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漂泊
山腰传来一声刻毒之极的尖啸,苏妲己长发四散飞舞,妖魔般一掠而下,尖叫道:「纳命来!」
程宗扬惨笑道:「死丫头,这回咱们真完蛋了……」
小紫偎在他怀中,手臂慢慢抱紧他的腰身,忽然向後一仰,两人同时坠入奔腾的江水中。
冰冷的江水没入口鼻,程宗扬抱紧小紫,身不由己地被卷进波涛。他拚命踩著水,试图露出水面。但江面风高浪急,一个浪头打来,便把两人推到水底。
程宗扬一口气耗尽,胸口憋闷得彷佛炸开。反正是要死了,程宗扬索xìng张开口,吼道:「死丫头!我……」
一口水呛进喉咙,程宗扬咳嗽著,每咳一声,都有更多的水涌进肺部,让他最後的话无法说完。
忽然一张柔软的小嘴印在唇上,艰难地吐来一口气。
程宗扬眼眶一热,刹那间,身边奔腾的江水彷佛变成无足轻重的浮云,只有鼻间一股酸意直冲眼角。
小紫费力地吐过来了一口气,然後伸出香舌,将他肺中呛溺的水吸入喉咙,重新吐来一口气息。
江面下的水流依然湍急,却没有了水面上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两人唇齿相接,在对身外的一切都不再理会。
程宗扬终於知道小紫神秘的喉鳃。她将自己肺里的积水吸入喉内,经过柔软的鳃部过滤,然後再将肺里吸收的空气吐入自己口中。两人齿舌雲雨在一起,体液在两人体内源源不绝地交换著,彷佛融入一体。
慢慢的,臂间的身体生出微妙的变化,小紫双腿合拢,大腿以下的部位渐渐变得柔软而修长,像鱼一样光滑。
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想笑,却呛出一口鲜血。小紫闭著眼睛,无言地将他的鲜血吸进喉中,保持他肺里空气的流通,但她的身子却不可避免地凉了下去。
小紫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慢慢写著:
别笑……
不要动……
慢慢吸气……
我会陪著你……
手指一软,耗尽jīng力的小紫昏迷过去,但已经变身的少女仍本能地呼吸著,将水吸入喉内,在鳃里转化为空气,再吐入自己口中。气息虽然微弱,却是自己救命的空气。
程宗扬不敢挣扎,只紧紧抱著她柔软的身体,丝毫不敢松手。建康的灯火远远抛在身後,两人相拥相偎,沿著大江顺流而下,朝著未知的世界漂去。
程宗扬什么都不再想,在波涛中静静拥著昏迷的小紫,呼吸著她兰花般的气息。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抱著她,自己宁愿就这样漂泊,一直漂到千里之外的大江下游,漂到浩瀚无边的大海,漂到天地和时间的尽头。
死丫头,不管哪里,我也会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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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案几上,放著一幅丝帛制成的地图。赭红的山脉在编织过的蚕丝上蜿蜒起伏,蓝sè的河流从地图左侧绕过,河边的平原上绘著一座城池。
一道淡黄的细线越过山脉,在城下汇集起来,越来越多的淡黄sè结成连绵的营盘。接著山脉边缘的绿sè开始消褪,伐下的树木被砍去枝叶,组建成一座座活动的木楼。
木楼离开营盘,在丝帛上移动著逼近城池。城内架起成排的投石机,包裹著燃烧物的巨石无声地越过城堞,一座又一座木楼被巨石击中,倾覆并燃烧起来。
但更多的木楼越过城下鸿沟,直抵城下。
战火开始在城堞上蔓延。
短暂的僵持之後,一条黑sè的细线从城中冲出。快刀一样切入敌阵,淡黄sècháo水般退却。更多的淡黄sè出现在地图上,在营盘前汇集成一块长方形。一片乌云从阵前飞起,冲向长方形的黑sè线条像被一张粗糙的手掌抹去一样,迅速变得稀薄。
长方形缓缓向前移动,残留的黑sè线条退回城中。与此同时,代表河流的蓝sè上也出现了成片的淡黄颜sè。另一片淡黄sè则出现在城後,将城池团团围住。
无数细小的红sè在城池周围迸出,越来越多。城池一角开始燃烧,一座座建筑被大火吞噬,几乎蔓延到整个城池……
「呯」的一声,一只茶杯被人碰倒,茶水淹过丝帛,冲淡了图上「江州」两个墨字。白发的老人伏在案上,鼾声大作。
程宗扬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夕阳火红的光线shè入眼廉,带来一阵眩目的刺痛感。
这是大江一条不起眼的支流,河水蜿蜒向西,在视野的尽头汇入滔滔江水。
往东是支流上游,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越过起伏的山丘,伸向不知名的远方。自己躺在河滩上,身上的衣物已经乾了大半。
程宗扬闭上眼,胸口不停起伏。剧痛从身体每个部位传来,皮肤、肌肉、骨骼、经脉……整具身体都像被人拆散又胡乱扔在一起,变得支离破碎。
只有唇舌残留的一点余香,使他知道自己还活著。
往事一幕幕掠过脑海:破碎的船篷,娇笑的妖妇,柴房的惨叫,三头七眼的魔犬,湍急的江水,还有小紫口脂甜甜的香气……
「死丫头!」程宗扬狂叫一声。
空山寂寂,几只鸟雀从山林中飞出,投向夕阳下的远山。
一股强烈的愤恨和愧疚涌上心头。仅仅一天之前,自己还自信满满,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唾手可得。每次秦会之旁敲侧击,希望自己振作,自己不是装作不懂,就是顾左右而言他。原因只是自己辛苦了这么久,如今大局已定,有理由好好休息一下,放松放松。
就在几天前,自己还沉浸在阳光与美女之间,为接踵而至的喜庆而高兴,觉得自己为身边的兄弟做了件大好事。然而命运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击碎了自己的美梦。
小魏与莺儿双双惨死,卓美人儿背叛,小紫生死未卜……
建康风云变幻,自己左拥右抱,得意非凡,直到苏妲己一击,程宗扬才惊觉自己美梦仅仅是个一碰就碎的肥皂泡,自以为坚固的城堡只是建在流沙之上。
「客行依主人,愿得主人强!猛虎依深山,愿得松柏长!」
秦会之的祝酒辞言犹在耳,结果自己这个主人非但不能保护掩护自己的兄弟,还要靠一个小女孩来救命。
第三百九十二章 後悔
文前闲言:
先要说声抱歉,紫某接手六朝的发布将近两个月时间,不是架子大,不想回复,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复……
可能是我cāo作的问题,一直没找到登录纵横的正确方法——除了能发文,找不到其他cāo作的算途径。对于书评区的留言我也很想掺乎一把,但一直无门可入。
正文本来不应该有闲聊的内容,但既然是公众版,想来也没有太多忌讳——如果规则不允许,还请指出。
闲聊一:
紫妈问“未够班”——别的作品我不大清楚,反正这词儿我是跟罗大学的。阿里中震耳yù聋的强者语。意思与zhima668、浪漫刺客兄解释的一样。
闲聊二:
包哥提到水泥的用法,混凝土掺石子是我疏忽了。浇水这事儿小橙子不知道,祁老四在江州自己摸索出来。
闲聊三:
凶凶说完整版——看啥完整版啊。啥完整版都不如纵横版的。
闲聊四:
zhima668兄问“高压包”。这茬儿真不是我忘了,实在是没机会塞进去——现在有了。但大行于世还要有点时间。
闲聊五:
会之和长伯对橙子的心态——忠诚是逐渐培养的。一见面就死忠,除非橙子有王语嫣之sè,秦吴二jiān臣有段誉之痴。
闲聊六:
三国人生对主角的批判,贴吧里好像谈过,我就不说啥了。想看到主角高歌猛进,逢谁踩谁,欢迎阅读岳鸟人版六朝……
闲聊七:
文艺读书郎对六朝的辩护,我只能在这里感谢一下。另外,我觉得我个人把六朝搞乱来写,相比于真穿越到秦、汉、唐、宋那种模式,更体现了对历史的尊重。毕竟我没冒充说橙子所处的时代就是那个真实的时代。
闲聊八:
傲剑长空提到违和,尤其是段强是不是来凑字的——我和罗大是想说,别看穿越了,该死还是会死的。当单机游戏,随时存盘重来,在六朝的世界里不大好使。与某些穿越的先贤相比,段强还算幸运的……
闲聊九:
极品流氓兔疑惑为什么红票多,评论少。我也不想这样,但也许是我的原因吧。
坚持投红票的,都是朋友。坚持投黑票的……幸好没有这种爱恨纠缠的朋友。
闲聊十:
个改了说看到的版本漏东西——欢迎阅读纵横版!
评论第一页聊完,有时间再聊其他的。谢谢所有看到这段话的朋友,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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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他咬紧牙关,只要能打败那个妖妇,无论用任何残忍的手段,自己都不会有半点愧疚。还有卓云君……
与苏妲己一战,小紫几乎失了一半的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死丫头怎么会拿出一半的鲜血作赌注?还有雪雪,死丫头抱了它那么久,却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一刀斩杀它的魔体。
付出这么多代价,都是因为自己可笑的好心肠。明知道那妖妇毒如蛇蝎,却在占尽上风的时候平白放过她。明知道留著卓云君如同玩火,可就因为自己上过她几次,便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把她的屈意奉迎当作倾心顺从。真是可笑。她恨自己还来不及呢。有机会反咬一口,她可没有丝毫心软。
当卓云君充满怨恨的一掌拍在小紫肩上,自己才知道小紫为什么从来不对卓美人儿假以辞sè。她早就看出卓云君隐忍背後的恨意和不甘。
「死丫头……」程宗扬低低说了一句,鼻间涌上一股酸意。
以前被小紫捉弄,总觉得死丫头很欠,直到昨晚自己抱著昏迷的小紫,在暴雨滂沱的大江中随波逐流,jīng疲力尽,那一刻,含著她香软的唇瓣,呼吸著她甜美的气息,程宗扬才发现死丫头原来离自己这么近。近得无法分开,彷佛彼此的血肉都交融在一起,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程宗扬下意识地伸出手,身边却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连心里也空了一块。
程宗扬环顾左右。那只背包放在地上,他捡起来,看到背包下的河滩上,写著两个字:「等我。」字迹细细的,让自己想起小紫纤美的手指。
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的感觉。甜甜的,很软。
程宗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自己早该知道死丫头死不了,这世上她还没有祸害够呢,哪儿会那么容易就死?
良久,程宗扬拉开背包的拉链。里面的积水已经被倒过,那柄珊瑚匕首装在鞘里,放在背包一角。
「这个死丫头,连防身的匕首都不带……」
程宗扬嘟囔著拿起匕首,收到怀里,接著拣起那只裹著苏妲己血滴的琥珀。
还好,琥珀温度没有变化,看来那妖妇没有追上自己。程宗扬牢牢把琥珀贴身收好,这次说什么也不让它离身了。
包里的物品没有少,都卢难旦妖铃还在包内,那些寸许长的小卷轴只剩下两三个,虽然在水里泡了一天,上面并没有多少水渍。另外还有一只皮夹,这个是和背包一起跟自己穿越的,自从发现这里没有纸币,皮夹无用武之地,程宗扬就把皮夹扔在包里。这会儿看到,心里微微一动。捡了起来。毕竟这是仅剩的几件和自己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物品了。
程宗扬打开皮夹,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忽然指尖摸到一个硬硬的物体。摸出来时,却是一块玉佩。佩上的缨络还是新的,佩身呈圆形,玉质半黑半白,形成一个天然的太极图。
程宗扬恍然想起,这还是自己在大草原的时候,蔺采泉为了招揽自己,特意留给自己的信物。那老家伙吹嘘说太乙真宗的分支遍布天下,随便他到一处,拿出信物就能跟他联系,可自己在建康待那么久,也没见到城里有道观。就一个清远的玄真观,还是荒废的。
程宗扬把玉佩扔回皮夹,重新拉好背包。然後盘膝坐在河边,望著河水。
「死丫头,太过分了吧,说好陪我的,又一个人溜掉……喂,我知道你在里面。有鳃了不起啊?随便找条河就睡。」程宗扬气哼哼道:「我告诉你啊,我这儿才是你家。进了我程家的门,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你生是我程家的人,死了也是我程家的死人……」
「对了,我刚才作了个古怪的梦,梦到小狐狸的新窝了。你不是看中小狐狸了吗?等你恢复好了,我们就去找他。让小狐狸用最好的车马送我们回建康……喂,你别睡得太久了,我只等你三天啊。瞧你选的这地方,连个人烟都没有,把我往这儿一扔,想饿死我啊……」
河水静悄悄流淌,孤独的鸟影从水面飞过,却没有留下痕迹。
程宗扬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已经想过了,这次让你遇险,都是我的错……听到了吧?我已经认错了……我早知道自己应该变得很强,才能保护你,却一直不用功。我保证,」程宗扬举起右手,「往後你抢我的女人,我再也不生气了。还有!我要变成王哲那样的高手!那妖妇再出来,我就拧断她的狐狸尾巴给你出气!还有姓卓的!那贱人差点儿害死你,等我练成绝世武功,就闯进龙池把她揪出来!妈的!我的人她都敢欺负!」
程宗扬怒火中烧,心神波动下,受创的经脉顿时一阵剧痛。他放缓口气,柔声道:「好啦,我知道你很累,好好睡一觉吧。我也要抓紧时间用功了。等我变成绝世高手,你就可以在六朝横著走啦。」
伴著淙淙的河水,程宗扬慢慢调理气息。积蓄在丹田内的真阳随著气轮的运转一点一点释放出来,越过怡神守形和养形炼jīng,直接从积jīng化气开始,将积蓄在丹田内的真阳转化为真气。
一股温热的气息从小腹升起,沿著受创的经络缓慢运行,逐一打通封闭的穴道。程宗扬已经习惯了太一经和九阳神功这两种不同的功法一起练习,每次先按太一经的心法,真气行走六大yīn经,再转为九阳神功,改走六处阳经。气息在体内像呼吸一样此消彼涨,先yīn後阳,往来相济。
第三百九十三章 雪隼佣兵团
红rì西沉,暮sè四合。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小鹿从林中蹿出来,看到河滩上的人影,立刻折身沿著河滩奔开。
程宗扬吐了口气,睁开眼睛。调息了两三个时辰,受创的经络已恢复大半,看来再有一天就差不多了。接著肚子不客气地叫了一声,告诉他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
程宗扬坐起身,四野无人,夜sè渐深,远处的山林一片幽暗,看不到半点灯火。天知道这里离建康有多远,这会儿祁远应该已经发现石灰坊的情形……他猛地握住拳头,心头像刀割般一痛。
良久,程宗扬安慰自己,有秦会之和吴三桂在,那妖妇未必敢出手对付祁远和吴战威。他扭头看了看,这里荒郊野外,如果要找吃的,恐怕要走出十几里。万一小紫回来,没有见到自己,肯定会很生气。
算了,程宗扬嘀咕道,再撑两天也饿不死,还是在这儿等著吧。如果小紫回来,自己就摆出奄奄一息的样子,她不让自己亲一口,就装死给她看。
程宗扬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愁眉苦脸地捂住肚子。这才一天,往後两天真不容易捱过去。
忽然一阵铃声沿著小径传来,程宗扬jīng神一振,手脚并用地爬上河岸。只要有人就好,讨口饭吃应该没问题吧。真不行硬抢也行啊,以自己现在的水准,怎么也算个江湖好手吧?
看清铃声来处,程宗扬打劫的心思立刻化为乌有,客气地往旁边让了让,一边示意对方先走。
一匹枣红sè的健马出现在薄雾中,马蹄踏破夜sè。马背上的汉子背著一张铁脊雕弓,岩石般的下巴透出根根胡须,头上系著一条藏青sè的额带,臂上戴著一只鹰隼的标记,握著缰绳的手掌又厚又硬,拇指套著一只青铜扳指,目光桀骜不驯。看到有人拦在路上,他扬起手,後面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那汉子挺起胸,沉声道:「前面是哪位朋友,报上名来!」
程宗扬堆笑道:「这位大哥,你看我像劫道的吗?就算是劫道的,你们好几十号人呢,我敢自己出来吗?」
那汉子笑了起来,「我还以为足下艺业惊人,敢一个人拦我们雪隼佣兵团的队伍呢。这位兄弟是哪里人?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佣兵团?哪儿来的佣兵团?程宗扬心里嘀咕著,嘴上道:「我是建康来的,船只昨晚遇雨沉了,一船人就剩我一个,好不容易游到这里。」
那汉子打量了他几眼,「你水xìng不错啊。」说著他跳下马,「前面有十来里的山路,今晚不走了,在这儿宿营!老张!你往前面瞧瞧,接应的队副怎么还不来?」
老张答应一声,打马往前去了。队伍中一个穿著脏兮兮青袍的瘦子从马上站起来,大声道:「各位兄弟!到了我们雪隼佣兵团,就要听队长的命令!上午给你们发的装备呢?每人一套铺盖!五个人一顶帐篷!都拿出来!咱们当佣兵的,活要干得利落,让人挑不出刺来——哎哟!」
话没说完,瘦子身下的坐骑低头吃草,向前一动,那瘦子顿时从马上跌了下来,引起一片哄笑。
为首的汉子笑骂道:「冯大,法!你就消停一会儿吧!」
姓冯的瘦子讪讪爬起来,朝马屁股上拍了一把,臊眉搭眼地说道:「这不听话的畜牲……」
那些汉子都是野外宿惯的,一起动手,一会儿工夫就结好帐篷。这些帐篷比起易彪用的北府兵军帐更小巧,白sè的帐身上绘著雪隼的图案,看来是佣兵团的标记。
「我姓敖,敖润,不过跟海龙王没什么关系。」为首的汉子拿出一只铜制的酒壶,先抿了一口,然後递过来,「喝一口,祛祛寒气!」
程宗扬喝了一口,一股火线顿时从喉咙直烧下去,烈得喉咙都彷佛烧掉,喘著气道:「好酒!」
敖润大笑道:「喝我的烧刀子没咳出来,你是头一个!再来一口!」
程宗扬见他豪爽,也不客气,举起来又灌了一大口。这酒比自己喝过的酒都烈,喝到肚里浑身都热热的发烫。
敖润打量著他,「小兄弟这只背包有点意思,什么料子的?」
「在建康买的,我也弄不清。」程宗扬放下酒壶,道:「敖大哥,这是什么地方?」
敖润也不在意,往前面一指,「这里是广阳地界,前面就是广阳城。」
广阳?准备开渠那个广阳?程宗扬记得云苍峰那张地图上,广阳离建康有好几百里远,「不会弄错了吧?前面难道不是京口?」
「兄弟你不会是在京口沉的船吧?」敖润道:「你瞧这地上,哪儿下过雨?昨晚京口下过雨没错。从京口到这儿足有二百多里,你这下可冲得够远的,没撞上礁石算你运气。」
程宗扬听得发怔,从建康到京口还有一百多里,一个晚上自己在江中被冲出三四百里,难怪能甩脱那妖妇。
敖润道:「沉船这种倒霉事,我遇到的多了。看小兄弟的穿著,也是殷实人家,沉了船不大紧,能保住命就好。」
自己实打实在水里泡了一夜,这种走江湖的汉子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他身上落水的痕迹,虽然觉得他运气好得出奇,倒没有起什么疑心。
三四百里,自己要走回去,可得几天。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跟祁远他们联系。程宗扬道:「敖兄的佣兵团,是雇佣兵吗?」
「没错!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生意。」
敖润摘下铁脊雕弓。为了保持弓弦的弹xìng,弓弦平常都是松开的,这会儿他把弓弦拧紧,用拇指上的青铜扳指扣著拉了拉,放在手边,防备夜里突然出事。
程宗扬满脑子都是疑问,六朝也有佣兵?晋国兵力算少的,常备兵也有几十万,还要佣兵作什么?难道有人要对付小狐狸,请的佣兵?程宗扬想起那个古怪的梦,心里顿时一紧,试探道:「晋国要打仗吗?」
第三百九十四章 副队长
敖润大笑道:「晋国哪儿用的上咱们?我是听说建康解散了一批老兵,专门来挑人的。可惜晚了一步,已经被人挑走过一批,好不容易才找来这些。」
原来後面那些汉子是晋军,不知道是禁军还是水师的军士。程宗扬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你们消息挺灵通啊,才半个月的事,就赶到建康来招人了。」
敖润是个豪爽汉子,说道:「我们雪隼佣兵团在晴州也是数得上的大团,本来人手足够用了。rì他娘的!前些天出了件怪事,徐老三和赵老七这两个队长连个话都没留就突然跑了,还带走了十几个得力兄弟!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程宗扬道:「不会是跳槽到别的佣兵团了吧?」
敖润大摇其头,「徐老三和赵老七我信的过,不是这种人!」
说话间,旁边传来一阵喧闹。几名新加入佣兵团的军士掘了土灶,拣了乾柴正准备生火做饭,姓冯的瘦子挤过来,要给大伙露出一手隔空点火的神术。大伙听著好奇,都在旁边看热闹。
程宗扬道:「那位冯兄是法师?」
「可不是嘛。」敖润道:「按我们佣兵团的规矩,每一队都要配一名懂法术的,免得遇到对手有法师不好应付。」
姓冯的瘦子盘膝坐在灶前,两手在脏兮兮的袍子上擦了擦,然後闭目凝神,嘴唇微动,口中念念有辞,他手掌对搓片刻,大喝一声,往前推出,袖中风声大作,气势惊人。几个离土灶近的赶紧跳到一边,生怕被他施出的火焰带到。
疾风拂过,那堆乾柴呼的一声……连股烟都没冒起来。
正在擦汗的冯大,法顿时傻了眼,旁边几名汉子瞧瞧柴堆,再瞧瞧冯大.法,又互相看了几眼,然後不约而同地捧腹大笑。
笑声未落,後面忽然有人叫道:「娘哎!帐篷怎么烧起来了!」
众人顿时一阵大乱,赶紧冲过去灭火,冯大,法左看右看,然後一勾头,就想开溜。
「冯大.法!」敖润笑骂道:「看你干的好事,那顶帐篷还是新的,就让你给点了!这账咱们记下,回头在你工钱里扣!」
冯大.法也不敢还嘴,灰头土脸地嘟囔道:「我就说风向不对……应该背过来施法才是。」
敖润呲牙一乐,对程宗扬道:「冯源是平山宗的,一个小宗派,可能你没听说过。平时好吹个牛什么的,整天说自己早晚要成大.法师,大伙都顺著叫他冯大.法。人还行,就是法术蹩脚了点。」
他抿了口酒,嘿嘿笑了两声:「御法师可不好找,蹩脚点的我们也认了。反正队伍里有个懂法术的,说出去也有面子。」
程宗扬看著冯源脱了长袍,手忙脚乱的救火,旁边还有人揶揄,「冯大.法,你施个引水的法术过来,一下就把火给灭了!」
冯源严肃地说:「你这就外行了,我们平山宗是火法!我要施出法术,水引不过来,弄不好把这条河都烧乾了!」
众人见他还死要面子,都哄堂大笑,「那也行啊,今晚的鱼汤就靠你了。」
总算火势不大,几个人扑打一会儿灭了火,笑闹著开始埋锅作饭。
程宗扬与敖润攀谈几句,得知六朝佣兵团数量不少,护送货物、保镖、甚至上阵作战,只要有人出钱,什么都好商量。佣兵团大都集中在晴州,原因是晴州名义上依付宋国,实际由晴州几家大商会共管。无论城市防务还是出海作战,都要从佣兵团雇佣人手。佣兵团除了招募时的安家费用,平时不发工钱,只管饭管住,哪家商会要请人,拿出的钱一半归佣兵团,另一半归佣兵。如果出事,佣兵团要对所属的佣兵负责,因此上规模的佣兵团都极重信誉。
雪隼佣兵团在晴州算是排行前十的大团,里里外外有一两千人。由於出海的生意多,团里一多半都是惯於海上斯杀的水手。敖润这个队长管著百十号人,算是少有的陆战队伍。
前些天晴州几家大商会通知各团,要招募一批打过仗的步卒。团里正忙碌著抽调人手,谁知突然少了两名队长和十几名好手。敖润当时正和副队长带领几名兄弟护送一家商号的货物到广阳,得到消息,只好临时赶到建康招募。总算来得够快,挑选了二十多个打过仗的。因为团里催得紧,招够人便乘船从建康出发。
他们一行二三十人,在江边下船已经是傍晚,本来说好副队长过来接应,却迟迟没有见到人,索xìng在路上住宿一夜。
敖润道:「广阳离这儿只有十多里,一个多时辰就能赶到,这会儿天晚不好赶路。小兄弟,不如明天跟我们一起走,到了广阳你再想办法回去。」
程宗扬还要等小紫,推托道:「我就不劳烦各位了,明天去江边碰碰运气,能遇到回建康的船只,好搭船回去。」
敖润也不勉强。不多时饭菜煮熟,程宗扬早已饥肠辘辘,佣兵团的汉子拿来饭菜,他也不客气,捧起来就吃。只有冯源告诉大伙,他这位未来的大.法师正在辟谷,喝口清水就足够了。
刚吃了一半,两匹快马疾驰过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敖队长!」
程宗扬背脊一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口饭含在口中,说什么也咽不下去,听著那个副队长说:「原本说要来接应大家,但因为劫匪……」
敖润「腾」的站起身,「咱们的货被劫了?」
「是另一家商号。」副队长简短地解释道:「劫匪下手狠辣,广阳城没有驻军,官府人手不够,听说咱们雪隼团正好在城里,前来请咱们帮忙。」
敖润放下心,摸著下巴道:「出价多少?」
那位副队长微含怒意,「敖队长!劫匪作乱,我们怎么可以坐视不管,还要官府出钱?别忘了,雪隼佣兵团的宗旨是公平、正义、责任和勇气!」
敖润头痛地摸著後脑勺,「你说的没错,可我总得为兄弟们考虑吧?咱们二三十号人,一天的饭钱就得十几个银铢……」
副队长截口道:「把货送到广阳,我们不是得了钱?难道还不够用吗?」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月霜
「护送费用是八百银铢!团里拿一半,剩的四百银铢是咱们五个的。辛苦一个月,每人八十银铢已经够薄的。」
「我那一份算给大家的好了。」
「你那一份够个屁啊!」敖润道:「我这还招募了这二十多号兄弟!每人三十个银铢,护送的钱用完,我还倒贴一百多!从广阳回晴州,坐船得多半个月,剩的钱勉强够用。rì他娘的,我一个大老爷儿们天天数著钱过rì子,我容易吗?路上多耽误一天就多一天的开销,我总不能让兄弟们要著饭回晴州吧?再说了,官府请咱们帮忙,又不给个说法,如果兄弟们伤了残了怎么办?」
敖润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那个副队长沉默了一会儿,然後道:「六扇门也没有多少钱。」
「六扇门?」敖润稀奇地说道:「六扇门的人在广阳?」
老张插口道:「没错。我在路上碰见了,确实是长安六扇门。」
敖润拍著脑袋沉吟道:「既然是六扇门的人,这个忙咱们得帮啊……」
老张不乐意地说道:「队长,咱们还饿肚子呢,干嘛给他们这个面子?」
敖润眼一瞪,「行走江湖少不得跟六扇门打交道,咱们雪隼佣兵团出手帮六扇门办案,卖的是交情!再则六扇门还得请咱们帮忙,说出去也光彩啊。」
副队长赌气地小声道:「市侩!」
敖润没理会,叫道:「冯大。法!你兜里的钱呢?」
冯源jǐng觉地捂住口袋,「没有!」
「少罗嗦!你一天数八遍,我能不知道?都给我拿出来!」
敖润逼著冯源要钱,这边老张盛了饭,叫道:「副队长,赶紧吃吧!」
程宗扬背对著两人,心里猛打算盘,早知道会撞上她,自己就是在河里泡一晚上,也不混这口饭吃。可她不是去了长安吗?怎么会跑来当佣兵呢?
那位副队长快步走过去,到程宗扬身边忽然停住脚步。
一只手掌搭在自己肩上,程宗扬冷汗直冒,低著头,两手捧著黑陶大碗扣在脸上,一副饿死鬼的模样猛扒筷子。
那位副队长犹豫了一下,索xìng低头看来。
躲是躲不过去了,程宗扬只好放下碗,带著嘴边的饭粒乾笑道:「好久不见了……哈哈。」
眼前露出一张秀美的面孔,丹唇皓齿,长眉如同飞翔的燕翅,短暂的惊愕之後,她眼中随即迸出愤怒的火花,咬牙道:「果真是你!」
程宗扬心里一叠声道:她不会动手!不会动手!不会……我靠!来真的!
眼前几乎喷火的小美人儿左手一紧,握住腰侧的剑鞘,长剑「嗒」的一声跳出半截,接著右手抢住剑柄,「锵啷」拔出长剑。
程宗扬当机立断,一把丢下饭碗,脚下一弹,拼尽全力朝後跃去,半空中转过身,不要命地往山里狂奔。
「yín贼休走!」娇叱声中,小美人儿飞身追来。
程宗扬再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久无音讯的月霜。王哲在与罗马军团决战前,让自己送月霜去长安找李药师,但那丫头恨自己入骨,总算看在王哲的面上,没有杀自己泄忿,只是抢走所有的钱物,头也不回地与自己分道扬镳。
天知道月霜怎么没去长安,却加入了雪隼佣兵团,还混了个副队长。按说大家这种超越一般的男女的亲密关系,应该有一点交情,不过看她恼火的样子,可以肯定不是找自己述旧的。
月霜的功夫自己见过,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觉得很厉害。现在回想,应该和小香瓜水准相差不大。不过程宗扬还记得,月霜那晚采血不成,反被自己采了花,这丫头愤怒之余,在面对阿伽门侬的近卫骑士团时,一剑斩杀黄金骑士,显露出非凡的实力。面对陌生人都那么狠,这会儿面对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肯定更有超越水准的发挥。
程宗扬施出浑身解数,飞速逃入山林,全不顾身後惊讶的目光。
敖润瞪目结舌,半晌才道:「看不出啊,这小子功夫够俊的……」
冯源提著水壶,喃喃道:「yín贼?难道副队长……」
老张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别瞎说啊!」他小心看了敖润一眼,「队长,咱们……」
敖润拿起弓,「走!别叫月姑娘吃亏!」
程宗扬把背包抱在胸前,身体前倾,足尖使力,每一步都跨出丈许,如果是百米竞技的赛场,自己这会儿的速度能轻松迈入七秒大关,把所有的世界纪录都踩到脚底。不过这样的极限速度坚持不了多久,狂奔一里多地,一口气已经耗得七七八八。
幸好山林已经近在咫尺,程宗扬刚一头扎进林中,就听到背後弩声响起,接著一枚弩箭擦著自己的脖颈shè进密林。
这丫头真想要自己命啊!程宗扬不敢把背後暴露出来,往树後一靠,然後腰背用力,身体用力弹起,钻到另一棵树後。山林簌簌而动,半黄半绿的树叶飘落下来,掩盖了衣衫破风的声音。
月霜在後紧追不舍,一边用长剑挑开拦路的枝叶,一边单手扣上弩矢。忽然树叶飘落的声音一停,周围陷入寂静。
月霜jǐng觉地竖起耳朵,周围虫蚁鸣叫的声音尽入耳中,那个混蛋却像消失一样毫无动静。她握紧剑柄,眼睛在声音消失处飞快地搜寻。
林中月sè很暗,那个混蛋想躲起来并非难事。不过他不会知道,自己在加入佣兵团之前,曾经在长安的六扇门总部待过几个月,如果不是自己一心想加入军队,现在早已披上捕快的服sè。他这点伎俩,怎么可能瞒过自己的耳目!
林木後面有一片丛生的荆棘,半人多高的荆丛有数十丈宽,一直延伸到山凹内。月霜慢慢移动脚步,突然抬起手弩,弩矢飞进灌丛,钉在一件衣物上。
程宗扬在树上看得心惊肉跳,若不是自己用衣物包住石头塞到荆棘丛中,这一箭就能shè自己个透心凉。
趁著月霜诧异的一瞬,程宗扬飞身而下,一头钻进荆棘丛中,在她换上弩矢之前,长吸一口气,真气遍布全身,硬生生在荆棘中闯出一条路来。
第三百九十六章 广阳
衣衫破碎声不住响起,袖口、裤脚不断被荆棘钩住、撕碎。这片荆刺丛枝条密布,想从它里面万叶不沾身地钻过去,除非练成铁布衫的强硬外功。自己赌的是月霜再狠也是个女人,总不敢穿著衣服进来,半裸著出去。
「yín贼!我看你能逃到哪里!」月霜厉声喝道,紧盯著荆条摇动的地方,远远绕开荆丛。
对面传来一声清啸,一个声音好听,腔调却略显生硬的声音道:「是月姑娘么?」
月霜喜出望外,「泉姊姊!前面有个yín贼!」
话音未落,对面的林中就传来一阵兵刃撞击的激响。泉玉姬的声音道:「有几个贼寇朝那边去了,多小心!」
月霜还没有开口,敖润就高声叫道:「六扇门的朋友放心!有我们公平、正义、责任和勇气的雪!隼!佣兵团在!必定能擒下贼人!」
月霜怒道:「你把佣兵团喊那么响干嘛!」
敖润低声道:「我们雪隼佣兵团怎么了?配不上你啊?你吃著我们佣兵团的饭,给我们打打名号怎么了?」
程宗扬心里叫娘,这帮贼也真够欠揍的,早不来晚不来,正赶上这会儿要命的时候把六扇门的人引来。他心一横,朝一侧的山坡钻去。这山也不高,就是不小心摔下去,也比被人当成yín贼办了强。
好不容易捱到荆丛边缘,明月正好被一片乌云遮住,程宗扬暗叫一声:天助我也!不管不顾地扑了下去。
身下一热,没有撞到岩石,反而撞到一个热乎乎的小人。那人被他撞得呲牙咧嘴也不敢作声,捂著屁股回头一看,惊喜地说道:「飞鸟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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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绵软的锦榻上,程宗扬还有点不敢相信。
外面小太监计好感激涕零地说著,「……就被六扇门的人盯上了。我不小心扭了脚,躲在山脚,要不是遇见飞鸟大爷,这条小命早没了。飞鸟大爷在宫里就救过我,这次又多亏了飞鸟大爷一路把我背回来……」
一个女子道:「怎么会遇上六扇门的人?我大哥呢?」
「游爷和六扇门的人交了手,这会儿也该回来了……飞鸟大爷可是幽长老请来的,说好是教内的供奉。古供奉出了事,往後建康这边恐怕就是飞鸟大爷说了算。你该知道怎么办了?」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仙姬……」
「仙姬怎么了?我可是内堂的。」计好不乐意地说道:「虽然外放到建康,保不定明天我就又回去了。」
那女子没有作声。
计好吓唬道:「这次京口的事,教主很生气。幽长老、古供奉都栽了跟头。
圣教在晋国安插的人手损失这么多,查下来只怕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哼哼,你要不信我也行,问问仙姬怎么安排飞鸟大爷?我可跟你说清楚,飞鸟大爷是教里请的贵宾,位置比你高得多!」
那女子放软口气,「我这便请示仙姬。」
过了一会儿,计好敲了敲门,一瘸一拐地进来。
程宗扬坐起身,微笑道:「我叫飞鸟熊藏,东瀛来的忍者。」
计好一愣,随即堆起笑容,「哎哟,飞鸟大爷,几天不见,你这华言说得可真地道!」
「哟西!哟西!」程宗扬拍了拍他的头,放缓语速,撇著舌头说道:「这里滴,什么滴地方?」
计好道:「这是广阳城边一个赌坊,坊主是个女的,也姓游,叫游婵。三年前被剑玉姬收了,现在是一个小香主,专管联络的。哎哟,飞鸟大爷!我可得多谢谢你!这次要不是你,我可倒大霉了。你不知道,我那天在宫里……」
程宗扬知道这死小太监饶舌,却没想到这么饶舌,从他当rì在湖上跳水逃生说起,一直说到刚才被六扇门的人盯上,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原来在林中和泉玉姬交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在建康见过的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双龙头游雍。他是游婵的亲兄,因为犯了案,被六扇门追捕,索xìng干了几票大的,逃到广阳,准备从这里进入宋国继续逃亡。
晋国有王茂弘、谢太傅两人cāo控,黑魔海的势力一直无法扩张。这次兵行险著,想挑起晋国内乱,谁知岳帅死後就一直隐忍的星月湖突然间全力出手,把黑魔海在晋国本来就不雄厚的实力连根拔起,现在除了广阳一地,晋国已经再没有黑魔海的势力。
从计好言谈中,程宗扬听出黑魔海分内外两堂,内堂都是教主亲自挑选的年轻人,资质上佳的,留在教内培养,像计好这样差一点的,有些便放到外地,忠诚绝无可疑。京口一役,教内闻讯震怒,勒令外堂总管剑玉姬查清被星月湖伏击的缘由,如有叛徒,格杀勿论。那些半路加入黑魔海的教外人士,如今不免人人自危。
计好絮絮叨叨地说道:「在建康咱们都被星月湖给害惨了,我昨天还在说,飞鸟大爷有没有从建康逃出来呢。今天就被飞鸟大爷救了。飞鸟大爷放心,你的身份,我已经源源本本地报上去了,幽长老和古供奉虽然不在了,但答应飞鸟大爷的条件,一样也不会少。」
天知道黑魔海用什么条件请来飞鸟熊藏,程宗扬应付几句,盘算著怎么找机会溜出去,好尽快找到小紫,返回建康。
房门一响,一个烟行媚视的女子进来,娇声道:「奴婢见过飞鸟供奉。」
她二十五六年纪,梳著一个坠马髻,穿著杏红的衫子,打扮妖冶。
「这是广阳城的游香主,」计好在那女子圆臀上不客气地摸了一把,「飞鸟大爷床上功夫高明得很,还不过去伺候?」
程宗扬哪儿有半点心情,看著游婵扭著臀就要坐过来,好不容易挤出一句,「磨克代斯!」
游婵莫名其妙,计好连忙道:「飞鸟大爷说:不用了。」
游婵眨了眨眼,疑惑地说:「怎么这调儿?」
「东瀛人都这调。飞鸟大爷是东瀛来的上忍!」
游婵恍然道:「难怪呢。不过看起来和咱们的人没什么不一样呢。」
第三百九十七章 暗算
「那是他的假面孔。」计好嗤笑道:「人家上忍的面目,你哪儿那么容易看到?那边回话了吗?没事儿,你尽管说,他就会几句,一多半都听不懂。」
程宗扬心里嘀咕道:难怪这死太监冲自己说这么多,原来以为自己听不懂。
游婵道:「仙姬说,另一位飞鸟上忍已经到了晴州,忍术确实不凡。上忍大爷既然从建康逃生,先在广阳歇息两天,让我们用心伺候,过几rì再请上忍赴晴州与仙姬会面。」
计好眉飞sè舞,「我说的吧!飞鸟大爷的身手我见过,比古供奉还高明!你瞧,仙姬也这么说!」
程宗扬却听得心里发怔,怎么还有一位飞鸟上忍?难道是飞鸟熊藏的兄弟?
「还有一件事。」游婵有些无奈地说。剑玉姬吩咐过,此事不必告诉计好。
可计好再不得宠,也是内堂的人,而且他在宫里作过几年,染上太监的yīn毒,自己也得罪不起。
「仙姬吩咐,如果我大哥、谭二哥、马三哥愿意加入圣教,便帮他们解决掉六扇门的人。」
计好奇怪地问:「怎么解决?」
游婵道:「仙姬行事周密,已经设好计策,只要我大哥点头,随时可以将六扇门的人一网打尽。」
「你大哥不知道你已经入了教?」
「没有教内的命令,奴婢不敢泄漏身份。」
程宗扬满心都是疑问,想知道黑魔海有什么手段把六扇门的高手一网打尽,可计好却不关心这事,朝游婵挤了挤眼,「上次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
游婵面孔微微发白,勉强道:「承蒙上使垂青,只是奴婢女儿还小……」
程宗扬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计好在赌坊躲著还不安分,竟然看中了游婵的女儿,要叫来玩玩,游婵满心不愿,死命推托。
计好恼怒起来,尖声道:「你只是教内一个奴婢!你女儿有什么金贵的!」
游婵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忍气道:「奴婢不敢。」
「那我这会儿就去!你不是不放心吗?就在旁边看著!」
半晌,游婵咬牙一笑,抬头道:「请。」
计好对程宗扬道:「飞鸟大爷,你先歇著!」然後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扶我过去!」
游婵顺从地弯下腰,扶著一瘸一拐的小太监离开。程宗扬心头微动,等两人出门,闪身跟了出去。
这处院子在赌坊後面,里面还有个内院。此时已是黎明,天际微蒙蒙发亮。
计好一边摸著游婵的身子,一边得意地哼著小曲。游婵突然间打了个哆嗦,计好嘻笑道:「怎么了?不舍得吗?」
游婵勉强笑道:「上使小心,这里有口井。」
说著她一手捂住计好的嘴巴,袖中滑出一柄尖刀,一刀刺进计好後心。她这一刀又准又狠,计好瞪大眼睛,勉强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作。游婵把尸体投入井中,狠狠啐了一口,「我女儿还小,你就打她的主意!」
游婵扶著井口,身子又颤抖起来。她动手时杀伐决断,并不是个弱质女流,这会儿却吓成这个样子,显然是想到了黑魔海的手段,无法自制。
良久她止住颤抖,自言自语道:「死太监,你在建康便该死了,现在就说你被六扇门的人杀了,也没人起疑……」
游婵吃力地站起身,一回头,看到後面的程宗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她呆了片刻,然後手腕一翻,刀尖对著自己的心口就要刺下,忽然院内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娘……」
游婵尖刀停在心口,怔怔看著那位飞鸟上忍。只见他竖起手指,放在唇边。
「嘘……先去照顾你女儿,我来帮你填井。」
游婵梦游般离开井口,程宗扬搬起旁边的花盆,砸碎丢在井里。心道:死太监,你的命不错啊,大家抢著来杀你。下辈子投胎别跟著黑魔海混了。
程宗扬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背著包悠哉悠哉地穿过院子。
天sè微亮,赌坊客人刚散,几个荷官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赌桌。见到这个衣服破烂不堪的男子出来,都知趣地闭上嘴。
程宗扬随手从桌上拿了只橙子,剥开吃著,然後对漂亮的女荷官道:「筹码不少啊……给我拿点钱,一小串银铢就够了。」
那荷官为难地说道:「大爷,这钱是游掌柜的。」
「没事,我跟你们游掌柜是老相好了。一百个银铢又不多。」
荷官还要开口,後面一个声音道:「全都给他。」
荷官把盛著钱币的抽屉拉出来,放在案上。一阵香风袭来,游婵挽住程宗扬的手臂,娇声道:「大爷,这么早就走,一点都不心痛人家。」说著挺起双rǔ,撒娇地在他身上磨擦著。
程宗扬咽下发酸的橙子,一脸苦笑地被她拉了回去。
回到房内,游婵脸上娇媚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变得一片灰白,身子也颤抖起来。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颤声道:「飞鸟大爷,奴婢自知犯了死罪,立刻死在供奉面前也没有可辩的,只求供奉放过奴婢的女儿……」
「行了。」程宗扬道:「一个死太监,死就死了。至於把你吓成这样吗?」
「供奉刚入教,不知道圣教对待叛徒的手段……」游婵打了个哆嗦,咬住发白的嘴唇。
程宗扬奇怪地问道:「你也是黑魔海的人,还是个香主,为什么对一个小太监怕成这样?」
「供奉有所不知。他们是内堂的人,无论身份高低,都是教内嫡传。上忍是请来的客卿,我们这些香主都是被迫入教的,在他们眼中,都低人一等。」
六朝的宗门帮派,或是太乙真宗这样的同门相传,或是雪隼佣兵团那种不同门派的聚在一起。黑魔海嫡传之外,还大肆网罗江湖好手,难怪势力会扩张这么迅速。
「你是怎么加入黑魔海的?」
游婵苦涩地说道:「三年前,仙姬来到广阳,只用了半个晚上就把奴婢的赌坊赢得乾乾净净。她每把都是稳赢,偏又看不出她出千的手段,奴婢气忿不过,与仙姬动了手,只一招就被她制服,不得不加入圣教才保住xìng命。」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六扇门
闲聊:
网路出了些问题,耽误这么久,抱歉。现在暂时正常了。
1、多谢极品流氓兔和okcd的打赏。
2、回蜗牛横行:好消息是没太监。坏消息是还在长……
3、回赤之蒋干:是龙璇!龙璇!
4、回zhima668:终于开始继续。接下来就是:不要……停下来……不要……停……不要停!——这是月霜的台词。
5、回哟唷喲呵喝口:多谢兄台关心!
6、回极品流氓兔:没辙。登不上,先这么凑合吧。
多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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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仙姬很厉害吗?」
游婵眼中流透出一丝崇慕,「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出sè的女人。无论容貌、谈吐都是一等一的出sè,而且智深谋远,博闻强记。我入教之後才知道,她为了在广阳挑一个联络的香主,看了不下千份卷宗。广阳有名号的,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最後才选定了我这处赌坊。」
这么厉害?程宗扬试探道:「她是怎么控制你的?给你下毒了吗?」
游婵一怔,「没有。仙姬还要我们做事,怎么会下毒呢?」
程宗扬道:「那你恨她吗?」
游婵连忙道:「不!奴婢不恨她!仙姬其实对我很照顾的,奴婢的女儿生来就有病,还是她费尽心机找到药物治好。这次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她也不会让那个小太监留在我这里。」
自己看不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把自己当成教内的供奉不敢乱说。程宗扬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不会告诉别人。」
游婵悬了半天的心事终於放下来,泪水夺眶而出,泣声道:「多谢……」
程宗扬站起身,「好啦,我该走了。钱我也不多拿,给我一点银铢,够路上吃饭就行了。」
「飞鸟大爷,」游婵抹著泪,急切地说道:「仙姬对供奉在意的很,吩咐奴婢按著供奉的礼遇小心伺候,如果供奉不方便去晴州,她会和另一位飞鸟上忍尽快过来与供奉见面。」
开玩笑,在这里等她们来揭穿自己吗?
程宗扬肃容道:「我们忍者……喔……说得好听,你就是想留住我吧?」
游婵媚眼如丝地笑道:「都说东瀛人最好sè,要不是这样,也留不住供奉你呢。飞鸟大爷,只要你肯留在赌坊,奴婢便让外面那些漂亮的荷官都轮流来伺候你。」
「干嘛非要留我呢?你们那个仙姬,不是说要我去晴州吗?」
游婵咬著他的耳朵笑道:「仙姬对另一位飞鸟上忍很满意,专门给供奉安排了一名伺候的奴婢,算是供奉入教的礼物。那奴婢这两rì便会过来,往後便专程受供奉差遣。供奉只要留两rì,等那奴婢来了再走也不迟。听说那奴婢是教里从小养的御姬奴,相貌很不俗呢。」
「不行……」程宗扬喘著气道:「我要去河边。」
游婵又道:「仙姬已经安排了对付六扇门的人,这次六扇门来了个姓泉的捕头,若是擒下她,便交给大爷处置好不好?」
泉玉姬?程宗扬心里一阵乱跳,半晌道:「你们在广阳没有几个人吧?就靠你能对付六扇门的人?」
游婵微笑道:「六扇门有我们的人。我已经按仙姬的吩咐传讯出去,要擒下泉玉姬易如反掌。」
程宗扬心头狂转,六扇门竟然有黑魔海的人?他们是怎么安插进去的?
程宗扬趴在游婵酥滑的**上,喘著粗气道:「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我。」
「那名在六扇门的卧底,是教中机密。奴婢知道的也不多。」
程宗扬暗叫不妙。六扇门里既然有黑魔海的人,以有心算无心,六扇门那些捕快凶多吉少。六扇门的人死就死了,可这回还牵涉到月霜……师帅嘱托自己照顾岳帅後人,自己绞尽脑汁想保住她的小命,可月霜却要杀了自己而後快——这叫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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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位都是六扇门的朋友!」敖润道:「兄弟们!让六扇门的朋友看看咱们雪隼佣兵团的气势!」
敖润每次都把「雪隼佣兵团」几个字咬得极重,生怕这几位六扇门的人漏听了自家的名号。那些汉子排成两列,举刀齐声高呼,声振山林。
来自六扇门的一共六人,其中四个穿著捕快服sè,另外两个捕快服上多了道朱红的滚边。其中一个戴著面纱的是六扇门捕头泉玉姬,另一个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笑咪咪道:「雪隼佣兵团的名头,老朽在长安也听说过,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能重伤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双龙头游雍,多亏了敖兄弟的铁弓!」
敖润谦逊地说道:「郑捕头说的哪里话!在下那一箭就算不shè,姓游的在泉捕头手下也支撑不了几招!」
「敖兄弟太客气了。」郑捕头拉住冯源的手,「没想到敖兄弟队伍里还有一位法师!要不是这位兄弟施出火法,也逼这些贼寇不住。」
冯源脸都涨红了,拍著瘦巴巴的胸膛道:「郑老爷子有什么差遣!姓冯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咳咳咳咳!」
郑捕头也真好记xìng,众人出过手的,都能说出各人的得意招术。一番寒暄下来,无一错漏。六扇门的捕头声名显赫,能被郑老爷子褒扬几句,这些汉子都热血沸腾,连受伤的几个也觉得伤得值了。
郑捕头道:「今晚这一仗,托各位的福,咱们大获全胜,太湖盟和翻江会的好手连伤的带死的,还有被擒下的,已经没剩几个。只不过游雍、潭英和马雄这几个为首的贼寇溜了。除恶务尽,少不得再辛苦各位几rì……」
「瞧郑老爷子说的!」敖润打断他的话,胸膛拍得山响,「白头苍鹰郑老爷子在江湖中名声那是铜豆掉到铜碗里——响当当!能帮六扇门办事,是我们兄弟面上有光!老爷子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
几名捕快与雪隼佣兵团的人说得热络,泉玉姬与月霜也在一旁低声说著话,泉玉姬道:「卫公让你在六扇门,你为什么走呢?」
「整天办些小案子多没意思,」月霜悄悄说:「你在六扇门快十年,才升了捕头。我可等不了那么久。我还是想从军,上战场打仗去。」
「卫公主持皇图天策府,你在里面一样能学兵法啊。」
「我才不耐烦学那个,我想真刀真枪的作战!你瞧,我现在是副队长了!」月霜眉飞sè舞地说:「这是我上个月出海,指挥佣兵团打退海盗挣下的!哼,要不是佣兵团歧视我们女人,我早就当上队长了!哪儿有姓敖那个市侩的位置!」
第三百九十九章 追捕
月霜臂上戴著一个三角形的徽章,里面一只白鹰抓著两枝箭,代表雪隼佣兵团的副队长。泉玉姬目光停留了一下,然後问道:「你那会儿追的是个yín贼?」
月霜小脸顿时黑了下来,这次虽然斩杀了为首的双龙头游雍,却让那个该死的混蛋跑了。而且众人听说她追的是个yín贼,虽然不敢问,但目光里都多了些别的意味,月霜一想起来就窝火。这会儿被泉玉姬问到痛处,月霜期期艾艾地开不了口,最後支吾两句,说是路上发现的。
泉玉姬却极认真,先问在什么地方,然後问受害者是谁,当时的情形怎样。
月霜编不出来,顿足道:「哎呀,你问这么细干嘛?」
泉玉姬诧异地说:「收集证据呀。证据确凿才能治他的罪。」
月霜恨得牙根发痒,「反正我看到了,就是他,没错!」
泉玉姬温和地摇了摇头,「这是不成的。有证据才能给他定罪。」
月霜赌气道:「我不管!反正我要杀他!」
「我不会让你杀的。」泉玉姬认真说道:「你若杀了无罪之人,自己就犯了法。他是否有罪,自有法律公断。即便有罪,罪不至死也不能随便乱杀。」
月霜拍了拍额头,哀叹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入六扇门了吧?泉姊,你好刻板哦!在战场上我才不管他有罪没罪,是敌人就一剑砍了!哪儿像你,还要替坏人cāo心,在六扇门还整天带著面纱。」
泉玉姬耸了耸肩,「我已经习惯了。」
「你是怕别人看到你长那么漂亮,不相信你办案的能力吧!哼,六扇门也歧视女人!」
泉玉姬无奈地摇摇头。
郑捕头远远招呼道:「泉捕头,咱们先回城歇息,等养足jīng神再来收拾剩下那几个蟊贼。」
泉玉姬口气冷淡地说道:「郑捕头先请回吧。我再验看一遍线索。」
郑捕头和几名捕快商量几句,一个叫袁星儿的捕快留下来,随泉玉姬一同重新检查昨晚打斗留下的蛛丝马迹。月霜满心捉到程宗扬,把这混蛋砍掉泄忿,也留了下来。
…………………………………………………………………………………
敖润把荷包的钱币又数了一遍,拧著眉头琢磨一会儿,然後小声道:「老张啊,跟你商量个事儿。」
「啥事?」
「你瞧,咱们还有二百一十四个银铢——」冯源道:「有我六十八个!」
敖润眼一瞪,「再罗嗦不还你了!」
冯源退了一步,「别呀……」
敖润道:「咱们商量商量,拿出一百银铢,请郑老爷子、泉捕头,还有六扇门几位兄弟在广阳最好的酒楼喝一顿,大伙攀攀交情。」
老张迟疑道:「这点钱不够吧?」
「就咱们三个,对了,还有副队长。加六扇门的人,一共是十位。要把兄弟们都算上,就不够了。」
「一顿饭一人十个银铢?」冯源酸溜溜道:「敖队长,你可真舍得啊。」
敖润陪笑道:「面子要紧!面子要紧!」
老张皱眉道:「我琢磨著,怎么有点不对劲呢?」
「哪儿不对劲?」
老张掰著指头道:「二百一十四个银铢,你花一百银铢请客,剩一百一十四个银铢。从广阳到晴州,坐船要二十多天,就说咱们打出佣兵团的招牌,船资到晴州再付,路上这二十来天,咱们二三十号人,每人每天就用十几个铜铢?吃饭也不够啊。」
敖润搓着手道:「唉,你说这事儿……」他一脸为难地说:「恐怕大伙得饿两顿了……」
「两顿!」冯源跳起来,「咱们在广阳待著不花钱啊!」
「你不是辟谷嘛?冯大,法,大伙挨饿,没你什么事吧?」
「我又不辟肉啊!我跟你说,一天没有一斤肉,我冯大,法师……」
房门「光」的推开,月霜兴冲冲进来,「找到线索了!」
几个人都跳起来,「在哪儿!」
「泉捕头在树上发现一处铁器造成的爪痕,经过比对,可以断定是太湖盟副盟主潭英留下的!郑捕头和泉捕头都看过了,又在周围盘查了一边,判定那三个蟊贼都躲在北面的瓠山里!」
老张叫道:「那还等什么!去灭了他们再说!」
「泉捕头说,那伙蟊贼只剩下为首的三个,只要六扇门的人就够了。」
冯源嚷道:「那可不成!九十九个头都磕了,还差这一个?」
「可不是嘛,我也说不行!」月霜翻开行李袋,将两只装满弩矢的皮囊扣在腰上,「我带人先去,免得他们逃了!」
敖润道:「郑老爷子和泉捕头呢?」
「都在外面!快点!」
「别急啊!」敖润道:「到这会儿还没吃饭呢,我得买点吃的给两位捕头备著。郑老爷子那么大年纪,空著肚子打生打死多不合适。」
「马屁jīng!」月霜白了他一眼,踹门出去。
找到线索,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除了昨晚受伤的几个留在客栈,其他人都带好兵刃,与六扇门的捕快会合,循迹入山。
…………………………………………………………………………………
广阳除了靠近大江一带是平原,三面环山。瓠山位於广阳之北,以形如葫芦得名,虽然不大,山势却颇为险峻。
敖润望著山脊抽了凉气,「这山势够险,要让那三个跑了可不好追。」
月霜道:「那是三个活人,又不是老鼠。山势越险,他们留下的痕迹越多。
六扇门都是追踪辨迹的高手,怎么会让他们跑掉?」
泉玉姬彷佛没有听到他们的争论,她美目在山林间缓缓扫过,然後走过去,拂开一片落叶,露出泥土上半个浅浅的足痕。
泉玉姬审视著说道:「这是马雄的足印,他左脚断了一根尾趾,足印左前侧略浅。」
她小心地翻开一片叶子,露出叶上一滴血痕,「从溅shè的痕迹判断,应该是从七尺左右的高度落下,马雄身材不高,必定是背著一个人,时间在两个时辰之前,方位朝西北向。」
郑九鹰赞许地点点头。
第四百章 瓠山
泉玉姬拿出丝帕,抹了抹手指,「我判断:游雍的伤势比我们想像中更重,两个时辰之前,马雄背著他来到瓠山,因为怕在路上留下痕迹,於是进入林中。
谭英负责在前开路,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身边再没有其他人手。前面那块石头背後,必定有钢爪留下的擦痕。」
冯源跑过去看看,然後叫道:「真有啊!」
泉玉姬道:「三寇逃到这里已经jīng疲力尽,从游雍的伤情推断,至少要休息三个时辰才能动身。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敖润呼了口气,「六扇门的水准我算见识了,泉捕头能从一个脚印看出这么多,老敖听著就跟亲眼看著姓马的正背著人往山上爬呢。那还等什么?咱们就顺著脚印往上追吧!」
「不可鲁莽。」郑九鹰道:「这瓠山的卷宗我看过,山里有两三处断崖,道路险峻。这三寇能屡屡逃脱追捕,必有逃生之法。」
敖润道:「郑老爷子的意思呢?」
「山顶。」郑九鹰道:「瓠山有上下两条路,上路易走,下路难行。两条路越过断崖之後,在山顶汇合。三寇走的是下路,若循迹追踪,容易被他们故布迷阵。不如分出一组人手直接登至山顶,在高处策应。」
泉玉姬斗笠抬起,目光透出一丝忧sè。郑九鹰道:「有雪隼团的朋友相助,咱们人手充裕,不如兵分三路。一路追踪,一路抢占山顶,另一路扼守进山的路口。」
敖润叫道:「好主意!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众人商议已定,泉玉姬带著月霜、老张、冯源和两个伍的佣兵,沿下路三寇逃亡的线路追踪。另一路则郑九鹰带著六扇门的捕快,加上敖润和五名雪隼团的佣兵,直接插向山顶。最後几名佣兵团的汉子守住路口,以免三寇逃蹿出来。
敖润叫道:「弟兄们!拿到三寇,咱们和郑老爷子好好喝一场!我请客!」
大笑声中,三支队伍分开,散入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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瓠山主峰。
「大哥!」游婵扑过去,连声道:「伤得怎么样?」
游雍面如金纸,背上的箭矢已经被拔出来,衣服上都是血迹。他盘膝坐在地上,一手按住胸口,冷冷道:「死不了!」
程宗扬看看周围,旁边两个自己都见过,分别是太湖盟的副盟主谭英和翻江会的二龙头马雄。那次在章胖子的金钱豹碰面,大家没有交谈,谭英和马雄对程宗扬没什么印象,游雍眼中却寒光一闪。
程宗扬心头微凛,游婵收起泪,低声道:「大哥,你答应了么?」
游雍冷哼道:「穷途末路,还有什么好说的。」
游婵如释重负,「大哥放心,仙姬为人很好的,必不会亏待三位哥哥。」她拉起程宗扬,「这位是飞鸟熊藏,东瀛来的上忍,也和哥哥一样是请来的客卿,现在是教内的供奉。」
游雍盯了他半晌,「我们在建康见过。」
游婵道:「上忍正是从建康来的,一直藏在宫里。」
游雍点了点头,「是了,难怪你会和张侯爷混到一处。」
程宗扬暗自庆幸,这几个都是黑魔海外围,自己这个东瀛上忍经过另一个什么飞鸟确认,就是露出什么破绽,他们也搞不清楚,正方便自己混水摸鱼。
程宗扬正容道:「仙姬下令对付六扇门的人,你们是怎么准备的?」
马雄一振手中的九环大刀,「六扇门逼人太甚!直娘贼,跟他们拼了!」
谭英双手拢在袖中,yīn恻恻道:「仙姬怎么的安排我们不知道。我们接到的消息只说我们若是答应,便在接到信号之後,找到一张符菉焚掉。」
「什么信号?哪里的符菉?」
「鬼知道!」谭英翻了翻眼睛,显然对黑魔海的主持者故弄玄虚颇为不满。
程宗扬心里七上八下,一会儿担心黑魔海毒计成功,泉玉姬、月霜她们都要倒霉,一会儿又担心那个仙姬只是胡吹大话,六扇门大展神威,捉拿三寇,顺便连自己这个「yín贼」也一块儿收拾了,到时候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还未到午时,天sè渐渐yīn暗下来,天际乌云密布。几人躲在断崖一处不起眼的山凹里,背後便是瓠山顶峰。三寇昨晚突围出来,人人带伤,如果拚死逃亡,出不了瓠山就会被六扇门追上。走投无路之下,黑魔海选在这个时候抛出诱饵,由不得他们不吞下。
谭英忽然道:「有动静!」
马雄看了一眼,急忙退回来,倒抽一口凉气,「六扇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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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是一处荒废的庙宇,正殿泥塑的神像早已经倾颓,看不出供的菩萨还是道君。郑九鹰一手抚着铁尺,在山头看了片刻,然後叫来两名捕快,吩咐他们守住下山路口的位置,又道:「星儿,你轻身功夫好,到树梢盯著。」
那名捕快少女答应一声,便与同伴一起离开,敖润连忙叫道:「别急别急!大伙带点儿吃的!」说著赶紧捧出一只大纸包,里面塞满了烧饼、酱肉、卤鸡之类的熟食。
郑九鹰笑道:「敖兄弟太客气了。」
「人是铁饭是钢嘛,空著肚子怎么好打斗?来来来,大夥儿都拿!」
郑九鹰微微颌首,几名捕快取了食物,笑著向敖润道谢,随即散布各处。
敖润道:「郑老爷子,你也来点儿。」
「不了。」郑九鹰笑道:「我常年吃斋,这些肉食就免了。」
「哎哟,老爷子怎么不早说!」敖润买的匆忙,大纸一包,各种食物都混在一处,素饼也沾了肉汤肉汁。
郑九鹰笑呵呵道:「公门里面好修行嘛。」
郑九鹰放下铁尺,坐下来闭目养神,敖润不好打扰,讪讪地拿出素饼咬了一口。
乌云漫过,天sè越发yīn霾。半个时辰之後,树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
敖润jīng神一振,抓起铁弓就要往外走。郑九鹰闭目道:「莫急。是星儿见到了自己人。」
泉玉姬等人出现在断崖另一侧,月霜朝这边挥了挥手,与泉玉姬低声说了几句,然後领著人朝断崖的藤桥走去。
敖润张望著道:「他们还真敢躲啊!」
四百零一章 天象
那是一处柱形的石峰,隔著十余丈的悬崖,只有一条藤桥相连。如果三寇真躲在峰上,只要守在桥头,他们就插翅难飞。
月霜追了一路,眼看贼人的巢穴就在眼前,顾不得多想,便带人过了桥。泉玉姬刚走到桥上,忽然停住,她仰首朝天上望去,然後喝道:「回来!」
乌云中蓦然透出一道光亮,将整条山谷映得通明。
鸟啼声传来,躲在山崖下的几个人都是一怔。
游婵道:「是这个信号吗?」
「不可能!」谭英道:「仙姬怎么可能知道这会儿有鸟叫?」
「没错。」游雍冷冷道:「是六扇门的讯号!」
几个人都愣了一会儿,马雄道:「符呢?」
众人四处张望,不知道仙姬说的符菉在哪里。
游婵忽然道:「是这个吗?」说著她取出一截蜡封过的竹筒。
马雄叫道:「你带著怎么不早说?」
「这是仙姬三年前留下的,交待危急的时候打开……」
「不可能!」谭英揪著头发叫道:「她三年前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少废话!」游雍抢过竹筒,两指一紧,「啪」的捏碎,里面是一张金黄的符菉,上面的朱砂符文宛如刚写上一样鲜亮。
游雍一手抓住符菉,一手抢过马雄的九环大刀,手腕一翻,用刀背在岩壁上划过,一串火星迸shè出来,金黄的符菉与火星一触,立即化成一团火光。
游雍这几下兔起鹘落,不免牵动胸口的伤势,「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喷在符菉上。
燃烧的符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更加耀目。朱红sè的符文在火光中扭曲著,一一亮起。当最後一个符记被火光焚尽,天际风雷大作。
无论是断崖的泉玉姬,还是主峰的郑九鹰,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象异变所震慑,昂头望向天际。一道金芒直刺天空,漫天的乌云迅速合拢,接著五道雷光从不同方位同时亮起,在空中汇成一道,重重击在摇晃的藤桥上。
月霜等人骇然回首,只见藤桥中间的几名同伴来不及闪避,就被雷光吞没,与脚下的粗藤一起化为乌有。接著藤桥从中断开,几名佣兵随著断裂的长藤堕入深谷。老张和冯源齐声大叫,眼看著同伴消失在悬崖下,只剩下寥寥几名幸存者被困在悬崖另一端。
谷中传来一声清啸,滚滚雷光间,泉玉姬飞身而起,长剑撕开雷电交织的密网,从悬崖中掠出。
马雄呆了片刻,叫道:「仙姬是活神仙啊!」
游雍眼中凶光大露,沉声道:「走。干掉六扇门那些鹰犬!」
程宗扬面上冷静自若,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他不相信那个仙姬真能在三年前就算到今天所发生的事。但她显然有著超强的执行能力,在当事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冷静地配置各种资源。每一件可以利用的物品,甚至每一个人的xìng格、能力、遇事反应都在她掌握之中。
她留给游婵符篆时,只是布下一著闲棋,这时使出,却收到奇兵之效。想到她本人远在千里之外的晴州,却遥遥掌控一切,这种cāo控能力简直是可怕。如果不是yīn差阳错,有那个小太监当引子,又出来一个飞鸟上忍给自己作印证,再加上游婵要遮掩她行凶的事,只怕早被她看穿自己是个冒牌货。
敖润下巴几乎掉在地上,半晌才惨叫道:「我的雪隼团啊!我幹你娘,的老天爷啊!」
郑九鹰抬头望著奔腾的雷光,厉声道:「哪位使五雷诀的朋友在此!」声音远远传开,几乎压倒震彻天地的雷声。
泉玉姬从掠出,如风而至。郑九鹰踏前一步,皓白的须发怒张起来。
「不好!」一名捕快捂住小腹,面sè灰白,「有毒……」
接著树梢嘤咛一声,袁星儿从树上跌落下来,敖润扑过去接住她,一边大叫道:「是谁!是谁下的毒!」
几道怪异的目光落在身上,敖润忽然张大嘴巴,半晌才叫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忽然臂上一麻,郑九鹰从他怀中抢过袁星儿,然後沉声道:「谁中了毒?」
「我……」
「还有我……」两名守在下山路口的捕快互相扶携著出来,喘著气道:「这毒古怪的紧,使不上力气……」
袁星儿道:「我们四个吃了你的食物都中了毒,只有郑捕头没事。」
敖润怔了一会儿,叫道:「我跟你们吃的一样的东西!你瞧!」他抓住一只肥鸡,拚命嘶咬著,大口大口吞下去,「没!没毒啊……」敖润竭力咽下去,喘道:「我们兄弟也……也吃了啊!」
袁星儿道:「你下毒会连自己人也毒吗?多半是你作过标记,只把有毒的给了我们。」
敖润呆了一会儿,然後抬起手,「啪」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几名佣兵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泉玉姬雪白的裤脚沾了几滴泥水,她左手提剑,右臂不自然地垂下,看来刚才五雷诀的一击,让她也受了伤。
泉玉姬用冰冷而生硬的口气道:「贼人来了。」
敖润一个虎跳蹿起来,瞪著眼睛道:「老子跟他们拼了!郑老爷子,我真他妈是冤枉啊!」
泉玉姬左肘一斜,击向敖润腰侧,敖润抬臂挡住,双手一分,将她逼开,叫道:「泉捕头!你受了伤,不用你动手!老敖死给你看!」
泉玉姬冷冷道:「不可。」
敖润红著眼叫道:「我不跟你打!让我去杀了那三个狗贼!呃——」敖润背後忽然一麻,郑九鹰双手扣住他的腰背,劲力到处,顷刻就封了他几处大穴。
「敖兄弟,只要你是清白的,老夫必会给你一个说法。」
剩下几名佣兵里面,一名汉子叫道:「郑老爷子,你信不过敖队长,还信不过我们吗?老爷子放心,就是死,我们也死个清白!」
几条人影缓步过来,中间的游雍一手按在胸口,面孔蜡黄,眼中饿狼般露出嗜血的目光,谭英和马雄面带狞笑,一左一右立在两边。後边程宗扬半遮半掩地勾著头,只怕被人认出来。
四百零二章 卧底
几名佣兵发了声喊,并肩冲了过去。这几名汉子都是晋军解散的军士,虽然手底不弱,但论起江湖搏杀的经验,比这些贼寇差得远。谭英飞身跃起,双臂一张,手背後弹出五股jīng钢打造的利钩,彷佛伸长的利爪,绞住一名佣兵的快刀,接著右爪挥出,在他胸前留下五道血痕。
「持矛!持矛!」佣兵汉子高叫著举起长矛,将谭英的利爪挡开。
马雄挺身上前,与谭英一道逼住剩下的佣兵斯杀。游雍一手捂著胸口,笔直朝六扇门两名捕头走过去。
「泉捕头,拜你这一掌所赐,游某断了四根肋骨,心脉受创。」游雍沙哑的声音道:「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泉玉姬冷冷看著他,忽然回过头,用她带著异国口音的生硬语调问道:「郑捕头,你费尽心思把我和同僚引到此处,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郑九鹰错愕的表情一闪而过,泉玉姬又道:「四名捕快都中了毒,只有郑捕头幸免,郑捕头能够解释吗?」
几名捕快都望向郑九鹰,露出紧张的神情。
郑九鹰叹道:「你在六扇门已经十年,难道还怀疑我吗?」
「我只讲证据。」泉玉姬道:「两支队伍同时出事,一支遇袭,一支中毒,只有郑捕头安然无恙,我现在怀疑你已经加入黑魔海,成为他们的鹰犬。」
「黑魔海!」几名捕快都发出惊呼,连敖润也拚命抬起眼睛,去看郑九鹰的脸sè。
郑九鹰皓眉一挑,「证据呢?」
「我没有。」泉玉姬握住剑柄,「但擒下你便有了!」
泉玉姬长剑挑起,郑九鹰暴喝一声,袖中飞出一支黝黑的铁尺,重重击在剑锋上。
游婵和程宗扬互视一眼,没想到这要命的时候,六扇门两名高手竟然内斗起来。游婵握住腕下的尖刀,叫道:「姓泉的!你敢伤我哥哥!拿命来!」
泉玉姬左手使剑,已经被郑九鹰逼在下风,加上游婵,只怕败得更快。程宗扬连忙拉住她,「别急。」
「为什么?」游婵挑起眉头,「擒下姓泉的,给你当宵夜不好么?」
程宗扬低声道:「你知道谁是卧底?」
「这还用问么?姓泉的伤了我哥哥,又在五雷诀下受了伤。哼,若不是她没留在这边,只怕这会儿也中了毒。」
程宗扬心里也没底,只不过随口搪塞,想让泉玉姬见机逃脱。但泉玉姬彷佛没有听到,剑法愈发凌厉,招招不离郑九鹰要害。
郑九鹰浓眉越皱越紧,开口道:「泉捕头,你已经受了伤,莫要强撑,让外人看了笑话。」
程宗扬目光从六扇门众人身上一一看过。郑九鹰?不像啊,如果他是卧底,这会儿身份已露,就该全力出手,看他显露的功力,只怕泉玉姬没受伤也不是他的对手。
泉玉姬?怎么可能。如果她是卧底,何必指认郑九鹰呢?
那个女捕快?有可能。那声鸟啼就是她发出的……
程宗扬看了一圈,目光又回到郑九鹰身上。不过嫌疑最大的,应该还是这老家伙吧。只有他有实力把六扇门的人一网打尽。
郑九鹰手中的铁尺犹如一条乌龙,将泉玉姬的长剑不断击开,左手却一直缩在袖子里,纹丝未动。
郑九鹰铁尺带出的风声越来越响,泉玉姬一边勉强支撑,一边寒声道:「郑捕头,你的拘魂锁怎么不施出来呢?」
郑九鹰眼神一厉,铁尺陡然击出,已经用上十成力道。泉玉姬娇躯一震,踉跄著退开,半跪在地上,斗笠微斜,面上的薄纱渗出几点鲜血。
郑九鹰收回铁尺,叹道:「老夫的拘魂锁一出,必得饮足鲜血。这么多年,老夫每rì吃斋念佛,只求少造些杀孽。」
他伸出手,温言道:「泉捕头,收手吧。」
泉玉姬犹豫了一下,放开长剑,伸手搭住他的手掌。郑九鹰刚要拉她起身,泉玉姬受伤扭曲的右臂奇迹般一弹,五指深深没入郑九鹰腹中。
郑九鹰大吼一声,袖中一条锁链怒龙般飞出,泉玉姬抬掌拍出,闪电般退出丈许。
郑九鹰盯著泉玉姬,浓密的胡须一根根张开,他右手握著铁尺,左袖铁链滑出半截,小腹鲜血狂涌,伤口血肉模糊。
泉玉姬张开滴血的玉手,掉在地上的长剑飞回掌中,这一手使得神完气足,哪里有半点受伤的模样。
郑九鹰长吸一口气,小腹的伤口奇迹般收拢,止住鲜血,他沉声道:「泉姑娘,你十岁入六扇门,先後跟随三位捕头历练,虽然你出身新罗,我六扇门从未把你当成外人。你扪心自问,这十年来,可有半点亏负於你?」
泉玉姬冷冷道:「郑捕头,你身为六扇门高层,却暗中与黑魔海勾结,毒害同僚,在场的诸位都可以为我作证。」
郑九鹰深吸缓吐,慢慢道:「当rì在建康,你手下的捕快遇袭身亡,我便起过疑心。想必是他察觉了你的低细,才被你灭口。」
泉玉姬用没有声调的语气道:「王捕快是被动匪所杀,人证、物证俱在。郑捕头想栽赃於我,并不容易。」
郑九鹰双眼一睁,目光如电,彷佛要看穿泉玉姬的内心。泉玉姬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手中的长剑犹如秋水。
「泉玉姬!你面纱之下究竟藏著什么!」
暴喝声中,郑九鹰左手的拘魂锁全力攻出。被撕裂的空气发出一串爆响,那条铁链腾起一道黑雾,宛如一只张开的大手,朝泉玉姬细长的玉颈抓去。
泉玉姬长剑微挑,剑锋在空中挑出朵朵梅花,每一朵都五瓣俱全,中间吐出雪亮的花蕊。凝成梅花的剑气不断击上飞舞的拘魂锁,将贯满锁链的黑雾击碎。
谭英和马雄好不容易干掉四名佣兵,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这会儿站在游雍旁边,不知道该帮哪边。
游婵钦佩的看了程宗扬一眼,「还是上忍高明,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程宗扬心里的惊讶比她更甚,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卧底就是她呢?」
四百零三章 血案
游婵贴著他的耳朵道:「那老头若是黑魔海的人,就不会中了她的诡计。这贱人一肚子鬼魅心肠,还装得大义凛然,好卑鄙……」
程宗扬悄悄摸了摸匕首,心里微微发紧,如果泉玉姬真是黑魔海的人,只怕自己的身份混不过她的眼睛。
郑九鹰脚步踏著八卦方位缓慢移动,到了「兑」位时,拘魂锁蓦然发出一声狂啸,一个血红的骷髅头从锁影中飞出,张开血淋淋的大口。
郑九鹰长眉低垂,沉声道:「我佛慈悲!」
泉玉姬淡淡道:「郑捕头身为六扇门名捕,却练此邪功,念再多的佛也全无用处!」
郑九鹰道:「术无正邪,因人而异。你的落梅剑虽是正派玄功,心术不正也是枉然!」
郑九鹰锁链一摆,那只骷髅头扑向泉玉姬挽出的梅花剑影,骷髅头滴血的利齿嘶咬著,将剑气一一扯碎。
程宗扬盯著他们交手的每一个细节,一些无法理解的情形在脑海慢慢变得清晰。如果是以前,自己根本不会留意他们的格斗。但与苏妲己一战,程宗扬终於痛下决心,要保住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
直到现在,自己还是靠武二郎的五虎断门刀混饭吃。武二的刀法虽然很猛,但碰上真正的高手就不好混了。不过除了王哲给自己筑下的基础,还有殇侯短短半天的指点,自己身边并没有可以随时请教的名师,大多数时候,自己都要靠血的代价,来学一点基础的格斗技巧,郑九鹰与泉玉姬一战绝不是自己见过的最高水准,却是自己看得最真切的一场。以前自己不理解他们的招术为什么要弄那么多花样,比如泉玉姬的落梅剑,为什么要费力地挽出梅花,而不直接攻出,看起来太像作秀了。
但这会儿心里隐约生出一个念头,并不是泉玉姬先有了梅花的念头,为了好看才施出来,而是她每一道必须施出的剑气自然而然聚成梅花。
程宗扬想起关於战斗机的一种说法,一架战斗机的xìng能,只用眼睛就能看出高下。xìng能更好的一架,外形看上去肯定更美。这并不是设计师人为去美化,而是在风洞中反覆测试的结果。如果外形看上去缺陷,实际效果必定不尽如人意。
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人,拿著一柄剑可能会施出无穷无尽的怪招,但只有懂得剑法的人,才能有意识地让每一招都起到应有的效果。这些招术千锤百炼的结果,就如同在风洞里反覆测试,越来越趋於美观。
泉玉姬的落梅剑法招术极快,剑锋旋转著吐出剑气,勾划出梅花的第一片花瓣,如果就此止住,不用郑九鹰铁尺攻来,剑气自然散开。因此她需要连转五次手腕,勾划出五片梅瓣,将剑气凝在一处,然後一剑挑出梅蕊,才能将聚拢的剑气施出。
另一方面,他们的招术虽然千变万化,却有脉络可寻。一个完整的招术首先是起手,攻其不备,令对方措手不及,接著是承手,以雷霆万钧之势,攻破对手的防线,如果对手见招拆招,那便出现一个jīng妙的变招,一方面变换角度再次攻击,另一方面补足自己的漏洞,如果还不足以攻破对方,就是最後的退守。
就比如自己拿刀砍人,一刀砍下去就包含了起手和承手,对手以为自己要攻他的小腹,自己却选择了脖颈,就是起手的出奇不意,这一刀砍出,中途猛然发力,就是承手。对手弱一点,这一刀就能砍倒对手。如果对手够强,一刀劈出被他挡住,就需要刀势加以变化,一边寻找对手的弱点,一边留意自己的破绽。只要力道足够,这个转折可以无限地施展下去,但任何人攻出一刀,力量都有耗尽的时候,这一刀力量使尽之前,就要回手,留下力气防备对手趁势而入。
世间招术虽然千变万化,但一个完整的招术总不脱这几个步骤。没有承手,就无从发力;没有变招,就是直来直往的硬攻,根本没有招术可言;没有最後的防守,对手很容易便能趁隙攻入。
与敌人交手的画面在脑中闪过,程宗扬发现自己能活到现在实在是个奇迹。
如果不是有武二传授给自己的成套刀法,完全依靠本能出手,下场早就惨不忍睹了。比如与苏妲己一战,自己施出五虎断门刀中的破敌猛招「龙蟠虎踞」,却不管招术的完整,没有留下一点余力作起码的防守,结果一招就被苏妖妇干翻。
郑九鹰的拘魂锁声势越来越猛烈,谭英和马雄早变了脸sè,游雍虽然面无表情,也不得不运功抵抗逼人的劲风。
泉玉姬招式一变,明净如水的剑锋突然间透出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剑上血sè涌动,凝成一道血红的翎毛,接著箭矢般shè出,拘魂锁的血骷髅刚至中途,就猛然爆裂。
郑九鹰失声道:「妖翎血羽!你果然是黑——」又一支血翎shè出,郑九鹰上身一折,整个身体横了过来。就在这时,泉玉姬突然玉颈一摆,头上的斗笠突然飞出,罩向郑九鹰的面孔。郑九鹰像见到某种可怖之极的事物般,发出一声惊呼。那只斗笠覆盖在郑九鹰脸上,接著斗笠下传来一阵古怪的异响,彷佛群蚁在疯狂地噬咬骨骼与血肉。
郑九鹰手指抽动了几下,铁尺和锁链「锵」的一声,掉落在地,不过是两件普普通通已经用旧的了六扇门平常装备。
摘去斗笠的泉玉姬没有再朝郑九鹰看一眼,提著长剑走到一名捕快身前。
那名捕快额头滚出黄豆大的汗滴,低声道:「泉捕头……」
泉玉姬点了点头,「叛徒已经除掉,没事了。」
说著长剑递出,在他喉头停了一下,等他惊恐地张大眼睛,才慢慢刺入。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不忍和惊慌,甚至也没有狡计得逞的得意和嗜血的冲动,平静得像一泉井水,让人看不出她是喜是怒。
四百零四章 敌友
另两名捕快挣扎著起身,捂著小腹往山下奔去。泉玉姬身形一闪,挡在两人面前,淡淡道:「你们也是和郑九鹰一夥的吗?」
两人喘著气道:「不是……」
「那好。」泉玉姬一剑一个,将两名同僚刺死,然後走回来。
滴血的剑锋落在袁星儿咽喉上,穿著捕快服sè的少女面孔雪白,嘴唇颤抖著小声道:「泉姊……」
泉玉姬低头看著她,犹豫了一下道:「我信得过你。不会伤你。」
袁星儿感激地说道:「多谢泉姊……啊!」
泉玉姬长剑一挑,剑锋从袁星儿襟口划下,少女皂sè的捕快服整齐分开,两只雪白的胸rǔ立刻弹了出来。
泉玉姬平静地说道:「星儿,你既然身为捕快,一会儿落入匪寇手中,面对他们的报复,也不要堕了我们六扇门的名声。」
程宗扬一手扶著额头,右侧太阳穴的伤疤霍霍跳动。眨眼间,六扇门的四名捕快便尸横就地,只剩下一个少女。而那个戴著面纱的女捕提著长剑,目光冷淡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看著失去反抗能力的袁星儿,谭英和马雄同时露出贪婪的目光。
袁星儿脸sè像死人一样苍白,忽然她赤手抱住长剑,用尽全身力气,将胸口撞向剑锋。
鲜血像梅花一样,在她白皙的身体上绽开。泉玉姬脸上的面纱纹丝未动,回手拔出长剑,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提剑放在敖润颈中,慢慢道:「雪隼佣兵团?」
敖润看得面无人sè,他盯著泉玉姬,脖子渐渐涨红,然後狂叫道:「我干你娘!敢冤枉老子!」
泉玉姬冷冷看著敖润,长剑刺进他喉头,敖润打了个哆嗦,然後又瞪大眼睛,「娘的!老子这辈子什么都干过!就他妈的没死过!今天倒要死一次看看!有种你就来啊,我幹你祖宗十八……」
「住口!」程宗扬一脚踢在敖润脑袋上,把他踢得翻了白眼。
泉玉姬的剑锋在敖润颈中带出一道血痕,头也不抬地冷冷道:「盘江程氏的少主人,也与匪寇勾结在一起么?」
游婵陪笑道:「泉捕头莫认错了,这位是东瀛来的飞鸟上忍,现在是圣教的供奉。」
泉玉姬露出奇异的眼神,「飞鸟供奉就是你?」
程宗扬硬著头皮道:「不错。」
「程少主不是来自南荒吗?怎么变成东瀛?」
程宗扬喝道:「愚蠢!我说是南荒就是南荒吗?」
泉玉姬目光微微闪烁,一字一字慢慢道:「吉梅玛希代,有楼稀库……」
程宗扬大松了一口气,这句自己懂啊!听泉玉姬的口音,这个新罗裔的倭语水准也不怎么样。
程宗扬绷起脸,双手握拳,梗著脖子吼道:「呜艘!」
泉玉姬面纱轻轻一晃。
程宗扬严厉地教训道:「大家又不是初次见面,有什么好关照的!」
泉玉姬被他的气势压住,举手掠了掠发丝,忽然一掌拍来。
程宗扬急忙抬起左掌,叫道:「八格!你敢犯上!」
双掌相对,程宗扬大叫不好,自己原以为她只是试探,谁知这贱人掌力凌厉之极,竟是奔著自己xìng命来的。自己经脉伤势未愈,这一掌足够自己死两遍的。真气侵入经脉,程宗扬气血翻腾,喉头不由一甜,口中充满血腥的味道。
泉玉姬真气吐出,刹那间神情大变,急忙收回掌力,退开两步,目光惊疑不定地看著程宗扬。
游婵已经搞不清泉玉姬是敌是友,急忙拔出尖刀,退到供奉身边。程宗扬强行咽回鲜血,压下伤势,一手伸进背包。这次想保命,就要看飞鸟兄剩的两支卷轴灵不灵了。
戴著面纱的女捕头犹豫片刻,然後曲膝跪倒,双手放在地上,俯下身额头贴住手背,用她生硬的口音道:「黑魔海御姬奴泉玉姬,叩见飞鸟上忍!不知供奉身上有伤,请供奉恕罪!」
程宗扬攥著卷轴,浑身都是冷汗。这贱人真是黑魔海的人!
看到泉玉姬终於表明身份,游婵松了口气,埋怨道:「你都知道了,还装腔作势,险些伤了供奉。连仙姬的话你都敢疑心么?」说著惊叫一声,「大哥!」
旁边一直苦苦支撑的游雍喷出一口鲜血,缓缓跪坐下来,接著朝後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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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内气血翻腾,宛如奔驰的马群没有片刻停歇。程宗扬竭力收拢真气,丹田的气轮缓缓旋转,运功打通受创的经络。泉玉姬撤招及时,自己并没有受太多的伤,只不过刚才吸收的死气也在丹田徘徊,被她一掌险些击散,这会儿要费些力气调理。
这次吸收的死气一共十道,但其中一股比其余全加起来还要充沛,可见郑九鹰修为的深厚。可惜郑老头心地太好,被那贱人暗算。
好不容易控制住体内的真气,将死气一一纳入丹田。程宗扬睁开眼睛。这一个时辰的调息,不仅将死气尽数融入丹田的气轮,伤势也大有好转。
天际的乌云早已散开,rì影西斜,从破碎的窗口投入淡黄的光线。这是庙宇後面的厢房,墙脚有几个野獾钻出的破洞,洞口丛生著枯黄的草叶。房内的物品早被搬走一空,只剩下一张积满灰尘的土炕,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
程宗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被困在峰上的月霜等人音讯皆无,他们被困峰上,只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脑中一时间生出无数念头,敖润被自己一脚踢晕,应该还没死,怎么把他救出来?还有,泉玉姬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刚才为什么突然收手?自己假冒的身份经不起半点推敲,一会儿怎么溜出去?还要把月霜从断崖救下来……程宗扬心里哀鸣一声。死丫头,你是要在这儿,我还用动这么多脑筋吗?
蓦然间,程宗扬无限怀念起那个死丫头起来。她在水里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一点,其实有她的小嘴亲著,自己在水里陪她两天也没什么。说好让自己在河边等她,自己却溜出来这么久,小紫要看不到自己,发起飙来……
不管了!还是开溜要紧。自己假冒飞鸟熊藏,运气够好才混到现在,但运气这事儿实在太靠不住。就算能暂时瞒过姓泉的,迟早也要被揭穿,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就多一分危险,不如见好就收,想办法救了敖润赶紧走人,等找到小紫再想办法。
程宗扬转身一把拿起背包,再回过头,汗毛险些竖了起来。
四百零五章 御姬
泉玉姬立在门口,那件皂黑sè的制服镶著朱红的滚边,勾勒出身体凸凹有致的曲线。她的捕快服短短的,穿著雪白的长裤,腰间系著一条鲜红的丝带,上面悬著一面标记六扇门身份的铜牌,看起来果决jīng干,英姿飒爽。她的斗笠已经取下,脸上仍罩著面纱,原本冷静到无情的目光却多了一分异样的光彩……如果自己没看错,那竟然是一种讨好的眼神!
「哇塔丝诺苟锈金!」泉玉姬曲膝跪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俯身用额头贴住手背,「磨西哇开阿历嘛森!」
後面这句自己不熟,听口气像是给自己赔罪道歉。但前面这一句,自己在动漫里可听过太多了!那些漂亮的小女仆,经常这样喊——我的主人!
程宗扬脑中电转,脸上堆起怒sè,喝道:「八格!不要在我面前说你的蹩脚倭语!你在污辱我的语言!」
泉玉姬连忙改口,用带著异族语调的生硬口音道:「对不起!上忍息怒。」
她每个字的发音都很准确,但连在一起时语调很生硬,就像对著书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程宗扬只想她赶快消失,板著脸道:「知道就好!你可以走了。」
泉玉姬身子伏得更低了,「仙姬吩咐,上忍是教内最尊贵的宾客,指派奴婢作为上忍的属奴。」
程宗扬脑中嗡的一声,黑魔海说要送自己一个女奴,竟然是她!
泉玉姬一手放在面纱下,雪白的喉咙伸直,勉力吐出一颗红sè的丹丸,然後双手捧起,举到程宗扬面前,轻喘道:「请主人收下。」
程宗扬皱起眉,「这是什么?」
「这是用泉奴的一魂一魄炼成的魂丹。奴婢被指定给主人,就应该给主人献出魂丹。只要主人吞下,泉奴的一魂一魄就依付在主人身上,至死不渝。」
程宗扬心头一阵狂跳,她不会拿这东西来骗自己吧?万一这是毒药呢……少来!她要拍死自己也费不了多少力气。程宗扬心一横,伸手接过魂丹,张口吞了下去。
什么事都没发生,那颗魂丹一进肚子就消失无踪,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程宗扬等了一会儿没有见到动静,忍不住道:「这东西怎么用的?」
失去魂丹的泉玉姬目光有些发黯,吃力地说道:「请上忍……运气到脑後的窍yīn,穴……」
丹田气轮一动,一股真气行至脑後,在窍yīn,穴上一触。原本只是经络中一个节点的穴道豁然打开,苍灰sè的空间中,隐约飘浮著一个淡淡的影子。
「这是你的魂魄?」程宗扬惊讶之余,试著将一丝真气撞在淡影上。
泉玉姬如受雷殛,浑身剧震,颤声道:「求主人饶命……」
「那个影子在动呢!」程宗扬好奇地说道:「我要再用点力,把它打碎会怎么样?」
泉玉姬面纱微微晃动,低声道:「奴婢失去魂魄,即便不死,也会变成没有知觉的行尸走肉……」
「真的吗?」
黑魔海的手段让自己大开眼界,这么说,自己只要控制住泉玉姬的魂丹,她修为再高也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程宗扬收回真气,看著伏在自己脚下的女捕头,试著命令道:「你把面纱摘掉。」
泉玉姬垂首摘下面纱,然後扬起脸,朝主人一笑。
眼前是一张娇美的面孔,她年纪比云丹琉略长一两岁,正值双十年华,容貌像整过容一样姣好,眼角比一般人略大,鼻梁秀挺,下巴微尖,柔润的唇瓣红艳得如同涂过胭脂,整张面孔就像比照著画上的美人儿画出来的一样,属於标准的美人胚子。
程宗扬吞了口口水,「长得蛮可以嘛,为什么要遮起来?」
泉玉姬道:「奴婢穿过鼻环,怕有人留心看出来。」
「鼻环?在哪儿?」
泉玉姬翘起鼻子,果然在她鼻翼一侧和鼻间各有一个小孔。程宗扬试著摸了摸,见泉玉姬没有闪避,索xìng在她漂亮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泉玉姬唇角挑起,含笑任他轻薄,不敢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程宗扬摸著她光滑的脸蛋,有些怀疑地说道:「你刚才不还想杀了我吗?怎么突然这么乖,连魂丹都交给我了?」
「泉奴第一次见有倭人华言能说得这么好,还以为主人是冒充的。」泉玉姬带著笑容柔声说道:「直到刚才交手,才知道主人不仅是圣教中人,而且还蒙教主亲传神功。」
程宗扬恍然大悟,这贱人察觉到自己用的是太一经才连忙收手。自己的太一经其实非常之渣,凝羽本身学的就不对,自己又跟著凝羽错上加错。如果不是遇到殇侯这个大行家,恐怕早就练死了。
殇侯本身出自毒宗,对黑魔海巫宗的太一经也算不上jīng通。但毕竟在黑魔海浸yín多年,见识非凡,通过凝羽所知的一鳞半爪,推测出太一经所独有的运功经脉,经过他的调整,自己的太一经这才有了几分模样。
身上有这种功夫,本来很扎眼的。不过早在岳帅重创黑魔海之前,就很少有人接触过太一经,连小狐狸都没看出异样。除了殇侯和泉玉姬这样与黑魔海大有渊源的人,只怕没有人能识破。所以自己也没想过要隐藏,毕竟要说扎眼,九阳神功可能更扎眼。
泉玉姬道:「当初在建康,主人说来自南荒,奴婢仔细查过,并未听说南荒有姓程的世家,只是盘江路途遥远,无法查取实证。主人来自东瀛,却自称来自南荒,华言又说得这么好,这样偷天换rì的手段,果然是神出鬼没的东瀛上忍,难怪能瞒过建康那么多人。」
程宗扬松了口气,这贱人如此巴结,看来是真信了自己冒充的飞鸟上忍。不过自己在南荒干掉鬼巫王的事,黑魔海应该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剑玉姬并不是自己在南荒遇到的那个黑魔海女子?
程宗扬压下心头的疑惑,问道:「黑魔海的人为什么会对太湖盟和翻江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