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前世故人
当先而行的是一位白发老者,虽然年事已高,但却龙行虎步,看上去精神头颇为健旺。不过场内众人的眼光大多聚集在稍稍落后老者半步的一位气度俨然的中年男人身上,他穿着藏青色的西服,梳着大背头,虽然表情和蔼,但却又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一看就是久居高位之人。
对政治时事稍有了解的人赫然发现,这位中年男人竟然是东南省委书记方鸿达。谁也不曾想到堂堂省委书记竟然会出席这样一个学生书画大赛,同时大家也对那位老者充满了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才当得起一省书记以礼相待呢?
贵宾席前有一个小台阶,方鸿达伸手虚扶了一下老者。老者回头笑呵呵的摆了摆手,稳健地踏上了台阶,他的笑容淳朴至极,隐隐有孩童般的天真烂漫。
在大家都在猜测老人的身份时,方扬心里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他想不到这次大赛居然请来了这位老人,东南省委宣传部想来还没这么大的能量,这件事,应该是方鸿达一力促成的。这也难怪安保级别突然提升,新闻媒体也蜂拥而至,原来都是方鸿达的原因。
望着鹤发童颜的老者,方扬百感交集。
他就是方扬前世最重要的老师之一,全国书画界的泰山北斗人物白岩大师。方扬十五岁开始追随大师学习书画和文物鉴赏,直到飞机失事方扬重生之前,这段师生之情都还在延续着,这是方扬追随时间最长的一位老师。而白岩大师对方扬也是极为推崇,在前世,方扬是大家公认的白岩大师的衣钵传人、关门弟子。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师生之情,有点类似祖孙亲情了。
而一出场就成为众人焦点的东南省委书记方鸿达就是方老爷子的三子,也是方扬重生之前的三伯父。白岩大师与方家颇有渊源,在战争年代就与方老爷子相交莫逆。这也是方鸿达以一省巡抚之尊依然对大师执晚辈礼的缘故。
如今两世为人,眼前的伯父和老师在这一世都与自己形同陌路了。方扬想到往昔在白岩大师膝下承欢的情景,眼角不自禁地就湿润了。
“方扬!方扬!”苏荷的声音将方扬从回忆中惊醒了过来,方扬连忙抹了抹眼角,转头望向苏荷。
苏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方扬,问道:
“你怎么了?叫你好几声了都没反应。”
“哦没事,刚走神了。怎么啦?”方扬掩饰道。
“活动马上开始了,评审专家都入场了,很快就会宣布初审结果啦!好紧张哦!”苏荷无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看得方扬一阵心驰神往。
“傻丫头!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别说初审了,那些专家们要敢不给你评个金奖,我当场就跟他们急!”方扬宠溺地在苏荷的头上轻轻拍了拍,说道。
苏荷的脸红了红,像做贼似的紧张地四下望了望,生怕同学们看到。不过这时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台前,倒是没人注意方扬的小动作,苏荷这才薄嗔还羞地斜了方扬一眼,不过也没说话,因为她对方扬的话也是深以为然,在她心目中,方扬的作品绝对是超一流水准的。
现场灯光暗了下来,聚光灯打到了舞台上,省台一档谈话节目的主持人白雪款款走出来,对着一号摄像机笑容满面地说道:
“各位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一年一度的榕城大专院校书画大赛!首先请允许我介绍莅临本次大赛的专家和领导。首先让我们隆重欢迎华夏书法家协会荣誉会长、华夏收藏家协会常务理事、我国著名的书画艺术家白岩大师!”
轰的一声,现场掌声雷动的同时,不少人也面露惊讶地窃窃私语起来。
“原来刚才那个老人竟然是白岩大师!”
“难怪连方书记都要礼让他啊!”
“这次大赛真是大手笔啊,连白岩大师都请到现场了!”
白岩大师名气虽然极大,但是向来淡泊名利,平日里深居简出,写字作画打太极,修身养性,因此现场众人虽然都知道白岩大师的大名,但是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
白岩大师面露微笑,站起身来朝身后的观众微微躬身致意。
白雪接下来又一一介绍了东南省委书记方鸿达、东南省委宣传部长郝学勤、东南书法家协会会长何平、东南书画院常务副院长刘光亚等专家和领导。
“本次大赛专家评审组一直推举白岩大师担任评审组组长,在直播开始之前,专家评审组已经进行了紧张的遴选工作,现在,初选结果已经出来了。现在,让我们欢迎专家评审组副组长、东南书法家协会会长何平先生宣布评选结果!”
白岩大师德高望重,由他担任评审组组长自然是当仁不让的。不过他毕竟年事已高,宣读初选结果这样的工作还是由何平代劳了。
何平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身材却依然保持得不错,人比较清瘦,看上去颇有文人的风骨。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信步走到台前。
“经过评审组的筛选,一共有五十篇作品入围,分别是……”何平没有废话,直接就开始宣读初选的结果。
苏荷紧张地抓住了方扬的手,方扬感觉到苏荷的手心微微有点冒汗,笑着伸出右手轻轻地拍了拍苏荷的手背。
直到听到何平念到“仕女图,作者:榕城大学方扬”的时候,苏荷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她挂名的那幅字是否入选倒是没有太在意,只要方扬的作品能入围苏荷就很高兴了。
同样紧张地听着何平宣读结果的,还有在前排就坐的榕大艺术系主任吕秋实,他脸上神色平静,心里却一直在默默地记着榕大和东南师大的入围作品数量,历届的书画大赛,基本上都是榕城大学与东南师范大学两所高校的对台戏,同为211重点院校,榕城大学作为综合性大学,在全国的排名要略高于东南师大,但是文科以及艺术类却是东南师大的传统强项,所以在往年的比赛中,两所学校互有胜负,基本算是打成平手。
可是在过去的两年中,东南师大无论是入围作品数量还是获奖作品数量,都压了榕大一头,特别是近两年,大赛金奖得主都花落东南师大,这也让吕秋实今年卯足了劲儿想要扳回一城。所以他对这个初选的结果那是十分上心的。
何平不紧不慢地念了将近十分钟,才将长长的名单宣读完毕。
苏荷十分开心,因为不仅方扬的仕女图入围了,那幅挂了自己名字,同样也是出自方扬之手的书法作品也通过了初选。
看到苏荷兴奋的笑容,方扬忍不住刮了刮她可爱的鼻子,笑道:
“丫头,我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吧!只是入围而已!咱的目标可是金奖啊!”
苏荷轻哼了一声,撅着嘴嘟囔道:
“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方扬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与苏荷的心情截然相反,吕秋实则相当郁闷,刚才宣布的结果中,榕城大学一共有五幅作品入围,除了苏荷与方扬的作品之外,申屠凡以及另外两名书画社成员的作品也成功入围,这个成绩相比往年应该算是正常发挥了。可是东南师范大学却是超水平发挥,今年一共有六幅作品入围,隐隐又压了榕大一头,吕秋实自然开心不起来。
坐在吕秋实身边的东南师大艺术学院院长胡立中也一直在关注着两个学校的作品入围情况,这边结果一宣读完,胡立中立刻哈哈一笑,说道:
“老吕,看来今年又是我们险胜啦!”
吕秋实冷哼了一声,黑着脸说道:
“只是初选而已,最终成绩如何现在还不好说呢!”
“哈哈!那就总决选见分晓啦!”胡立中今年是信心十足,今年东南师大相对优秀的几个作品都成功入围了,尤其是严晖铭的水墨山水,胡立中是相当看好的,认为是极有希望获得金奖的。
“谢谢何会长!”白雪盈盈地走上场,接过何平手中的话筒说道,“下面我们有请评审组的各位专家上场,对入围的五十件作品进行讨论合议,先选出四十件获得优秀奖的作品!”
以白岩大师为首的专家评审组,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鱼贯走上了舞台。舞台上已经摆放好了一张长条形的会议桌,入围的作品早有工作人员送上来,在会议桌上依次摆放整齐。白岩大师一马当先在居中的位置坐了下来,其他专家则按照名签依次坐下。几台摄像机从不同的角度对准了评审组的专家们,整个评选的过程是通过省电视台全程直播的。
所谓的选取优秀奖的作品,只是一种相对委婉的说法罢了,其实就是先淘汰四十幅作品,剩下的十幅才是真正角逐金银铜奖的。按照惯例,大赛将会评选出金奖一名,银奖两名,铜奖七名。
专家们遴选的速度很快,因为在初审的时候,这些作品已经过了一遍,在座的都是行业翘楚,眼光那是相当毒辣,谁上谁下心里其实早就有一杆秤了,因此仅仅十几分钟过后,专家组就统一了意见。
“好的,感谢评审组专家们的辛勤工作,经过紧张的评选,本次大赛优秀奖的结果已经出炉了,下面我们有请东南省书画院常务副院长刘光亚先生宣布获得优秀奖的作品!”主持人白雪接过写有白岩大师亲笔签名的专家组评审结果,笑着说道。
第四十七章 金奖之争
刚刚还因为入围而兴奋不已的苏荷这时又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她紧张地盯着宣读结果的刘光亚,与刚才期待听到自己和方扬的名字不同,这时苏荷心里则在祈祷千万不要念到方扬和自己,因为这样就意味着最次都能收获一个铜奖了。
看到苏荷的样子,方扬不禁感到一阵好笑。他心里倒是非常的笃定,除非评委脑子进水了或者有什么黑幕,否则这两幅作品怎么着也不会只获得个优秀奖的。而且今天白岩大师亲自坐镇,方扬心里更是大定,他相信以老师的眼光是绝对不会漏过那两幅作品的。
果然,直到刘光亚念完手中的获奖名单,方扬和苏荷的名字也没有被念到。这就意味着这两幅作品都进入十强,至少能够得到铜奖了。
“耶!”苏荷握着粉拳,轻声欢呼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而在前排的吕秋实主任脸上的神色也稍微缓和了一些,因为刚才东南师范大学有三个学生的作品都被评选为了优秀奖,而榕大只有两人,除了了方扬与苏荷之外,申屠凡的作品也成功进入了十强。
这样一来,十强的席位中东南师大和榕城大学就分别占据了三席,可以说是平分秋色。至于少东南师大一个优秀奖倒也无伤大雅,这个奖项本来就是鸡肋。现在就要看接下来的评选中,哪一方的获奖层次更高了。尤其是金奖,仅有一名,哪个学校获得金奖的话,绝对是风头最盛的,哪怕其他奖项少一些也没有影响。
而邻座的东南师大艺术学院院长胡立中依然老神在在,倒是没有因为这一环节相当于三人淘汰出局而沮丧,因为他看好的作品,尤其是极有希望冲击金奖的严晖铭的水墨山水都顺利进入了十强,胡立中笃信今年的金奖一定还是东南师大的,而且八成是严晖铭获得。想到自己有希望连续三年都将老对头榕城大学挑落马下,胡立中的眼神也热切了起来。
同样入围了十五强的严晖铭此刻心思却没有在比赛上,他正看着手机,榕大派出所的曾副所长刚刚将方扬的一些情况用手机短信发给了他。资料显示,方扬的户籍因为入学从闽北的南浦县转入榕城钟楼区,在家庭关系方面也非常简单,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名叫韩雪华,是县城郊区的一个菜农,仅此而已。
严晖铭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刚才差点被他给唬住了,敢情这小子真的就是一个穷屌丝啊!
虽然刚才晓雯对方扬的态度严晖铭是亲眼所见,但是他此刻已经偏执地认为方扬与冷俊飞认识只是因缘际会,以他的家庭背景和实力,冷总是不可能与他有多深的交情的!
一下子,严晖铭先前的担心也尽数卸去,而恨意就开始慢慢升腾了。
方扬跟苏荷的关系不简单,严晖铭不是傻子,自然可以看出来。
而且刚刚自己乱了方寸,还低三下四地朝方扬道歉,在苏荷面前大大地丢了一回人,严晖铭也将这笔账理所当然地记在了方扬的身上。
所以比赛虽然还没结束,严晖铭却已在思索活动之后怎么给方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了。
表面看上去彬彬有礼的斯文君子严晖铭,私底下可没那么简单。借着叔叔公安局长的名头,他着实也结识了不少社会上的人物,对付起敌人来那可是心狠手辣。严晖铭曾经就因为争风吃醋指使人将一个同学毒打了一顿,还找了个由头将他送进了看守所拘留了几天。虽然事后证明同学是无辜的,但是被吓破了胆的他一出看守所就直接申请退学回老家去了。
无论严晖铭心中作何感想,评选活动还在继续进行着。
优秀奖已经揭晓了,但是颁奖是放在最后五十人一起进行的。所以宣布完结果之后,专家组直接就开始了金银铜奖的评定。
这时专家们就谨慎多了,因为剩下的十件作品,都是大浪淘沙优中选优的,所谓文无第一,真要在这十件作品中分出个高下来,就很考验专家们的眼力了。因为这可是现场直播,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呢,也许观众不如专家专业,但是谁好谁坏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标准,如果结果太离谱的话,那专家就是在砸自己的招牌了。
这个阶段,专家之间的争论也多了起来,当然,主要是集中在几件大家都公认的高标准作品上。而这些争论,也通过专家面前的话筒同声传递到现场和电视机前的观众耳朵里。
“我觉得这幅《七律长征》非常不错,虽然是模仿主席的风格,但是胜在气势磅礴,通篇给人一种淋漓尽致的畅快感!”
“老许,你的观点我不太认同,这幅字匠气太浓,上不得台面,我倒是觉得这幅《点绛唇》水平非常高,字迹娟秀细腻,观字识人,一看就知道书写者必定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姑娘,而且这幅字颇有蔡文姬之风,甚是难得!”
说话的就是东南省书法家协会的会长何平,大家都是文人,说起话来来可是一点都不客气,根本没有顾忌是在直播现场。他先是对老许推崇的那幅字毫不留情面地进行了批评,另外又对挂名苏荷的那幅《点绛唇》大为赞赏,不惜溢美之词。
不过《点绛唇》确实水平很高,何平这话一出口,顿时得到了好几位专家的支持,只是白岩大师却深深地看了那幅字一眼,不予置评。
一听到台上专家的评论,苏荷不禁抿嘴一笑,看了方扬一眼,凑到方扬的嘴边轻笑道:
“小姑娘,专家在夸你蕙质兰心呢!嘻嘻……”
“我那叫以假乱真好不好?你想想我连专家都能蒙住,说明我的水平比专家高多了!”方扬厚着脸皮大言不惭道。
其实方扬一看白岩大师的表情,就知道大师已经看出来这幅字不是出自女性之手了。老师的眼光何等毒辣,方扬的临摹功底再强也是逃不过他的法眼的。
场上专家们唇枪舌剑,底下的观众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尤其是作品入围十强的学生,每当专家提到自己的作品的时候,心里都是又忐忑又激动。
渐渐,专家的意见趋于统一。这主要是白岩大师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他轻易不发言,但每当有人因为某件作品争执不下的时候,白岩大师就会适时地进行一针见血的点评。
往往是白岩大师一点评,争执的双方立刻就偃旗息鼓了,毕竟老人德高望重,而且他讲的确实都在点子上,都很有道理,让人不得不服。
“好的,感谢在场专家们为我们带来了一场精彩的讨论,相当于给我们大家上了一堂别开生面的艺术课啊!那么,谁将获得本次大赛的金奖呢?哪两幅作品又能摘得银奖呢?评审组将进行十分钟的闭门会议,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送专家们到会议室商定!”主持人白雪上台说道。
闭门会议是不对外直播的,这也是保持神秘感的一种必要做法,虽然通过刚才的直播讨论,大家大致可以判断出哪幅作品能获得什么奖项,但最后结果没公布,谁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正确。
专家离场后,现场主持人与大家玩起了互动游戏。而方扬也拿出iphone插上耳机,方扬戴上一边耳朵之后顺手将另一边耳塞递给了苏荷。苏荷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耳机塞进了自己的右耳。
方扬打开音乐播放器,选择了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按下播放按钮后,悠扬的旋律缓缓响起,方扬微微闭着眼睛,感受着歌声中的意境。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是谁能承受岁月的变迁……”
当副歌部分响起的时候,方扬和苏荷两人不知不觉地十指紧扣,在心里都泛起了无边的柔情蜜意……
方扬这边两人卿卿我我,一墙之隔的会议室里却是气氛紧张。其实专家们大致的意见都已经统一了,基本上铜奖和其中一名银奖的获得者大家都是认可的,而这名确定了的银奖获得者就是书法作品《点绛唇》的作者苏荷。
而剩下的两件作品,谁是金奖谁是银奖,专家却发生了重大分歧,他们形成了两方阵营,一方坚持认为方扬的仕女图应该获得金奖,而来自东南师范大学的严晖铭所做的水墨山水应该获得银奖。而另一方则持完全相反的意见。
白岩大师一反常态,只是静静地倾听着两方专家的争论,没有及时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力挺方扬的主要是以何平为首的三四名专家,而严晖铭的支持者也有三四位,他们以刘光亚为首。
一边是省书法家协会的会长,一边是省书画院的常务副院长,可以说地位都相差无几。而且艺术作品这种东西,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大家各持己见,谁也无法说服谁。
眼看着十分钟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专家们还没有统一思想,省台这边负责进度协调的副导演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白岩大师。可是白岩大师依然平静地端坐在居中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半点没有要发言的意思。
刘光亚也仔细地看过了方扬的作品,他内心也承认其实方扬这幅作品相比严晖铭的山水画,无论在笔法还是意境上都是要高过一筹的,可以说严晖铭这幅画作,还能从中感受到习作的痕迹,而方扬的仕女图则已经浑然天成,与成名书画家的作品难分伯仲。
可是刘光亚不得不力挺严晖铭,昨天晚上人家拜访他后留下的那方鸡血石印章,如今还收在他的书房里呢!人家可是说得很明白:就是冲着金奖去的!而且严晖铭那作品,也确实很拿得出手,如果不是横空杀出方扬这一匹黑马的话,严晖铭得金奖那就是十拿九稳的。
刘光亚只得逼着自己再认真地看一看方扬的作品,期待鸡蛋里挑骨头,从中找出什么瑕疵来佐证自己的观点,从而成功将严晖铭推上位。就在这时,刘光亚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抓住了刚才自己一直都在忽略的一个点,他顿时兴奋不已,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专家都大吃一惊的话来。
第四十八章 重大决定
“白老,各位专家,方扬同学这幅仕女图,无论从间架结构还是笔法运用上,几乎都找不出任何毛病,更难得的是整幅作品自然清新,画中人物裙裾飘飘古意盎然,虽然采用了国画的技法勾勒,但却给人一种写实作品一般极强的逼真感,的确非常难得!”刘光亚一上来就对方扬的作品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这番话出乎了现场所有人的预料。
就连白岩大师也寿眉微微一扬,意外地望向了刘光亚。要知道刚刚刘光亚是最反对给予方扬金奖的人,这会儿怎么还反口夸起他来了。
大家都安静地望着刘光亚,知道他后面必然会有“但是”,果然,刘光亚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之后,话锋马上一转,说道:
“但是,大家不觉得太完美了吗?这幅画作笔法老到,意境优美,如果不看落款,我想诸位多半都会认为是名家力作。各位专家,大家想想这样一幅作品,有可能出自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大学生之手吗?尤其是落款的几个字,字字古朴厚重,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大巧若拙的感觉,没有几十年的浸淫是绝对写不出来这样的字的!”
刘光亚此言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专家们都窃窃私语了起来。何平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不快:
“刘院长,那你的意思是方扬作弊啰?”
刘光亚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据我所知,本次大赛是自由提交作品的,也就是说缺乏一个监督的环节,理论上说这幅画有可能出自任何人之手……对了,何会长向来以画仕女图闻名,这方面你应该最有发言权了。”
这就是诛心之言了,刘光亚竟然隐隐暗指这幅画有可能是何平代笔的。联想到何平刚才对这幅作品的高度评价,不少刚刚与何平站在同一立场的专家也露出了犹疑的神色。
何平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正是由于他擅长画侍女,所以才更加清楚方扬这幅画作的优秀。他大力推荐方扬没有丝毫的私心,完全是出于对作品的喜爱。想不到刘光亚竟然无端怀疑,暗指何平收受好处为方扬代笔,这对最看重风骨名节的文人来说无疑是极大的侮辱。
当下何平拍案而起,对刘光亚怒目相向,大声说道:
“我何平为人如何在座各位都非常清楚,给人代笔这种下作的事情我还做不出来!刘院长,你说这话可要负责任,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刘光亚面对暴怒的何平依然脸色如常,他已经铁了心要将严晖铭送上金奖的宝座,刚好力挺方扬的何平又擅长画仕女图,说不得只好往这方面硬扯了,即使得罪了何平也在所不惜了,反正两人分属不同的系统,平日里交往也不多。于是刘光亚又不阴不阳地说了句:
“何会长,我可没说你代笔啊!是你自己要对号入座!”
“你……”何平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是一个潜心学问的标准文人,论口才的话,和负责书画院日常工作、常年对外应酬交往的刘光亚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一不小心就被刘光亚给绕进去了。
“好啦!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说出去没得让人笑话。”一直没有出声的白岩大师见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终于开口了,“这事情也很简单,我看啊就让这两个小娃娃在现场各创作一幅作品,我们大家再评一次好了!”
其实白岩大师慧眼如炬,自然能从方扬作品中看出蛛丝马迹来的,尤其是落款,方扬掩饰得再好也无法逃过白岩大师的眼睛,他清楚这的确是一个年轻人的作品。只不过白岩大师心里也对方扬很感兴趣,起了爱才之心,所以想让他现场创作,再亲眼考校一下。
白岩大师一发话,在场的专家们顿时就都安静了下来,老人家声威卓著,他的话在专家们的眼中不亚于金科玉律。何平自然没什么意见,刘光亚也不敢提出异议,况且现在连自己都越来越相信刚才的话了,认为方扬真的很有可能是请人代笔的,因为那幅仕女图的水准实在是太高了。
不过负责现场协调的副导演却面露难色,毕竟比赛的流程是早就安排好的,各部门之间还提前演练过。这临时改变程序,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就无法向台领导交代了,毕竟今天省委方书记都亲临现场了,如果出错的话,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但是白岩大师接下来的一句话,立刻让副导演将心中的顾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白岩大师说:“现场比试还是得有个彩头啊!这样吧,这个提议是我说的,彩头也由我来出,最后胜出的那个娃娃,我就收他做个记名弟子吧!”
白岩大师此言一出,副导演立刻不假思索地兴奋说道: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协调!”
说完就兴冲冲地跑出会议室去了。副导演从业多年,白岩大师的话刚说完,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噱头,运作好了无论对电视台的收视率还是对书画大赛的品牌都是一个极大的刺激,白岩大师多少年都没收徒了,今天居然要在直播现场收徒了,即便只是记名弟子,那也不得了啊!因此他一跑出会议室,立刻就直接找到台长来汇报此事。
宣传部郝部长是省台的正管领导,方鸿达书记更是堂堂省委一哥,两人同时出席今天的活动,省台台长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在现场盯着,生怕出现什么差错,所以副导演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
一听完副导演的汇报,台长眼睛顿时亮了,连珠炮般地说道:
“太好了!你马上通知各部门负责人到这里来开个短会……嗯,这个会你就不参加了,现场的一些准备工作你现在就着手去做,务必要确保零差错!”
于是,白岩大师轻飘飘的一句话,省台的工作人员们就都屁颠屁颠地忙活了起来,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流程调整,但是涉及到灯光、道具、主持、摄像等等诸多工作要协调。
这边布置完工作,省台台长也没有闲着,他大步走到贵宾席,凑在宣传部郝部长身边耳语了几句,小声地将向领导汇报这个临时的变动。郝部长一听也大为重视,亲自起身向省委书记方鸿达汇报。
方鸿达一听完,就笑着说道:
“这很好嘛!白老德高望重,他的意见你们要尊重。老郝,能亲眼见证白老收徒的盛举,看来我们今天都没白来啊!”
“是的书记!我非常赞成你的意见!这对大专院校书画大赛的品牌建设也是一个极大的促进呢!”郝部长笑着附和道。
台下的学生观众们却是不知道这些变化,只是对这么长时间还不宣布结果感到有点奇怪,刚才说好闭门会议是十分钟的,可现在都过去将近二十分钟了,活动还没有重新开始。倒是在现场跟大家互动的主持人换了一个,原先的主持人白雪却是被叫去开会部署现场比试的事情了。
终于,在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做各种猜测的时候,主持人白雪笑语盈盈地走上了舞台,而各单位也迅速就位,直播继续进行。白雪说道:
“各位观众久等了!专家评审组刚刚结束了闭门会议,耗时这么长,说明最后这十件作品都非常的优秀,连专家都难以取舍啊!”
台下顿时发出了一阵会心的笑声,白雪也适时地顿了顿,接着说道:
“就在几分钟前,评审组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到底是什么决定呢?请允许我先卖一个关子,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东南省委宣传部郝学勤部长为我们宣布本次书画大赛的部分获奖作品,同时,郝部长也将会为大家揭晓评审组作出的这个决定!”
掌声顿时如雷鸣般响起,郝部长面带微笑信步走上台去。刚刚白雪主持的时候特地强调了“部分”这两个字,也让大家心里多了许多猜测。
吕秋实轻轻皱了皱眉,心里想道:按照往届惯例,专家闭门会之后就直接揭晓金银铜奖的结果了呀!这次怎么还是“部分”奖项?而且评审组还做出了在“重大决定”?到底是什么情况?
在大家的期待中,郝学勤部长打开手中的信封,对着话筒说道:
“下面我先宣布获得本次书画大赛铜奖的同学,他们分别是:东南师范大学郑晓笍同学、榕城大学申屠凡同学……”
获得铜奖的一共七个人,这一宣布完毕,场下立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吕秋实感到一阵惊喜,榕大一共三人入围了十强,现在只有申屠凡获得了铜奖,就说明方扬和苏荷都已经进入前三甲了,这可不容易啊,要知道去年榕大总共就获得了一个银奖,其他层次颗粒无收。
今年不但有一个铜奖,而且还至少能收获两个银奖,说不定还是一金一银,吕秋实此刻非常庆幸那天自己亲临书画社,否则方扬的作品说不定直接就被申屠良给否了,连参赛的机会都没有。
而东南师大艺术学院的胡立忠院长则黑着脸,很是郁闷,三甲中有两个都是榕大的,胡立中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了。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丝安慰的是,本方硕果仅存的严晖铭是他最看好的,一旦他能获得金奖的话,东南师大今年就还是压了榕大一头,哪怕他们获得两个银奖也是徒劳。金奖与银奖的分量那是完全不同的。
郝部长宣布完铜奖之后,直接就张开了另外一张纸,扫了一眼,然后笑着说道:
“下面我宣布,来自榕城大学的苏荷同学凭借书法作品《点绛唇》获得本次大赛银奖!”
说完之后郝部长顿了顿,见台下观众尤其是指导老师们都伸长了脖子在等着他宣布其他结果,不禁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纸说道:
“大家不用看我了,这张纸上就只写了这么一行字。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金奖得主以及另外一名银奖获得者没有当场宣布呢?这就涉及到专家组刚刚作出的那个重大决定了!”
说完,郝部长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吊足了大家的胃口,然后才开口说道:
“最后剩下的两幅作品,都非常的出色,各有各的优点,以至于专家评审组的老师们都难以取舍。所以,专家们决定临时加赛一场,让两位同学现场即兴创作,再由评审老师根据他们现场的表现来决定金银奖的归属!”
郝部长此言一出,台下顿时议论纷纷,大家都想不到今年的比赛竟然会如此激烈,以至于要加赛来分胜负。
东南师大艺术学院的胡立忠院长则深深地望了身边的吕秋实一眼,他想不到榕大今年还真是有料,本来以为严晖铭拿金奖是十拿九稳的,想不到榕大居然也有这么实力强劲的学生,能让专家都难以取舍,那说明他的水平至少是和严晖铭相当的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郝部长的讲话中并没有说“重大决定”几个字,大家都想当然地以为加赛就是专家组的重大决定。
郝部长也不点破,只是等场下的议论声渐渐低下去的时候,才笑眯眯地说道:
“刚刚电视台的同志告诉我,专家组在作出这个决定的同时,白岩大师也宣布,稍后加赛中获胜的同学将会被他收录为记名弟子!”
这才是真正的“专家组重大决定”!
郝部长的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观众席中引爆,只听“轰”的一声,全场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发出了惊讶的感叹,紧接着就听见场内到处都是“嗡嗡嗡”的议论声。
这个消息太惊人了!
白岩大师七十岁之后就没有再收徒了,即便是记名弟子都没有收过。他在燕京大学带的那些研究生都只是他的学生,而不是弟子。
能成为白岩大师的弟子,那就等于是登上了一条成为艺术家的通天大道啊!
不但是学生,就连那些指导老师、学校领导们都艳羡不已。吕秋实更是如此,他有幸得到过白岩大师的指点,终身受益匪浅,此刻他都恨不得自己取代方扬去比赛了!
方扬乍一听这消息也被震惊了,只要赢了那个什么加赛,就能重新成为老师的弟子?
“也许这就是宿命吧!前世与老师的师生缘还没尽,今生命运之神又将我们爷俩推到一起,再叙师生之谊了!”方扬在心里想。
他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加赛的胜负问题,因为这个对方扬来说,完全不是个问题……
第四十九章 即兴创作
专家评审组的老师们再次走上台,他们在重新布置好的场地中依次入座后,主持人白雪拿着话筒走到舞台中央,笑着说道:
“大家一定对即将上台的两位同学充满了好奇,同时也无比的羡慕嫉妒恨吧!”
白雪的话引来了观众一阵笑声,大家都深以为然,这两个人的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
白雪接着说道:
“让我来揭晓答案吧!即将进行加赛的两位同学,分别是……来自榕城大学的方扬同学和来自东南师范大学的严晖铭同学!让我们大家用最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两位同学上台!”
观众们一边鼓掌一边四下张望着,想看看这两个幸运儿到底是谁。
严晖铭从第五排的嘉宾坐席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本来就整齐无比的范思哲西服,面露优雅的微笑,信步朝台上走去,不少来自东南师大的女生顿时发出了阵阵尖叫声,俨然严晖铭是个大明星一般。
严晖铭心中其实非常讶异,他对自己的作品是高度自信的,而且昨晚父亲还亲自带着他拜访了今天的评审专家之一的刘光亚,话虽然说得很隐晦,但是刘光亚肯定是听明白了的,而且他也收下了那方鸡血石印章,按理说这个金奖应该是手拿把攥的事情了,怎么会到了最后搞出个临场加赛来呢?而且对手还是方扬……
不过严晖铭也只是有点惊讶,他依然信心十足,而且比赛获胜还能拜入白岩大师门下成为他的记名弟子,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啊!所以此刻严晖铭对这个加赛异常重视。
相比严晖铭来说,方扬只能算是籍籍无名,绝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甚至等方扬站起身来的时候,旁边的同学才恍然惊呼:
“啊!原来他就是方扬啊!”
“我记得他!就是那天在书画社把苏荷带走的男生!”
“真是他呢!想不到他的书画水平也这么高!奇怪,怎么他没加入我们书画社呢?”
苏荷在方扬走下台阶的时候,向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方扬则向她抱以淡淡的微笑。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台去,分别站在主持人白雪的两侧。白雪笑着说道:
“站在两位帅哥中间,我突然好紧张哦……不过我想这两位也许比我还要紧张,因为马上进行的加赛将会决定谁能成为白岩大师的记名弟子!比赛开始之前,请和大家分享一下你们此刻的心情吧!”
说完,她先把话筒递给了严晖铭。
严晖铭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是东南师大艺术学院的严晖铭,能够得到评审老师的肯定我感到非常荣幸,一会儿的加赛我会全力以赴,用实力证明我才是白岩大师弟子的最佳人选!”
说完,严晖铭目光灼灼地望着方扬。
白雪接过话筒,笑道:
“比赛还没开始呢,就已经火药味十足了哦!方扬同学,不知道你有什么回应呢?”
方扬淡淡地瞥了一眼严晖铭,说道:
“是吗?我还以为比赛结束了呢!刚才这位同学已经发表获奖感言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比赛见真章吧!”
方扬的话让现场观众发出一阵哄笑,除了来自东南师大的百十名学生外,其他不认识严晖铭的人都觉得他说话嚣张了些,方扬的话说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严晖铭牙关咬了咬,努力在直播现场保持自己的“风度”,可是心中的恨意却是通过眼神明白无误地传递了出来。
舞台正中并排摆放着两张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墨也已经研好,上好的宣纸整齐地铺在书案上。方扬和严晖铭两人都来到了书案后,面对着观众。
一侧评委席上居中而坐的白岩大师说道:
“两个娃娃可以开始了!比赛题材不限、表现方式不限,只要是书画作品即可!”
说完,白岩大师就放下了话筒,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上两人,不过他的目光更多的是在方扬的身上打转。白岩大师对方扬非常感兴趣,从那幅仕女图中,白岩大师看出了很多东西,尤其是落款的短短几个字,白岩大师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严晖铭只是略略沉吟,便操起了毛笔蘸足了墨,信心十足地落下了笔去。他最擅长的是山水画,加赛他依然选择了山水,可谓驾轻就熟。
方扬却迟迟没有动作,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这也是前世白岩大师反复教导他的,落笔之前要先将心境调整好,一旦开始创作,那就是一气呵成。
在嘈杂的演播大厅中,上千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方扬旁若无人地闭着眼睛,整个心神都沉浸到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中,他感到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前世在白岩大师处学书画时的情景,前世方扬没事就喜欢往白岩大师的四合院钻,那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远离尘世的喧嚣,悠然自得。此时此刻面对自己前世最尊敬的老师,方扬不自禁地就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一股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白岩大师眼里精光闪烁,脸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神色,对方扬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了。现在的人练习书画,大都重技而轻心,走的是急功近利的捷径,而方扬却能在这样重大的比赛中不急不慌,先调整自己的心境,这确实很了不起,尤其是他还这么年轻,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方扬足足峙立了三分钟,观众们看着台上奋笔疾书的严晖铭和安静肃立的方扬,心里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这一静一动之间造成了很大的视觉反差。
就在这时,方扬猛地睁开了眼睛,此刻他的情绪已经酝酿到了最饱满的程度,心境也如古井不波。偌大的舞台上仿佛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以及脑海中那一幕记忆犹新的画面。
方扬伸手取毛笔、蘸墨、落笔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迟滞,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充满了美感。
勾、皴、点、染,各种技法方扬信手拈来,完全不需要经过思考。此刻方扬没有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反而是将这种情绪融入到了画作当中。一会儿工夫,一个毫无尘世气息的小院落就已经跃然纸上了。
通过摄像机镜头特写,大家都能看到方扬此刻专注的神情,他已经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眼里只有面前这张宣纸,心里也只有老师午后小憩的那幅温馨画面。
好!小娃娃真是不错!白岩大师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句。他虽然看不到方扬画上的内容,但是内行看门道,方扬一出手,仅仅是气度就已经高过严晖铭一大截了,俨然有大家风范。“得意而忘形”是国画的至高境界,观方扬的状态,他至少已经初窥门径了。
后发而先至!
方扬虽然迟动笔,但是却率先完成了画作。他开始挥毫之后就一气呵成,完全没有迟滞,而严晖铭却是越到后期越谨慎,生怕一不小心一个失误造成满盘皆输。所以在最后的阶段,严晖铭有时候甚至会停下来思考半天再接着落笔。
而方扬则是酣畅淋漓地一挥而就,完成之后方扬连看都没看,就将笔一甩,颇有魏晋名士之风。
严晖铭眼睛的余光见到方扬已经完成了,心里也暗暗着急,但手底下却是更谨慎了,额头上隐隐还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五分钟后,严晖铭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放下笔来,恭敬地垂手而立道:
“各位老师,我完成了!”
白岩大师长身而起,虽然他对方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大师还是先走到了严晖铭的书案前。
大概好吃的总想留到最后吧!很多人的心思都是如此。
其他专家们则跟在白岩大师身后,一起来到了严晖铭的画作前。大部分的评审都打定主意一会儿只听不说了,因为这虽然名义上是一场加赛,其实就是白岩大师选徒,这个问题上,让白老自行定夺是最好的了,自己不知好歹地乱发言的话,没得惹人厌烦。
严晖铭依然画的是山水,滔滔闽江上,一叶轻舟随波逐流,岸边是牵着牛的牧童,远处鼓岭上的洋人别墅若隐若现,这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榕城的城市风貌,严晖铭画得非常不错,构图很讲究,线条优美简捷,用墨干湿浓淡变化恰到好处。
心里一直很忐忑的刘光亚一见严晖铭的画作,顿时放心了一大半,这幅山水比他之前的参赛作品还要好,几乎找不到瑕疵,意境也很优美,的确是一幅上好的佳作。
果然,白岩大师仔细地看了两三分钟,眼里露出赞赏的神色说道:
“不错!不错!笔法苍劲有力,用墨淡浓适中,意境优美,留白处给人无尽的想象空间!难得的是,这幅画生动再现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榕城人民的生活场景,的确是一幅佳作!”
严晖铭闻言大喜过望,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依然谦逊地说道:
“大师谬赞了!小子愧不敢当!”
白岩大师哈哈一笑,举步朝方扬所在的书案行去,其他专家们自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大家都没有发现,白岩大师的脚步比平时快了几分,眼里也隐隐流露出了一丝期待。
“这是……”白岩大师第一眼见到方扬的画,竟然浑身一震,失声说道。
第五十章 关门弟子
方扬画的是一个外观破败的四合院内,一位耄耋老人安详地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手边是一壶清茶,壶嘴还冒着袅袅的水汽,院内几块小小的菜地里种着金黄的油菜花,几只蜜蜂穿梭在花丛中辛勤地劳作着。老人单手拿着一本线装的《春秋》看得入神,右手食指微微弯曲,似在摇椅扶手上悠闲地敲击着。
好一幅秋日午后小憩图!
在场专家们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倒不是这画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他们还来不及去细细品味这幅画作,而是因为画中的老人,那眉宇间的神韵赫然就是今天的专家评审组组长白岩大师,这也难怪以白岩大师的养气功夫都会忍不住有些许失态。
跟那些专家相比,白岩大师心中的震惊更盛,因为画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而非凭空想象的,甚至连那扇柴门上的缺口、那只挂在墙上的破竹篓以及蜷缩在墙角打盹的大黄狗都与现实中白岩大师家里一模一样!
方扬早就预料到了白岩大师的反应,他微微一笑,主动说道:
“老师,学生对您仰慕已久,您的《岁月随笔》我是多次拜读,对您丫丫电子书那桃源般悠闲的生活是心向往之啊!平日里对老师的画作我也是反复揣摩学习,今日得见老师,学生心情激荡之下,忍不住就作了这幅《秋日小憩图》,还请老师多多指教!”
方扬一口一个“老师”叫得极为顺溜,而旁人听起来居然也并没有什么违和感,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听完方扬的话,白岩大师顿时释然了,《岁月随笔》是白岩大师的散文集,里面有多篇文章描写了自己在京郊小院的悠闲时光,而在白岩大师公开出版的画作中,不少是以这个院子为素材的,想到方扬竟然凭此就画出了如此传神的画作,白岩大师也不禁为之动容,可以想像方扬对自己画作的研究必然是极为深入的。
白岩大师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将目光放在了画作上,他看得非常认真,还不时地伸出右手虚空划着,脸上的神色渐渐激动了起来。半晌,白岩大师开口说道:
“好!好!好啊!”
一张嘴就连夸了三个好字,现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观众的目光也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大屏幕,有一台摄像机专门对准了画作,将画面实时传送到大屏幕上。
白岩大师接着说道:
“小伙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明白以书法入画的要义,见笔不见形,将所有的形都转化为书法的线,浑然忘物、浑然忘我!小伙子,你一定是先学的书法吧!”
方扬微微笑道:
“老师慧眼如炬,学生年少时的确是先修习法有所小成之后才开始学习国画!”
白岩大师含笑抚须道:
“这是正确的路子!只有娴熟掌握了书法用笔的各种变化及笔力、笔势、笔墨的韵味,画者的情绪才能通过多变的笔墨痛快淋漓地表现出来。可惜现在很多人急功近利舍本逐末,却是落了下乘!”
说完这话,白岩大师哈哈一笑,问道:
“方扬,你可愿意拜入我的门下,成为我的弟子?”
白岩大师此言一出,一直在密切关注这边情况的严晖铭顿时面如死灰,自己竟然败了?败在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人手下?这不可能!白岩大师刚才明明对我的画作给予了高度评价的呀!
严晖铭的手紧紧地握着拳,身子微微颤抖。好在他还残存着一丝理智,知道这里是在直播现场,而且台上台下都有好多领导在,所以尚能控制情绪,没有当场失态。
方扬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口中说道:
“老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说完,干脆利落地磕了三个响头。白岩大师在一旁并不阻拦,笑吟吟地受了方扬的大礼。在他们老一辈人的眼中,拜师是件大事,而且极为讲究尊师重道,拜师的时候行跪拜礼那是理所当然的。
现场的摄像机将这个画面忠实地记录了下来,通过直播系统传送了出去。省台是卫星电视,一时间全国的观众都见证了方扬拜师的一刻。
方扬磕完头之后,白岩大师上前来亲自将他扶起,笑着说道:
“好孩子!快起来。我一生无为,也就书画和收藏方面稍微能拿得出手一点,只要你愿意学,我就尽心的教你!我一把老骨头了,收完你这个弟子后,也就不准备再收徒了!”
专家们相顾骇然,敢情白岩大师是将方扬收做关门弟子了呀!这时大家才想起来,白岩大师刚刚问的是方扬是否愿意成为他的“弟子”,而不是“记名弟子”。
两字之差,区别却是相当大的。
记名弟子只是有个师徒名分,而正式的弟子却是要真正传道授业的。尤其是白岩大师话里的意思是将方扬收做关门弟子,一般而言师傅对于最小的弟子都会特别偏爱,甚至继承他的衣钵也是有可能的。
专家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方扬,他们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管以前怎么样,但从今天开始却是谁都不可以小觑了,白岩大师的关门弟子,哪怕他什么都不会,就空有这么一个名号,只怕也能在书画界占得一席之地了。更何况方扬的书画功底非常之好,在场的都是行家,哪能看不出来呢?
就这场加赛的作品,严晖铭的那幅山水与方扬这件作品相比,高下立判,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的。
“是!老师,我一定尽快到京城去,当面聆听您的教诲!”方扬恭敬地回答道。
“白老,恭喜恭喜!”
“恭喜白老觅得佳徒!”
“小伙子,能拜入白老的门下可是你的福分啊!一定要跟着白老好好学!”
评审组的专家们纷纷上来祝贺,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专家们对方扬也是和颜悦色地大加勉励。白岩大师老怀甚慰,也一一拱手致谢。
先前一力反对将金奖授予方扬的刘光亚,此刻脸一阵红一阵白,却也无法可施,白岩大师的权威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书画院副院长可以撼动的。而与神态截然相反的则是何平,他红光满面的,不时用眼角瞥一眼刘光亚,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接着就是颁奖了,入围的同学全部都被请到了台上,东南省书画家协会的何平会长为优秀奖的获得者颁发了奖章和证书,给铜奖获得者颁奖的则是东南省委常委、宣传部长郝学勤。
省委书记方鸿达也亲自上台,为获得银奖的苏荷与严晖铭两人颁奖。
最后,则是本次比赛最大的黑马,收获也是最大的方扬,他获得金奖可谓是实至名归,在现场的创作不但折服了观众,折服了专家评审,连白岩大师都为之惊叹,并且当场收为关门弟子,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白岩大师亲自上台,为他这位刚刚手下的关门弟子颁发了金奖的奖杯、证书。顿时,闪光灯一片闪烁,方扬面带微笑,手拿奖杯证书与老师合影留念。
此刻已经无人关注一脸失落的严晖铭,他彻底沦为了舞台的背景。
“方扬,会后有个招待晚宴,你陪我一起出席吧!”整个大赛直播结束后,白岩大师对方扬说道,“对了,那个获得银奖的《仕女图》里的小姑娘,要不要一起叫上啊?”
白岩大师似笑非笑地望着方扬,搞得方扬很尴尬。方扬参赛的那幅《仕女图》,其实画的就是苏荷。他知道以老师的眼光,绝对能看出来挂名苏荷的那幅《点绛唇》和《仕女图》都是出自自己之手,不过此刻人多眼杂,而且大师自己也没有点破,方扬也就不想过多解释了,于是说道:
“不用了老师,我跟她说一声,叫她自己先回学校。”
……
入夜,榕城市香格里拉酒店三楼一号宴会厅,东南省委宣传部举办的招待晚宴正在进行。
两百多平方米的巨大宴会厅正中,是一张直径十五米的超大圆桌,三十多人围坐着,每人身后都有一名服务员专门进行一对一的服务。当然,这样规模的宴会都是采用分餐制的,所有的菜都是即味的,否则的话夹菜都是一个大麻烦啊!
宣传部这次宴请了大赛组委会有关负责同志、评审组的专家学者、省电视台的领导同志、部分高校的领导同志以及大赛的主要赞助商代表。
白岩大师居中而坐,在他的左首坐着东南省委书记方鸿达,右首则是省委宣传部的郝学勤部长。方扬资历最浅,也没有任何职务在身,说不得只能敬佩末座了,刚好坐在白岩大师的正对面。
“方扬,好样的!感谢你为榕大拿回了一个金奖!我代表学校敬你一杯!”领导们刚开始敬酒,吕秋实就跑了过来,拍着方扬的肩膀兴奋地说道。
方扬举起红酒杯和吕秋实轻轻碰了一下,说道:
“谢谢吕主任!”
“方扬!”吕秋实刚想再说点什么,不远处又有人叫方扬了,也是今天评审组的专家之一,端着酒杯亲自过来敬酒了。
方扬只好地对吕秋实说道:
“不好意思啊吕主任!”
“没关系,我们回学校再聊!”吕秋实也知道方扬今天绝对会是宴会的焦点人物之一,因此也不以为意,洒脱地笑了笑就走到旁边去向别人敬酒去了。
果然,一会儿工夫,就不断地有人找方扬敬酒。方扬前世对这样的场合倒也不陌生,因此自然也是游刃有余,举止大方、说话得体再加上白岩大师关门弟子的身份,让这些专家官员们都对方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方扬好不容易才突出重围,走到了白岩大师身边。大师笑着说道:
“小方扬!我们刚刚说到你呢!你就过来了。”
方扬苦笑道:
“学生实在是不甚酒力了,还是到您身边安全些!”
白岩大师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方扬说得倒也没错,整个宴会厅中,就他这一块区域相对清静一些。方鸿达官威赫赫,一般的干部轻易也不敢过来劝酒,而白老爷子年事已高,所以对这两位,大家都只是礼节性地敬了一次酒,之后就鲜有人敢来了。
方扬端着酒杯来到白岩大师身边的方鸿达面前,说道:
“方……书记,我来敬您一杯酒。”
前世一直都是叫他三伯父,所以方扬一时还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方鸿达面色和蔼,端起酒杯和方扬轻轻碰了一下,不过只是在唇边浅尝辄止,而方扬倒也爽快,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两人喝过酒后,方鸿达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小方,你老家哪儿的?”
方扬楞了一下,然后马上回答道:
“方书记,我是闽北南浦县人。”
“哦……”方鸿达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与疑惑相互交错的复杂表情。
“鸿达,有什么问题吗?”白岩大师看了看方鸿达,问道。
“哦!没什么,白老!”方鸿达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我是看小方跟我一位故人很像,所以才随口问问的。不过我那个故人从未到过南浦,所以我想应该是我认错了!”
说完,方鸿达又转脸对方扬说道:
“小方啊,你也别叫我什么方书记了,白老与我父亲是至交好友,你是他的弟子,按说应该和我平辈论交的,但是这传出去未免惊世骇俗,我看啊我们就各交各的,以后你就喊我方伯伯好了!白老您看呢?”
白岩大师含笑点头:“甚好!”
方扬立刻乖巧地叫了一声:“方伯伯好!”
这声伯伯方扬叫得到也顺溜,毕竟前世方鸿达本来就是他的三伯父。
“好!小本家,你这声伯伯叫得也不亏,我女儿都比你大呢!”方鸿达笑着拍了拍方扬的肩膀说道,“你在榕城上学,以后有时间啊就多到家里坐坐,陪你伯母说说话聊聊天,我家那两个孩子,都是不着家的主啊!”
一想到三伯家的堂姐方乔和堂弟方旭,方扬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这俩确实都挺能折腾的,没少让方鸿达操心。嘴里却乖巧地应道:“好的,方伯伯!”
第五十一章 求字(上)
回到座位上的方扬依然有点神情呆滞,方鸿达之前的那句话让他心神有些恍惚。
方扬不相信堂堂省委书记会眼花认错,但是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和他的哪位故人长得很像呢?
方扬首先排除了自己前世的关系,他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早已明白,这里和他前世生活的完全是两个世界,虽然非常相似,但却有本质的区别。在这个世界里,华夏政治世家方家压根就没有方扬这个三代子弟。
那只能是与这个身体的原主人、那个来自山区小县城的穷屌丝有关系了。长相相似,多半要从父母身上找原因。这一世方扬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而且父亲除了上大学去了京城之外,其他时间都呆在南浦,父亲这边的亲朋好友也几乎是清一色的南浦人,应该不会和方鸿达有什么交集。
那么母亲……
方扬的脑海里灵光闪现,仿佛抓住了一些什么东西。就在这时,方扬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思路一下子就打断了。
“方扬,刚刚人多一直没机会过来,恭喜你啊!”冷俊飞端着酒杯亲自来到方扬的座位前,高兴地说道。
乾坤文化是本次大赛的主赞助商,作为乾坤集团的总裁,冷俊飞自然是在被宴请的宾客之列的。不过作为一家巨无霸上市公司的总裁,宴会中过来拉关系套近乎的人自然很多,商人又讲究和气生财,谁都不想得罪,所以虽然他早就想过来恭贺方扬了,但是却一直拖到了现在。
“谢谢你!冷总!”方扬含笑说道,“冷总这次亲自来榕城,不仅仅是为了出席这个书画大赛吧?”
冷俊飞楞了一下,旋即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让我来猜一下吧!冷总这次八成是求字来的吧!而且……”方扬笑道,“我没猜错的话,冷总应该是为宁董求字来了!”
冷俊飞大感讶异,说道:
“你还真成神仙了呀!没错,宁董昨天有急事飞米国了,得知白岩大师要来榕城,他连夜打电话指示我,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求得一幅大师的真迹。”
说完,冷俊飞又紧着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方扬哈哈大笑,端起酒杯和冷俊飞轻轻地碰了一下,抿了一口红酒之后,才开口说道:
“很简单啊!按照常理在你这个堂堂大总裁的眼里,今天的活动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随便委派一个下属过来参加就算给足宣传部面子了。你亲自赶来必有所求!”
方扬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而我刚好在宁董家里见到一幅临摹白岩体的书法作品,虽然是女子所作,但也算是初窥门径,颇有几分味道了。这幅书法作品就挂在客厅的显眼位置,而宁董显然对它非常喜爱。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冷总此行的目的不就呼之欲出了吗?”
如果此刻宁坤成在的话,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方扬说的就是那日他到海滨别墅后,宁坤成着迷地欣赏的那幅字。可是那天方扬根本没有到近处仔细观看,就能判断出是临摹作品,而且是出自女子之手,这简直有点惊世骇俗了。
冷俊飞那天不在现场,不清楚具体的情形,闻言倒也没有太过惊讶,他点了点头,神情有些黯然:
“那是嫂子的遗作,嫂子生前酷爱书法,尤其喜欢白岩大师的作品,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收藏一幅白岩大师的真迹。宁董家客厅里的那幅字,就是嫂子自己最满意的一幅临摹作品。嫂子过世之后,宁董每天没事就看那幅字。他跟嫂子感情深哪!所以想求白岩大师为嫂子写一幅字,可一直都没有找到好的机会,这次如果不是宁董人在米国,恐怕就自己亲自赶过来了!”
说到这,冷俊飞不禁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可是向白岩大师求字谈何容易啊!像我们这样的商人也许在一般人看来风风光光的,可是在白岩大师这样的大艺术家眼中,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呀!况且宁董还想让白岩大师在落款处写明是送给嫂子的,这……写字送给往生的人,多少有点不吉利,估计这次我多半是要失望而归了!”
方扬闻言恍然大悟,起初他以为是宁坤成附庸风雅,并不打算插手此事,但听冷俊飞一说这内里的种种缘由,方扬对宁坤成的有情有义也是大为感动。既然这次冷俊飞求字是为了完成宁巧倩母亲的遗愿,那方扬无论如何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想到这,方扬对冷俊飞说道:
“冷总,你把阿姨的名字写给我,这个事儿……我来想办法!”
“你想办法?不行不行!”冷俊飞先是楞了一下,转眼明白了方扬的想法,顿时连连摆手说道,“虽然白岩大师是你的老师,但是他今天刚刚收你为弟子,转眼你就去向他求字,而且还是为了外人,这样很不好,会让大师误会你的!”
冷俊飞虽然求字无门,但一听说方扬想要帮忙,回过神来的他还是坚决拒绝,对方扬的爱护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方扬笑了笑,胸有成足地说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这个事情就这么定了,冷总,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在酒店等我消息吧!”
方扬语气虽然平淡,但却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坚定。冷俊飞一见就知道方扬心意已决,无奈地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又在背面写上了宁巧倩母亲的名字递给方扬。心里却是懊悔不已,他后悔不该跟方扬说起这件事,如果因此而影响了方扬在白岩大师心目中的地位,那冷俊飞会愧疚一辈子的。
……
白岩大师没等宴会结束就早早地离开了,毕竟他年事已高,参加完一整个下午的活动已经很疲惫了,如果再坐下去身体也吃不消。省委宣传部的专车将他送回下榻的省委招待所,作为弟子,方扬自然在旁服侍。
车子在绿树掩映中的一栋小楼前停了下来,这里是省委招待所一号楼,平时并不对外营业,只在中央领导下来视察时才会启用。将白岩大师安排在此下榻,自然是方鸿达亲自交待的。
方扬搀扶着白岩大师下车,白岩大师慈爱地抚摸了一下方扬的头,笑着说道:
“不用不用!我老头子还没有不中用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一楼是一个挑高的大厅,中式装修风格简朴而大气,在仿古宫灯的照射下,大厅里很明亮。一人正坐在待客区喝茶,一见到白岩大师,连忙站起身来。
白岩大师也远远地就笑着打招呼,声音中气十足:
“小严!抱歉啊!让你久等了!”
这时方扬才看清来人,忍不住惊讶得失声叫道:
“严教授!”
方扬想不到,在大厅里等候白岩大师的,竟然是自己的国际法老师严峻教授。
严教授先是恭敬地与白岩大师打了个招呼,然后微笑着对方扬说道:
“小方,恭喜你啊!你下午的表现非常出色,难怪白老也生了爱才之心啊!”
“原来严教授下午也在现场,难怪下午他的课改期了!”方扬在心里嘀咕道,嘴里也谦虚道:
“严老师您过奖了!”
三人寒暄了几句,便一同乘电梯来到了白岩大师位于顶楼的房间。这是一号楼最豪华的一间套房,平时只有国家领导人级别的首长视察时才会启用,由此也可见方鸿达对白岩大师的尊敬。
一进门,白岩大师与严峻教授两人便分宾主落座,而方扬则忙前忙后为两人泡茶、削水果,前世方扬在京城时经常伺候方老爷子,所以做起这些事情来倒也轻车熟路。
两人聊了一会儿,白岩大师主动说道:
“小严啊!上次在京城就答应你写幅字,我一直忙于琐事没有来得及写,这次你既然来了,便把这桩事给了了吧!”
严教授闻言大喜,其实他来拜访白岩大师,就存了这方面的心思,不过却也不好意思开口,既然白岩大师主动提出来了,严教授自然是连声称谢了。
方扬一听这话,立刻开始准备了起来,套房里有一间专门的书房,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一会儿工夫,方扬就研得了墨,将纸笔等物件摆放齐整,出了书房去请白岩大师。
白岩大师说道:
“我的印章盒在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你去帮我取出来。”
方扬取了印章盒来到书房,轻声问道:
“老师,是用那方‘白岩山人’的印章吗?”
前世方扬追随大师多年,对他的习惯非常了解,白岩大师为人写字,用章也是有讲究的,一般人求字,他都只是用一方“白岩山人”的章,所以方扬才会有此一问。
白岩大师有点意外地看了方扬一眼,笑着说道:
“把‘怡然自得’也取出来吧!”
方扬点头称是,羡慕地望了严教授一眼。“怡然自得”这方章是大师亲手所刻,他轻易是不用这方章的,除非关系极其亲近的人求字。所以市面上有印有这方章的白岩大师作品,价值也是倍增。
第五十二章 求字(下)
将印章取出来在书案上放好,方扬又一路小跑到洗手间去打了一盆热水端到书房中,白岩大师每次创作都是郑重其事,要净手焚香的。这个习惯方扬是清楚的,省委招待所里檀香一时半会儿不好找,但是热水还是要给老师准备的。
白岩大师见方扬端了水来,露出一丝微笑道:
“小方扬,你对我老头子的习惯还真是了解啊!”
方扬只是嘿嘿一笑,没有答话。但是心里却涌起了无尽的孺慕之情,前世白岩大师也经常亲昵地称他“小方扬”,对他关怀备至。
白岩大师认真地洗净双手,方扬又适时地递上了毛巾,服务保障工作做得非常到位。
一切准备停当,白岩大师拿起笔,一边不紧不慢地在砚台上蘸墨,一边闭目沉思着。半晌,白岩大师睁开眼睛,年逾古稀的他此刻好像忽然浑身充满了活力,右手执笔稳稳地落下,整个人渊渟岳峙。
大师落笔的一瞬间,方扬感到他身上的气势突然就收敛了,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笔融为一体,给人一种非常和谐安详的感觉。
方扬肃然起敬,前世他追随大师多年,始终无法达到白岩大师这样收发随心,返璞归真的境界。
与方扬在电视台比赛时一样,白岩大师一旦落笔,那就一定是一气呵成,就连他蘸墨时的动作都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韵律,与整个创作过程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很快,大师笔走龙蛇,如银钩铁画般力透纸背的是个大字“难得糊涂”就出现在了洁净的宣纸上。方扬定睛望去,先生用的是行书,颇有颜鲁公之风,字字磊磊峻厚,稚拙古朴,见肉见骨,让人感到端庄正直之气扑面而来,不由得肃然起敬。
待大师将落款写完,方扬立刻走上前去,先是拿起“白岩山人”那方印章,吃足了印泥之后在落款的尾部稳稳当当地印了上去,方扬双手按住印章,用力往下压了两下,将印章盖实;紧接着就是“怡然自得”了,这方印章的位置又有讲究,得是在整幅字中上部两字之间的留白处。
不少书法大家创作时,用印这个环节都是由弟子代劳的,方扬在前世没少为白岩大师打过下手,所以干过这个活计也不用开口请示,做起来是轻车熟路。
白岩大师赞许地看了方扬一眼,这个今天新收的小弟子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却很对他的脾气,做事情很有眼力见,都不需要他开口便能领会他的心意,仿佛相处了很多年一般,白岩大师感到非常的满意。
严教授若获至宝一般地在书案前徘徊着,他巴不得现在就将这幅字好好收藏起来,但是墨迹还没干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破坏了这珍贵的作品。见严教授那急切的样子,与平时严肃的样子大相径庭,方扬看了心里也暗暗好笑,他开口说道:
“严教授,您先陪老师到客厅休息会儿说说话吧!待会儿墨干了之后,我会帮您收好的!”
严教授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对!对!对!白老您辛苦了,先到客厅坐会儿吧!”
白岩大师含笑点了点头,一马当先走出了书房,严教授也快步跟了上去。方扬则在书房里一直等到这幅字上的墨自然阴干之后,小心地将作品卷起,又在柜子里找了一个专门用来放置字画的纸筒将作品放好,然后拿在手上走出了书房。
严教授一见方扬出来,连忙站起身来,眼睛盯着方扬手里的纸筒。方扬笑了笑将纸筒递给了严教授。
白岩大师见状,笑着说道:
“小严啊!小方扬还在榕城大学念书,你这个老教授可要多关照他啊!”
严教授也六七十岁的人了,不过白岩大师无论是年龄还是威望都在他之上,被称为“小严”他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合适,他恭敬地回答道:
“白老,方扬在学业上也是很优秀的,近期比较热门的杜岛问题上,方扬的研究也非常深入,很有见地啊!”
“哦,是吗?”白岩大师一听也非常感兴趣。
于是严教授将那日方扬在课堂上的表现以及后来他布置给方扬及柳馨瑶论文题目准备参加博鳌国际法论坛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白岩大师感到非常欣慰,他收下方扬这个弟子也是一时兴起,其实对方扬的了解远不如方扬对他的了解,严教授这番话倒是给白岩大师展示了方扬的某些方面,让他对这个弟子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之后,见时间不早了,严教授便起身告辞。方扬将严教授送到门口,自己又折返了白岩大师的房间。
白岩大师站在书房门口,看了眼还没有收拾的笔墨纸砚,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小方扬,你还有事儿吧?”
方扬笑嘻嘻地虚扶着白岩大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才开口说道:
“老师,还真有两件事儿。这第一嘛,就是关于苏荷的那幅《点绛唇》……”
方扬知道白岩大师肯定看出来那幅字是出自自己之手,果然,白岩大师一听这话兴趣就上来了,微微直起了身来望着方扬。
方扬接着说道:“那幅字是我写的,这事儿吧说起来有点复杂……”
接着,方扬便将那日申屠良以行政命令摊牌任务直到后来自己帮助苏荷完成作品的事情都了出来,同时也讲了苏荷凄苦的身世和自强不息的事迹。听完方扬的讲述之后,白岩大师沉思了起来,半晌才开口说道:
“这事儿倒也不怪你,要说啊还是现在一些人的观念出了问题,把比赛成绩看得太重了,反而有违举办书画大赛的初衷啊!”
方扬深有同感:“是啊老师!听说有的学校许下了重奖,这次大赛获得金奖的话直接保送研究生呢!”
“哼!简直是荒唐!不说这事儿了!”白岩大师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似笑非笑地说道,“对了小方扬,你刚刚说有两件事对吧?那这第二件是不是看我这把老骨头状态还行,想让我再活动活动啊?”
被白岩大师看穿了心事的方扬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白岩大师站起身来,一边朝书房走去,一边说道:
“收下你这个弟子,我还没给见面礼呢!你的要求老师必须满足,说吧,想要什么字?”
方扬连忙追了上去,嘴里说道:
“老师,不是我想求字,是我的一个长辈……”
于是,方扬将宁坤成求字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坦诚地向白岩大师和盘托出,尤其是宁坤成对亡妻的无尽思念以及阿姨对白岩大师作品的执着研究方扬更是添油加醋地进行了一番渲染,好像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听完方扬的话,白岩大师也不禁赞叹了一声:
“你的这位长辈还真是有情有义啊!成,这个忙我帮了!”
见老师答应得这么爽快,方扬反倒是有点犹豫了,他说道:
“老师,在落款写上赠与往生之人……会不会不太吉利啊?”
白岩大师哑然失笑道:“小方扬啊小方扬!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反倒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迂腐啊?这位女士喜欢我的作品,虽然我们素未平生,但却也可以称得上是神交知己了,我为她写幅字怕什么?别废话了,笔墨伺候!”
“得嘞!”白岩大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方扬再推辞就显得虚伪了,于是干脆地答应了一声,就在书房里忙活开了。
……
香格里拉酒店大堂会客区,方扬好整以暇地品着茶。从白岩大师住所告辞出来后,他就直接打车来到了冷俊飞下榻的香格里拉酒店酒店,这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方扬本想第二天再说的,后来想了想还是连夜将这幅字送了过来,也免去了冷俊飞一夜辗转反侧之苦。
接到方扬电话的冷俊飞几乎是小跑着出了电梯,径直朝会客区快步走来。方扬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冷总,幸不辱命!”方扬将手中装着白岩大师书法作品的纸筒递了过去,笑着说道。
冷俊飞接过纸筒,激动地说道:
“真是太感谢你了,方扬!对了……白岩大师不会对你有什么看法吧?”
方扬摆了摆手,大大咧咧地说道:
“没事!我把宁董的事跟老师说了一下,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而且落款写的是‘程素素小友惠存,白岩山人庚寅年四月廿日于榕城’,你就放心跟宁董交差吧!”
程素素就是宁巧倩母亲的姓名,白岩大师在落款处这么写,相当于就是将这幅作品赠送给程素素本人的。一般这种写明送给某某人的作品,其市场价值打一定的折扣。宁坤成当然不会在乎这个,他求字是为了告慰亡妻,所以白岩大师这么落款,却是宁坤成最希望看到的。
冷俊飞大喜过望,连声称谢,并且说道:
“走,方扬!我请你宵夜去!”
方扬连忙摆了摆手,说道:
“冷总好意我还是心领了,今儿晚上喝了不少酒,我得赶紧找个地方醒醒酒去!冷总,既然任务完成了,那我就先告辞了,代我向宁董问个好!”
其实方扬是看时间差不多了,他刚好可以到酒吧去接苏荷下班,今天两人一起去参加的活动,最后结束的时候却扔下了她,自己跑去参加晚宴了,方扬心里多少有些感到愧疚。
方扬迈步就朝酒店外走去,冷俊飞连忙追上来一把拉住他,说道:
“哎!方扬,你别急着走啊!宁董专门吩咐我为白岩大师准备了一点润笔费,你帮我带给大师吧!”
说完,冷俊飞将手伸进衣兜去掏那张早就准备好的现金支票。方扬一把按住他的手,忙不迭地说道:
“别!冷总,你可千万别害我啊!老师若是知道我收了你的钱,那还不得把我皮给扒咯?而且指定得让我将字给要回来!老师是看在宁董对阿姨有情有义一往情深的份上才出手帮忙的懂吗?付钱给他那是一种侮辱!”
说完,方扬松开手,逃也似地离开了酒店,此时他的心早已飞到烈焰酒吧去了……
第五十三章 被省委书记惦记上了
灵山路一号省委大院。晚十点半。
庄严肃穆的办公大楼此刻静悄悄的,只有少数几个办公室还亮着灯。
这些办公室内加班赶材料的秘书科员们无不轻手轻脚的,讲话也刻意压低了声音,因为在五楼最东头的那间大办公室现在也亮着灯。
这是省委书记方鸿达的办公室。此时办公室内烟雾缭绕,空气显得很浑浊,即便开着窗也无济于事。方鸿达烟瘾并不大,但是在他思考问题的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一根接着一根。
外间坐着省委办公厅副主任、方鸿达的专职秘书关卫平。他面带忧色,方鸿达参加完宣传部晚宴回来就一头钻进了办公室,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关卫平跟着方鸿达已经三年了,三年前方鸿达从中办空降到东南省任书记,当时的关卫平还是秘书一处一名普通的副处级秘书。被方鸿达相中担任他的专职秘书,对关卫平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没有任何背景的他自然对方鸿达死心塌地。方鸿达对他也是不吝提拔,刚到任不久关卫平就被任命为秘书一处的处长。当然,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整个秘书一处都是为省委记大秘在一处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而处长才干了两年不到,方鸿达就再一次将关卫平提拔到了办公厅副主任的位置上,依然分管秘书一处,顺利解决了副厅的问题。这就让关卫平有种感恩涕零肝脑涂地的感觉了,对方鸿达的知遇之恩关卫平时刻都铭记在心,工作上也越发的小心谨慎。
在关卫平的印象中,方鸿达即便是到任之初举步维艰之时,也很少露出为难之意。关卫平非常清楚方书记身后的庞大背景,方家在整个华夏都是数一数二的政治世家,方老爷子在国家领导人的位置上呆了三十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即便前几年老爷子交卸了一线的职务赴任闲职,可是他的影响力也是无人敢于小觑的。
因此方鸿达在东南省虽然开局艰难,但依然很快掌控了局面。尤其是近一年来,方书记在东南省的威望可以说是一时无两。所以关卫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方鸿达如今天这样满腹心事了。
关卫平飞快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近期的大项工作,他确定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方书记大伤脑筋的。
难道是上面……
关卫平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强行制止了。那个层面的事情岂是自己可以无端揣测的?
关卫平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了身来,先在里间大办公室门口侧耳听了听,确认方鸿达没有在打电话,于是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的烟雾让关卫平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他走到方鸿达的办公桌前拿起茶杯,为他将已经冰冷的茶水倒掉,换上新的茶叶,重新泡了一杯茶,然后轻轻地放到办公桌上。
关卫平静静地做完这些事情,又看了一眼方鸿达,本想出言规劝一下书记少抽点烟,但欲言又止。
就当关卫平想要退出办公室的时候,方鸿达深深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烟蒂重重地掐到烟灰缸中,抬头叫住了关卫平:
“卫平!”
关卫平连忙停下脚步,回身走到办公桌前,恭敬地望着方鸿达,等待他的指示。
“你去查一下方扬的档案……就是下午白老新收的那个弟子。呃……这个事儿也不是很着急,你这两天抽时间了解一下就好了,另外注意不要张扬,从侧面打听一下就好。”方鸿达沉声说道。
“好的,书记!”关卫平一个字都没有多问,很干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方鸿达的办公室。
关卫平离开后,方鸿达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对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发呆。看似平静的他内心却波涛汹涌,其实方扬下午上台比赛的那一刻,方鸿达就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后来在晚宴上近距离接触,方鸿达看清了方扬的容貌之后就更加肯定了,如果不是有血缘关系,两个人是不可能如此相像的。
方扬和年轻时的韩凌飞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韩凌飞是另一个大家族韩家的二代长子,现任京城警备区政委,大军区副职,中将军衔。
韩老爷子与方老爷子当年在山头林立的军队中分属两个阵营,建国后都前后走上了国家领导人的岗位,但是两人的政治理念依然存在分歧,这也导致方家与韩家的关系一直比较紧张。二代里面几个优秀的子弟们相互之间也在暗暗较劲。
最近听说韩老爷子身子骨不行了,家中已经入驻了特护团队,随时准备抢救。按照常理分析估计老爷子也就剩下这几个月的日子了。而韩家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最近布局动作不断,而这些动作,有的却是实实在在地触动到了方家的利益。
方鸿达见到方扬第一个反应就是感觉方扬一定是韩凌飞的血亲,甚至极有可能是他的儿子。
这就很值得方鸿达重视了。
如果说方扬是韩凌飞的儿子的话,那只有一种可能——私生子。虽然在这个圈子里养情人已经成为了公开的秘密,有个私生子也算不上特别荒唐,可是韩凌飞不同,他一直在军队发展,而军方对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向来比较敏感,操作得好的话,甚至可以让韩凌飞的仕途到此为止。
所以,如果方扬是韩凌飞私生子的事情坐实了的话,对韩凌飞本人乃至整个韩家还是会有一定影响的,至少韩家要保韩凌飞的话,就必须在其他一些方面做出妥协,那这样方家的压力就会一定程度上得到减轻。
可是方鸿达还是犹豫了很久,原因很简单,方扬如今是白岩大师新收的关门弟子,而白岩大师却是方老爷子的挚友,如果被老爷子知道方鸿达利用老友的弟子来攻击政治对手的话,定然会大发雷霆。方鸿达虽然贵为一省书记,但是面对父亲的时候,心里依然会忍不住一阵发憷。
可是方鸿达最后依然还是决定调查方扬。
政治世家出来的人大都心性坚韧,方鸿达内心里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将这样一个打击对手的大好机会白白放过的。
方鸿达又习惯性地掏出一根内供熊猫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极为拗口的话:
“希望最终的结果不是我希望的结果吧!”
……
方大少此刻正在赶往酒吧的路上,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前世的三伯父给惦记上了。方鸿达在宴会上提的一嘴,本来方扬还有往心里去的,但是后来被冷俊飞一打断,心里就一直想着向老师求字的事情,早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来到酒吧时还不到下班时间,最近请假太多方扬见了老板周卫强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老周倒是很够意思,丝毫没有不快,笑呵呵地拉着方扬聊了会儿,就让苏荷提前下班了。
在回学校的路上,性子向来恬静寡言的苏荷显得活跃多了。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是方扬在说,而苏荷这微笑着静静倾听,今晚则变成了苏荷不停地说,而方扬则变成了听众。
这都是因为下午的比赛,苏荷自己获得个银奖她到没什么太大的兴奋,反而是方扬得到了金奖,而且还在最后一轮加赛中精彩发挥,成功击败严晖铭,成为了白岩大师的关门弟子。这让苏荷无比欣喜。
白岩大师在全国书画界那是什么地位?绝对的泰山北斗级人物啊!方扬居然就成为他的弟子了?苏荷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
“方扬,待会儿到楼下,你等我一会儿哦,我上楼去把你的奖金拿给你!那么多钱放在我那里还真有点不放心。”苏荷歪着脑袋微微仰望着方扬,青春的马尾辫轻轻颤抖着,显得俏皮而可爱。
这次比赛的奖金还挺高,乾坤集团财大气粗,向来出手大方,金奖的奖金是税后一万元,银奖则是五千元,铜奖三千元。方扬要参加晚宴,所以领取了奖金之后就直接交给了苏荷。
“这还拿来拿去干啥?你自己留着花就是了!”方扬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可不行!”苏荷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方扬,“我怎么能随便拿你的钱呢?那我成什么人了?”
方扬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严肃的苏荷,亲昵地伸手在她的马尾上轻轻拍了一下,苦笑着说道:
“行行行!给我就给我!小丫头,再不走宿舍可就关门了哦!难道你还想爬一次铁门?”
苏荷闻言吐了吐舌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得意地哼了一声,快步走到了方扬的前边去。
到了宿舍楼下,方扬一根烟刚抽完,就见到苏荷拿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走了出来,方扬连忙把烟一扔,快步迎了上去。
“给!拿好了啊!”苏荷笑吟吟地将袋子递给了方扬,又不厌其烦地说道,“明天记得去银行存起来,这么多现金放着不安全。”
说完,苏荷转身就朝宿舍楼里走去。
“等等!”方扬掂了掂袋子就觉得分量不对,他赶紧打开一看,果然如此,除了一扎还没拆封的一万元外,另外还有一叠钱,少说也有四五千。
方扬把那叠钱举在手中,似笑非笑地望着苏荷,问道: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儿?”
第五十四章 发财大计
苏荷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地平静地反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儿?这是你的比赛奖金啊!”
“你别跟我装糊涂!”方扬走到苏荷面前,说道,“金奖的一万元还在袋子里呢,我是问这些钱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银奖的五千元奖金。”苏荷凝视着方扬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方扬,那幅字本来就是你写的,拿那些荣誉我已经心里很惭愧了,这奖金的钱我说什么也不能拿。”
“苏荷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啊!”方扬一听这话就急了,“咱俩之间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苏荷见方扬有点生气了,她的心里就没来由地一虚,偷偷地瞄了一眼方扬的脸色,但很快她又坚定地说道:
“方扬,那是两码事!我做人有我自己的原则,本来那幅字署我的名字去参赛,就已经是胡闹了,这又是证书又是奖杯的,听说学校还给加学分,我本来就受之有愧了,如果这奖金我还心安理得地收着的话,那我成啥了呀?”
方扬望着苏荷,她的眼神很坚定,同时也很真诚,方扬心里忽然一阵感动。苏荷每天辛辛苦苦地在酒吧打工,一个月下来也就两千来块钱,而且她家庭的情况方扬也清楚,应该说是非常需要用钱的。可是面对赛事主办方发给她的五千元奖金,她却能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本心,的确是难能可贵!
这样的好女孩,可千万不能错过!
想着想着,方扬的眼神不知不觉变得灼热了起来,苏荷也有所察觉,脸莫名其妙地红了一下,匆匆地说了句:
“你把钱收好,我先回宿舍了!”
说完苏荷便逃也似的跑上了楼。
方扬望着苏荷受惊的背影,不禁哑然失笑。他和苏荷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双方关系其实已经算是水到渠成了,只不过双方都还没有挑明罢了。当然,苏荷是个害羞的女孩,所以到目前为止,两人之间最亲昵的动作也仅限于牵手,偶尔方扬有些摸摸发梢刮刮鼻子之类的小动作,苏荷也不会生气。
但是苏荷依然会时不时地羞不可抑,真是个单纯而又可爱的女孩子!
……
回到自己的寝室,方扬随手将装钱的袋子塞进了枕头底下,然后和衣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望着上铺的床板发呆。
此时将近午夜十二点,宿舍里几个兄弟都已经入睡了,不时能听到微微的鼾声,显得房间里更加的宁静。
方扬却无心睡眠,重生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已经度过了当初比较窘困的阶段,手里头也存下了一些钱。方扬粗略算了算,上次音乐版权卖了四万二,给苏荷买了部手机再加上自己置办了些衣服之类的大概花了一万,剩下三万二。加上今天的一万五,现在方扬手头有四万七的现金可供使用。
还是太少了!
方扬这段时间有空就在思考如何快速地变得富有起来,利用前世所学种种,以及三年先知先觉的优势,方扬的确想出了不少赚钱的路子,但是这些无一例外都需要一笔不小的启动资金,四万多块钱无异于杯水车薪。
要是手头有五十万就好了!方扬心里说道。
方扬还真是看准了一个能短期内赚钱的好机会,回报率保守估计都是百分之百,可惜需要的资金稍微多了些,最少要有五六十万元。
方扬这次想到的是房地产。当然,他并不是多数人想的那样买房子等升值,虽然从2010年开始,榕城的房价迎来了一波很大的行情,三年内均价涨幅都超过了一万元,但是方扬显然等不了那么久,他需要的是能快速回笼资金的项目,以便以最快的速度积累原始资本。
只要有了一定的资本,有大把赚钱的买卖等着他呢!
其实方扬是想买旧房。方扬印象中城区中心地段好几个老旧的住宅区,都是在2010年下半年这段时间被政府以旧城改造之名征地拆迁。这些地段大都是居民自建的住房,政府为了防止少数人获知拆迁信息后突击加盖,所以征地的消息都是严密封锁的。
而一旦发出征地公告,政府就会严格监督,防止违章搭建,同时冻结房屋交易,并且在很短时间内就会完成征地拆迁。
这时榕城的房产均价大概在六七千的样子,而这些旧房大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所建,售价会更低一些,但是由于这些房子路段都相当好,所以征地时的货币补偿却极高,远远超过了房子的出售均价。
在方扬的印象中,洪光路旧城改造项目中,货币补偿的标准达到了一万三千元每平方米。因为政府严密封锁了消息,所以那些事先毫不知情的以四五千元的单价售出房子的居民,见到买家仅仅两三个月后就赚了一倍多的利润,都追悔莫及。
方扬前世在榕城呆了三年多,对这个城市的变迁了如指掌。他至少知道四五处类似这样的项目,都是政府突击公告拆迁的。所以如果方扬能在第一次成功买到即将拆迁的旧房,那么他完全可以放弃回迁新房,从而拿到最大化的货币补偿,然后继续投资类似的房产,这样一来他的资产将在短时间内滚雪球般的扩大。
可惜洪光路旧城区在一个月后就将征地拆迁,除非方扬现在能拿出五六十万来全款购买一套小面积住宅,才有可能赶在公告出来之前完成房屋过户。
然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四万七在短短几天能变成五六十万,饶是方扬胸中丘壑万千,也是无法做到的。
方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看着一个最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却因为钱的问题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前世方扬锦衣玉食,从来不知道缺钱的感觉。重生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句话的道理。想要是在前世,拿五六十万出来还不是跟玩儿似的?当然以前世方扬的身份,却也不屑于去赚这样的钱。
虽然没想出个头绪来,但是方扬的睡意却早已烟消云散。
百无聊赖之下,方扬掏出了iphone4s手机,点开腾讯新闻客户端漫无目的地浏览了起来。
在本地新闻的栏目中,榕城大专院校书画大赛的消息被放在了醒目的位置,想来是因为白岩大师亲临现场并且还当场收徒的缘故。
这篇通讯写得相当不错,尤其是加赛阶段的紧张气氛被渲染得淋漓尽致,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再配上经过剪辑的加赛阶段视频,这条噱头十足的新闻着实吸引了不少网友点击。而网友评论中,相当一部分人对赛前就发表了“获奖感言”的严晖铭大加嘲讽。
“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颁奖的时候这货往台上一杵,活生生的一个巨大的杯具啊,哈哈……”
“主持人太不合格了,应该在赛后对他进行一个即时采访,问问他此刻的感受。”
看了这些留言,方扬也忍不住会心一笑,对这个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的严社长,方大少那是半分好感都欠奉。
方扬的眼睛扫过手机屏幕,下方是“相关报道”栏目,上面绝大多数都是与白岩大师有关的新闻。而当方扬看到其中一条新闻时,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兴奋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方扬背靠着墙壁,双手抱着膝盖沉思了起来。被他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还能看到那条前几个月新闻的标题:
“华夏寿山石协会第八次年会在京举行,白岩大师出席并发言。”
就是这条普通的新闻,让方扬一下子想起了前世的一件小事。
大概在2011年,方扬从部队回京办事时,去看望自己白岩大师。
大师不但是著名的书法家、画家,同时也是一位收藏大家。
在两人闲聊时白岩大师讲到了一件轶事,榕城的一位收藏爱好者在花鸟市场的一家小店内花四千块钱买下的一块品相普通的寿山石,在加工的时候由于雕刻师傅失手割掉了其中一角,才发现它其貌不扬的外表里面,居然是极为罕见的“橘皮红”,结果这位收藏爱好者转手就赚了二十万元。
白岩大师说起这件事情,当然不是因为这位爱好者小赚了一笔——他这样的艺术大家,对待金钱的态度向来是云淡风轻的。
他之所以聊起来,一是因为方扬刚从榕城回来,而这件事情刚好发生在榕城,二是那块橘皮红寿山石几经辗转,被白岩大师的一个弟子得到,作为礼物孝敬给了他。大师对这块极品寿山石也是爱不释手,还亲自出手雕刻了那方“怡然自得”的篆刻印章。
而这方印章,今晚大师给严教授以及宁巧倩的母亲程素素写字的时候都曾经使用过,所以方扬一见到新闻中“寿山石”的字样,立刻就想起了这件事情。方扬也曾在白岩大师家中见过这块寿山石原始状态的照片,与印章完成后的样子对比差异极大,当时方扬对造物的神奇也不禁啧啧称奇。
当然,那时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却让方扬看到了赚钱的曙光。
算算时间,那块寿山石应该还躺在花鸟市场那家小店里明珠蒙尘,方扬把这当做了自己重生以来改变命运的第一个契机。
第五十五章 奇石居
第二天,方扬却没能先去花鸟市场淘宝,因为白岩大师今日回京,作为学生,方扬自然要到机场送行。
方鸿达政务繁忙,专门委派了一位省委副秘书长送机,在工作人员的提前安排下,白岩大师一到机场就从vip通道进入了贵宾候机厅,方扬和副秘书长就只送到安检口为止。
过安检前,白岩大师又特地停下来叮嘱方扬,让他一有空就到京城去,到时候他要邀请京城书画界、收藏界的朋友以及他的弟子们,将方扬介绍给他们。面对老师的厚爱与提携,方扬自然是恭敬地点头答应。
送完老师之后,方扬搭省委的车子回到了榕城市区。榕城机场位于六十公里外的郊县永乐,这一来一回的,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过得差不多了。
方扬在二环出口的地方下了车,便迫不及待地打了辆的士直奔榕城花鸟市场。
花鸟市场可不光是卖花和鸟,是花卉、宠物、鱼虫、古玩、寿山石等的交易集散地。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精神方面的需求也越来越高,花鸟市场的生意自然就越加火爆。现在这个市场,就是2004年扩建的,开设了专门的寿山石和古玩字画专区。
这里有小摊,也有店面,小的小到就一张两尺见方的布垫在地上,上面摆着些小人书、铜钱、毛主席像章等玩意儿;大的店面则大到占地几百平米,出售的东西也大同小异,不过展示的橱柜更高档,环境更优美,还有漂亮的女服务员,当然,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更加坚挺了。
方扬找的是一家叫“奇石居”的小店,花鸟市场并不大,方扬逛了一圈之后,很快就在一个偏僻的位置找到了这家店。
抬眼望去,写着“奇石居”三个鎏金字的牌匾已经陈旧不堪了,上面尽是斑驳的颜色。一进门,方扬就看到两排架子上摆满了寿山石,而一些珍品和成品则锁在柜台旁边的一个玻璃柜子里面,这里有印章、有砚台、有人物、有花鸟鱼虫……
店内光线不是很好,店主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正在翻看一张《榕城都市报》,听到有人进来,店主放下报纸,微微抬眼透过黑色眼镜框上方的缝隙里望了过来,小小的眼珠里透着狡黠的光芒。
方扬朝店主微微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在店内闲逛了起来。
“小伙子,到我这你算是来对了!别看我们这店不大,可是论珍品的数量,整个花鸟市场都找不出第二家来了!”店主这时凑了上来,自卖自夸道。
方扬微笑着点了点头,慢慢在玻璃柜子前面打量着里面的藏品。其实他的目标是后面两排架子上的寿山石原石,可他也不好直奔目标而去,这些店的老板都是人精,极善察言观色,所以方扬比较小心谨慎。
“这是田黄石,柳全书大师亲手雕刻的,绝对是珍品中的珍品……”店主紧随着方扬的脚步,卖力地介绍着,店的位置有点点偏,平时上门的客人也不多,主要都是一些老客熟客在照顾生意,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而且看上去就是年轻没经验的雏儿,店主自然是紧抓不放,希望能大赚一笔。
方扬却在心中哂然一笑,这种路边摊水平的雕工,居然也敢自称是柳全书的作品,看来店主是真把自己当菜鸟了。
不过方扬也不点破,反而是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在那“珍品”面前踯躅流连,好像心动了的感觉。
“小伙子,柳全书大师的作品是近年来升值最快的!你知道吗?去年有个客人从我这里花了两万五买的一个柳全书大师的印章,前几天在拍卖会上卖了十万呢!”店主一看方扬的表情,心里更觉得有戏,介绍得也更加卖力了。
方扬只是笑而不语,慢慢地装作不经意转到了那两排摆放寿山石原石的木架子旁。他看似走马观花地慢慢走着,但实际上眼睛却飞速地掠过每一块石头。前世方扬也只是在白岩大师家里看了一次他雕刻后的成品,以及原石的照片,好在方扬从小就记忆力超群,对这块原石的样子方扬依然印象极其深刻。
虽然走得很慢,但是小店里的原石本就不多,方扬很快就看完了,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心里却涌起了惊涛骇浪。
前世见过的那块原石没有在店里面!
难道自己的记忆出错了?绝不可能!
难道历史已经改变了,这块石头提早半年被人买走了吗?方扬百思不得其解,他重生之后,到现在为止,除了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方家二少,以及与他相关的一些事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之外,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在遵循着自己了解的轨迹在运行,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出了状况?
方扬忽然有点慌,这种事情超出自己控制范围的感觉很糟糕,这个无关那块石头的价值,而是方扬重生后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所了解的各大家族之间的利益纠葛各种秘闻轶事,掌握了这些,将来方扬就能在上层社会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可是如果这些都成为不确定因子,那么他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了。
难道自己这只小蝴蝶的翅膀震动已经开始改变世界了?
方扬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时店主也没有亦步亦趋地跟着方扬了,他发现方扬似乎没有购买的欲望,也许只是碰巧进来随便逛逛。
就在方扬心神大乱的时候,一个穿着朴素、大概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抱着一个木匣走了进来,店主一看来了客人,马上撇下方扬迎了上去。
匣子似乎有点重量,年轻人将它放在柜台上,微微喘着气对老板说道:
“老板,我这有块寿山石,你们店里收不收?”
店老板笑着说道:
“先看看东西吧,只要东西好,我们当然收了!”
年轻人点点头,打开了木匣,方扬也随意瞥了一眼,一下子差点热血上涌,木匣里安静地躺着的那块外表泛青其貌不扬的原石,不就是自己刚才苦苦寻觅的吗?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来如此!
前世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是那位幸运的收藏爱好者在2010年底在奇石居买到的这块石头,听说已经摆了很久都无人问津,但那都是道听途说了,其实事情的真相是那个时候这块石头也是店主刚收购来几个月时间而已。
这就是无巧不成书!
如果自己晚来一天,也就顺顺当当买了石头发笔小财了;如果自己早来一天的话,估计这会儿正想破脑袋找原因呢!
这时店老板只是瞥了一眼年轻人拿来的石头,脸上顿时露出了极为失望的神情,张口说道:
“年轻人,你确认这是寿山石?”
年轻人感受到了老板的怀疑,顿时急了,他语速很快地说道:
“当然了,这在我们家已经传了好几辈了!当年我太爷爷在寿山村采集到的!”
店老板顿时哂笑道:
“小伙子!你该不会认为寿山村出来的就都是寿山石吧!我告诉你,这里头的讲究可多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这么说吧,你这石头啊,根本就不值钱。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就这品相,价值也有限。”
年轻人被店老板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喏喏地问道:
“那你给出多少?我爸说了,少于一万绝对不能卖!这是我们的传家宝!如果不是要给我妈治病,这石头怎么也不会拿出来卖的!”
老板一听年轻人这报价,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说道:
“一万?小伙子,你如果出得起一万元一块,这样的石头,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你……”年轻人顿时一时气结,有心收起木匣走人,但是刚才他已经去过好多家店了,人家都是一听他的报价,立刻就连连摇头,刻薄点的人甚至大加讽刺。想想母亲还躺在病床上等着救命钱,年轻人顿时气短了三分,他用商量的语气问道,“那你能出多少钱?”
店老板一看年轻人服了软,也拿捏了起来,端起石头左看右看,还不时地敲敲打打,好像非常懂行的样子,方扬在一旁冷眼旁观,不禁觉得好笑,如果店主这样就能看出这寿山石的真实价值,他就不用开店了,去赌石就行了。
这块石头从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前世那个收藏爱好者也是因缘际会,在抛光处理的时候不小心破坏了一个角,才露出了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外观上看,这就是一块品相很差的虾背青,其价格也是显而易见的,根本不需要太仔细看就能下结论,市场价值也就在三四千的样子,店主如此做派显然是想压低价格。
果然,店主足足看了两三分钟,才抬头慢吞吞地说道:
“你这石头,我最多给你这个数!”
说完,他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五千?”年轻人有点失望,这个和他的心理价位足足相差了一倍。
店老板冷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
“我说的是五百!花五千块钱买这么一个破玩意儿,除非我脑袋被门夹了!实话告诉你,五百块钱我都很有可能打水漂,这样的石头没有什么观赏价值,根本不会有顾客感兴趣!”
方扬观察了半天,这会儿看到老板和年轻人在讨价还价,灵光一闪,心里生出了一条计策。
第五十六章 顺利到手
方扬凑上前去,假装很感兴趣地仔细看了看木匣里的寿山石,然后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哎呀!这块石头可不简单啊!”
方扬的话顿时把店老板和年轻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店老板有点恼怒,刚才他跟这年轻人侃了半天,已经成功将他说蒙了,如果五百块钱买下来,他还是很有赚头的,店老板的眼光很毒辣,这石头虽然外表其貌不扬,但的确是正宗的寿山石。如果遇到合适的顾客,卖个五千来块钱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价格都快谈成了,方扬却出来搅局,店主能不恼怒吗?
而年轻人却仿佛在黑夜里见到了一丝曙光,立刻把充满期待的眼神投向了方扬。
方扬笑着说道:
“这石头看上去普普通通,但据我的经验,这里头极有可能是极品的‘橘皮红’呢!这样吧,我就赌赌运气,兄弟,这块石头我出八千块!你卖给我吧!”
其实寿山石可不像翡翠那般“石包玉”,寿山石的价值几何,基本上看外观就能清清楚楚,所以寿山石基本上不存在“赌石”一说,方扬故意这么说,也是很有深意的。
“你真的出八千?”年轻人语气有点兴奋,虽然自己的心理价位之前是一万元,但是前边几家店根本就不收,而这家店的店主愿意收,价格却压到了五百块这么低,现在忽然有人愿意出八千块钱,他自然而然就一阵兴奋。
这就是人的心理预期在作怪。
其实方扬非常清楚,根据石头的外观来判断,这块石头实际价值在三千元到四千元之间,当然,如果这个无良老板收购去了,可能还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但是方扬直接就出了八千元,一来是为了让老板疑心更深,认为自己是做了局来骗他入彀;二来也因为年轻人刚才说是为了母亲治病,方扬买下这块石头本来就大赚一笔了,所以也不介意多付一些钱。
店老板一见方扬夸张的语气和神情,反而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在这一行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早已养成了凡事多打一个问号的习惯,实在是这行里的骗子太多了,骗术也是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
店主狐疑地望向方扬和那个年轻人。
要的就是你怀疑!方扬在心里偷笑。他故意朝年轻人打了一个眼色,动作虽然很隐蔽,却刚好能被店老板看到,然后说道:
“当然了!只要你愿意,我马上付现金给你!”
说完拍了拍自己的包,表示钱带得很充足。
店老板一看方扬的样子,心中的疑窦似乎得到了印证,他也不禁出了一身汗,他想道:妈的!差点阴沟里翻了船!这两个小屁孩,居然把双簧演到老子面前了!我说前面那小子进店以后东看看西瞧瞧,也不买东西呢,敢情在这等着!
自以为洞悉方扬阴谋的店老板冷笑了一声:
“哦?那我可不好挡人财路啊!小伙子,那这块‘橘皮红’我就忍痛割爱了!”
他故意将“橘皮红”三个字说得很重,讽刺的意味非常浓。
随随便便就能找到极品橘皮红,你当老子是傻蛋啊!店老板在心里骂道。
年轻人则充满期待地望着方扬,今天到处碰壁,这石头能卖八千元他已经很满足了。
见老板中计,方扬心里大爽,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露出一丝不着痕迹的失望之意。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方扬说道:
“那行!八千块钱我要了!”
说完,二话不说,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将那整叠的金奖奖金一万元拿出来,当面拆开封条,点了两千块装回信封,把剩下的钱递给年轻人,说道:
“你点点,看数目对不对!”
年轻人仔细地点了两遍,确认无误之后感激地说道:
“八千块没错!谢谢你啊大哥!”
方扬微笑着点了点头,拿着买到的木匣和年轻人一前一后出了奇石居,再也没有理会抄着双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在看戏的店老板一眼。
店老板则跟着走出门来,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还以为两人是演戏演全套呢!他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
“呸!真特么晦气,刚开门就遇到两个演双簧的小骗子!”
说完,他就嘟囔着转身进了屋。
殊不知,方扬在他面前说的都是实话,但是干这一行的一般都多长了好几个心眼,凡事儿都爱绕着弯儿去思考,所以越是实话在他这里就越显得假。
深谙这些江湖老鸟心理的方扬,顺利地买到了事关自己重生后第一桶金的寿山石。
方扬抱着木匣,觉得沉甸甸的,前世几十万多他来说和几块钱区别也不大,但是在重生之后,这可就是他重新崛起的本钱了。
方扬径直出了花鸟市场,在旁边的五金店里买了一部电动手砂轮机以及其他一些辅助工具,又花去了一千多块钱。
几分钟后,方扬左手拎着一大包工具,右手腋下夹着那个装着寿山石的木匣子出了五金店。他直接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榕城火车站附近。
火车站附近总是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旅馆,方扬在主干道旁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开了一个标间,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住了进去。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人员流动性大,每天进入榕城的外来务工人员很多,不容易引人注意。虽然那块寿山石很不起眼,但是方扬却是知道它的实际价值的,还是小心一点为好。另外这里在主干道的旁边,白天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方扬处理石头时的些许噪音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方扬在房间里稍微歇了一会儿,就站起身来将房门反锁,然后把床上的床单被褥一股脑地掀掉,又拿出几张事先准备好的旧报纸在床上摊开铺好,接着在报纸上垫上几本刚刚向五金店老板要来的旧杂志。
做完这些后,方扬又从卫生间端来一盆水,然后就将木匣打开,小心地将寿山石搬出来放在了床上的杂志上。
方扬轻轻摩挲着寿山石粗糙的外表,自言自语道:
“伙计!可别掉链子哦!”
方扬用水小心地擦拭着寿山石,这块寿山石外表泛青,上面点缀着斑斑点点的灰白色花纹,整体呈橄榄形,中间大两头小,大约五六斤重的样子。根据前世见到的照片,方扬很快就找到了当时被误割后露出内部“橘皮红”的部位。他用手指大致量了一下,并且用铅笔将切割的范围标注了出来,然后调整了一下杂志的位置将寿山石垫稳。
方扬将切割机换上新的钢质切割片,插上电之后方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绪,然后打开了电源开关。
切割机顿时高速转动,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方扬手里握着切割机,看准了位置后稳稳地割了下去。
切割片和石头一接触,顿时火花四溅,方扬很小心地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切割机准确地沿着事先划定的线慢慢地深入石头内部。
“嗤”的一声,切割机传来空转的声音,寿山石的一角应声落到了报纸上,方扬连忙关闭切割机电源,将寿山石抱下来放进盆中,拿清水在切面小心地擦拭起来。
将表面的石头粉末洗去之后,方扬定睛望去,只见切口处露出了一抹动人心魄的橘红,那颜色极为纯净,方扬拿出手电照了进去,只见切口晶莹剔透,呈现出一种妖艳的美丽。
方扬忍着内心的激动,将寿山石捧在手上,顺着切口往里看,这抹橘红一直朝着内部延伸,而且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绝对是极品的‘橘皮红’!
和前世在白岩大师家里见到的照片一模一样!
买旧房的钱有着落了!
方扬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历史还在朝着既定的方向坚定地前进着,没有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的突兀出现而出现大的偏差。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方扬谨慎地将切下来的石粉和那块角料,以及旧报纸旧杂志都一股脑地装进大塑料袋里,准备带走扔掉。接着方扬又将切割机以及手电等工具一一收好,把床铺恢复原状。
然后才掏出手机找出严峻教授的电话拨打了出去。
这也是方扬早就想好了的。
严教授不但是个法学泰斗,而且也是圈内小有名气的收藏家,由于家住榕城,严教授在寿山石上的造诣更是了得,不但鉴赏水平一流,甚至雕工也不错,家里更是收藏了不少名家珍品。
严教授在榕城收藏界有不少朋友,方扬找他是希望能通过他尽快将这块寿山石变现。
电话拨通后,方扬很客气地说道:
“严教授,我是方扬。有件事情想麻烦您一下!我朋友手头有块寿山石,他自己有点拿不准,想请您帮忙掌掌眼。”
严教授接到方扬的电话,本以为他是请教学术上的问题,一听方扬说寿山石的事,感到有点意外,不过他对方扬的印象一直都非常不错,而且现在方扬还是白岩大师的关门弟子,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很爽快地答应道:
“行啊!晚上刚好几个藏友会到我家小聚,你晚上八点左右带上东西过来吧!”
“太好了!谢谢您严教授!”方扬连忙表示感谢。
第五十七章 特殊的见面礼
挂上电话之后,方扬将寿山石小心地放回了木匣,坐在床上沉思了起来,心想自己第一次上严教授家做客,而且还是有求于人,空手上门肯定于礼不合,但是严教授这样德高望重的学界泰斗,一般都有道德洁癖,如果贸然地带着烟酒茶之类的礼物上门,说不定还会惹得他不高兴。
方扬忽然想到了昨晚严教授向白岩大师求字的事情,心里顿时有了定计,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装着寿山石的木匣方扬随身带着,这块石头对这个阶段的他太重要了,不可有丝毫闪失。
方扬先是找了一家小面馆,要了一大碗牛肉刀削面将肚子填的饱饱的,然后才步行走向了火车站西边的“榕艺文化用品城”。在文化用品城中逛了一大圈,方扬精挑细选买好笔墨纸砚等一应用具,再次回到了那家小旅馆。
……
晚上七点五十。
方扬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出现在了榕大教职工小区——怡园。严教授所住的专家楼在怡园小区的中心位置,正对着小区中心花园。
按响门铃后,很快房门就打开了,一位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打开了房门,她看到方扬,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方扬连忙说道:
“师母您好!我是严教授的学生,约好了晚上过来拜访他的!”
前世严教授也是方扬的私人老师之一,所以师母对方扬也是非常熟悉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中,她与方扬还属于第一次见面。
“是方扬来了吧!快进来!”客厅里传来了严教授爽朗的声音。师母闻言慈祥地笑了笑,亲自为方扬拿来了一双拖鞋,方扬连声说不敢当,换好鞋子之后,拎着塑料袋来到了客厅中。
严教授的客厅足有六七十平方米,转角沙发前,是一个巨大的实木根雕茶几,严教授坐在正当中,亲手在泡功夫茶,有三人分坐两旁,几人相谈甚欢。
见方扬进来,严教授热情地招呼道:
“来来来,方扬,这边坐!”
“谢谢老师!”方扬客气地道谢之后,又跟在座的其他三人点头打了招呼,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严教授笑着说道:“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我的学生方扬!他在国际法方面的研究比较深入,很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啊!当然,他还有一个身份我一说大家就明白了,在昨天的榕城大专院校书画大赛上,方扬获得了金奖!”
一直坐在严教授左首的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一听这话,不禁露出了非常意外的神色,他深深地望了方扬一眼,说道:
“哦?小伙子!原来你就是白老新收的关门弟子啊!我说怎么一听你的名字就觉得耳熟呢!”
严教授指着老人对方扬说道:
“方扬,这位是榕城寿山石研究会的名誉会长,著名的雕刻大家柳全书大师!”
方扬连忙起身见礼,下午奇石居的奸商才打着柳全书的名号推销他的劣质寿山石雕刻呢,想不到晚上就见到真人了。柳全书也笑吟吟地向方扬点头致意。
“这位是寰宇集团董事长崔建国,我们是多年的藏友了!”严教授指着另一位西装革履梳着大背头、脸上天生就带着一丝笑纹的中年男人说道。
方扬也起身向崔建国点头致意。寰宇集团方扬知道,在前世这个集团算是榕城市数一数二的民营企业了,也一直是榕城市乃至东南省的利税大户,方鸿达曾带他出席一些宴会,前世方扬和这崔建国也见过几次,难怪刚才进门的时候方扬觉得他有点面熟。
崔建国则笑嘻嘻地说道:
“小兄弟,我对白岩大师可是仰慕已久啊!可惜这次他来去匆匆,缘铿一面啊!下次有机会,你一定要帮我引荐引荐哦!”
方扬不置可否地微微笑了笑,既不失礼节,也不轻易许下承诺。
崔建国一直想求一幅白岩大师的字画,但是在京城他却没有什么门路,所以见到方扬忍不住就半开玩笑地说了这话。当然崔建国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他也没指望第一次见面方扬就能给他拍胸脯保证。
“这位是老柳的高足,文山阁的赵兴闽赵老板,生意也做得很大,现如今文山阁分店都已经开到京城潘家园去了!”严教授当然知道方扬的想法,为避免方扬和崔建国两人尴尬,他很快地为方扬介绍最后一位客人。
赵兴闽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瘦高高的,看上去很是精明强干,听了严教授的话,赵兴闽连忙笑着回答道:
“严老您过奖了!”
严教授笑着摆了摆手,转头对方扬说道:
“方扬啊!你电话里说有块寿山石要鉴定一下,今晚算你走运,老柳可是这方面的权威专家,建国在寿山石上的造诣也非常高!你拿出来让这些个专家帮你掌掌眼吧!”
崔建国连忙谦虚道:
“在严老面前,我就是一个小学生,岂敢称专家呀!”
方扬微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却先从塑料袋中拿出一个长条形的纸盒,对严教授说道:
“老师,学生初次上门,这幅字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哦?”严教授再次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神色,和柳全书对视了一眼,半开玩笑地说道,“那打开看看吧!字不好的话我可不要哦!”
方扬点了点头,恭敬地双手将纸盒呈上,严教授打开纸盒,里面是一张卷起来的宣纸,用一根红丝带系着。严教授解开丝带,将纸在茶几上慢慢展开,柳全书和崔建国也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严教授的目光落在纸面上的时候,忽然眼神一凝,眼里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柳全书和崔建国两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尤其是柳全书,满脸激动的神色,而手指则在不停地虚划着。
站得稍远的赵兴闽见三位如此表现,好奇心大增,也凑上前去看了一眼,只见宣纸大约一尺见方,上书上四个大字“桃李飘香”,乍一看这字,赵兴闽顿时感到一股厚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这四个字仿佛有生命一般,一眼望去,好像四个跳动的音符,散发出强烈的灵性。
半晌,严教授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宣纸上移开,叹了一口说道:
“方扬,你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严教授昨晚才从白岩大师那里求得了一幅字,今天一整天时间他几乎都窝在书房中,看着那副珍贵的手书爱不释手,所以一见到方扬带来的这幅字,严教授一眼就认出来这和昨晚白老那幅字无论从字形还是神韵上都是一致的。
柳全书也点头说道:
“是啊!白岩大师的真迹,近年来是越来越少了,小伙子,这幅字价值连城啊!”
崔建国则望着那幅字,眼里露出了热切之色,几次欲言又止,他是想向方扬求购这幅字,但是碍于方扬已经说了是送给严教授的礼物,他自然不好开口,但是心里却被撩拨得直痒痒。
方扬见状,笑着说道:
“老师,柳大师,崔总,你们都误会了,这幅字并非老师的真迹,而是学生临摹的习作。”
一语激起千层浪。
严教授等人一听方扬这话,全都露出了不信的神色,刚才他们已经认真地研究过这幅字了,间架结构和运笔风格绝对和白岩大师是一致的,最重要的是,这幅字整体透出的那种厚重气息和浓郁的灵性,几乎就是白岩大师的专利,迄今为止还没有听说有人可以将这种灵性模仿出来的。
多少名家大师都办不到,更何况方扬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大学生,虽然他就是白岩大师的亲传弟子,但要知道他是昨天才拜入大师门下啊!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能将白岩大师的字模仿得以假乱真呢?
他们不知道的是,方扬在书法上的悟性还真称得上是天才,前世就连白岩大师都赞不绝口,说方扬是他众多弟子里面,对自己书法精髓理解最透彻的一个,没有之一。
但是在严教授等人看来,一定是方扬向白岩大师求了这幅字,想要转送给严教授,但是又怕教授不收,所以才谎称是自己临摹的。
严教授心里却有一点不解,方扬明明知道昨晚自己已经求到了一副白岩真迹,虽然这样的珍品有多少严教授都不会嫌多,但是方扬在这种情况下再送一幅来却是与常理不符的。
柳全书说得比较委婉,他说道:
“小方啊!尊师重道这是非常好的品格,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是这幅字实在是太珍贵了,以我对老严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收下的!”
严教授赞同地点了点头。两人虽然都绝口未提临摹的事情,但是话里的意思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方扬。
方扬也早已料到了众人会是这反应,所以他笑了笑,对严教授说道:
“老师,学生想借您的书房用一下!”
严教授虽然不知道方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他在前头领路,带着众人走进了书房中。
严教授的书房非常大,比一般人家里的卧室都要大。因为他的藏书极其丰富,除了靠窗的一面,另外三面墙都布置了高至天花板的大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桌上摆放的一本《武装冲突法》,上面也是密密麻麻的读书笔记。
教授书房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方扬面对众人咨询的目光,笑了笑径直走过去开始磨墨。
一会儿工夫,严教授那方古朴的端砚中就装满了新磨的墨汁,方扬将刚才那副字摆放在桌面上,用镇纸压平,然后选择了一杆狼毫,在砚台上吸足了墨汁之后,方扬二话不说提笔就朝那幅字落了下去……
“方扬!”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但却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扬的毛笔落在了纸面上!崔建国脸上露出了极为心痛的表情,心想这孩子逞能,毁了一幅价值连城的书法珍品啊!
那宣纸上仅仅只有“桃李飘香”四个大字,没有落款也没有印章,但是白岩大师的作品风格实在是太强烈了,所以即便这样,严教授几人依然笃定地认为这就是白岩大师真迹。这时方扬书写的则正是落款部分。
方扬洋洋洒洒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了“严峻老师斧正学生方扬敬上庚寅年四月廿一日”三列小字,然后将笔一抛,笑吟吟地望着众人。
严教授等人一脸心痛地望向桌面,一看这几行字,顿时惊呆了……
第五十八章 启动资金
方扬的几行小字和“桃李飘香”四个大字风格如出一辙,而且落款写上之后,整幅字显得更加的协调,仿佛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方扬写下这几行字,而且现在纸上的墨迹未干,严教授等人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字是方扬写的。崔建国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狠狠地掐了掐自己肥硕的大腿,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无声。
半晌,严教授才喃喃说道:
“方扬,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怎么做到的?”
方扬谦虚地说道:
“严教授谬赞了,我从小就喜欢老师的作品,十几年来一直在临摹,只可惜总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你这还叫画虎不成反类犬?多少书法名家听到你这话都会羞愧而死的!”崔建国大声说道,脸上的肥肉因为激动还在不停地颤抖。
而柳全书则露出了如痴如醉的神色,在一旁不停地说道:
“天才……天才啊!难怪白老一眼就相中你做他的弟子了!白老还真是慧眼如炬啊!”
严教授忍不住又凑近去仔细观赏那副字,越看心里越喜欢,他小心地将墨迹轻轻吹干,然后吩咐夫人明天一早就去找一家最好的装裱店,要将这幅字裱装起来。
昨天才得了一副白岩大师的真迹,今天方扬又送了一副质量如此之高的临摹作品,严教授此刻真是满心欢喜。
柳全书和崔建国两人都以羡慕的眼光望着严教授,这幅字虽然不是白岩大师的真迹,但是临摹得连神韵都一模一样的这幅作品,在他们的收藏生涯中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样是极其的珍贵。
一行人回到客厅。激动的心情得到一定平复的柳全书笑着对严教授说道:
“老严啊!你这个学生今天可是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啊!”
“是啊!是啊!”心情大好的严教授也笑呵呵地说道,“方扬,你不是还带了块寿山石吗?快拿出来大家一起研究一下!”
“说不定又是一个惊喜哦!”崔建国也在一旁笑着说道。
“是!老师!”方扬恭敬地答道,然后将木匣取出,摆放在茶几上,打开了木匣的盖子,然后微微后退了两步。
柳全书掏出老花镜戴上,并且还细心地戴上了一双白色的鉴赏手套,这些家伙什儿柳全书一般都是随身带着的。
那块隐藏了极品“橘皮红”的寿山石正静静地躺在木匣内,而被方扬割开的那个切口正好朝下,所以大家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柳全书一看木匣内的寿山石,顿时愣了一下,有了前面方扬的惊喜,柳全书对这块寿山石也是充满了期待的,结果第一眼就大失所望。不过有了先前的教训,柳全书并未贸然开口,而是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了起来。
当柳全书小心地拿起那块寿山石的时候,在场众人立刻就发现了下方那个突兀的切面,柳全书“咦”了一声,将切面翻转过来,极品“橘皮红”那抹动人心魄的颜色顿时展现在了大家面前。
不约而同的,除了方扬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那抹橘红色仿佛一个巨大的磁铁将众人的目光牢牢地吸引住了,柳全书更是浑身一震,愈发的小心谨慎,他将寿山石切面朝上小心地放置到木匣中,然后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切口处的情况,又反复掏出强光电筒朝里面照射,脸上露出疑惑和震惊的表情。
在柳全书研究寿山石的几十年间,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特的伴生寿山石,外表看去明明就是一块质地普通的虾背青,想不到切开后居然别有洞天,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地质演变才会形成如此奇特的状态呢?
柳全书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发现在整个寿山石研究中都会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柳全书的神色越发的激动起来,将寿山石研究作为终身职业的他,每次有新的发现都会兴奋不已。
半晌,柳全书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放大镜,抬头对方扬说道:
“小方!请问你这块石头的出处是……当然,如果不方便说也没关系!”
很多藏家的藏品来历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所以柳全书也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
方扬想了想,笑着说道:
“柳大师,这块石头是我一个朋友的,他大概是两年前从寿山村一个村民家中收购来的。据村民说这块寿山石在他们家里传了有四代人了,当然,真实性就无法考证了。我朋友前段时间在处理石头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一个角,才露出了里面的颜色。他有点拿不准,所以委托我找专家帮忙鉴定一下。”
虽然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但是方扬还是比较谨慎,将这块寿山石的拥有者安在了莫须有的朋友身上。
柳全书听了方扬的话,陷入了沉思中,半晌,他才开口说道:
“这样的形态,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应该说,在寿山石研究史上,也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伴生状态。”
一旁的严教授也是寿山石方面的专家,他频频点头对柳全书的话非常赞同。
柳全书接着说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个虾背青的外壳内部是品质极高的‘橘皮红’,市场价值极高。当然,最主要的是它具有非常高的研究价值,这个是多少‘橘皮红’都无法取代的!”
方扬很赞同柳全书的观点。在前世,白岩大师的弟子收到这块寿山石的时候,“橘皮红”已经被那位收藏爱好者完全剥离了出来,白岩大师也是通过照片才知道这块寿山石的原本形态。
看了之白岩大师也是一阵扼腕叹息,称如果保留其原始形态的话,将会具有极其珍贵的研究价值。但是已经被剥离出来了,白岩大师也无力回天,最后就雕刻了一方印章,当然就市场价值而言也是非常珍贵的。
这时,柳全书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方扬,试探着问道:
“小方,你朋友有没有说这块寿山石想要怎么处理?”
方扬微微一笑,说道:
“我朋友已经全权委托给我了,他说如果价格合适的话,可以考虑出售!”
柳全书顿时大喜过望,而崔建国更是跃跃欲试,就连严教授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倒是赵兴闽知道自己的老师有意购买,所以虽然眼神也比较热切,但却已经打消了竞争的心思。柳全书瞥了严教授一眼,说道:
“老严,你已经得到一幅字了,这寿山石你可不能和我抢啊!”
严教授心里的想法被柳全书看穿了,老脸一红,说道:
“那就要看你出什么价格了!你要是欺负我学生不懂行情,我可少不了要拆你的台!”
这时崔建国忽然插话道:
“小方,这块寿山石我也非常感兴趣,我出五十万,不知道你能不能替你朋友做主卖给我?”
其实在座众人都知道方扬这个朋友八成是子虚乌有的,但是谁也不会傻到去拆穿他。
柳全书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他不满地对崔建国说道:
“崔总,不带你这样的啊!这块寿山石对我的研究非常有帮助,你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好意思跟我抢吗?”
“柳老,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好女色,唯独对这收藏感兴趣,你说我见了这千百年难得一遇的石头,能忍住不出手吗?”都是多年的老友,彼此非常了解,所以崔建国也不生气,只是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慢着!”柳全书诚挚地望着方扬说道,“小方,我出五十五万,请你务必出售给我,这块寿山石对我意义非常重大,能够填补我研究的空白!”
崔建国依然一脸笑容,相对于他的亿万身家,遇到喜欢的东西,多花十万二十万的他是完全不在乎的。因此,柳全书的话音刚落,崔建国马上就张口想要继续加价,他知道柳全书虽然贵为寿山石雕刻大师,但是论财力还不及自己的九牛一毛。崔建国也是真心喜欢这块寿山石,否则也不至于和多年的老友抬杠。
“不好意思崔总,非常感谢你的美意,但是我决定将我朋友这块寿山石出售给柳大师!价格……就是五十万吧!”方扬还没等崔建国开口,就直接说道。
方扬并不是不爱钱,只是他更敬重柳全书这样一心做学问的长者,崔建国仅仅是因为喜欢而收藏它,而柳全书则是为了研究。就凭这一点,方扬就决定将寿山石出售给柳全书了,哪怕因此少赚十万二十万,他也觉得有意义,这笔钱只是他发展的启动资金而已。因此方扬只要了柳全书五十万元,也就是开始的时候崔建国开的价格。
柳全书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得下巴的胡子都在微微颤抖,他小心地将装寿山石的木匣盖好,对方扬说道:
“谢谢你!方扬!你给我一个账号,在老严家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出去给你转账。”
上次出售音乐版权的时候,方扬刚刚办了一张银行卡,于是他拿笔将账号写在便签纸上递给柳全书,然后微笑着说道:
“柳老,我还能信不过你吗?东西先拿走,等您有空了再转账好了!”
严教授也帮腔道:
“老柳,东西先拿回去吧,我替你做担保!”
“也行,我一到家就给你转账!”柳全书拿到这块寿山石,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家去,再也无心逗留,拿起木匣和大家打了声招呼,然后与赵兴闽一起,师徒二人匆匆离开了严家。
柳全书走后,未能如愿的崔建国也一脸哀怨地离开了严教授家,临走时还一个劲儿地嘱咐方扬,以后有好东西要记得给他老崔留着,方扬并无意在这行发展,但还是笑着点头答应。
方扬和严教授聊了一会儿国际法方面的问题,一看已经九点半了,为了不耽误老人休息,便也起身告辞,出门时严教授和师母一起将方扬送到了门口,热情地叫他以后有空多上家里来做客。
榕大教职工小区就在榕大南门附近,因此方扬直接选择了步行回宿舍,走到半路的时候,他的手机就来了短信提醒,方扬打开一看,柳全书已经将购买寿山石的款项打到了自己的账户上。
五十五万。
虽然方扬说五十万出售给柳全书,但是对方扬充满感激的他还是按照自己的报价打了五十五万元给方扬。柳全书知道,如果不是方扬仁义,五十五万也是不可能拿下这块石头的,那时崔建国已经铁了心要竞争这块寿山石,以他的财力,再加几十万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而柳全书哪有实力跟财大气粗的崔建国竞价呢?
看着账户里的数字,方扬心情激动,第一桶金终于到手了,有了这笔钱,以后就是天高海阔任翱翔了!
第五十九章 要强的柳大校花
接下来几天方扬一有空就在洪光路那片老旧的住宅区转悠,寻访合适的房源。同时他也在网络上查看大量的中介信息,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洪光路以西的那片区域,因为方扬知道,一个多月后政府就会发布征地公告,这片地将进行旧城改造。
方扬现在手头有将近六十万的资金,根据目前的房价,方扬只关注那些面积在一百平米左右的,而且房东又比较急于出售的房源,只有这种房子,方扬全款支付的话才可能尽量压价,而且过户的时候也会相对顺利一些。
这些天宁巧倩依然没有回榕城来,不过倒是给方扬打过几通电话,说了说自己的近况。她表哥的案子在宁坤成的介入下,鹭岛市中院已经受理了上诉,而且很快就直接以适用法律程序不当为由裁定一审判决无效,发回了区法院重新审理。宁巧倩对案子很乐观,她说基本上重审之后最多就是判一个防卫过当,很有可能都不用坐牢,直接是缓刑。
另外,宁巧倩还告诉方扬,宁坤成对方扬如今印象大好,主要是因为在求字的事情上方扬帮了大忙,白岩大师不但写了那幅字,而且还在落款上明确写上是送给程素素的。更难得的是,那幅字上白岩大师还用了“怡然自得”这方印章,受亡妻的影响,宁坤成对白岩大师的作品也有一定的研究,他非常清楚这方印章的珍贵。
宁坤成知道白岩大师这都是看在方扬的面子上,所以他内心里对方扬也是充满了感激,几次提出要亲自到榕城来对方扬表示感谢,都被宁巧倩制止了,她生怕父亲大张旗鼓的到时候再说些不该说的话影响了方扬和苏荷的关系。
这天上午,方扬在网上看好了一套一百一十多平米的旧房,收拾东西正准备出门去现场考察一下的时候,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方扬拿起一看,是柳馨瑶打来的。那日一起研究论文之后,两人就互留了电话号码。在今后一段时间内,两人要合作完成论文,留个电话方便联系这也是应该的,所以柳馨瑶心里虽然有点不情不愿,但还是将电话号码留给了方扬。
开始柳馨瑶还担心方扬的短信电话“骚扰”,不过她还真是多虑了,这些天方扬忙得不可开交,根本就把论文这茬给忘记了,哪有心思联系柳馨瑶啊!
倒是柳馨瑶自己真正上心了,查找了大量资料,为充实论文的内容也提出了几条自己的新观点,于是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主动给方扬打了一个电话。
“馨瑶同学你好!是论文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方扬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他知道心高气傲的柳馨瑶主动找自己,不可能会是其他事情。
“……嗯!”柳馨瑶似乎对方扬的称呼还有点不习惯,沉吟了一下才应道,一如既往的惜言如金,“上午有空吗?有一些新的观点想要和你讨论一下。”
“没问题!”方扬爽快地答应道,“还去资料室吗?我现在就过去!”
“好!”柳馨瑶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方扬挂上电话,便将刚刚整理的一些资料放回了柜子里,然后出门直奔学校行政大楼而去。
推开资料室的门,方扬看到柳馨瑶已经坐在她的位子上了,面前依然是那台可爱的粉色笔记本电脑。
柳馨瑶穿着一件浅粉色的七分袖修身衬衣,将身材衬托得凹凸有致,露出了半截洁白的手臂。电脑屏幕的荧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精致的脸庞似乎有些许苍白。
方扬径直走到柳馨瑶身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顺手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然后笑着问道:
“我没来晚吧?”
柳馨瑶的秀眉不着痕迹地微蹙了一下,似乎不习惯与异性距离这么近,她将椅子往旁边稍微挪了挪,才开口说道:
“我这些天找了一些资料,有几个观点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先拷过去看看吧!带u盘了吗?”
方扬却直接伸手过去,将柳馨瑶的笔记本电脑稍微转动了一个方向,大大咧咧地说道:
“拷来拷去的多麻烦,就这么看吧!你……不介意吧?”
方扬话虽这么说,但却完全没有征求柳馨瑶意见的意思,没等她回答,左手就不客气地放在了那个hellokitty造型的可爱鼠标上,认真地看起文档来。
我说介意有用吗?柳馨瑶看着一脸专注的方扬,在心里恨恨地想道。
她的电脑和鼠标从来都没有给男生用过,方扬二话没说就动她的电脑,让柳馨瑶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方扬已经在阅读资料了,而且今天又是自己主动找他来的,柳馨瑶也不好发作,只是轻哼了一声,将椅子挪得更远了。
柳馨瑶的心思方扬却是浑然不知,前世严格说来方扬和柳馨瑶还有点亲戚关系,不过因为柳馨瑶没有住在京城,两人仅有一面之缘,在方扬的眼中,柳馨瑶还是前世印象中那个小丫头,所以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方扬看得很仔细,短短的几页论文方扬足足看了十几分钟,一边看方扬心里也是一边赞叹,柳馨瑶确实是下足了功夫,方扬那天凭借记忆写出来的论文有几处论据不是很充分,柳馨瑶都细心地找了许多资料,使论点更有力。另外她自己提出的观点,方扬一看就知道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有很多让人耳目一新的东西。
方扬略略思考了一下,便开口说道:
“馨瑶同学,看得出来你这些天做了大量扎实的工作,你提出的观点原则上我也是赞同的,只是有一些细节方面,我想我们可能还要商量一下!”
聊起正事儿之后,柳馨瑶便自然多了,她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方扬。
方扬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那我先谈谈我的看法。我们这篇论文是计划参加博鳌国际法论坛的,据我所知这个论坛已经举办了六届,每一届都邀请了国内外知名的国际法专家参会。那里不光有我国的专家,还有一些国外的法律学者也会参加,那么我觉得我们论文中的一些提法应该更严谨一些,并且要将国际影响作为一个重要的因素考虑在内。比如米国在杜岛问题上所扮演的不光彩角色这一部分,你的观点里面一些措辞太尖锐了……”
说完,方扬便很自然地将头凑近了柳馨瑶,右手操作鼠标,左手在电脑屏幕上指点道:
“比如这里……”
柳馨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开了,她的注意力也被方扬的话吸引了。柳馨瑶在准备论文的时候的确是没有考虑到国际间交流的一些措辞问题,因此她觉得好几处方扬都说到了点子上。
两人就论文的问题展开了讨论,气氛渐渐也比开始时融洽了不少。柳馨瑶的心思全放在学术问题上了,不知不觉间那种对异性的下意识排斥也减弱了许多。
若是在平时,柳馨瑶和男生说这么多话,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正在热烈的讨论时,方扬正说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瞥见柳馨瑶的脸色有点发白,他连忙停下来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柳馨瑶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伸出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道:
“我没事儿!”
这些天柳馨瑶为了查找资料几乎每天都熬夜,再加上她又有轻微的贫血,所以刚才用脑稍微多一点就感觉到有些头晕。
方扬不放心地问道:
“真没事儿啊?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我看你气色不对啊!”
柳馨瑶微微皱眉,嗔道:
“都说了没事儿了!你接着说!”
“好吧!”方扬无奈地耸了耸肩,不再多说什么了,无论是前世还是在这个世界,方扬跟柳馨瑶都不算很熟,也不好表现得过于关心,免得敏感的柳馨瑶产生误会。
方扬将目光重新投回电脑屏幕,正待继续讨论的时候,刚刚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方扬拿起一看,是宁巧倩发来的一条彩信。
里面有一张宁巧倩穿着紧身性感皮衣的自拍照片,配上了一句话:
小正太,有没有想姐姐啊?
柳馨瑶刚好也瞥见了这条彩信,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方扬感受到了柳馨瑶的目光,连忙尴尬地按下了手机锁屏键。
柳馨瑶望着方扬,心里生出了一丝鄙夷之意。方扬和苏荷之间的传言在榕大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在柳馨瑶眼中,两人肯定是在谈恋爱了。现在她又亲眼看到方扬和另外一个妖艳女人的暧昧短信,不由得产生了一些联想。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柳馨瑶想不到貌似老实的方扬,跟那些死皮赖脸追求自己的男生也没什么两样,都是一路货色。同时她也暗暗地位苏荷感到不值。
想了这,柳馨瑶也没有与方扬讨论下去的欲望了,她冷哼了一声,板着脸冷冷地说道:
“今天就先到这吧!你按照你的意见把论文修改一下,直接递给严教授好了!”
想了想,又说道:
“记得第一作者署你的名字!”
说完,柳馨瑶猛地站起身来,抬脚就往门外走去。
才走了两步,柳馨瑶就忽然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接着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来。
“柳馨瑶!柳馨瑶!”方扬见状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大声地喊道。
第六十章 故人之子
省委大院。
关卫平正在方鸿达书记办公室的外间整理文件。东南省是个大省,每日十几个地级市公文往来频繁,需要上传下达的文件堆积成山,都集中到了关卫平这边。他的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从这些纷繁芜杂的文件中按照轻重缓急挑出必须给方鸿达过目的,而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则会转给相应的部门处理。
否则方鸿达这个省委书记就算不吃饭不睡觉,光看文件也看不过来。
关卫平将一叠文件细致地整理好,按照事情的重要和紧急程度摆放有序。他想了想,又将一张薄薄的纸片抽取了出来,摆在了最上方的位置。然后才站起身来,轻轻敲响了方鸿达办公室的门。
“书记,方扬的一些情况,已经搜集上来了。”关卫平将文件放在方鸿达的案头,然后指着最上面的那张资料纸轻声说道。
作为省委一秘,关卫平交游广阔,打听这点消息自然不在话下,短短几天时间,他就通过私人关系不动声色地将方扬从小到大的情况,包括家庭关系、教育经历、社会关系等等都打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方扬与苏荷以及宁巧倩之间的暧昧关系也都打探了个明明白白。
方鸿达正在修改一份报告,闻言轻轻地放下了笔,瞥了一眼那张资料纸,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关卫平又为方鸿达将杯中的茶水续满,然后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办公室。
方鸿达将那份报告推到一边,伸手拿过那张资料纸,仔细地看了起来。当他看到上面的一行字的时候,眼神不禁一凝。
母亲:韩雪华。
就是这行字让方鸿达忍不住怔了一下,紧接着他就陷入了往事的回忆当中。
“韩雪华,韩晓华……”方鸿达走到窗前点燃一支香烟,喃喃地说道。
资料上有方扬母亲韩雪华的照片,方鸿达依稀能从照片上看到当年那个留着两条小辫子、整天跟屁虫似的在身后喊他“三哥”的那个小丫头的影子。
“原来我全想岔了……方扬竟然是晓华的孩子!”方鸿达自言自语道。
当年方老爷子和韩老爷子曾经都在军委办公厅工作,两家住在同一个大院内。虽然两个老爷子不是很对付,方家的几个孩子看韩家孩子也颇不顺眼,算是大院里的两股势力,但是韩老爷子最小的女儿韩晓华却是个例外。
从小她就很叛逆,哥哥们讨厌方家的孩子,她却偏偏喜欢和他们玩在一起。尤其是只比她大三岁的方鸿达,韩晓华成天就喜爱黏在他身边。韩晓华小的时候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很是讨人喜欢,所以方鸿达哥几个也不排斥她,有什么新奇刺激的事情都会带上这个小跟班。
韩晓华也算是当年军委大院里的一个异类了。
不过后来因为工作调动,两家都先后搬离了大院,大家的接触也就少了。方鸿达大学毕业后又到苏联留学了两年,学成归来后他就听说韩晓华和家里闹别扭,离家出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方鸿达为此还惋惜了好一阵。
不过以当年方韩两家的关系,方鸿达也不方便大张旗鼓地寻找,而且韩家对韩晓华离家出走的原因都是讳莫如深,方鸿达自然不好深入打听,毕竟这是韩家的家事,如果引起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这一晃就是二三十年过去了。
方鸿达本来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可是关卫平的这一纸资料却将尘封的往事完全唤醒了,方鸿达看到资料里说方扬的母亲在东南省北部小县南浦县郊区以种菜为生,独自一人将儿子拉扯大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吗?
本以为方扬是韩家长子韩凌飞的私生子,因为斗争的需要方鸿达才指示关卫平去调查方扬的情况,想不到事情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方鸿达的预料。
方鸿达抽着烟陷入了沉思中。
不知过了多久,关卫平的敲门声将方鸿达惊醒,他轻轻推门进来,说道:
“书记,鹭岛市的梁书记到了。”
方鸿达每日的工作都排的很满,极少有闲暇的时间。鹭岛市的梁书记过来汇报工作,是早就安排好的日程。
“唔……让他进来吧!”方鸿达含混地说道。
“好的。”关卫平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出门的时候,方鸿达又叫住了他。
“卫平!”方鸿达说道,“你抽空去找一趟方扬,邀请他到我家里吃顿便饭……嗯,就定明天晚上吧!”
关卫平有点诧异地望了方鸿达一就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好的书记!”
说完他便快步走出门去,鹭岛是副部级城市,梁书记更是省委常委,让他在外间等太久可不礼貌。
……
榕大医院。
干净整洁的病房中,柳馨瑶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神色平静。
刚才在资料室方扬柳馨瑶突然晕倒,方扬被吓了一大跳。他背着柳馨瑶一路小跑来到了最近的校医院。
还好大夫检查后说她问题不大,就是贫血和疲劳过度造成的晕厥。在方扬的张罗下,医院很快为柳馨瑶安排了病房输液,医生说她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
柳馨瑶身边没人照顾,方扬也不敢离开,本来已经约好了看房的,只好又打电话改到了下午。安顿好柳馨瑶后,方扬看点滴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完,又跑到医院门口买了些水果。
此时方扬就坐在病床前认真地削苹果,前世有一段时间方扬曾经乐此不疲,也练就了一刀削好而苹果皮粘连不断的本事。
方扬刚刚成功地将一个苹果削好,望着连成一整条的苹果皮暗暗得意。这时,病床上的柳馨瑶手抖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方扬连忙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纸垫好,将苹果放下,然后关切地问道:
“柳馨瑶,你感觉怎么样?”
柳馨瑶眉头皱了一下,虚弱地问道:“这是哪儿?”
方扬带着一丝责备的眼神望着柳馨瑶,说道:
“你还说呢!刚才你在资料室晕倒了,是我把你送到医院来的!医生说你贫血,平时要注意多休息。你这几天是不是经常熬夜啊?你咋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柳馨瑶看到方扬眼中焦急的神色,心里也泛起了一股暖流。但是她转念又想到了刚刚在资料室里看到的那条暧昧彩信,刚刚对方扬建立的一丝好印象转眼又崩塌了,脸色也变得清冷。
方扬却不知道柳馨瑶内心的想法,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说话太重惹她生气了。
方扬想了想,拿起刚刚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说道:
“吃个苹果吧!医生说你要多补充维生素!”
柳馨瑶把脸微微地别了过去,冷冷地说道:
“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
“你怎么这么任性啊!”方扬把脸一板,不快地说道,“医生专门交待你要注意补充维生素,我还特地跑到楼下去买的水果,现在削好了你都不吃!你就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儿啊?”
柳馨瑶瞥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一大袋水果,又看了看一脸愤愤不平的方扬,心里没来由的一软,不管怎么说自己晕倒了都是方扬送到医院来的,这个情自己是要承的。而且方扬还跑上跑下的买水果,到现在额头上的汗珠都没有来得及擦去。
不管他人品怎么样,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是帮助了自己的。
想到这,柳馨瑶觉得自己刚刚那么对方扬好像有点过分了,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的时候,方扬却已经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不吃是吧?不吃拉倒!我吃!”方扬说完,就将苹果送到了嘴边咬了一大口,一边咀嚼还一边口齿不清地故意说道,“这苹果可真甜啊!”
“你……”柳馨瑶软话到嘴边,就被方扬的举动给憋回去了。她冷哼了一声翻身侧躺这,把头别向一边独自生闷气。
“馨瑶!你没事吧!”方扬正在专心消灭苹果的时候,病房门被“砰”地推开了,一个女生风风火火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
“杨小娴?”柳馨瑶听到声音转身过来,看到来人不禁吃惊地叫道。
方扬看了看冲进来的女孩,身穿牛仔裤、文化衫,脚踩帆布鞋,背着一个硕大的单肩包,眉目倒是挺清秀的,不过留了一头短发显得有点英气逼人。
标准的女汉子啊!方扬在心里说道,她居然叫小娴?她爹妈可真没有先见之明,看这样子就知道无论如何她和“娴静”之类的形容词都是绝对不沾边的。
“刚刚听肖磊说看到一男的背着你朝医院跑,我开始还不信,后来不放心跑过来看看,想不到你还真在这啊!”杨小娴语速很快,说话如连珠炮一般,“馨瑶你这是怎么了?前几天就看你脸色不对,叫你不要熬夜你偏不听!那个什么狗屁论文就那么重要啊?连身体都不顾了!”
“还有你啊!”杨小娴数落完柳馨瑶,又把目标对准了方扬,“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病人躺在那里你不照顾,倒还自己吃起水果来了!好意思吗你?”
方扬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他朝柳馨瑶耸了耸肩,说道:
“既然你朋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记得多吃点水果!”
“对了!”方扬刚要迈步出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转过身来,从兜里掏出结账单据放在床头柜上,说道,“这是我帮你垫付的医药费,单据在这里,我先走了!”
自始至终方扬都没有看杨小娴一眼,径直就开门走了出去。
“站住!我还没说完呢!”杨小娴在方扬身后喊道,“你是不是男人啊!这点小钱还好意思找馨瑶要?喂!小气鬼!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