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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尚南山     大明才子风云录txt下载     大明才子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九章 心心相印诉衷肠

    既然是玩笑,不妨接下去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于是况且接茬道:“见到你之后,我对美色完全免疫了。”

    “瞎说,你是在石榴那里练出来的吧。我才不领你这花言巧语的情分。”左羚笑逐颜开,听况且如此夸她,心里还是无比受用。

    “嗯,滋味真好。”

    况且摸摸嘴唇,脸红了,他的身体年龄还太小,无意当中吃了别人的豆腐,却自己先害臊起来。

    “再来一次如何?”左羚勇敢地挺胸上前。

    “别,好味不可多得,一次足矣。”况且赶紧敬谢不敏。

    他真的害怕,害怕自己会沉沦在左羚的温柔欲海中,那不仅害了石榴,也害了自己。订婚在即,箭在弦上,他可不想节外生枝。

    左羚一笑,也就不再进逼。她的确是听到了传言,也真没为况且担心,她见过玉婵,知道凭她的美色不会让况且动心,而以她的手段,更不能在况且那里占得便宜。她见识过况且最狠的一面,足可以跟江洋大盗抗衡,区区一个弱女子想刺杀他,怎么可能得手?

    在苏州这里的人眼中,况且只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才子,文弱书生。可是在凤阳那里的人眼里,况且可是神医跟强者的结合体,连洛城双骄、李家兄弟都俯听命,江湖之大,这一点也没有几人能做到。

    左家之所以放心让左羚一个人过来做如此大的生意,就是相信她会得到况且的倾力保护。

    不过,既然动了刀子,这毕竟是个事情,多少会影响到况且的情绪,她今天冒险赶来,主要是想在情绪上给对方一点安慰。

    “拙政园破土动工那天,玉婵姑娘我也见过,还说过一些话,挺好挺聪明的一个女孩子,怎么为了唐伯虎走到了这一步?”左羚问道。

    两人此时对坐在一张桌前说着悄悄话,没有茶水,因为没人敢进来打扰他们。

    况且分析了玉婵刺杀的心理因素,左羚苦笑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爱错郎害人也不浅啊。她就是爱错了人,爱上一个根本不值得她如此去爱的人。”

    况且笑道:“这你可说错了,在苏州、金陵一带,要说女孩的春闺梦里人,第一位就是伯虎兄,不会是别人。”

    “难道现在不是你?”左羚故意夸张地问道。

    “当然不是,从金陵排队到苏州,我也排不上号。”况且大笑起来,知道左羚这是故意逗他乐。

    “那还好,至少春闺梦里,跟我竞争的人不多,不会有人因此动刀子。”左羚有些苦涩地笑道。

    “听说你现在在金陵可是第一号人物了,是所有金陵子弟的春梦中人。南京国子监召我入学,我现在还拖着呢,不敢去,怕一进金陵城就得被人踩死。”况且巧妙反击一句。

    “瞎说,金陵城里知道我长相的人都不多,他们梦什么啊。再者说了,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不去国子监,是因为你老师跟国子监那里没谈妥条件的缘故,关我什么事。”左羚大笑起来,笑声中,她的那点苦涩心情倒是莫名地消融了。

    两个人继续聊着,说的都是边边角角无关紧要的话,却不敢停顿。因为紧要的话谁也说不出口,就像一头大象在瓷器店里,必须小心绕路走,否则会很难看的。好在两人也习惯了,并不以此为难事,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这样的节奏和机巧很好。

    有时,两人的话像暗器一样飞来飞去,虽然一点也不明朗,可是两人心里明白,谁中了一下谁知道,不过会心一笑罢了。即便在爱的疲惫与绝望中,也还是有幸福、温馨和希望的光芒。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独特的甜蜜?一种不言而喻的快乐?

    “对了,这是我新整理出的一个方子:宁魄安神丸。专治受惊吓过度,怔悰不安,失眠多梦,乃至由此引的虚乏无力,四肢瘫软这些病症,你回去后可以试着先少制一批,卖出去之后看看反应如何,再考虑下一步。”

    况且站起来,从墙角的一个小方几上的纸堆里找出一张方子递给左羚。

    “太好了,我就等着你给我药方呢!”左羚兴奋地叫了起来。

    转而又道:“不知道你进展如何,我都没敢提,还以为得等你大婚之后才能顾及这件事情的呢。”

    她现在就是维持着名下那些店铺、药堂不死不活的生意,反正需求不多,虽然赚得不多,也足够她一个人随便开销了。

    这当然不是她来到江南的目的,她下了决心离开凤阳,是想跟况且联手,一起在医药业里干出一番大事业,这也是况且在凤阳时答应过她的。

    “这是我祖传的方子,经过多少年的检验了,可以马上制药售,还有几张方子,我再仔细推敲一下,再给你,六神丸的方子怕是要等一两年了。”况且有些歉意地道。

    “没事,有个开头就好,我现在最缺的就是能站稳脚跟的名牌产品,哪怕只是一个品种。不过既是你祖传的方子,拿出来公开制药售不会有碍家规吧?”左羚担心道。

    “不会,济世救人才是况家祖训,只要不违背这一条,凡事皆可为。”况且笑道。

    其实,他这样做还真是有违况家家规的,这些方子历来只能开方治病,不能制成丸药售,为什么有此家规,他也不知道。

    在况家的祖训上,所有的药方只能用来给人看病开方,不能公开制药售,这也是一般医家通常行使的规则。

    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可以让自己的门户延续绵长,子孙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凭借祖传绝活吃饭,弊端也很明显,只有当地的人能享受到这些药方的好处。若是公开制药售,在一代人里或许能赚取暴利,但时间久了就有可能被人破解制造出来,药方也就公开化了,这样后世子孙也就没了依托,很可能穷困潦倒。

    按周鼎成提供的信息,父亲跟妹妹已经转移到了海外,以后回到大6的可能性很小,也就是说,将来有一天他也可能要走上这条路。医学传承大概到他这一代也就画上句号了,况且现在用不着再考虑什么祖训规制。

    他对这一点并不感到遗憾,明朝将亡,这是必然的,他这一代固然可保无恙,可是他的儿子、孙子那一代呢?他可不想子孙成为大辫子的刀下鬼,做亡国奴更可怜,还是早些去海外谋生存更好些。

    从勤王派能将况钟父女如此迅捷地转移到海外这一点来看,说明他们在海外拥有很强的实力,当年的传闻说建文帝去了海外,或许还真有这种可能。郑和下西洋多次,就是为了寻觅建文帝的行踪,却始终无果。

    既然如此,这些留在手里的药方也就没有保密的必要,何况他自忖欠左羚的情太多了,虽说拿出这些药方也无法弥补这段情,至少心里好受些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如果真的最后要转移到海外,还要向石榴求婚吗?石榴愿意跟随他四处漂泊浪迹天涯吗?

    也许是个小国家,也许就是一个兔子不拉屎的小岛,还可能是一个土著部落,什么可能都有。

    况且想了想,根本想不起来这个时期,在大明朝周边的海岛上有什么像样的国家。

    如果换做左羚,他可以肯定是愿意跟随他走的,萧妮儿更是如此,哪怕筚路蓝缕走到天涯海角,也会无怨无悔。

    对了,还有老夫子,可是铁了心等着他继承衣钵呢,如果他要去海外,这衣钵还能接吗?

    况且一时深思游移不定,左羚感觉出他的心烦意乱,笑道:“若是让你为难就算了,现在我那里的生意还能撑得住,以后再说。”

    “不是,我想的不是这个。”况且这才醒过神来,笑着解释。

    “那你想什么呢?”左羚知道他一定面临更为复杂的境况,但忍不住还是想知道。

    “这么说吧,想拐带上你,一起逃往海外。怎么样?”况且神秘一笑。

    左羚愣怔片刻,忽然爆笑起来,慷慨道:“好啊,欢迎拐带。不是,你言语一声就行,不用拐带,我自带盘缠。”

    况且忽然有些为难道:“我说的有可能是真的。”

    其实,在况且心里,一直有块阴影,不知什么时候他也得被人转移走,这不是他的意志所能决定的。他一直坚持等待父亲的回信,很大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想他确认父亲是否还有可能回苏州,照目前的看样子,很难了。

    “我说的也是真的啊?不用你拐带,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随你到那里,决不食言。”左羚正色道,神态镇定自若。

    “多谢。”况且如释重负,还好自己不管去哪里,至少有同路人。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今天很奇怪。”左羚上下左右看看他,像是要确认一下面前这个人的身份,是不是由谁假扮了况且。

    “和石榴大婚的日子定了吧?是不是有了婚前恐惧症?”左羚忽然暧昧笑了起来。

    “不是,不是。”况且也没法解释这个,只好尴尬笑着含混过去。

第四百八十章 况公子心绪不宁

    况且和石榴的婚姻虽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却是他跟左羚之间的禁忌,左羚说了一句后,也就没再说这个话题,否则就成了一对伤心人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样说况且好像是被逼无奈似的,实际上,他也的确是被逼在两个深爱的女人间选择一个,只是他选择了石榴,也没有更多的原因,因为他已经把心给了石榴,这样做算是不忘初心。

    假如是他先去了凤阳,先见到了左羚,而后才拜入陈慕沙门下结识石榴,他的选择也许就会相反,这就是人的命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左羚觉得在这里不便久留,于是过去跟萧妮儿告别,拿着药方心情复杂地离开了。况且前脚送走左羚,周鼎成后脚就走了进来,上下左右看着他。

    “怎么了,不认识?”况且被他看的直毛。

    “我说你小子脚踩两只船,就不怕玩脱了脚,跌进水里淹死?”周鼎成皱着眉毛道。

    “怎么说话呢,我淹不死,水性好着呢。”况且没好气地回了句。

    “臭小子,什么态度,我可是为你好。你可是就要向石榴求婚了,这段时间千万别节外生枝。你想要玩玩什么的,等婚后再说,你现在不是什么也干不了吗?”周鼎成道。

    “你怎么知道我什么也干不了?”况且火了,他很烦有人拿这个说事。

    “我怎么知道,要不给你找个你试试?”周鼎成笑了。

    “滚。”况且也只有泄一下愤怒之情。

    “滚?我干嘛要滚。”周鼎成眼睛四处看着,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一坛老酒,他捧着酒坛子来到桌前坐下,拿个茶杯当酒杯,喝了起来。

    “给我来一杯。”况且也拿了个茶杯。

    “小子,借酒消愁愁更愁啊。”周鼎成取笑道。

    况且不屑道:“借酒消愁那是你干的事。”

    “那你凑什么热闹,庆祝?”周鼎成一口先干了一杯。

    “我就是想喝酒成不成,你以为就你能喝吗?!”况且把茶杯重重在桌上一墩。

    “成,成,能喝,能喝。”周鼎成见况且眼睛都快冒火星子了,赶紧给他倒满酒。

    两人对着喝了两杯闷酒,周鼎成小心道:“要不我让妮儿整几个菜,咱们好好喝一顿?我和你一样也是好些天没正经喝酒了。”

    况且摇摇头,忽然问道:“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在某一天像一件货物似的,忽然被人转移走?”

    “这个难说,不过你放心,就是转移走,也不会像一件货物,而是贵重国宝。”周鼎成嘻嘻笑道。

    “别开玩笑,我是说真格的。”况且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

    “这个……不能说没可能,随时都有可能,但也有可能这辈子都没人来找你。”周鼎成含混道。

    “你这不是屁话吗,说了等于没说,我就问你是可能性大还是小?”况且不耐烦到。

    “你问我我问谁去啊,我怎么能知道谁会来?来几个人?这得全看以后的事态展,如果风头紧了,你必须转移,总不能在这里干坐着等人拿刀来砍你吧。”周鼎成道。

    “你帮我问问,我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况且闷闷不乐道。

    他现在想弄清楚事情究竟会展到哪一步,能否安心向石榴求亲,能否传承老夫子的衣钵。如果自己哪天拔腿走人,石榴不想跟着走怎么办?老师的衣钵怎么办?

    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况且真的愁了。

    “问也没用,这事没人知道,完全取决于护祖派高层的意志,如果他们打算跟你死磕到底,你也只能走人,别无他法。估计他们现在没有完全想好该怎么办,甚至有可能不知道你人在何处。”

    “他们怎么会找不到我,我就在这里待着啊,又没更名隐姓的。”况且纳闷了。

    “护祖派暗中一直在找你,也许是在等待出手的时机。不过,咱们上面的人可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用一切手段掩盖你的存在,混肴视听。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但护祖派没能找上门来,就说明了一切。”

    “咱们上面都有些什么人?”况且问道。

    “这些人你也差不多都见过,以后你要去南京的话,大相国寺也是咱们的一个点,若真要遇到事儿,去那里就安全了。上次你在凤阳见到的那两个人就是我上面最直接的,我估计她们也只能算是下层中的上层,我呢,在组织里就是垫底的。”周鼎成道。

    “组织?”况且佯装惊诧,继而摇摇头,这是什么组织啊,规格这么高,不会是中国的共济会吧?一股浓浓的阴谋味儿。

    不过,他忽然又想起来那个面纱下戴着多重面具的小姑娘,看上去比他还小,杀起人来却比谁都凶,号称亲王以下无人不可杀。

    “对了,那个小姑娘是谁?你说我还能再见到她吗?”况且忽然问道。

    “喂,小子,别瞎想啊,这个不能再琢磨了。已经有两个了,够你头大的,还嫌不够头疼啊。”周鼎成急忙警告道。

    “我没想什么啊,是你瞎想,我就是随便问问以后能不能见到她,怎么把你急成这样?不会是哪个大人物的私生女吧?”况且试探道。

    “别再问了,也别套我的话,这事就此为止,我啥也没说。”周鼎成手指点着他额头道。

    “不问就不问了,有什么稀罕的。”况且嘟囔一句。

    两人又喝了几杯闷酒,况且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应该先跟石榴还有老师说明一下情况。”

    “说明什么?”周鼎成又警觉起来。

    “就是我可能有一天会去海外啊?”况且皱着眉头道。

    “不行,绝对不行。我可告诉你,你的事决不能跟任何人说,说了就等于把别人牵扯进去了,就是害了他们。”周鼎成决然道。

    “我马上就要向石榴求亲了,这事怎么能瞒着她呢,假如以后果真出了状况,我不是成了骗婚的骗子了吗?”况且道。

    “那也不行。什么骗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真的嫁给了你,以后就是真有那么一天,也只能随你走。”周鼎成决然道。

    “按你的意思,就是明着骗,就是将骗婚进行到底喽。”况且两手一摊。

    “你这话太难听了,怎么会是骗啊?这叫有备无患,或许你根本不会去海外,甚至你的子孙后代都不用再遭那份转移的罪。你不是一直想这样的吗?”周鼎成眼睛一瞪说道。

    况且低下头,他的确是想彻底解决这件事,而且按照他的设想,事情或许没有那么严重。虽说让皇上下诏否决成祖的遗诏有些难为皇上,可是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朝廷上虽无公论,民间地方上还是赞颂建文帝的多。更何况,关键时刻千机老人不会撒手不管。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能不能拿到皇上的特赦圣旨,而是觉得不该让自己的子孙将来的生活漂泊不定,与其等临时再逃命,莫不如先去海外占据一个地方为王,将来展起来,就是在海外落根了。

    说起来,在海外扩大中华文明,想一想都觉得激情豪迈,再想一想连自己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晚走不如早行,你说呢?”况且没头没脑突然冒出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突然想走了?被这次的刺杀吓破胆了?”

    周鼎成迷惑不解地看着况且,觉得这浑小子胆子大着呢,不会如此就被吓跑了吧,要不然就是思念他父亲和妹妹太厉害了?

    “你说咱们要是真去了海外,能不能自己培育起新的国土?”况且沉默有顷,忽然问道。

    “那怎么不行,当年徐福不是带了三千童男童女去了海外,然后建立起了一个国家,就是倭国吧。不过我倒是纳闷,怎么看那群兔崽子也不像咱们汉人的血统,徐福当年带走的可是血统最纯的童男童女啊。”周鼎成道。

    况且摇摇头,自从跟倭国打交道后,老百姓们都认为这些倭国人就是当年徐福带走的三千童男童女的后代,这事即便再过几百年也没个定论,不过从基因学上来看应该不是。然则徐福当年带走的童男童女去了何处?难道真是去了异空间的蓬莱?

    有一种说法,渤海深处就是蓬莱仙岛,只是一般人根本看不到,更找不到进入的通道,也就是所谓的异空间吧。

    况且对这些说法自然很感兴趣,先前只当是玄幻故事听着好玩,不过自从他亲自见识过千机老人的神术后,对这些也就信大于疑了。

    当然他不会去向千机老人寻根问底,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

    “咱们在海外也有不少人吧?”况且问道。

    “小子,别想套我的话,这个我真不知道。”说着,周鼎成端着酒杯晃晃悠悠走了,还不忘顺手带走半坛子酒,回自己屋里继续喝。他是真怕自己一时不察,被况且套去一些不该听到的话,虽说他知道的也不多,但也不能随便乱讲,上面有严苛的规定,他的任务保护好况且,闲话少说。

    “喂,那是我的酒杯。”况且叫道。

    “喝完给你送回来。”周鼎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况父托人传口信

    况且看着周鼎成离去的背影直发笑,可是笑了一会就笑不出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忽然发现说了半天难题还摆在那,一动未动,究竟要不要向石榴求婚呢?万一结婚不久真的出现意外必须转移,怎么向石榴解释?

    他可是知道,石榴不像他哪里都能适应,在萧妮儿的家乡那座闭塞不通的山镇里都能其乐融融。石榴这等过惯了苏州热闹繁华生活的人,怎么能适应荒岛生活?简直难以想象啊。

    对于荒岛生活,其实他脑子里根本没概念,使劲儿想,也只能想起了《鲁滨逊漂流记》里的一些情节。

    他坐在那里沉思,不知是不是该向老师坦白,可是话该怎么说出口,总不能说再过几十年,天下就要大乱,陷入无休止的兵火战乱中,汉王朝最后被一群大辫子给征服了。

    这些不可思议的话要是说出去,他肯定会被当精神病对待,甚至后被扣上妖言惑众的罪名给秋决掉。

    “哥,你看谁来了?”萧妮儿开门走进来,笑着道。

    “怎么是你……”

    况且看到跟着萧妮儿进来,正向他合十施礼的人,简直惊呆了,半站半不站的就挺在那里。

    “况施主安好,小僧有礼了。”来人竟是个小和尚。

    况且可不敢当他是小和尚,在他眼里,这就是明朝三大名僧之一的憨山德清,而且是他最崇拜的僧人,他一出场,可以说唐伯虎、文征明根本不值得崇拜。

    “是德清大师来了,你怎么来了,真是再也想不到的稀客啊。”况且笑着跳起来,激动得手舞足蹈。

    憨山德清被况且这一跳吓着了,虽说他到各处都被当作佛教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受尽礼遇,可是况且的表现也过于夸张了吧。

    “况施主这是?”他欲言又止,转脸问询似的看着萧妮儿。

    萧妮儿抿嘴笑道:“他喜欢你,所以看到你特别高兴。”

    憨山更是吓坏了,这位公子不会有什么龙阳断袖之类的癖好吧,想着想着,就看了看后面的门,一俟不对头拔腿就可以逃走。

    “哈哈,大师登门,未能远迎,恕罪。”况且本想上来拉住他的手,再拥抱一下什么的,却也看出小和尚心中所惧,这才收回身子笑着回了一礼。

    “我只是个小和尚,万万当不得大师的称号,如此称呼我师父还差不多。”德清有些羞赧道。

    “他说你将来一定会成为绝世圣僧的,我也信,他看人可准了。”萧妮儿道,她也喜欢这位潇洒飘逸的小和尚,丝毫没有庙里那些和尚的酸腐气,贪钱气,还有装腔作势的味道。

    “施主过奖了,这个小僧是万万不敢当的,好好修行才是本分。”德清虽然抱负远大,却还是被况且“圣僧”的期许吓着了,连忙拱手回礼。

    天下和尚无数,圣僧却百年不见一个,简直就跟儒家中朱熹、程颐兄弟、陈白沙、王阳明这些人的地位差不多,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况且崇拜德清是崇拜他能出入儒释道三教间略无滞涩,真正融三教于一体,融出世入世为一体,其才气之高,足以跟苏轼相媲美,即便在佛教史上也是很少见的高僧,虽然他并没有五代两宋时那些禅僧地位高,德行却不差丝毫。

    况且家里很少来客人,经常来的就是丝丝、石榴秋香这几个人,最近唐伯虎、文征明也算是常客了,这些人来自然不奇怪。今天忽然来了一个小和尚,周鼎成马上就过来查看,唯恐出什么意外状况。

    况且给两人做了介绍,周鼎成淡淡点头,德清的名头他也听说过,只是他是学道之人,跟佛家天生不对付,虽说他跟寒山寺的方丈关系不错,那是另外一回事,跟教派无关。

    “久仰大人威名。”德清恭敬行礼。

    “你久仰我什么啊?”周鼎成颇为倨傲道。

    “大人诗画双绝啊。”德清淡然笑道,丝毫不乱方寸。

    “嗯,你一个小和尚还懂得书画?”周鼎成听德清赞他书画双绝,脸色马上和蔼了许多。

    “你懂什么,德清大师的书法比你强多了。”况且脸上有些挂不住,抢白道。

    “是吗?那我倒要请教一二。”周鼎成笑道。

    “不敢当,况施主谬赞了,小僧那几笔字焉敢跟周大人相比,罪过罪过。”德清益发有些不安了。

    况且也知道德清的书法的确不如周鼎成,甚至不如自己,可是他就是喜欢,就是欣赏憨山德清字里行间流淌的那股气质,往小了说是清灵出尘,往大了说就是佛气,如果真有这种气存在的话,反正可意会不可言传。

    当然德清现在的字远没有达到成熟期,还显得有些稚嫩,这却也正是况且看重的,后世人无法看到,因为根本不会流传下去。

    比如说谁想看看王羲之、颜真卿这些大师年轻时的字,有可能吗?所以他不但没有觉得德清现在的字不够好,反而认为比他曾经欣赏过的巅峰时的字更有味道,这也算是一种怪癖吧。

    “小师傅,你登门是要化缘的吧,我给你拿银子去。”萧妮儿心眼好,看到庙就想缴纳香火银子,看到和尚就想给钱。

    “不是,小僧此来是给况施主带来一个口信。”德清急忙摆手道。

    “口信?谁的?”况且忙问道。

    “是有人托小僧给况施主带来令尊大人的口信。”德清道。

    “什么,我爹的口信?大师是在何处见到我爹的?”况且激动起来,一大步跨过去,抓住德清的手催问道。

    “小僧没见到令尊,是岭南千佛寺的老方丈托我带的口信。”德清嘴角有些咧开,况且握住他的手有些重了。

    “哦,对不住,失礼了。”况且急忙松开手,露出失望的表情。

    “小师傅,你从岭南而来?”周鼎成有些疑惑,他的警惕性一刻不曾放松。

    他计算德清从岭南赶回来的时间,可是怎么算也不对,他不知道寒山寺传递消息的方法,如果也是人力一站站传送,现在应该刚到海外,顶多是中途跟德清遇上,怎么算都不大可能把消息传到岭南。

    如果是用信鸽传送的话,自然快捷许多,但信鸽往返,消息早该到了,而且为什么一定要让德清步行来传达这个口信呢?其中疑问可是不少,周鼎成不得不警觉起来。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环节出问题了,那么这口信是否可信也就值得怀疑,他并不怀疑德清的诚信,问题是他也是受人所托,托他的人是否可靠?更何况,他一时无法确认千佛寺的方丈是否属于同道中人。

    兹事体大,不得不防!

    周鼎成决定回头即刻去一趟寒山寺,把这件事确认一下,对他来说,只有寒山寺方丈的话是最可靠的。

    “大师,你快告诉我,我爹的口信是什么内容?”况且没想这么多,有点急不可耐了。

    “令尊大人的口信是让况施主且等半年再向陈家提亲,说是要准备聘礼,半年后送回来。到时候让施主请练大人或周大人代他提亲便可。”德清一字一顿转述着,那意思是原文照录,一字不改。

    况且躬身垂手站立,如同面前站着的就是他的父亲一般,恭聆父命。

    “半年?怎么会这样?”周鼎成也愣住了。

    “聘礼有那么重要吗?”萧妮儿也小声嘀咕道。

    况且苦笑一下,然后道:“父命难违,遵从便是,就这样吧,多谢大师。”

    言罢郑重再行一礼。

    “我说这称呼能不能改改,叫我德清,或者小师傅也行,别叫什么大师,小僧臊得慌。”德清赧然道。

    “你就是大师,虽说是将来的大师,可是大师就是大师。”况且哈哈笑道。

    周鼎成脸上阴晴不定,他沉思片刻,然后向况且使个眼色,转身溜了出去。况且知道他这是要去寒山寺求证一下消息的真实性。这老兄也是太性急了,真假消息也不在于在须臾之际。

    况且丝毫不怀疑德清转述口信的真实性,他可是高僧啊,品德那不是一般的高尚,怎么可能弄个假口信来骗人呢?不过他也没反对,德清只是转述口信,信息量还是太少了。他之所以没有阻拦周鼎成,是想得到更多的信息,知道父亲和妹妹的具体情况,人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妮儿,赶紧让刘妈准备一桌素席,我要跟大师痛饮几杯,也为大师接风洗尘。”况且看到德清,打心眼里高兴,在凤阳一晤即分手,没好好相处,也未及细聊。

    “不用麻烦了,小僧马上就要走,不过小僧千里传口信,你是不是也该学学东坡,给我写幅字什么的。”德清清澈的眼眸眨了眨,狡黠一笑。

    “什么?向我求字。我说德清大师,你弄反了吧,我留你下来,本是想请你给我写几幅字的。在你面前,我还是别露丑了。”况且说的完全是真心话。

    “小师傅,你是想要他的那副诗稿吧?”萧妮儿笑道。

    萧妮儿并不是石榴、丝丝那般心思玲珑的人,却往往一句话能直击人心。

    况且听到“诗稿”二字,顿时脑子一阵发晕。

第四百八十二章 德清和尚红了脸

    德清有些赧然地低下头,轻语道:“萧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即中,小僧未能免俗。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哈哈,好说,好说,一会就给你写,不过作为交换,你也给我抄一部《大方广佛华严经》如何?”况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还是抓住机会留下德清的笔墨。

    “啊……这得多少天才能抄完啊?”德清感觉自己上了大当,却又无法把话收回去。

    “不着急,不过《大方广佛华严经》的确长了些,要不给我来一部《金刚经》,怎么样?”况且退了一步,给自己找台阶下。

    萧妮儿抿嘴笑着,安排素席去了,她知道况且这是故意的,先爬个高坡儿,然后再找个台阶自己下来,这样容易让人接受。

    “好吧,不过我得回去用心抄写,写完后给施主送来。”德清想了想,也只好如此了。

    况且心中甚是欢喜,德清太单纯了,一点不会讨价还价,若是再讲讲,就算给他写篇《心经》他也会满足的。

    其实抄写佛经也算是和尚的日常功课,他们经常抄写佛经送给熟识的居士,或其他友人。有的和尚更是发大愿誓,以血代墨,刺指出血来抄写佛经,这虽有些骇人,却也比那些断指供养佛陀的做法平和些,易于让人接受。

    相传禅宗二祖为了让达摩传经,自断一臂来表示自己的心诚。这种自残肢体的行为也往往被儒家人士所诟病,儒家的圣训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也。

    德清求字让况且想起一件事来,当初苏轼连遭一路贬谪,像只皮球一般一直被踢到海南儋州,远在天涯海角,与中原好友音讯断绝。

    他的方外好友金山寺住持佛印大师一日上堂,发愁没人去海南,没法给他捎一封信。当时寄信除非用驿路传送,否则就是托人顺路转送,这当然必须是顺路才行。也有派专人送信的,可是海南太遥远了,即便佛印也不好意思派人千里跋涉,只为送一封信。

    当时堂上有个游方和尚,慨然道:“儋州不在天上,行即至耳。”当堂领了书信,转身就走。

    这和尚一路步行,半年之后来到儋州,把信交给穷困潦倒的苏轼。东坡大为感动,就问对方想要什么。此刻的苏轼几乎拿不出任何像样的东西,他问对方实际也是想不起自己能送什么。

    这位和尚只提出一个小小要求,请东坡给他写一幅字。

    东坡慨然提笔,写下一幅文采斐然,书法价值很高的字,这名和尚拿到字后,转身就走,又回到金山寺,把东坡的回信交给佛印,来回耗时一年有余。

    这幅字不消说是难得的至宝,这名和尚因此由一个籍籍无名的游方僧人而闻名天下。

    况且知道德清来求字也是援引此例,他却是愧不敢当,如果颠倒过来反而是合适的,毕竟德清乃是百年难得的一位高僧,自己何德何能敢跟东坡相提并论?

    德清捎来父亲的口信,让他晚半年再提亲,对这一点他并不在意,反正怎么说要结婚至少也得一年后,只是心里暗暗发笑,估计父亲以为自己是一穷二白吧。

    当初父亲没给他留下多少银子,只能维持清贫的生活,绝对操办不起聘礼。只是他哪里会知道,自己现在也算是一个小富翁了。仅仅送给石榴的三样珠宝至少就价值十几万两银子,即便在富庶的苏州也步入富人阶层了。

    不多时,萧妮儿和刘妈端上来一桌素席,还有一坛子好酒。

    刘妈也是信佛的人,见到身穿月白色僧袍、一尘不染的德清心头甚是喜欢,不住地行礼念佛,还跑回去捧着自己平常供奉的佛像来求德清给开光。

    德清哭笑不得,开光这事都是那些俗和尚骗钱的,他哪里肯做这事,可是又架不住刘妈泪眼汪汪的苦求,只好勉强装模装样,口中念念有词,两手舞弄一阵就说开光了。欢喜的刘妈眼泪都流出来了,以为这次真会有菩萨时时刻刻保佑自己。

    德清本不想留下吃饭的,却又迫切想拿到况且的诗稿,没法转身离开,就被况且硬拉着入席。此时,周鼎成也回来了,冲况且点点头,示意消息确实无误。

    德清看到了他们两人的交流,却佯装不知,心里并不反感,他知道这口信对况且很重要,人家要查证一下也是无可厚非。

    “我说小师傅,你这样子不像是从岭南走回来的,身上一点尘土都没有。”周鼎成坐下喝了杯酒,上下打量德清道。

    萧妮儿在桌下踢他一脚:“瞧你这话说的,人家就不许洗个澡,换件衣服啊。总得灰堆里钻出来的你才满意?”

    周鼎成赶紧闷头喝酒,不敢再逗弄小和尚了。

    况且和德清喝酒闲聊,方才知道两人在凤阳分手后,德清就开始游方天下,真的一直走到了海南儋州,可谓是到了天涯海角,然后又一路走回来,不坐车,不骑马,都是一步步量出来的。

    “小师傅,你干嘛这么苦自己啊,修行读经不就行了吗?”萧妮儿不免心疼,这种修行方式也太残酷吧。

    况且没想到,德清竟然用苦行僧的方式修行,虽说一路上不会吃多少苦,因为到处都有寺庙,都有落脚吃饭处,哪怕没有寺庙,民间也会有人愿意留他住宿、吃饭,他的风采实在太迷人了。

    “大师,你这一路行来,不知要有多少姑娘为你心碎啊。”况且忽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德清差点被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呛着,急忙摆手否认:“这怎么可能,施主莫妄言。”

    周鼎成和萧妮儿看着面红耳赤的德清,就知道况且一定是猜对了。德清年纪跟况且相仿,风采绝佳,简直就是唐玄奘再世,绝对是少女杀手,可想而知,他一路行去、归来,不知身后留下多少碎落一地的少女心了。

    少女爱慕英俊漂亮的出家人并不稀奇,唐朝的公主最喜欢找和尚做情人,从唐太宗的女儿到武则天,身边都没少过英俊强壮的和尚,而且还爱得死去活来。

    也许正因为和尚不许娶妻,成了一个禁忌,而世人对禁忌都充满好奇,越是不能为诱惑力越大,这也是人性之一。

    唐朝时的女道士也有不少故事,其中最出名的要数美女鱼玄机,她的风采一度引得众多少年子弟流连忘返。如果把鱼玄机拿到世俗中来,也未必是绝色,只是因为她的禁忌身份让她平添了许多光彩。唐朝有好些公主喜欢出家当道士,一则是唐朝以道教为国教,二则是道士更易于风流快活,不受世俗婚姻的束缚。

    况且的这一猜测弄得德清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像有什么破绽被况且看破了一般,他当然没有世俗的男女情爱心思,可是毕竟也是这年龄,情与欲的冲动也是难免,尽管他法理精湛,总能及时化解掉,却也在心里留下了一道道影子。这些杂念只有等他人中年,佛理更进一步后,才能彻底消磨掉。

    “不是我说你啊,小师傅,你干嘛出家啊,浪费上天赋予你的绝好才华、绝好相貌了。干脆还俗吧。”周鼎成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罪过,罪过,善哉,善哉。”德清吓得一哆嗦,急忙口诵佛号,仿佛不洁之物淋头一般。

    萧妮儿罕见地没有反驳周鼎成,看着德清,颇为怜惜地道:“小师傅,你是不是没有家了,也没有什么亲人,所以才出家的。你还是还俗吧,我们会照顾你的。”

    “就是,等你还俗,我帮你找媳妇,保准帮你找个富贵人家。你可以好好做文写字。”况且赶紧补上一刀。

    德清目瞪口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日日在火宅里煎熬,还一点自觉都没有,到底是谁可怜啊?

    周鼎成说什么他根本不在乎,挤对佛家几乎是道家人的本能,不值一提;他也知道况且纯粹就是逗他玩,同样可以置之不理,可是萧妮儿天性醇厚,说的是真心话,不能枉费了她的一片好意。

    德清一时没法回答。

    按佛家的说法,大千世界无非就是一座失火的宅子,佛陀曾说我有七宝,其实就是劝诱这些在火宅煎熬却不自知的人逃出火宅,觅得清凉。

    所以世人看出家人苦行修行,都觉得他们纯属自虐,其实在出家人看来,世人才是醉生梦死的受害者,任你怎样富贵滔天,也逃不过生老病死这一关,最后不过是继续轮回。

    宋朝时临济派的宗师劝告弟子们全心全意修行,告诉他们这辈子如果得不到超脱,下辈子就到驴腹马肚里讨生活吧,意思是说,如果得不到超脱,下辈子就会托生成驴马牛这些畜生了。五代宋朝时的和尚修行简直就是拼命,比世人十载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利禄拼命多了。想想也是,一个是为了不重新堕入轮回,一个不过是为了功名利禄,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德清想了想,还是挥了挥手,没有跟他们理论下去。可是萧妮儿还在等着他的答复呢,而面对这三人,这个话题怎么说怎么别扭。

第四百八十三章 德清挂单寒山寺

    五代、宋朝时中国的禅宗已达到最高境界,中原遭蒙元入侵改变了一切,禅宗虽在化外,却也遭遇重创,也就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明朝,出家人与其说是为了修行,更多的则是为了生活,像德清这等高僧已是百年难逢。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古时国家对和尚尼姑道士这些出家人管理得非常严格,因为出家人可以免除赋税徭役,还可以占有土地,这等于是跟朝廷争利,所以每一代王朝对佛道两家都进行严格控制管理,每个出家人必须经过考试合格,然后官府给度牒,才能正式成为出家人,享受各种免除待遇,绝不是你随便披一件僧袍,剃个光头就是和尚了,更不是随便在哪里建座庙,就可以自立门派。未经严格审核、批准,擅自修建庙宇、道观均是违法的。

    唐朝安史之乱时,朝廷不出军饷,就给郭子仪等大将放空白度牒,当时任平原太守的颜真卿也得到许多。这些空白度牒就是钱啊,可以卖给富人,而且销路极好。

    富人买度牒做什么?

    难道富人想明白了四大皆空的道理?不是。是这些度牒可以为自己的田产免除赋税徭役,而且是永远免除,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说白了,这就是国家把多少年的赋税徭役打包卖给了富人,而且是白菜价。政府急于回笼资金用于战事,才肯如此贱价出手。

    郭子仪等大将用这些度牒筹集了足够的军饷,总算平掉了安史之乱,光复两京,再造大唐。

    《水浒传》里鲁智深能出家当和尚,也是因为他当年救下的小娘子被一个富人纳为妾室,这富人手上就有空白度牒,只要填上名字就是正式和尚。鲁智深也因此逃过了官府的追捕,可见度牒作用之大。

    “我们说的都是真心话,不骗你的。”萧妮儿特单纯特厚道地说。

    德清简直快要哭了,没办法解释啊,若真要向三人传教的话,不说别人,周鼎成就能喷死他,一定是一场佛道两家的大辩论。

    “我……其实很快乐、很幸福的。”德清只好如此回答萧妮儿。

    “瞎扯,活一辈子,连个媳妇都不能娶,还快乐幸福什么啊?”萧妮儿蹬着纯洁的大眼睛说道。

    况且赶紧叫停,再这么折腾下去,非得把这位大师弄哭了不可,还想不想要大师的墨宝了?别看德清风采斐然,果真跟女人尤其是萧妮儿这样的少女打交道就简直就变成傻子了,一点经验都没有,要是跟况且、周鼎成辩论,几天几夜也不在话下,最后还能稳占上风。

    德清向况且投去感激的眼神,他真是招架不住萧妮儿的攻势,因为她是真心为他好,可是他又没法做出能够让她信服的解释。

    饭后,况且给德清写下诗稿,这次不是简单的抄写,而是真正用心写的,自觉比第一次写的还要好。

    德清喜出望外,他一路上可是听闻了太多对况且这诗的赞誉,他也是个诗僧,自然明白这诗的价值,更加明白原作者的手稿所具有的价值。另外他也真心喜欢况且的字,既有二王的秀美俊逸,更有颜柳的筋骨,其中还不乏苏体的天真烂漫。

    德清不仅是诗僧、禅僧,他对儒家文化的功底比一般的举人进士都要强很多,可以说他如果去应试科举,不拿个状元回来都对不起他那身才学。相比之下,况且在儒家经典上的造诣远不如他,除非两人比试背诵经典,况且或许有胜出的可能。

    况且也没让德清空手走,还是让他先给写了一幅《般若心经》当做“定金”,说好等他回到寒山寺挂单后,就会静心给他写《金刚经》。

    等德清告辞后,萧妮儿还撅嘴嘟囔道:“你干嘛不让我好好劝劝他啊,多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出家了呢?太可惜了。”

    况且苦笑道:“你以为他可怜?在他眼里,我们才是最可怜、最愚蠢的人。”

    萧妮儿又睁大了眼睛,没法理解,只是晃晃脑袋就不想这茬了,心里认为这里面真有她所不知道的深奥道理吧。

    周鼎成看了一会德清的书法,笑道:“我说小子,你干嘛这么喜欢他的字,也就是一般水平,颜体练的不错而已,火候功底都差远了。”

    况且给他一个大白眼:“我乐意,行不行?”

    周鼎成急忙道:“行行,你高兴就好。”

    萧妮儿笑道:“你不知道,他最喜欢这小和尚了,说他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圣僧,既然能成为圣僧的人,他的字自然就有价值。”

    跟着况且这么久,萧妮儿也懂些门道了。

    “且不说他以后会不会成为你所谓的圣僧,就是成了,字就一定有价值了?我还有皇上的墨迹呢,你要不要?”周鼎成不屑道。

    “要啊,哪位皇上的,赶紧给我看看。”况且马上盯了上来。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说啊。”周鼎成自觉失言,急忙否认。

    可惜晚了,在况且的死缠烂打下,周鼎成只好交出一幅明宣宗的画。

    况且真是大开眼界,宣宗的画后世少有流传,实际上宣宗的丹青不比宋徽宗差多少,堪称丹青皇帝。因他喜欢斗蟋蟀,又被人称为蟋蟀帝。

    宣宗时,正值明朝最鼎盛时期,三杨主政,政通人和,宣宗基本就是垂拱而治,整天无所事事,沉迷于丹青和斗蟋蟀这些所谓的雅趣,却也是明朝最好的皇帝之一。

    况且欣赏完宣宗的画后掷还给周鼎成,没有吞没,他知道,要是自己真无耻地吞没了,可就是割了周鼎成的一块心头肉。他对书画虽然也酷嗜,却还没到周鼎成那般丧心病狂的地步。而且在他心里,宣宗皇帝的地位真还比不上憨山德清。

    周鼎成收回画后,如释重负,魂儿都吓掉一半了,赶紧回去又弄了一坛酒、一盆羊骨头,喝酒吃肉压惊。

    晚上时,况且一个人坐在画室里,却在静静想着德清,说起来很有意思,两次相遇都是德清给他传口信,上次在凤阳,是告诉他赶紧逃到龙兴寺去,这次则是千里迢迢地传送父亲的口信。

    难道德清也是勤王派的人?不然何以让他给自己传口信?

    想到他崇拜的高僧有可能是这个秘密组织的人,他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这个组织的人在努力保护他,他却对他们一无所知,而且还无从打听。

    他现在唯一遗憾的是不知道父亲妹妹身在何处,处境如何,但从传来的口信说还能筹办聘礼,想必安全不是问题,处境还不错。能得到这样的信息,对况且而言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他不信佛,却喜欢佛理,更崇拜历史上的名僧、高僧,这些名僧、高僧的修行中有一种壮怀激烈让他感动,他觉得无论什么人以这种精神做事,只要不是为非作歹,就值得钦佩。

    神思之间,萧妮儿走进来,坐在他面前,单手托腮,看着他沉思。

    这些日子里,况且一直在推算六神丸的药方,经常陷入沉思状态。萧妮儿很喜欢看他这个样子,仿佛一个哲人,又仿佛是一个俯瞰天下、慈悲众生的圣人。

    萧妮儿说不出来,可是她喜欢,觉得这种状态中的况且仿佛天人一般,而她的心似乎就在这种俯视中慢慢融化了。

    可惜况且没能装神多久,一下子就把她抱过来,坐在自己膝上,就像抱一只小野猫。

    “别闹,再像刚才那样坐着,让我好好看着你。”萧妮儿抗议道。

    “那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雕像。”况且不理会,却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对了,你会捏泥人吗,把你刚才的样子捏成泥人放在我屋里,我就能天天看着了。”

    “那不叫泥人,叫塑像,也叫雕塑。”

    况且不知做了什么,引来萧妮儿一连串的抗议:“别闹,你现在不是还不行吗。不行,你会弄得我很难受,你自己也难受……”

    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慢慢转变成别的什么难以说出口的声音。

    德清挂单寒山寺后,果真老老实实为况且抄写《金刚经》,他现在很有名,所以即便在寒山寺挂单,还是有了自己单独的一个房间,墙壁上就悬挂着况且那幅诗稿,他时不时地看上几眼。

    他左边的矮榻上堆放着四书五经、《道德经》《南华经》等,佛家经典却是一本也没有,因为他还没有选好自己要主修的佛家经典。

    僧人游方天下,跟士子游学其实是一个道理,一则是增广见闻,二则是访师问友,而对僧人而言,又多了一层,叫撞法缘。

    一般每个寺庙都专门供养一尊佛菩萨,也主讲一部经典,尽管自从禅宗六祖以《金刚经》顿悟成佛,《金刚经》就成为禅宗僧人的不二选择,可是达摩主讲的是《楞伽经》,所以主修这部经典的僧人也不少。但这并不是说其余的经典如《华严经》《楞严经》《圆觉经》等就可以束之高阁了,恰恰相反,这些经书依然是各寺主要的教材。

第四百八十四章 老方丈话露禅机

    在所有宗教当中,佛教的学术体系最为完整,称之为佛学。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佛学不并非僧人的专利,其中的诸多原理多见于我们的日常生活,简单的如因果报应,人所共知;复杂的如“无我”境界,高深莫测。

    僧人幼时为沙弥童子,长大了才能叫做和尚,快到成年时,寺庙会把这些快成年的小和尚聚在一起,然后在他们面前摊开一部部经典,叫他们自己选择。

    选择的标准是这样的,如果看到一部经典能让你欢喜的雀跃不已,这就是你一生要主修的经典无疑,这种感觉称之为法喜。

    只有感觉到法喜,才算真正选对了经典。可是真能有这种法喜的人并不多,怎么办?那就漫天撒网,把所有的经典都读上几遍,慢慢来找感觉,假如还是找不到,就出门游方,去各地寺庙寻找自己的缘分,这又叫撞法缘。

    找到适合自己的经典,找到跟自己有法缘的老师,这都是一个成功和尚必须做到的,如果做不到,那就继续寻找。

    这不仅是禅宗的做法,也是大多数佛教门派的做法,只是律宗不一样。律宗主修的是戒律,只要严格遵守苛刻到极点、堪称残酷的律法,就是修行了,再就是在各地苦行修行。

    后世的最后一位高僧弘一法师就是律宗的律师。

    自五代、两宋以来,禅宗大兴,律宗则日益衰微,就是因为哪怕是最心诚的和尚对律宗的律法也是望而生畏,所以都转到禅宗门下修习参禅打坐,希冀着一日顿悟成佛。

    律宗的和尚叫律师,这跟后世的法律辩护人律师完全是两回事;正如佛家术语中的作家跟后世码字的写手截然不同是一个道理。

    德清出自凤阳龙兴寺,却没能找到自己的法喜,只好出游四方,一路走到天涯海角,走过了不知多少座寺庙,也不知参过多少高人名僧,却还是没能撞到自己的法缘。他也不气馁,撞嘛,本来成功率就不高的,撞不到没关系,接着撞就是,慢慢总能撞到。

    门开了,寒山寺老方丈走进来,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起身行礼,德清也就遵命,继续老实坐着,只是神态上拘束一些。

    老方丈负手站立在况且那幅诗稿下面,看了许久。

    德清坐不住了,赶紧起身活动一下肢体,然后随着老方丈一起看,却不知道老方丈在研究什么。

    他知道老方丈是主讲《金刚经》的,据说还自悟出金刚般若法,能在夜半化为丈二金刚,更有人传说他已经练就了佛门的金刚不坏之躯,当然这只是听说,德清未曾亲眼目睹。

    “这就是他的诗稿吧?”老方丈轻声问道。

    “嗯。”德清悉心聆听。

    老方丈的眼神格外柔和,仿佛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盯着诗稿,德清心里一阵狐疑,老方丈不会跟况且有啥特殊关系吧?要不为何如此关注他?

    想到这儿,他赶紧在心里暗骂自己几声,不知念诵了多少佛号。老方丈已经二十年没有出过寺院大门了,专心参金刚**,况且现在还不到二十岁呢。

    “方丈,为何让我给况公子送信啊,本来有更多更好也更快的方法。”德清想了很久这个问题了,只是一直没敢问。

    “因为你跟他有缘。”老方丈淡淡道。

    “有缘?”

    德清还真没想过跟况且是否有缘,两次相见也都是传信,尽管况且每次见到他,都像分别了八辈子的好友一般,他却没感觉到什么缘法。

    “你以后要和他多多接近。”老方丈既似建议又似命令地说道。

    “不会是让我给他当保镖吧,我可不会武功,何况他身边已经有一个武当高手。”对方丈的话,德清心中狐疑不解。

    “不是当保镖,却也是在护法,这跟会不会武功没关系。我知道你想学我的金刚般若,可是真不对你的缘法。”

    老方丈没有看他,眼睛始终盯在况且的诗稿上,一遍遍看着,仿佛参禅一般。

    德清略感失望,他的确想学老方丈的金刚般若,也想练就出金刚不坏的身躯,可是还没出口却被老方丈拒绝了。

    “可是护法没有武功怎么行啊?”他忽然一改名僧的派头,嬉皮笑脸道。

    “保护他的人中会武功的太多了,不用多你一个。”老方丈简言道。

    “那要我做什么?”德清问道。

    “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多跟他亲近就好。”老方丈道。

    德清皱着眉头,在参悟这段话,不知这是不是偈语,可是怎么琢磨也不像,但他却知道老方丈不会无的放矢,这话里一定有深意,只是他还没领悟而已。

    老方丈终于收回目光,看着他榻上那一堆儒家道家经典,然后淡淡道:“你还是想要融三教于一体?这是在做无用功。自古以来多少人想做这件事,却没人能做到。无论是宋时的佛印还是苏轼,所谓融三教于一体,充其量不过是掌握了解读三教经典的技能,那是术,非本也。”

    “那王阳明算不算接近了本真?”德清问道。

    “野狐禅而已。儒家只是治世之宝典,而非出世之宝航,理学家由此入手,从根子上就错了。道家不过是自了汉,有何研究可谈。”老方丈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德清对此显然不以为然,他还是很崇拜王阳明的,倒也是觉得王阳明偏重儒学、道学,所以他想要以佛学为根脚,融合三教于一体,也是对王阳明心学的纠偏。

    只是这话他不敢跟老方丈说,否则就是一顿当头棒喝,老方丈做金刚怒目的当头棒喝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也是回到寒山寺后才知道,他要传达的口信早就到了这里,可是却被扣住了,非得等他去口传不可,他一直不理解这个,既然这口信重要,应该更快些告诉况且才是,为何扣押不传。

    他并不是这个组织里的人,只是接触到了许多人,而且知道这些人在共同做着什么,其中的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况且。

    况且是什么人他并不了解,众所周知况且是一位名医的儿子,但这事是当不得真的,就像他接触的那些前辈一样,表面上是一种身份,实则是另一种身份甚至还有多重身份。

    可是他跟况且接触两次,却没有这种感觉,觉得况且很单纯,顶多不过是比同龄人成熟些。但老方丈的言行分明是在说,况且的身份不单纯很复杂,而且跟他有缘,也就是说,他们两人之间注定会有一种关系存在。

    老方丈说的这个缘,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怎么,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让你跟他多接触?”老方丈和蔼笑道。

    “嗯。”德清点点头。他不是不想跟况且多接触,而是不想见周鼎成,这人态度夸张,总是取笑他,而且肆无忌惮,更不想见那个一门心思劝他还俗的萧妮儿,她的单纯、她的真诚才是他最怕的,总能悄然拨动他的心弦。

    “这是为你好,你不是想要尝试三教合一吗,跟他接触久了或许真能找到路子,虽然我不赞同你走这条路,却也不妨一试。”

    “只是为我好?”德清不相信这话。

    “当然也是为他好,你们之间的接触无可无不可,却是有于胜无。”老方丈说禅似的。

    德清明白了,这还是为了保护况且,只是想要多一层保险,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难道有危险时,他能凭借自己辩口无碍化解危机不成?

    另外况且究竟是何人,凭什么牵动如此多的力量,既有专门的保护者,也有策应者,如果他真的有危险,难道不能把他转移走吗?这样更省时省力。

    老方丈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当初原本是要把他送走的,跟他父亲和妹妹一样,你知道后来为何改变了做法?”

    德清摇了摇头,眼睛却一眨不眨。

    “因为他从凤阳回来后,有些事情生了变化。”老方丈道。

    “哦?”德清轻声道。

    “他身上多了一件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老方丈像是自言自语。

    “是多了一个人吧。”德清知道况且回来后,身边多了一个萧妮儿。

    “那不算,他多的不是人,再多的俗人都不算什么,他身上多的是一种气运。”老方丈道。

    “气运?”

    德清感觉啼笑皆非,佛家不讲究这个,所谓四大皆空,哪里还有什么气运可言。老方丈啊老方丈,您这话可是说漏了。德清想巧妙地提醒一下老方丈,一时没找到适合的话头。这时,老方丈转过了身子,似要离开,却又停住了。

    “对,他身上多了承载天下的气运。我让你跟他多接触,也是想让你沾沾这气运的光。”老方丈还是说了出来,这句话分量太重了。

    德清目瞪口呆的愣在那里,喉头动了动,却没出声音。

    气运,承载天下的气运?

    这说的是什么啊?

    德清的确吓坏了,承载天下的气运,那不就是奉天承运吗?

    那不就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浑身却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况公子得意忘形

    况且第二天就去了陈府,告诉老师由德清带来的父亲的口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陈慕沙闻讯后,心头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了,虽说正式提亲还要等半年时间,但况父表明了态度,同意这门亲事,理论上说这桩婚事已经有了着落。

    这样说好像很委屈石榴,好像她嫁不出去似的,不过陈慕沙的确有难言之隐,当初中山王府提亲失败,之后的几年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了,还有门第富贵敢比中山王府的吗?

    这也只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陈慕沙一心想要况且做自己学术、家业的双重继承人,这桩婚事一日不定下来,他真的犹如芒刺在背。

    至于况且父亲半年后能不能回来,他没有问,可是从况且的神情中他已经明悟:况且的父亲妹妹不会回来了。

    这一点他早已有所感觉,正因如此,他才以况且的保护人自居,而不是单纯的师生关系。况且的父亲和妹妹的去向,他约略知道几分,却不想去深究,因为深究下去很多事情反而不好办了,只要况且这个人靠谱,其他的都不重要。

    况且出来时,恰好遇到红袖过来,见到他急忙闪身躲避一旁,然后低头施礼,却不说话。

    况且心情好,看到红袖红红的脸蛋,娇羞不胜的样子,竟一时有些情动,脱口而出道:“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直接把《西厢记》里的戏词说出来了。

    “好啊,这就惦记上了,我家红袖干嘛要给你叠被铺床的。”

    不远处,一个声音传来。

    况且心里一哆嗦,急忙转身寻路而逃,不想差点撞到石榴身上。

    他只好站住,讪讪笑道:“我这不是说戏词吗,说着玩儿的。”他眼角余光瞥处,红袖早就三步并做两步钻进老爷的书房里避难了。

    “戏词?这是哪出戏啊,跟我讲讲。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演戏的呢,而且很投入啊。”

    石榴脸上笑意盈盈,况且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若是后者,今天就惨了,这可是被抓了现行啊。

    “不是演戏,也不是别的,真的就是戏词儿。”

    况且有些冒汗,却又没法明说这是《西厢记》,西厢这类剧目在当时还属于淫词艳曲,在陈府可是**之列。

    他当然不相信石榴没看过西厢记,可是这话不能挑明啊。

    他急中生智,急忙打岔把父亲托人传回来的口信说了,而且特别强调传口信的人是德清,然后口若悬河地讲这小和尚道行多么高深,也就是出家当和尚了,不然的话,才子帮榜轮不着别人,即便如此,十年二十年后也是一代高僧云云。

    石榴没打断他,只是听到他说的口信后,美丽的脸蛋也泛起一丝涟漪,转瞬又平静下来,笑意盈盈地听着他瞎侃。

    “说啊,继续说啊,我就看你真能舌绽莲花不?难怪今天油嘴滑舌的,原来今天见到了号称江南辩才第一的和尚,可是好的你怎么不学啊?”

    “这个……人家德清辩才是没说的,可是他不油嘴滑舌啊,咱们别背后议论人,这样不道德。”况且道。

    “你还知道道德啊,你知道这两字是怎么写的吗?老爷子,你的得意门生就在你书房前调戏丫环,你怎么不管啊?”石榴蓦然提高声音喊道。

    况且当时脸白了,腿都有些软,今天实在是得意忘形了,这错误犯得有些低级。

    里面传来陈慕沙的声音:“反正早晚是他的人,不算调戏。”

    这次轮到石榴脸白了,嘴唇都哆嗦着,活生生给气的,二话不说,径直走进屋子里找陈慕沙理论,况且趁此良机一猫腰碎步小跑,确如漏网之鱼、惊弓之鸟般一溜烟逃了出来。

    一路上看到他的丫环、婆子还有家人都惊异却又含笑地看着他,然后盯着他后面看,却没看到小姐追出来,都心不免纳闷。

    这情景在陈府经常上演,不过以往被追的都是丝丝、秋香这两位,不知道今儿个怎么换成姑爷了,景致倒也不坏。

    况且和石榴的那层窗户纸早就捅破了,现在陈府的人也都把他当成了姑爷,只是老爷家规严,小姐脸皮薄,没人敢公然这样叫而已。

    况且逃出两条街,回头看看没人追来,这才放下心,慢慢踱步,调匀呼吸。

    今天这糗儿是出大了,尤其是在老师的书房前,他也纳闷自己怎么如此轻薄,如此胆大包天?的确是胆大包天,而不是色胆包天,因为他根本就没色胆这一说。

    陈慕沙知道他的心性,所以偏向他说话,至于说红袖以后是不是他的人,他根本没想过,也不愿去想。一直以来他的真是想法是,红袖应该像秋香那样嫁一个她自己爱的人。今天自己为何跟红袖开这么个玩笑,连他也找不到根由。

    老师那里怎么平复,他已经猜得了,估计老师说完那句话,马上会躲进静室,避而不见,只有那里是石榴不能进去的禁区,也是所有人的禁区。

    他没有坐车,也没雇轿,而是慢悠悠走回来,这才现其实也不远,原来还是太懒了。回到家后,他坐在那里回想着刚刚生的一切,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这么高兴,难道是在石榴那吃到甜枣了?”萧妮儿给他端来茶笑着问道。

    “我今天闯祸了。”况且老老实实道。

    “闯祸还这么高兴?”萧妮儿诧异。

    况且老老实实复述了事情的经过,萧妮儿听后想了想,然后道:“老夫子说的也没错啊,等你跟石榴结婚后,红袖当然也是你的人。石榴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胡说,怎么会是我的人,她也还是要嫁人的,就像秋香那样。”况且笃定道。

    “这是石榴跟你说的?”萧妮儿问道。

    “这还用说吗?我有你跟石榴就足够了。”况且坦言道。

    “这不是够不够的问题啊,石榴嫁过来,总要跟许多人的,可能到时候还不止红袖一个呢,你以后有福了。”萧妮儿笑的很暧昧。

    “好了,别说这个,绝对不可能。石榴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她能容下你,我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敢想别的?”

    “是不敢还是不想啊?”萧妮儿打趣道。

    “不想,真的不想。”况且斩钉截铁道,然后忽然又叹口气。

    萧妮儿也叹口气,知道他又想到什么人了,那人自然是左羚,正因为左羚占据了他的心,他才不会去想别的女孩子。要说姿色和气质,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上左羚?

    “你也别想了,总会有办法的,日子长着呢。”萧妮儿也只好这样劝解他。

    “也罢也罢。”况且连连摇头道。

    “对了,有件事总忘了跟你说,家里得添些人了。”萧妮儿忽然道。

    “添人?为什么?”

    “你想啊,要是石榴嫁过来,她可不像我,什么都能对付,老夫子也不会让她受委屈啊,肯定要陪嫁许多人过来,老夫子不是总要送你一些家人你又不要吗,等到那时候,就名正言顺过来了,你也没法不接受,人家过来可是来伺候小姐的。”

    “是啊,他们过来自然就添了许多人,咱们干嘛还要添人,又不是打架要讲究势均力敌。”况且还没反应过来。

    “我也不懂,是刘妈说的,要是满宅子里都是陈家的人,上上下下都叫你姑爷,外人看着还以为你是入赘陈家了呢,这样的话,你还不如直接住进陈府得了。”萧妮儿说道。

    “可也对啊,还是刘妈有经验。”况且有些茫然,他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什么叫也对啊?早该这么办了。”周鼎成忽然大咧咧走进来道。

    “你们商量过了?”况且指着周鼎成问萧妮儿。

    “这事还用商量,小子,这可不是小事,真像妮儿说的那样,假若宅子里里外外都是陈家的人,你就成赘婿了,在汉朝时不但低人一等,还得配到前线跟匈奴去作战,跟囚犯一个等级。”

    “讲历史我比你记得牢。”况且不愿意听了。

    汉武帝时,的确一有战争,就把牢狱里的囚犯跟赘婿征调到前线当炮灰,但现在是大明王朝,没这律法啊。不过,不管哪个朝代,一个男人只有穷途末路才会走入赘这条路,那多憋屈啊。

    “你明白就好,说实在的,我不是为你,你以后受不受欺负我都不管,反正你也就是惧内一族的,没救了,我是不想妮儿被陈家的人欺负着。果真那样,我是要飙的,到时候没面子的是你。”周鼎成道。

    况且有些头疼,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些家里家外的杂事儿,在家里他根本不管任何事,只有动用银子多了,萧妮儿才会跟他说一声,所有的事都是萧妮儿和刘妈安排,忙不过来就雇人,反正等着被雇的人多的是,随时都能雇着。

    “怎么着,你又不缺银子,干嘛还犯愁这个事?”周鼎成表示不理解。

    况且不是缺银子雇不起,他只是不想当什么财主老爷,觉得有些缺德,虽说经常交往的几位家里都是丫环家人一堆,别说文宾家里,就是唐伯虎、文征明家里也都有不少,他只是受父亲况钟的影响,凡事讲究亲历亲为,只有实在忙不过来的事才会雇人做。

    这应该还是早日逃难留下的阴影吧,人口少,逃跑时就没有负担,随时打包些金银细软就可以跑路。

    可是现在他就真的安全了?

    不用再担心跑路的事了?

    他心里犹豫着,一时真还拿不定主意。

第四百八十六章 唐伯虎愁绪萦怀

    唐伯虎这些日子一直闭门不出,满宅子的人都纳闷,老爷怎么转性了?以前很少出现这种情况,很难得见到他一整天闷在家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唐伯虎的去向一般有二,不是在去访友的路上,就是醉眠在哪家青楼。

    家人都猜测,是不是因为新领进家门一个仙子般的姑娘,老爷腻上了?

    自玉婵进门,就躲进一个小屋子里,饭菜都是丫环送进去,唐伯虎一次也没迈进那个门。

    他不是气玉婵,根本谈不上气,他是头疼啊,在况且哪里,他被周鼎成一顿臭骂方才醒悟,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活活把恩公给气瘫在床上了,这辈子能不能起来都两说。

    此外,美女玉婵刺杀况且的小道传闻,在街头巷尾已经是沸沸扬扬,唐府的人不认识玉婵,没人把那名美女刺客跟家里这位美女联系起来,尽管老爷做过不少荒唐事儿,但跟江湖这些狗皮倒灶的事从无牵连,主要是他没这个胆子。

    唐伯虎的家比况且家气派多了,不是普通的三进、二进的宅院,而是一座小型的府邸,毕竟他娶的是前大学士的女儿,这座宅院是老丈人给女儿置办的嫁妆。

    唐夫人陪嫁的嫁妆当然不止一座宅院,虽说这已经是一笔财富,唐府从里到外,连同家人丫环婆子,几乎是夫人在家做姑娘时的全套人吗,外带还加了一笔丰厚的银子。

    前大学士喜欢的是唐伯虎的才华,却也知道他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所以处处都替他着想,为女儿着想只是其中的部分原因,当然他若穷困,女儿自然也会跟着受委屈。

    况且和石榴结婚,除了房子不换,其余的也跟唐伯虎当年差不多,陈慕沙会为他们的小家连浴盆马桶都会置办齐全。

    唐伯虎虽说极受老丈人宠爱,却也因此夫纲不振,没办法,小门小户的读书人,哪怕是一代才子在钱财面前也要低头弯腰。

    夫人极贤惠,也很温柔,对唐伯虎的风流潇洒婚前就有所闻,虽然气闷却从来不说出口,用她爹的话说就是人不风流枉少年,等年岁大了收心就好了。

    夫人很孝顺,自小就听父亲的话,所以丫环婆子们对唐伯虎的荒唐不免气愤,夫人却总是压着自己陪嫁过来的人,虽说如此,也经常气滞心胸,慢慢就得了谁也查不出的病,先是身体一天天消瘦,然后就是经常病卧在床,家里也就经常弥漫着一股煎熬中药的味儿。

    唐伯虎愧在心中,却也改不了自己风流的性子,其实他也是赌气,老子在家里天天受气,还不许我去青楼耍耍威风?

    在青楼里,他可是主人翁的架势十足,每日里美女环绕,莺莺燕燕、燕瘦环肥,这个求幅字,那个求幅画的,看着他的眼色都跟嫔妃看主公差不多,他喜欢的就是这气派,只有在那里,还有在朋友中间,他才能挺直脊梁,才能真正挥出男子汉的阳刚。

    老丈人死后,家境大不如从前,最近几年全靠他卖字画维持家庭日常生活,他的地位才慢慢有所提高,可是背底里骂他白眼狼的人还是不少,说自家小姐的病就是他气出来的,都认为她这个唐夫人做的不值。

    这也是唐伯虎急于逃离这个家的原因,但他也没法离开这个家,因为已经有了一双儿女,儿子就叫唐虎,已经六岁了,是夫人生的,还有一个女儿才三岁,是夫人陪嫁的一个丫环被纳为妾后所生。

    “爹,那小屋里的姨娘是你新娶来的?”虎子按照他指点,写了一篇小楷,然后抬头问道。

    “不是,儿子,她是大姐姐,不是你姨娘。”唐伯虎摸着儿子的头说道。不管再外面如何荒唐,怎样怵这个家,一想到儿子,他还是会乖乖回家。

    “爹不是总嚷嚷着要娶回来一个美姨娘的吗?”

    唐虎小名就叫虎子,在家尊称虎少爷,只有他得到家里上下里外一片宠爱,地位比唐伯虎高多了。

    “不是,儿子。你没事别烦那个大姐姐,她是在咱家躲一躲。”唐伯虎嘱咐道。

    “那个大姐姐是从谁家逃出来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谁告诉你的?”唐伯虎很是诧异。

    “我知道的,只有从别人家逃出来的才会躲起来。爹,你真厉害,出门一趟就拐回来这么漂亮的大姐姐,啥时候我叫她姨娘啊,是几姨娘啊?”虎子抬头,对老爹一脸的崇拜神情。

    唐伯虎吓了一跳:“儿子,不是爹拐回来的,不许这么想啊。”

    他心里在哭,什么我拐回来的,我扔还扔不出去呢,岂止是烫手的山芋,简直就是烫手的铁块子,让人烦透了。

    “爹,等我长大也像你一样,要娶比你更多的姨娘。”虎子开心道。

    “有志气,儿子,不过不是娶姨娘,是娶媳妇,大媳妇小媳妇,记住了。”唐伯虎赶紧更正。

    “知道了,爹,是娶媳妇。”虎子溜下凳子,双手做飞翔状,“我要长大了,我要娶媳妇了,娶更多的大媳妇、小媳妇。”

    一个婆子赶紧走过来,抱着虎子,狠狠白了唐伯虎一眼,叹息道:“造孽啊。虎少爷,咱不学这个啊,虎少爷最有出息了,不学这些歪门邪道。”

    虎子在婆子怀里挣扎着:“不对,我爹最厉害,我要比我爹更厉害。”

    婆子好像唯恐少爷被这荒唐的主子熏染坏了,赶紧抱着孩子离开了。

    唐伯虎讪笑几声,也没办法,这位是夫人的奶娘,是家里说话有一定权威的准长辈,只要他纳了一房妾,就要听她骂上几个月,明里暗里、夹枪带棒的,他也只有听着,在夫人娘家人面前,他还真摆不出主子的威风。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也不用酒杯,直接喝了两口。

    他苦闷啊,文征明最近不见人影了,听说是一气之下到杭州美西湖散心去了,沈周也好像听着些风声,不知去哪儿躲着不见,另外那些狐朋狗党、青楼里那些损友被家人轰走过几回,再也不敢登他的家门。

    唐伯虎总觉得是住在别人家里,这里不像自己的家,简直就像是一座监狱,时刻受人监控。知交遍天下,知己有几人,到头来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要逃离这个家,这也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唐公子,给您添麻烦了。”

    唐伯虎吓了一跳,转头看,却是进门后就闭门不出的玉婵站在自己旁边,敛衽拜道。

    “玉婵姑娘,赶紧坐下。”他急忙起身让座。

    玉婵面容憔悴,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然而头依然一丝不乱,衣服也端庄整齐,女孩子爱美之心是任何威胁烦难都打不倒的。

    唐伯虎看着她,有些心疼,尤其是她这副素面朝天、却又怯弱兮兮惹人怜惜的样子,似乎别有一番风姿,老实说他也有些心动,若不是被吓着了,而且心里还有秋香,依他的性子,可能早就拿下了。

    “我就是个扫把星,连累了公子您,还害惨了老爷。”玉婵坐下,望着空中说道,眼神空洞洞的。

    “你也别这样想,慢慢就好了。”唐伯虎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她说的也是实情。

    慢慢就好了,真是老生常谈,却也是人们遇到万般无奈时难题时的大杀器,别无他法,一切只有寄托于时间的延缓,“慢慢就好了”。

    “公子,我是不是死了倒干净了?”玉婵仰脸望着唐伯虎道。

    她没有落泪,眼泪早已在小屋里流干了,心里的血也滴尽了,整个人现在处于贫血缺氧状态。

    不过她精神还好,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也就能坦然面对世上的任何事情。

    “别,千万别,姑娘,你在我这里住好吃好,开开心心的多好啊,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我可求您了。”唐伯虎浑身一哆嗦,他从周鼎成的话里品出了意味,玉婵得活着,还得活得好好的,不然他就有大麻烦上身。

    虽说他不明白周鼎成的话语背后的深意,却也知道,他领到家里一个身份不明的姑娘,然后这个姑娘又莫名其妙死在他家里,哪怕他是江南第一才子,恐怕也只有吃牢饭的命了。

    不能说唐伯虎完全糊涂,自打接回玉婵之后,他立即找来一部大明律法,仔细通读几遍,心里顿时明白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我知道,公子放心,我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玉婵黯然道。

    玉婵一出来,简直就像清场的大杀器一般,家里人都躲开了,仿佛玉婵是什么瘟神灾星一般。

    唐伯虎见左右无人,这才坐下,问道:“玉婵姑娘,你怎么会恨上况且啊,那孩子挺好的,虽说有时耍耍心眼,可也算仁义君子。”

    “玉婵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公子就别再问了。”玉婵依旧眼神空洞地望着空中说道,她的心已经死了。

    唐伯虎心里一阵痛,也不再问了。

    玉婵当然不会说她想杀况且是因为况且帮着唐伯虎运筹帷幄娶秋香,这还只是其一,另外让她痛恨的是本来在王若非心中第一号红人是唐伯虎,可是况且忽然闯进来,夺去了这个位置,她是在为自己的心上人鸣不平。

    她还因妒恨况且遭到主子羞辱,受罚跪了一个晚上,这种仇恨她不说有谁知道呢?男人有杀父仇夺妻恨,女人最大的仇恨无非是有人夺走了她的心上人。这两者都可称之为不共戴天!

第四百八十七章 韦知府巧遇况且

    暮春时节,草长莺飞的江南最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江南最美的地方就在苏杭二州,而不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扬州,当然,扬州本来也是美不胜收之地,却被那些盐枭盐商祸害得差不多了。

    况且依旧过着老一套的生活,上午开门行医,下午埋头在一堆堆脉案里研究着,推算着,只是现在多了一个项目:晚上小酌之后就会带着萧妮儿出去游玩。他在苏州待了若干年,一直还没好好游玩过,萧妮儿难得出门,去过的地方就更少了。

    况且在家忐忑了几天,还好石榴没来寻他的晦气,估计还是在家里把怒气都泄在为他出头的陈慕沙头上了,这才叫祸及师门啊,至于陈慕沙会不会感慨师门不幸,继而有清理门户的念头,他估计是不会的,得宠的孩子就是有胡闹的本钱,弟子门生也是如此。

    每天傍晚,他跟萧妮儿手挽着手在街上行走,都会格外引人注目,他也不在乎,就算他一个人在街上走,也是差不多,毕竟他现在也是苏州最大的名人了,堪与唐伯虎媲美。

    嘉靖年间,所谓女孩子不抛头露面的习俗并不像后世想象的那么严重,深藏闺中那是大户人家才享有的特权,小门小户家的女孩子要为家里的生计做许多事的,抛头露面十分正常。

    不过,男女同行,而且还手挽着手秀恩爱,这不仅在大明朝,就是到民国也够惊世骇俗的,可是况且根本不管这个,古时名人不都讲究携妓遨游吗?东坡更是带着一堆名妓坐在西湖的画舫中办公事,还美其名曰:公事湖上办。后世也传为美谈。

    既如此,自己带着心爱的人逛街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让他们大惊小怪好了,就当没看见。

    路上遇到的男男女女先是都诧异地看着他,待到认出是他后,也就释然。才子嘛,做什么事都是对的,不这样反而显不出才子的独特身价了。

    况且虽然在苏州很有名,可是认识他的人并不多,哪怕是经过比画那件事,能看清他的人也就是前面看台的观者,许多站着的人只是凑热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他逛过几次街后,差不多大半个苏州的人都认识他了。

    这主要源于他的病人,这些日子他虽然收治的病人不过几百个,可是每个病人都有几个家属陪着,这就有上千的人认识他了。

    在街上,这些病人一旦遇到他,自然会主动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尤其是那些他给免费的病人,那就不是一般的热情,恨不得把他拉进家里喝酒,于是一条街一条街的人也就都认识了这位城里最有名的才子兼喉科大夫。

    这些还在其次,主要是沿路那些少女,见到他都约好了似的开始红脸,有的站住脚定定地看他,然后涨红着脸跑开,有的则躲在街头巷尾瞄着他,也同样是涨红着脸,好像看他一眼就相当于喝了一斤酒似的。

    更有一些脸皮薄的人则是躲在门背后偷窥他,等他走过去,再出来看他的背影。

    况且开始还不适应,慢慢也就习惯了,由此想到左羚,还真同情她,估计她在南京的待遇比这疯狂多了,难怪她总是带着面纱。

    那些婚后的少妇还有中年妇女则是**裸地看着他,恨不得把他吃下去的样子,他更是视而不见,这种目光他在家里行医时经常见到,有不少妇女专门上他这儿来看病,诊脉后却现嗓子根本没毛病,充其量不过是是最常见的妇科病,他也不说破,直接对症下药。

    “你以后千万别跟石榴这样出门,否则她会被气疯的。”萧妮儿被一道道**辣的目光扫过后,苦笑道。

    “怎么样,我这回头率,要是设个江南美男榜,我也能在前三甲吧?”况且得意道。

    萧妮儿侧脸看着他,半天才扑哧道:“难怪丝丝、石榴说你自恋狂,你还真是啊。”

    况且故作诧异道:“难道我长得不够美男吗?”

    “美,不过前面得加个臭字,臭美。要是跟比画一样,估计唐公子、文公子可能连榜都上不了,你还有点可能。”萧妮儿讽刺道。

    “只是可能?”况且张大了嘴。

    “好好,不是可能,你是状元好不好。我怕了你了。”萧妮儿被逼无奈。

    “要不然我明天搞个江南美男选举活动试试?”况且一挥手臂道。

    “得,你还嫌乱子不够大啊,石榴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就先偷着乐两天吧。”萧妮儿道。

    “唉,我这不就是苦中作乐嘛。”况且不再继续遐想了。

    两人一边逛街一边逗乐说笑,倒是比待在家里欢乐多了。

    这天傍晚,春风骀荡,天边的云朵在燃烧。况且只小酌了几杯,对于他千杯不醉的酒量,根本谈不上酒意,可是饱吸了含有各种花香的空气后,他倒是醺醺然薄醉了。

    暖风熏得游人醉,应该就是这样的春风吧。

    他想到了一篇小说的题目:春风沉醉的晚上。这句最切合了。他对小说内容不大感兴趣,但小说名的确极富诗意,不是江南才子绝对写不出来。

    萧妮儿看了他一眼,警惕道:“先说好啊,回去可不许胡闹。”

    况且一脸坏笑地点点头。这几天他的心境一直波澜起伏,说准确些,就是春情大,每天晚上都要折腾萧妮儿一两个小时。

    萧妮儿倒不讨厌这个,心中还生着欢喜,可是看他那种难受到要爆炸的样子,着实为他焦虑。他不舒服,她也就加倍的不舒服,不管自己的身体实际感觉怎么样。

    况且心里也知道,这是体内那股荷尔蒙冲击成年锁的原因,连他也难以控制住。

    忍死易,忍欲难啊。

    他心里嘀咕着,最佩服东坡的三易三难了。

    忍痛易,忍痒难。

    他又想到前几夜的情形了。

    “喂,想什么哪,别瞎想啊。”萧妮儿看着他的眼神,心里直毛。

    况且最喜欢的是苏州河上的石桥,扶栏下望,一只只乌篷船在河面上游弋,河两岸,一堆堆少女少妇乃至中妇在河边洗衣服,四处炊烟袅袅,况且感觉眼前所见不像是真实的生活,自己仿佛是走进了一幅古画里。

    “你们两口子好兴致啊。”

    他们刚走上桥面,迎面就撞上他那位伪师兄知府韦皋。

    韦皋穿着便服,没带衙役,也没有书童丫环的,身边跟着几个幕僚,也都是他的好友。见到况且,几位都点头致意。

    “师兄这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啊?”况且笑道。

    “我体察什么民情,就是出来消化食的。”韦皋看到他很是高兴。

    “民女见过大人。”萧妮儿上前行礼。

    “别,别,我真当不起。你不是民女,你是我弟媳妇,不能叫大人,应该跟着我师弟叫师兄。”韦皋赶紧摆手制止。

    萧妮儿一笑,退到况且身边,韦皋的幕僚也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

    两边要过桥的,看到这伙人,也都认出是官府的人,急忙绕道别的桥走了。

    韦皋和况且在前面走着,萧妮儿在况且一面,落后半步,其他人则尾随在后。

    一路上,行人躲避,居民们不是躲进家里,就是默默点头,等着这伙人走过去。

    “师兄官威如海啊。”况且感慨道。

    “怎么,嫌我抢了你的风头啊。”韦皋笑着看着他,并不觉得这是讽刺,当官的如果没有官威还了得,老百姓不得上天。

    “不敢,在这座城里,没人敢跟你比风头。”况且说的是实话。

    “不说这些,找个地方好好喝几杯,你可是大忙人,难得遇上。”韦皋说的也是心里话。

    一行人找到一家酒楼,要了一个雅间。

    韦皋和况且同坐,萧妮儿坐在他身边,幕僚们坐在另外的桌子上。

    “师兄是有话要说?”况且心里已经有了约莫。

    “我要说什么话你不知道?前一阵子还说要去我那里走动走动,怎么到今天也没见你的影子,非得我来找你才行?”韦皋一拍桌子,假装严肃的样子。

    不过他这会的官威无效,不说况且,连萧妮儿都忍不住掩嘴而笑,其他的幕僚更是挤眉弄眼的笑话自家大人。

    有这么逼着人上门拜访自己的吗?大人这师兄兼父母官做的也够可怜的。

    况且无言,他也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原来他也很少进衙门拜见练达宁,大多都是练达宁派人约他,如果韦皋派人上门约见,他也不会不去。只是这种解释他自己都觉得过不去,相形之下,他倒的确好像只有陈慕沙一个老师。

    “没话说了吧?哼哼,治罪就好,过几天带着礼物去拜访我吧,也不用太贵重的,带一卷诗稿几幅画就成了。”韦皋很大方地道。

    况且心里一跳,真是师哥啊,怎么跟自己敲诈唐伯虎的方式和节奏一模一样啊。

    “怎么了,这点血都不舍得出啊?”韦皋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出,一定出。可是画得容我些日子。”况且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他现在看上去悠闲,实则非常忙碌,就是晚上也在进行药方的推算,他现在算是知道了,行医难,研究出一张药方更是难上加难,两者相比,就像研究出数学原理的数学家跟一般老师上堂讲课一样。

    “行,我就等着,看你能拖到哪一天。”韦皋笑道。

    “不拖,过两天就进衙门拜访师兄。”

    另一桌的幕僚都笑,整个苏州城谁不想巴结知府大人,能端着架子的也就是陈慕沙、王若非寥寥几位,在年轻的才子里,况且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一位了。

    酒菜上齐,一个幕僚出去告诉小二非召唤莫入,然后关上房门。

    况且心里明白:该来的马上就要来了。

第四百八十八章 统一口径藏奥秘

    韦皋跟况且碰了碰杯,一口喝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师弟,你那档子事今天得给我个准话,不然我可真的顶不住了。”韦皋不绕弯子,直奔主题。

    “师兄,什么事?”况且脸上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心里很清楚对方在问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装傻啊?就是那个小姑娘刺杀你的事,我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衙门里那些公人也不是吃干饭的。”韦皋的架势不像是聊天,而是真的要过问此事。

    况且心想,此事我已经摆平了,你干嘛还要过问,我到底该不该跟你说实话呢?

    “如果只限于在这座城里,怎么样都行,可是现在都察院连续下文,让我查明此事,我总不能不回应吧。不要说我,连练大人都快撑不住了,他只是不好跟你说,催我赶紧把事情弄清楚。”韦皋面露难色。

    “都察院?关他们屁事啊。”况且听到这名字就怒气冲冲,“他们究竟想怎么样?上次我被人绑架了,我是受害者,结果他们想要大兴冤狱,这次……”

    “这次怎么了,你倒是说啊?”韦皋冷笑道。

    “这次啥事没有,他们还想兴风作浪啊。”

    况且很佩服自己的急智,改口的毫无破绽。他要是说自己这次也是受害者,就掉进坑里了。

    “师弟啊,有事没事你我都明白,你什么意思我也懂,我不是说护不住你……”韦皋继续试探道。

    “师兄,我没想让你护着,我也没啥事麻烦你护着。”况且心头气往上涌,语气有点不客气了。

    “你急什么,我没说你非得让我护着,我就是表明我的心态,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韦皋解释道。

    幕僚们也都停下杯筷,看着这两人,唯恐他们真的起了冲突。

    “你干嘛啊,大人这不是为你好吗?”萧妮儿在一旁赶紧扯扯他的袖子。

    “就是,还是弟妹贤惠懂事。”韦皋借坡下驴。

    “师兄,我不是冲你,我就是不忿都察院那帮孙子,他们干嘛没事找事,非得把矛头对准我?”况且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都察院会插手这种捕风捉影的案子。

    “你别冤枉他们,这次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韦皋知道况且对都察院心有余悸,急忙解围。

    “不是冲着我来的,那是冲谁?”况且不明白了。

    “拙政园的主人。”韦皋轻轻道,然后望着窗外拙政园的方向。

    “王老先生?”况且心里咯噔了一下。

    如果不是听到周鼎成骂唐伯虎的那些话,他现在还真听不懂韦皋的话中之意,这是王若非当年在都察院的政敌找茬子来了。

    狗咬狗他当然不在乎,可是自己被搅进去了,这算怎么回事呢,他当然不愿意跳进这个坑里。

    “王若非现在还瘫在床上,为什么?一半真是气的,一半是在躲,对了,上次都察院想提你回京,你不也是装病才躲过去的吗?”韦皋此时才见了笑容。

    “师兄,你能不能不提这事啊?”况且满脸的不高兴。

    “不提就不提,你以为那是你在走麦城吗?不对,那是你在过五关斩六将,都察院最后连左都御史大人都出动了,不还是灰溜溜的回去了?另外,中山王府的铁甲军出面当护院,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整个江南恐怕就你这一家了吧。”韦皋无比羡慕地说。

    “谁稀罕啊,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嘀咕道。

    当时的场面和威风固然是到家了,可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憋了多大的火儿,到现在也没地方泄。

    一旁的幕僚都在笑,当时他们也在城里,见到了那一幕,那时候韦皋还在跟练达宁纠缠着接任的事务相争不下。他们都认为况且必然会被都察院提走到北京。别说一个秀才,就是知府,甚至是总督、巡抚、大将,只要犯了法,朝廷只要出动一队缇骑就能撞进笼子里带回去。

    可是,谁也没料到陈慕沙和中山王府的反应会那么大,居然不惜出动铁甲军把况且家围住,那意思明摆着,拿不出圣旨别想进门。

    这种场景他们没见过,在书上也没读过到几回。

    “都察院那帮人是想搞王若非,这本来跟咱们没关系,问题是想在你身上找突破口,我怎么会答应他们呢。这样,你赶紧回去请示一下老夫子,给我一个确定的说法,我汇报给练大人,然后由练大人报给都察院,这事就算完了。”韦皋深知此事必须有所交代,但最好是大事化小。

    “师兄,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什么事都没有。”况且嘴脸忽然一变,嬉皮笑脸道。

    “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让都察院盯上的就没小事。咱们得统一口径,不能让他们找到破绽。”韦皋提醒道。

    “什么没小事,我看是没好事。”况且嘟囔道。

    “是啊,都察院里能有什么好事,那就是个整人的地方。”韦皋脸色有几分凝重。

    况且点头,看来在这方面许多人的观点一致:都察院里没好人,可是还是有许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都想整人却不被人整。

    “跟你说啊,这事不仅都察院盯上了,还惊动了我老师,还有太岳先生,连殿下都关注你的安危,你平时出入还是小心些。”韦皋忽然探过身,在他耳边低语道。

    “至于吗,你可别吓我?”

    况且有些吃惊,没想到高拱、张居正都在关注自己,还惊动了太子殿下,我何德何能啊?即便这些人跟老师关系不错,也不到这个程度吧。

    他旋即明白了,看来勤王派、护祖派之争朝廷也在关注,而他就是两方争斗的焦点,这样一想也就通了。朝廷不是不知道这些江湖中的事,不过是睁眼装看不见罢了。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该看见的时候,朝廷一定会在暗中下手,控制事态展。

    他身上有些冷,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坏事,甚至对以后自己的最终目标会有好处。

    “师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说过今天就是给你表明个态度,省的你总是见外。别的地方不敢说,在这座城里,你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就是家里藏着朝廷钦犯也没人敢上门抓人。你就是杀人放火,我也能给你按住,你杀的人那就一定是罪犯,你不但没错还有功,你要是放火了,那就一定是自然失火,跟你没一个铜板的关系。谁要是不信不服,那就是跟咱们作对,是跟老夫子、练大人作对,更是跟我恩师、太岳先生甚至是跟裕王殿下作对。”韦皋颇为慷慨激昂道。

    “师兄,我真给你吓着了,我得喝杯酒压压惊。”况且赶紧喝下一杯酒。

    他知道韦皋这是在亮明态度,说白了就是站队,决定和他站一个队。可是韦皋背后是高拱,高拱背后是太子殿下。以韦皋的背景,为何要急赤白脸跟他绑在一起?

    原因他不知道,但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老师,难道说老师在太子心中的分量比高拱还重要?

    若是在中山王府,他不会有疑惑,的确,老师的话在魏国公那儿很有分量,可是没听说老师和裕王殿下有深厚交情啊,倒是听说老师在皇上面前能说上话。

    见韦皋的话有点夸张,萧妮儿笑道:“请大人放心,他这人从来不惹事,只要不被欺负到头上,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皇上的身体每况愈下了。”韦皋这次不是附在他耳边说,而是直接把嘴对着他耳朵小声道。

    “什么?”况且一惊,心下一算,的确,皇上日子不多了,按史书记载裕王也就是将来的穆宗皇帝要上位了。

    他没想到只是因为自从他穿越过来,许多事都乱套了,跟他读的史书史料截然不同,他也不知道这是何缘故,所以对史书记载也就不太在意。

    “好像练功练岔了。”韦皋坐回椅子上,轻声叹息。

    况且不禁想的有些多。

    太子殿下虽然身份早定,倒是因为皇上忌讳,一直没有正式定为太子,这也就给其他王爷留有了余地。

    他敢断定,韦皋向他和盘托出,目的是要他当个传话筒,把这番话传给老师。不用说,这背后一定有高拱的影子,甚至有可能是裕王殿下的意旨,韦皋恐怕也只是个传话筒。

    难道说一旦皇上驾崩,还存在皇位争夺的可能吗?即便如此,隐居苏州的老师又能做什么?

    他不懂这些,自己年龄小,眼界窄,庙堂上的水又深得能淹死龙,就别说那些大鱼小鱼了。

    “师弟,你不用多想,跟老夫子商量过后,给我一个说法就行。这样好统一口径,共同对付都察院。”

    韦皋说完,紧张的心情这才完全放松下来。况且能看得出来,韦皋虽然说了一番话,但他心里也不是十分明白。今天这事一定是奉高拱的指示所为。

    统一口径?

    不过就是统一战线罢了。

    只要况且,其实是老夫子给了韦皋一个说法,就是同意双方绑定,如果不给,就是采取旁观甚至对立的立场。都察院查案不过是个由头,高拱意在用这件事试探老夫子的态度。如果老夫子态度明确,都察院那边的事情高拱和张居正完全能压下来,更别说还有权柄在手的徐阶。

    说白了,这件事他和韦皋不过是两枚棋子,下棋的人是高拱和陈慕沙,背后的主使是太子裕王殿下。

    “好的,过两天我拜访师兄时,会给师兄一个说法。”

    况且心里明白,这说法他给不了,老师才有资格坐在对弈的桌前。尽管他不知道老师有什么资格去对弈,更不知道老师握有什么筹码,但他会把信传到。这就像当初练达宁要求他传话一样,只不过练达宁是明言,韦皋则采取了隐晦的方式。

第四百八十九章 老夫子不涉正题

    韦皋一众兴致满满的走了,况且看着他们离去,又坐了下来,萧妮儿陪在一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要来的菜几乎没动,况且现在也没胃口,他只是一杯杯慢慢喝酒。

    他面临一个选择,要不要传这个信,他无法忘却练达宁面临弹劾危险时,他被迫去向老师求教给老师带来的压力,过后老师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他现在也不知道。

    如果他不传信,此事也就到此为止,韦皋绝对不敢当面对老夫子提这件事。有些事必须在桌面下进行,决不能摊到桌面上来。

    “怎么了,压力这么大?韦大人说的挺好的啊。”

    萧妮儿倒是小口吃着,她觉得这家酒楼烧的菜比刘妈烧的好多了,更不用说她自己那点可怜的厨艺。

    “没事,我就是想坐一会儿,来,咱们喝酒,要的菜也不能扔下,太浪费了。”况且一笑,拿起筷子就吃。

    “不如把事情经过说了就是,反正韦大人也不是外人,再说了,咱们也有理啊。”萧妮儿道。

    “嗯,就按你说的办。”

    况且应着,萧妮儿不可能明白这里的奥秘,不要说她了,就是自己现在也是稀里糊涂的,只能看到露出水面的一点东西,水底下可能是一座狰狞的山峰。

    他想明白了,这件事必须一字不差地告诉老师。这事与他无关,完完全全是老师的事,而且很可能是老师一辈子的一件大事,老师退居苏州引而不,或许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多年以后,他去了京师,几乎站在了最高位置,忽然想到了这件事,他才现,这件事不是跟他无关,而是完全取决于他,而不是取决于陈慕沙,陈慕沙只不过是个执行人。

    当然,即便到了那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也没能完全了解,甚至也没有任何人能完全了解,就像一个人不可能完全了解一座高山,一片浩瀚海洋一样。

    但他现在还不知道,所以能做到毫无心理负担,刚才韦皋那副装腔作势、慷慨激昂的神情的确给他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

    从酒楼出来后,他先把萧妮儿送回家,然后转身去了老师家里。

    陈慕沙听到他的转述后,只是单单应声道:“我知道了。”

    这一刻,况且无比佩服自己的老师,好像看到皇上在奏折上用朱笔写下“朕知道了”几个字的样子。

    这一刻的陈慕沙在况且眼中既像是飘然出世的世外高人,又绝似武侠小说里寂寞如雪的绝世高手,即便顷刻间天崩地裂,他都能以一手平之。

    “你随便给他个说法就是了,以后要是谁再来找你,你就全往我这儿推,我出面处理。”

    说完陈慕沙不再提这事了,而是很有趣味地问他行医的点点滴滴,不是装作感兴趣,而是真有兴趣。况且也只好讲了一些这些日子的趣事,七七八八还真有一箩筐。至于那些少女、少妇乃至不知羞的中年妇女假装嗓子疼上门求医的事,他一个也没敢说。

    上次他闯祸走后,老师如何平复石榴的他不知道,估计老师也跟自己一样,能躲则躲,躲不过去就只好老老实实听着石榴泄一通,不会有其他高明的办法,不过从老师脸上,倒是看不出对他有任何怨怼的意思。他也就放心了。

    看老师并不急于表态,对于韦皋的提议他也就不再关心了,反正这不是他能涉足的领域,水太深了,怕淹着。

    陈慕沙问起药方研究的进展如何,还很细致地寻问了研究的过程,中医原理陈慕沙多少懂些,所以不明白一个方子怎么能适合所有人,这不大符合中医的“对症下药”原理,因为每个病人身体状况都不一样,对症下药的内在含义其实是:对人下药。

    况且谈起这个自然是眉飞色舞,这可算是他擅长的领域,就跟老师说起研究药方的方法、道理,以及各个步骤,陈慕沙此时像个小学生,听得很仔细也非常有耐心。

    况且心下叹服,这就是理学家,无事无物不研究不深入,处处讲究格物致知。

    “我师兄去了京城这么久,还没回来?”况且忽然想小王爷来了。

    “哦,他已经回来了,这两天就能过来。”陈慕沙道。

    “谢天谢地,我可是有点想他了,这一走就是这么多天。”况且自语道。

    “皇上只是想跟这些勋贵聚一聚,好像没有具体的事务。”陈慕沙笑道。

    “对了,老师,听说皇上龙体欠安,找这些元勋贵族不是想要托孤吧?”他试探着问道。

    陈慕沙大笑起来:“你想多了,皇上身体怎么样,外人不知,不过托孤不成立,裕王殿下太子名分早定,不用任何人拥戴,皇上百年后自然就是裕王殿下登基。”

    况且点点头,不敢再问下去。不过听说小王爷师兄回来了他真是高兴,平时不觉得,可是他离开这么长时间,不免感觉差了点什么。

    石榴和左羚要是能像他跟小王爷师兄一样多好,他宁愿和左羚保持石榴跟小王爷师兄那种关系。

    这念头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不可能实现。他跟左羚能终身保持石榴跟小王爷那种关系吗?他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做到。

    欲出门时,石榴正拿着一柄鸡毛掸子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转头看看老师,老师却已经进入静室了。

    “怎么样,还想逃啊,本来想找你算账呢,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咱们好好谈谈吧。”石榴上前一步。

    “用这个谈啊?”况且指指鸡毛掸子。

    他倒是不怕这个,这玩意就是来个几十下他都当掸灰了,可是面子何在?

    “那你想怎么谈啊,用江湖上的话来说,画出个道儿来吧。”石榴挥了挥鸡毛掸子。

    “天才,真是绝顶天才,这都懂。”况且急忙竖起大拇指赞道。

    “嗯,继续。”石榴鸡毛掸子举起一半。

    “女侠,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某家要去武当学艺,敬请上路,待某家学艺归来,一定跟女侠结成并蒂,做那遨游江湖的神仙眷侣。”他拱手抱拳,一本正经道。

    石榴忍不住笑了,腰都弯了,她从没见过况且这个样子,还真像是游走四方、拜师学艺的江湖人。

    “好了吧,这玩意挺沉的,我帮你拿着。”况且赶紧趁机把鸡毛掸子拿了过来。

    “好了,不跟你闹了。你说你上次跑什么啊,不就是想要红袖吗,那就大大方方要,反正早晚都得给你。”石榴很是大方地说道。

    两人并肩在花园小径里走着,况且感觉良好,说起来他跟石榴还真是难得花前月下,主要不在一块住,没机会啊。

    大晚上的你要约那个女孩子出来跟你在花园赏月赏花什么,听上去倒是雅事,可是根本行不通,别说有宵禁,就是没宵禁,谁家也不会让女儿跟你出去瞎溜达,怕贼偷,更怕贼惦记。

    “我哪敢有这心啊,天地良心,真的没有,以后呢,还是找个好人家,把红袖风风光光嫁出去才好,就像秋香那样。”况且道。

    “你真这么想?”石榴停下脚步,侧脸望着他。

    “当然,无一字虚假。”况且正色道。

    “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怎么做你管不了。”石榴点点头道。

    况且很知趣,绝对不争执这份干涉权,他还巴不得离远些。

    “这么晚了,你找老爷子有什么要紧事?”

    石榴关心的是这个,对况且的火气早就消了,当时也没真生气,就是闲极无聊,找事闹上一闹,只是闹过后,再跟况且见面就不免尴尬,就拿个鸡毛掸子当道具。

    况且也就把韦皋找他的事说了一遍,这事没啥好瞒的,反正他自己说起来都有云里雾里的感觉,任何人也听不出实质性内容来。

    “这些官老爷到底是为民做父母官,还是天天闲的没事找事?”石榴皱起眉头。

    “管他呢,反正跟咱们没关系。”况且也不想深究这件事。

    “也是,你不想做官,这点挺好,老爷子喜欢你可能也因为这个,不做官就能静心做学问,行医也很好啊。丝丝现在有时还头痛呢,不想让文宾做官。她是被练大人的事吓怕了。这几个月,听说好几个地方的知县、知府都坏事了,免官的免官,下狱的下狱,想想也真挺没意思的。可是做官是文宾家老爷子的意思,文宾也挺有官瘾的,处处跟练大人学,估计也是想将来像练大人那样吧。”

    石榴见到况且很高兴,一口气说了很多,遇上他们的家人都转过脸笑。这一对金童玉女有说有笑,令人羡慕,可这位金童手里干嘛拿个鸡毛掸子?这也太煞风景了,简直不伦不类。

    鸡毛掸子根本不是谈情说爱的道具啊,你手里拿个折扇摇摇也算是那么回事,虽说有装的嫌疑。

    “我不做官那是家规,再者说我也真不是做官的人,若是真的当上了,也肯定能创罢官记录。”况且笑道。

    他性情懒散,心软,根本没有当官的素质,当官至少得有心狠、心黑的基本素质吧,还得有谄上欺下的基本素养,这些都是打死他也学不会的东西。

    两人坐在一个凉亭立竹椅上,丫环们拿来锦垫和茶水,就退到外面等候。

    两人闲聊着一些事,况且才知道文宾现在真是下帏苦读了,闭门不见人,除了偶尔去南京找练达宁释疑解惑。这倒也在情理中,他已经说了要为功名推迟婚礼,总得拿出点样子来,而且况且觉得这家伙还真不是装的。

    文杰最近也没露面,说是去杭州推销他的游戏盘了,估计就是闲的难受,因为况且最近行医,没空陪他玩,只好出去游山逛水了。

    “丝丝、秋香最近没来?”况且倒是很意外,他觉得这三人应该日夜不离才对。

    “秋香那丫头最近状态不对,不知道犯啥病了,这都是你惹的祸。”石榴说着狠狠瞪他一眼。

第四百九十章 况且拜访韦知府

    况且做出颇受委屈的样子,一只手捂着胸口道:“我什么也没做啊?秋香犯啥病了?”

    “你让唐伯虎收下那个玉婵做妾,秋香好像有些犯堵。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石榴隐隐乐道。

    “她不是哭着喊着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况且笑了起来。

    “那是说说而已,你以为她真的不在乎?自从找到那个荷包之后,情况不一样了。”石榴一语道破。

    “那要怨那个荷包,不能怨我啊,我哪里知道会出现这个情况。”况且嘿嘿道。

    “你好意思说,还不都是你惹的祸,要不是你给唐伯虎出那么多鬼主意,秋香至于这样嘛。”石榴没好气道。

    “我这不是为秋香好吗,你说她不上不下的,最后怎么办?你和丝丝能陪她一辈子吗?”况且一摊双手道。

    “是呀,秋香的事我和丝丝都犯愁呢,不过我倒是奇怪了你从来不管闲事,怎么对这种事这么上心?”石榴的小心机又开动了。

    况且无语,的确,这事不符合他的为人,他要不是相信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也不会插手此事,他是真想把这事引导到正确的历史进程上来。

    如果用薛定谔的量子力学原理解释,即便已经生过的历史进程也未必不能更改,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穿越过来。那么自从他瞬移过来后,一切还都在未定中,也就有了改变的可能。只是他没有引导历史的能力,也没现谁有这个能量。他不过是好奇现在的历史走向究竟是怎样的,在细节上会跟历史记载有多大的偏差。

    “好了,不说她们了,说说我们吧。”石榴忽然话锋一转,脸上又现出那种笑眯眯的神情。

    况且心里一跳,但凡石榴露出这种神情保管没好事,一定是想出什么捉弄人的鬼点子了。

    “咱们啥事啊?”况且有意向她靠靠,想吓唬她一下,可惜全然没用。

    “来,站在我面前。”石榴拉着他的衣角,她现在也不好意思公然拉他的手。

    况且老实站起来,然后站到他跟前。石榴话音很是温柔,甚至透着许多甜蜜,可是越这样越是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跪下。”石榴还是无限温柔地道。

    “别,上次那事不都说开了吗,怎么还来这手啊?”况且当然不肯从命。

    “你到底跪不跪吧。”石榴的脸马上冷了下来。

    “你总得说明缘由吧?”况且哆嗦道。

    外面的丫环都偷着笑,赶紧背过身去,不再看凉亭里的情景。

    “缘由,你自己答应我的怎么都忘了?好,给你十息时间,想不起来的话,这辈子就不用再想了。”石榴真的生气了。

    况且脑子里飞旋转,猛然间想了起来,他答应要在春天的花前月下向她求婚的,真该死,怎么竟然忘了。

    他数着呼吸,还不到五息,可以再等等。

    “真的想不起来了?”石榴急得快要哭了。

    “提醒一下好吗?”况且逗弄她。

    “不,就不。”石榴眉毛上挑,快要飙了。

    况且知道火候到了,急忙单膝跪地,握住她的手,非常诚挚地道:“石榴,嫁给我好吗?”说完这话,他自己都快吐了,这都什么礼节啊,也不知道是哪些无聊且愚蠢透顶的人明出来的,还好意思称之为浪漫。

    “你想起来了,不是,你根本没忘,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石榴笑了,可是转瞬间又羞恼交迸,挥动着小拳头捶着他的肩膀。

    况且心里叹息,到底谁是瞬移过来的,怎么自己好像是地道的明朝人,这位倒像是后世的现代人?

    “赶紧说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可要撤了。”况且趁机叫板。

    “你威胁我?”石榴还没有过足瘾呢。

    “不是威胁,我脸皮薄,受不了被拒绝的打击。”况且找补道。

    “你还脸皮薄,都厚的跟城墙似的。好了,本小姐答应你了,起来吧。”石榴此时悬起的心才回到正确的位置上。

    她这些天都抓不到况且的人影,心中很是焦虑,去年说好的他要在春天的夜晚、花月为媒向她求婚,可是这春天马上就过去了,况且却好像忘得一干二净似的,她怎能不急不烦恼呢。

    今天她堵着他正是为此事,不料况且还是没事人似的跟她瞎侃闲聊,就是不提这事,最后她脸皮再薄,也只好自己主动了。

    “别,别,还有重要仪式呢。”况且笑道。

    “还有什么啊,我都答应你了?”石榴纳闷。

    “这个。”况且说着,起身向她凑过去,想亲她一下。

    石榴急忙推开他,羞的粉面通红,腾地跳起来跑了出去。

    “小姐,恭喜。”

    “小姐,赏钱。”

    “小姐,喜钱。”

    外面的丫环们一个个把石榴围住,纷纷伸出手来。

    两天后,况且如约而至,带着一卷诗稿、一幅唐伯虎的画、一幅沈周的画来到知府衙门拜访韦皋。

    见这么个伪师兄宗不能空着手,送什么礼的确也费了他不少脑筋,虽说他无求于韦皋,可毕竟韦皋对他一直很好,很照顾,现在家门外还天天有两个公人在守着,晚上这条街上的巡卒更是加倍,这份好意总得回报。

    如果不是他从唐伯虎手中敲诈了不少字画,还真舍不得拿出来送礼。周鼎成的字画当然更好,他根本不舍得出手。

    “师弟呀,我就是随便一说,你还真当真了。”韦皋一见到况且,喜上眉梢,即刻把他领进签押房里坐下,还有几个幕僚陪同。

    打开字画,见是唐伯虎、沈周的画,韦皋急忙道:“师弟,这可收不得,我要的是你的画,这两位才子的画很值钱的。”

    一个幕僚笑道:“大人,这这话可就有误了,现在况公子的画不比唐伯虎的画价格低,据说南京方面还有人喊出比唐伯虎高二成的价格呢,却根本买不到。”

    “也是,是我失言。师弟,你别介意啊,我就是想收藏你的画,纪念咱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韦皋急忙改口。

    “师兄甭客气,我实在赶不及,过些日子等我闲了,好好画两幅给师兄。”况且真不在意这些虚名。

    也有书画商托人上门求购字画,喊出的价码的确不低,可是别说况且手头无货,就是有也不会出手,身边还有一个立志买下他所有字画的周鼎成呢。

    另外他还有别的计较,根本不可能跟书画商打交道。

    韦皋跟几个幕僚先欣赏了一会况且的诗稿,大赞了一阵况且的书法。况且此次的诗稿只是抄了几杜甫的七律,不是那木兰辞。

    随后,大家一边饮茶一边欣赏唐伯虎、沈周的画。

    文人大体上没有不懂书画的,书画同源,合格的文人书法基本也不会太差,至少一手漂亮的馆阁体是科举的必须,国画是一种线条艺术,从原理上说跟书法一样,不过技法的差异就大了,两者间隔着的不是一座山,而是绵延不绝的山岭。

    即便如此,懂得书法的人欣赏国画也是顺理成章。

    韦皋的幕僚中有几位擅长丹青,只是没有名气,此时有机会鉴赏两大才子的绘画,自然不肯放过。

    韦皋对字画显然兴趣不大,看了一会儿就拉着况且在一张圆桌前喝茶聊天。

    “那件事情,老夫子怎么说?”韦皋很是轻描淡写地问道,可是手里端着的茶盏却不小心溅出几滴茶水。

    “师兄的意思我已经告诉了老师。”况且淡淡道。

    “你转告的是我的原话吧?”韦皋略有局促的问道。

    韦皋把茶盏放到桌子上,手指肚抚摸着晶莹的瓷胎,这可是宣窑的瓷器,贵重的很,一套瓷器也就顶上唐伯虎一幅画了。

    况且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说该如何转述老师的答复。

    韦皋目不转睛的盯着况且,等着他说出那句话来,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也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时刻。

    况且笑道:“师兄,你就放心吧,我可是一字不差地转述的,老师只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了’。”

    “多谢。”只是一瞬间的工夫,韦皋头上都冒汗了,“师弟,你明白老夫子说这话的含义吗?”

    “以我的理解就是同意了,师兄要是觉得靠不住就只有亲自去问老师了。”

    “不用,不用,这我就放心了。对了,前几天有个朋友过来,送我两套茶具,这是其中一套,宣窑的,一会你带走一套。”韦皋压住心头的激动说道。

    “师兄,老师是从来不收礼的,恕我无法转交。”况且摇头道。

    “不是送给老夫子的,是送你的,我听说你也喜欢茶具,最喜欢紫砂壶,这宣窑的茶具可是比紫砂茶具好多了。”韦皋急忙解释道。

    “好吧,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师兄抬爱。”况且知道,他若是不收下这礼物,只怕韦皋那脑袋里又不知转什么念头了。

    至于玉婵的案子,况且还是坚持原来的说法,就是一个姑娘来看病,碰巧剪子掉了,他跟那个姑娘一起去捞剪子,旁边的人就以为是那个姑娘要刺杀况且。

    韦皋点头,具体怎么回事他虽然没看到,却也能从各种事上分析出来,但这都不要紧,既然况且跟老夫子都坚持这样说,他就这样回复给练达宁。这事毕竟只是个由头,把老师高拱的意思转给老夫子,再把老夫子的意思传给恩师,他的任务就顺利完成了。

    恩师的意图是什么,他无法得知详情,反正是希望和老夫子联手。皇上龙体欠安,这事肯定跟裕王继承大位有关系,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想到这里,韦皋轻轻放舒了口气,一切总算平安啊。

    有些事情不宜涉足过深,否则脑袋在脖子上就不安稳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王若非演技高超

    这天傍晚,况且正想带着萧妮儿出去沐浴晚霞,王若非的大管家忽然来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来人施礼后道:“家老爷恭请况公子过府,有事商量。”

    况且一怔,面露严峻之色。王若非还有脸约见自己?虽说他不是玉婵行刺的主使,可是家教不严这条罪状他是逃脱不了的。

    王家大管家见况且似要拒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况且的大腿道:“况公子,请您好歹走一趟,不然老小儿只能跪死在这里了。”

    况且急忙拉起他道:“老人家快起,我去就是。”

    况且觉得好笑,去走一趟也行,看看王若非究竟病成了什么模样。

    这次轮到王家大管家愣住了,他以为这次的差事非得把腿跪断了,把头磕破了,最后才能请动况且。来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决定使出苦肉计,一定要打动对方,没想到况且一口就应承下来。

    况且拍拍他肩膀:“王管家,我跟贵府老爷一向交情不错,贵府老爷让你来请,我哪能不去?请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服。”说着转身向里走。

    “况公子,不用换衣服,车子在外面等着呢。”大管家一把拉住况且的衣袖,唯恐他进去后就不出来了。

    况且气的笑道:“老人家,你还怕我跑了?我总得跟家人说一声去哪儿啊。”

    大管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讪讪的松开了手。

    况且本打算出门逛街,穿着比较休闲,这不符合拜见一位长辈的礼节,因此回到里面换了一身正规的衣服。

    周鼎成听说他要去见王若非,急忙过来道:“我陪你去,防止那老小子玩猫腻。”

    “不用了大哥,王家那些人就是存心使坏,也留不住我。”

    况且身着一件宽大的衣服,里面手腕上帮着一架暴雨梨花针,另一支袖筒里还藏着两只装有暴雨梨花针的毛笔。这些弹药量就算对付两位高手都够了,何况王若非家还没有他对付不了的高手。

    况且判断,王若非此次派人来请他主要是求和,不会有敌意。这里是苏州地界,况且的背后都有谁,王若非心里一清二楚,决不可能拿一家子性命来玩什么拼搏。

    “那我跟你去。”萧妮儿道。

    “你跟我去干嘛?”况且笑道。

    “万一有什么事,我也能踹倒几个,你好跑啊。”萧妮儿瞬时间野性爆。

    “行了,都别充大侠了,我不会有任何事的。”况且说着,撸起袖子,露出那具精巧的暴雨梨花针。

    “这是什么?”周鼎成好奇地问道,他还没见过这玩意儿。

    “就是专门对付你们这些高手大侠的。”况且介绍了一下暴雨梨花针的用处。

    周鼎成却摇头:“奇技淫巧之物,没有实用价值,谁会站在你面前让你打啊。只有瞅冷子打出去,也能挥奇效。我告诉你,只要感觉不对,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周鼎成对王家的情况比较清楚,所以没有坚持跟况且去见王若非,其实不仅王家,苏州城里也没有几个武林高手,知府衙门对一切异动盯得死死的,江湖上的耳目眼线从未松懈。

    况且带了一盒左羚派人送来的安魄宁神丸,这种药已经开始正式售了。

    王家不但派来了车,还带了两个家人准备一路服侍,或者说是护送。况且见了也是心中笑,难不成怕自己中途遇刺,王若非无法说清楚?

    一路无话,进入王家后,况且现,拙政园还是施工量不小,可见得王若非虽然病卧床榻,园子并没有停工。

    车子进了王家并未停下,直奔内宅而去,一排侍者早已等候在那里,下了车,王若非的贴身丫环领着况且往内室走。

    “这位姐姐好面生,我来过几次,咱们好像没见过。”况且没话找话道。

    丫环低头笑道:“我们姐妹有几十号人呢,公子哪里都能认识。”说完,雪白的脖颈已经红透,仿佛晚霞浸入其中。

    “请教姐姐芳名芳龄。”况且有点好奇,追问道。

    “难不曾公子想娶婢子做妾啊,问得这么仔细?”丫环虽有羞涩,却并不回避。

    “不敢,家有悍妻,无非问问而已啊。”况且一脸的无奈。

    “公子骗人,你还没成亲,哪来的悍妻。石榴小姐可是出名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过门后也一定是贤妻良母。”丫环不敢抬头看他,低头笑着道。

    “你倒是很会说话,你家老爷很疼你吧?”况且负手挺胸,摆出城里那些阔少爷的样子。

    “婢子只是笨拙丑陋下人,老爷身边多的是长得漂亮的姐姐,婢子哪里能凑上前去。”

    “这可是明珠暗投了啊,我得在你家老爷面前为你争一口气。”况且儿女情长起来。

    “公子,您可千万别跟老爷说这种话,婢子求您了。”丫环忽然停住脚步,转头可怜兮兮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一滴泪水。

    况且见此颇为过意不去,他就是没事闲聊,从内宅门口走到王若非的卧室有一段很长的路,闲话几句无非消磨时间而已。另外他也想趁机四处查看,王家有无格外的布置。

    “既然如此,我不说便是。”况且握住她的手,顺手把一块约莫有二两的银子塞到她小小柔柔的手里。

    “路我认识,自己走就行了,不用麻烦姐姐带路。”况且大步向前走着,心下不由喟叹,没想到这番闲聊有可能给这丫环带来一顿责罚,那可真是罪过了。

    医者父母心,这是做一个医生的基本素养,对病人要像父母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况且虽然还不能完全做到,却有了颇深的体会。

    医者为病人可以不惜割股治病,这种父母心跟佛家的慈悲哀悯世人,不惜割肉喂鹰,救济苦难众生没什么区别,更符合儒家的仁心。

    行医这些日子,况且现自己的心越来越软了,不然的话对玉婵也不会煞费苦心地规劝和营救,还硬是把她跟唐伯虎绑在一起,遂了她的夙愿。

    老师鼓励自己行医,是不是在培育自己的仁心?

    丫环珠泪潸然目送况且的背影,多好的公子啊,玉婵姐姐怎么失心疯了呢,竟然要去杀这样公子?

    她的月银只有几钱,这二两银子对她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快走到王若非卧室所在的那座古老的房宅时,一个高挑漂亮的姑娘走过来,行礼后道:“婢子月婵见过况公子。”

    况且这一比较心里有数了,难怪刚才那个丫环说自己靠不上老爷跟前,的确按姿色而论,比这位月婵差多了。月婵的美貌跟玉婵相比,可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他也服气了,王若非在哪里找到如此多的美女,虽说苏州美女成群,也只是说说而已,满大街的不过是一般姿色,美到玉婵、月婵这种程度的女子,在苏州也是万中无一。

    “姐姐好漂亮。”况且还了半礼笑道。

    “多谢公子夸奖,不过婢子能大胆问句,这是您心里话吗?”月婵微笑道。

    “当然,绝对是心里话。”况且笑道。

    “好,请您记住这句话就行。”

    月婵落落大方,更没有玉婵每次见到他时都会摆出的臭脸,这让他感觉很舒服,可是听到这话还是吓一跳,让自己记住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敢接话,唯恐再惹出事端。

    “怕了吧,不能对女孩子乱恭维,更不能随便承诺什么的。”月婵看着他的窘态,笑了起来。

    王若非的卧室里弥漫着中药的味道,这种味道况且太熟悉了,也不讨厌。

    此时卧室大床周围站满了丫环,看到况且进来,都躬身行礼,却没一人开口说话。

    况且回礼后,站到床前,查看了一下王若非的脸色。一看便知,王若非还真不是装病,由于惊吓过度,的确是病了。

    “老爷,况公子来了。”

    况且知道他一直醒着,装作睡觉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病情严重。

    “况公子来了,过来这儿坐。”王若非睁开眼睛,用颤巍巍的声音说着,指指身边的椅子。

    “公子请坐。”一个相貌跟月婵相仿佛、衣饰也颇为华贵的丫环躬身让座。

    况且猜想,这位应该也是婵字系列的贵重丫环,跟玉婵、月婵是一个等级的。

    况且躬身施礼道:“听闻老先生病了,本想过来探视,不过听伯虎兄说老先生需要静养,就没敢打扰,失礼之处敬请原谅。”

    听到唐伯虎三字,围绕床榻的丫环们都露出异样的表情,有的愤怒,有的不屑,一个个神色相当复杂。

    “老朽快要归天了,再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俊才,菜能放心离开这个世界。”王若非声音颤抖道。

    况且心里暗笑,这病装的还真达到了专业水平,和他当时装烧可以相提并论了。不过在他面前玩这一手根本没用,他听得出来,王若非中气还是十足,就是神经有些紊乱,无非是惊吓过度加上思虑过重所致,并无大碍。

    “老先生哪里话,您这病不打紧,要不晚生给您查查脉?”他在床前坐下。

    “不用劳烦你了,南京的太医过来诊过脉了,老朽这病是没治了,过一天少一天,就等着那一日了。”

    他刚说完,旁边的丫环有的啜泣,有的掩面,更有功夫深的,脸上无甚表情,可是珠泪就跟断了线的门帘子似的,簌簌下落。

第四百九十二章 况公子拒收大礼

    况且正襟危坐,一脸正色,心里却笑的快不行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王若非在都察院做都御史不知干的如何,可这齐家的功夫、**丫环的水平,全靠演技,的确令人刮目。

    他心里忽然有奇想:扬州瘦马家族不会是王家的分支吧?

    “况公子,咱们也算是忘年交了,就叫你小友吧,我请你来,是想交代一些后事,我便死而无憾了。”王若非还是那种若断若续的声音。

    “老先生万勿做此想,您老只是思虑过度,并无大碍,晚生带来一盒安神宁魄的药,不敢说药到病除,但吃上几盒,应该就能缓解一些。”况且说着把那盒药丸放在他枕边。

    “多谢,可惜未必济事了,治病却不能治命,我这是命啊。”王若非一口咬定自己病入膏肓。

    况且无言,尼玛可不是命吗,你至少还能活几十年,自然是过一天少一天,可是谁不是这样呢,人自从生下来就是倒计时,过一天少一天,上至天子公卿,下至贩夫走卒,都逃不出这个命运的定理。

    冲着过一天少一天这个定理而言,人的一生其实挺无趣的。所以世外的修行人都是玩了命的修行,就是想打破铁门槛,企图脱出命运的铁笼子,可惜从古至今,并无确凿的证据证明有谁真的脱了。

    “老先生安心,这病不打紧,只要静养些日子,自然就好了。晚生读《汉书》,里面有一句话是‘强饮食,省思虑’,老先生只要按照这六字诀,顶多半年病就能痊愈。”

    “多谢你的劝慰,可是老夫自己的病,自己的命,自己知道。此番请你来,不是为老朽,是为她们。”王若非说着,颤巍巍的手指着围绕床榻的丫环们。

    况且此时才现,第一排围绕床榻的是九个月婵这一等级的丫环,外围还有十几个丫环,有的捧着痰盂,有的端着茶盘,还有的拿着毛巾等物。

    这些丫环都比外面给他带路的丫环衣服饰贵重许多,可他偏生喜欢那个小丫头,有一种真性情,估计是脸蛋不够美,没经过王若非的**吧。

    这些丫环们立时都不淌眼抹泪了,一个个躬身听老爷说话。

    王若非指着这些娇美却又不乏大气的丫环说道:“人皆有爱美之心,老朽也不例外。这些丫头都是老朽这些年来收养或者买来的,她们皆有天生丽质,老朽不忍心她们毁在一些莽夫暴户手中,所以这些年来精心**,如养花一般。但老朽如此做,并无私心,只是想把她们**成一朵朵名花,然后配以君子名流,这才不负她们的天生丽质。”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

    这些丫环们已经明白老爷的意思,齐齐看了况且一眼,然后都羞红了脸低头不语,不过况且还是现她们人人脸上表情各异。有的坦然,有的认命,有的则在眼神里透着几分欢喜,还有的眼中则含着怨怼。

    “老朽日子不多了,无可托付之人。在老朽眼中,能不负她们这份丽质的也就只有小友了,所以她们以后就是你的了。”王若非的轻语,却让况且听得振聋聩。

    况且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丫环却都齐刷刷跪了下来,领他进来的月婵喊了声:“拜见公子。”

    “可别呀。”况且想要避开,腾地站到椅子上,却现无路可逃。

    “老先生有话好说,什么都好商量,就是这件事万万行不得。”况且被吓着了,没想到王若非手笔如此之大,他根本承受不住。

    “公子可是嫌我等容貌丑陋,不堪为公子侍奉巾栉?”月婵一副哀怨的神情。

    “不是,不是。”

    况且没地方躲,只好重新落地,躬身作揖道:“各位姐姐,你们请起吧,不然我给你们磕头了。”

    自从况且进屋后,王若非一直悲悲戚戚,此刻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小友可是怕负担不起她们的生活费用,这个不必担心,她们每人我都配置一份不薄的嫁妆,至少十年内不用你花一文钱,她们也都会苏绣,还能为你生财呢。”

    况且真的冒汗了,尼玛这是什么阵仗,他来的路上就想过王若非可能想要收买自己,第一次见面时已经有这意思了,只是他当时根本不理会。现在王若非有求于自己,必定会花大力气收买,算是封口费吧。

    可是,况且万万没料想到王若非如此大的手笔。

    按姿色论,月婵这些丫环至少都值千金,其他十几位丫环也得值八百金,这只是一般的市场行情。这些丫环都是重金培训出来的,才艺姿色上乘,价码估计得翻上几番。

    为一位名妓赎身,大概需要一两万两银子,月婵这些丫环的费用估计是两倍,其他每位也都值这价钱。

    在明朝买个丫环很便宜,十两二十两银子便能买个粗使丫环,烧火做饭扫地的那种,若是灾荒年代,直接白送,只要你能管饭就成。

    百两以上的女子基本就是侍妾了,贾赦没能娶到鸳鸯气不过,花五百两银子买了个标致的丫头睡了一夜才解气,可见清朝时高级丫环也就这价位。

    有人为了讨好张居正,送去一位千金美女,还配置全副饰嫁妆,估计就是月婵这个档次。当然张居正并没有收下。

    这里的金都是实实在在的黄金,而不是一般文法意义中所指的白银。

    况且苦笑道:“不是钱的问题,这些姐姐妹妹们要是跟着我回家,明天苏州城里就没洗衣板和棒槌卖了,洗衣板是我跪坏的,棒槌都是打我打坏的,最后我这浑身骨头都得拆成一根根的,老先生,你就饶了我吧。”

    听了他这话,丫环们都禁不住笑了,而且都张大了嘴巴,全然忘了笑不露齿的大家规范。

    “公子也惧内啊?”月婵笑道。

    “惧内?我那不是惧啊,是生死攸关的事,在江南,要说怕老婆,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况且握着拳头,豪气干云地道。

    丫环们惊讶之余再次大笑,怕老婆能怕到这程度,的确是天字第一号的了,好像比在金殿夺得状元还光彩似的。

    “公子不是还没有娶妻吗?”后排一个丫环大胆道。

    “这倒是,不过石榴说了,洗衣板和棒槌的事儿得提前培训。”况且大言不惭道。

    丫环们又是一阵哄笑,自古以来男人都讲究男子汉大丈夫,乾纲威振,没有谁以惧内自豪的,眼前这主儿怎么惧内也能豪气干云,响遏云霄,这真是他的世界没人能懂。

    “小友快语妙言,真如春风解语,老朽的病不觉好一半了,来人,扶我起来。”王若非在床上坐直身子,怎么看都不像是需要人搀扶的样子。

    丫环们顿时忙碌起来,拿过银盆给他洗脸,另有几个人上前给他梳头冠巾。

    “老先生这病还真不能光在床上躺着,应该出去多呼吸新鲜空气才是。”况且说道。

    “是啊,小友方才一番妙语让我振奋了起来,平时手动一下都吃力。”王若非下了地,但显然还不想出去溜达,唯恐况且看穿他的病情。

    在一张黄梨花桌子前,两人坐下,丫环们马上端来茶水。

    “我要和况小友说几句心里话,你们先都出去吧。”王若非挥挥手。

    丫环们都躬身称喏,鱼贯而出。

    况且看了一眼,大赞道:“老先生这是以孙吴兵法**这些姐姐妹妹们啊,技法高不逊于孙子。”

    “不敢当,不敢当,这不是我的明,而是祖传的家法。”王若非捋须说道。

    况且心里更加觉得这有扬州养瘦马家族的风味了,他们之间或许有亲戚关系。**美人已经很难,以军法**美女更难。

    “其实你应该收下,我这是真心实意的话,要是怕石榴吃醋,大可以暂时不收她们做侍妾,以后遇到有才有德的士君子,帮老夫达成夙愿也是一件好事。”王若非笑着说。

    况且明白他话中之意是说这些美丽的丫环每人都是一笔财富,并不只是美女那样简单。王若非使出如此大手笔,相当于送出一笔巨额财富。

    要说况且惧内,王若非才不信呢,纳了几个侍妾你不敢,怎么就敢跟那位左小姐眉来眼去、藕断丝连?按理说,一百个侍妾也没有一个左小姐对石榴的威胁大。

    左羚和况且的事情,他也有所知。左羚在南京太有名了,而且无情地拒绝了所有提亲,她跟况且以前相识相爱的一些传说,也就因此浮出水面。

    “老先生,贵府有家法,晚生一样有,而且晚生秉承先祖教训,人生要的事是惜福,惜福才能养生,才能长寿,才能为自己、为子孙积攒福荫。若是无才无德,享用过甚,虽然极一时口腹之欲、美色之奉,却不仅是折自己的福德,也是断绝后代的福荫。晚生虽至愚,也不敢这样做。”况且正色道。

    “小友小小年纪,能说出如此得到之言,老朽惭愧啊。”王若非的脸上不觉闪过一丝愧色。

    况且忙道:“晚生可不敢跟老先生讲大道理,那是班门弄斧,实在是祖上遗训,所以时刻牢记心中。”

    “佩服,佩服啊。”王若非连连拱手道。

    一时间王若非脸上神色连变,也不知他心里在寻思什么。

第四百九十三章 王若非再放大招

    况且不想再兜圈子绕来绕去了,直接开口道:“老先生,您这病根子还是在玉婵姑娘身上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是啊,家门不幸,出了这种事,还得罪小友不浅,小友终不怪罪,老朽也是惭愧,无地自容啊,本想用这些没用的丫环们稍补罪愆,不料小友却坚决不肯收,老朽不免心寒啊。”

    况且诧异道:“老先生何出此言,晚生拒绝的原因已经明言,绝非记恨老先生。再说此事跟老先生关联不大,不过是玉婵姑娘一时糊涂罢了。说起来都是年轻的罪过,谁年轻时没做过些错事,改了就好嘛。”

    况且说出这一番话,真像一个阅尽沧桑的老古董了。

    “小友若是这样想,真乃老朽万幸啊。可否给我讲讲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王若非问道。

    “伯虎兄不是跟老先生说了吗?基本就是那些,情况并不复杂。”况且直言。

    “这可让我如何自处啊,虽说是下人犯罪,可我是家主,罪在我身,难道说真要我去衙门自不成?”王若非痛心疾,这还真不是装出来的。

    “老先生言重了,晚生知道此事关联甚大,所以当时没请示老先生示下,直接把这件事按住了。”况且做了个按住的手势。

    “我知道,至今没有官府的人上门来提我,这是小友对老朽的恩德。既如此,老朽能为小友做些什么?”

    话说到这份上,王若非以为况且是要摊开条件了,刚才那些美女所代表的巨额财富他都不要,显然胃口更大。他也豁出去了,只要真能按住此事,甚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再大的条件他也只能接受。

    “什么都不需要,老先生静心养好身体就是。晚生也不是为老先生一人做的,主要还是体谅玉婵姑娘那份爱心,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难为着伯虎兄收下玉婵。老先生不会怪我擅自做主吧?”

    “怎么可能怪罪小友,老朽感激还来不及呢。不过此事如何结局啊,我那些在京城的朋友们可是巴不得我出事。”王若非道出了心中最大的疑虑。

    况且默然有顷,然后道:“是啊,前两天知府大人也找过我,说是都察院那里有了动静,一直在催问此事,不但知府大人顶不住,连练大人也顶不住了。”

    “那你怎么说的?”王若非身子蓦然坐直了,不仅直了,而且是僵直,这一刻,他觉得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没怎么说,还能怎么说,我就说只是一个姑娘来我这儿求医,我的剪刀掉落,那位姑娘好心要帮我拿住,恰好跟我的手碰到一起了,所以旁边的两个病人就以为是有江湖女侠要刺杀我,这就是谣言的来源。”况且两手一摊,淡然道。

    “知府大人会相信吗?”王若非冷汗涔涔而下。

    “他当然不信,当时就要严查彻查此事,不过被我拦住了。现在他不信也得信了,因为这是我老师同意的说法。”

    “老夫子也插手了?”王若非惊喜道。

    “当然,这种事靠我一人是摆不平的,哪怕我跟练大人有师生之谊,跟知府大人也是师兄弟相称,都没用,还是老师的话最管用。”

    “那是当然,老夫子一言九鼎,别说在江南,就是在庙堂上也是极有分量的。”王若非拿起一条毛巾,擦了擦满脸的汗水。

    “也难怪你惧内,有这样的老师做岳丈,不惧也得惧啊。”王若非心情大好,竟开起玩笑了。

    “所以你就别硬塞给我那些美女姐妹了,反而让我为难。”况且笑道。

    “那老弟你怎么敢跟左小姐藕断丝连的?怎么看都不想惧内啊。”王若非对此事确是有几分好奇。

    况且挠挠头,很是尴尬,这事还真没法辩解。只是他心里不免诧异,此事竟然传播如此之广,连卧病在床的王若非都知道了。

    “小友如此对待老朽,我真的感激不尽,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看如何?”王若非又抛出一个大手笔。

    这话听上去虽然像是一句空话,可是从王若非嘴里说出来,绝对不是一句空话,那可是要把全副家产都押上的架势。

    “不敢,这个真不敢当。”况且急忙摇手推辞。

    “是不是怕我的事连累到你?”王若非盯视他的眼睛问道。

    “不是,是小子无德不能,愧不敢当。晚生不惹事,却也决不怕事。”况且话语软中藏着硬。

    “也是,小友有个好老师做靠山,应该没人能威胁到你。不过我这儿有一套宋版汉书和苏轼全集,正好送给你。”王若非说着,走到一排书架前,取出两个紫檀盒子。

    况且看到两部宋版的文集,真是惊喜万分,倒不是贪心,他也没想要,能看到就是天大的眼福了。

    宋版书即便在明朝也是一页一张金叶子,价格绝不落于后世。

    “晚生看一眼,摸一下就足够了。”况且道。

    若是送他别的东西,就是成堆的金银,他也不会多看两眼,毕竟先前的哪些美女就是走动着的银子,可是看到这传世之宝,他的确没法不动容。

    王若非微笑看着他,显然这也是他的一手准备,而且吃准了况且的嗜好,不过他脸上微现痛色,看来送出这两部书比送出一堆美女还要令人肉疼。

    想想也是,再多的美女,只要肯花钱,用心,就能源源不绝,扬州养瘦马家族就是这样。可是宋版书在世上根本没有几套全的,哪怕残缺本都是国宝。

    “不急,小友拿回去慢慢欣赏,这可是能传世的。”王若非道。

    “老先生别开玩笑了,收下我是不敢的,能看上几眼就满足了。这一定是贵府传家宝。也就是老先生这等家世能够传承,当朝大学士也未必拿得出来。”

    “哈哈,别的不敢说,这两部书,就是大内也没几部。”王若非很是得意。

    “君子不夺人所爱,老先生的盛情晚生心领了。”况且细心看着,小心摩挲着,像是想把那种感觉刻印在心里。

    “这是什么话,要不是你按住这件事,我现在可能在刑部大狱里蹲着呢,命都没了,何谈这份家业?又怎能保住这两部书?小友若再要跟我客气,别怪我翻脸,我也不领你的情了,自动去知府衙门自罢了。”王若非忽然恼怒起来。

    况且苦笑,看来王若非还是信不过自己,以为自己非要拿捏他一辈子,周鼎成有这意思,不过他没有,他只想离这只老狐狸远一些,终身不相往来。

    “老先生说什么气话,不是晚生不收,实在是太贵重了。”况且向着这两部部书躬身道。

    的确,两相比较,前面哪些美女都不算什么了。红颜易老,可是这两部国宝级的书却是越来越值钱。

    “那你说吧,我送你什么你能收,这样,两部书你收一部如何?汉书、苏轼全集任选其一。”

    况且挠头,他还真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不是说这东西有多值钱,他手上也有值钱的珠宝,都送给萧妮儿没事玩了,可是这宋版书对他就像阎立本的画对周鼎成的诱惑力一样,简直无可抵御。

    况且艰难地摇摇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法抵御的诱惑,的确是太难受了,就好像被割去一块心头肉似的,隐隐作痛啊。

    当然他收下也没关系,两部都收下也没什么,毕竟是王若非心甘情愿自己拿出来了。况且抵御的是自己内心的贪欲,哪怕这份贪欲是出于对艺术的挚爱,他也无法任由这贪欲掌控自己。

    王若非不禁佩服,他还没遇到过可以抗住如此大诱惑的人,这两部宋版书,恐怕就是皇上知道了都会动心,不管是金子银子还是官衔,皇上都会慷慨给予。况且现在不用付出分毫代价就能得到,而且就在手边,他却能抵御住诱惑,实在是非常人也。

    “老先生,若说我有所求,也有,第一,就是以后一定要保持住我的口径,估计以后不会有任何事,但为预防万一,请老先生记住我的那套说辞。第二,我请求老先生正式将玉婵姑娘送给伯虎兄做妾。”况且把两个紫檀盒子合上,总算远离诱惑了,身上却已经不知不觉一片湿透。

    “这当然可以,可是这都应该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你这都是为我着想啊,不是你的所求。”王若非心中激荡,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况且怎会如此无欲无求?王若非坚信世上根本不存在这种人,就是海瑞也不是真的无欲无求,至少他还有要吏治清明甚至恢复洪武吏制的强大愿望,如果一个人能真的无欲无求,那就可以做神仙了。

    在官场中沉浮多年,在都察院任职多年,他的人生经验就是,只要抓住别人的弱点,就要不遗余力攻击,不整死对方坚决不会放手。

    所以况且越是拒绝诱惑,他就越是心里没底,况且究竟是达到了无欲无求的境界,还是有更大的欲求?如此贵重的礼物都填不满他的胃口,难道他想一口把自己整个吞掉?

    王若非不是杞人忧天,而是想到那个传说,南家得罪了况且,迫使况且的父亲、妹妹外逃,结果几个月里南家就被盗抢一空,现在已是气息奄奄,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什么时候彻底死掉不好说,但确已无回天之力。

    八十万两银子的亏空,别说南家,就是富甲天下的周家恐怕也要伤肝伤肺的吧。

    他此次修建拙政园的全部预算也不过是四十万两银子,等修好后基本也就把家底耗光了,好在他还有别的生财之路,过日子还是不成问题,拙政园就当作给子孙的遗产了。

    王若非又有些神魂不定了,在椅子上摇摇欲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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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才子风云录介绍:
美术学院毕业生许明瞬移至明朝,成为少年天才况且。他和江南才子唐伯虎、文征明、周文宾情同手足,小伙伴们打打闹闹,斗文斗武,共同成长,闹出不少笑话。但歪才祝枝山却始终隐身,成为谜案。 身边很多女孩子喜欢小天才况且,云丝丝、石榴、甚至秋香。隐秘的家族身世,促使况且从行医到练武,再到行走江湖,直到去京城拜会张居正,完成旷世重任……大明才子风云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才子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才子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