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修复绝技
徐天佑徐大少自认自己绝不会输,原因很简单,他的鼻子真的与众不同。
原来这徐大少自小在酱油厂长大,那时候他老爹创业艰难,老妈忙着帮老公一起打理酱油厂,根本就没人照顾他。徐大少就一个人在酱油厂掏鸟遛狗,晃晃悠悠长大。由于耳濡目染,每天都接触各种各样的气味,他的鼻子开始变得敏感和挑剔,以至于长大以后,他甚至能够根据气味分辨出酱油发酵的级别和时间。
这些还不算什么,等到上学的时候徐大少更是靠着“鼻子闻醋”这手绝活,打遍天下无敌手,忽悠了不少同学的零花钱。每到下课时分,他就会拿了三个纸杯,倒满白开水,然后在一只杯子中滴上一滴醋,三米之内,猜出是哪只杯子有醋。这手绝活可以说百试百灵,他那帮同学输得一塌糊涂,为此给他的鼻子取名叫“皇帝鼻”。只不过徐大少自己的能耐自己知道,这种赌法三米内还可以,三米开外就不灵了,不过在他看来,也绝对没人能够做到三米外赢自己的,除非那人的鼻子比自己还要厉害。
正是因为这个,徐大少一向对自己的鼻子嗅觉自信满满,认为天底下没有谁能够赢得过自己的“皇帝鼻”。
可惜,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往往自以为稳操胜算的人,最终的结局都是输得很惨。
比如,现在---
“我选第三杯。”
林逸转过身,笑眯眯地对徐天佑徐大少说。
此刻的徐大少满头大汗,眼神惊异,早没了刚才的嚣张跋扈,因为林逸对着这三个茶杯,已经猜对了n次。
刚开始徐天佑还有些不信,以为林逸只是瞎蒙的,瞎猫逮到死耗子,蒙对了。于是就要求“三局两胜”。林逸没反驳,轻轻松松就又赢了两次,徐大少自信心受到打击,又强烈要求“五局三胜”……
结果很明确,不管徐天佑怎么赖皮,怎么摆放那三杯茶,林逸都能一口判断出哪杯有醋。
甚至于有一次徐天佑故意将有醋的茶水,放到一旁,拿了三杯没醋的忽悠他,林逸却没上当,只是笑嘻嘻地把目光看向那杯安静的醋茶---
徐天佑快疯了。
他不相信有人鼻子能够胜过他。
可事实就是事实。
郭子兴和陆飞嫣,以及孙小红也被林逸这出其不意震惊四座的超级鼻子给震到了。
面对众人的惊异,林逸依旧那副很草蛋的淡定模样,问徐天佑:“认输了吗?”
徐大少老脸憋得通红,很不服气地点了一下头。
林逸又道:“那就愿赌服输咯---”
“你让我做什么?”徐天佑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很简单---”林逸指了指孙小红,然后笑眯眯地说,“你只需要向她道歉!”
……
谁也没想到林逸的条件是这个。
一颗心钻钱眼里的郭子兴以为林逸会向徐大少要钱,卖酱油的家底雄厚,人家不差钱,这时候不宰白不宰。
陆飞嫣则以为林逸会提出更加苛刻的条件,甚至心里想好了几个可能。
孙小美则完全没有想到林逸从头到尾都是在帮自己。
自己算什么?好听点是个大堂经理,实际上就是个给人斟茶倒水笑脸相迎的高级服务员。
习惯了受到委屈,依旧笑脸盈盈。
习惯了被人轻蔑,被人无视,被人看不起。
习惯了面对权贵低头弯腰,习惯了面对豪强畏缩胆怯。
卑微的犹如被人捏在手心的磕头虫,只要你稍一用力,就会低头求饶……
这样的己,哪里有资格接受这些人的道歉?
眼看孙小美还在发呆,林逸凑近她轻声笑道:“说实话,我很想帮你讹他一些钱,看模样一两万对这家伙来说也无所谓,你要是反悔现在还来得及……不过我想说,你我都是老百姓,没钱,没背景,没实力,更没好的爹妈,能够一出生就高人一等,可正是我们什么都没有,也就更不用在乎那些,那些不属于我们,我们也不一定需要拥有它们;我们是谁,我们是我们自己,没必要贴上那样的标签,那样的符号。你只需要记着,作为老百姓,什么都可以丢,唯有两样东西不可以,一是祖宗,二是尊严。”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冷冰冰的陆飞嫣。
孙小美听林逸这么说,不再犹豫,鼓足勇气冲徐天佑道:“请你---道歉!”
……
陆飞嫣冷冷地经所有一切看在眼里,对于她来说,徐天佑只是自己来南都认识的一个普通人,是他自己自愿做自己的跟班,他的输赢,他的脸面,全都和自己无关。
在来南都之前,陆飞嫣一直感叹,南都地方太小了,比不了大江南,比不了苏浙杭,更比不了金陵;碗口大的地方,又怎么会藏龙卧虎。可是现在,她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有些小瞧这里,至少,眼前这个林逸,貌似就是个人物,当然,在陆飞嫣眼里,暂时还只是一个小人物。
……
就在陆飞嫣重新审视林逸这个小人物的时候,林逸这个小人物却已经下了楼梯。
此时龙凤茶楼不似之前那么冷清,已经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来此饮茶谈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厅内时不时传来各种欢笑声。
来的时候有人热情迎接,去的时候却无人热情欢送,不过林逸也不计较这个。他总觉得呆在这样高档华贵的地方不舒服,就像把住惯了土坯房的穷小子一下子放到了大皇宫,周围虽然华丽,却不是自己的家,周围虽然富贵,却充满了虚伪。还是呆在自家被窝挠痒痒舒服。
林逸脚步加快,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可当他再次经过那摆放陆羽《茶经》玻璃柜的时候,鼻子动了动,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原本初到这里闻到的那缕书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枯竭的味道。
难道说……
林逸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涌起一种负罪感,他忍不住扭头朝那摆放古书的玻璃柜看了看,只见那本原本已经很破旧的古书,被他抽光精华之后,正在慢慢地枯萎,老化。
林逸闭上了眼睛,仿佛听到了这本四百年古书的哭诉声,是啊,自己有什么权力这样自私,汲取它的精华,害它枯萎?
四百年的风风雨雨它都经历了,偏偏遇到了自己。
林逸承认自己不是好人,自己自私自利,睚眦必报,表面对任何事儿都无所谓,实际上却很小心眼。
但是他做人一向磊落,不喜欢欠别人东西,即使对方是一本书,也一样。
书,也有书的尊严。
你可以翻烂它,撕掉它,甚至烧毁它,却没有权力抽****的精髓,让它自生自灭。
可笑,刚才自己还在对孙小美谈论什么“尊严”,现在却对一本四百年的古书下此毒手---
“罢了,罢了!如果可以,我愿把一切再还给你!”林逸心念一动间,就见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一阵风微微吹起,从他身上溢出一股若有若无经过提炼的书香气息,诡异地包围住了那本古书《茶经》,再看那本破烂不堪的《茶经》,开始慢慢地自动修补,愈合,像得到滋润的枯树,焕发青春---
万物生机盎然,甚至连带藏在他怀里的那套连环画稿,也开始变得光彩盈人,不复之前的苍白无力。
不破不立。
没有毁灭,哪来新生?!
林逸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此刻的他双眼紧闭,只觉得和那本古书深深地融合在了一起,自己就是那本书,那本书就是自己。
四百年的颠簸流离,四百年的孤独无依,他像那本书一样尝尽了人间冷暖,看尽了世态炎凉。卑贱地从一只手到另一手手,冷寂地陪伴着孤灯,孤独地深藏于书柜,悲哀地遭受水火,凄凉地慢慢变老……
文字赋予了我生命,书页赋予了我躯体,你们却把我包起来,锁起来,藏起来,看似爱护有加,但又有几个人是真正读过我,爱过我?!
书,是什么?
是用来读的。
旧书是什么?
是用来看的。
它不是过时的东西,无用的东西。
很多人看不上旧书,瞧不起旧书,认为这些都是过去式,是摆不上台面的东西,甚至于有些百家讲坛的大师,曾大言不惭地说,旧书就该丢弃在垃圾堆,只有新书才能催人向上。
事实真是这样吗?
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可你别忘了,那本被你读过的旧书,已经融入你的人生,埋入你的记忆。
以前的林逸也只是稍微喜欢旧书,因为它便宜,因为它触手可得,但他从未想过旧书也有尊严,也有生命。
凡是经历了岁月磨练的书籍,就都拥有了属于它们自己的灵性,自己的故事。
此刻,你可以扪心自问,你床头书柜里的旧书,你读过多少,你读懂多少,你真的清楚它们的故事吗?
没有,一本也没有。
林逸想到以前自己是怎么样对这些旧书的,不是抛弃,就是撕毁,不是置之不理,就是冷漠对待。
此刻,他仿佛听到了那些旧书的哭声,听到了它们一段段悲惨的故事,感受到了它们艰辛的苦难,还有那被践踏到底的尊严---
林逸心神悸动,当他清醒过来,重新睁开眼时,却早已泪流满面。
而此时,那从他身上溢出来的灵气再次回到他的体内,竟然比以前更加精益和充沛。
再看周围那些原本说笑的顾客,正疑惑地看着他,就算他们有万般心思也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傻呆呆站在大厅,泪流满面?
第二十四章.书中自有黄金屋
“你那屋怎么还不关灯!”这是姐夫赵刚在卧室朝林逸吼吼。
听到这声吼吼,斜躺在床上,双腿耷拉在床沿,手里拿着书本的林逸,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手头正在翻看的书本放下,继而,熄灭了灯。
卧室一片黑暗。
而这丝黑暗却让林逸难得沉静下来,有时间去思考很多事情。
事实上,从那家豪华气派的茶楼回来以后,林逸就一股脑钻进屋里,然后从床头摸出这本书来看。
这是一本很薄很不起眼的书,却是林逸不久前在旧书摊上买到的第一本关于旧书摊淘书的笔记。
这本书是一位不怎么出名的作家所写,此人貌似淘书中毒,每天不出去淘旧书就觉得很不舒服,家里旧书如山,他却依旧照淘不误,为此和老伴经常怄气,连儿子的婚姻都耽误了。作者写这本书的内容很简单,基本上都是他十几年来在旧书摊风雨无阻淘旧书的有趣故事,并且故事中还涉及到很多当家著名作家的一些花边趣闻,比如说大名鼎鼎的路遥和陈忠实。
……
1983年3月,路遥的小说《人生》获第二届全国中篇小说奖,他给弟弟王天乐打电话报喜,说手头一分钱也没有,到京城领奖的路费凑不够,急需弟弟帮忙想办法,天乐借了500元,赶到火车站当场买票,将路遥送上了去京城的火车。
8年过后,1991年3月,《平凡的世界》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路遥将消息告诉在县城采访的弟弟时,电话两端的兄弟,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心情都很复杂。接着路遥说他钱不得够,需要弟弟为他想法筹借一笔钱去京城用以领奖买书等事用,无奈之下天乐想尽办法借了五千块钱。去京城领奖那天,天乐再次赶到火车站将怀揣的5000元钱直接送到路遥手中,对路遥说:你今后再不要获什么奖了,怎么都好说,如果你拿了诺贝尔文学奖,去那里是要外汇的,我可搞不到!
路遥只说了一句:曰它妈的文学!便头也不回的进了火车站。
陈忠实是朴实的关中人。《白鹿原》问世之前,他穿着像个农村进城务工的包工头儿。据说无论谁找他闲谝,他都接待,但一语不和就会撵人,而且绝不客气,仍是短语:走走走,赶紧走,额(我)还有事哩,来人便得狼狈逃蹿。那时,陈忠实抽的烟是味道极重的劣质烟。陈忠实说,曰他妈,咱没钱,抽这烂怂烟便宜么,劲儿大。
1988年5月25日,路遥凭借超强的意志力,和病魔赛跑坚持创作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的最后创作,他写作最后一章时双手痉挛,泡在热水里半天才恢复知觉,为全书画上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他站起身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不受任何控制的把圆珠笔往窗外一扔,之后嚎啕大哭。
1991年的农历腊月25,历经六年,《白鹿原》创作完结。陈忠实回忆:在划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省略号的第六个原点的时候,两只眼睛突然一片黑暗,脑子里一片空白,陷入一种无知觉状态,背靠沙发闭着眼睛,似乎有泪水沁出……
陈忠实比路遥幸运,《白鹿原》问世后,他名声大噪,比起版税收入和他爱抽雪茄的高昂消费,陈忠实曾坦言,真正让自己“脱贫”的是影视剧改编带来的改编版权费,但他穿着仍是一身包工头的朴素,他的尊严全在内心在心灵深处。
有次,一位阔佬居高临下的说他,你在《白鹿原》之后咋再不写啦?是不是缺钱,缺钱你说话---
陈忠实只回复了一句话:你懂个锤子!
……
林逸之所以喜欢这两个作家,原因很简单,他们对待金钱的态度,对待世俗的态度,对待文学的态度,还有对待书的态度。
另外,现在谁也想不到,在这本书上记载,原本抽不起好烟的陈忠实,他那本布面精装,93年一版一印仅印2000册的《白鹿原》,在旧书市场已被炒到了1500元;原本连车票都买不起的路遥,他那套1986年一版一印精装版的《平凡的世界》第一部(三册全),在旧书市场更是高达3000元。
这又是多少包好烟?
这又是多少张车票?
……
林逸以前自以为自己很文青,喜欢买一些古典名著,外国名著,不大点年纪就去读《西游》,《水浒》,《红楼梦》和《三国演义》;喜欢去看人物名字难记的《红与黑》,《巴黎圣母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可是那些书中他真正读懂的又有多少?对于他处在这样的人世又有多少帮助?
最后让他明白的却是---
1985年大16开本,书口刷金,附有名家黏贴画的特制精装版《水浒传》,现在拿到旧书市场可以卖到6800元;《西游记》可以卖到10000元;《三国演义》可以卖到15000元:《红楼梦》更是高达21000元。
难以想象,却是事实。
同样的内容,同样的故事,同样的文字,却有着天壤之别的价格。
街头几十元就可以买到一套的四大名著,只因为特殊版本缘故,从85年到现在,短短二十几年时间,价格暴涨上百倍。
旧书的世界你不懂。
旧书的价格更是鬼神难测。
如果说以前火的是邮票市场,那么现在火的则是旧书市场。
而现在,这些天大的秘密都出现在这本薄薄的毫不起眼的淘书笔记上,至此,林逸终于知道,自己到要做的是什么。
书就是钱,
钱就是书。
钱也是一种等价物,
等于香车美女黄金屋。
自己曾经希冀的一些东西,完全可以通过贩书来获取。
一百万,曾经是个遥不可及的数目,现在却触手可及。
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直接低价把那套画稿卖给陆飞嫣,从一名不文,到身价数十万。
但林逸没这样做,因为他明白自己手中画稿的价值,更明白陆飞嫣那种迫不及待得到的心情,当然,最重要的是,通过今天和那本古书《茶经》的奇妙融合,使得林逸知道了,原来旧书也有生命。
它们不单单是一本书,它们有自己的历史,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价值。
这套画稿最少一百万。
因为这是它的价值,一个子都不能少。
林逸没理由不去尊重它,所以,林逸决定了,无论如何也保持它高昂的价格,即使压在手里,卖不掉。
第二十五章.真的汉子
噼里啪啦,炮竹连连。
今天南都财神庙显得异常热闹,作为供奉商圣范蠡的财神庙,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商圣诞辰祭祀大典。
实际上范蠡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生的没人知道,估计连历史学家们也搞不清楚,不过这并不影响如火似荼的商圣祭祀。
祭祀将持续一周,也就是说财神庙将有一周的民间集会,人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尽情地买买买和卖卖卖。
炮竹声声,香烛,纸钱,铂金元宝焚烧在巨大的铜炉内,烟雾缭绕,几个道士敲打锣鼓,念诵道经,做着不多见的水陆道场。
因为是盛典,自然吸引了不少四面八方的游人商客,甚至连周边县市,附近省会的游人也闻讯而来,诚心祭拜伟大的范蠡先生,希望自己的生意和买卖今年能够有个好运程。
财神庙这么热闹,直接惠及了那些原本摆摊卖古玩玉器,字画旧书的。作为财神庙旧书市场的四大天王一大早就出摊了,占据了内宫区域的一大片场地,各种各样的旧书铺满一地,小孩大人蹲下身子仔细地翻阅着,希望能够在旧书摊上淘到宝贝。
林逸也来了,今天他不是来买书的,相反,他是卖书的。
只见他从附近搬来几块红砖,叠加在一起,铺了报纸,充当小板凳,前面摊开另外一张报纸,报纸上摆着一张白纸,白纸上用鲜艳的红色写着一行大字:刘继卣《武松打虎》手稿,100万起拍!
除了这张白纸,什么都没有。
啥意思?
这是在卖东西?
人们都笑了,从没见过有人这样卖东西的,只是随随便便一张纸,纸上写几个字就索要一百万,这人不是傻了,就是脑袋进水。甚至有人讥笑林逸,想钱想疯了。
当然,也有一些好事的,怂恿林逸把手稿拿出来瞧瞧,林逸微微一笑,只问了一句,“你有一百万吗?”那人立马闭嘴,一百万他没有,一块钱他倒是有。
傻子林逸的这个举动让旧书“四大天王”感觉很别扭,董眼镜甚至埋怨王黑子,是不是你狠宰他一顿,把人宰傻了。
王黑子大叫冤枉,竖起两根手指头,“傻个球,老子两箱子书才赚他两百块钱!”
不管怎样,林逸就这么傻里傻气地开张了,当然,围在他周围看热闹的多,真正问价的少,鬼知道什么连环画手稿值多钱,就算是真的,他们也拿不出一百万。
林逸这边刚摆摊不久,从财神庙进来一个国字脸男子,大约三十来岁,看模样孔武有力,手里提了一兜子东西,径直走到旧书市场,看看周围,早没了地方可以摆摊,于是他就走到林逸的地摊前面,用脚一踢那摆在地上的报纸,道:“滚开!”
林逸皱了一下眉头,放下手里用来打发时间的半拉报纸,扫了对方一眼,说:“对不起,老兄,这个摊位我已经占了。”
那人冷笑,“占了又怎样,现在我叫你滚开!”说着“啪”地一声,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下,叉着腰,看着林逸。
周围人一看来人和林逸杠上了,就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当中有认识那国字脸的,就说:“不得了啊,原来是黄教头出来摆摊,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指不定不出来几次,哪次不是拳头说话,想摆哪儿就摆哪儿。”
“是啊,”有人接口道,“我记得上次有一个不开眼的,死活不肯给他让位,还咋呼地想和他练下两下,被他一拳撂地下,大半个月下不了床。”
“所以说,得罪谁都可以,千万不要和黄教头过不起。”
……
这些话林逸都听见了,看眼前此人模样,的确属于那种凶悍之辈,动起手来,吃亏的准是自己。
林逸不是软骨头,却也不是不知好歹不分好坏的硬骨头,做人,要能屈能伸。所以他很识趣地朝那人拱拱手说:“既然阁下喜欢这个地方,我就让给你---”说着就卷起自己的报纸摊位,拿了垫屁股的砖块,朝一旁腾了腾地方。
那黄教头见他挺识趣,就哼了一下鼻子,打开自己的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破了大洞的帆布,帆布摊开,上面摆上自己带来的军用望远镜,破头盔,旧军帽,掉漆的两截棍,扁了的老鳖壶,打火机,老肩章,扑克,麻将骰子,还有其它一些零零碎碎的老玩意,基本上都是不怎么值钱的。
……
时间慢慢地溜走。
卖古玩玉器的,卖旧书的基本上都卖出了不少东西,唯有林逸和黄教头两人的摊位无人问津。
他们一个不知道卖的是什么东东,还要一百万,估计是疯子。另一个卖的都是垃圾玩意,扔大街上都没人要。
因为是夏天,临近中午日头高悬,空气变得越来越热。林逸早收了摊,躲到大槐树下偷懒,再看那黄教头,端坐在大太阳下,像一尊雕刻的石像,纹丝不动。
这时候别说买家了,就连鬼都每一个,这货还这么二地蹲在太阳下,林逸觉得比起自己来,这才是真的傻。
同样躲在槐树下乘凉的董眼镜见林逸担心地看着黄教头,就说:“你不用替他担心,这家伙就是这样,以前当过兵,能在太阳底下站一天,换成我早烤死了,他却大气不喘。”
林逸见董眼镜似乎知道一些黄教头的故事,就摸出一根烟递给他,有意无意地打听一下。
董眼镜用舌头猥琐地舔了一下烟屁股,林逸给他点上,这才美滋滋地吹开。
“要说这黄教头啊,也算是一个大孝子---此人三岁习武,十七岁参军,听说在军队很能耐,靠着一身过硬的功夫得了许多军功,好像还杀过人……”董眼镜这话说的很隐晦,看林逸一眼,又道:“本来在军队混得好好的,再熬几年就算当不上连长团长,也能光荣退伍---可惜啊,他老娘连累了他,早不瘫晚不瘫偏偏在他提干的时候瘫痪了。这下没辙了,黄教头是大孝子,就直接申请退伍回了家,一边照顾自己瘫痪的老娘,一边开武馆教授学生。可是现在开武馆跟以前不一样,以前黄飞鸿开的是宝芝林,人家主要是看病赚钱,黄教头的武馆只是教授拳脚,现在的孩子又都吃不了苦,宁可去学那花拳绣腿的跆拳道,也不愿意学国术。所以开了没仨月,黄教头就不干了,直接关门大吉。”
说到这里,董眼镜吐出一口烟雾,叹口气接着说:“这黄教头关了武馆,没了赚钱的门路,就开始和一些江湖人物鬼混,偶尔帮人家收个帐,保个镖,串串南北走个场,也没少赚钱,可惜这种日子不长,道上又遇到严打,那帮家伙不是逃了就是进了号子,黄教头再次失业---”
“俗话说得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黄教头是不是英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货是个孝子,现在老娘一个月吃药治病的钱都是他从牙缝赚来的,大热天去家电市场帮人家搬东西,什么空调,洗衣机,大彩电,一个人扛七楼,晚上就去夜市摊给人家收拾摊子,刷锅,洗碗,倒馊水,只要给钱什么苦活都愿意干……”
董眼镜很少夸人,能这么说可见对黄教头是多么的佩服。
“那他怎么会来这里摆摊呢?”林逸忍不住开口问道。
董眼镜嘿嘿一笑,露出大黄牙,“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年,这货弄了一车子的军用玩意,什么工兵铲,军刀,三棱刺,摆在财神庙买卖,没想到生意出奇的好,一天就赚了好几千,尝到甜头他就开始干这一行,可是没多久,就来一帮大盖帽,直接把他那些东西一股脑全部查抄,原因是违法---”
“狗曰的,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啊。”董眼镜又感叹了一句,然后说:“现在你也看到了,他就开始摆一些破烂玩意,再没人抄他的摊,却也没人光顾他生意……”言语,唏嘘不已。
林逸听完这些,禁不住再看向那黄教头。
只见他依旧端坐在大太阳下,目光灼灼,干裂嘴唇紧闭,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滴落,他却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只是端坐那里,守着自己的地摊。
也许,对于他来说,守着的并不是简单的地摊,而是一个不灭的信念,熬过去,绝不向命运屈服。
烈日当空。
汉子如铁。
第二十六章.当男人看上男人
无人问津,依旧无人问津。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依旧没有人问询林逸的画稿,也许在很多人看来,他就是个神经病。
林逸深吸一口气,起身,到附近的副食店买了一瓶矿泉水,结账的时候,想一想,就又拿了一瓶。
“给你。”林逸走到黄教头身边,把那矿泉水递了过去。
黄教头看也不看一眼。
“这么热的天,你就算不吃饭,也要喝一点水呀,汗流得太多,会虚脱。”林逸又把矿泉水递了过去。
黄教头依旧不看他一眼。
林逸就说:“你倒下了没关系,可你家里人呢,谁来照顾?”
黄教头二话不说,接过了矿泉水,打开,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一半,剩下的全部浇到了头上。看着脑袋上湿漉漉的黄教头,林逸笑了。
到了五六点钟的时候,热气过去,财神庙的人又多了起来,林逸依旧摆着一张报纸,上面是他一百万的拍卖广告,人们只是凑过头,看看内容,然后嘻嘻的笑,不用说,在笑他是个大傻蛋。
旁边一个卖玉器的小姑娘心眼好,她见林逸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就好心地走过来,告诉他不要再这么做了,大家都在笑话你,还是回去吧。
林逸对她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不过却没有收拾摊子。女孩见他不听劝告,就叹口气,心说,他就算不是疯子也是傻瓜,根本听不进去人话。
小姑娘回到了自己的摊位,继续卖自己的玉器,林逸继续为自己的画稿打广告,黄教头继续卖自己那堆破烂货,整个财神庙又开始变得热闹,叫卖声,砍价声,声声不断。
……
第二天,林逸依旧很早就出摊,还是老样子,一张破报纸,上面放一张索要一百万的画稿广告。
很多人见怪不怪,只当他真的是傻瓜。
就在林逸摆摊后十分钟,黄教头也来了,还是昨天那个老地方,摊开帆布,摆满杂七杂八的东西,然后变身石像,一动不动。
太阳照样升起。
空气照样变热。
林逸买了水,递给他。
黄教头依旧不吭声,喝半瓶,剩下的全淋在头上。
做完这些,两人就很寂寥地看着别人摊位热热闹闹,自己这边冷冷清清。
林逸和黄教头也不说话。
甚至没有丝毫的眼神交流。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天。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林逸不仅给黄教头买了水,还买了一大碗面。
黄教头依旧不吭声,像哑巴一样,先拿起水喝了,然后看了一眼面碗。
鸡蛋捞面,金黄的炒鸡蛋平铺在白色的细面上,香气喷喷。
林逸明显看到黄教头的喉咙动了一下,于是就背着收扭过头不去看他。
身后传来稀里哗啦吃面的声音,等林逸回头的时候,地上只剩下一只空碗。
再看黄教头,模样丝毫没变,仿佛从头到尾他就没吃那碗面。
……
第四天---
财神庙的祭祀大典到了这时候,已经没有开始那么热闹,不过人流还是很多,顾客还是很吵,当然,林逸和黄教头两人的摊位还是那么冷清,依旧没人光顾。
一整天熬完,又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就算林逸心态再好,也忍不住有些感觉郁闷。
男人一郁闷,就想要喝酒,虽然林逸的酒量很不好,但是这会儿他却真的很想喝一杯。
林逸没有喝闷酒的习惯,所以他准备找个人来陪,董眼镜,王黑子这帮人就算了,倒不是林逸看不起他们,而是这帮人生意太忙,急着卖旧书,哪有心情和他喝什么小酒。至于那个刘三两,几乎每天都在喝,就更不差他这一顿了。
所以林逸准备找一个顺眼点的,和自己一样苦逼的,无疑,他身旁摆地摊的黄教头,就是最好的对象。
看着这个不怎么喜欢说话,喜欢大热天晒太阳的家伙,林逸总有那么点优越感。
人,就是这样,看到比自己惨的人,总是会生出同情心,而这种同情心中又包含有一丝自我宽慰。
林逸走过去,问:“喝酒,去吗?”
黄教头额头汗水涔涔,抬眼,看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林逸反问。
“为什么请我喝酒?”黄教头眼神意思很明显,同情我?拉拢我?还是另有目的?
林逸笑了,“因为你模样看起来很能喝。”简单,明了。
黄教头目光紧紧盯着林逸,林逸神色不变,依旧笑眯眯地看着他,显得亲切而真诚。
黄教头终于开口:“酒呢?”
林逸不妨他这么问,就四周看了看,恰好不远处有摆地摊卖老酒的,就走了过去。
如今古玩市场花样很多,而买卖老酒也是一种很时髦的生意,具体就是在很多小区和住宅楼附近,靠着一辆电动车,车架上竖起一个长方形的塑料广告牌,上面写着“回收旧酒”字样,其中回收到的旧酒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最多,能够收到七十年代的白酒来卖,那就捡宝了。
比如说七十年代的飞天茅台,一瓶就是五六千块,七十年代的五粮液最差也是三四千,尤其在两年前茅台和五粮液炒作**期,这种老酒的价格更是高达近万元,现在白酒价格回落,这些炒卖白酒的,就积压了不少老酒。
当然,年代久远的好酒林逸可喝不起,再说他也不懂这个,所以的目光只是在地摊上那些常见的酒水上打转。
摆地摊的是个打扮时髦的小伙子,长的流里流气,此刻正叼着烟抖着腿儿,吞云吐雾地和两个伙伴斗地主,见林逸在他摊前看来看去,就乜斜着眼儿,没好气地问:“老表,看好没有,要哪一瓶?”
林逸毫不介意,笑问:“那瓶红星二锅头多钱?”
“四百五!”
“这么贵呀。”
“不贵了,这可是八二年的,正宗红星二锅头!也就搁咱这里四五百,要是放到京城潘家园,金陵夫子庙,那可就是大几千的玩意!顺子---”小伙子甩牌,似乎很不满意林逸的不识货。
“那这瓶卧龙玉液呢?”林逸指了指一个大肚子酒瓶的白酒。
这是一种地方酒,南都本地货,以前高产,现在都快断货了,林逸的姐夫就在酒精厂上班,厂里也生产这种低度白酒,可惜竞争力太差,斗不过外来酒,如今反倒成了稀缺货。
小伙子吐一口烟,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个有人要了,暂时放这里帮看着的,你选别的。”
“哦,”林逸只好再选别的白酒,很快,他就看见一瓶包装简单,看起来很不上档次的白酒,“这瓶赊店老酒呢,多钱?”
“靠,你倒是挺会挑。九三年的老赊店,‘赊店老酒天长地久’,听说过没?这些酒就是那时候酿出来的……最少一百五。”
“这么贵呀。”林逸有些犹豫。
小伙子乜斜他一眼,“这还贵?就因为这破广告词儿整个酒厂差点破产……人家敢掏一亿做广告,你一百五都不敢喝,也太矫情了。”
旁边人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在笑林逸的穷酸相。
林逸依旧不气不恼,相反,依旧笑呵呵地说:“说的也是,怎么说这白酒也十几年了,连猪肉都从两块涨到了十块……不过能不能再少点?”
小伙子显得有点不耐烦了,皱着眉头问:“你买几瓶?”
林逸瞅了瞅摊位上,“你这儿有几瓶?”
小伙子丢下牌,直接从摊位后面搬出来一箱子,用手一拍,语气很横地说:“不多,就一箱。”
一箱就是六瓶,每瓶一斤装,整整六斤白酒。
林逸呵呵一笑,也不客气,“一枪打,多少钱?”
听林逸说全要,小伙子嘴巴撇了撇,眼神似乎有些不相信,看着林逸,“你能出多少,合适的话就拿走,别妨碍我打牌。”
林逸就做了一个很经典的八路手势,笑眯眯道:“一瓶八十,怎么样?”
直接对半砍。
林逸等着对方还价,心中打算最高一百元拿下。
谁知---
“给你了!”小伙子很爽快。
林逸:“……”
……
搬了这一整箱瓶四百八十块买来的简装白酒,林逸回到了黄教头身边。一直喜欢装哑巴的黄教头看着他,竟然开口问道“这酒多钱?”
林逸小心翼翼:“一瓶八十,不贵吧?”
黄教头看着他,像看一个傻子,说:“是不贵……顶多五十,我卖过。”
林逸:“……”
这一刻他算是知道了,一行有一行的门道,也许自己在旧书方面很有天赋,可是在别的方面就太……low了。原本以为一枪打,可以占点便宜,让对方优惠点,没想还是被蒙了。
当然,在黄教头这样的家伙面前,林逸可不会承认自己太笨,所以他笑笑说:“我知道,不过这大热天的,人家卖瓶酒也不容易……”
这次黄教头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林逸那干巴巴的地摊,意思很明显,你都快这样了,还有功夫去可怜别人。
林逸咳嗽两声,忙岔开话题,“想吃什么?贵的我可请不起---”
“饺子。”黄教头干脆利落。
“好,饺子就酒,越吃越有。”林逸很高兴,只以为这次请客估计花不了多钱,可是,他错了。
第二十七章.巨能喝的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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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闫天喜饺子馆。
“老板,照旧,十斤羊肉馅饺子。”黄教头很熟络地对跑堂的服务员说。
林逸,目瞪口呆。
倒不是十斤羊肉饺子差不多两百块,而是因为这十斤饺子都是黄教头一个人吃的。林逸点的是素馅的,半斤。
看着林逸那惊讶的模样,黄教头说:“饭量大,没办法。”
这是他和林逸主动说的第二句话。
不过也是大实话,当年黄教头在部队当兵的时候,一个人可是吃三个人的伙食,这还不算,从部队退役以后,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要吃十来斤牛肉,羊肉,犹如来自水泊梁山的江湖好汉,这已经成了习惯,好像不吃这种玩意就浑身没力气。
林逸看书驳杂,又博闻强记,知道有些人天生食量大,并且食量大成了男子汉的标志。
一份资料说:樊哙在鸿门宴上当众啃了一条生猪腿,连号称“西楚霸王”的项羽也不得不敬他三分。”像这种能吃善啖的掌故,在历代笔记小说中俯拾即是。有时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倒也未尝不可聊以一娱。冯梦龙《古今谭概》引《朝野异闻》:王恕晚年,每餐尚能吃牛羊猪狗各式肉类三十碗,面饼两盘,清酒三大碗。周密《癸辛杂识》:宋丞相赵温叔饭量过人,常因没人陪吃而苦恼,有一次终于碰上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于是大摆酒席,从早到晚,两人共进米酒三斗,猪、羊肉各五斤,蒸米糊五十碗,吃到最后,突然听见那人的肚子“砰”地一声巨响,以为是肠子胀破了,结果发现是腰带撑断了。梁章钜《归田琐记》有一段记载,则更加生动:清朝学者徐乾学吃遍京师,所向披靡,解官退隐之日,门生们为了试探一下他的饭量,集资请他上酒楼狂嚼,同时在身后摆一尊与其大小相仿的空腹铜人,他吃多少,就往铜人肚里装多少,结果铜腹因为“超载”而倒空了三四次,徐老先生仍在吃个不停。如此饭局,真是“千古一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林逸看着眼前这位黄教头,琢磨着这货是不是也和那些古代笔记小说中所写的豪客般,真的那么能吃。不过还没等林逸弄明白这货的饭量有多大,却早已明白了他的酒量有多大。
黄教头似乎很不客气,也不等林逸这个做东的主动给他倒酒,径直从箱子里摸出一瓶老酒,熟练地把盖子拧开,林逸见他把酒打开了,就拿了一次性塑料杯子递过去,等着黄教头给他倒酒。可黄教头似乎根本没看到他的杯子,而是直接对着瓶口咕嘟嘟,就是几大口,然后一抹嘴,道一声:“痛快!”
林逸,无语。
黄教头爽了,这才看见了林逸奇怪的脸色,还有那伸过来的塑料杯子,脸色一红,就说:“不好意思,太长时间没喝,有些性急。”
林逸把手缩回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开了一瓶新酒,他可不愿意喝黄教头的嘴巴子,不过他倒的不多,也就半杯,差不多有一两左右。
这边黄教头也学斯文了,拿了杯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不过是满满的,就差溢出来。
两人这边闷声喝酒,这时从饺子馆外面进来一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穿着很普通,白衬衣,黑裤子,脚下一双老布鞋,身材不高,不胖不瘦,双鬓花白,头顶有些微秃,有趣的是他的鼻子,鼻头红红的,像是感冒了,又像是喝酒喝多了。
老头进了馆子以后,左右瞅瞅,这时正是饭时,阎天喜饺子馆又是南都有名的百年老店,生意好的很,基本上大厅和包间座位都坐满了。
也只有林逸和黄教头这桌人少一些,老头自来熟,很不客气地走过来一屁股做到桌子边,然后笑眯眯问两人,“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嘴里询问,却已经开始翻杯子,倒水了。
林逸无所谓,反正这地方大,多添一两人也没啥,黄教头就更不用说,此刻眼中只有酒,别的他都不管。
老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吧嗒吧嗒嘴,似乎显得没味儿。也是,像这种饭馆一般都是用栀子泡茶,一开始栀子茶色泽金黄金黄的,泡的久了,就变得暗淡无色,味道就更不提了,能淡出鸟来。
红鼻子老头似乎很不喜欢这种清淡无味的茶水,目光就不由自主地盯在了林逸买来的老酒上。
眼瞅着黄教头白酒一杯接一杯,再看林逸,只是稍微喝一点,再喝一点,老头再次吧嗒吧嗒嘴,笑呵呵道:“你们喝酒呀,这酒挺香的,看起来不错哦。”说着竟然还直接拿起林逸旁边的酒瓶看了看,“哎呦,赊店老酒天长地久,这种酒市面上很少见啊,以前我常喝……”眼睛里放光。
他以前常不常喝林逸不知道,却知道老头嘴馋了,所以就很亲切地邀请道:“大爷,如果您感兴趣也来一杯……”
“那感情好。我这人啊,好久没喝酒了,看到这种老酒就忍不住嘴馋。”老头倒是不客气,直接拿起旁边的一次性杯子,咕嘟嘟,就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然后端起来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好酒,真是好酒。这酒就和人一样,人岁数越大就经历越多,越有故事,酒藏的越长,就越醇香,也有它自己的故事。这世上没有什么事儿比喝有故事的老酒更舒服的了。”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林逸傻眼,这酒量,厉害呀。
要知道这一次性塑料杯差不多能装二三两酒,一口喝光绝对厉害。黄教头不用说,年轻力壮,一看就是能喝的主儿,可这老头其貌不扬,却也这么能喝,那就了不起了。
林逸虽然不怎么会喝酒,却最佩服那些能喝酒的人,觉得凡是能喝酒的,大多数都是铁骨铮铮的血性汉子,当然,像刘三两那样隔三差五就酩酊大醉的酒鬼除外,所以他不能老头自己倒酒,就主动帮他满上。
林逸这个举动让老头很是受用,毕竟这年头像林逸这种有礼貌又热情的年轻人不多了。
这时候饺子还没上来,老头咂咂嘴,说:“这么好的酒,有酒无菜岂不是浪费了,不如我来点几个小菜。”说着就叫来服务员,非常爽利地点了四样小菜,沾汁牛腱,荆芥拌黄瓜,五香花生米,还有凉调松花蛋。
这些凉菜基本上都很好做,有些更是现成的,所以不到一两分钟就陆续端了上来。
老头拿起筷子指着几个凉菜非常热情地让让林逸和黄教头,“别客气,尝尝看。”
黄教头根本就不跟他客气,直接夹起牛肉大口嚼起来,林逸则夹了一粒花生米,细嚼慢咽。
老头喝口小酒,吃了口黄瓜,赞道:“这才叫生活,有吃有喝,不去管那么多事儿,也不用去操心那么多,岁数大了,活得就是一个逍遥自在。”也不知道这话他是对谁说的,亦或者自言自语。
黄教头闷头喝酒吃菜,吃菜喝酒。老头不好意思和他唠嗑,岁数大了,一般喜欢找人说话,于是就找上了看起来文文气气的林逸,问:“你多大岁数了?”
林逸见人家喝酒都那么豪爽,端了酒杯正犹豫着要不要也一口干尽,忽地老头问话,就忙放下酒杯,道:“二十三了。”
“哦,很年轻啊,不过你的样子看起来可是很稳重。”老头嘎嘣了一粒花生米,颇有兴趣地和林逸唠嗑。
“做什么的?”
“没干什么,无业。”林逸有些脸红,毕竟这么大的人了,没工作很不好意思。
老头点点头,劝慰道:“现在工作难找,很多和你一样的年轻人都没工作。不过不要心急,慢慢来,好工作是能够找到的。另外,年纪轻,不要好高骛远,要脚踏实地……”
老头谆谆教导,搁到别人身上早就不耐烦了,奈何林逸生性随和,不仅没感觉老头啰嗦,多管闲事,反而觉得他很是亲切,毕竟不是每个老人家都能这样关心你,跟你说这些话。
老头见林逸听的认真,不是随便敷衍自己,不禁有些满意,这个年轻人很不错,至少能够忍耐住自己的啰嗦。
“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老头这才想起还不知道对方名字。
林逸就笑笑说:“我叫林逸,双木林,飘逸的逸。”
老头喝口小酒,“好名字啊,木秀于林,随风飘逸。看你斯斯文文的,读过很多书?”
“不,只读过一点点。”林逸可不敢托大,自己高中毕业,读过的书大多是从旧书摊买来的旧书,要么就是在书店蹭看的书。
老头呵呵一笑,“别谦虚,咱们研究研究---”
接下来老头就随口说了几个典故,林逸竟然一口说出这些典故的出处,并且还道出这些典故的其它含义。
老头也没想太多,又很随意地询问了林逸对这段时期热炒于丹《论语》中的一些观点有什么看法。
最近电视上热播于丹老师《百家讲坛》中的《论语》,全民处于国学热潮之中,老头这样问也算是与时俱进。
谁知道,林逸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说:“不好意思,我没怎么看。”
老头奇道:“为什么?”
林逸别扭地说:“看不下去……”
林逸说完这话,倒是让老头愣上一愣,要知道,如今很多人对于丹《论语》推崇备至,隐约有新崛起国学大师的架势,无数文青,国学青年都把她追捧到顶点,偏偏林逸来了一个“读不下去”。
老头把端着的酒杯放下了,一双老眼看着林逸,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林逸就解释道:“因为我觉得于老师的《论语》太像心灵鸡汤了,而没有古典名著的积厚,心灵鸡汤,我愿意喝。原典名著,我读不下。”
林逸说完这句话,也不想做过多的解释,他端酒杯,把刚才没喝完的一点白酒一饮而尽,心中没由来地想起了金庸小说《白马啸西风》的结尾---
白马带著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
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
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
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
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是啊,你们喜欢的,我偏不喜欢。林逸对自己说。
这时候,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暂时打破了这种奇妙的气氛。
老头吃着饺子,喝着小酒,心中却还在思索林逸那简短的一句话,“心灵鸡汤,我愿意喝。原典名著,我读不下。”原来这世上还有这般年轻人,不随流大众,始终保持着自己的一片天空,难得啊,难得。
第二十八章.我只高中毕业
凉菜,饺子,老酒。
一老一少,对酒畅谈,黄教头彻底沦为“电灯泡”境地,除了埋头吃喝,还是埋头吃喝---实际上林逸和老头两人说的话他也插不上嘴,知识储备不够。
老头开始对林逸有了兴趣,就开始认真考校他的学识。林逸看书驳杂,博闻强记,倒也对答如流。
老头问的问题涉及很多,原以为林逸回答会吃力一些,没想到林逸竟然全都答了出来,有些地方反而还有自己独到的看法和见解,这不禁让老头再次对他高看一眼。
事实上,除了博闻强记之外,要不是这段时间林逸靠着异能汲取了不少旧书的知识精华,也无法应付这个老头各种刁钻古怪的提问。
时间慢慢过去,最后老头感觉唠嗑唠的也差不多了,就问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林逸啊,你是那所大学毕业的,修的又是哪个专业?”
在老头看来,林逸上的就算不是那种特别牛气的大学,也差不多少,要不然不会有这么丰富的知识素养。
林逸回答很干脆,:“我高中毕业!”
扑哧!
老头差点把喝到嘴里的老酒喷出来。
无论从哪方面考校,林逸的知识含量也不仅仅是高中生。尤其刚才老头所提问的那些问题,可都是国学专科学生才能答得出来,如果他所说是真的,还让那些真正的大学生怎么活?
林逸没想到自己说是高中生老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被人看不起,以前去应聘,一说是高中生,旁边那些竞聘的大学生,还有招聘人员就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这年头“高中生”像“草泥马”一样属于很稀罕的神兽。
讥笑,讽刺,轻蔑,林逸见多了。不过他从来都没后悔,高中生又怎样,没上过大学又怎样,社会就是一门大学,在这里一样可以学习,可以修行。
我是高中生,我比谁都不差。
不自轻自贱,不自哀自叹。
我抬头挺胸,我清清白白做人,请问,低级何在?
老头似乎也察觉自己似乎有些失态,正要说句话缓和一下,这时候黄教头忽然说,“你们说了很多,要不要干一杯?”率先举起杯子。
粗中有细,说的就是黄教头这种人。
……
一箱子白酒很快就扑腾完了,大部分都下了黄教头和红鼻子老头的肚子。林逸喝的很少,顶多二两。
也就是说,林逸不计算在内,老头和黄教头两人差不多一个人喝了三斤白酒,这酒量,绝了。
历史上,最能喝的刘伶自称“一饮一斛,五斗解酲”,语焉不详,很难叫人信服。况且古代的度量衡要比今天的小得多。《左传?襄公十七年》疏云:“古者一斛百二十斤,一斗十二斤”,若按现在的标准算的话,一百二十斤的米酒,拿来洗澡都可以了,刘伶即使狮子张大口,也根本无法一下子喝完。
不过那些都是传说,林逸这次算是见识到真正能喝的人了。
此刻,整个饺子馆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一名女服务员目光哀怨地看着他们,坐在一旁,时不时看看挂在墙壁上的钟表。
时间晚上九点多。
林逸知道,自己这一桌耽误人家下班了。
黄教头似乎有些醉了,脸红脖子粗,满嘴酒气;老头的酒量竟然比谁都大,看模样只是微醺,还舒舒服服地剔着牙。
到了结账的时候,老头放下剔着牙的牙签,摸摸衣兜,再摸摸裤兜,然后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对林逸说:“不好意思啊,小伙子,出来的急,忘记带钱了。”
旁边等着结账女服务员翻白眼,这种人她见多了,吃白食的典型,只是没遇到岁数这么大的,太老不正经了。
林逸倒是无所谓,“没关系,算我请客,下次有机会再聚。”
老头呵呵一笑,然后瞅瞅桌子底下那空荡荡的酒瓶子,吧嗒嘴道:“真是好酒啊,可惜没了---”然后又看向林逸,说:“你人也不错,这次你请,下次遇到了我请。”说完顺手又抄起桌子上切好的黄瓜段,“嘎嘣”咬一口,哼着小曲往外面走。
林逸和黄教头送他,老头没骑电动车,骑的是一辆二八飞鸽自行车,这种自行车林逸倒是在旧货市场上见过,没想到现如今还有人骑这个,太古董了。
老头咬着黄瓜段,推着自行车,挥手与林逸他们告别,然后慢悠悠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着老头的背影,黄教头忽然回过头对林逸说:“能不能拜托一个事儿?”
林逸:“你说---”
“再给我来一斤饺子。”
林逸:“……”
……
黄教头的家就在民主街附近,距离饺子馆不远,所以他和林逸分开后,就直接回了家。
不过到了家门口,黄教头并没有开门上楼,而是来到附近的一个小卖部,小卖部大婶一看见他就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可算回来了,你妈太难伺候了,又是拉又是尿的,弄的我屋里臭烘烘的,以后就算一天给我一百块,我也不干!”
黄教头没吭声,这话他已经听了太多,每次他出门就会央求人照顾老娘,开始是二十块一天,然后变成三十块,五十块,到现在都快八十了,可是依然被人埋怨。
没办法,老娘瘫痪以后,吃喝拉撒全都要人伺候,擦屎擦尿这种活儿更是少不了,这种脏活连儿子女儿都不一定肯干,何况这种临时央来的人。
黄教头叹口气,把瘫坐在椅子上的老娘背起来,一只手拎着饺子,说:“走,娘,咱们回家喽---儿子给你下饺子吃。”
老太太张张嘴巴,很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好。”
看着黄教头背着老娘离开,那个邻居大婶满脸的晦气,拿起抹布使劲去擦拭那老太太躺过的地方。
背着老娘,黄教头一步一步地沿着楼梯往上走,上面就是他住的阁楼。
老太太趴在他身上,嘴里艰难地说:“你……喝酒……了?”
黄教头:“是啊,娘,儿子今天交到了一个朋友,他和以前那些不同……“
老太太:“那……那就好。”
就在这时,黄教头直觉背上一热,一股热流顺着后背往下淌。
老太太像做错事的小孩:“我……我没,没忍住,又尿了。”
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的黄教头脚步没有丝毫停下,嘴里说道:“没事儿,娘你想尿就尿,别憋着,儿子这衣服洗一洗就好了。”
是啊,这是大夏天,稍微洗一洗就好了,不像大冬天,往往怎么洗也洗不掉那种尿臊味,还经常没有干爽的棉衣穿。
好不容易上了楼,黄教头把老娘放到阳台的一张竹椅上,那竹椅是特制的,人可以斜躺在上面,犹如清凉的凉席。
阳台周围搭着竹竿支起来的架子,种有丝瓜,丝瓜藤蔓缠绕在竹架上,形成一个天然的阴凉,夜晚微风吹拂,伴着一缕丝瓜的青涩味儿,让人感觉很舒服。
在丝瓜棚旁边,则是一个人形高练功夫用的木人桩,木人桩显得很陈旧,尤其几条短臂上面痕迹斑斑,可见有人经常演练,被拍打的光滑油亮,在月光的映射下透出幽幽的光。
整个阳台,地方虽小,视野却很开阔。
这边,黄教头早已将饺子下锅,咕嘟嘟,饺子在沸水中翻滚着。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捞出来,盛了小半碗,黄教头又取了香醋碟子,和一些醋水,端了出来。他记得清楚,老娘以前最喜欢吃饺子蘸醋。
……
“啊,对了,就这样……慢慢吃,别噎着了。”黄教头像哄小孩一样,老太太张着嘴,费力地吃着饺子。
黄教头样子认真仔细,丝毫没有平时那样的粗鲁,如果说他平时是拎刀的大汉,那么现在就是绣花的姑娘。
他在一只饺子一只饺子喂自己的老娘。
羔羊跪乳,乌鸦反哺。
这些的大道理,他不懂。
黄教头只知道,小的时候自己尿了裤子是老娘洗的,生病吃饭是老娘喂的,自己能长这么壮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就这么简单。
“娘,我给你唱一首歌吧。”见老娘吃的开心,黄教头也很开心,喝多了酒的他需要发泄,所以他就唱了---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
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
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在祖国的土地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
在祖国的土地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沙哑的嗓音,热血的旋律,荡漾在夜的星空。
黄教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唱这首歌曲,以前只有自己和最亲密的战友在喝完酒之后,他才会兴高采烈的来一曲,可是现在,他很想唱……
千杯易醉,
知己难求。
第二十九章.《惊奇档案》杂志
财神庙祭祀大典第五天---
天实在太热了。
林逸额前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脑门上,鬓角汗渍渍的,连带满腔热火无处发泄,他拿了用报纸做的扇子,使劲儿对着脸颊脖子扇动着,制造一点凉风。
太阳底下,黄教头不动如山,还在与炎热对抗。
董眼镜衣襟大开,袒胸,露着脏兮兮的肚脐,卧佛式地躺在大槐树下,嘴里噙着快要融化的雪糕。刘三两靠在庙里的红墙上,晕昏昏地打盹,脚边放着装了白酒的矿泉瓶,醉了,就不知道热冷,很好。何仙姑和两三个熟识的女孩凑在一起嗑瓜子,打牌,时而有一两个献媚的男子买了冷饮过来,女人们很不客气地接了,哈哈大笑。
是不是该结束了?与陆飞嫣那丫头拼耐心,貌似有些不理智啊。她既然想要压价,那就给她了,也不用这样做戏,这样受罪。
林逸心中有了打退堂鼓的冲动。
实际上这几天别看他傻乎乎的,似乎在做一件天底下最傻的事儿。可只有他知道,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战争的主角就是他和陆飞嫣。
陆飞嫣那个女的,想要压下林逸的价钱,林逸看穿了她的对这套画稿势在必得,打死也不肯低头转让。
何况那套画稿经过林逸本身灵气的滋润,如今不仅焕然一新,还充满了更强的生机和灵性,只要人看了,就一定喜欢;因此,在林逸看来,这样的画稿就算再多要几十万也是值得的。
可惜,南都市太小,这地方竟然没一个识货的,甚至连有胆子询问的都没有。
输了吗?
不,还没输。
至少林逸清楚地知道这几天陆飞嫣时不时地派人过来探信儿,目的很简单,怕有人捷足先登,把这画稿买走。她陆飞嫣想要的东西,其他人是别想染指的。
霸道的女人不好对付,林逸自以为有那种耐心,可是在这大热天蒸笼般的市场,他的耐心也逐渐被这火热的太阳融化掉了不少。
就在林逸心中思忖着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兄弟,我和你商量一个事儿。”
林逸抬头一看,却是不久前才打过交道的书贩王黑子。王黑子的模样显得很好笑,穿着电视剧中种地农民伯伯那种大白褂,肩头搭着一条毛巾,脑袋上顶着破草帽,打远看还以为偷地雷的。
“哦,原来是王哥呀,有什么事情吗?”林逸见他神色犹犹豫豫,不禁奇道。
王黑子脸上挤出一丝干巴巴的笑,龇牙咧嘴地对林逸说:“是这样的,前几天我不是卖给你两大箱《神雕侠侣》么,我现在想要买回来。”
林逸这下真愣住了,“王哥,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吧,你什么意思,卖了的东西再买回去?”
王黑子也有些不好意思,拿起搭在肩头的毛巾使劲儿擦擦脸,说:“那个……说出来你别见怪,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把书卖给你以后,我寻思着是不是有点过意不去,毕竟那两箱子书我才花了800块买来的,卖给你1000块,让你吃了亏---”
“不不不,两百块,算不得吃亏。”林逸摆手,显得很大方。
“别介啊,我这人心太善良了,为这事儿老睡不着觉,就想弥补这个过失,不如这样,你再把书卖还给我,我给你1000块。这样一来,咱俩不拖不欠,我也心安理得了。”
林逸看着一嘴胡说的王黑子,只想发笑,明明那贪婪的目光已经出卖了自己,还装成大善人。
“王哥,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你和我谁跟谁呀,吃亏沾光就更别说了。”林逸显得死脑筋,丝毫不愿意领情。
旁边噙着雪糕的董眼镜咋呼道:“老王,你演哪出呢?平时见你宰人磨刀霍霍,可从没这么善良过。”
王黑子怒道:“吃你的雪糕,插什么嘴。”扭头又对林逸道:“要不这样,我再给你添两百块,1200,卖给我。”
“不卖。”
“1300,卖给我。”
“不卖。”
“1500,不能再多了。”
“对不起,还是不卖。”
“林兄弟,你这就不对了,到底想要多少?”王黑子一张黑脸憋得血红,急了。
林逸笑了,不经意地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墙角,王黑子的老婆红姐正躲在那里鬼头鬼脑,使劲儿给老公打手势,看见林逸看过来,忙“嗖”地一下,把脑袋缩了。
林逸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依旧笑呵呵地对王黑子说:“王哥,刚才我不是说了吗,这些书,我不卖。”语气决绝。
王黑子没辙了,哭丧着脸,“兄弟啊,你就抬抬手,帮帮哥哥吧,我真的很想买那两箱子书啊。”
林逸也学他语气,“王哥啊,你就放过小弟吧,小弟我真的不想卖那两箱书啊。”
董眼镜一旁翻白眼,“草,你们唱双簧呢!”
王黑子眼看没戏,就跺了一下脚,走了。不用说也知道,作为三好男人他准是给老婆报告去了。
林逸这头,看着躲在墙角鬼鬼祟祟嘀咕的两人,心说,有意思。
……
不出所料,第二天一大早,王黑子就又跑过来唠嗑,然后拐弯抹角地就把话题转移到了买书上,这次很大方地直接开口2000块,已经是林逸买下价格的两倍,也就是说如果林逸愿意的话,立马就能赚1000.
林逸这边没反应,董眼镜就有些坐不住了,在他看来王黑子此人一向算计精明,绝对不会吃这么的亏,由此来看,那两箱子武侠小说一定很值钱,王黑子觉得亏本了,这才着急着买回去。
对于董眼镜的分析,林逸只是笑笑,连董眼镜这种低智商都能看出来的蹊跷,他林逸又怎么会看不出来,现在他就是在等,等王黑子背后那个买家露面,看看究竟是何方大神,能够把王黑子玩在股掌,怂恿他如此死皮赖脸缠着自己。
当然,林逸也考虑过会不会是陆飞嫣,不过一想到这丫头的傲慢,就打消了个猜测,毕竟像她那种人,完全可以拿钱砸人,何况对于她来说,收藏武侠小说根本就不上档次。
……
被王黑子缠的烦了,林逸就抛下自己的小摊四处走动。
今天绰号“刘三两”的刘老板没喝晕,按照他的话来说,今天是他死去老爹的诞辰,要保持一日清醒。就有人打趣,这几天刚好也是商圣范蠡的诞辰,你爹和范蠡撞诞了,该不会商圣就是你爹---
刘三两就说,我爹要是商圣我还摆个鸟摊?早它妈做世界首富了,开游艇住别墅,养洋狗挂洋妞,什么比尔盖茨也只配给我提鞋。
有没有人给刘三两提鞋,林逸不知道,林逸只知道自己晃到刘三两书摊的时候,刘老板正光了一只脚,拿了人字拖当蒲扇使劲儿摇着。
看见林逸,刘三两就招呼:“来瞧瞧啊,我这儿上了新书。别什么便宜都让眼镜和黑子占了,也给你刘哥留点酒钱。”
林逸笑笑,习惯性地揩了揩鼻尖,虽然他在旧书市场混的时间不长,却知道这刘三两在贩书同行中最是懒惰,基本上大半月都不会上一本新书,和王黑子那种直接跑到县里面找旧书的勤奋劲儿比起来,他刘老板最喜欢的则是守株待兔,守在自家旧书店,或者书摊前,有卖旧书的就收一些,没有也不着急,只要有酒喝就万事大吉。
正因为如此,刘三两的旧书摊生意一直不怎么好,只是他卖东西一向便宜,这才招揽了一些老顾客。
对于这个懒惰的书贩,林逸从不抱捡漏的希望,因为他的书摊实在无漏可捡。
不过人家既然招呼了,林逸也不好驳了面子,就礼貌性地在他书摊上扫了一眼。
果然,书摊上基本上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旧书,并且多数还都是杂志,像什么《特别关注》,《军事天地》,《知音漫客》,《读者文摘》,《今古传奇》,当然,还有封面花花绿绿的《茶余饭后》。其中很多书仨月前都摆放着卖,现在依然在。比如那本皱巴巴缺了半拉封面的85年刊的《今古传奇》,貌似比所有旧书的命都长,到现在还没卖出去。
林逸拿目光粗略地扫了一遍那些杂志,都不太感兴趣,就在他准备把目光移过去的时候,一丝奇怪的书香飘入他的鼻翼。
“咦,这是……”林逸循着香味看去,却见在这一大堆旧杂志的上边,放着一成摞的崭新杂志,仔细一看,竟然是科幻杂志出版的《惊奇档案》。
第三十章.《童话大王》创刊号
(本章杂志售价全部真实,并非杜撰!家里有《童话大王》创刊号,还有八十年代《童话大王》的,你们发了!另外第一次求收求推,嗯顺便感谢朋友们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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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奇档案》创刊于2000年,最初以《科幻世界》增刊的方式不定期发行,在五期内发行量由3万份一举跃升至15万份。从2002年1月起,《惊奇档案》全面改版并以月刊方式发行。这种杂志不计工本,图文并茂,基本上全都是大16开105克铜版纸全彩印刷,内容涉及广泛,包括:美术、动漫、游戏、音乐、电影、考古等所有涉及科幻的领域。
林逸上学的时候很喜欢看这种杂志,不过因为太贵,他买不起,一本基本上要10元钱,所以他就在卖杂志的书摊上蹭书看。印象深刻的是,杂志上有一个叫柳文扬的版主,文采惊艳幽默,尤其在该幽默的时候常常让人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外祖父悖论》、《一线天》、《一日囚》等,全是精品,而他主持的《不可信词典》、《让尸体说话》往往也是林逸的最爱。还有一次,杂志上刊载了一篇关于明嘉靖皇帝皇陵被挖掘的故事,看得林逸津津有味,以至于放学连饭都忘了吃。
往往这种新杂志一上市就用塑料薄膜密封包装,杂志里面还可能夹有赠品,比如海报,宣传画,以及游戏光盘等。卖杂志的老板害怕这些赠品被偷,就使劲儿盯着林逸,搞得林逸拿了杂志,却不敢去撕开那层薄膜,内心纠结的不得了。直到老板来一句,“你买不买,不买就放下。”林逸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惊奇档案》放回书摊,像舍不得的朋友一样,三步一回头,依依惜别。
正因为如此,林逸对这套杂志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此刻也顾不得那丝书香是不是从这套杂志上传来的,直接就拿了过来。
见林逸拿了这厚厚的一沓《惊奇档案》,刘三两一边用拖鞋扇着风,一边竖起大拇指:“有眼光啊,小兄弟。这套杂志可是我刚收的,品相一流,内容一流,我翻了一下,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就是字小了点,不太适合我这老人家看……”
他翻没翻林逸不知道,林逸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些杂志,数了数,41本大全套,分别是《2000远航远航号》,《星船伞兵号》,《霹雳与玫瑰号》,《太阳舞号》,《夜之翼号》……竟然是按着出版的顺序排好的。
这就奇怪了---
见林逸露出不解模样,那刘三两就嘿嘿一笑,露出被烟酒损害的牙齿,说:“想不到吧,《惊奇档案》大全套。呵呵,说起来也有意思,今天我去附近的副食店买酒喝,刚拿了一瓶白酒,递过去二十块钱,那老板也不找我钱,直接拎出来一大堆东西,问我要不要,要的话就充个数,互相兑帐。他只知道我是卖书的,却不知道我对他那个摊子门清---最早那个副食店就是个杂志摊,卖杂志的老家伙和我是酒友,时不时地凑一块儿喝两口,可惜,那老家伙不仁义,书摊倒闭的时候没把东西卖给我,却见色忘义地全给了何仙姑那娘们,以为能揩油占点便宜,却连何仙姑的屁股都没摸着……“
刘三两显得幸灾乐祸,用手里的人字拖插在背后挠了挠痒痒,继续道:“后来吧,这杂志摊一整顿,我还以为没啥东西了,没想到还留了这么一大堆破烂东西,新老板看了碍眼,就想踢给我,连搬东西的功夫都省了。你别看你刘哥我平时醉呼呼的,遇到这事儿绝不含糊。好书啊,看看,都是铜版纸印刷,就算是当废品卖,论斤称也值个几十块钱---给你,我只要40块,怎么样,够爽快吧。”
刘三两掏心掏肺,一副很实在的模样,搞得林逸也不好意思和他砍价,何况这种杂志等于一块钱一本,也真够便宜的。
于是林逸就从兜里掏出50递给了刘三两,不料刘三两现学现用,却学起了那卖酒的,直接又从屁股底下摸出来本精装书来,丢给林逸道:“你不是有个小外甥女么,这本书给她看,她一定喜欢。”说完也不说找钱的事儿,很明显,这本书10块钱。
林逸没想到这丫拿精装书垫屁股,还让自己买了垫屁股的书回去哄宝儿,正要开口拒绝,却见那精装书品相还不错,竟然九品朝上,书的封面上写着“《童话大王》创刊---1986年,精装合订本,总第1—9期”。
《童话大王》么?
估计整个中国没人不知道童话大王就是郑渊洁。
1985年,专门刊登郑渊洁作品的《童话大王》杂志创刊,《童话大王》是郑渊洁童话专刊,全部刊登郑渊洁一人的作品。《童话大王》是皮皮鲁、鲁西西、舒克、贝塔和罗克的家,创办20年来在海内外影响颇大,是中国发行量最大的纯文学月刊,月发行量最高时逾百万。这种由一人作品支撑的持续20年大发行量纯文学月刊在古今中外文学、出版史上尚无先例。《童话大王》是一本适合全家所有人阅读的刊物,老少咸宜。郑渊洁的作品被《童话大王》杂志垄断,其他任何报刊都没有郑渊洁作品。
林逸以前也看过这种月刊,记得最清楚的是,《五个苹果折腾地球》还有《蛇王淘金》,还别说,郑渊洁写的童话故事真不赖,至少那时候让人看得很入迷。
当然,现在孩子连《格林童话》都不怎么看,又怎么会看《童话大王》,不过这并不阻碍林逸把这本书买下,就算宝儿不看,自己也可以收藏,毕竟有收藏的意义。
擦,我一去不复返的童年呀。
林逸心里念叨着,就傻子一样抱了一大堆的《惊奇档案》杂志,上面再搁了一本精装《童话大王》合订本,死沉烂重地回到了自己的地摊上。
后面刘三两颠着脚,幸福地哼起了小曲,不管怎么说自己今天已开张,五十大洋足够自己再美滋滋地醉上几天。
周围其他人,看到林逸溜达一趟,就抱回一大推破杂志,全都讥笑起来,就这还卖书呢,连买书的眼光都没有。
董眼镜自认为是好心人,就敞开怀踱着脚步来到林逸的书摊前,背着手,审视地看着林逸的书摊,要不是他露着那脏兮兮的肚挤眼,还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然后唏嘘一声:“林兄弟,不是做哥哥的说你,这些杂志可不好卖呀。啧啧,《惊奇档案》,这种杂志有年头了,以前我卖过,现在看这种书的人很少,还有这什么《童话大王》,给你外甥女买的吧,一般人都不会看,现在孩子都早熟,四五岁就开始看《哈利波特》,这种骗鬼的童话不灵了……”唏嘘感叹,龇牙咧嘴,仿佛林逸做了多么错误的事情。
最后,董眼镜非常大度地说:“你要是摆这儿真的卖不出去,就和哥哥说一声,我出点钱帮你收了,别问为什么,我就看不惯别人这样宰你---”
林逸想笑,看不惯别人宰我,那你宰我就合情合理?
不过话可不能这样说,林逸就说:“多谢董大哥教诲,小弟铭记在心,不过这些书是我自己收藏着玩的,不卖。”
“哦,那样啊,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收藏着玩就不在乎钱多钱少,全在一个心情。千金难买无价宝,自己喜欢的书还是好好留着吧。”董眼镜觉得自己也蹭够了面子,就又大摇大摆地踱了回去。
林逸见实在没人光顾生意,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刚起身,准备动手收摊子,就听一个声音道:“小兄弟,你这两套杂志卖不卖?”
“对不起,不卖,我自己留着的。”林逸头也不抬。
“开个价,我诚心买。”那人声音很诚恳。
“真的不卖。”
“8000,怎么样,让给我!”
噗通!却是慢悠悠踱脚步的董眼镜听到这话,差点倒栽葱栽倒在地。
“怎么着,小兄弟,8000块还嫌少啊,我这已经出的很高了。”那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逸刚买来的两样杂志,看模样势在必得。
周围其他人全都看热闹似得围拢过来,那刘三两听说自己刚卖给林逸的两套杂志有人出了好几千的高价,顾不得挤拉拖鞋,忙不迭地就凑了过来,伸长脖子,嘴里嚷嚷:“让开,让我看看,那书是我卖的,我卖的……”
林逸终于抬起头看了那人一眼,光头,圆脑袋,小眼睛,塌鼻梁,整个人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善的样子,穿的也很普通,短袖,马裤,软底运动鞋。
林逸看着他,忽然笑道:“我认识你吗?”
那人嘴巴一翘,眼一眯,成了弥勒佛,“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我经营的买卖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外奔波,也许和兄弟擦肩而过,没打过招呼,不过没关系,为时不晚,现在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姓曹,叫曹德正。”
林逸笑了,显得很亲切,很和气,他对光头佬曹德正抱拳道:“实不相瞒,曹兄,主要是您的报价太高了,高的有点离谱,有点吓人,让人实在难以相信,这两套杂志竟然能卖8000多。”
林逸这番话直接戳中旁边看人闹人的心思,是啊,怎么可能呢,这些杂志怎么看都不值钱,怎么一下子有人愿意掏8000来买。
其中刘三两和董眼镜等人,更是瞪大眼睛瞅着那叫曹德正的光头佬,心说,这人是不是吃错药了,在瞎胡闹。
只见曹德正显得很诚恳地看了一眼大家,然后说道:“诸位,我是个买卖人,喜欢买卖一些旧书古籍,经历的多了,多少也知道一些行情。首先看这套《惊奇档案》,从创刊号到最后一期全都有,41本大全套,收集不易,品相更是难得,最主要的是里面的赠品一样不少……如今这样的书越来越少,又因为内容特殊,极具收藏价值,如今在网上全套价格已经炒到了上千块,我这里出1000也算是物有所值。再看这本《童话大王》精装合订本,就更不得了了……”
曹德正像讲故事一样拿起那本精装《童话大王》,“第一,印量少,第二,精装本,第三,创刊号,再加上这种书极具怀旧感的升值潜力,不说别的,我曾经就销售过一本,价格7000块,九品,绝不骗大家,骗谁死全家!”
哇地一声,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人家连毒咒都说了,那就是说这些都是事实。
这些不起眼的杂志,竟然高达8000!
天啊---
所有人第一个念头就是看向走宝了的刘三两。
再看刘三两晃悠悠,晃悠悠,然后一屁股蹲在地地上,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太阳晒晕了,总之眼神呆滞,嘴巴流着哈喇子……
第三十一章.贼值钱的《故事会》
这个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么奇怪。
很多人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往往拥有让人难以想象的价值。
《惊奇档案》这种原先在地摊常见的杂志,一本一两块的东西,拿到网上卖最多也是十几块,可是如果你集齐大全套,并且品相达到九五品,(主要是杂志内的赠品不丢失),就能够卖到一千多,这不是笑话,是事实。
1985年的《童话大王》创刊号精装本,因为出版时间差不多二十多年,世间销毁的多,糟蹋掉的多,一本品相好的可以卖7000多,这也不是笑话,是事实。
实际上,随着八十年代人们的成长,怀念过去已经成了这代人的主要情怀,而八十年代的很多东西,比如《童话大王》期刊就成了市场上的香饽饽。尤其85年的《童话大王》创刊号,不说创刊号的精装本,只说那单单薄薄的简装本,封面上有“牛魔王新传”那本,总计才64页,定价0.38元的那一小本,只要品相达到九品,就能够卖到1500块!
不可思议吗?可这是事实。
如果你还不信,那么《故事会》这种小本本你总知道吧,但你绝对想不到,《故事会》创刊号,从1963到1966年的24本就可以卖到1800元,甚至于,《故事会》1990年到2000年11年大全套共132册也可以卖到500元,并且这种小期刊的涨势还在继续向上蔓延……
毫不起眼的《故事会》,很可能你看完以后随手丢掉的玩意,竟然贼值钱!
为什么会这样?
原因很简单,有需要,就有市场;有怀旧,就有高昂的价格。
此时此刻,那个光头佬曹德正开口8000元收购林逸刚买来的《惊奇档案》和《童话大王》,直接刺激了周围所有人,大家张大了嘴巴,目光中流露出不可置信,惊讶,吃惊的表情。
那曹德正眼看把气氛轰起来了,就又再接再厉,笑眯眯地对林逸笑道:“另外,我听说兄弟你最近还收了一批武侠小说,软精装限量600册的《神雕侠侣》,请问是也不是?”
林逸也笑得很亲切,“曹兄的耳朵倒是挺敏锐的,这些书我才收没多久---”眼睛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人群中充满嫉妒和懊恼的王黑子和他老婆。
曹德正哈哈一笑,丝毫不在意林逸话中有话,“如果林兄弟你愿意割爱,那两箱子书,我也全要了!”
“这次多少钱?”林逸笑眯眯,显得很贪心的样子。
曹德正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很豪迈地说:“按照现在的行情,一套四本2000多也是说得过去,你有20套,那么就给你42000块,再加上刚才的8000,刚好凑个整数---5万!”说着,就见曹德正直接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五沓厚厚的粉红色毛爷爷,伸手递给了林逸。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何况现在崭新的钞票摆在眼前,那就更加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旁边人群轰动起来,王黑子和他老婆都快死了,内心在滴血啊,不,他们的血在燃烧,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嫉妒,悔恨,各种说不清的情绪充斥在他们心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粉红色的钱,一眨也不眨。
要知道,这财神庙虽然是古玩交易市场,却很少有上万的交易出现,何况一下子还是5万块,直接破了这里的交易记录。
当然,很多人不知道,事实上财神庙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地下交易,别说5万,就是50万也有,只是这些交易见不得光,摆不上门面,所以才没人知道。
看着眼前火辣辣五沓厚实实的毛爷爷,不要说走了宝的王黑子夫妻,连带周边其他人也都呼吸加速,开始心动不已。
至于曹德正刚才说开出的价码,林逸相信也是事实。
以前林逸刚入行,还不知道为什么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书籍能够卖上天价,比如说自己上次出手的那本《2010年故宫日历》,本身定价才48元,又是新印刷的玩意,却能够卖出1000多的价码,后来林逸知道,原来这世上除了摆地摊外,还有一种销售方法,叫做网络营销。
没错,现在很多旧书都拿到网上卖了,很多不起眼的旧书就是在网上被炒成天价的。
网络是个神奇的地方。
在这里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很多在旧书摊看起来不起眼的旧书,往往能够借助网络销售成就惊人的价格。
而这种平台的差异化,就造成了当下旧书市场一个极大的淘书现象---捡漏!
捡漏,本来是古玩行立的术语,就是在卖家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很便宜的价钱买到很值钱的古玩。喜欢淘书的爱书人,和淘宝人其实没什么两样,人人都报了捡漏的念头和奢望。
当然,捡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行为。想要“捡漏”,又必须符合几个要素:一是出售者不识货;二是收购者具备良好的眼界;再就是是机缘巧合。
只不过很多淘书客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们的意识还停留在旧书比新书便宜这种低级捡漏的层次上,很多人还不知道,可以借助新崛起的网络平台,自己淘到的旧书可以卖出几百,几千,甚至上万的价码。
这不是笑话。
一本薄薄的仅印2000册的《谈书小笺》,该书是书话作家王稼句先生的早年著作,1994年12月哈尔滨出版社出版,地摊上仅仅售卖5元钱,现在网上却高达150,如果有幸淘到的是作者签名本,那就更可以卖到500多。
黄裳著《一脚踏进朝鲜的泥淖里》泥土社1950年10月初版本,在旧书摊你可以10元钱买到,拿到网上或者拿到古书收藏书店,却可以卖到600元,如果是签名本,你发了,至少2000。
1949年5月上海解放社出版的太祖著作《论文艺问题》,封面有主席的头像和签名。此乃是毛《在延安xx上的讲话》的一个新版本。在旧书摊你甚至可以20元钱买到手中,而在红色文献收藏者眼里,这本书则高达13000元。
……
这些不是神话,是林逸在研究网络旧书交易之后发现的奥妙所在。也是林逸明白了旧书为什么这么值钱的价格来源。
而现在,曹德正给出1000元的《惊奇档案》,7000元的《童话大王》,这样的价码已经真的很高了,就算不用查,林逸也相信与网上最高售价差不多。
至于2000多一套的软精装《神雕》,林逸却是在网络上查过的,就在他查看的三天前,这套书还在网上拍出2220元的成交价。也正因为如此,王黑子三番两次来忽悠他,希望他再把这两箱子书卖还,林逸却无动于衷。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尤其不会有人这么主动塞5万块到你手里。
所以看着那塞来的钱,林逸虽然很动心,却没有去接,而是直截了当地对曹德正说:“曹兄,你还是说明来意吧,这游戏,我不玩了。”
第三十二章.套路不对
面对林逸开门见山,问曹德正究竟在玩什么把戏,曹德正先是一愣,然后一笑,笑得很爽利,仿佛他天生就是那种豪爽痛快之人。
原本曹德正只是盯上了林逸手中的那两箱子《神雕侠侣》,于是就撺掇王黑子夫妻俩把那些书再买回来,自己好花个一两万,捡个漏。
可是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他的计划变了。
他的终极目的就是要拿下那些画稿。
既然现在林逸摊牌了,曹德正也不好意思再演下去,开门见山道:“兄弟爽快,那我也就快人快语了。说实话,我对兄弟你收藏的那套连环画稿很感兴趣,所以,能不能割爱?”说完小眼睛市侩地瞅着林逸,看他如何开口。
此刻,曹德正刚才一番业余演技的后遗症展现出来了,在周围人看来,这个老曹是个实心眼的人,是个善良的人,是个诚实可交的人,没见人家刚才一分钱不赚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你的旧书么,人啊,都要讲良心的,就算你的画稿再怎么金贵,也要给人家几分人情不是。
可只有林逸知道,这所谓的几分人情,绝对不是几千块就能打发得了,而是十几万,或者几十万……
果然,曹德正接口道:“如果兄弟信得过在下,你这画稿我也不看了,50万直接拿下!”
晕,够狠。
直接斩一刀!
周围看热闹的人脑袋嗡嗡作响。
五十万像是敲响的钟鼓,震得他们眼花耳聋,死去活来。大家都是小市民,也曾经梦想过捡漏发财,可是从没想到今天能够目睹五十万的买卖。
刚才五万块已经让很多人吃惊不已,现在是五十万---
天啊,这还得了!
可惜,作为当事人,林逸却很轻松地笑了笑,说:“对不起,你出的价太低了;一百万,一分钱都不能少。”
周围“嘘”地一声,气势压人,仿佛此刻的林逸就是个千古罪人,在被人批判审判,五十万你还嫌少,非要一百万,贪心不足,见钱眼开,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曹德正似乎也没想到林逸会这么傲娇,五十万已经够多了,所以他肆无忌惮地笑了,哈哈大笑,仿佛刚才他听到林逸的回答只是一个笑话,大笑话。
“兄弟,不是哥哥我说你,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你这画稿已经卖了这么多天,有人问过吗,有人愿意出价吗?没有!可是现在我来了,我就算不是如来佛祖也是观音菩萨。当然,我不是来救苦救难的,我是来诚心诚意帮助你的,你呢,就也应该拿出诚意来,一百万,开玩笑,问问大家,谁出的起呀!再说了,你那画稿到底咋样谁知道,也只有我这么信任你,这么实在,五十万,你只要应一个好字,我们就立马成交!”
面对曹德正的咄咄逼人,林逸依旧笑着说:“一百万,一个子都不能少!”
靠,这人是有病,简直钻钱眼里了。
死要钱,活受罪!
就他那破画稿,有人买吗?!
所有人都站到了林逸的对立面,把他当成了笨蛋,傻瓜,贪财鬼。
曹德正摇了摇头,用手摸摸溜光的脑袋,一撇嘴道:“那好吧,看你也是实在人,我就再添点,嗯,五十五万不少了吧?”
“怎么,还不行,那就六十万,六十五万,七十万,七十五万……”
五万五万的蹭蹭往上涨,周围人都快窒息了。
而林逸依旧风轻云淡,无动于衷。
曹德正终于急了,脑门出汗,使劲儿搓了搓光头,吼道:“靠,你怎么死咬着一百万不放啊!一口价,八十万,我倒是不信了,整个南都市除了我曹某人,还由谁出得起更高的价格!”
语气嚣张,好像天底下就他最有钱。
在外人看来,这个姓曹的已经出的够高了,至少超出了周围所有人的想象。所以在大家伙看来,此时的林逸一定会忍不住松口。
八十万,这些画稿姓曹的拿定了。
……
但,事情总是这么出乎意外。
就在曹德正以为大局已定,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道:“这些画稿,我出九十万!”语气嚣张跋扈,还有点显摆的意味。
轰地一下,整个现场都爆炸了。
刚才的八十万已经把大家伙炸得外焦里嫩,现在有人直接报价九十万,所有人彻底麻木了。
九十万的概念是个什么数字,很多人不是没见过,但拿九十万来买一个连鬼影也没看到的画稿,这就稀奇了。
所以随着那出价九十万的声音,所有人看去,却见一个打扮很潮的家伙走了出来,脑门留着自以为很帅气的燕尾发梢,花格格衬衣,搭配粉红色休闲装,下面又是粉红色的裤子,整个人大眼看去就像是一朵粉嫩嫩的桃花,可惜,这朵桃花是雄的,那就显得很……别扭了。
嗯,再看模样,长得有点小帅,不过怎么看都像是影视剧中油头粉面吊儿郎当的大反派,有些耀武扬威,更有些自鸣得意。
林逸却是认识来人,这个看起来很“二”的家伙不是外人,正是上次被自己狠狠羞辱了一顿的酱油厂少东家徐天佑徐大少。
林逸当然不会认为徐大少有那么好的度量,能够不计前嫌拔刀相助,在他看来,能够让徐大少作出这种举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陆飞嫣。
徐天佑的出价轰动了整个财神庙,以至于连那些正在观看祭祀大典的人们也围拢过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徐天佑对于自己的露脸感到很得意,他不是没有拿钱砸过人,只是从没有这样爽过。
而被他拿钱砸了的曹德正则一脸黑线,他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看模样还是个不知深浅的家伙,所以他咬牙切齿,很不爽地吼了一嗓子:“九十五万,谁比我高?!”
果不其然,徐大少很有败家子风度地甩了一下额前碎发,挖挖鼻孔,“一百万!”
“一百一十万!”看起来曹德正真的怒了。
“一百二十万!”徐大少觉得这人是个傻蛋,等会儿喊到一定数值自己就不加了,阴他一把。
“一百三十万!”曹德正继续。
“一百四十万!”徐大少高傲地弹了一下手指鼻屎。
“一百四十五万!”
“一百五十万!”
“给你了!”
“啊,什么?”徐大少有些发愣,指尖的鼻屎还没弹出去。
这套路不对呀,他不是应该继续出价吗?玩惯了酒吧酒水拍卖的徐大少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对方怎么这么快就输了?
再看曹德正嘿嘿一笑,“你钱多,我钱少,我认栽,这画稿是你的。”显得很光棍,很豪爽。
徐大少:“……”
为啥没感觉到一点快感?还有一种微微刺痛的感觉……即使周围众人为他欢呼,为他呐喊。
周围人早就疯了,虽然这番龙争虎斗太短暂,前后不到一分钟,可是一百五十万的交易记录早已刷爆现场,比刚才的五十万的叫价足足多出一百万哈。
此刻,大家只觉得光头佬曹德正缺男子气概,再看那小白脸,反倒男子气十足。
人,不可貌相啊。
此时的徐大少要是知道大家的想法,一定会笑死过去,出来混这么久,自己不是被叫做二百五,就是二吊子,从没人称赞过自己男子汉。
不过,这次真的不二百五吗?
咳咳,貌似陆小姐只叫自己一百万买下,我却多出了五十万……她不会生气吧?
徐大少肚子里像塞了蛤蟆,正扑通扑通胡乱打鼓,这头曹德正则冲周围一抱拳,道了声:“咱做生意愿赌服输,这画稿就150万让给这位出价豪迈的大兄弟了。嗯,这是5万块,我只拿走属于我的!”说罢,直接把那5万直接丢给林逸,在无人察觉的时候,他还冲林逸做了一个手势,一切ok的手势,脸上露出一抹怪笑。
这怪笑一闪即逝,除了林逸谁也没看到,再看这曹德正交钱拿货,抱了那些杂志,昂首挺胸,虽败犹荣地大踏步离去。
林逸也是实在人,在后面吆喝:“曹哥,你留一个地址啊,明天我托人把那两箱子武侠也送过去。”
这里只有林逸知道,这个“曹哥”除了叫曹德正外,还有个绰号叫---“曹一刀”!
第三十三章.你就是财神爷
徐天佑不知道这时候该得意,还是该苦恼。
一百五十万啊。
怎么就稀里糊涂多出来了五十万?
回去怎么交代?
美女发火非同小可。
哎呀呀,浑身打冷战。
可是看着周围人充满敬仰的眼神,徐大少那丝苦恼就立马烟消云散,败家子气质再次爆棚,腰板一挺,心说,尼玛,大不了老子把多出来的钱出了。
想通了这一点,徐大少就王八之气四溢,尤其当他掏出一张百万银行卡献宝似地招摇一圈,然后用手指弹弹银行卡,对林逸说道:“这里面足足有一百五十万,一个子儿都不少,从现在起,是你的了。”说完“啪”地一声,把银行卡一甩,直接丢在了林逸的脚下。
轻蔑。
不屑。
上次他被林逸整得很惨,想想就来气,现在总算可以找回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这才几天就报了仇,一个字,爽。
在周目睽睽下,林逸终于向徐大少低头了,他弯下腰,非常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地上那张百万银行卡,还吹了吹上面的灰尘,显得很珍贵。
徐大少一脸的得意,眼神充满了讽刺和讥笑。
穷人就是穷人,一脸穷酸样!
金钱是什么?
任你是铁打的汉子,也能压弯你的腰。
不过不等徐大少笑完,林逸就非常亲切地把银行卡还给了他,然后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啊,你的卡掉了。”
徐天佑不明白,皱眉:“什么意思,这不是给你的吗?”
林逸依旧笑得很亲切,指着自己的拍卖广告,说:“看清楚,我上面写着一百万出售---”
“是啊,我这卡里就是有一百多万,不信你小子查查,一个子儿都少不了你。”徐天佑语气很横。
“你好象还没弄明白,”林逸似乎在面对一个弱智儿童,“我说一百万出售,是现金,不是银行卡。”
“这有什么不一样?我这卡里就有一百多万的现金。”
徐天佑眉头高皱,有些恼火。
林逸还是那副笑眯眯模样,说:“你是大少爷,习惯了用这卡那卡,可惜我是小老百姓,只会用现金,也习惯了用现金,所以,也只认现金;想买我的画稿,可以,那就乖乖拿现金来---!”
“你---”徐天佑气结,拿着银行卡的手都气得发抖,他知道林逸这是在玩他,可他偏偏没办法反驳,何况这事儿是陆飞嫣托他办的,当时还以为是个美差,顺便能够让姓林的小子知道他徐大少的厉害,没想到卡在了这里,怎么办?
徐天佑看着笑眯眯的林逸,恨得牙痒痒。
……
一百五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徐天佑就算真的拿了银行卡去银行取现,也需要提前预约,何况他明知道林逸这是故意在为难他,没理由真的屁颠颠去取出一百多万来。
所以头脑还不算笨的徐大少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结症所在,他放下了高贵的头颅,低眉顺眼地向林逸求饶了,一百五十万你收下吧,请把画稿卖给我,再抛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表示我输了,老子不玩了。
不管徐大少这番表演多么的业余,没有丝毫的演技,更没半点技术含量,林逸却照单全收,他缺钱,没理由和这么多钱过不去。而林逸也清楚地知道,整个南都或许只有陆飞嫣那个南方来的女人能够出得起这样的价码。现在不卖,等待何时?
所以林逸很是郑重地从怀里掏出那还热乎乎的连环画稿,像递交什么国宝似得交给了徐天佑,而后还拍拍他的手,像长辈对待晚辈,说:“好好保管,别丢了;还有,替我谢谢陆飞嫣,谢谢她慷慨大方多了出五十万。”
徐天佑:“……”
一脸黑线。
……
整个财神庙沸腾了。
也不知道哪个机灵鬼,从外面买了一挂鞭炮,直接点燃了就放起来。
本来就是大喜事,契合财神庙这些日子搞祭祀,还真像是出现了财神保佑的事儿。
鞭炮噼里啪啦放起来,红色的炮仗炸得满地红花,看起来更添喜气。
那个放鞭炮的可不是白放,这不,一放完炮,就凑到了林逸面前,谗着脸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林逸虽然年轻,倒也懂规矩,就豪爽地抽出五百块递了过去。
一挂炮顶多二三十块,一下子打赏500,看的旁边人眼馋不已,心说,我咋就没抓住这个机会呢?倒是便宜了这个小子。
那放炮的接了钱,竟然还抓着林逸的手不撒手,又是搓又是摸的,脸上还笑嘻嘻,搞得林逸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厉害,男女通杀,我这手又不是美人手,你摸个啥劲儿。
放炮的眼见林逸脸色微愠,就急忙对林逸轻声解释道,“小哥不要生气,我只是想沾一沾你的喜气。”说完,就又扯大嗓门喝道:“摸一摸财神手,元宝溜不走;沾一沾发财手,运气你有我也有---有没有啊?”最后这句却是问大家的。
“有了---!”周围高声呼喝。
眼看大家这么兴奋,甚至于林逸的手被松开以后,竟然又有一大群人要摸他的手。如此场面,搞得林逸哭笑不得。那些女同志还好说,毕竟女人温柔一些,她摸你的手,你还能占点便宜;那些大老爷们就缺德了,握了林逸的手狠搓,一个个龇牙咧嘴,活像练过铁砂掌,恨不得搓掉林逸一层皮。
林逸好不容易从摸手仪式中逃脱,眼看大家伙还两眼放光,就急忙老江湖地拱手一圈说道:“谢谢大家的厚爱,更谢谢大家的抬爱。其实林某人之所以能够有今天,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占了这财神庙财纳五湖四海的地气,借了大家伙人多财旺的福气,所以说,对于大家无形的帮助,林某人实在是感激不尽。”说到这里,林逸又是一个抱拳,诚心诚意表示感谢。
紧接着,林逸又道:“这俗话说得好,一个铜板不说话,两个铜板落地就开花,一个人发财不算什么,难得的是与大家一起同乐……不如这样,我在附近酒店摆下酒水几桌,如果各位赏脸赏面就尽管过来,多的不能说,饭菜管饱,酒水管足,只希望大家能够吃饱喝足,一起痛快,一起乐呵!”
这话说的,谁都爱听。
更何况免费的午餐,谁不喜欢。
所以在林逸话头一落,众人就一起鼓噪,大声欢呼起来,心中更是觉得这人虽然年轻,却很懂得人事儿,怪不得人家能够走运发大财。
第三十四章.那个白痴就是我
在这财神庙摆地摊的,大多数都是南来北往的流窜摊贩,基本上一张帆布把家伙什一包就搬家;还有些则是装了纸箱子,往电动车这么一塞,就能纵横天下。
所以当林逸应诺要大摆宴席酬谢大家伙的时候,那些容易打包袱的就都急不可耐地行动开来,而那些“家大业大”摊位很难收拾的商贩就苦着脸,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同伴去白吃白喝。
作为旧书市场的“四大天王”,要说走的和林逸近一些,就更没理由不去了。何况,不管是刘三两还是王黑子,肚子都憋着一肚子的气,他们不眼红林逸那一百万,就嫉恨他那五万块。因此刘三两打定主意,今中午一定要把未来十年的酒钱都喝回来,要不然对不起自己这张嘴;王黑子更是带上老婆孩子,还有七大姑八大姨,组成白吃白喝天团,目的很简单,能吃多少算多少,能喝多少算多少,在夫妻俩心目中,林逸这次请客花的钱,原本就该是他们自家的。
……
原本热闹非凡的财神庙,原本摊位一个挨一个的财神庙,还没到大中午,就走了一大半,搞得那些来财神庙游玩淘宝的人很是纳闷,怎么回事儿,集体搬迁?
不过此时更加纳闷的则是林逸定下那家酒店的值班经理。
这家酒店的名字叫“荣华富贵”,顾名思义,能够在这里吃喝的都是处于荣华富贵阶段的牛人,所以当一辆辆塞满了纸箱子破烂不堪的电动车,背上扛着包裹,活像逃难的顾客一窝蜂到来时,这位酒店经理第一反应就是,这些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貌似今天没有宴席,更没有包桌……
值班经理有了这个心思,就急着去纠正这些人的错误,告诉他们,烩面馆,大排档,还有街头小吃摊就在附近拐一个弯儿。
他身材白胖,身手却很矫健,所以在这些顾客还没走进酒店大厅之前,值班经理已经疾步如飞,赶在漂亮的女迎宾前面,准确无误地拦住了大家伙,然后脸上挤出非常职业化的笑容,说:“对不起,各位,你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当头的老摊贩头发花白,脸色脏黑,瞅瞅四周,再看看酒店招牌,说:“没错啊,这不就是‘荣华富贵’大酒店么?”
胖经理再次展露自己职业的笑容,说:“是‘荣华富贵’没错,不过……你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目光怪异地瞅了瞅大家背着的家伙什。
“废话,来这里当然是吃饭了!”老摊贩的似乎明白了什么,咳一声,想要一口痰吐到地上,看看人家光可鉴人的雕花大理石地板,就又忍着,直接咽到了肚里。
胖经理尽量做出一副和气模样,“是啦,是啦,我们这里当然是就餐吃饭的地方,不过……稍微贵一些。”眨巴一下小眼。
“有多贵?难道我们还吃不起吗?”老摊贩大了嗓门。
“呵呵,一桌至少七八百块,嗯,我说的还是中等包桌。”胖经理依旧笑呵呵,不过目光意味深长。
再咽一口吐沫,老摊贩心道一声,狗曰的,比老子一天卖的净钱还多。蹲下去,不说话了。
其他人也不说话,背着的东西太重,还是蹲下舒服。也就学着老摊贩,蹲在了酒店门口,齐刷刷,放眼望去一大片,没有六十,也有五十。
凡是来这儿蹭饭的,大多都是不入流的小商贩,那些大商贩也不会为了一顿饭菜跑这里折腾。对于这些小贩来说,赚钱难,难赚钱,一向都是一碗面,几个馒头对付一天,哪会舍得花七八百吃一顿这玩意。
眼看这些人没了聒噪,却蹲在门口不走,胖经理有些不高兴了,人,都是有脾气的,虽然胖经理的脾气早已在迎来送往,谄媚逢迎中打磨殆尽,可宁要掐出一点,还是有的。
所以他变了脸,冷道:“你们蹲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走!”
头发花白的老摊贩变魔术似得从怀里摸出一根老旧的烟袋锅,慢悠悠地装上自家种的老烟叶,然后说:“等人。”
“等谁?”胖经理脸色不耐。
“等请客的人。”老摊贩不瞅他。
胖经理冷笑:“有哪个白痴会请你们的客……”
话音未落---
“不好意思,那个白痴就是我!”
一个年轻人笑眯眯,步伐悠然地走了过来。
……
胖经理没想到会有人应声,竟然真的有人请这些吃饭,循着话音看去,然后他就看见了林逸,林逸也看清楚了他。
“林逸,是你?”胖经理神色诧异。
林逸笑眯眯地看着他,说:“熊经理,别来无恙。”
“哈哈,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林子你呀!怎么着,发财了,过来显摆?还是故意带这么些人来砸场子?”那个叫熊经理的胖子乜斜着小眼,瞅着林逸,一脸的轻蔑和不屑。很显然,他认识林逸,林逸也认识他。
原因很简单,林逸以前是这家酒店的服务员,准确地说,是被这家酒店辞掉的服务员。
眼看熊经理口气不善,林逸依旧笑容满面,说:“熊经理你想多了,首先,我并没有什么显摆的意思,只是带了朋友简简单单地出来吃个便饭;其次,砸场子什么的,就更不可能,我又不是什么地痞无赖街头混混,也干不出那种勾当;最后,我只想说,我们大家伙只是一时心急,找错了地方,你信吗?”
林逸回答的很诚恳,而事实上也的确这样。
没错,现在的林逸兜里是有俩钱,也的确招呼大家请客吃饭,不过他还有自知之明,也没那么做作,会主动邀请大家来这么高级高档的场所吃喝。更何况这个地方还是以前他打工的地方,就更不可能了。
当然,林逸也像很多人一样,以前都有想过,如果哪天发了财,就去自己曾经打工的地方耀武扬威,尽情显摆,最好能把那里老板领导什么的,统统用钱砸晕,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痛哭流涕,肠子悔青。
可是现在的林逸却不会这样做,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太幼稚,太可笑。
怎么说,他成熟了。
成熟的男人是不会做一些可笑的事情,即使这种事情看起来有多痛快,多爽快,也要忍着。
能忍大丈夫,不能忍,只是跳上奢华舞台的小丑。
所以说,当时林逸招呼大家想要去的地方,实际上是荣华富贵大酒店旁边的一家羊肉汤馆,那里的饭菜地道,实惠,主要是大家伙聚在一起也会感到舒服。可没想到他传的话大家只听了一半,一听到“荣华富贵”就以为林逸要请大家吃大餐,全都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林逸呢,还在财神庙那边祭拜财神爷,往功德箱里投几百块钱,这才姗姗来迟。到了羊肉汤菜馆一看,没人,正不知道大家都跑哪儿了,董眼镜打电话给他,问他来了没有。
林逸这才搞明白,摆了乌龙,人家都跑荣华富贵去了,于是就急忙赶来,没想到当面就遇到了自己以前的顶头上司胖子熊经理。
第三十五章.打的就是你
说起这个熊经理也真是个“熊人”,当初林逸在这家酒店做服务员的时候,有一次看见熊经理在包间骚扰女服务,林逸没忍住,就把这事儿揭发了出去,搞得熊经理不得不当着酒店众人的面儿做自我反省,深刻检讨,整个面子都丢光了。
事后,熊经理发挥小人本色,随便抓了林逸的小辫,找藉口就把他开除了。
别人不知道两人的恩怨,林逸和熊经理却是心知肚明,尤其那熊经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林逸这是故意来找茬的,什么走错地方,睁那么大的眼睛当摆设呀。
所以熊经理就冷哼一声道:“我信不信有啥关系,主要是你们影响我们的生意……看看,都大马猴似得蹲在这里,挡在大门口,你们还让我们酒店怎么做生意?”
林逸眉头皱了皱,眼神中闪现一抹恼怒,却压了下来,他不愿意再和这个熊胖子纠缠下去,就再次和气地退让一步:“那就真的对不起了,我会和大家伙打声招呼,马上离开这里;如果真的影响了贵店生意,那就只好说声‘抱歉’。”
林逸态度诚恳,姿态却不卑不亢,却让熊胖子怎么感觉都不爽。
以前林逸只是他的手下,是大酒店最不入流的低级服务员,自己给他做考勤,给他打分,一个月发多钱都由他说了算。
可现在呢,林逸没有了以前那种对他的尊敬,让感觉高人一头的尊敬,即使那种尊敬是形式的,是虚与委蛇的---
两人之间也没了上下级的从属关系,看起来很平等,甚至熊胖子自我感觉还比林逸低一级,很微妙的感觉,源于胖子做这一行做久了根深蒂固的自卑感……
当然,熊经理可不会承认这一点,怎么说他也是月收入三四千的中产阶级(南都这片地区),哪来的自卑?尼玛,只有穷人才会自卑!
熊经理小心眼堵得慌,感觉不爽,就忍不住想要损林逸几句。
林逸这时候正在耐心地和大家打招呼,说明情况,准备带领大家伙去隔壁羊肉汤菜馆喝羊肉汤。
熊经理就站在一旁,假装很关心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小林子啊,这些人你可要看牢了,省得没看牢又跑到别的地方去祸害别人。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级别的人就该和什么级别的人混在一起,我看你啊,也就这前途了。”
“别说做哥哥的说你,我这样说也是为你好,有点钱就揣在腰包藏起来,显摆啥呀,还去隔壁羊肉汤馆吃饭,那一顿也要千儿八百……”
林逸没理他,继续招呼大家推了电动车准备离开。
熊经理就又嘴皮子比比,“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这都是经验之谈,要不是你做过我手下,我还不屑说你---你瞧瞧,这都是一帮什么人,是逃难的,还是乞丐?你和这帮人混在一起有什么前途?”
周围那些摊贩脸色忍不住,露出一丝恼怒,虽然自己身份低下,但被羞辱了,谁不恼?
林逸则停下了脚步,然后回过头,瞅着熊胖子。
熊胖子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想要继续教育教育这小子,于是就背着手继续说道:“所以我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他们在一起只会……”
“啪”地一下。
毫无征兆,耳光清脆响亮。
再看熊经理白胖的脸蛋子上五条红痕,他张大嘴巴,瞪大小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打自己的人---林逸。
林逸依旧笑呵呵的样子,只是他的眼神能杀人,他问:“疼了没有?”
熊胖子懵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啪,林逸又一巴掌下去,比上次还狠。
熊胖子“哇”地一下,都快被打哭了,尼玛,草蛋玩意,当我傻瓜啊,打了一下又一下。
换成一般人,这时候一准要扑上去和林逸拼命,可是熊胖子是经历过若干年服务行业的优秀人才,在服务行业有三条铁律,第一,顾客永远都是上帝;第二,顾客永远都是对的;第三,面对顾客,绝对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被这种狗-屎理念束缚着,任凭那熊胖子内心怒火滔天,却傻愣愣地硬是不敢和林逸叫板。
林逸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对熊胖子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吗?”
熊胖子摇头---他真不知道啊。
林逸:“第一,我决定了要在这里吃饭;第二,我和我的朋友从这一刻开始就都是你的客人;第三,你的嘴太贱,影响了我们的食欲!”
林逸说的一本正经,熊胖子听的目瞪口呆,周围人更是默默不语,全都神情庄重地看着林逸,仿佛这一刻林逸成了代表,代表了大家,代表了他们所有人。
不等胖子反驳,林逸继续道:“也许我的朋友看起来真的很像乞丐,但请你不要说出来,人可以犯贱,但不可以嘴贱。嘴贱的人最没份量,自以为高人一等,得意洋洋;满口胡说八道,胡言乱语。损别人的时候感觉很爽,却不知道这样做显得自己更加低级,更加被人看不起。”
林逸句句如刀,剜心刺骨。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更贵在尊重别人,敬重别人。总是瞧不起别人的人,永远站山底下,鼠目寸光,见不得青天白日,看不得湖光春色。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狭隘和嫉妒,只有卑劣和阴暗。”
“钱啊,真是好东西,你要是不把它当东西,别人就不把你当东西,你要是太把它当东西,那么你就更不是东西!像你这样,一颗心长钱眼里了,看人衣服下菜碟,狗眼看人低,你就不觉得自己很挫吗?”林逸说到动情处,忍不住放大语调,语气充满愤慨。
“没错,我们这些人也许是没钱,穿得不好,吃的不好,也没啥仪容仪表,搁到你这里,让你觉得寒碜……可我们凭双手吃饭,靠力气干活,赚的都是血汗钱,辛苦钱;我们没恭维谁,没奉承谁,更没低三下四地巴结谁---告诉你,我们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站的稳,行的端,一撇一捺,这---才是个‘人’字!”
林逸一番话铿锵有力,说的大家伙热血沸腾,甚至连周围的其他人也忍不住想要鼓起掌来大声叫好。
再看那熊经理,神色难堪之极,脸蛋上更是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像开了青白染坊。
其言诛心,其言诛心啊。
熊经理无声感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反驳,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嘴唇蠕动了一下,正要开口,林逸这时却直接丢出三万,豪迈道:“今天我请客,吃多少,算多少。”
轰地一下,再也憋不住了,掌声如雷。
第三十六章.我是土匪我怕谁
五张桌子,五十几人。
满桌子的美味菜肴,四冷八热,还有一甜一咸两窝汤,餐费标准,一桌八百八。
看着桌子上那做工精美堪称艺术品的菜肴,一开始大家伙还都不敢动筷子,也不好意思动筷子。直到林逸率先拿起筷子,说了一句:“既然吃东西就别拘谨,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吃饱肚子是自己的,饿了肚子也是你自己的!”说着就先下筷夹了菜一口吃掉。
见他这么爽快,大家伙的食欲彻底被带动起来,不用林逸再招呼,已经筷子如飞,对着这些好吃的东西,狼吞虎咽起来。
啤酒,一瓶瓶地打开。
泡沫纷飞,用玻璃杯不爽,就让服务员拿来大海碗,喝啤酒这样才够派头。
更有甚者,直接把这高档场所变成了大排档,敞开怀,一只脚踩在椅子上,高声猜枚划拳,肆无忌惮,惊天动地。
胖经理都快气疯了,已经有很多vip顾客投诉这里太吵闹,档次太low。于是他只能苦着脸去求那些光着膀子的家伙,把衣服穿上,注意形象,求他们降低嗓门,不要大声划拳,求他们不要踩着凳子像座山雕似得,这里是荣华富贵大酒店,不是你们要智取的威虎山。
可是,没人听他的。
也许,在他还没侮辱这些人之前,这些人会给他面子,会尊重这里的规矩,尊重这样的场合。
但是现在---
既然你把我们看成是最低级的顾客,只配蹲在街头吃大排档,那么好吧,我们就拿出那样的本色来,怎么爽,就怎么吃,怎么高兴,就怎么吆喝。
没错,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也许对酒店其他一些用餐的顾客不公平,但却告诉了所有人,我们也活着,有血有肉地活着,我们猜枚划拳,我们大声吆喝,以前你们可以无视我们,现在却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存在……
……
酒桌上---狼藉一片。
董眼镜的上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揭开,露出脏兮兮的肚脐,每次喝酒,啤酒就顺着他的嘴巴流到胸口,再从胸口流到肚皮,在肚脐窝窝里打个旋转儿,滴啦下去。
董眼镜美滋滋地吧嗒吧嗒嘴,打个饱嗝,拍拍肚子,然后再惬意地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黄瓜丝,慢悠悠地嚼着,嚼着---他肚子太撑,实在吃不下去。
和董眼镜比起来,刘三两觉得喝啤酒实在不过瘾,又不咸又不辣,喝在嘴里像马尿似得,所以他拿出自己装满白酒的矿泉水瓶子,吃一口肥肉,喝一口辣酒,吃一口海鲜,喝一口辣酒,只觉得这种感觉比做皇帝还舒服。
对于心怀郁闷的王黑子夫妇来说,这不是吃饭,这是讨债,面对八百八的大餐,能吃回来多少是多少,所以王黑子和他老婆鼓着塞满东西的腮帮子,尽管已经撑的直翻白眼,满嘴流油,下面更是松了无数次的裤腰带,筷子却依旧不停地运动,净往那些贵的菜品上下手。
作为女人,何仙姑的吃相是最好的,也是最斯文的,只不过她的重点不在餐桌上,也不在旁边不停搭讪的男人身上,她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这次埋单的东家---林逸。
何仙姑一向自认看人很准,可偏偏看错了林逸。
以前林逸给她的感觉只是干净,斯文,很亲切;可是现在,虽然还是那个人,但林逸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味道,却大大的不一样。
不是因为他现在身上有了一百多万,也不是因为他清澈的目光像是一面镜子,能通彻你的心扉,而是因为他身上那种淡淡的气息,祥和,温暖,还有宁静。
是的,他看起来很宁静,即使处在喧哗吵闹的酒桌,远远看去却像是一面碧绿深邃的湖泊,看似平淡,实则让你永远都看不透。
这,就是何仙姑的感觉。
……
林逸吃东西很快,喝酒却很慢。
实际上他的酒量很小,也就一瓶啤酒的酒量,不过大家伙却都热情地朝他敬酒。
一玻璃杯,又一玻璃杯。
林逸甩甩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啤酒,只是脚底下的空酒瓶已经一大堆。
他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然后看见那位头发花白的老摊贩好像拿着酒杯朝自己走来。
林逸告诉自己,不能再喝了,今天已经喝的够多了。但是老摊贩的一番话却让他不能不喝。
老摊贩明显也有些喝醉,他花白的头发在室内空调的吹拂下显得有些稀疏,他拿着酒杯的手很黑,指甲缝里塞满黄色的烟油和黑色的泥灰,他的嘴唇也有些发抖,浑浊的老眼充满感情地看着林逸,说:“林小哥,这杯酒你一定要喝。先不要拒绝,听听我怎么说。”
“老汉我今年已经六十七了,摆地摊做生意也有年头了,咱家里穷,没啥本钱,只能大老远走街串巷收一些老物件老玩意来摆地摊做买卖。什么镶着玉石嘴儿的烟袋锅,带在牛脖子上的铜铃铛,老铜钱,旧钢镚,文-革时候的锅碗瓢盆,茶杯茶壶,老鼠啃过的旧相框,糊墙用的老年画,甚至连老太太以前用过的裹脚布我都收。”
“这些东西便宜啊,几毛钱,几块钱都能收来。这些钱对城里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很多乡下人来说,每一分钱都是宝贝。乡下交通不好,在城里稀罕极的柴蛋鸡蛋拿到集市上去卖,一块钱十个。一块钱对很多老头老太太来说,那就是十个鸡蛋的价格,所以他们喜欢等着我去收货,喜欢看我收他们的老物件,喜欢我把一块钱一块钱数清楚了给他们。”
“有了钱做什么?他们拿了钱可以给宝贝孙子买一个漂亮的铅笔盒,给亲爱孙女买一只漂亮的书包,给埋头苦干的儿子买一贴治疗腰腿疼的风湿膏,给儿媳妇买一条过年系在脖子上的红围脖……”
“你听了这些是不是觉得我在讲笑话,现在不都新世纪了,乡下咋还那么穷?可我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国富民穷,穷人还是多呀。”老摊贩露出一抹岁月沧桑的苦笑。
“穷人穷习惯了,就会忘记很多,忘记自己是个人,忘记自己也可以像人一样在这种场合这种酒店大吃大喝。是你,是你提醒了我们,我们也可以这样做,可以在这里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老摊贩浑浊的老眼里有泪光闪动。
“现在我敬你一杯,不为别的,只为你帮了我们,提醒了我们,唤醒了我们沉睡很久的尊严!”老摊贩举着酒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这样的酒,林逸怎能拒绝?
他接过酒杯,高高举起---
为尊严干杯,
为活着干杯,
为我们自己,干杯!
一饮而尽。
……
这一次,林逸是真的醉了,脚步蹒跚,头脑晕眩。他酒量本来就不怎么好,却喝的这么畅快,爽利。
醉眼朦胧中,老摊贩似乎拿出了什么,是一大堆他刚收来的钱,这些钱是大家分别掏腰包凑出来的,因为老摊贩说,这次不能让林逸一个人掏钱请客,大家能出多少就出多少。
这些钱很零碎,有一块,五块,有十块,二十块,当然也有五十,一百,不过最多的还是一大堆零钱。
老摊贩把钱推给林逸,林逸死活不肯收,他也不能收。
酒醉中,林逸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然后大家就都又乱糟糟起来。
期间,耳边传来老摊贩那苍凉而又高亢的唱戏声:“小苍娃我离了登封小县,一路上我受尽饥饿熬煎,二解差好比那牛头马面,他和我一说话就把那脸翻……”
林逸头脑发热,耳朵根嗡嗡地响,只觉得那唱腔穿云裂空,响彻四方。
第三十七章.傲慢的资格
(家里停电,仓促完成一章,先发布,另外超级感谢魄雪月牙打赏1888起点币,18块钱呀,不容易,谢谢了,朋友!)
看着手中的连环画稿,色泽是那么鲜艳,人物是那么鲜明,还有那斑斓大老虎,是那么的栩栩如生。
陆飞嫣诧异了。
如果她记得没错,上次自己看到的画稿可不是这样,上次的苍白无力,缺乏神髓,和今天拿到手中的比起来,迥然不同。
难道不是同一套画稿?
陆飞嫣仔细查看那十六张《武松打虎》的彩绘手稿,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暗地里做过手脚的痕迹。在第九张和第十三张画稿的边缘,有一道浅浅的指甲印,那是她当时在查看画稿的时候故意用手指甲掐上去的。
如今,痕迹犹在,说明什么,说明这套画稿是真的,和上次那套一样。
怎么可能?
同一套画稿,却有着迥然不同的神韵。
陆飞嫣理解不了,依照她的智慧,她从没想过这天底下还有她解释不了的事情,可眼前明显就有一件。
旁边,郭子兴和徐天佑徐大少眼巴巴地看着陆飞嫣检查画稿,他俩心思都七上八下的。
郭子兴这个老江湖担心的是自己的中介费,苦熬了这么久,要是还一个子儿都拿不到,那就太说不过去了。现在连扫大街的一天还能赚三四十,自己跑腿这么多天,没有辛劳也有苦劳,这个美女不会这么残忍吧?
徐天佑徐大少却是担心那多出来的五十万。一开始的时候徐大少还没把这五十万当作一回事儿,做惯了败家子的他,也真没把这些钱看在眼里,可是,可是他突然记起来那五十万貌似是他从经销商收来的酱油款,是要拿回家交账的,而交账的截止日期就是今天。
怎么会这么巧?
徐大少有些苦恼了,所以他开始祈求陆飞嫣能够大义凛然地把这多出来的五十万承担过去,不是他徐大少不仗义,他向来视金钱如粪土的,可是今天这些粪土必须要拿回家交差。
所以徐大少一会挠挠头,一会抓抓痒,一会儿扭扭脖子,一会儿抖抖腿儿,浑身上下蚂蚁爬似得,眼巴巴地看陆飞嫣,等待着她发话。
陆飞嫣看完画稿,终于吐了一口气,把画稿放了下来,郭子兴忙凑到眼前,“陆小姐,你看这画稿怎么样,到底满不满意?”
靠,急着知道结果,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陆飞嫣也很直接:“我很满意,这些画稿很不错,至少比上次看的时候还要好。”
这话含义深刻,郭子兴可没听出来,他在乎的是介绍费,所以他就很不含蓄地问:“那我的介绍费……”
陆飞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那双仿佛能够看穿一切清澈的美眸深深地看了郭子兴一眼,说:“你们南都玩旧书的圈子很小啊。”
郭子兴就附和:“是啊,地方小,哪像你们金陵,地方大,好东西也多……在这里,想买这样的好东西也不知道要等几年,所以说,好东西可遇不可求,陆小姐你真是走运啊。”
“是吗,看起来我的运气真的很好;而你们南都玩书的彼此感情也真好。”陆飞嫣嘴角露出一抹很妩媚的笑,看得老郭忍不住心肝怦怦跳,忙警戒地告诉自己,当心美色,当心美色,这丫头可是个妖女,碰不得。
“那是当然了,一个地方的人,又都在一个圈子里混,大家都互相照应着。”郭子兴很豪迈地说。
“这么看来郭大哥你的人员也一定很好了……”
“这个还用说?看都看出来。”郭子兴一拍胸脯,竖起大拇指“你问问这南都旧书市场,‘连环画大王’是谁,‘老莲堂’的掌柜又是谁?认识人我的谁不赞一声仗义?这不是我自夸,要是太谦虚,那就是虚伪了,我这人最讨厌虚伪的人,喜欢直来直去……”
“好,说得好。”陆飞嫣忽然鼓掌道,“既然郭大哥这么说,我也就不虚伪了,也学你做一个实在的人……请问,你认识曹一刀吗?”
“曹一刀?”郭子兴楞了一下,“认识啊,当然认识,他是南都旧书界数一数二的老玩家,我专门收藏连环画,漫画书,他则专攻一些乱七八糟的杂书,在这一行很有名。”
“那你知不知道曹一刀除了买旧书外,还很会演戏?”陆飞嫣似笑非笑地看着郭子兴。
郭子兴:“演戏?他演哪门子戏呀,就他那模样,脑袋光光一根毛都没有,除了演和尚,还能演啥?”语气不以为然。
陆飞嫣看着他,郭子兴这才察觉不对劲儿,有些不自然,“怎么,我说错了?”
陆飞嫣用很平静的口吻说,“你没说错,他的演技确实很烂,只可惜有人偏偏看不出来,还上了他的当……”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徐天佑徐大少。
徐大少难得在美人的注视下没有涎着脸自吹自擂,反而咳嗽一声,假装啥也没看到地扭过头去。
郭子兴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怎么着,出事儿?”
“也没什么大事儿,只不过多出了五十万。”陆飞嫣轻描淡写。
“咳咳,五十万?”郭子兴愣住了,在南都旧书市场,五十万可不是小数目,差不多够一些人摆一辈子的地摊。
徐大少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飞嫣---”他叫的很肉麻,“人家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嘛,你不知道当时那个光头嚣张的模样,好像除了天王老子谁都不怕,揣着一点小钱就冒充大爷。我徐天佑无所谓呀,可是你就不同了,你来自江南世家,家大业大,现在想要买一套画稿都不行,那还不被人笑话死?所以说,我是为了你这才忍辱负重,下决定宁可多掏五十万做成这笔买卖,也不能让你心愿落空。”徐大少难得把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
郭子兴虽然和他认识时间很多,却早清楚了他是怎样的人,忍不住笑道:“原来徐大少这么有才呀,我还以为是你傻不唧唧地上了那老曹的当---他可是狡猾狡猾地,在旧书界心肠大大滴坏,连我这个正牌八路有时候都斗他不过……”
徐大少翻白眼,靠,你这是在帮我,还是挤兑我?
“咳咳,老郭呀,怎么说我和你也一块喝过酒,还帮你叫了两三个小妹妹,虽然最后你一个没带走,那也不关我的事儿啊,谁让你自己没本事,才喝几瓶啤酒就不停地上厕所再上厕所……前列腺炎是要治一治的,不过这应该不会影响你的人格吧?擦,怎么翻脸就不认人,还往兄弟脑袋上砸石头,没见兄弟我现在掉井里,都快活活淹死了……”
郭子兴刚才爽快,差点忘了这个徐大少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什么都敢说,这不,自己才损了他几句,他立马就把自己的糗事翻了出来。
“你胡说什么呀,陆小姐信你才怪!”郭子兴连忙堵住徐大少的臭嘴巴,“不过这事儿啊,你从头到尾也是在为陆小姐考虑,虽然做法有点太……太那个啥,五十万毕竟不是小数目,拿到手里数钞票还要大半天,你就这么一张嘴给弄没了,任谁听了也不舒服……现在就看现在陆小姐怎么说了。”郭子兴忙不迭地把这烫手芋头丢给了陆飞嫣。
陆飞嫣皱了皱眉,她现在真的很后悔让徐天佑去办这件事儿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叫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徐天佑这种人,可惜,陆飞嫣知道的太晚了。
但不管怎么说,画稿已经到手,自己也没必要再留在南都,该是时候考虑回金陵了,所以徐天佑这条不怎么中用却喜欢追在自己身后汪汪叫的家伙,是时候甩掉了。
想到这里,陆飞嫣柳眉轻轻一弯,原本冷艳的脸上展露一抹堪比春色的笑容,对徐天佑说道:“正如刚才郭哥所说,无论如何你也是为了帮助我才这样做的,我不怪你,可是我从金陵来南都,本身带的资金就不多,虽然50万也不算是个太大的数目,但对于我一个女孩子来说却也让人头疼……”
一听美女为此事头疼,徐大少怜香惜玉之心立马爆棚,毫不迟疑地一拍胸脯:“飞嫣,你不用头疼,不就是这一点钱吗,包在我身上!”
“徐兄弟,你……”老郭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后竖起大拇指,“你啊,好样的,真棒!”
可惜,此时早被陆飞嫣迷得晕三倒四的徐大少,哪里听得出来正反话,他早已沉醉在做大英雄的yy中。
陆飞嫣对自己的招数向来很自信,何况是甩掉徐大少这个二百五,也许接下来的日子这位徐少爷就要埋头忙着筹集那五十万,拿回去给老爹算账了,再不会有时间磨叽在自己身边。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回金陵?回是要回的,不过她有点不太甘心,不甘心竟然被林逸这个穷小子算计一把。
你算计我是吗,那么好吧,我就留下一粒种子给你,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南都的旧书市场混下去。
宣传,大力宣传林逸捡漏的壮举,让他这个穷小子成为人所皆知的百万富翁。
捧杀最容易让人孤立,也最容易让人防不胜防!
陆飞嫣脸上露出一丝傲慢的笑,女人脸上露出这般笑容一般都不怎么好看,可是她是个列外,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绝对拥有傲慢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