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震惊（一）
太子率先进了寝宫，燕王和太孙紧随其后。
卫衍上前行礼，太子随意地嗯了一声，快步走到龙塌边，一脸忧虑之色地看着皇上：“父皇龙体现在如何？”
文武百官不敢仔细盯着皇上打量，只知道皇上龙体不适被扶着回了寝宫。太子等人当时离皇上最近，也只有他们清楚地看到了皇上面色蜡黄满额冷汗。
朝会结束后还有宫宴，皇上不在场，太子等人得留下主持宫宴。等宴会结束文武百官都散了，太子燕王皇太孙立刻赶到了紫宸殿来。
皇上打起精神笑道：“卫衍刚才为朕施针，朕现在已经好多了。”
说是好多了，也只是相较之前而言。在众人眼中，皇上的面色依旧晦暗颓败的可怕，透出垂垂老矣行将朽木的气息。
胡乱服用丹药，强撑着召幸嫔妃，饮食又不肯节制，长期这么下去，身体不被掏空才是怪事。
不过，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又有谁敢当着皇上的面直言？
就算是东宫太子和燕王，也没这个胆量。
燕王睁着眼说瞎话：“父皇的面色确实比刚才好多了。儿臣看在眼里，也能放心了。”又一脸关切地说道：“父皇的龙体安康，关乎着大周朝的江山社稷万千百姓。请父皇一定要保重龙体。朝中大事有皇兄操劳，父皇不必忧心，只要安心养好龙体就是了。”
说着，又笑着对太子道：“皇兄要操心朝廷大事，父皇这里，由我来伺疾照顾好了。”
这一张嘴就是一连串的甜言蜜语，哄得皇上龙心大悦。看着最宠爱的幼子，眼中满是宠爱。
太子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点头应下了：“那就有劳五弟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皇太孙，此时也上前一步：“皇祖父龙体有恙，孙儿放心不下，每日也进宫来伺疾，陪着皇祖父说话解闷。”
“好好好，你们都一片孝心，朕也不拦着你们了。”皇上喜欢幼子，更喜欢少年老成的长孙，闻言欣慰地笑了起来。
燕王瞄了皇太孙一眼，心中半嫉半恨地冷哼一声。
皇太孙眼角余光明明瞄到了燕王不善的目光，依旧不动声色。
卫衍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天家无父子，皇室无手足！为了万人之上的龙椅，父子反目兄弟相残绝不稀奇。太子和燕王之间，迟早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的斗争。这场明争暗斗，不知要卷入多少人的性命。
而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蹚进了浑水泥沼里。想保全性命，想安然脱身，就要仔细筹谋。
“卫太医，”太子的声音打断了卫衍的心绪翻涌：“你为父皇诊脉治病也有几年了。父皇的龙体情形如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日子，就要劳烦你多费心了。只要能将父皇的龙体调理好，本王一定重重有赏！”
卫衍收敛心神，拱手应道：“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太子殿下这么说，微臣心中惶恐。”
太子温和一笑：“你医术过人，针灸之术更是精湛高妙。这几年，本王的身体日渐康复，少不了你的功劳。这些本王都一一记在心里。你不喜金银俗物，一心钻研医术。不过，该有的赏赐总是不能少的。”
说话温和宽厚，令人如沐春风。
这也是太子最令人称道和爱戴之处。
徐皇后燕王母子暗中拉拢结交权臣，又在皇上身边下足了功夫，势力庞大令人咋舌。即使如此，也没能真正撼动太子的地位。
卫衍也不得不叹服，笑着谢了恩，然后告退。
……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椒房殿里的宫宴早已结束了，卫婕妤此时也该回凌波殿了。
卫衍略一思忖，便抬脚去了凌波殿。今天是新年初一，他也该去见见长姐和安雅公主。
进了凌波殿，见了卫婕妤母女之后，卫衍立刻察觉出不对劲来：“今年是新年，婕妤娘娘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反而一脸愁容？”
卫婕妤挥挥手，示意内侍宫女都退下，然后才苦笑道：“阿衍，今日椒房殿里发生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当众夸赞凌九小姐聪慧可人，又暗示自己身边缺人说话解闷，想将凌九小姐召进宫里来。”
什么？
卫衍面色顿时变了！
他之前的预感果然没错。徐皇后根本没打算放过凌静姝！
凌静姝若是真的进了椒房殿，到了徐皇后身边，无疑是一脚踏进了龙潭虎穴，岌岌可危……
“后来怎么样？”卫衍犹自抱着一丝希冀：“凌静姝是不是委婉地推辞了？”
卫婕妤长叹一声：“没有。她不但没推辞，还主动地张口应下了此事。”
卫衍心中陡然一沉。
凌静姝为什么要主动答应进宫？别人不清楚徐皇后的真面目，凌静姝可是一清二楚。明知道这是刀山火海，她怎么还敢来？
“当时那样的情况，我想拦也拦不住。”卫婕妤唏嘘不已：“话说的多了，也唯恐徐皇后不快。所以，只帮衬着说了几句。过了上元节，徐皇后就会召她以女官的身份进宫，还能带上两个丫鬟。也算是徐皇后格外开恩了。”
格外开恩？
这些都是做戏给人看罢了！
当年绿珠在椒房殿里，何尝不是格外被器重受宠爱？徐皇后要她性命的时候，何曾有过半点犹豫！
卫衍眼中闪过寒意，薄唇抿的极紧。
卫婕妤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既心疼又不舍：“阿衍，我知道你心中喜欢她，舍不得她进宫受苦。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徐皇后既是张了口，就不会容她拒绝。如果她今日在椒房殿里推辞了徐皇后的好意，驳了徐皇后的颜面，今后的日子更难熬。”
安雅公主也张口安慰道：“母妃说的是。舅舅，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有我和母妃照应着，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她们母女两个，哪里知道徐皇后的险恶用心！
卫衍将心里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震惊（二）
凌府。
新年初一这一天，凌府众人满脸笑容的出府，傍晚归来的时候，却人人一脸沉重。
“不行！阿姝，你不能进宫！”
凌霄霍地站了起来，一脸急切焦虑：“过几日，你就进宫向皇后娘娘请罪，辞掉这个差事。”
“阿霄，不得胡闹！”凌五爷沉着脸呵斥：“皇后娘娘开了凤口，岂能随随便便收回？阿姝也已经主动应了此事，再进宫推辞就是出尔反尔。这么做了，我们凌家就会落个不知好歹的名声，更会惹怒了皇后娘娘。”
这么做的后果，凌静姝承受不起，凌家上下也承受不起！
凌霄眼中闪过愤怒和失望的水光：“父亲，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阿姝被接进宫里去？一入宫门深似海，阿姝进了宫，什么时候才能脱身？若是像那些宫女一样，熬到了人老珠黄青春不再的时候再放出宫来。那阿姝这辈子岂不是都被毁了？”
凌五爷哑然无语。
这个道理他岂会不知道？
事实上，他比凌霄着急多了。原本打算着早日治好凌静姝的病症，早日攀上皇太孙这棵大树。现在徐皇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让人措手不及。
凌静姝这一进宫，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宫。她和皇太孙的亲事要怎么办？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着急再生气也没用。上元节一过，凌静姝就得乖乖进宫去。
凌大爷和孙氏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唏嘘。
凌静嫣强忍了半天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一边哽咽一边说着：“阿姝，我舍不得你进宫。你不要进宫了好不好……”
凌静嫣这一哭，气氛就更沉闷了。
凌霄的眼中也闪出了水光。
凌霁皱起眉头，看向凌大爷：“父亲，此事真的没有半点转弯的余地吗？”
凌大爷叹口气：“事已至此，阿姝只能等着进宫了。”
蒋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
一直沉默不语的凌静姝忽地张口说道：“你们不用为我担心忧虑。进宫之后，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语气竟出乎意料的冷静。
凌五爷一愣，看向凌静姝：“阿姝，你是心甘情愿进宫的吗？”
凌静姝扯了扯唇角，淡淡说道：“是否心甘情愿不重要，总之，我已经应下了此事。我不能也不会后悔。父亲刚才说的没错，我不能出尔反尔，更不能惹怒徐皇后。”
她不再看神色复杂的凌五爷，又转而看向抽泣不已的凌静嫣和眼中泛着水光的凌霄：“嫣堂姐，你不要再哭了。进椒房殿做女官，是荣耀又体面的事。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阿霄，你也别担心。椒房殿又不是龙潭虎穴，难道还有人吃了我不成！再说了，我进宫是去当差，可以带上两个丫鬟，有事想出宫，领上腰牌就能回来了。”
凌静嫣的抽泣声渐渐停了。
凌霄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声音也有些沙哑：“阿姝，你要多保重！”
凌静姝笑着嗯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道：“以后我不在府里，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多用功读书，早日考进国子监里。”
凌霄用力地点点头，刚擦干的眼角又湿润了。
孙氏清了清嗓子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移步到饭厅去。今日大家都累了一天，早点吃了晚饭早些歇着吧！”
……
晚上的家宴依旧沉闷，众人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各自散了。
凌大爷喊了凌五爷到书房去说话，商议了什么无人知晓。凌五爷出书房的时候，脸上的沉重之色一扫而空，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凌静姝在众人面前一直维持着平静沉着，直到回了屋子身边只剩下白玉的时候，才卸下面具，露出了满脸的疲惫。
白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低声道：“小姐，奴婢伺候你更衣梳洗吧！天色不早了，早些睡下休息。”
凌静姝定定神道：“不必着急，你过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白玉应了一声，走到凌静姝面前：“小姐有什么吩咐？”
凌静姝抬起头看着白玉，缓缓说道：“白玉，此次进宫，祸福难料，生死未知。我带上巧云一起进宫，你就别跟着进宫了。”
白玉全身一震，一脸地不敢置信：“小姐，你要扔下奴婢？！”
“不是要扔下你。”凌静姝安抚地笑了一笑：“我们主仆两个相依为命多年，在我心里，早已将你当成我最亲近的家人。如果可以，我也舍不得和你分开。”
“不过，这一回和以前不同。宫里情形不明，徐皇后对我虎视眈眈，召我进宫未必存着好心。我不知道能否保全自己，只怕也顾不上你的安危。所以，你就别跟着我进宫了。”
“我都为你打算好了。我进宫后，你就留在凌府里。过上一两年，到了出嫁的年龄，让大伯母为你挑一门不错的亲事。嫁妆我也早为你预备下了……”
话还没说完，白玉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泪水溢出眼角：“奴婢哪儿也不去。小姐到哪儿，奴婢就跟到哪儿。小姐也别再试图说服奴婢了，奴婢是不会离开小姐的。”
看着满脸泪痕的白玉，凌静姝心里也有些酸涩。
上辈子，她的软弱退让害得白玉受辱早亡。这一世，她要走的是九死一生的艰险之路。真的不想再拖累白玉了。
“白玉，你听我说……”
“不，小姐，你听奴婢说。”白玉迅速擦了眼泪，满脸坚定：“宫里危险重重，巧云是皇太孙的人，到了关键时候，未必对小姐忠心。奴婢跟着小姐进宫，就算做不了别的，至少小姐还有一个可信任可用的人。”
“奴婢不怕危险，不怕死，只要能跟在小姐身边，奴婢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小姐，奴婢求求你了，你别扔下奴婢！”
不知不觉中，凌静姝已经满脸泪水。她颤抖着握住白玉的手：“好，我不扔下你，我们一起进宫。”(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震惊（三）
天黑之后，太子领着皇太孙回了太子府。
忙碌了一整天，身体不算强健的太子已是满脸的疲惫。皇太孙倒是依旧神采奕奕。
进了太子府之后，太子便放慢了脚步。
“父王，你现在感觉如何？”皇太孙略有些担忧地扶住太子的胳膊，为他分担一些重量。
在儿子面前，太子也没逞强，顺势将重量分担了一些过去，一边低声自嘲：“本王正当盛年，这身体却实在虚弱。将来就算顺利登基，龙椅怕是也坐不了几年。这天下，还是早些交到你的手上为好。”
皇太孙不乐意听这些，皱着眉头说道：“父王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儿臣愿意辅佐父王，更愿意父王福寿延绵。”
“你一片孝心，我心里明白。”
太子欣慰地看了皇太孙一眼，皇太孙眼眸中的关切清晰地映入他眼底：“不过，我的身体情形如何，你也该清楚。虽说这几年一直在静养恢复，可惜当年彻底伤了元气，也伤了寿元。”
“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来给我看过诊，无人敢明言。只有卫衍敢实话实话。”
提起卫衍，太子眼中闪过赞许之色，语气中又有些惋惜：“卫衍此人，医术高妙，机智敏锐。若能为我们所用最好。只可惜……”
只可惜卫婕妤是徐皇后的人，卫衍是不会倒戈相向暗中投诚的。
皇太孙眸光微闪，似想说什么，又默默忍了回去。
早已等了消息的太子妃快步迎了上来，搀扶住太子的另一侧胳膊，担忧急切地问道：“你们怎么这么迟才回来？臣妾已经等了两个时辰了。”
太子低声道：“父皇龙体虚弱，今日朝会过后便回了寝宫，连宫宴也没参加。宫宴结束过后，我领着阿曜去紫宸殿陪伴父皇，用了晚膳才回来。”
太子妃心中了然，低低地问道：“父皇是不是又服用了丹药？”
太子点点头。
这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折腾。身体能吃得消才是怪事。
太子妃心里暗暗嘀咕着，口中却没再说什么。
进了内堂后，在明亮的烛火下，太子苍白疲弱的面色也一览无遗。
太子妃忙扶着太子坐下休息，然后叹道：“父皇这一病，怕是又要歇上半个月不上朝。殿下又要辛苦了。”
“我辛苦些倒是无妨。倒是阿曜，得替我进宫伺疾，以后每天都要往宫里跑了。”太子半开玩笑地唏嘘着：“总不能让六皇弟一个人‘辛苦’。”
什么辛苦！燕王根本是借着这个机会争宠。
太子妃轻哼一声，叮嘱皇太孙：“阿曜，燕王挑眉抬眼最是伶俐，又惯会哄人开心。你平日沉默少言，对上他难免会吃亏一些。到了你皇祖父身边，你别整日总绷着脸知道么？没事多说些闲话，哄一哄你皇祖父。”
皇太孙嗯了一声，俊脸上没什么表情。
少年老成，看着比跳脱的燕王要稳重多了。可这副模样，想让他说几句哄人开心的话，也是难如登天。
太子妃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瞧瞧你，平日里就是不爱说话。和我说话都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见了你皇祖父，可别再板着脸了。”
皇太孙皱了皱眉，没有反驳，又嗯了一声。
太子妃：“……”
“行了，你也别再絮叨了。”太子终于发话了：“阿曜天生不苟言笑，你让他学着六皇弟的做派做什么。平日什么样子，进了宫还是什么样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太子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做彩衣娱亲的孝子容易，想做这大周朝的储君，可不是光靠着嘴皮子就行的。”
太子妃安静下来，细细品味这句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是啊！燕王爱上蹿下跳的蹦跶，都随他去。阿曜是大周朝的太孙，也是未来的储君。当然是端庄老成为好。
太子妃总算不啰嗦了，皇太孙松口气，感激地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冲儿子悄悄眨眼，父子两个会心一笑。
过了片刻，太子妃张口打破沉默：“说起来，今天在椒房殿里也发生了一件稀奇事。”
“哦？什么稀奇事？说来听听。”太子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
皇太孙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正要拱手告退，忽地听到了凌静姝的名字，到了嘴边的话不由得咽了回去，凝神听了起来。
“……当时椒房殿里的人都被惊到了，谁也没想到徐皇后竟要召凌静姝进宫。凌静姝那丫头倒是伶俐的很，眼看着推辞不掉，索性主动张口应下了。”
“卫婕妤又在一旁帮衬着说情，徐皇后便张口允了她的女官之位。还特例允许她带丫鬟进宫。”
自从皇太孙定了亲事之后，太子妃对凌静姝的恶感也去了几分。此时提起凌静姝的境遇，难得地透出一丝惋惜：“也不知这丫头是哪一点入了徐皇后的眼。进椒房殿容易，日后想再出来可就难了。”
对一个正值韶华之龄的少女来说，说一门好亲事早日嫁人生子才是好归宿。这个时候进宫，看着荣耀体面，将来未必有什么好结局。
皇太孙抿紧了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寒光。
徐皇后召凌静姝进宫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大概和卫衍脱不了干系吧……
“阿曜，”太子妃殷切地叮嘱道：“凌静姝的事情和我们太子府没什么关系，以后她进了椒房殿，就是徐皇后身边的人。你和她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也免得入了徐皇后的眼，再利用凌静姝设局对付他。
皇太孙默然片刻，才应道：“儿臣知道了。”
太子妃对他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又瞪了他一眼：“别光是知道，把我的话也给记在心里。美色误人的事你也该听说过不少，以后可得提着几分小心。”
皇太孙不快地皱了皱眉。
气氛顿时冷凝了起来。
太子咳嗽一声道：“天已经晚了，阿曜，你先回去休息。明日记得早起，早些进宫。”
皇太孙顺势起身告退。(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做戏
隔日，天刚蒙蒙亮，皇太孙便进了宫。
不过，到了紫宸殿才发现，他来的并不是最早的一个。燕王早已殷勤地坐在龙塌边伺候皇上喝药了。
皇上生病不适，在宫中是头等要事。卫衍和另外两位太医，昨天夜里在紫宸殿里轮流当值守夜。
因为卫衍的医术最好，也最得皇上器重信任，施针开药方的事，其实都是卫衍拿主意。另外两个太医，无形中成了卫衍的助手。心里痛不痛快是一回事，那两个太医面上却表露的心甘情愿，私下里争相巴结讨好卫衍也是常有的事。
在燕王来之前，卫衍已经为皇上施了针。
负责熬药的是一个面容清秀十分伶俐的小太监，叫小福子。
这个小福子，自幼就净身进宫，认了丁公公做义父。有了丁公公的照拂，小福子在宫中混的颇为风光。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进了紫宸殿里当差。还领下了熬药和尝药的美差，时常在皇上眼前晃悠露面。
小福子照例端了热腾腾的药进寝宫，先倒出一口到空碗里，利落地喝了下去。过了一盏茶时间，依旧安然无恙，这才端到了龙塌边。
燕王特意来的早，这献殷勤的活就被他抢了去。
待皇太孙来了之后，燕王有意假惺惺地谦让：“这碗药还剩下一些，留着你来伺候父皇喝药吧！”
“六皇叔做事仔细周全，远胜过我。这喂药的差事，还是六皇叔亲自动手的好。”皇太孙似笑非笑地应了回去。
燕王占了上风，心中颇为自得，笑着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和你客套了。先伺候父皇喝药要紧。”
说着，又转回头，舀起一勺褐色的药汁，小心翼翼地送到皇上嘴边。
皇上张口喝了药。站在一旁的丁公公，手中拿着洁白的丝帕，轻轻地为皇上擦拭嘴角。
一时确实轮不到皇太孙插手。
讨好卖乖皇太孙确实不擅长，他也没什么争抢的心思，就这么默默站在一旁。说来也巧，卫衍就站在龙塌的一侧。正好和皇太孙四目相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各自看不出任何情绪，很快便移了开去。
过了一会儿，昌平公主安雅公主也联袂来了。
昌平公主坐到龙榻边，红着眼圈说道：“女儿听闻父皇龙体有恙，心中焦虑，一夜都没睡好。今天一大早便进宫来探望。”
昌平公主不愧是燕王的亲姐姐，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格外感人。
龙榻边的两把椅子被燕王和昌平公主占了去，安雅公主只能站在昌平公主身后，喊了声“父皇”。
皇上此时已经喝完了药，精神依旧不太好。不过，儿子女儿还有孙子都在眼前，皇上的心情颇为愉快，笑着说道：“朕这也是老毛病了，隔上一阵子总要发作一回，歇上几日就好了。你们几个不必担心。”
话音刚落，便有内侍来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领着几位娘娘来了。”
……
徐皇后一来，燕王和昌平公主都要让出位置。
“皇上龙体有恙，臣妾听说了之后，心如刀割，一夜未眠。”徐皇后坐在龙榻边，握着皇上的手，声音哽咽：“请皇上保重龙体。”
夫妻多年，纵然这几年没再同床共枕，总是有些情分的。
在皇上看来，这无疑是徐皇后真情流露的表现，神色间颇为动容：“皇后看着确实憔悴了许多。”
徐皇后每日精心装扮美艳动人，今天却脂粉未施，额上眼角的细纹毕露无疑，也显出了几分苍老疲态。
徐皇后眼圈泛红，低声说道：“臣妾只盼着皇上早日好起来，只要皇上龙体安康，臣妾甘愿折寿十年。”
皇上心中感动，反手握住徐皇后的手说道：“皇后对朕一片心意，朕心中十分感动。”
“皇上……”徐皇后深情地喊了一声，然后潸然泪下。
这一幕看在眼里……众人只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卫衍冷眼看着，心中一阵阵反胃嫌恶。
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倒也罢了！知道之后，再看徐皇后这般装模作样，实在令人恶心。
徐皇后煽情了一番过后，紧接着就是卫婕妤和其他几个妃嫔。交流方式基本相同。在宫中多年，哪个嫔妃没有这份想哭立刻掉眼泪的本事？
……
皇上龙体不适，前来探望的远不止这几个。
只不过，众人大多没资格进皇上寝宫，在寝宫外待着也算伺疾了。
卫衍几乎一夜没睡，又熬了半天，到了下午熬不住了，换了别的太医过来，自己去了屋子里休息。
还没睡下，门就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皇太孙。
王通没跟着进来，迅速关了门，守在了门外。
卫衍竟也没觉得意外，神色平静地拱手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皇太孙无心寒暄，直视着卫衍说道：“她要进宫的事，你知道了吧！”
卫衍点点头：“是，我昨天晚上就知道了。”
皇太孙眸光一闪，声音冷了下来：“徐皇后到底是何用意？你心里应该清楚一二吧！”
卫衍的目光暗了下来，双拳紧握，挤出一个字：“是。”
徐皇后这么做，根本没存好心。
凌静姝进了椒房殿，一举一动都在徐皇后的眼皮子底下。徐皇后想对付凌静姝，明里暗里多的是法子。这么一来，也无疑牵制住了卫衍。
“如果徐皇后察觉你喜欢凌静姝，凌静姝会是什么结局？”皇太孙定定地看着卫衍，咄咄逼人：“你曾和我说过，你喜欢她，也会努力保护她。真到了危险的境地，你确定能保全她的性命吗？”
卫衍没有退让，回视着皇太孙：“我会竭尽全力不顾一切地保护她。”
竭尽全力不顾一切？
“希望你说到做到。”皇太孙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如果因为你的缘故连累了她，我绝不会放过你！”
卫衍淡淡说道：“太孙殿下放心。我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真有那么一天，他自己第一个就不会饶了自己！(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上元
因为皇上生病的缘故，这个新年众人过的都不安稳。
徐皇后每日都来紫宸殿嘘寒问暖，一众嫔妃轮番着来请安。燕王和皇太孙还有两位公主也都来伺疾，表现孝心。
卫衍更是不得消停，每日守在皇上的龙榻边，看诊施针调整药方，还要应付众人的询问和刁难。
这是来自嫔妃们的质疑：“卫太医，皇上的病症怎么迟迟没有好转？”
“卫太医若是无能为力，不妨早些说出来，要是耽搁了父皇的病症，只怕卫太医承受不起。”这是来自燕王的斥责。
昌平公主也蹙着描的细细的柳眉，一脸忧色：“卫太医，父皇到底是什么病症？这都十几日过来了，为何还没有起色？”
徐皇后就更不用说了，每天一到紫宸殿，必然要绷着脸呵斥几句：“卫太医，本宫再给你几日时间。如果你再治不好皇上的病，本宫为你是问！”
诸如此类的话，卫衍不知听了多少。
太医这一官职，听着光鲜，实则外甜内苦。每天出入皇宫，伺候的是宫里的贵人。稍微一个不慎，就会惹来祸端。只医术高明是行不通的，还要有审时度势的敏锐和见风使舵的本事。
言语上受些闷气，根本不值一提。
比起别的太医来，卫衍的待遇已经是最好的了。至少不会动辄挨骂挨罚。皇上对他的医术又格外信任器重，这几年一直都让他看诊。别看一个个口中嚷的凶，只要皇上没发话，就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只不过，这次皇上的病情确实很不妙。
乱服丹药，龙体虚亏，又将陈年旧疾都引了出来。施针喝药只能稍稍缓解症状，想彻底痊愈恢复，至少也得安心静养几个月。
当然了，这种大实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也因此，不管谁张口斥责，卫衍都一律应道：“是微臣无能。”
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还是让卫衍接着给皇上治病了。
这太医院里，想再找出医术比卫衍高明的是没有了。再说了，皇上服用丹药召幸嫔妃的事，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病症迟迟治不好，是因为皇上亏了龙体，也实在怪不得卫衍。
……
很快，就到了上元节。
按着往年的习惯，每年上元节京城都会有花灯会。皇宫里的嫔妃们也不免要凑趣，各自准备花灯参加宫里的灯会。若是能在花灯会上一出风头，便是在皇上面前露了脸。也是争宠的最佳手段。
可今年皇上还在龙塌上躺着养病呢！嫔妃们谁还有心情做什么花灯！徐皇后直接下了凤旨，取消了今年的灯会。
这个上元节，皇宫里一片安静，百姓们依旧过的热热闹闹，成群结队地去灯市赏花灯。
凌府也应景地扎了些花灯。不过，凌府众人上下无人去灯市凑热闹。就连最喜热闹的凌五爷也没了这份心情。
过了今晚，就是凌静姝进宫的日子了。
沉闷的家宴过后，凌五爷将凌静姝喊到了书房里，语重心长地叮嘱道：“阿姝，明天你就要进宫伺候皇后娘娘了。你自小就聪慧沉稳，冷静细心，说话行事周全。你进宫当差，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你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一言一行都不能有差错。你若是在宫里惹了祸，我们在宫外也是束手无策。”
顿了顿又道：“我知道这话听着刺耳，可也是实情。进宫之后，谁也帮不了你，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就差没明说“你死在宫里我们也没办法”了。
凌静姝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淡淡应了句：“多谢父亲教诲，女儿都明白。”
凌五爷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在前世，她在卢家受尽屈辱，他这个做父亲的衡量轻重过后，便狠心地视而不见。
他不会加害自己的儿女，却也绝不会为了儿女做什么。
她对这个父亲从无期待，自然没有半点失望。
凌五爷在凌静姝了然讥讽的目光下，有些尴尬难堪。似是要弥补什么，又从袖子里掏了一摞厚厚的银票出来：“你要进宫的事情，我前些日子就让人送信回定州了。此时还没接到你祖母的回信。我就先做主一回，这里有两万两银票，你留着傍身。进宫少不得有用银子的地方。”
比起来京城的时候，出手倒是大方了许多。
凌静姝也不客气，立刻接过了银票：“谢谢父亲，女儿就却之不恭了。”
宫中情形不明，多带些银子防身确实很有必要。
她身上原本就有一万多两银票，再加上这两万两，就有三万多两银票。身家也算丰厚了。
给了银票之后，凌五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半晌才道：“你先回去休息，明日早些起身，免得耽搁了进宫的时辰。”
……
回了闺房后，映入眼帘的是凌静嫣熟悉的脸庞。
凌静嫣将一个厚实的荷包塞到了凌静姝的手里：“阿姝，我这个人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没有存银子的习惯。这里有一千两银票，已经是我全部的私房了。你都带上，免得进宫缺银子用。”
凌静姝一怔，下意识地就要推辞：“嫣堂姐，父亲刚才已经给了我许多银票。你的银子我不要，你还是留着吧……”
“不准不要！”凌静嫣瞪了她一眼，凶巴巴地说道：“我天天在府里待着，哪有要用银子的地方。行了，你什么也不准说了，快些收下。”
这个荷包里只有一千两银票，算不得大数目。远远比不上凌五爷给的多。
凌静姝攥着荷包，心绪却翻涌不息，眼角温热的液体蠢蠢欲动。
凌静嫣见她眼中含泪，心里压抑的酸楚也浮上了心头，猛地将凌静姝搂进怀里，哽咽着说道：“阿姝，我舍不得你走，我真舍不得你……”
近一年的朝夕相处，两人早已结下了深厚的姐妹情谊。
凌静姝的泪水也从眼角滑落，默默地搂紧了凌静嫣。
她又何尝舍得下关心她的人？
只是，从决定来京城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注定了坎坷不定。她再无退路，只能挺直了胸膛走下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离别
凌静嫣走的时候，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凌静姝比凌静嫣稍强一些，不过，也是满脸泪痕。
白玉在一旁，也默默垂泪了许久。她没有劝慰什么，只沉默着端来了温热的水和毛巾。凌静姝洗净了脸之后，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凌静嫣走后，凌霄又来了。
“阿姝，”凌霄一张口，眼圈就红了：“你进宫之后，一定要多小心多保重。”
姐弟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还从未分离过。想到从明天起两人就要分开，凌霄的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凌静姝刚才哭过了一场，此时心情已经平静多了，用帕子为凌霄擦了眼泪，柔声道：“阿霄，你别哭了。其实，此次进宫，我是心甘情愿的。”
凌霄一愣，忘了哭泣，一脸疑惑地看向凌静姝：“你这么说，是哄我安心的吧！”阿姝怎么会想进宫？
凌静姝凝视着凌霄，目光平静：“我没哄你。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我到京城来，一来是希望治好你的眼疾，二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你的眼疾治好了，我最牵挂的事情也没了。接下来，我也要去做我应该做的事了。”
凌静姝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决绝。
这样的凌静姝，让凌霄觉得有些陌生：“阿姝，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凌静姝放柔了表情，冲凌霄笑了一笑：“你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是愿意进宫的就行了。”
阿姝真的是心甘情愿的么？
凌霄看着凌静姝，心情纷乱复杂，一时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凌静姝又轻声说道：“婕妤娘娘和安雅公主会看顾我，我也会保护好自己，你不必担心。你要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读书上，早日考进国子监。”
凌霄郑重地应下了：“阿姝，我一定会努力的。”
凌静姝欣慰地嗯了一声。
姐弟两个絮絮私语了许久，凌霄才离开。
……
当天晚上，孙氏和蒋氏也各自派人送了银子过来。
天底下最不缺银子的地方就是皇宫，最需要花银子的地方也是皇宫。进宫当差，对宫里的人事都不熟悉，少不得要用银子先开路。
凌静姝也没客气，通通都收下了。
几千两银票留在身边随时取用，另外剩余的三万两，细心的白玉将银票分作了三份，分别缝进了丝袄的暗袋里。
巧云颇为识趣，在白玉做这些事的时候，自动避开了。
忙完这一些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凌静姝低声吩咐白玉：“你去叫巧云来，我有些事要问她。”
白玉从不多嘴，应了一声，便去叫了巧云过来。巧云进了屋子之后，白玉悄然出了屋子，守在了门外。
“小姐叫奴婢来，不知有何吩咐？”巧云恭敬地张了口。
明亮的烛火下，凌静姝的目光明亮锐利：“这里没有别人，只我们两个，说话也不必绕弯子。我明天进宫的事，你已经传了消息给太孙殿下吧！”
巧云坦然应道：“是，这么要紧的事，奴婢岂敢隐瞒不报。其实，就是奴婢不传消息回去，太孙殿下也会知晓。”
皇上病重，皇太孙每天进宫伺疾，绝不可能没听说过此事。
凌静姝扯了扯唇角，眼里并无笑意：“那么，我打算带你一起进宫的事情，太孙殿下也应该知道了吧！不知殿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
巧云略一斟酌，才答道：“殿下给奴婢传了命令，让奴婢不惜一切，保护小姐的安危。”
凌静姝并未动容，淡淡说道：“除此之外，是不是还吩咐你暗中收集椒房殿里的消息？”
巧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在皇宫里安插眼线收集消息，绝不是容易的事。
徐皇后在宫里经营多年，眼线遍布耳目处处，说后宫是徐皇后的天下也不为过。尤其是椒房殿，防备更是森严。
此次凌静姝进宫，巧云也能随着一起进椒房殿，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就是殿下没这份命令，我也有这份打算。”
凌静姝语气缓和了不少：“我身在闺阁，虽有心为殿下出力，却是有心无力，很难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现在能进椒房殿当差，也算是幸运。你和白玉两个随我一起进宫，白玉负责照顾我的衣食起居，你就暗中结交椒房殿里的宫女內侍，收集打探消息。”
“我现在还不清楚会被分到什么差事，不过，既是以女官的身份进宫，就有机会常见到徐皇后，也有机会和椒房殿里的女官们打交道。我会将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你，你再暗中将消息传递到太孙殿下的手中。”
“如果殿下有什么事吩咐我查探，也只管吩咐，我绝不会推辞。”
“今晚我叫你过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些。你不妨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地传给殿下知晓。”
凌静姝这是要向皇太孙表明她的诚意和决心！
巧云会意过来，忙正色应下了：“奴婢谨遵小姐吩咐，这就回去准备，连夜将消息传回去。”
……
临别前的一晚，凌静姝以为自己会思绪万千难以入眠。却没想到，睡下之后，很快便入了眠。
一夜无梦，一夜好眠。
隔日清晨，凌静姝洗漱干净穿戴整齐，便领着白玉巧云去了内堂。
这一天是凌静姝离府进宫的重要日子，凌府上下所有人都到齐了，一起为凌静姝送行。
该说的话，这些日子已经都说了，该流的泪也都流过了。
临别在即，就连最爱哭的凌静嫣也挤出了笑容，用十分欢快的语气说道：“阿姝，从今天起，你就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了。你在宫里可得好好当差，博了娘娘欢心，我这个堂姐脸上也有光彩，以后出门做客，也能抬头挺胸，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上赶着来奉承讨好。”
众人都被逗得笑了起来。
凌静姝也莞尔一笑：“是是是，冲着嫣堂姐，我也得好好当差，努力讨娘娘欢心。”
凌静嫣笑着凑上前来，迅速地抱了凌静姝一下，在她耳边低语：“阿姝，多保重！”(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二章 瑞莲
前来凌府接凌静姝进宫的，是椒房殿的女官。
这个女官年约二十，身材修长窈窕，相貌清秀。不笑时也似带了三分笑意，见了凌静姝便亲昵地拉起她的手说道：“凌小姐，我叫瑞莲，皇后娘娘特意吩咐我来接你进宫。”
凌静姝曾出入过椒房殿三回，对瑞莲的面孔颇有些印象，心知这是徐皇后的心腹亲信，自是不能怠慢，忙笑道：“以后我们都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瑞莲姐姐叫我一声阿姝就行了。”
瑞莲抿唇一笑，落落大方地应道：“也好。我虚长你几岁，便厚颜应了这声瑞莲姐姐。”顿了顿又道：“宫里规矩繁多，待会儿上了马车我再与你细细说。”
凌静姝含笑道了谢，然后正式和众人道了别，随着瑞莲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远去，转了弯之后，很快没了踪影。
凌霄忍了半天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凌霁轻叹一声，拍了拍凌霄的肩膀：“阿霄，你也别太难过了。阿姝聪慧又伶俐，又颇得皇后娘娘青睐。进了椒房殿之后，一定能很快博得娘娘欢心，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但愿如此！
凌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
凌霁又笑着鼓励道：“你答应过阿姝，一定要用功读书，早日考进国子监。离考核的时间还剩下一个多月，你可得好好用功才是。”
“堂兄提醒的是。”凌霄用力地点点头：“我这就回府读书。”
凌五爷难得地表现出了身为父亲的慈爱：“阿霄，我也陪着你一起温习。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只管张口问我。”
凌五爷好赖也是举人出身，对经史策论文章都颇有造诣。只是近年来喜欢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很少正经地读书做文章了。
凌霄对父亲好感十分有限，闻言淡然应了一声，并未流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
凌五爷心里有些不痛快，转念一想，凌霄和凌静姝姐弟情深，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分离。凌霄心情不佳也是难免的。
他一个做父亲的，还能和儿子斤斤计较不成？
想及此，凌五爷心里的那丝不快很快褪去。
……
“椒房殿里共有五十多个内侍，宫女的人数稍多一些，共有八十个。内侍总管姓孙，统管着所有内侍，你以后见了他，叫一声孙公公就行了。孙公公负责椒房殿里的一应外务琐事。至于椒房殿里的事情，由几位女官分别掌管。”
瑞莲果然没有食言，上了马车之后，便详细地为凌静姝说起了椒房殿里的人事。
“椒房殿里共有五个女官，每个女官管着十几个宫女。每个人各有分工，各司其职。”
“姚黄负责椒房殿里的饮食茶点，雪素掌管着针线衣物，落雁负责的是椒房殿里各处当值和守夜。”
“秋霜手底下的宫女最多，做的事也最繁重。椒房殿里所有屋子的洒扫收拾都归她管，还要管着库房。”
也就是说，徐皇后一个人，身边就有一百多个人伺候！
凌静姝默默地记下了这些，试探着笑问：“不知瑞莲姐姐负责的是什么？”
瑞莲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要掌管着六宫事务，平日少不得人跑腿传话。我资质驽钝，做不了别的，这些跑腿传话的琐事便给了我。”
这显然是自谦之词。
能代徐皇后到各宫传口谕，足可见徐皇后对瑞莲的器重和信任。在几个女官里，瑞莲的身份地位也无疑是最高的。
想在椒房殿里快速立足，绝不能开罪眼前的瑞莲。
“瑞莲姐姐实在太自谦了。”
凌静姝的目光中满是钦佩：“这份差事代表着皇后娘娘的颜面，如果不是皇后娘娘格外信任，断然不会将这么要紧的差事交给姐姐了。我年幼不懂事，日后还请瑞莲姐姐多指点。也免得我一个不慎做了错事，惹得娘娘不快。”
瑞莲平日在宫中行走，多的是奉承巴结讨好她的人，绝不至于听到两句奉承话就掏心置腹。闻言抿唇笑道：“以后我们都在娘娘身边当差，每日见面朝夕相伴，可别说这些客套话了。”
“我不过是占了早来几年的便宜。以你的聪慧伶俐，假以时日，一定远胜于我。”
瑞莲说着，又和善地笑了起来：“椒房殿里的宫女女官，都是每隔三年才挑选一次。你是皇后娘娘青睐有加，特意召进宫来陪伴，身份地位和我们可不一样。”
凌静姝立刻表现出了后来者的谦逊和恭敬：“瑞莲姐姐这么说，我实在惶恐难安。”
“能博得皇后娘娘青睐，对我来说也实属意外。能有幸进宫当差，是皇后娘娘的恩宠，更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我对宫中的情形一片陌生茫然，什么都不懂。以后凡事都要请瑞莲姐姐指教。我一切都以姐姐马首是瞻。”
果然是个挑眉通眼的聪明人。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判断出了她在椒房殿里的地位，表露出对她这个“前辈”的尊重和诚服。
有了她的照拂，凌静姝就能迅速地了解熟悉椒房殿里的人事，很快站稳脚跟。
这样一来，也就无惧姚黄秋霜她们几个了。
瑞莲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不过，却没立刻表态，只笑着说道：“这可当不得。我们以后一起在娘娘身边当差，有什么事互相提点一声是理所当然的。什么指教马首是瞻，我可万万担当不起。”
凌静姝也没奢望短短片刻内就和瑞莲交好。
刚才这番作态，只是表露自己的诚意和顺服。也算是对前辈的敬重。
只要瑞莲不刻意刁难不暗中给她使绊子，这一步就算是走对了。
两人有说有笑闲聊了一路，到了宫门处，瑞莲刚一露面，守门的护卫连腰牌也没看，便笑道：“原来是瑞莲姑娘，快些开宫门。”
在宫中当差，谁不知道瑞莲是徐皇后身边第一得意的亲信女官？
瑞莲含笑道了谢，转身招呼凌静姝：“随我进去吧！”
凌静姝应了一声，默默地跟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三章 刁难
此次进宫，和前几次的心情截然不同。
高高的城墙，长长的夹道，沉闷的气氛让人有近乎窒息的错觉。仿佛置身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上，混沌不明，一片迷茫。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过客了。
她将要在这里生存下去！
凌静姝，加油！
凌静姝偶尔抬头一眼，默默地在心中为自己加油鼓劲。
瑞莲忽地停下了脚步，迅速地低声提醒：“阿姝，是燕王殿下和燕王妃。快些随我前去请安。”
凌静姝回过神来，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
皇宫里，除了皇上皇后之外，其他人只能步行。燕王夫妇身份虽然尊贵，也不例外。
新婚月余，正是情热之际。年轻秀美的燕王妃依偎在俊美倜傥的燕王身侧，宛如一双碧人，远看着实在赏心悦目。
瑞莲一行人很快引起了燕王的注意。当他的目光落在瑞莲身侧的少女身上时，眼中骤然闪出异样的亮光。
是凌静姝！
母后果然召她进宫了！以后想见她倒是容易多了……
燕王妃没有错过燕王眼中的惊喜，心中陡然涌起一阵酸意，不轻不重地娇嗔道：“殿下！你在看谁？”
燕王收回目光，狭长的桃花眼里泛起迷人的笑意，亲昵低语：“谁能及得上本王的王妃美丽动人。”
燕王妃明知道燕王是在哄自己，还是一阵欢喜，霞飞双颊，娇羞地垂下头。也因此错过了燕王眼中闪过的嘲弄和冷笑。
如果不是冲着平国公府，他才懒得哄这么一个心思肤浅的女子。
……
“奴婢瑞莲，见过燕王殿下，见过燕王妃。”瑞莲熟稔地行礼请安。
燕王是徐皇后嫡亲的儿子，徐皇后疼爱重视燕王的程度不用多说。燕王平日常出入椒房殿，瑞莲身为徐皇后的贴身女官，对燕王自是熟悉。
凌静姝跟在瑞莲身后，敛容行礼：“奴婢凌静姝，给燕王殿下请安，给燕王妃请安。”
到了宫里做女官，立刻就成了“奴婢”。也亏得她心态调整得快，说出口的时候神态颇为自然，没出纰漏。
燕王的目光掠过凌静姝的俏脸：“行了，都平身吧！”
燕王妃也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母后不是说笑，竟真的让人接凌小姐进宫了。凌小姐在闺阁里也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这一进宫就要做伺候人的事，能做得来么？”
语气中隐约的敌意和不善，众人都听了出来。
瑞莲意味深长地瞄了凌静姝一眼，并未出言相助。
燕王竟也没吭声，一副好整以暇袖手旁观的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凌静姝如何应对燕王妃的刁难。
“有机会进宫伺候皇后娘娘，是奴婢的福气。不知有多少人眼热奴婢的好运气。”
这点程度的挑衅，凌静姝压根没放在眼里，轻描淡写地应了回去：“当差做事确实不易，奴婢也担心做不好。这一路上一直向瑞莲姐姐请教呢！”
这一番应对不卑不亢滴水不漏。
燕王情难自禁地想起和凌静姝初遇时的情景。那个时候，凌静姝也是这般冷静犀利地应答，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
燕王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一些。
燕王妃看着燕王脸上的那抹笑意，心里的嫉火嗖嗖地往上蹿，说话愈发刻薄了几分：“凌小姐适应新身份倒是快的很，一口一个奴婢，说的倒是十分顺溜。”
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话语，着实有几分尖酸。
燕王略略皱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正要张口说话，凌静姝已经微笑着应了回去：“此一时彼一时，我身在闺阁时是凌家的女儿，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凌家的颜面，少不得要表现得矜持沉稳些。”
“如今进宫当差，奴婢说话行事代表的是皇后娘娘的体面，更是疏忽不得。自称奴婢也并无低人一等之处，又有何不适应的？”
“不管怎么说，奴婢都要谢过燕王妃的关心。不过，这些话对奴婢说无妨，在皇后娘娘面前还是别提起的好。不然，只怕皇后娘娘会对燕王妃心生误会。”
燕王妃：“……”
好一张利口！
燕王妃出身尊贵，平国公府二小姐的身份足以令她处处受人厚待。嫁给燕王后，所到之处，更是人人追捧，不免也自视甚高了起来。
本以为刁难几句就会让凌静姝出丑丢人，没曾想无言以对的人竟是自己！
燕王妃恼羞不已，一张俏脸悄然涨红了。
瑞莲一双妙目落在凌静姝的脸上，心里暗暗惊叹不已。这个凌静姝，看着文静纤弱，没想到口舌这般犀利。对上燕王妃竟也丝毫不惧……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去紫宸殿了。”
燕王终于打破了沉默，也算是给燕王妃解了围：“瑞莲，你和凌静姝也别耽搁了，快些去椒房殿向母后复命吧！”
瑞莲定定神，和凌静姝一起行礼告了退。
……
燕王妃看着凌静姝窈窕的身影远去，用力地咬了咬嘴唇，不无委屈地对燕王说道：“殿下！瞧瞧这个凌静姝，不过是做了母后身边的女官，就这般嚣张放肆，半点没将我这个燕王妃放在眼底。”
燕王皮笑肉不笑地哦了一声。
……怎么是这个反应？
燕王妃有些发懵，又觉得不甘心：“我刚才被人欺负了，殿下就不想着为我出气么？”
“欺负？”
燕王挑了挑眉，眼里没了半点笑意：“刚才到底是她欺负你，还是你想欺负人不成反而自取其辱？”
燕王妃的粉脸陡然涨得通红，眼里闪出水光：“殿下，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你心里在想什么，不必我多说了吧！”燕王淡淡说道：“有这份心思，还不如想着怎么伺候好母后。至于母后身边的人，自有母后调教，无需你插手。”
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燕王妃心里一凉。新婚一个多月来，燕王一直温存体贴，待她极好。这还是第一次这般讥讽冷落她！
燕王妃咬咬牙，将眼里的泪水逼了回去，快步追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四章 安顿
走了老远，终于到了椒房殿。
刚一踏进椒房殿的正门，迎面便走来了一个宫装女子。
这个女子看着比瑞莲大了两三岁，皮肤略黑，容貌俏丽，一双眼眸颇为灵活，眼波流转间颇有妩媚，未语先笑：“瑞莲，这就是凌小姐了吧！果然生的花容月貌。说句不中听的，你可别不乐意。以前咱们这椒房殿里，你是最出挑最拔尖的。如今这凌小姐一来，你可得让一让第一美人的位置了。”
听着亲热，却又句句存着挑唆。
这个女子是谁？
是瑞莲口中的那几个女官之一吗？
凌静姝心里暗暗思忖着，脸上也漾出了礼貌的浅笑：“瑞莲姐姐，不知我该怎么称呼这位姐姐？”
瑞莲扬起唇角笑了一笑：“她就是我刚才提起过的秋霜。比我年长两岁，你叫上一声秋霜姐姐就行了。”
凌静姝乖乖地上前一步喊道：“秋霜姐姐。我的闺名叫凌静姝，你叫我一声阿姝就行了。”
秋霜手底下掌管的人最多，负责所有屋子的洒扫，还掌管着徐皇后的库房。
很显然，这个秋霜也是徐皇后的心腹。否则，徐皇后也不会将自己的库房交给秋霜掌管。秋霜和瑞莲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此时还看不出来，有待日后慢慢观察。
“阿姝真是个好名字，又雅致又好听。”秋霜笑的十分热情：“你初来乍到，还没领差事。皇后娘娘去了紫宸殿还没回来，我先领着你去住处安顿，等娘娘回来了，你再去请安。”
不管心里怎么想，人家表现的这般亲热，凌静姝自是要表现的受宠若惊：“这般劳烦秋霜姐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要是和我客气，可就是把我当外人了。”秋霜拉着凌静姝的手，又冲瑞莲笑道：“瑞莲，皇后娘娘之前吩咐过，你一回来就去紫宸殿那边。阿姝这里，就交给我好了。”
瑞莲点点头：“也好。”
四目对视间，迅速地闪过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
虽然徐皇后没有明说要如何安置凌静姝，不过，能在徐皇后身边伺候多年的亲信女官，无一不是精明伶俐之人。
徐皇后这么大费周折地召了凌静姝进宫，真正的缘由绝不止表面那么简单。在没弄清楚情况之前，对凌静姝还是周到热情一些为好。
凌静姝将两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对她们的心思也猜出了几分，心中稍稍镇定下来。
就连徐皇后身边的人，都不知道徐皇后召她进宫的用意和企图，对着她不敢不客气几分。这么看来，她的性命安全暂时无虞。
……
瑞莲走后，秋霜便领着凌静姝去了住处。
椒房殿里内侍宫女众多，供内侍宫女居住的屋子共有四排，每排都有二十间屋子，每间屋子里住两个人。
孙公公和几个得宠的内侍有单独的住处，五个女官也各有居所。
“我和瑞莲姚黄她们几个，就住在最前面的这排屋子里。这屋子看着不大，里面布置地也算干净整洁。”
秋霜笑着指着不远处的屋子给凌静姝看，又说道：“我们领着椒房殿里的差事，这女官的位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月例，每季都有新制的衣服，平日皇后娘娘也经常有丰厚的赏赐。一年下来，也能攒下不少银子呢！”
凌静姝凝神倾听，十分专注。
这里即将是她要生活的地方。她要在最快的时间里适应椒房殿里的一切！
秋霜将凌静姝领进了屋子。
凌静姝略一打量。
这屋子确实不算大，不过，床椅桌凳箱柜一应俱全，看着也颇为干净。和自己的闺房是不能比了。不过，进宫当差能有这份待遇，也确实过得去了。
秋霜和颜悦色地说道：“阿姝，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特意吩咐过，让我领着人为你收拾住处。你且看看可还满意？
“有劳秋霜姐姐费心了。”凌静姝乖巧地应道：“这屋子干净又雅致，我满意的很。”
秋霜含笑道：“隔壁还有一间空屋子，正好留着这两个丫鬟住下。你们几个先安顿归置，等皇后娘娘回来了，自有人来叫你。”
凌静姝微笑着应下了。
……
秋霜一走，主仆三个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乍然到了陌生的地方，遇到的全是陌生不熟悉的脸孔，若说心里没有几分忐忑是不可能的。
“小姐，这位瑞莲姑娘和秋霜姑娘，看起来都挺和善亲切的。”白玉低声说道。
巧云小声地接过话茬：“这可未必。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在这宫里当差的，谁不是满肚子心机人前人后两张脸。表面和你亲亲热热的，背地里可未必真心待你。”
“奴婢看着瑞莲姑娘是面慈心冷的，秋霜姑娘眼神过于灵活，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小姐日后对上她们，可得多加小心。”
凌静姝点点头：“放心，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白玉，你和巧云两个以后也要多留心，说话行事都谨慎些。我们初来乍到，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白玉和巧云齐声应下了。
屋子已经被收拾过了，白玉还是不放心，和巧云两个又里里外外地重新打扫了一遍。
凌静姝要动手做事，白玉拦着不让：“这些事有奴婢们做就行了，怎么能让小姐动手。”
凌静姝淡淡一笑：“现在比不得在家里。既是进宫当差，以后少不了要做伺候人的事。难道事事都要找你们两个帮忙不成？”
白玉哑然无语，眼睁睁地看着凌静姝拿了抹布去收拾梳妆镜。看着凌静姝略显笨拙生疏的动作，白玉的眼角顿时一片湿润。
小姐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何曾做过这样的粗活？
巧云低声劝慰白玉：“白玉，小姐说的没错。既是进了宫，就不能总想着往日的生活。人总得向前看，早一日适应现状，就能更好的活下去。”
白玉嗯了一声，悄悄擦拭去眼角的泪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差事（一）
到了正午，一个伶俐的小宫女送了食盒过来：“这是姚黄姐姐命我送来的午饭。姚黄姐姐说了，今日是凌姑娘进宫的第一天，饭菜送来无妨。等过了今日，还请凌姑娘派人到厨房领食盒。”
徐皇后每天一日三餐，由御膳房的御厨们精心烹饪送过来。
椒房殿里所有的内侍宫女的饭食，却是由椒房殿的厨房做出来的。厨房里共有四个厨娘，八个打杂做粗活的，都归姚黄掌管。
除了饭食点心，还有每天要用的热水，都要去厨房领。每一样都有固定的时间，若是去的迟了，什么都领不到，到时可怪不得别人。
这个送食盒来的小宫女，只有十三四岁，看着一脸憨厚老实。巧云塞了一些碎银子过去，很快和小宫女套上了近乎，打听到了不少琐碎却有用的消息。
忙活了半天，主仆三个都累了。
凌静姝打起精神笑道：“这里没有别人，只我们三个。白玉，巧云，你们也别站着了，都过来坐下，我们三个一起吃午饭。”
白玉和巧云俱是一惊，连连推辞不肯。
凌静姝故作不快地板起脸孔：“我还是不是你们的主子了？一进宫，你们就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白玉巧云一起诚惶诚恐地应道，却还是不肯坐下。
凌静姝轻叹一声，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对我忠心耿耿。如今进了宫，我连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身边只有你们两个。也幸好有你们陪着我，不然，我孤身一人，更是举目茫然。”
“跟在我身边，日后少不得辛苦。我这个做主子的，做不了别的，也没能耐让你们过的安逸舒适一些。只让你们两个坐下陪着我吃饭，你们都不肯么？”
一席话，说的白玉泪水涟涟，用袖子擦了眼泪，便坐下了。
巧云略一犹豫，也跟着坐下了。
食盒里放了四菜一汤，还有三碗米饭。
菜肴还冒着些热气，两荤两素，米饭也算得上可口。
眼前这一切，比凌静姝预期中的好了不少。填饱了肚子之后，又有了几分倦意。凌静姝也没力气胡思乱想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
徐皇后在紫宸殿里待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回了椒房殿。
秋霜恭敬地上前问道：“皇后娘娘，凌姑娘上午就进了宫，现在已经安顿好了。不知娘娘可要见一见她？”
徐皇后眸光一闪，淡淡说道：“你不说，本宫倒是差点忘了。”
秋霜笑容有些僵硬。
皇后娘娘不是特意召凌静姝进宫的么？现在怎么又这般冷淡？越想越觉得懊恼，早知如此，她真不该多这个嘴。
瑞莲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讥讽。这个秋霜，整日里卯足了劲想和她一别苗头，不放过任何一个逢迎拍马讨好徐皇后的机会。
这一次，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腿上！
秋霜硬着头皮请罪：“都是奴婢多嘴，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罢了！区区小事，何罪之有。”徐皇后似笑非笑地瞄了秋霜一眼：“你让人跑个腿，去把凌静姝叫来吧！”
秋霜唯唯诺诺地应了。再一次暗恨自己的多事！
可说都说了，徐皇后也下了命令，她只有依令行事的份。
秋霜退出殿外，叫来一个宫女，吩咐了一声。宫女一路小跑着去叫人，秋霜在殿下等了片刻，很快便看到了凌静姝的身影。
秋霜匆匆打量凌静姝一眼，见凌静姝已经换上了宫装，身后那两个丫鬟也没跟着来，不由得暗暗点头。
虽然是初来乍到，可凌静姝做事颇有分寸，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你总算是来了。”
秋霜低声叹了口气：“刚才皇后娘娘回宫，我大着胆子替你张口，皇后娘娘这才允了要见你。我看着娘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大概是因为皇上龙体一直没有痊愈的缘故。你进去之后应对可要小心一些。”
做过的事，怎么着也得要个顺水人情才划算！
“多谢秋霜姐姐提醒。”凌静姝感激地看了秋霜一眼。
秋霜心里这才舒坦了一些，低声笑道：“一起当差，互相提点也是应该的。快些随我进去吧！”
……
天色未晚，椒房殿内外已经是灯火通明。
明亮的烛火下，未施脂粉的徐皇后额角眼角的皱纹显露无疑。
徐皇后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身宫装依旧不掩半分美丽的凌静姝，神色莫测，不辨喜怒。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凌静姝走上前，恭敬地行了跪拜礼。
半晌，徐皇后才慢悠悠地说道：“罢了，免礼平身吧！以后见了本宫，不必行此大礼。整日在宫里待着，见面的机会多的很，每次都这么跪来跪去的，你不嫌麻烦，本宫看着也觉得累了。”
明明是施恩的话，语气却有些怪异，让人听着有些莫名的不适。
凌静姝早有被各种刁难的心理准备，徐皇后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她，倒是出人意料。
凌静姝谢恩起身，垂首束立，低眉顺眼，和瑞莲秋霜等人的神色一般无二。
可惜，不管凌静姝如何表现，徐皇后看在眼里都会觉得碍眼就是了：“听秋霜说，你已经安顿好了。”
凌静姝应道：“奴婢上午便安顿好了，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瑞莲将椒房殿里的规矩都告诉你了么？”徐皇后闲闲问道。
凌静姝点点头：“是。今天早上来的路上，瑞莲姐姐便将椒房殿里的情形一五一十地仔细说给奴婢听了。不知奴婢要领什么差事？”
这么积极地想当差做事？
徐皇后目光连连闪动，随口笑道：“你刚进宫，总得休息几日再当差。”
凌静姝恭敬地说道：“奴婢深蒙娘娘厚爱，才得以进宫伺候，还请娘娘早些安排奴婢当差。不然，奴婢真的无颜留在椒房殿里了。”
徐皇后略一沉吟，徐徐笑道：“也罢，你既是一番诚心，本宫若是拒绝，倒是驳了你的心意。本宫问你，你平日里可有喜欢擅长的事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差事（二）
凌静姝恭敬谦逊地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自幼读书，谈不上诗才出众，读书写字倒是没问题。琴棋书画也都稍有涉及，还会些针线，不过，都算不上精通。奴婢最喜欢也最擅长的，是种牡丹。”
“梳妆更衣这类事情，奴婢从未做过，得从头学起。打扫洗衣之类的，奴婢也得向姐姐们多请教。”
瑞莲和秋霜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凌静姝生来就是望族闺秀，自小饱读诗书，闲来种花弹琴读书之类的做消遣。这些伺候人的活儿，她怎么可能会？
再说了，徐皇后身边的差事都已经有人领着了。凌静姝进宫当差，无疑要分走某些人手中的一部分差事。不知道这桩“幸运”会落到谁的身上？
“本宫身边还少得了梳妆更衣伺候的人吗？”
徐皇后笑着说道：“本宫召你进宫，也不是为了让你做什么粗活的。这些琐事，你就不用学了。这样吧，你擅长种牡丹伺候花草，本宫就将椒房殿里的花草盆栽都交由你打理。平日也不用你守夜当值，闲着无事来陪本宫说说话就是了。”
这份差事，确实算得上轻松悠闲，做的又是她最擅长最喜欢的事。
凌静姝忙笑着谢恩。
瑞莲和秋霜也暗暗松口气。
伺候花草原本是落雁的差事。如今给了凌静姝，至少也得拨几个宫女到凌静姝手下。要分权也是分落雁的，没影响到她们两个就好。
“瑞莲，你领着凌静姝去和落雁说一声，早些将差事交接好。”徐皇后随口吩咐：“这几天，你再将椒房殿里当差的规矩都细细地告诉她。”
瑞莲打起精神，笑着应下了。
秋霜在一旁看着，心里颇有些不痛快。
人比人气死人。她在徐皇后身边也算是风光得意了，走到哪里都有人奉承讨好。可和瑞莲一比，又很遗憾地差了那么一点。
徐皇后一张口第一个叫的人总是瑞莲，第二个才轮到她。这也充分说明了在主子心目中的地位排序。
她要想越过瑞莲，可得多动脑筋多想办法才行……
正想着，就听徐皇后又似笑非笑地说了句：“瑞莲，你可得多用心，把该教的规矩都教好了。如果凌静姝当差的时候有了差错，本宫第一个就治你的罪！”
瑞莲诚惶诚恐地应道：“是，奴婢遵命。”
这哪里是在敲打瑞莲，根本就是在给她下马威！
凌静姝心中冷笑，口中却柔顺地说道：“奴婢一定会好好地学规矩，绝不会拖累了瑞莲姐姐。”
……
瑞莲一边领着凌静姝往前走，一边低声笑道：“阿姝，刚才皇后娘娘说的那些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我伺候娘娘几年，最清楚娘娘的脾气。娘娘规矩是严苛些，不过，对我们几个倒是很宽厚。纵然是犯了错，娘娘也就是口中训斥几句，不会真正责罚。”
这个瑞莲，看着笑眯眯的，其实颇有城府。从面上根本看不出半点真正的情绪来。
“姐姐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踏实多了。”
做戏人人都会，凌静姝立刻释然地松了口气，顺带又捧了瑞莲几句：“皇后娘娘也不是待谁都这样。瑞莲姐姐聪慧能干，也怪不得娘娘偏爱几分。日后我若是能有姐姐一半，也心满意足了。”
瑞莲抿唇一笑：“瞧瞧你，快把我夸成一朵花了。”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十分亲热。任谁看着，也料不到两人今天才认识。
落雁的屋子和凌静姝的住处离的很近。
瑞莲轻轻敲了门，很快门便开了，露出一张白皙的女子脸孔。这个女子，正是落雁了。
落雁名字颇为动听，相貌却委实不算出众，最多算五官端正罢了。个头也比普通女子告状一些。
瑞莲很快道明来意：“……以后，这伺候花草的事情就都交给阿姝吧！你手底下的宫女，也分出一半给阿姝。”
无端端地冒出一个凌静姝，抢了她一半的差事和人手，落雁心情一点都不美妙。碍着瑞莲也在，落雁不好多说什么，很快应下了。
只是面色不太好看罢了。
凌静姝倒是放了心。如果这椒房殿里的女官一个个都修炼到瑞莲这样，日后才是举步维艰。落雁这样明晃晃的不待见，反而好应付多了。
凌静姝摆出见前辈的谦逊和礼貌：“我对当差的事情还不熟悉，今后还请落雁姐姐多照顾提点。”
“我也只比你早进宫两年，照顾提点可不敢当。”落雁皮笑肉不笑地应道：“今儿个天已经晚了，人手差事的交接也来不及了，明天一早你再过来吧！”
说完，便打了个呵欠。
人家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凌静姝自是不会厚颜赖着不走，忙笑着告辞：“快到吃晚饭的时辰，我就不耽搁落雁姐姐的时间了，先回去了。”
落雁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
自打凌静姝出去之后，白玉便眼巴巴地伸长了脖子等着她回来。一边等着，一边在心里忐忑紧张。
徐皇后没有刻意刁难小姐吧！
小姐到底会领什么差事？
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那些粗笨的活。小姐那双白嫩细软的手，平日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得来伺候人的事……
“白玉，我回来了。”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白玉眼睛一亮，激动地起身迎了上去：“小姐，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奴婢等了半天，一直提心吊胆七上八下的。”
凌静姝哑然失笑：“满打满算也才半个多时辰。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玉轻叹一声：“若是放在以前，就是等上半天奴婢也不急。可现在……”
现在能一样么？
到了这陌生的地方，满眼都是陌生脸孔。小姐要自称奴婢，去伺候这大周朝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也是这椒房殿里的主人。稍微一个不慎，就会被训斥发落。
一想到小姐要低声下气低眉顺眼地伺候人，她的心里就满是酸楚难过。
白玉说不下去了，眼圈泛红，微微哽咽起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差事（三）
看着白玉泪眼婆娑的模样，凌静姝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低声安慰道：“白玉，你别多想。既来之，则安之。别人能做到的事，我也同样能做。”
白玉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姐说的是，刚才都是奴婢在胡思乱想。”
小姐要当差做事已经够辛苦了，万万不能再让小姐为她忧心分神了。
主仆相伴多年，凌静姝对白玉的性子再熟悉不过，见她强颜欢笑，心里愈发酸涩。口中却故作轻快地笑道：“对了，你猜一猜我领的是什么差事？”
白玉打起精神来：“是梳妆更衣么？”
凌静姝有意逗白玉开心，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平日梳妆更衣都是你伺候的，哪里会做这种事。好在皇后娘娘没有为难我，不然，我就是拼着挨罚也得推辞。总不能让娘娘顶着歪歪扭扭的发髻出去见人吧！”
白玉果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巧云正好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凌静姝笑吟吟地招呼巧云：“你也过来坐着，我有件要紧的事宣布。”
到了宫里，主仆三个颇有些相依为命的意味。巧云和凌静姝的距离也迅速拉近了许多。闻言并不忸怩，利落地应了一声便坐下了。
凌静姝细细地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从明儿个开始，我就要领下差事了。”
伺候花草，这倒是个轻松悠闲的差事。
白玉听得十分欢喜：“这份差事倒是适合小姐。在定州的时候，小姐最喜欢伺弄花草，尤其喜欢种牡丹。”
“白玉，当差做事和在家里种花不同。”巧云颇为冷静地提醒：“在家里伺弄花草，长的好些差些都无妨。就算花草枯萎扔了也没关系。这椒房殿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依着皇后娘娘的心意种的，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凌静姝点点头：“巧云说的有道理，我会小心当差的。”
徐皇后虎视眈眈地等着她出错，她绝不能疏忽大意。
巧云见凌静姝应答地谨慎郑重，心里暗暗松口气。
凌静姝身为主子，却能听进身边丫鬟的劝告，时时将身边的人放在心里，实在是难得！
……
隔日清晨。
凌静姝穿着一袭绿色宫装，梳了个简单清爽的发式，脸上脂粉未施。揽镜自照，对镜中素淡干净的自己颇为满意。
打扮得花枝招展艳冠群芳，那是成心堵徐皇后的眼，也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这椒房殿里的女官们，一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就连白玉也低声说道：“小姐初来乍到，言行举止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凌静姝笑着嗯了一声：“你们两个也暂时委屈几天，待在屋子里。等摸清了椒房殿里的情形，再出去走动也不迟。”
徐皇后允她带贴身丫鬟进宫，已经是格外恩赐。她一进宫就带着丫鬟四处乱跑，未免太过扎眼张扬了。
白玉和巧云齐齐点头应了。
凌静姝去了落雁的屋子。
敲了门之后，等了片刻落雁才来开了门，不冷不热地说道：“你来的倒是早。”哼，抢着来领差领人了吧！
凌静姝只当没听出她的夹枪带棒，含笑应道：“有劳落雁姐姐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落雁心里就是再不满，也不敢明着刁难，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凌静姝去了当差的地方。
徐皇后每天早上都待在正殿里，等着众嫔妃前来觐见请安。嫔妃们走后，椒房殿里的太监总管和女官们要去一一禀告当日的琐事。
椒房殿里的宫女众多，每个女官手下都领着不少人。女官们召集人手分配差事的地方，在离住处不远的屋子里。
……
十几个宫女分成了两排，站的整整齐齐，听着落雁训话。
宫女们目不斜视，眼角余光不适地偷瞄站在一旁微笑不语的凌静姝一眼。
宫中是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凌静姝昨日进了椒房殿，不到半日消息便传遍了椒房殿内外。
现在凌静姝跟着落雁来了，显然是要接手落雁手里的差事了……
“这位是新来的凌女官，从今日起，椒房殿里的花草盆栽都归凌女官掌管。”
说着，落雁又点了几个宫女出来。然后对凌静姝说道：“平日花草都是她们几个伺弄的，你既是领了这个差事，她们几个也理当归你管着。每日要做的事情，你问她们几个吧！”
共有十八个宫女。落雁只挑了六个宫女过来，将剩下的十二个都领走了。
六个宫女一起行礼：“见过凌女官。”
凌女官！这个称呼还真新鲜。
凌静姝微微一笑，语气十分温和：“以后大家每天都见面，不必这般客气。”然后一一问起了宫女的姓名年龄。
这几个宫女年龄最大的约有二十四五岁，最小的也有十六七岁。相貌大多平平，只有一个看着水灵俏丽，嘴皮子也最麻溜，叫做红梅。
凌静姝满脸笑容，说话又柔声细语的，看着就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红梅心思活络，胆子也最大，说了几句话便转了话风：“凌女官，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原本负责伺弄花草的一共有九个。可落雁女官只挑了我们六个出来，留下的三个才是最擅长种花的。现在人少了三个，只怕做事也忙不过来。凌女官真该去和落雁女官说道说道，否则可就白白吃了眼前亏……”
凌静姝笑容一敛，看向红梅，眼中竟有几分寒意。
红梅心里一个咯噔，声音陡然消失无踪。
“你叫红梅？”凌静姝挑眉问道。
红梅挤出笑容：“是，我……”
“你多大了？进宫几年了？”
“我十八岁，进宫有四年了。”
凌静姝神色淡然，语气却越来越冷：“你进宫四年，宫里的规矩都学哪儿去了？难道就学会了言语挑唆搬弄是非？你故意这么说，就是想看到我和落雁姐为了些许小事闹腾起来吗？”
一连串的指责，听的红梅冷汗涔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作梗
“奴婢绝没有挑唆的意思，只是一时口快，才忍不住多了嘴。请凌女官饶过奴婢这一回！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红梅连连磕头告饶，满脸泪痕，看着楚楚可怜。
凌静姝并未动容，冷冷地看了许久，才缓缓张口道：“念在你是初次犯错，这次就罢了！以后若是再心存不轨，恶意挑唆，我一定会亲自禀报皇后娘娘，从重发落。”
红梅道了谢，用袖子擦了眼泪，这才瑟缩地站起身来，不敢再抬头。
其他几个宫女眼睁睁地看着红梅献媚不成反而受了挂落，心中各自凛然，不约而同地收起了心里的轻视。
这位新进宫的凌女官，年纪虽轻，却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凌静姝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的脸孔，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承蒙皇后娘娘信任器重，召了我进宫来。我既是进宫当了这份差事，就会尽心尽力，绝不能有负娘娘的厚爱。”
“你们几个到了我手下，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希望大家伙儿齐心协力，一起做好伺候花草的差事。”
“丑话我也说在先。如果有人暗中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要被我察觉了，绝不轻饶。”
众人不敢怠慢，一起应下了。
凌静姝沉着脸说完这番话，很快又舒展了眉头，温和地笑道：“好了，大家也不必紧张。现在按着顺序，每个人都说说平日所做的事情。红梅，你先来说一说。”
这一番软硬兼施地下马威过后，红梅乖巧多了，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的差事。之后，其他几个宫女也一一作答。
凌静姝一边听一边用心记下。
……
和她之前所料的差不多。
大片的花草树木都在御花园里，椒房殿里种的大多是些盆栽。有些需要每天搬至阳光下，有些需要放在阴凉之处，需要浇水的浇水，需要剪枝的剪枝。还要定期的捉虫等等。
这些琐事，有六个人打理绰绰有余。
真正为难的，是每年都要栽种培育新品牡丹敬献给徐皇后。
每年到了四月的牡丹花期，徐皇后都会举办赏花宴。到那个时候，若是没有新奇好看的新品牡丹，徐皇后一定会降罪下来。
落雁不动声色扣留下来的三个宫女，其中两个都擅长种牡丹。椒房殿里的牡丹房里，已经栽种了二十盆新品牡丹，都是那两个宫女精心培育出来的。
现在是正月，那些新品牡丹刚发芽。如果没有人精心照料，到了四月花期，不知有几盆能开花呢！
这个落雁，果然是心存不善，故意给她使绊子。
如果她真如红梅所说，去找落雁要人。要么是低声下气地求落雁，要么就得闹腾开去禀高徐皇后。前者要忍气吞声低人一头，后者则会显得她这个新进宫的新人不知轻重咄咄逼人。即使闹到徐皇后面前，落雁也可以找出一堆托词来推脱。
到时候，丢人的还是她！
想及此，凌静姝忍不住扬起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好一个落雁！好一个下马威！
徐皇后的下马威她不得不暂且忍耐，区区一个落雁也想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实在是打错了主意。
凌静姝很快拿定了主意，吩咐几个宫女：“你们平日里怎么当差，今日就还做什么。红梅，你先领着我在椒房殿各处转上一圈，熟悉一下环境，然后再去牡丹房。”
红梅恭敬地应了一声。
……
椒房殿处处可见精巧的盆栽。此时天气寒冷，大多还未抽枝发芽。有一部分盆栽树木是一年四季常青，为椒房殿里增添了些许绿意。
“这些花草树木都照料的极好。”看着绿意莹然的盆景，凌静姝的心情平静愉悦了起来，笑着赞道：“你们平日倒是颇为用心。”
红梅说话谨慎了不少：“能在椒房殿里当差，是奴婢们的荣幸，做事岂敢不尽心。”
凌静姝瞄了红梅一眼，却未说什么。
椒房殿里人来人往，说话得格外小心，免得一个不小心，被人听进耳中。
花了大半个时辰，将椒房殿转了一圈后，凌静姝才吩咐红梅领着自己去了牡丹房。
这个牡丹房，位于椒房殿的西北角落，是用上好的竹子搭建出来的，能遮挡风雨阳光。远远看着，颇为雅致。属于竹子特有的清香，幽幽地飘了过来。
除了专程来照料牡丹的宫女，平日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十分幽静。
走进牡丹房，只见里面同样用竹子搭着高低不等的架子，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花盆放在架子上，里面俱都种着牡丹。
粗略看去，至少也有上百盆。
凌静姝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兴致勃勃地在牡丹房里转悠了起来，时不时地俯下头仔细查看。
红梅跟在凌静姝的身后，见凌静姝看的兴味盎然，忍不住问道：“凌女官也会种牡丹么？”
凌静姝随意地嗯了一声。
她自小喜欢牡丹，闲暇时间大多都用在了花园里。自重生之后，她满心想着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治好凌霄的眼疾，二是复仇雪恨。像此刻这样的悠闲心情，依稀是上辈子在闺阁时才有的事情了。
凌静姝一盆一盆地仔细看完，已经近中午了。
红梅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凌女官，这个牡丹房以后要怎么办？让谁来打理？”
往日负责牡丹房的两个宫女，都被落雁带走了。如果落雁不放人，这牡丹房要靠谁来打理？
凌静姝淡淡一笑：“放心，这牡丹房以后有我亲自来打理。”
什么？
红梅一怔，脱口而出道：“凌女官怎么能做这等粗活！”
做粗活什么的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不少是去年刚培育的新品，今年能否种活开花都不知道。凌静姝这么贸然接手，万一弄砸了怎么办？
红梅的疑惑和忧虑都写在了脸上。
凌静姝对她的心思洞悉了然，却半句都没解释，只说了句：“暂且就这样。从明日起，你随我一起到牡丹房来做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九章 表现
日子一晃，凌静姝进宫已经有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凌静姝表现的中规中矩，每天早上和瑞莲几个女官一起去给徐皇后请安，禀报一天里要做的事。其余的时间，要么待在牡丹园里，要么就在椒房殿放置盆栽的地方转悠。
落雁等了好些日子，也没等到凌静姝来央求要人，又听闻凌静姝要亲自照料牡丹房里的新品牡丹，心里不由得暗暗冷笑。
真是爱逞能！
那些新品牡丹都是精心培育出来的，一盆比一盆娇贵难伺候。凌静姝竟敢一声不吭地接手过去自己照料。
等到了四月花期的时候，看她要怎么向皇后娘娘交差！
落雁暗中刁难凌静姝的事，瑞莲等人心中俱都有数。也在私下里等着看热闹。可惜凌静姝一直隐而不发。
众人有志一同地暗暗期盼。
这场热闹，看来还得登上两个多月呢！
这一日，众女官回禀了事情之后，徐皇后特意留下了瑞莲。
“瑞莲，这些日子凌静姝的表现如何？”徐皇后淡淡问道。
瑞莲恭敬地低声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一直暗中命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自她进宫后，说话行事周全仔细，不留半点话柄。落雁暗中刁难她，故意将照顾牡丹房的两个宫女都扣下了，她也没吭声，自己亲自将牡丹房接了过去。每天亲自松土照料，将花盆搬到阳光下，傍晚时分再搬回去。除此之外，每天还会各处转上一遍。这半个月来，从未出过差错！”
“哦？”徐皇后眸光一闪，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照你这么说来，她当差倒是尽心负责的很。”
瑞莲一边暗自揣摩徐皇后的心思，一边应道：“别的奴婢不敢说，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
徐皇后右手轻轻抚摸着左手腕上的翡翠玉镯，神色不明，半晌才缓缓问道：“她私下可找过你们几个？”
瑞莲听懂了徐皇后的话中之意，忙恭敬地答道：“她常来找奴婢说话，也送过奴婢一些小的礼物。不过，并无值钱贵重的物件。至于秋霜她们几个，大概也差不多。”
如果凌静姝出手太过大方，私下结交拉拢哪个女官，就可见用心叵测居心不良。现在这样，不过是宫中正常的来往，实在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徐皇后嗯了一声：“本宫知道了。让人继续盯着她，有什么异动，立刻向本宫来回禀。”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一时的表现算不得什么。凌静姝很聪明，懂得韬光养晦，说话行事十分谨慎，并不张扬。不过，一个人再擅长装模作样，时间久了，也会露出蛛丝马迹。
瑞莲不敢怠慢，忙应了下来。
徐皇后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随本宫一起去紫宸殿。”
……
皇上从大年初一开始就躺在床榻上喝药休养，一个月过来，终于慢慢有了起色。胃口比之前好了一些，每日也能勉强下床走动一会儿了。
因为病情日渐好转，皇上不肯再让燕王和皇太孙伺疾，吩咐他们各自忙自己的正事。每日来伺疾的都是宫里的嫔妃。
徐皇后到紫宸殿的时候，皇上正在卫婕妤和安雅公主的搀扶下缓步行走。
不知安雅公主说了什么，逗得皇上龙心大悦，和卫婕妤对视一笑。
一把年纪了，还来眉来眼去情意绵绵这一套，也不嫌肉麻磕碜！
徐皇后心中冷哼一声。
换在几年前，她见了这一幕，少不得要暗中敲打卫婕妤几句。不过，现在皇上已经老迈不堪，偶尔召幸的也都是年轻嫔妃。她和皇上已经几年未曾同寝了，也懒得再计较这些。
卫婕妤一抬眼看见徐皇后，忙松手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徐皇后和颜悦色地笑道：“快些免礼。”
一边很自然地走上前去，接替了卫婕妤原来的位置：“皇上龙体大安，已经能下床走动了，臣妾看着心中实在欢喜。”
皇上走了一会儿，额上微微冒汗，手脚也觉得酸软无力。想硬撑也没力气，自嘲地笑了一笑：“朕已经乏了，走不动了。”
徐皇后立刻将皇上扶着坐到了龙塌上，然后吩咐：“来人，去宣卫太医来。”
很快，卫衍便来了。
这一个月来，卫衍一直住在紫宸殿里，方便随时传召看诊。
卫衍上前为皇上看诊，徐皇后站在皇上身边，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卫衍的脸上。
熬了这么些天，他的脸孔消瘦了一圈，眼睛下方也有了憔悴的黑影。可看着依旧顺眼极了。
从曾经的青涩稚嫩，到现在的清俊优雅。这张俊脸，她看了十几年。
他越是排斥抗拒躲避，她越是心中惦记，不肯放手！
只可惜，皇上这个老东西，硬是赖着不肯升天。她在宫中不敢太过放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衍安然无恙地在眼前晃悠……
卫衍察觉到徐皇后的视线，依旧不动声色。
为皇上看诊后，卫衍轻声道：“皇上龙体日渐好转，可喜可贺。微臣现在再为皇上施针！”
皇上嗯了一声。
……
施针的时候，众人都要回避。就连徐皇后，也要暂时避让到寝宫外。
过了半个时辰，卫衍从寝宫里退了出来。
徐皇后深深地看了卫衍一眼，笑着说道：“卫太医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本宫一定重重有赏！”
“多谢皇后娘娘！”卫衍恭敬地谢恩。
徐皇后又说道：“这些日子，你一直忙着给皇上看诊，无暇为本宫请平安脉。这也怪不得你。如今皇上病症有了好转，你也该有时间了。明天就去椒房殿给本宫诊脉吧！”
卫衍依旧恭敬地应了。
淡然的脸孔上看不出半点不情愿。
徐皇后瞄了卫衍一眼，又进了寝宫。
卫婕妤走到卫衍身边，脚步一顿，低声说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歇着。瞧瞧你，这些日子瘦了一圈。可别过于劳累，亏了自己的身子。”
语气中满是心态。
卫衍心中一暖，迅速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相遇
第二天清晨，卫衍去了椒房殿。
在太医院数年，这椒房殿他不知来了多少回。每一次来的时候，心情都大致相若：厌烦憎恶，却不得不强自忍耐。
这一次，却多了从未有过的雀跃期待。
凌静姝进宫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可惜，他一直待在紫宸殿里，无暇也没机会到椒房殿来。两人相隔的这么近，却无缘一见。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年前，这么一算，两人足足有月余没见过面了……
想及此，卫衍的脚步下意识地快了起来，心里暗暗期盼着和她能不期而遇。
不知是哪路神仙听到了他的祈祷。刚一踏入椒房殿，熟悉的魂牵梦绕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穿着淡绿宫装的窈窕少女，和其余几个女官并肩而来。
晨曦洒在她洁白如玉的俏脸上，微微翘起的唇角柔和了脸庞。无需刻意，举手投足间自有旁人难及的风姿。
美丽从容，赏心悦目。
是凌静姝！
多亏了过人的自制力，卫衍才能维持着平日的神色自若。
这一刻，似是心有灵犀。凌静姝也抬眸看了过来。
卫衍看到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喜时，心情骤然好了起来。看到他，她心中也是欢喜的。
四目对视间，复杂微妙的情绪默默滋生流淌。
只可惜，这里是椒房殿。一旁还有许多碍眼的闲杂人等，两人只能迅速地对视一眼，便各自移开目光。
……
“是卫太医！”秋霜略有些兴奋的小声嚷道。
“这个还用你说，我们又不是不认识卫太医。”接过话茬的是落雁，一双杏眼不时地偷偷瞄过去。
身材苗条容貌秀丽的雪素要矜持多了，小声提醒道：“你们两个可别叽叽喳喳的，要是被人听见了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又要被训斥数落了。”
瑞莲瞄了卫衍一眼，然后正色道：“雪素说的是。我们是娘娘身边的人，说话行事都要注意分寸，万万不能丢了娘娘的颜面。”
姚黄年龄稍大一些，性子也颇为沉稳，并未吭声。不过，也忍不住往卫衍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身在宫中，每日见到的都是女子，还有一堆毫无阳刚之气说话细声细气的内侍。御林卫们不经传召不能轻易进后宫。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倒是能出入后宫，可惜大多年迈，要么相貌平平。
在这样的情况下，年轻俊美风度出众医术高超洁身自好的卫衍，毫无疑问地成了众宫女眼中最特别的存在。秋霜她们几个也未能例外。
哪怕明知卫衍不近女色，哪怕明知自己没可能博得卫衍的另眼相看，看到卫衍的时候，芳心也不免怦怦乱跳。
凌静姝听着秋霜几个的轻笑低语声，心里莫名地涌起些许恼意。很快，又将这抹不该有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和卫衍彼此熟悉，知悉对方的秘密。可也仅此而已！别的女子爱慕卫衍，她有什么资格不高兴？
很快，卫衍便走到了众女官的面前。
“见过卫太医。”几个女官一起行礼，凌静姝也在其中。
徐皇后身边的女官，一个比一个风光，一个比一个傲气。平日在宫中行走，只有别人巴结讨好她们的份儿。也只有遇到卫衍，众人才会这般礼貌客气。
卫衍温和地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快些起身。”
温润好听的声音略有些低沉，仿佛一阵和煦的春风，轻轻地拂过耳际。
凌静姝站直了身子，迅速地看了卫衍一眼。
卫衍似是察觉了她的小动作，眼中浮起了一丝喜悦的笑意。他和凌静姝本就相识，这个时候打个招呼才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然，岂不是显得心虚了？
卫衍很快说服了自己，然后含笑张口：“凌姑娘进宫也有些日子了，不知现在领着什么差事？可还适应宫里的生活？”
凌静姝微笑着应道：“多谢卫太医关心。我如今领着伺候花草的差事，皇后娘娘待人宽厚，瑞莲姐姐秋霜姐姐她们几个也对我格外关心照顾。在宫里生活没什么不习惯的。”
这番话当然是说给几个女官听的。
徐皇后阴险狠辣心机深沉，和宽厚两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椒房殿里的几个女官也都不是什么善茬，不排挤刁难凌静姝就不错了，何来的关心照顾。
凌静姝在家中是闺阁千金，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进了宫，却得低眉顺眼地伺候人。她怎么可能习惯？
说到底，都是他连累了她！
卫衍心中浮起浓浓的歉意和怜惜。当着一众女官的面，却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温和又淡然地笑了笑：“如此便好。”
多说了这两句话，已经颇为惹眼了。
卫衍逼着自己移开目光，对着瑞莲说道：“瑞莲姑娘，烦请你向皇后娘娘通禀一声，就说我来为皇后娘娘请平安脉。”
瑞莲在秋霜等人略显艳羡的目光中，心情愉悦地应了一声。
……
“启禀皇后娘娘，卫太医来为娘娘请平安脉，此时正在殿外等候。”众女官进了正殿后，瑞莲立刻上前一步禀报。
徐皇后眸光一闪，扬起唇角：“宣卫太医进来。”
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凌静姝的脸孔。
凌静姝垂首束立，和秋霜几个并肩而立，看不出半点异样。
这点装模作样的伎俩，也想蒙骗她？
徐皇后心中暗自冷哼一声。不说别的，只冲着卫衍曾数次为她看诊治病，也能看出卫衍和她之间的不同寻常。现在进了椒房殿，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倒要看看他们两个还怎么眉来眼去！
很快，卫衍的身影便出现在徐皇后面前。
卫衍一出现，徐皇后的注意力便立刻转移了过去，含笑道：“卫太医这么早便来了椒房殿，给本宫请平安脉，本宫甚是欣慰。”
卫衍不卑不亢地拱手应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娘娘凤体安康，这后宫才能稳如泰山。”
卫衍平日沉默少言，难得今日肯说两句奉承之词。
徐皇后眼中闪过愉悦之色，示意卫衍上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