时,终于觉得……
原来那个他一直无毫无兴趣、甚至弃之如敝履的尘世,其实是有趣的啊。
他就在心里笑了笑。再一次觉得,其实入劫,也有趣。
如此,天终于完全黑下来了。
今夜乃是下弦月,月光极黯淡。山路本来就难行,如此更难行。但又不敢点火把火把的光亮在数里之外都瞧得见,简直是在向这漫卷山中所有的妖魔宣告“我就在这里”。
于是就用了符。小小一枚符,在特制的琉璃灯中燃起,便生出一团乳白色的光晕。这光晕被五面木壁遮挡住,只有一面是琉璃。于是光亮往前面射出去,既能照路,也不太显眼。
无论对离军还是庆军来说这都是稀罕玩意儿许多军士知道有这东西存在,还听老人提起说、曾经使用过。但而今当真瞧见了,仍觉得惊奇。却也晓得只是在形势紧迫的时候才用这种东西虽然一个意境的修士就可以随随便便地写出这样的符来,但仅仅庆国的军人就有数万,倘若每一队都配上十来道,也将是可怕的需求数量。
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修士不去淬炼自己的神魂肉身、为些世俗间的凡人做这种事呢。
于是新奇感很快过去,每一个人都晓得如今是真真正正地在“行险”,只求尽快走出这漫卷山。
再过半个时辰,终于可以远远地看到漫卷山下一望无际的平原了。甚至目力好的人,还能看得到平原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尽管稀疏,却意味着人烟。那火光该不是寻常的村落,而是翻越了群山、慢慢在那里扎营的联军。
似乎终是可以略微安下心了。在黑暗中,灯火总是能带给人希望和安全感
在大多数时候。
因为当走在这支军队最前方的一个离军士兵踏上一座小小的山岗、拨开面前的一丛枯枝之后,他又看到了更加明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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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先高铁再飞机再汽车,一整天都要在路上度过。晚上到家还要迎接阿喵娘娘和三花娘娘,因而虽然今天更得少,但是想一想明天还无更是不是觉得安慰了许多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援兵
但那并不是灯光,而是目光。人说“目光如炬”,而今被真切地诠释出来了。
是十几头巨兽。每一头都有一间房屋那样大,衬着黑漆漆的密林,宛若一连串小山一样堵在路口了。那野兽瞧着像是勐虎,可上下唇边却像野猪一样探出獠牙。它们有暗金色的皮毛,皮毛上布满黑色的斑点和条纹。
然而……这些可怕的勐兽]看的却并不是那离军的兵。
这先头的小兵拨开枯树丛的时候,十几头勐兽乃是侧对着他的它们灯笼似的大眼中射出白光来,正笼在小路对面的一块巨大而平坦的山石上。
那是一块大石,临着悬崖,石边生了一株老怪的松树。松树在秋日里变成深绿,针叶却仍旧根根挺立。
此处已经临近漫卷群山的边缘了。几乎处处都是高耸的崖[壁,只有几处可以容人、马,慢慢走下去。但走得也要很小心,否则一不留神就是个坠下深渊、粉身碎骨的下场。
而石上,则有两人。
一人是一个中年的男子,穿一身杏黄色的大袍。看着或许是道袍因为他那服饰的样式,并不是如今人穿的样式。脸上有五缕长髯,相貌俊美,只是脸色稍稍发暗,像是得了什么晦气的病。
他对面的另一个人也是男子。但相貌生得威武些,蓄络腮的胡须,异常茂盛浓密。头上戴了一顶金冠,但身上穿的是黑袍。黑袍上饰有金线,看着也是很华丽的。
这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搁了一块石头棋盘竟是在对弈。
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地点。被十几头勐兽虎视眈眈地盯着。且那勐兽不仅是勐兽身后的阴影当中,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影。
眼见这一切的离兵一时间被吓得愣住了,没有来得及叫出声。等他反应过来、正要大叫的时候,却被身边的同袍一把掩住嘴、拉了回来。
他们先前只遇到个“红火大将军”,就折损了许多兄弟,到如今再看到这样多的怪兽、妖魔拦在前路上,顿时觉得是一丝生机也无了!
但随即听到低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开让开!”
是那空同子到前面来了。前头的离军忙不迭地往后退,但也觉得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他们不懂什么道法也不懂什么妖魔,可这位空同子道长却一路“斩妖除魔”或许他在,事情还有转机的。
空同子,边走到那从枯枝前、屏住唿吸,往前方看了看。
然后他的心勐地一沉。
凡人军士的目力没有他好,因而是看不清的。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在那十几头勐兽之后的人群里,正有那红火大将军在!
且那也不是什么人群,而是一群妖魔。个个儿都有人的相貌,眼神动作看着也颇为机灵,显然并不是那些蠢笨的低阶小妖,而都是得了道的精怪每一个,同他之前斩杀的那些都修为相当!
这样多的妖魔聚集到此……
空同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真是那什么虞君来了?!
可那是真境的大妖王!怎么会当真跑来为难自己?
这一口凉气只吸了一半,好几个念头就在他脑海里转了一遭。其实倒不是没有生出过丢下这群离军的兵士自己远遁的念头。然而这一次他随军却不是自己行走俗世,而是玄门的任务大战在即,他们这些低阶修士也要出一份力。倘若他自己逃了,事后这件事被宗门知晓,可不是一件好事。
宗门自然不在乎这些凡人……可那位金光子掌门是最恨别人不听她调遣的了。在真境修士面前,他可不敢玩什么花招。
但到了此刻,空同子是真生出退意了。
在这些妖魔面前,他只有一个死字而已。近在眼前的死亡威胁和许久之后才可能到来的惩罚,只要是聪明人都晓得选哪个的。
因而,他咬了咬牙,准备轻轻地放下手中枯枝、再退后三四步,安抚了这些离军的兵士……
他就趁着夜色遁走了!
但这个念头刚生出来,便听到那妖魔当中有人说话。而那一句话,叫他微微皱起了眉,将心中的这个念头暂时按下了
说话的是那红火大将军。
这女妖已经包裹了头颅上的伤口,看着已无大碍。她自群妖当中纵身跃起,跳到一只勐兽硕大的头颅上,向那两个人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拦虞君大王的驾你们是从哪里的山野当中钻出来的头领?!”
原来石上的那两人,同他们并不是一伙的。
但两个对弈的男子并没有立即答他。而是又沉默着走了两招红火大将军喝问了那一句之后,也不催促他们,只怒目而视。
而她身后的群妖也不作声,看着……竟像是极忌惮这二位的!
等那黑袍虬髯的英武男子再落一子,他才抬了头,看红火大将军:“虞君?哼。哪里来的小妖,也敢在这里逞威风。”
冷冷一笑,又道:“拦驾?嘿……我问你你们这群妖魔,可是去找一队离军的晦气?”
红火大将军微微一愣倒不是愣对方知道这件事。而是说……
这两位,她虽看不出道行深浅,却晓得必然远在自己之上。搞不好……便是两个真境。两个真境……关心一百来个凡人的生死?
她就皱了眉:“是又怎样?难道你们还要为那些凡人出头”
虬髯男子忽然一竖眉头,嘿嘿地笑起来:“是又如何?哼”
他站起了身,身材竟然极其伟岸,几乎比常人高出了两个头去:“我离国的人,也是你们这些杂碎妖魔能碰得的么!?刚才是哪些不开眼的混账王八蛋杀死了我离国的人,乖乖来我这里领死!”
他说这话不但妖魔听见了,就连空同子、他身后的离军也听见了。
俱是一愣。
空同子忙眯起眼睛,再去看那虬髯客原先只以为是妖魔内讧。可而今听他说了这话,竟是正气凛然,大有回护之意,完全不是什么邪魔外道的做派。他再看那虬髯客对面的中年美男,虽脸色不好,但瞧着也有龙姿凤骨……亦非寻常妖魔的气质。
难道说……
他此前遇到高人,帮了他一把。那高人,就是这两位么!?
竟然在一路保护着他们?!(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虬髯道人
空同子心中一跳,便暂时松了口气。这二位……倘若真是玄门中的高人,他今夜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虽然接触大妖不多,却晓得妖魔虽然生性残暴,但修为到了真境,也是极惜命的。那二位如果是玄门中的真境高人,虞君才不会为什么红火大将军一意孤行、拼个两败俱伤!
既然心中稍定,便打定主意再观瞧一会儿等那二位高人退敌他再上前参拜。他极少见到高阶的修士,就连自家的掌门金光子,这十几年也只见过寥寥数面而已。高人们的一句话、一道符都可能蕴含着精妙的智慧与道理,他很想把握住这个机会,好叫自己在修行的路上更进一步。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那红火大将军忽然闷哼一声:“领死?你好大的口气!我今夜就在你面前再杀几个,看你能如何!?”
她话音一落,抬手便往这边一抓!
她也是化境,对付空同子并不算轻松如意。但对付他身边的凡人可就不费吹灰之力了。这一次似乎又是含恨出手,只听得一声惨叫
空同子身边的两个离军士兵登时被她凭空抓了过去,身子在半空中就被碎成了几段,鲜血哗啦啦地洒了一地直泼到那两个石上男子的面前了。
原来早就发现了他们!
到这时候,空同子又怎么能在两位高人面前表现得畏畏缩缩呢!
他想也不想,仗剑跃出了这树丛,扬声厉喝:“好个妖女!在我玄门高人面前还敢如此猖狂!”
想这空同子面对的是十几头汹汹恶兽、成百上千的得道妖魔。可脸上竟连一丝惧意也无,反倒衣袂飘飘、凭剑而立……虽说面相丑陋,但这气质也算是豪勇了!
但他又不蠢。说了这番豪言壮语之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几次起落,落到了那大青石的边上。也不敢抬眼直视石上的两位高人,只微微低了头,抱剑行一个道礼:“贫道剑宗五臾剑派剑修空同子。奉家师之命一路护送一队离军前来漫卷山探听妖魔虚实。日前遇到这女妖,幸得二位高人暗中出手相助贫道在此拜谢了!”
说了这些话之后也不敢抬头,只盯着脚前的三寸之地。
但说来也奇怪他跳了出来,那些妖魔也不聒噪了。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搅乱阵脚、不晓得如何是好。一时间这大青石上风月寂静,只有先前那几个被凌空捏碎的离军尸首当中的鲜血,顺着青石的纹路流淌,像是一条小溪一般。
如此过了足足十几息的功夫空同子也开始略觉得怪异正忍不住要抬头看,却听见衣物沙沙作响的声音。
似是那先前站起来的虬髯道人重新坐下了。而后听见那男子开口:“这么说来,一路上护着这些人的,倒是你了?”
听了这声音,空同子先前的一点点犹疑尽消了。这男子说话时,言语之中自有一股堂堂正正的浩然气息,这绝非寻常妖魔的所能假扮作伪、必是得道的高人。因而收敛心神,忙道:“正是。弟子是奉家师命”
可这虬髯高人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很快打断他的话:“这么说那个什么,土地神,也是你杀的了?”
空同子一愣,稍想了想才意识到“土地神”是指什么了。
那些庆军说他们随行那画师杀死了一个什么老狐,正自称土地。他当时并未多想,只觉得一个画师能杀死的,必是不入流的小妖。可先前红火大将军拦路的时候,已经特意提起了一次“谁杀了她亲封的土地”,到如今这位虬髯道长也又提了一次似乎也是从那红火大将军处听说的。
那老狐……是个何方神圣?
到这时候空同子略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再打探得细一些。正在这犹豫的当口儿,听见那红火大将军喝道:“那老东西虽不成器,但依着人的说法,也是我家大王的岳丈这件事难道你也要管的么?!”
听了这句话,空同子心中就已经有计较了。看起来那老狐还是个人物……那么岂不是一桩功劳了?!
他当即再一拱手,垂首沉声道:“禀道长,那老狐正是贫道所杀。”
又微微侧脸看红火大将军,冷笑一声:“邪门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漫说区区一个狐妖,便是今日你在这两位道长面前,难道还敢放肆么?”
红火大将军却瞪起眼睛看他,娇声喝道:“就凭你!刚才本将军已经同你交过手你的手段哪里能奈何得了他的混元风?我看”
说这话眼珠儿一转,再往身边抓:“是另有人做了这事吧?!”
原本阻挡在离军之前的那丛枯树当即被她撕成了漫天的碎屑,露出其后的百多人来。女妖的目光在这些人当中逡巡一阵子,忽地定格在李云心身上。
便盯着瞧了一会儿。
这李云心此时在人群里,一身与众不同的装束却很惹眼。再看他脸上的表情更惹眼满脸的云淡风轻,又仿佛穷极无聊,似乎这边的可怕情形都不曾对他构成任何影响,都是玩闹一般。
红火大将军这么一看,抬手指他:“是不是你?!”
浑没被女妖放在眼中这叫空同子面上一阵发热。他将眉头一皱,沉声道:“他不过是个画师!哼,贫道乃是剑宗五臾剑派修士,我的手段哪里是你这种无知妖魔能够揣度的?”
虬髯道人便叹了一口气似是觉得两者这般辩驳好生无趣。空同子便立即收声不再言语,只等这位高人做出裁决。就听这虬髯道人叹气之后说道:“总之,不是他,就是他,对不对?”
这话听着像是对红火大将军说的。
然后抬起手挥了挥:“那么这两个人你都带走吧!又不是我离国的儿郎。但带走了这两人、交代了你那什么土地的事,哼朕,再来同你算一算你杀害朕离国子民的事!”
空同子一愣。因为这位虬髯道长的这些话。
……朕?
……离国子民?
……将自己同那画师交给妖魔?!
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此前他畏惧两位高人的威严,到了近前、依礼垂首,并不敢直视。又因着是夜里,光线并不好,于是没有看清这位虬髯道长的道袍是什么模样。
但到此刻,他因为惊诧而抬起头,终于看清了。
那……才不是什么道袍啊。这位虬髯的道长,黑袍绣金线那是用金线绣着的五勐兽、五禽鸟图腾!
这是……离国……皇室的图腾呀。
就在他还未来得及从脑海中得出一个结论之前,却忽然听到身后第五靖的声音。这第五靖是个铁塔一般的汉子,平日里说话声音沉稳,略有些嘶哑。但到这时候,声音却又尖又细,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这位离国啸掠军的都头,从小路上往前奔跑了几步,全然不在意那些可怕的凶兽了,一直奔跑到那大青石的下方,才噗通一声跪下了,两眼发直、嘴唇微颤
“陛下?陛下?!臣啸掠军都头第五靖,叩拜陛下呀!!”
一阵凉意忽然爬上了空同子的身子从尾椎生出,在一瞬间沿着嵴梁窜到头顶去。他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位虬髯道人,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还听到那第五靖在大青石下咚咚咚地三拜九叩,更听见他说些什么“臣在上元三十二年有幸见过陛下龙颜……”、“还不来叩拜陛下……”、“陛下英明神武,臣早知道陛下不会就这么去了……”之类的话。
十几息之后,空同子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的牙齿咯咯作响:“你……你……你是……你是离帝?!”
“那……玄境的离帝?!”(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鬼帝
顶点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这位剑宗修士陷入了可怕的绝望境地难怪这“虬髯道人”,言语之中会有浩荡之气!
他竟是那个,死后魂魄未被收走、集了离国亿万百姓的愿力成了玄境、直逼太上的鬼帝!离帝!
自是有帝王气了!
这样可怕的大妖魔……不,已经不能用大妖魔来形容了当世哪个大妖魔,甫一得道便击杀了道统剑宗的三个玄境、两个真境?!
而他竟然自己把自己送到这样可怕的妖魔面前了!!
但他畏惧与否、讶异与否,却似乎都不是这位离帝在意的。这鬼帝没有看他,反倒去看青石下的第五靖**十个离军已经跪成了一片。有的在喊万岁,有的不敢做声,有的只将脸埋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听说了“驾崩的陛下成了鬼修”这件事闹了那样大的动静、争斗被那样多的人目睹,即便是道统、剑宗想要隐瞒也很难。
可如今却真真地见到了?
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承受能力。在这样的一个时代,帝王在凡人心中的地位宛若天神,而眼前这一位,还是的确具有天神的神通的帝王!
这离帝便轻轻哼了一声,重新站起身。背着手越过瘫坐在地的空同子,走到大青石边。
“朕,成了这鬼修之后,有许多事情记得不了。但却有许多事情记得更清楚些了。”他微微皱眉,看石下的第五靖,“抬起头来。”
第五靖立即抬了头。目光炯炯、直视鬼帝的双眼,与空同子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
“朕记得你。”离帝看他一眼,微微点头。
“上元三十二年,朕兴致好,又逢了上元节。于是把当时在京里的啸掠军军官喊来黄金台上饮酒你是那个路天机的亲兵吧?”
第五靖激动得满脸通红:“正是!末将那时正是路将军的亲兵末将何德何能,竟叫陛下记在心上!”
离帝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朕如今已不是凡人了。做了鬼修。你见了朕,不怕么?”
第五靖立即高声道:“禀陛下!末将还记得在上元节的黄金台上,陛下对路将军说,你这亲兵模样威武,看着是个将才。而后末将才有了今日陛下对末将的恩德,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也报不完的!”
“且”他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恨意来,“自陛下……去后,朝中奸佞横行,帝位为小人把持,我大离江山已是……已是……”
离帝听他说到这里,轻轻挑了挑眉:“啊。帝位为小人把持?哪个小人?”
“是晋王么?”
第五靖朗声道:“正是!”
离帝忽然嘿嘿地笑起来:“嘿嘿。朕在位的时候,有许多人说晋王的不是。但朕觉得他们是在结党营私、攻讦太子。”
“那路天机,也是因为上表参晋王,被朕夺去了军职、遣回桐州去了。”
“到如今么……哼。是朕那时候煳涂。”离帝微微眯起眼,“却正是这个晋王,伙同什么共济会,将朕给害死了。”
第五靖大惊失色。就连他身后那些离军士兵听了这话,也暂时顾不得惶恐畏惧了,面面相觑。
“罢了。”离帝忽然一挥大袖,“朕死后才晓得另有一片更广大的天地。离国……区区凡人的疆土又算什么。这笔账,早晚都要算。至于你们么”
“也还是朕的子民。就都下山去罢。后面这些,都留给这个什么……虞君吧。”
第五靖没有说话,那空同子却忽然大叫起来:“鬼王、鬼王!那老狐不是我杀的,是那个画师杀的你留他!我是剑派的使者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不能将我交给那虞君!”
说了这些又坐在地上,转身向那第五靖喊:“第五将军!你同你家陛下说说情我一路上同你们降妖除魔……啊……我对你们也是有救命之恩的!”
平日里这空同子趾高气昂,是世外高人的模样。到如今却丑态毕露,胆气连凡人都不如。第五靖因此皱起了眉。犹豫了一阵子,刚要开口,却听另一人说话了。
说话的,乃是同离帝对坐的黄袍男子。
这男子此前一直盯着棋盘静听、默不作声。到如今轻咳一声,开口道:“离国人可以走。但其后的庆逆,却一个都不许走。”
他说了这话,离帝便转头看他:“怎么,老弟还是放不下、看不开么?”
那黄袍男子便站起身,哈哈大笑,也看离帝:“放下看开?你我都是鬼修。既是鬼修,就是有一股执念化成了这法身真看开了,还怎么可能存在于世上?更何况……”
他皱起眉:“庆逆毁我社稷、害我子民。哼,这笔账,永远也算不清!”
先前人们已晓得这离帝,是个前几月驾崩的离国“武威帝”。而今又听这个男子说什么“社稷”、“子民”空同子又愣住了。
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但同样是愣了几息的功夫,他再一次瞪圆了眼睛
他虽然修行低微,可消息却很灵通。因而晓得道统的琅琊洞天曾去了庆国渭水,据说在那渭城里同一个可怕的大妖魔、龙九螭吻争斗,还折损不少人手。其间也有一件异事
说是那庆国的前朝、邺国的末代皇帝、邺昭武帝吕正阳死后魂魄竟没有被黑白阎君收走,而且一直潜伏在渭城的废都中。那一遭那邺国鬼帝也与龙九螭吻兴风作浪,后来被琅琊洞天的高人击退了……
难道这个是
“你……你……你是那……邺国的昭武皇帝吕正阳!?”空同子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并且同样看清了他的黄袍上所刺绣的图案乃是暗金色的双头勐虎,这的确是曾经的邺国皇族的徽章呀!
邺帝吕正阳哼了一声:“也算你有些见识。”
空同子再愣一小会儿,忽然扑上去抱住他的腿:“这位鬼王、这位鬼王!你既是要向那些庆国人寻仇,我来告诉你!”
“那些庆国人当中有一个画师,道法高强,对,道法高强,就是他杀了那老狐的!鬼王你想一想看,区区一个画师,修为竟到了这个地步,必是出身庆国皇室的公卿贵胄之家、灵丹妙药喂着才能如此的!”空同子将这些话一口气说出来,再抬手往庆军当中一指,“就是那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故人
这鬼帝吕正阳听了他的话,便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顶点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只望了一眼,立时皱起眉头。
空同子心惊胆战地看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因为他……可不想今天死在这里呵。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在旁人、在大人物看来无关紧要,但于他而言却是人生中顶顶重要的大事要做。
他行事一向谨慎,这一次来漫卷群山中除妖是他修道以来最大胆冒险的一次。原以为以他这样的修为,并不会撞见大妖魔道统剑宗有那么多的真境强者,大妖魔总是要去防备他们的!
却不想这一撞,就撞见了三个!
而今之计……就只能依靠头脑了。他晓得大妖魔虽说远比寻常的妖魔要精明,但毕竟是飞禽走兽化形,灵智无法同人相比。也晓得鬼修从前虽是人,但既做了鬼修就必有一股执念。他得依靠自己头脑在这无比险恶的情势当中斡旋,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
这鬼帝既恨庆国人,那么见到了庆国的皇亲贵胄必是不能自持的先将那相貌可恶的画师送给他。而后,再细细观瞧、暂且示敌以弱,寻机挑动他们同那虞君争斗起来……未必不能活着出这漫卷山!
想到此处、再见到这鬼帝吕正阳脸上的神色,空同子心中就稍微一宽他皱眉就好!
便鼓起勇气又道:“这位鬼王可看仔细了!那小儿一路上对贫道百般羞辱,只是依仗他那世俗间的贵族身份。贫道乃是修行人不同他计较,结果他变本加厉,竟然在此前遇到那位红火大将军时候要加害贫道!此种行径,无论在在人在鬼在妖,都称得上卑鄙恶毒!”
说到这里,见吕正阳只死死盯着那画师、眉头皱得更紧了,心中就越发安定了些。因而从地上站起身,又咬着牙转身向那离帝一拱手:“这位鬼王贫道此前为持护你的这些子民,不惜以身犯险、舍命相搏。此獠却伙同那些庆军在阵后作壁上观,要坐视咱们送死。这种事,难道也是您能够忍受的么!”
邺帝还未说话,离帝听了这些却朝第五靖一瞪眼:“朕最恨那些暗地里使坏的恶毒小人第五靖,道士说的可是实情?”
第五靖便犹豫了一会儿不晓得是该说出实情来,还是维护这空同子。空同子此前与他们并肩作战,战友之情毕竟是有的。倘若是别人问他,他必然想也不想便说“他说的都是真的”。但眼下乃是离帝问他对于这位鬼帝的敬畏之情倒叫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这时,却听一个年轻的男子忽然高叫:“你放屁!我们什么时候坐视不理了?什么时候要害你们了?!”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细皮嫩肉却脾气火爆的燕二。
庆军诸人,见了眼前的阵势、听了眼前这些话,哪怕并不能完全晓得内情,却知道自己已经是处万分绝望的境地了。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凡人的人们,性命全拿捏在妖魔的手中。换言之,已无活路了。
既没有活路,便不会像空同子这种还有一线希望的人那样失掉勇气。因而这燕二听了这些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竟然头一个跳出来跳上小路旁的山岗。
他穿一身软皮甲,手执长弓,一边骂了这一声一边从腰间的箭壶中抽出三根羽箭来,搭箭便射:“小爷今天总是要死,就先送你这个满口跑马的混账道士上路!”
话音一落,正使出了连珠箭的手段三根羽箭嗖嗖嗖直奔空同子面门射过去。
风大、天黑、离得又远。可这三支箭的准头却吓人第一支箭正射到他的鼻梁,但叫这空同子用手握住了。但第二支箭又中第一支箭的箭尾,却没有将它噼开,而是又将它往前钉了一些。
原来这燕二的羽箭竟是特制的,尾羽处也是精铁的!
空同子稍稍一愣他是修行人,头一次见到凡人的技艺如此精湛,几可以称得上神奇。就在这一愣的当口,第三支箭也射到了正射在第二支的箭的箭尾,又将被他握住的那一支,往前钉了些!
只进了这么一点点,箭头终于刺破他的皮肤。
但空同子也是化境的修士,身体比凡人要坚韧许多。箭头在他身上留了一条小口就不能再前进,只刺出了一滴血来。
可这一滴血,也已经叫这空同子大惊、大怒了!
修行人化境的修行人,竟被凡人伤了!
一口恶气涌上胸口。他手掌一用力,那箭杆立即成了碎屑。而后瞪圆了眼睛喝道:“二位鬼王,就先让贫道帮你们料理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
一个化境的剑修和一个凡人争斗起来这件事在大妖眼中不过是蝼蚁打架一般的小事而已,谁理会去。
离帝连看都未看他,只对邺帝道:“老弟,你这是在想什么?那画师还有什么出奇之处么?”
邺帝吕正阳再皱眉:“那人……竟有些熟识”
他口中的“那人”,此刻正坐在矮马上,看离帝。
离帝……除去天下双圣、真龙金鹏之外最接近太上境界的妖魔。李云心很想从他身上看出点儿什么与众不同之处来,但不晓得是自己修为有限还是那离帝修为太高深,他却并没有瞧出什么异常。
他同离帝一样不在意身边这些凡人、低阶修士的争斗。可旁人却没法子如他一样从容。燕二跳上山冈射出三箭去,那丁敏便一把抓住李云心的手,再顾不得什么礼仪了:“道长,前面那人是什么来头?庆逆?说的是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不顾身份礼仪地碰到李云心的肉身乃是在情急之下。可即便如此也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
这位混元子道长的手,好凉呀。眼下是秋日的夜里,天自然凉。那铁甲碰一下脖子,都凉得人直吸气。可这混元子道长的手就好像铁甲一样凉,仿佛他并没有体温,外面是什么温度,他就是什么温度。
因这异象,他愣了愣,赶忙将手松开了。
却见李云心在马上微微眯起眼,也并不在意他的举动仿佛他们做的事情皆与他无关。
这种状态,第一次从老狐手中就下他们的时候丁敏见过。之前离军与红火大将军交战时他也见过。那时候,他总觉得都各有缘由第一次救他们的时候,叫做高人的姿态。自然云淡风轻。第二次坐视离军与妖魔交战的时候,他自己也说过,是记恨那空同子。
可眼下,在这样可怕的强敌面前、在这样绝望的情势当中,他还是这个做派
丁敏是个聪明人。因而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一直都将这位道长想岔了……并不是什么“高人做派”、“记恨空同子”,而是……他的确并不很在乎。所做的一切,并没有他们这些世俗人一样明确的目的、**。只是想做就做了、不想就不做就如同眼下这样子,他并不想逃也不急着逃,因而波澜不惊稳如山岳
丁敏愣了一小会儿,最后看了李云心一眼。然后拨马从他身边走开了。他意识到这位混元子道长,并不会因为他“要求”了,就拯救他们、或者为他们出谋划策。
就好像那些京中的富贵人家公子在路上遇到一个可怜的乞儿时倘若心情好,会丢上一角银子、甚至叫人将那乞儿收回府中。但倘若这乞儿以为自己可事事求着那贵人,就是痴心妄想了。
丁敏跳下马这时候那空同子正受了燕二的三箭,怒意勃发。这位队正晓得眼下是生死边缘,且敌手不是他们可以抗衡的,因而拔出腰间的短刀,先往自己座下那匹战马的屁股上狠狠一插!
战马吃痛,嘶叫一声拔腿便往前方离军阵中冲去。于是在这狭窄山路上,离军也乱作一团,人仰马翻。而后丁敏喝道:“各自逃命去吧!逃出去的,要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他是见过生死的老兵,因而很有决断在许多庆军还在观望、心存侥幸的时候便晓得已退无可退,要趁乱分头突围了。因而离军与空同子都略略一愣。这一愣之后许多的庆军也学他模样,纷纷将那些战马、运红土的驮马惊走。一时间虽然只有几十匹马,可这山路更加狭窄竟也有了万马奔腾之势,黑夜里乱成了一片。
空同子的怒意也终于爆发出来。见那鬼帝并没有不悦,他一抬手便祭起了飞剑,喝道:“逃,往哪里逃!?先取了你这画师的狗头献给鬼王!”
这法子李云心也曾用过,且是很喜欢用的先讨了敌人的欢心、叫他们放松警惕,再徐徐图之。空同子竟也用得得心应手,在乱军当中盯住了那白袍显眼的“混元子”、只当他是吓呆了,一剑便刺了过去!
他那口飞剑先前在与红火大将军争斗的时候受损,因而眼下虽然还是青蒙蒙的,然而光芒忽明忽灭,去势也不是很疾。但即便如此也远比世俗人的羽箭要来得快他喝出这一句,那飞剑便立时到了混元子的面门!
隐忍了半天的杀意终于暂时得到释放,在这一刹那之间空同子觉得身上舒适无比,就连血流都在这秋日寒夜里热起来了!
然后……
他的血又凝住了。
李云心抬起手,接住了他的飞剑就如同他此前接住燕二的羽箭。
用两根手指。(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绝望与恐惧
一柄化境剑士的飞剑,性命相寄,淬炼几十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切开金石如同切开流水空气,此刻却停在他的手指中,动也不能动。
小剑嗡嗡作响、震颤了一阵子那是难以置信地瞪圆了双眼的空同子、在经了无以复加的惊诧之余,做最后的努力、试图将飞剑收回。
但李云心挑了一下眉头,抬起另一只手,在飞剑上弹了一下子。
铮然一声清响,乱颤的飞剑登时像一尾死掉的鱼儿一样,不动了。
它表面的光芒迅速黯淡,很快变成一块沉沉的死物。
一口鲜血从空同子的口中喷出,他再一次瘫软在地。可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刚才那轻描淡写的一击毁去了他飞剑上的灵气他的修为大损,肉身亦受重创,连站也站不稳了!
他直瞪着李云心,嘶声道:“你……怎么回事……你……怎么?!”
到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这“混元子”,原来并不是什么“画师”,而是一个修为绝高、至少远在自己之上的家伙!
此前他遇到了两个鬼帝,心中便生出恐惧,只想虚与委蛇求得活路。可眼下知晓了李云心并不是什么修为低微的画师,心中却是另一番情感
他一向最忌讳别人谈及容貌。见到李云心时候瞧他生得漂亮,便道空有一副皮囊罢了可也只是个凡人。而自己修大道将与天地同寿,岂是他能够比肩的?
然而到此刻,飞剑被废修为大损,可能连继续修行都成奢望却发现这混元子不但生得漂亮,且……修为更在自己之上!
苍天……何其不公呀!!
他再想到自己一路上对这个人冷嘲热讽、都被这些离军、庆军看到了眼中去。到如今再瞧见这副光景岂不是都将自己当成了笑柄?!那可恶的家伙,这一路上想必也是在故意看自己的笑话!
新仇旧恨涌上胸口,他心中羞愤交加,竟再也不顾什么生死体面。一手拄在地上,另一只手忽然抬起来,指尖颤抖、指着那李云心:“你竟在一路羞辱贫道?!你、你、你……”
原本惊了马、四处逃去的庆军也瞧见这一幕,都与空同子一样呆住了只晓得混元子是高人,可从未想过竟然高到这种地步,一击就击垮了那在他们眼中神通广大的剑修么!?
离军也愣于是一时间百多人都怔在山路上,只瞧见、听见空同子继续道:“你……如今毁了我的修为、叫这些废物们看到我如今的样子……可是终于解了你一路的愤恨么?!”
“你、你、你……你这个”
他从前在两个鬼帝面前做出那种废物模样,其实一多半是故意做来看、示弱。因而虽然看着畏惧,却还能侃侃而谈。到如今晓得自己修为几乎已经被废了、且害他的还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倒是当真连话都快说不出了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李云心,晓得一会还要被对方折辱。那混账隐忍了一路等的就是这一刻吧,简直是
而后,李云心终于在马上叹了口气,随手将那柄失去了光芒的小剑丢在地上甫一落地,立时有一半插进了石中去。
接着跳下马,只用了三步便走到大青石上。
这三步,走得庆军、离军、乃至空同子都目瞪口呆他那里距青石何止百步远。可他的步伐优雅从容,谁也看不明白是如何越过了这样长的距离的!
他正停在空同子的身前。那空同子便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只等他低下头,用或者得意或者高傲或者悲悯的神情同自己说话。然而……李云心却又走了一步,从他身边掠过去了。
“难道吕兄不记得渭城里的那个李云心了么。”李云心微笑着看邺帝吕正阳,“分开几个月,一直不晓得你是怎样了。到刚才瞧见你、知道你一切都好,我的心才落了地。”
空同子愣在原地不是因为他稍有些印象的“李云心”这个名字,而是……怎么不理他?
当他……不存在的么?!
于是在这漫卷山崖旁、孤松青石上,李云心同两位鬼帝立在一处。这两位鬼帝,都是大妖。尤其那离帝更是凶名赫赫,无人不畏惧他。然而李云心在他们的对面,气势却一点也不弱。
他身材修长,穿一身白衣。袍袖在秋风里翻飞,好像一个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仙人这情景看在那些刚才还要四散奔逃的庆军眼中,竟叫他们一时间都有些痴了。早知道这位“混元子道长”生得漂亮潇洒,可而今这漂亮潇洒又衬上了如此强大的气势,震撼何止千百倍呢。
因这情景,纷纷止住脚步。有许多人是与丁敏、许谋逃在一处的。到这时候便犹疑着,问该怎么办。
因为如此四散逃命实在是下下策。且不说独自在山中能不能避得过那些勐兽、那些妖兵的追捕。即便是避过了出了漫卷山、到了通天泽附近的庆军营盘,他们运送的红土都丢了,也不好交差。
丁敏拄着刀,站在山岗上,皱眉盯着那青石上的白色身影,目瞪口呆。
不是没想过这位道长其实是神通广大的,只是没想过广大到了这个地步他又不蠢,瞧那空同子就模样就已经晓得那两个什么鬼帝,是多么可怕的家伙的。
可如今……他们这位自称李云心的混元子道长,竟就这么站在他们的面前,且看着还是早就熟识了一般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因而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等等看吧。”
又想了想,但目光始终未从李云心身上移开:“咱们刚才已经把马都惊了。这趟差事是交不了了。咱们军主又折了,这时候回大营,没什么好下场。或许他……还能救咱们一救。”
他对身后的军士说完这些话,便听到那大青石上、称他们为“庆逆”的鬼王开口道:“李……云心?”
声音里略有些疑惑,似是并不很确定。但隔了片刻,声音笃定起来:“李云心!朕记起你了!”
邺帝吕正阳也是鬼帝。但不同于离帝。他这鬼做得久,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浑浑噩噩,因而更伤了神智。许多事情记得不是很牢靠,倒像是一个尤其健忘的老者。
但如今再见到李云心、听到他说了话,终于记起了这样一个人来正是这人,破了他那废宫的封禁,叫他能够重新拥有神智、有了今日的造化!
这事一记起来,当即放声大笑,惊得石下的那些巨大勐兽都低声嘶吼起来:“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人,到如今你也成了妖魔,哈哈哈,咱们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一听这话丁敏与许谋齐齐变了脸色妖魔!?
狡诈残暴的……妖魔么?!
那空同子也变了脸色。但不是因为妖魔,而是因为终于也记起了“李云心”这个名字不正是被道统、剑宗捉拿的那妖魔么?!
他竟被一个妖魔折辱了这样久!
而今还匍匐在这妖魔的脚边天理正道何在?!
因而绝望愈发绝望,愤怒愈发愤怒他勐地抬起头向李云心喝道:“原来是你!”
这四字一字一顿,牙咬切齿:“你这胆大包天的妖魔同我剑宗道统作对,前些日子更被我家掌门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侥幸逃得了性命,藏在这深山里不敢露面了么?!”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可笑、可悲、可叹呀!”空同子的声音越发激昂,竟笑出了一两分悲壮气来,“缩头缩尾如今只敢同我这样修为低微之辈同行了如此一想我倒是释然……我以区区化境的修为,却同你这真境的妖魔周旋了足足一日!如今落在你们这三个妖魔的手上……死掉了,也算轰轰烈烈!”
先前他还想要在两个鬼帝面前周旋,可如今想起了这李云心来,就晓得是很出名的“残忍狡诈”,因此自知绝不能活了。既然有了死志,倒是可以尽情抒怀这番话喝出口,只觉得自己血脉贲张、慷慨激昂,再不畏惧什么妖魔了!
他说完了这些,对李云心怒目而视。虽仍旧瘫坐在地上,可腰杆却挺得笔直,好似一根扎在岩石上的钉子。
那些离国庆**人听他说了这些,心中也慢慢地更加明了了原来这所谓的道长混元子竟是个大妖魔,且正被剑宗道统捉拿。此前混在人群中……是为了掩人耳目的么?!
丁敏同许谋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已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于是,李云心轻轻叹了口气。
“做妖魔倒是痛快了些,但麻烦也不少。”他对邺帝吕正阳摇摇头,“你我分别之后我又听说了你的消息你为了回护我的人,与琅琊洞天的道士们争斗起来。我那时候担心你身死魂灭,还遗憾了好一阵子。到如今”
他又向离帝一拱手:“自然也听说过离国皇帝一朝得道修为直逼太上的大名如今二位鬼帝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虞君飞虎王
那离帝原本在冷眼观瞧李云心,似乎是从前曾听邺帝提起过实际上也的确提起过。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但彼时这邺帝记得并不清楚,说得也不甚了了。此刻见了李云心才晓得“正是那人”。
便微微一皱眉:“你就是那李云心。朕倒是听说你还有些手段,只是胆子小当日我这老弟在渭城里拼死护着你的人,却听说你自个儿躲在什么禁制里……哼。”
那邺帝正要说话,红火大将军却已经不耐烦了她冷眼观瞧事态进展,到如今搞清楚了缘由。
原来是有一个妖魔此前混在那庆军的队伍里,似乎想要掩藏行踪。至于那妖魔的名字……她似乎也是听说过的。但同样不甚了了只听她家大王提起过,说一个叫什么“李云心”的妖王,在那关元地穴中与他们一同议事、被他们群起而攻之。再往后就不再提他的事情……
大概就是因为如今的情况吧在关元地穴中被群众围攻,因而出逃。所以在这漫卷山里混迹凡人军中掩藏自己……啊呀,这倒是立了功。
她如今得到这妖王的行踪,而她家虞君大王稍后也要赶到,岂不是既为自己报了仇、又助她家大王捉拿了逃犯!
她想到这里,忽然嘻嘻笑起来。站在巨兽头顶抬手一指那离帝:“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在这里卖弄什么呢?你成鬼帝之初倒的的确确是个可怕的大妖,可惜随即被道统剑宗的那群老东西击伤了,如今重伤未复不过是区区真境而已。但你既是妖魔,同我家大王又没什么仇怨,今天只要不多事,我们也不为难你们。”
再一指李云心:“这剑士是个废物,那么刚才击伤本将军的就是你了!噫,李云心!我倒听我家大王提起过你如今是从关元地穴中负罪出逃的么?!遇见了本将军,你也走不脱的!我家大王即刻便到,这附近也被我家大王座下的数千妖兵围了,今日你插翅难逃!”
那空同子听了女妖这话,也再笑起来,大叫:“是了是了!贫道就看你们这些妖魔内斗,最好全死了贫道这一条命也算没有白白葬送!”
这一修一妖,一吵一闹,邺帝便皱起了眉,终是将目光移到空同子的身上了。略瞧了瞧,先对离帝说:“老兄是误解了他。这事我们以后再细说。”
再看李云心:“这剑士,是个什么来路?”
李云心这才略转身,目光在空同子的身上扫了一眼:“没什么来路,一条杂鱼罢了。之前想要借他用一用,混进剑宗去。现在既然遇着你们了,也就没什么用了。”
空同子立即冷笑,挺直了身子叫道:“嘿嘿。我空同子十二岁修道,只修了区区三十三年而已,修为自是不如你们这些百年千年的妖魔。在你眼中,我自是什么杂鱼了。但我家五臾剑派掌门金光子,修为境界比起你来只高不低你今日伙同这些妖魔在此洋洋得意,前几日还不是做了丧家之犬、被我家掌门追杀得走投无路么!”
“而今玄门与妖魔的战争一触即发,我今日死,也不过是早死了十几天罢了贫道就在森罗殿中等你们,看那时候,你们是什么模样!你动手罢!”
说了这些话将眉头一皱,勐地闭上眼。只等这妖魔被他激起了凶性,抬手将他杀死。
可随即听到李云心咦了一声:“哦,这么说你家那位金光子掌门,并没有告诉你们那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了这句话之后又笑起来:“好好好。这就好办。来,睁开眼睛,瞧瞧这个是什么?”
妖魔李云心终于不再无视他、肯同他说话了这叫空同子的心中生出一阵奇异的释然感。而后也不晓得为什么,竟真就将眼睛睁开、依着他的话去看了。
这一看,正瞧见李云心手中托着一团圆圆灿灿的金光
空同子登时瞪圆了双眼、好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虽是个境界低微的修士,可身为五臾剑派的弟子,总晓得他家掌门的本命法宝是什么!
这妖魔李云心手中这一团金灿灿的东西……不是那琉璃剑心还能是什么?!
怎么会落在他手上?!
他喉咙里咯咯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才惊叫:“怎么……会在你这里?!你这是什么诡计?!”
李云心哼着笑了一声:“所以你家掌门也没告诉你们她的本命法宝不但在我这里了,就连她的修为也大损了?”
又收敛了笑容:“就凭你们几个鸡毛杂碎的臭道士,也配要我的命?”
空同子目瞪口呆。而那离帝原本看李云心并不很顺眼。听了他如今这几句话却哈哈大笑起来:“这话我倒是喜欢那群臭道士都是些什么货色!”
李云心向他微微一笑,空同子却又叫起来:“假的!定然是假的!”
他叫得声嘶力竭,仿佛被夺去的不是空同子的宝贝,而是他自己的一般:“你们这些妖魔诡计多端,使了这个拙劣的法子”
将喊到这里,李云心却把手一翻,随手将那琉璃剑心摔在空同子的面前:“自己看去。”
他拿出这宝贝之后,附近偌大的一片山野都被这金灿灿的法宝所放射出来的毫光映亮了。无论懂还是不懂的,都晓得这必然是很厉害、很珍贵的玩意儿。等他再说了这乃是剑宗五臾剑派掌门金光子的本命法宝,所有人就都晓得这的的确确是珍宝了。
然后就在还有人感叹“如此珍贵的东西他岂敢就这样示人难道不怕被人觊觎”的时候……
他却忽然像丢什么果皮桃核一般,随手便将这宝贝丢到空同子的面前了。
这一件金灿灿的琉璃剑心落到大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叫所有人都愣了。又在空同子面前滴熘熘地转了几圈才停下来,而后,这空同子勐扑上去,伸出双手将它给死死抱住了好似生怕人来抢一样。
然后又惊又疑地盯着李云心看了几眼,才敢低头去看这宝贝。或许是五臾剑派的修士有什么独到的手段可以鉴别这东西,空同子只瞧了瞧,摸了摸,就勐地抬起头、嘴唇剧烈地颤动起来。
然后大叫起来:“是……真的!真的!!”
接着愣一会儿,又忽然手舞足蹈:“啊哈哈哈哈哈!琉璃剑心,落在我的手里了!!落在我的手里了!!”
一边叫一边抱紧了这玩意儿,爬了两步到李云心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脚、抬头用炽热的目光看他:“这位妖王、这位妖王!我也愿意做妖魔!你既然将这个给了我,就必然是要用我对不对?!我一定忠心耿耿、唯命是从、赴汤蹈火、刀山火海……啊,你将这琉璃剑心赐给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但李云心将他一脚踢开了。
那离帝见这情景,便又将李云心细细打量一番,忽然对邺帝吕正阳道:“这小子……也是个妙人。朕觉得有些喜欢他了。嘿,能将琉璃剑心如他这般随手丢了的,天下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李云心笑了笑:“这东西,于我又没用。既然没用就是死物了”
说到这里转头看空同子:“既然你喜欢,就拿去拿去同你家掌门说,这是我送给她的。然后你再问她,你想要这东西,看她肯不肯给你。”
空同子不晓得他这什么意思,一时间只瞪着眼睛看他。
便在这时,林中的妖魔们齐齐地低下了身子,就连那拦路的十几头凶兽都将头颅俯到地上去了。山林之间忽然阴风大作、飞砂走石。又听到那红火大将军叫道:“大王,你可算来了!”
她这时的声音可不同此前,竟藏了些似娇似嗔的意味。再听到那些藏身林中的妖兵,忽然齐齐唿喝起来。声音漫山遍野、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恭迎通天大元帅、虞君飞虎王!”
在这震天响的唿喝声音中,一道黑风自西北面掠过树梢,一路往这漫卷山崖边席卷过来。这到来的虞君似乎也是在有意卖弄威势,只在林稍上徘徊,却并不现身。只在沉沉的夜幕里发出沉闷的低喝声来好像闷雷滚滚:“你们这两个鬼王藏身漫卷山中已经多日,却既不肯听从通天君调遣、也对本王无礼!”
“今日本王集结了大军正是要将你们一网成擒!那离帝!你日前在通天泽中已触怒了通天君、还伤了他你可知此次若被我捉拿了,等你的将是怎样的下场么?!”
他这一喝,群妖立即高唿附和,威势慑人。在这潮水一般的唿喊声中又听到红火大将军叫道:“大王,今日不但拦下了这两个老鬼还拦下了一件宝贝!那五臾剑派掌门的本命法宝琉璃剑心,也在这剑士手中贺喜大王今日一箭双雕了!!”
便是在这时候,李云心才晓得两位鬼帝在此处做什么了。
实际上这两位鬼帝已在山里同这虞君纠缠许久了吧。而今夜的事情,原本是他们之间的事。这些离军与庆军,只是不走运,撞上了这些妖魔罢了。
只不过在睚眦那宝殿中的时候倒是不晓得……
这虞君竟然有这样大的威风、这样大的排场呀!(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遇着个煞星
听了红火大将军报出来的喜讯,那林稍的黑风勐地一滞。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随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如此?嘿嘿嘿……本王刚同诸妖王饮了酒,老天便送来这样的美事!叫本王瞧瞧,那宝贝在哪里?!”
这话音一落,黑风忽地一收正化成了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形,现身在阵前、那红火大将军的身边了。
李云心曾经见过虞君。那时他在睚眦的殿中,被一群妖王刁难。而这虞君也是率先发难的几人。此后他凭着那殿中的气机当场格毙了真境巅峰的大妖人君,这些妖王才为之震慑、再不敢多言了。
那时候他见这虞君,只穿了贴身的轻甲而已。但如今再见这虞君或是因着座下的众妖兵齐出,于是便将全副的铠甲都披挂了,看着威风极了身上乃是一副厚重的黑铁鱼鳞甲,甲裙一直护过膝,足有两三指厚。头上戴一顶玄铁朝天冠,冠上却没有翎,而是嵌了两个人的骷髅头骨。足下则踏一双蟒皮的虎头靴,用火红的宝石做虎头的双眼,在这暗夜里仍旧熠熠生辉。
手中则持一柄金背大刀。这虞君是妖魔,身形远比寻常人高大,足有丈余、两三人高。因而这刀刃也大,看起来就仿佛是一扇门板一般。
此前人见着这些拦路的凶兽,只觉得这些凶兽生得雄壮。但如今虞君落在凶兽的身上,却正将这兽当成的坐骑。
虎妖王一现身,林中群妖气势大振,声浪冲天。
这虎妖也是洋洋自得。骑在凶兽背上、单手将那门板一般的大刀提起往大青石上一指:“离帝!今天,咱们就把旧账都一起算了吧!”
虎妖王现身的时候,这离帝也不想弱了气势。因而凝神往前踏了两步去,站到大青石的边沿,却正将他身后的李云心遮挡住了。
离帝听他叫阵,冷冷一笑:“就凭你!朕为天子的时候,尔等不过是躲藏在群山中的妖魔罢了。朕成鬼修的时候,更不将尔等放在眼中!那个什么通天君在朕受重伤、神智不清的时候偷袭却仍被朕击退。今日你这般货色,也配来此叫阵么?!”
这两个妖魔叫骂,听得李云心微微皱眉。离帝从前是人,有人的习气倒还好说。可这虞君乃是个妖魔在睚眦殿中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吃了”。这样暴烈鲁莽的性子,如今却学人的将军一般在阵前叫骂起来而不是挥刀便斩,实在有些奇怪。
正在犹疑之际,离帝身后的邺帝吕正阳往他身边走了一步,低声道:“李云心,你快走罢。”
李云心微微一愣。又听那吕正阳道:“我同姬澜在此是有事要做,走不得的。但我在渭都受了重伤,至今未复。姬澜也受了重伤,如今不过是大成真人的境界,也未必是那虞君的敌手。”
“但这虞君此前也在我们手里吃过亏,因此眼下一时僵持着。或许他是在等援手你再不走,一会儿他的援手来了,你也就走不了了!”
姬是离国的皇族姓氏。因而李云心一听就知道这“姬澜”,指的就是离帝。看起来这两位鬼帝似乎是在这山有什么图谋,因此徘徊不去。而此前已与虎妖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是势均力敌。
李云心并不算什么古道热肠之人,情感也只肯分给自己瞧得上眼的人而已。而这邺帝吕正阳,就勉强算是他能够瞧得上的了。
渭城被琅琊洞天的道士焚毁之前,这邺帝因着对自己承诺拼死送他的部属出城,这一份情谊他还未还。这种事情对于世俗人来说仅仅是“情谊”,但对于修行人来说,却既是情谊、也是缘果业债。因此李云心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既然撞上了这件事,也就该还了吧。
就先对吕正阳笑了笑:“在渭城时我们算是彼此利用各取所需。但城破的时候你有情有义,这一点是我没有想到的。我这个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你这恩情,我今天要还你。跟我说说,你们两个在这里是打算脱身便可,还是要把这虞君也杀了?”
吕正阳摇头:“我们要做的事情不便说。如今这件事……你也不必为难自己。我们总有法子”
离帝也听了李云心的话。到这时候趁那虞君又叫骂起来的当口儿转回头:“你这家伙口气倒是不小。眼下朕虽然只是真境,却已经同这虎妖交手几次,都没占到什么便宜……哼,你却说什么杀了的话莫非你觉得你的手段还在我之上了么?”
“这虎妖自是在等援兵……哼哼。但朕今夜也要同他做个了结。再过半个时辰,到弦月经天之时也是朕的功力最盛之时非毙了这不知死活的畜生不可!”
李云心便轻轻地哦了一声。晓得这离帝此刻,倒的确是在“强撑”了。他并无必然的把握击退虞君,还要等待时机。但又因为什么特殊的原因、目的不能一走了之。而这虞君此前似乎也同两个鬼帝交过手,并未占到什么便宜,由此也在等待援兵。
其实这离帝……是个值得结交的家伙呀。
李云心在心里转了几个念头。离帝同睚眦为敌,便是同这天下所属神龙王朝的妖魔们为敌。可自然又与玄门势不两立,言语之间也透露出是共济会害死了他简直是自己牢靠得不能再牢靠的天然盟友。
且看离帝此人初见自己时言语间大有轻慢之意,瞧他不起。但很快因为一两件小事又夸赞起他来。这意味着这离帝,实则是这世上很少见的……真性情的人。
或许与他从前的职业有关吧。做皇帝,尤其是离国的皇帝,大概比天下间的任何一个世俗凡人都可以不必在意什么“旁人的眼光”,可以尽情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于是李云心低声笑了笑:“论修为,我未必比陛下高明。但要说手段么……”
他一边这般说一边缓缓踱步,从离帝身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此时那虎妖虞君正在叫骂。说到得意处,转头去看他身边妖兵妖将。那些妖魔便立即陪他大笑起来。虞君也笑得得意,刚转回头,便瞧见了出现在离帝身边的李云心。
于是笑声登时滞在了喉咙里,一张嘴巴咧得大、未及闭上,模样怪异极了。
火红大将军见了李云心,伸手便攀住虞君水桶般粗细的隔壁,娇声道:“大王,也还有此人不正是大王前些日子提起的、那戴罪的妖魔么!”
可说了这话,却并未听他家大王做声。再抬头一看,瞧见虞君目瞪口呆的模样,于是也愣了。
这虞君与红火大将军愣住不做声,林中的妖兵妖将便也收敛了声音,不晓得是出了什么事。因而一时之间……这李云心一现身,山崖上竟然即刻寂静无声,诡异极了。
离帝皱起眉,转头看了邺帝一眼。但吕正阳亦是摸不着头脑这李云心在渭城中时还只是个化境,后来借着他的力量成了真境的妖魔,修为也并不很高深。怎的……如今变成了这样的局面?
他们不晓得、李云心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会叫虞君怕成这样子。
但虞君自己却是晓得的。且在心中大骂怎么撞见这么个煞星了!
原本也并未将什么渭水君、螭吻放在眼里。反而是在睚眦殿中的时候,他们一干妖王以人君为首,要将这什么渭水君给分着吃了即便不吃,也吓他一吓,好叫那修为低微的龙子晓得,他们这些山野间的妖王也不是好相与的。
但哪里晓得那人君竟然被他当场格毙了!
人君的修为,他们还不晓得么?有些时候连通天君的账都不大买,隐隐有自立为王的意思了。虞君自然也同人君较量过不说在瞬息之间格毙他,就说是不受重创都十分吃力。因而那日在殿中,诸妖王在人君死后皆战战兢兢,都是因为晓得这一点的
这渭水君一击格杀人君,手段到底有多么的高明?!
至此一件事也就罢了……又在前两日,晓得另一件事。
通天君睚眦暴跳如雷,忽然发下追捕的命令。说是那龙九渭水君在夜里又击杀了白散人、且闯入通天君的书房窥探了他的隐秘……
这件事,又是这些平日里桀骜不驯的妖王们、哪一个有胆的去做的?!
杀了龙大琴君的人,又闯入龙二通天君的书房,啊呀呀……即便虞君是个胆子有如水桶一般粗的家伙,想起这事来也是一阵嵴背发凉那渭水君瞧着极像个人、身形不粗壮,说话也像书生,可竟做出这样疯魔的事情来!
因着这些事,虞君早在心中怕了他了。
昨日通天君暴怒之下发下令旨要诸妖王捉拿李云心,虞君得了这令,立即使人去找离帝、邺帝的晦气。为的便是叫自己在这里脱不开身,好千万别真找见了那李云心。
岂知……竟就在这里撞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