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5章 君临港事变(上)
清郡王看着叶青出去,一时沉吟,脸色就有些阴沉。
和约定下,基本符合着朝廷的大政,想必父皇不会在这时迟疑,只要七天,正式旨意下来,经过青帝的公正,流程就算正式完成。
而接下来对汉国封疆裂土,湘北三郡在划分上就不再属于湘州。
但他毫无办法,对方宁愿将三年准备期缩减到半年,朝廷肯愿意付出湘北三郡……哪怕自己贵是郡王,也阻止不了这种交换。
“我回去助阵围剿外域舰队,有事通知我,就在这附近瞬息便至。”广国公递给他一枚玉符。
“明白。”
清郡王送走广国公出去,望着这一道黄色遁光消失天际,看着天晚不便回城,就一个人回到船上休息室里发呆。
空空的房间让他有点皱眉,夫人宁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这在新婚以来是从没有过的事。
“王爷,各大臣求见。”宦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清郡王压下莫名烦躁,吐一口气:“进。”
舱门吱呀打开,历时一群大臣涌了进来,湘州水师都督孙心博已明显投靠,这时都有些自责。
“汉侯选择了缩减时间,都没选吐出湘北三郡,这点实在是臣等失算了。”
清郡王支着手,听着众人谢罪,一摆手:“这事怎么能怪得各位,只是孤的确有些不甘心。”
听了这话,各人默默,平心而论,丢了这三郡,清郡王的实力大减,这可是沿河繁荣的郡市。
而且不吭一声就答应,别说前番战役阵亡者,就是平常路人也要笑清郡王懦弱,郡王以后日子更是难作。
但要是在这时对抗,不仅仅是和民心对拧,更是和朝廷大局违背,一旦坏了大局,清郡王就祸不可测……
思量着,嘉阳真人就说着:“主公,眼前朝廷大局已定,一旦有变,坏了大局,王爷,您虽是皇子,也担戴不起!”
清郡王沉默,转开话题:“传文给下游各州,这半年谁都不许借调运输船只给汉侯所用!”
众人听了,有些人就立刻大悟,这既显示了清郡王的不满,又不至于坏了大局,处置还算恰当,当下人人称是。
而孙心博眸子一亮,又看了看嘉阳真人,已明白些深意。
别说是郡王,甚至朝廷,虽不得不让汉侯开垦东荒,但谁都就没有想过让汉侯能成功开拓……至少现在不行。
而要是促使力量消耗在远程过程中,最后无功而大损元气,这自是最符合朝廷的利益别说是湘北要重新吐出来,怕连应州都不可保!
那时,就是一群秃鹫瓜分尸体的时了,这清郡王简单之间,看似意气,却下了一只好棋,也只有清郡王可以这样干!
清郡王因思虑而扫过众人一眼,虽有了应对方案,但心中清楚,这一轮朝廷固最终得利,可自己已输给了叶青,一时没有心思多说,也无法多说,只叹着说着:“你们拿个方案出来,怎么在湘南身上找补损失。”
“是。”
众人纷纷应下,都是告退离开,房间里又空空无人,这种人间繁华褪尽寂寞,此际一丝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升起在心。
这一刻他在清醒不过意识到其实自己这次是受到了重创,嘉阳真人曾暗暗说过着。
“主公,您一丝青紫还在,但不过是表面,内在仅仅是一股黄气了。”
“幸湘州水师都督孙心博已投靠,虽现在可能后悔,但再难别投,再这样就是三姓家奴了。”
“有此,黄气才补足,也尚未成青。”
想到这里,清郡王咬着牙,看着跳动的烛光,良久叹着:“我堂堂皇子,郡王,只落得一郡太守之实格?”
“不……或说被牺牲更合适,或父皇事先就已给广国公交过心,甚至在土德之前,就达成了和青脉媾和意向,以此基调,谈判才这样顺利。”
“那说来,自己跟叶青在这里谈判,不过是两颗棋子相争罢了。”
“不,叶青是仙人,仙侯,他的待遇在这一局中肯定比棋子好多了,至少是活动的車马……”
“而自己天潢贵胄,皇子之身,就这样被无视了?”
清郡王心中翻来覆去想着这一变化,猜测父皇和太子皇兄的意思,丝毫不敢和臣僚们商量,因这是人君的秘事。
良久有些苦涩叹一声:“这君心真是莫测,这天意……真是高远!”
王妃宁娟刚进门来就听见丈夫这叹息,她压下心中忐忑,面露关切:“怎这样叹气,不顺利么?”
清郡王一时没有说话,他敏锐发现妻子换了身衣裳……外面下雨淋湿么?
他还没想太多,只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上下打量着她的身姿:“你今天跑哪里去了?”
“按着夫君意思,一直在陪汉侯夫人啊!”宁娟落落大方坐下来,眸子里有点不解和委屈:“……现在或要称汉王妃了,人家可没给我好脸色呢。”
“抱歉,这几天幸苦你了,我刚才……有点心神不定。”清郡王回过神来拍拍额,歉意说。
“看你这说的……咱夫妻一体,何来两家之话。”
宁娟牵起他的手,心中微黯,刚进门来一瞬,她有着冲动要告诉夫君真相,哪怕冒着污名的风险,但随着夫君那声喝问,顿时心凉打消了冲动。
那可恶的龙女,还真是……让她说中了。
清郡王就说了刚才谈判时发生的事情,叹息说:“我本觉得,能用三年之期换回湘北……现在有点迷惘了。”
“汉侯的选择,看起来要效魏世宗突入草原,不过魏世宗最后死法,可是前车之鉴呐,他就这样有信心?”
“就算仙人不会死于寻常蛮族和荒兽,开拓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干,至少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能见效……汉侯,有这个时间么?”
“夫君说的妾身不大懂……不过你是皇子,大蔡朝,岂是一州一藩所能抗衡?”宁娟软声宽慰。
她是非常聪明的女修,暗想今天自己被亢的遭遇,或对方已设了套让夫君和朝廷来钻,可惜她现在没法点破。
“希望如此。”清郡王哑然一笑,心忖女人懂什么,和她说这些都是白费力气。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对郡王夫妇都善于演戏,轻声细语间相互谈心,实则谁也没有暴露自己的糟糕心情。
随着夜幕降临,很快有仆从进来点起灯烛,呈上晚餐。
自皇宫里带出来的宦官和宫女,每一次见到王爷和王妃的融洽相处,没有人不觉赏心悦目这真是金童玉女的一对璧人,天作之合。
皇家日常的礼仪规矩很重,用餐的时几乎都不说话,而且一大帮人伺候,不好多说着,夫妻各自吃自己的食物,过后叫人撤下碗碟,又一帮宫女服侍着洗漱,随后就到了睡觉时间。
一切都和平常的生活一样,与叶青每晚开茶话会、交流感情的家庭习惯,这个新生的家庭还没有培养出娱乐活动。
当然,或有一件通用……
宁娟此刻承受着压力,愧疚又怜惜,今晚不知怎地身体里燃起灼火,服侍着丈夫宽衣,小手自然而然摸在他胸膛上:“总归汉侯的威胁消除了,咱们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清郡王点首,他谈这场谈判简直就是打了一场仗,而且还打输了,实在疲倦气馁,也没听出妻子暗示的意思,不多说吹熄了灯:“天晚了,明天和汉军交接的事务还多,睡觉吧。”
“……”宁娟手指微滞,体内灼火一下冷了,突有一种自贱卑下的羞愤感觉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自己这个王妃,真没有意思。
她没有表现出异样,低首默默除去自己外裳,光着身子钻进被窝里。
等枕边呼吸声渐渐平息下来,神识波动完全平静,宁娟缓缓侧转身子,刚才就似听到舷窗上有着动静,这时望去似乎几只避雨的麻雀在狭小窗洞里躲避暴雨,灰扑扑的翅膀哆嗦着,相互挤挨着取暖。
一片幽暗的斗室内,她的视线越过可怜的小鸟,望向外面黑暗中雨幕,透过遥远的东方天际,仿佛能见到那个女人口中的大海。
原本熟悉亲切的故乡水灵气息,在今晚变得局限、渺小、陌生起来。
这些天她看出来夫君所修是道门的,要兼容也只兼容同门,好像今天看见那个叫做江子楠的汉侯夫人,修的也是这个……
但无论如何,跟自己水德完全没有干系,就没法结成本命道侣,这在皇家和藩国中都是少有,足见此次联姻的匆忙。
宁娟一直随遇而安的性格,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艘巨舰虽雄武、华丽、光鲜,实际住起来实有点狭小了。
“夫君大概将我当做金丝雀了吧……”这女修心中冷静下来,感觉有些惆怅苦涩,新婚情热以来掩藏在水面之下的一些东西,开始水落石出。
或是从小众星拱月的皇家培养,夫君性格下那些顽石显出格格不入的疏离,硌得她心里生疼。
就修士来说,王妃之位固尊贵,不见得胜于天封……王府物质条件优渥,其实还不如地仙水府……
甚至剥除地位和关系,单凭阴神真人修为和水事精熟,她就职一郡掌水使都能活的自在。
这就是力量给女性带来的独立保障。
第856章 君临港事变(下)
而现在落到金丝雀的生存处境,别说和两位龙女比她们甚至在下土畅游了七十年海洋,难以相信她们夫君会不拘束着,而给予她们自由自在的经历总觉得和故事一样,不太真实。
可就连和妹妹红绡都不如,看的出来她和妹夫气运纠缠,水火相补,已结为本命道侣了。
让人好生羡煞。
和龙女自主的择偶不同,湘女传统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王妃在黑暗中微不可查一叹,终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决定将撞破汉王的秘密埋在心中……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夫妻两人同一个枕头,身子各朝两侧睡去,房间里陷入黑暗宁静,睡梦中她恍惚听到大海的波涛声。
舷窗上的几只灰麻雀中,忽有一只最小的将眼睛转过来,圆溜溜的很有神采,它就这盯着房间里看了会,眸子里人性化透露出一丝怜悯,扑翅飞到巨舰的顶层,落在一个身着白色睡衣的少女手中。
这少女手抚着灰雀的小小翅膀,目光沉静而若有所思。
“宁娟没有透露么?”一个少女在她背后探出头,几乎一模一样的风情,眸子灵动狡黠,笑嘻嘻地要去抓那只灰麻雀:“小雀雀,姐姐带你玩……”
“小妹别闹。”惊雨嗔怪说,天知道这妹妹在下土烤吃了多少种飞禽走兽游鱼爬虫,完全是屹立在食物链顶端的大吃货。
似觉察到天敌降临,灰麻雀立刻炸开翅膀要逃跑,在龙威下一个踉跄栽倒,让恨云捉住玩弄在手掌中。
此刻恨云脸上不见了嬉闹,眸子透着一丝金色:“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下次再叫她过来……可以深入交流一下。”
惊雨沉吟着点首,或和这宁娟性格颇有相似,她想到自己没遇到夫君,而遇到别的人,比如俞帆,结局是否也这样呢?
“其实在下土畅游大海的经历,妹妹你今天不应和她说这么多……太伤人了。”
“哼哼,下土有句话说得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敖恨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就是要让这女人羡慕而不可得,谁叫她以前欺负我来着……这就是女人的报复啊。”
“你分明是女龙吧?”惊雨失笑说,提醒:“别闹得太过分。”
“知道……”
姐妹相互窃窃私语一阵子,目光落回到桌上的东荒海图,又继续伏案工作……夫君就要过去东海,这才是眼下最要紧事体,而湘州则已可以放手,只要圣旨正式下来,接下来半年应没有什么意外了。
………………
深夜子时
暴雨中湘水滔滔汇入了千京河,一眼望不到岸的庞大舰队顺流而上,群星在夜空中巡游一样。
这是当先锋赶来的朝廷水师舰队,新式旗舰不多,多用来围剿敌舰,这些还是旧式舰队,因此慢许多,又有长河涨水不利因素,眼下才进入东屏郡北面地界。
“那不是就是东屏港么?”有人指着南岸港口,灯火通明和舰船忙碌吸引了水兵的目光。
“呵……这哪里还是我们的东屏港。”
有人冷笑一声,众人看去,只见舰长身侧,一个制服雪白的青年将军,一看腰间特殊的海浪七叠佩剑,分明是最近水师里最热门的法剑,顿时认出来人,敬畏躬身:“贺都督。”
不知他们,陪同的舰长维持着同样恭谨。
朝廷水师的大帅自不姓贺,这其实只是水师分舰队的副都督,在朝廷水师大都督手下,这种副都督有十几个。
这贺天明是排名相对后的一个新起之秀,但既是一支分舰队的副都督,那手下跟着他的舰长和水兵也当称一声都督,当然对分舰队都督,直接称都督,省去了姓,显的更尊重。
舰长听闻这人背景有点深,清楚自己接下来能否被拔擢,或和此人无关,但要坏自己事就很容易,是以很用心,引着到最宽敞的一间舱室门口:“都督请进,这里权作您的休息室,简陋了点,不过打扫很干净。”
贺天明进去扫了一眼,突眉皱起。
这舰长心说坏事了,赶紧寻思是哪里没有弄好,见这将军神情展开:“你先下去,有军情再来叫我。”
“是是……”舰长心道虚惊一场,赶紧跑开了。
“卡”
舱门合上后,房间里光线暗下来,贺天明抽出了海浪七叠法剑,盯向房间里一处:“是谁?出来!”
角落里空气一阵扭曲,显出一个道人,这道人看不清神色,只举起一枚带着龙纹的令牌,目光对视:“见过贺都督。”
七杀令!
贺天明眼神一凛,第一时间不是服从,而是起了杀心,这令虽本身就是强大的法宝,对方也是阳神真人,可是自己此时手中的权柄,只要一喊,绝不是这个道人能抗衡。
“杀之甚易,可杀了后果是什么?”贺天明肌肉一抽,沉默了,良久,收起了剑,心中微叹。
这一天终于来了。
自己是湘州水师中的一颗新星,罕有人知道自己快速窜起不是偶然,少年时受到北魏培养,由北魏的人杀人代替内地少年,再暗暗培养,受着北魏的好处太多,证据也太多,早脱不开身。
现在号令下来,虽这阳神真人可杀……可北魏只要把证据一送,别说是前途了,自己的家,自己妻儿,都得灭门。
这阳神真人见他放弃反抗之意,心中微晒,就收了令牌,带着一丝冷酷的微笑,徐徐说:“王上有命,七日内必须挑起蔡朝和汉国两家决裂,我就是为此而来。”
“汉国……我听说圣旨还没下来,天庭没有公证,叶青还不算正式立国吧!”贺天明皱眉,试探着说。
“等圣旨下来就为时已晚,怎,你怕了?”
贺天明沉吟一下,冷静的说着:“形势未明,我不便直接出手……不过放心,我现在就动用部下,这种小事还是能完成。”
他将麾下三十条战舰的人选逐一考虑,最后叫来一个性格最莽撞舰长,吩咐说:“待会制造一起水上事故。”
“这……撞船?”舰长有点吃惊,看一眼外面繁忙的君临港,他虽莽撞还是能分辨一点军情,不由小声问:“不是说朝廷和汉侯在和谈了么?且都是民船呐……”
“这就是朝廷旨意,以打促和,你明白不?”贺天明瞥了他一眼,暗示后,又淡然说着:“民船怎么了?撞的就是民船,要是撞军舰才真是闹大了事。”
舰长‘哦’一声,职业军人对于镇压暴民手熟,不疑有他,反很是积极地说:“我这就去做……指标是要撞几艘?”
贺天明想了想,心一狠,说:“能撞几艘就撞几艘,十艘之内我保你无事……不过事后你要调离岗位,记住别透露出去。”
“好!都督您只管等着瞧吧。”舰长只当做是秘密任务,笑着应声下去。
“别怪我……”
贺天明望着他离开身影,苦笑一声,回想了一遍此人履历,觉得不会有问题这人并没有后台,不会追查。
而自己故意拔擢这愣青当舰长,还有着恶名,谁也不会奇怪他的莽撞,还不就是备着有这一天,拿来做刀?
刀用完了,自是要扔。
他现在担忧自身,虽有着这手,但怕是前途也没有了,想着这个,心思越是冷硬如铁,叫出阴影中立着的阳神真人。
“还请尊下过去监视,一旦完成,就暗中抹杀,最好制造成意外。”
“善。”真人点首,培养一个人到这高层不易,能不牺牲就不牺牲,而且接下来要是事情不顺利,仰仗此人的环节还很多。
“接下来还有七天时间,这一局敌明我暗,要的就是步步连环,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还有,要记住破局的关键是清郡王……和湘北。”
正说着,直听先是吵闹,接着就是怒吼声,再接着,就传来了惊呼声,以及嘎吱嘎吱的舰体破碎声。
一艘军舰对冲运输船,直直碰撞对方舰体。
军舰和民用运输船的牢固本就不同,而且占了体量优势、法阵优势,说一撞即溃有点夸张,但有心对无备,军舰的舰首对上运输船的中部,仗着高度一下就是碾压上去。
连续几下,这舰就破损进水,怎管损也阻挡不了下沉速度,上面载着三千流民连家带口都沉了河,有人在水中高呼:“救命……我们都是湘州百姓啊……”
“杀的就是你们这些叛徒!”军舰上的船长只是哈哈大笑,命令的说着:“碾下一艘!”
猖狂!
连自己人都高喊着:“都督,钱疯子又发疯了!”
“钱疯子又发疯了!”
“住口!”远处传来了声音,却是有着一个汉将闻讯大怒,十数只舰队开了过来:“汝等怎敢?”
这钱疯子自持有朝廷,这时不知死活,还继续撞去。
“轰”又一艘民舰撞开,冰凉的水卷了下去。
“开火!”
“轰!”一大团火焰自这舰上炸开,眼睁睁看见着这钱疯子燃烧在火焰里,贺天明突惊喜。
首先用不着杀人灭口了,其次就是应州轰击朝廷舰队是事实。
“打的好,这下我责任就轻了。”
顿时,浓烟滚滚,一时间,彼此号令和呵责,响彻空间。
第857章 传报
天文潮汐覆盖千京河中下游,元磁混乱,地网又没有铺展到湘中,两家水师的报告都在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直到凌晨,才传到丰良城附近。
第三天上午,天一样的风雨沉暗,正当叶青和清郡王在船上继续会议,交流一些交接事务的细节准备,术师匆匆进来,递上了关于此事的报告。
因是交接,三家不少人都参与进行,主要都是臣子干活,几个主君都是闲下来,这报告一出现,就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
它是最先递交在叶青手里,明显因湘北地网,汉侯府效率在这一刻胜过半筹。
“湘北君临港事变……昨天晚上?”
叶青眯起眼,没有大怒质问,只是抬起首看向对面清郡王,似在判断蔡朝制造此事端的可能性,随即不动声色把报告传过去:“诸位,不妨都来看看。”
清郡王的主座离客位更近,接过浏览着,才看了一眼,就皱眉:“这事绝不是我们下令干的。”
发生了什么事?
红绡特意坐离叶青最远,这时就眨眨眼,竖起耳朵听着,不过叶青微睨了清郡王一眼,没有回应清郡王的辩词,接下来就没有人吭声。
一片沉默气氛中,这份报告在一个个人手中传递过去,事变惊闻传开来,以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姿态,“轰”的打破了会议室里的气氛。
“驱使军舰撞我民船……这就是你们朝廷的诚意?”关羽冷笑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蛮夷果是无信!
清郡王方面,一个大将脸色涨红:“说什么呢,或只是航道事故,事情都还没弄清楚就……”
“碾了三艘船还不够清楚?我捅你三矛够不够清楚?”张飞大喝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环盯。
叶青挥挥手,让这三弟冷静下来,没有更多阻止。
“我方只是事故罢了,就算是撞,也只是撞了些民间,你方怎悍然炮轰朝廷战舰,难不成想造反?”
这话一说,会场气氛油锅被火星点燃一样,当场爆发,两方面的人,都是相互呵斥指责。
很快就能看出,诸葛亮的舌辩大占上风,除智商逻辑,叶青觉得或因他声音清朗而有穿透力,极快的语速还能保证清晰和语重,实在使人佩服。
最后大概是嗓子持久都有点消耗大,会议室渐渐冷下来。
宫人给众人送上茶水,而且自己方面的情报已送了上来了,清郡王看了,黑着脸,直指核心:“汉侯对此事怎么看。”
“就事论事,这个时间点……和约已确定,为何还有这种动作?”
叶青声音平静,可说出来自透着一种不容置疑:“就此事,我想你们得给我的人一个交代。”
一个交代,这样桀骜……还有湘州何时成了你的人了?
清郡王大怒,阴沉沉说:“就算是我方由于水路狭窄,撞了民船,也只是事故,炮轰朝廷战舰,性质就完全不同,这我方为了大局,已经压下这事,并没有出声,汉侯不要得寸进尺才好。”
后面的人都是颔首同意。
清郡王又说着:“汉侯回去休息下,到仔细结果出来,我再来拜访……在圣旨下来之前,无论如何都会有个定论,您说是不是?”
叶青微微颔首,看向对面的女人:“湘侯夫人以为呢?”
红绡暗叹了口气,她深受地仙父亲言传身教的熏陶,并非不通政治的闺秀,也意外这次事件。
对叶青借机提高价码,她不意外。
估计蔡朝在后面要添加一条给叶青补偿的附属条款,这是很正常的利益交换,蔡朝现在动作一切都是为了大势布局,为此不惜让步细节利益。
正是这样,才让这次君临港的“航道事故”变得不寻常,清郡王再怎么心狠手辣,都会顾忌自己在朝廷的分数,顾忌在湘州的形象,特别是这种三家争夺之时,大肆屠杀百姓,实是大失人心的败举。
但这不是她的事,只微笑说:“湘南方面没有什么意见,我想这事情不会影响我们三家既定的条约,只是元磁障碍,得派人亲去君临港调查,这一耽搁,汉侯不免要在船上多流连几宿了,您没什么急事吧?”
“没事,这船上的景致颇美妙,郡王的招待……体贴周到,我还是很喜欢。”叶青缓和语气,斟酌用词说着。
虽有些心情不快,但他其实也觉得,蔡朝和清郡王,都不太可能作着这事。
清郡王虽对湘北利益怀有心思,在总体谈判上还是希望能达成和平,起身对着叶青说着:“汉侯信任的话,请给我们几天调查时间……汉侯这几日玩的愉快。”
难得,还握了下手。
相互摊开手掌以示手中没有石头、匕首……小型伤人武器,这是远古人类就有的传统,进一步自然演化为两手交握的礼仪,在人道文明都差不多。
这时两人还用力摇了下,都笑容和谐。
简直就差张照片或说是术师进行晶石摄影,不过估计到天旨下来,经天庭公证正式确定效力,还真得拍这么一张影象,放到各自官方报纸上进行宣传,震慑别的势力。
单从会议室的气氛来看,两面都真是友好和睦,谁也不认为,相互间会有不愉快的动作。
只是,上万的血,尚未消散。
势力就是这样现实,就算下面打得血淋淋,但这并不意味这血就能干扰着龙气只要基于战略大局得失,估判媾和的利益,胜过闹大事情,两方面的高层,都会默契压制下来。
会有一方,交出肇事者当牺牲棋子,避免事态升级成决裂和战争。
这种战略稳定是成熟政体的标志,无论对蔡朝,还是新汉都是这样,都对战争的开启慎而又慎。
不会由着以下克上来引导龙气。
不过,一回自己房间,叶青就铁青了脸,对一直跟随身后少女剑修说:“铃铃,你遁剑去调查一下君临港。”
“是,公子。”周铃在房间里盘膝坐下,毫不担心自己肉身安全,升起本命剑种,一道剑光,穿过了舰体法阵,向北而去,消失所有人视野中。
清郡王看见这一幕,微睨了一眼,就没有出声,这是叶青敦促的姿态,自己只能当没有看见,总不能阻止人家了解真相。
而且说实话,清郡王没有觉得这事大不了。
“根据初步情况,是个舰长卤莽,不过这人已经死了。”
“最多就是呵斥下这分舰的都督,贬上二级就可以了,交出去不必,一舰都沉了,造事的船长已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清郡王心里已经有了定案,回去自己房间,或是今天退场早,又一次发觉宁娟还没回来,就问陪嫁的几个水族侍女:“王妃呢?”
水族侍女知道他最近火气比较大,不敢隐瞒,硬着头皮说:“公主……哦,王妃又去了汉侯夫人那里,或是相叙旧谊忘了时间,有急事的话,要不让我们过去催一下?”
“她们有什么旧谊?”
清郡王笑一声,自宁娟坦诚她跟惊雨和恨云的矛盾,他对女人之间的事很是鄙视换做自己,岂闹成矛盾表面化引起敌人警觉?
女人再怎修为强大,还是眼界局限小打小闹罢了,于霸业作用有限。
望望顶上龙女房间的位置,入目只有天花板,深绿色法阵花纹屏蔽着神识,还隔了两层楼,什么也看不到。
新式战舰防御机制有点过于周全了,除非开启内部应急防御察看,但这动静就大了,有窥探的嫌疑,影响实在不好。
这让习惯掌控一切的皇子稍有点不满,虽是自己让夫人过去牵制对面女眷,且在自己舰船上不会有什么事,可总是这样不见人影,莫名一种不舒服感觉再度浮上心……同是湘女,和母妃贴心还是不如,且新婚后越见差距。
“不必催,等她回来了让她来见我。”
“是。”
眼下事情繁杂,湘北又闹出事端,清郡王无心多管女人这些小事,只对跟进来的嘉阳真人说:“你立即阳神过去,调查君临港的航道事故,要是和我所想差不多,那就直接用王命旗牌处置了。”
虽就藩了,但终是郡王,临事这样处置并不算过分。
“王爷这面的防卫?”
“条款已定,不会有什么关碍,且广国公其实还在附近,我不会有事,倒是你,多带几个人,防止叶青派的那个剑修,弄些花样。”
嘉阳真人自是清楚同阶剑修的可怕,此时只一躬身:“遵命。”
他一出去,清郡王又叫来一些人,合计换回湘北三郡利益,都一筹莫展,皱眉看向角落里的中年水师大将:“孙提督有什么想法?”
孙心博新人难得与会,其实十分不想发言,这时被点了名只能暗中叫苦,小心翼翼说:“现在怕是很难……除非叶青要的补偿太大,可两面都是意向既定,谁也不愿意多生枝节。”
“你是说本王多生枝节?”清郡王扫了他一眼。
孙心博一阵冷汗:“下官不敢……当然,朝廷施压能大些,汉侯或会让步,我们就能借朝廷重提湘北三郡的事。”
几个人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推出一个倒霉家伙说了实话,谁都看出来主公不甘失去湘北三郡,可谈判无非是实力,单凭现在丰良城一郡,怎和汉侯应州九郡、湘北三郡、湘中三郡相提并论?
清郡王听得脸色有些不快,显是清楚这点。
第858章 闹剧(上)
其实早在广国公插入,谈判主导权就已不在自己手里,要不主持者,还是可以借朝廷之势给自己谋取些利益……叶青这家伙,一定就是看清楚了这点,才不要脸提出要吞湘北的吧?
“王爷,您还有什么事?”
“算了……你们都下去吧。”清郡王意兴阑珊说。
他这些天算看明白了,这帮臣子的能力,未必输给叶青班子多少,但文臣武将立足在蔡朝的体制上,并没有真正效忠自己,关键时就什么事都不顶用,还不如嘉阳真人和帝都调来的几个真人管用,至少能充当耳目和打手。
而无论是湘侯,还是汉侯,只关键的是,统一下土,称帝建制,又阳化带上来的班子,都是忠心耿耿,形成一套稳固完善的班子。
虽不是绝对,但想挖墙角,实在有点难度,而自己却处处受制。
等部下都走了,他徘徊沉吟,注视壁挂地图上湘北三郡……
“真是心痛啊……就没有办法了么?”
房间里灯火寂寂无声,留有女子的幽幽体香,但这时空空没有人回应,不知道怎么样,他有些想念自家夫人老实说,这女人平常其实还是挺贴心,和母妃也就差了一点点。
事情会有转机的吧?
推开舱门,在甲板上,眺望烟雨中的北方,四五个人破开屏障,在半空中对着一点首,就消失在天空上。
旗舰顶层,灯火照着室内,叶青和全家一起吃饭。
比起昨晚来说空位很多,实际只有貂蝉和芊芊,叶青知道周铃还没有赶回,多半是她做事严谨细致,故探查久了些,只是龙女两位还没到:“怎不见着惊雨和恨云她们?”
“哦……她们还在画海图,听说推敲细节要很久,就说过晚饭不用等,这会大概还以为夫君还在谈判……等着你出来,给你一个惊喜礼物。”芊芊笑吟吟说着。
早晨和自家夫君一场游戏,又睡了大半天,她现在神情一扫几天倦怠,整个人自内到外都散发出光……不是幻觉,无垢道体清除疲倦速度很快,完美状态确内蕴光华,在暗室里能观察到她身上微弱一层白光。
貂蝉看在眼里有些羡慕,知道是芊芊受了进士天籍一个蒙荫名额洗炼,是羡慕不来的,此时微笑着压低声说。
“这事大司命殿下跟我们说了,就两位龙女姐姐以为夫君还瞒着鼓里,待会她们送过来海图时,夫君可别露馅,惊喜表情要真实才行啊。”
“惊……喜么?”叶青摸摸下巴,笑着没有多说,随口问:“王妃呢?”
“王妃?今天没见到她啊……”貂蝉美眸流转,她其实知道些,故意透着一点狐疑问:“你勾搭上了有夫之妇?”
“说什么话呢!我连人名字都不识,只是惊雨和恨云她们有事情……在交流关于东海的情报,上次水族大会她们走的路不全,湘伯带女儿去观礼过,熟悉南方水域和海域……”
叶青弹了少女的额一下,解释说到一半,突一道雪亮白光闪过心头,某种预感清晰起来。
似一波巨浪打来,巨舰猛烈起伏,及脚步声震动,连带桌上的灯火摇晃,透着不祥的意味。
叶青猛的站起身:“她们是怎么请王妃的?”
“还有什么,王妃还不情愿,恨云就绑着她来,都上瘾了。”
“糟了。”
叶青展开神识,侧耳分辨着楼下一大堆脚步声,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过,气运压制的感觉再度浮现自己是仙人自是看穿了命运迷雾,可防不住有的蠢蛋,却看不穿啊……
“惊雨恨云…可能有了点小麻烦,我过去看看。”叶青放下筷子,起身就去了惊雨她们房间。
…………
会议室
通过沿线短距离讯盘,此次冲突种种情报流转过来,都没有足够价值的关键信息。
现在没人觉得和约事情会变糟糕,三家会盟,除打酱油的湘南,两家都在镇定等候进一步讯息。
到第三天时,嘉阳真人的元神返回,详细汇报。
“并无发觉别的痕迹。”
“那个船长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只是向来残暴,多次发生袭击平民事件,因此到现在只当个船长。”
“据调查,这是舰长私人行动,而且身亡了。”
“应不是朝廷下的命令,不排除是汉侯的人,但除非一开始就不想和谈,否则对方没有这必要。”
知道上面没有关键事情瞒着自己,清郡王稍有些松了口气,心中又一时纳闷:“那是谁下的暗手?难不成还真是意外冲突?”
如果有这一双暗手的话,或正蛰伏等待致命一击。
“或说其实谁下暗手,还是意外都无关紧要,为了大局,黑锅我是背定了,又得给叶青让出点好处……那个家伙,不就是仗着自己仙侯践踏人间规则,要是有一天落在本王手里……”
“不过,消息似传的有点快速。”嘉阳真人最后皱眉说着:“冲突已经通过报纸或舆论传了出去。”
“这是汉侯自己作的事连开几家报纸。”清郡王冷笑的说着。
嘉阳真人听了不禁默然,他敏锐闻到了不妙的气息,虽说大政是汉侯和朝廷决心已定的事,但这情况大肆宣传,必是有人在兴云作雨推波助澜。
“朝廷撞击民船,汉侯软弱不敢反应。”
“汉侯炮轰战舰,朝廷软弱不敢反应。”
细查之下,这二个都对朝廷和汉侯的威信产生打击,再传的广些,或者还有事件,怕是不得不作些反应。
对这种事,清郡王立刻反应过来,只是此时心里惦着事,就皱眉沉吟:“或真是哪家在搅风拌雨……不过我们大计已定,又能怎么样呢?”
匆匆说了几句,就出来了,到了舱门,就清郡王立在门前,双眉压得低低,觉得一阵阵烦闷。
今天到中午还不见妻子归来,清郡王这几天耐性比过去小了很多,大概杂事渐少,关注落回到忽视已久妻子身上,再压不下来心中疑虑,恰在这时,跟随太监秘密禀告,说一件事情变得奇怪,夫人在汉侯夫人哪里呆的时间越来越久,而且每天回来都换一身衣裳。
这时,这太监过来了。
“王妃还没有回来?”
“是!”太监恭谨的说着。
“你们过去叫一下王妃……不,我亲自过去。”
王爷出行自是有护卫,特别是面对还是敌意的仙人,这种私事不好叫起广国公,于是一帮真人护卫跟在他后面上了舷梯,向顶层而去。
舰体甲板水平面上的建筑一共有五层,直到四层时,在顶层最后的一段阶梯前,清郡王回首看看后面一批人,不知道什么心思,挥手让他们停下:“在这里等我,有事情再上来。”
众人虽是心中奇怪,但不敢违抗,料想和约意向达成,也没有安全问题:“是,王爷。”
穿过雨幕,遥远的地平线后面。
广国公正和几个同道围攻一艘残破的弘武舰,突手中法诀掐动时错位了下,诧异转首。
…………
舱门吱呀打开的时,惊雨诧异回首,轻轻“啊”了一声,匆匆收拾着凌乱的海图和画笔,有些不好意思:“夫君这么快就回来了,谈判结束了?”
“中断了。”
叶青扫一眼里面角落的法阵里,果有个五花大绑的女人,摇摇首:“你们每天这么审问也太过了,正主都快找上门来了,放她回去吧。”
“啊,撑腰的来了……”
惊雨和恨云相识一眼,吐了吐舌,还是给宁娟解除捆绑,恨云更凑在她耳威胁:“记得和你说的话,你上次没告密,对不对?”
“你们……一直监视我?”
宁娟有些心绪复杂站起来,感觉门口叶青的陌生男子目光扫过来,再低头一看自己几乎暴露大片的胸脯上,顿时一手握紧前襟,掩住春光,一手匆匆捋顺了下衣裳下摆,稍维持住仪态。
其实绑的太久,衣衫还是明显皱巴巴,总有春光暴露在这男人面前。
此刻她也顾不得仔细整理了,就自叶青身边跑过去她这样聪明的女人,自知道小节不算什么,尽快离开嫌疑之地才是要紧。
冲出门的一瞬间,她来不及松一口气,就撞见一个熟悉的青年男子,脸色阴沉,丝毫不见了平日的和煦阳光。
是……夫君。
宁娟浑身一颤,顿时本能放缓脚步,要做出平常时的样子,但已晚了,清郡王这时死死盯着她看,似是难以置信:“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
宁娟对上夫君眸子里的灼火,低头看一眼自己凌乱衣衫,有几处甚至白嫩春光乍泄,再一看门后面跟上来的叶青,这一幕简直是奸夫****被捉当场的画面……不要太像。
“夫君,不是你想象……”她嘴唇蠕动着要分辨,已无力苍白,脸色委屈几乎要哭出来……怎会这样……
“我想象?”
清郡王目光看到她眼睛里面,冷静些,一把拨开她的身体,无视门口的叶青,眯着眼睛扫过房间里。
很快,他的目光就盯住了墙角零落捆绳,再一看妻子娇躯上随处可见的勒痕,顿时都明白,狠狠将宁娟拉到自己身后,盯着叶青,就要拔剑出来。
“我要杀了你……”
第859章 闹剧(下)
“清醒些!”
叶青似听到可笑的事情,但对男人此刻有非理智反应也是理解,眼见清郡王眼睛红着,就要抽出剑。
叶青耳朵微动一下听见下面脚步声,顿时也心里微惊。
一旦清郡王拔出剑,就真变成大事了。
只是川林笔记中,秘籍道法众多,这时只是一念,叶青脸上突露出了一丝冷笑,微不足道的吐出个字:“敕!”
这字清脆在小小空间内传来,十分清晰,远一点却不可闻。
一丝冰凉袭入了清郡王的心,顿时心神中泼了一下冰水,一下怔住了,手不由自剑柄上松开。
见他已经清醒,叶青就对恨云使了个眼色:“去拿件斗篷来。”
“嗯。”
因上面郡王一声怒吼,下面护卫都是大惊奔上来,看见王妃衣衫不整的,都是停住了脚步,脸色怪异起来。
更有些下意识暗觑着王妃的身体春光……不是存心找死,只不过惊讶下本能反应。
宁娟感觉到许多道目光灼视,羞愤已极,都有了想死的心,感觉到有人将一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抬头看不是自己夫君,是有着旧怨和直接导致此事的龙女恨云。
她裹紧了斗篷,一声不吭。
恨云不理,对清郡王笑一声:“我敖恨云做事敢作敢当,这几日宁娟拘在这里就是我干的!”
“你真要照顾自己女人面子,就让闲杂人等退下再仔细查吧,会水落石出,围着这一堆看笑话么!”
叶青一直没有说话,只隐隐压场,再有恨云这举动,泼了凉水一样,让一些人冷静下来,面面相觑。
清郡王也冷静下来,回首就看见了护卫躲躲闪闪的目光,心里大怒,又是“格”了一下如果之前还能忍住羞辱暗中压下事态,现在众目睽睽下,就不可忍了,不然皇家脸面何在?
“都滚出去!”
护卫仓惶退出,匆忙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上。
清郡王现在大概知道此事恐怕另有内情,但刚才妻子这番衣衫不整、娇躯春光让不少手下都看见就算果真没什么男女奸情,现在这妻子身上也有了洗刷不掉的污点。
他不觉是自己刚才处置失措,只恨恨盯了妻子一眼:“检点些,别丢了皇家的脸面。”
“我不检点?好,好……”
宁娟又羞又怒,本来就是让老对手拘着,还以夫君来了能给自己撑腰,才发现自己挑选的夫君,是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
堂堂地仙的亲生女儿,天庭正封出身,她心中蓦升起一股气来,寒着脸再不说一词……天潢贵胄,还不是怕仙人不敢出头,很了不起么!
清郡王现在不想和这女人说话,冷声道:“劳真君多等些时间,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我们再来继续谈谈。”
叶青微颔首,注视他拽着王妃离开。
“这下,事情有点复杂了……”
叶青叹一口气,没有看着热闹的愉快,毕竟这场家庭伦理闹剧中自己是奸夫这一形象。
没错,就是闹剧。
一路走来,叶青已习惯了利益冲突、力量对拼,因女人而冲突还没有几次,一时间倒是非常新鲜感,甚至于不太习惯了。
印象中就是当初童生时,那寇先生威胁索要芊芊,之后就是和俞帆争夺惊雨和恨云,还有秦烈找死惦念着鸠占鹊巢,尽数打包他的妻妾。
当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
和老狐狸的湘侯一样,叶青也早看出这清郡王的阳光面孔只是表象,估计是皇子出身从小受到宠溺太多,脾气比自己这地球现代独生子还臭几倍,这会肯定在想怎么弄死自己了。
“夫君……我们给你添了很大麻烦吧?”惊雨黯然说,她和小妹原本准备一份惊喜的东荒海图礼物,不惜每天绑着王妃来参详优化航线,没想到会弄成这样,万一谈判失败了岂不陷夫君于险境?
“没事,清郡王是清郡王,蔡朝是蔡朝,两者不等同,如果夫人你们这点小事都能毁掉谈判,那我看蔡朝也没有多少诚意,这和约不签也罢。”
“而且,说实际,这种事,别说是仙人,就是真人查下她身体内的精气情况,也就一清二楚了。”
“这仅仅是闹剧,清郡王很快会明白。”
叶青安抚她的脊背,宽慰一笑,此刻自要有男人担当。
“我只叹民心思安……可总有人,心不安,意不足,故种种莫测天意就假借而为,颠倒迷离,实是可叹。”
“等等……夫君怀疑有人动了手脚?”恨云有点疑惑,又有点委屈:“我和阿姐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不是你们这件事,你跟那王妃有旧怨,这是早就知道……我现在真正不安的是舰队冲撞之事,动用战舰这层的力量,可不是一般的偶遇巧合,而且难说还有多少后手。”
叶青停下,见臣子闻声过来,又解释说:“我怀疑有别家在背后黑手,之前已让周铃去查这件事的底细,估计她回来会有新的情况……”
贾诩忍着笑,正色说:“主公不必紧张,说的白一点,您是仙侯,就算真污辱了这王妃,只要没有直接捉奸在床就是没有明证,大局之下清郡王也得忍着。”
众人相视一眼,都是嘿笑。
君臣间又交流调整了下后续谈判策略的安排,就各自散去,这是和约签署以来的第四天,距离第七天圣旨下来,只有三天……就算有黑手,也要暴露出来。
最后见招拆招就是,风风雨雨走到现在,汉侯府又怕得谁来?
……沉黑的云层下,风雨连绵,一道剑光穿透雨幕,自北呼啸而来,剑光在半空中稍停,偏了偏首,瞥见巨舰一侧舷窗里的房间。
法阵屏蔽着听不见声音,能见到朝廷的王爷拉扯着王妃,两人都不见平日的和煦或温柔,怒气冲冲争吵着,不亲眼见到难以想象这样的俊男美女,在争吵时也会暴露出气急败坏的一面。
“真是大开眼界呢……”
周铃摇摇首,投入顶层一处散发温暖黄光的舷窗里,在穿过一道防御法阵检测的瞬间,她回首最后看一眼暗沉的夜空。
电蛇在黑云中蜿蜒,照亮着四方无极,都是漆黑,似一只巨手正在天空中搅动这片风云,雨变得更大了。
船舱
“你说当场痕迹不多?”
“船长吏勇,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向来残暴,这次发疯并无多少意外?”
“而且这船长被我军,叶火雷炸死了?”
“应不是朝廷下的命令,除非一开始就不想和谈,否则没有这必要。”接到了周铃的消息,叶青听着,沉吟着。
船舱里光线很暗,只一盏玻璃灯,此刻周铃薄薄纱裙,体气幽香若馥似麝,说话吹气如兰,叶青不禁心里一动:“铃铃长大了,是大姑娘了,惜还小了点。”
看了一眼她的胸口,叶青咳了一声定住神,在船舱内徐徐踱步,沉着脸思考着。
本来协议已立,大局已定。
不过现在却未必了,叶青皱着眉,他不是为了王妃的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不是根本。
关键是,自己是仙侯,龙女姐妹是龙女,而清郡王是郡王,都是大有气数位业,谁能拨弄?
叶青本无所觉,但是现在起了疑心,自就用上了灵犀返照大衍神术,窥探其背后,不过却有一股迷雾遮掩,看不透,看不清,再追究下去,一下就空了,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叶青眉一皱收敛了灵犀返照大衍神术,就知道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能这样对付我,单论修行,怕是地仙以上。”
“但我这样的人,时刻都有着所属德脉的直接关注,下面相互对抗和厮杀,无所不用其极,是合理的事,上面不会出手。”
“要是仙道出手,这痕迹就一目了然,就坏了规矩。”
“排除这个可能的话,那要作这个黑手,首先就是必须有着真仙,其次就是必须它本身气运,或者支持它的后台气运,还在我之上。”
“同样,是在清郡王、龙女之上,这样才能蒙蔽我的灵觉,甚至短时间内,拨弄她们的命运。”
“能到这步,就很少了。”叶青瞬间把握住了关键,眸子紧缩:“天下不超过二十个势力了。”
“而且,刚才迷雾虽大,我还是感受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想到这里,叶青眸子里,一丝杀意闪过。
良久,叶青拿定了主意,冷冷盯着远处,带着一丝冷酷的微笑,徐徐说:“铃铃,你再辛苦下,立刻回去,问下女娲,请女娲和三位道友,联合施法,窥探下这水里面的鱼。”
“我预料的是那个人的话,那同出一源的四位下土圣人出手,它必隐瞒不过去……嘿嘿。”说到这里,冷笑已经变成了狞笑:“要真是这样,我真不知道怎么样料理它了!”
周铃虽是天真朴素,但不是白痴,这样明显的提示,还想不到就傻了,当下她一惊:“难道是那位……”
“嘘,不要说它的名字。”到了真仙,提到自己名字,就隐隐有着感应,而下土圣人,淋浴下土天道,这方面特长更大。
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
第860章 质变(上)
深夜·湘州水师旗舰第三层舷舱
外面是冰冷暴雨和浪涛,里面透着火光,这原是郡王夫妇居室的客厅,现在临时改造成了场所。
整个厅都笼罩着法阵,中间方圆十米让一层明黄色帷幕围住,搭成四方帐篷,里面烧着火盆,透出红光,及汗水蒸发的水汽,与女人体香混合成味道,还有些药水气息。
清郡王独在外面徘徊,一个中年宫女捧着几样器具过来给他过目,就进去,不由停下脚步看过去。
帷幕拉开时显出里面部分,地板上铺着毛毡和薄毯,隐隐雪白的一只脚,葱蔻的五粒脚趾头在薄毯下露出来,更上面盖住看不清,只有帐篷一角火盆火光照在清郡王脸颊上,光影明暗不定交替着。
噗
帷幕拉回去,暗影笼罩住这皇子的脸,他收回目光,又踱步。
厅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男人,两个中年宫女守在门口,外面走廊上是亲卫拉着封锁,回拒任何外臣入内。
此刻帷幕里就传出一个老妇人的低声的劝慰:“这是最后一项检测了,王妃还是顺着点……”
没有回应,但没有反抗。
于是老妇人就接着说:“请张开腿……抬高一点……”
对贵女说这些话显过于羞辱,特别是老妇人用的还是平淡口气,在菜场上跟客人商量这块猪肉的感觉。
里面还是沉默,麻木一样任人指挥,听衣裳窸窣一阵,火光在帷幕上投落起影子,垫了枕头,薄毯滑落显出曲线,一座弯月拱桥。
这种环境下没有暧昧,只透着冰冷。
老妇人说了声‘得罪’,就听见一个女子的抽气声:“凉……”
“东西就是这样……王妃小声点。”
抽气声戛然而止,似白鹤仰颈鸣叫时让猎人一箭射中了脖颈,没了声息,只剩慌乱的最后挣扎,隐有指甲在地板上挠动声。
“别紧张……”
老妇人还在循循善诱:“可能有点不习惯,您放松一点,按老身说的做,一下就好了……”
几乎随着劝诱话音一落,帷幕起伏,里面灵力产生空气溢流,还隐隐女子呜的一声闷哼,噎着了一样,有些慌张急促呼吸,又竭力压抑,帷幕外几乎就听不见。
更别说大厅法阵外面,估计不会有任何动静。
这女人还知道要脸……
清郡王面色好看一些,又来回踱步,眉深深皱起,刚才兴起的两种念头在心中反复交织,火光透过帷幕照在脸上,一明一暗挣扎。
夜雨中目击者不多,外部事态最大限度压下来,目睹捉奸场面的护卫全用“王妃和汉侯夫人闹别扭”来搪塞,又下封口令,准备过两日圣旨下来就调回去。
朝廷会让他们怎么样守口如瓶。
但在内心他无法自欺欺人,不觉得此次屈辱事件就这样简单,或者……不能这样简单。
清郡王停下脚步,望向壁挂地图的湘北三郡,目光一闪。
“不行,没有用……就算宁娟让叶青侮辱了清白,朝廷最多就多提点条件……在议和大局前,一个王妃清白有什么要紧,又不是太子妃……”
“要是普通女子,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事后一段时间,必静静赐死,对外报个病疾,不过她是水伯之女,或朝廷会让我忍了……反正女人多的是,赏下几个高贵的美人来补偿!”
“两方面,都会把丑事掩盖下来,就跟之前我让人掩盖湘北航道事故的上万血案一样。”
“是报应么?”
清郡王目光注视着自己双手,似沾着自己子民的血,又是自语:“这不是我的命令,但人死了,事情自是由活人定义……不是报应,是力量罢了。”
是和议中的弱者,就掌握不了主动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利益牺牲,怎豁出去挣扎都无法改变。
“我妄成皇子三十年,到了这时,才明白大局,以及权力的真谛!”
“仙人又如何?”
“除非只有一个仙人,或至高无上,要不就有权力,就有组织,想起我以前游离皇权外,还自以为潇洒。”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六龙,而游乎四海的理想……现在想来简直是小丑一样表演。”
“父皇和别的兄弟,会怎么样看我呢?”
这样想着,清郡王心情更是阴郁……
过了会帷幕拉开,一个年老宫女出来,脸上皱得跟晒干桔子皮一样,双目炯然,带着一种阴神真人特有的气息。
火光温暖洋溢在室内,却避开了她的身侧,显得一阵阴影。
清郡王收敛目光,皇宫自有很多不少特殊检测手段,这时用的都是宫里母妃带过来的老人,无虑外泄:“如何?”
“禀少主……”
这年老宫女是母妃的人,称呼的是少主,给清郡王呈上一份详细的检验书,压低声音简短说:“体表绳痕,可见遭遇迫胁……”
“体内无精,但不排除仙元不泄……”
“几项内部体征都没有交合形成的细微损伤痕迹,但不排除仙术修复可能……”
“因涉事人是青脉仙人,自带扭曲时序的仙灵力场,涉及到它的时光逆溯都会测不准,这几项常规检测都失效,以我能力也无法完全证实,除非请到更高一层仙人,甚至地仙……”
“这不可能请到。”
清郡王皱眉不悦,本朝太祖是地仙,但怎可能为这点阴私小事惊动?自己终只是皇子,不是牵涉国本的太子,对大局来说……就没有这样重要。
“少主说的是,不过最近一天时间还是能证实阴阳交融是天地之理,是有交合的话,最后一项深入检测,元阴里必有别的男子体气残留,除非连着王妃修为根基都破掉,否则就算仙术都瞒不过。”
“可见现在十二个时辰内,都没有行过房事,已可确认少主撞见的场面,纯粹是意外,其余……老身就不清楚了。”
这样?
清郡王心里一喜,又是皱眉,回想之前触目的场景,再想起宁娟五日前就异常……心中就有一种屈辱和不甘,不知从何而来,黑影在噬咬着自尊:“那超过十二个时辰呢?”
“十二个时辰后?”
年老宫女怔一下,摇首:“当就查不出,王妃是元阴深厚的真人,身体昼夜一循环,在没有承纳仙元精气的情况下,有能力化掉任何男子异气……但凡人之行举都是见微知著,昨日既非私通,推测到前面也是一样……就算有什么意外,王妃本人是无辜。”
对这句总结,清郡王黑着脸色,心说真要给人强上了,一句无辜能洗刷污点么?
“少主,听老身一句劝说,王妃是水伯之女,又是旺夫的命相,是真人还有温顺的性子,很是难得。”
“夫妻本休戚与共,偶尔闹矛盾是正常,捕风捉影之事再追究下去没有意义,易生祸端,让外人钻了空子……”
“皇妃说过您生在皇家,就是易受鬼神妒忌的贵胄,需时刻保持清醒。”
年老宫女目光炯炯,她不懂天下政治,但见多了宫斗黑暗,对皇妃和少主忠心耿耿,这番话就带着对年轻人劝诫的意味。
“母妃送行时的叮嘱么……”
清郡王只觉浑身一颤,回想起尊贵淡雅的女子,青气一动,心中迷雾散去很多。
其实同样的话叶青也说过,但只会火上浇油,由自小带大的稳重宫人说来很有效果,或这是母妃安排在自己身侧的用意。
“多谢陶嬷嬷提醒……”
清郡王脸色阴晴不定一阵,知道这劝诫很对,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对这几日纷乱如麻的事态有了个直观认识……整件事都透着一种刻意。
宁娟不可能背叛自己,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最多是遭受迫胁。
而且政治上,刚刚在条约上占了湘北便宜,事情还没有落定,叶青这样枭雄会管不住下半身?
汉侯不大可能迫胁宁娟。
倒是龙女行事不遵循人间准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女人那点事,不就是这样肤浅么?
自己……或真的冤枉娟儿了。
清郡王送了老宫女出去,心底想通了整件事,一时视野开阔起来,说不清楚内心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他是非常聪明的皇子,一旦冷静了情绪,理性就回到身体里,心中更大疑虑升起来:“汉王妃拉着宁娟画海图……这是多久前?”
“而宁娟每天被拉去都不敢吱声?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汉王妃手里,当我是傻子么……”
清郡王想到这里,脸色稍变,连着门外风雨打在身上都不觉。
而在这时,帷幕内宁娟端坐起来,对外面的人影几乎是无睹,只是将身上衣裙收拾的干净。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要不是我一点爱慕心思,哪就半顺半推的成了这门婚事?”
“我真不肯,父亲也不至于把我牺牲了。”
“水府岁月,清修寂寞,只要忍了,还是有机会成就真仙。”
“哪是现在这样羞辱?”
“罢了,也就是虚与之事,余下一心修道就是了。”想到这里,她突然之间心里一痛,楚然叹息。
第861章 质变(下)
旗舰顶层·龙女休息室
几案上放着一只水盆,正亮着莹光,显出楼下景象,一个额缀暗金色明珠的少女以手支颚,凝神观察里面事情变化,这身姿静雅的样子,正是惊雨。
舱门一声推开,恨云拉着叶青进来:“夫君快来看。”
“镜花水月?”叶青一眼就认出了法术。
惊雨颔首:“小妹在给王妃斗篷上设了暗手,我们姐妹合力施展一次仙术,撞见这幕。”
叶青扫一眼水镜里面,感觉王妃的姿态有点不堪入目,连忙避开,待得那段过了,才没有避嫌,坐下来看事态演变。
表面上看,有点是地球时每晚八点档黄金时间,坐电视机前观赏一出家庭伦理剧的感觉。
恨云很有八卦,自己津津有味看着不说,笑嘻嘻给叶青解释:“阿姐担心王妃受不住郡王逼迫,会曝出我们早有预谋去东海的事……我觉得不一定,那女人跟阿姐一样是认死理,还很闷……夫君你看看,那东西进去,她忍着不出声,嘻嘻……”
“敖恨云……你够了!”
惊雨怒瞪了小妹一眼,不敢和叶青对视,红着脸小声说:“夫君别听妹妹乱说……我们之前商量,有备无患,万一有变,夫君就得做些准备,我总觉得这和议事情太过顺利,叫人提心吊胆……”
“别看小妹口上不说,她由水路秘讯跟君父联系过,对于湘北的事变,君父叫你当心,他说当年的那布衣天子就是这样,步步积累得到最大投资机遇时,引来了连环相扣的大灾劫……反面例子来看,那些道路中途顿步、甚至崩解的诸侯就是前车之鉴。”
叶青从善如流点首,并不说自己已找到了暗手,他一向很重视夫人好意提醒,这时将最近事态考虑了一遍,思索除了湘北,自己是否还有别的忽略。
画面转到清郡王,叶青几乎隔着水镜盯着对方眼睛,目光微微一凝:“他觉察到了异常了。”
“不至于吧?这家伙让夫君玩弄在手掌上,很蠢……”
恨云诧异,她看见宁娟都还没招供,甚至问都还没问。
“非是蠢,这是受了某种气运蒙蔽,男人关切自己夫人……换成我也一样,只是不会被气运蒙蔽,处理手法就会成熟些,至少不会让夫人受这种难堪。”
叶青眯起眼,盯着里面郡王:“气运不是万能,皇子都是天生政治动物,一旦暗示点醒了,本能就能感觉到不对……只是还不能肯定……”
“或说,要是我玩弄的话,就不止他一个人,而将整个蔡朝算计在鼓掌上,出身皇家,自不相信我区区一个新列诸侯能办到。”
房间里一时沉默,惊雨感觉出事态异样,恨云想了想,目光落在帷幕中半裸的王妃身上,将手指点在水镜上。
帷幕里衣服悉悉索索声响,宫女服侍着女主人穿上衣服,问:“这件斗篷,要不要……”
“给我穿上。”
宁娟冷淡说,带着一点讽刺:“比起男人,它还保护了我一点名节,不是么?”
清郡王皱了下眉,没有表现不满,很有耐心的立在外面等着。
少顷,宁娟披着素白斗篷出来,俏脸挂着寒霜,眼神有些宁静:“王上,我回去休息了。”
“等等。”清郡王叫住她。
宁娟回首盯着这个男人:“你还要做什么?”
“夫人……是我对不住,冤枉你了。”清郡王叹一口气,算是体谅到了妻子一点心情,上前环抱住她。
宁娟挣扎一下,就不动了。
按说夫君这迟来的拥抱应能消解一些怨气,但她是非常聪明敏感的女子,能感觉对方嫌恶未消,结合性格来看,应还是觉得自己行为不检丢了他的脸面……
“不休掉自己这女人,或只是现在只剩下了一郡之地,还迫切需要联姻稳固和湘州水伯的关系罢?”
这一瞬间,宁娟突意识到这个男人气息都透出虚弱……
原本这皇子落难的虚弱,很容易激起女人的母性,但她发现自己对这样的拥抱已没有多少热情。
“我怎会看上这个男人呢……”她黯淡想着,意兴阑珊。
“我想问问……她怎胁迫的你?海图又是何时画?”清郡王盯着她的双眼,循循善诱:“别怕,就算有威胁,实话说出,总归我会给你当后盾。”
宁娟脸色微变,这话说出来,就是一场大风暴。
整个朝廷,都会震动,重新考虑议和的条款是否疏漏了?
谁也不是资敌的傻瓜。
而且那个可恶的龙女……
“后盾,种种表现也叫后盾?”
或是消退了心中感情,宁娟开有些鄙视……
宫女这时撤下帷幕,火盆照亮了客厅,火光摇曳间,王妃深吸一口气:“真要说实话,夫君?”
“没关系,现在事情闹也闹过了,结束了,我相信你的清白,有什么事情也不是你的错,有什么不好说呢?”清郡王笑容阳光和煦,似浑然不介意的样子。
宁娟这次看到男人这种阳光笑容,突有些恶心,觉得难以忍受,她淡淡说着:“我看见的是,签约前在绘画……因五年前各州水伯都去东海水晶宫给龙王祝寿,人族和龙族自相互隔阂,为避免摩擦,水路不是同一条,惊雨和恨云两人要我绘出营州出发到列岛的海下图景,我心念夫君利益……”
清郡王心中急速思量起来,低语:“听你这样说来,看这情况,汉侯明显早有计划……只不过他还是贪心了点,肯放弃三年准备期换做半年,也要吞下湘北三郡,才这样急?”
“要不要报给朝廷?”
“这件大事上,别说是冲撞事件,又或是王妃清白,根本无足轻重,别说是父皇,就是内阁宰辅都毫不在意。”
“但是汉侯早有计划,本就奔去东荒去,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朝廷赶着汉侯去就藩,是相信短时间内形成不了威胁,而现在一来,这可能性就未必了。”
“朝廷衮衮诸公都会警觉,重新审视叶青的提案……自己是看不出问题,甚至广国公也没看出来,但满朝大臣不是吃白饭,总有能发现汉侯某些的图略。
“又或真的看不出来……谁都没见识过它在地面上怎么样演化,但没有关系,有力量在手就行了……朝廷肯定会施压敲打叶青,延长谈判时间,以他反应中判断,并进行推演!”
“不会轻易给汉侯龙入大海,虎入山林的机会。”
“无论汉侯有什么图谋,他要生存下去,必最后让步,而我因这项发现……定会被朝廷明斥暗赏!”
“只是这样一来,王妃的事就得被更多人知道。”
“罢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清郡王沉吟一阵,目光望向壁挂地图上的湘北三郡,发现困扰自己多日的难题死结,这瞬间终解开,心中一片平静,咬着牙狞笑起来:“叶青,可诛。那两个贱人也可诛!”
“啊!”
宁娟呼一声,眸光黯淡下来:“你说谁是贱人?”
听了这话,清郡王瞬时回醒自己有求于人的处境,又将她的湘水真人,及背后地仙老岳父考虑了一遍,说:“我刚才骂那两个龙女的恶毒,夫人可别误会。”
“哦……我还以为。”宁娟顿住声,吁一口气。
清郡王后退一步,笑了笑:“夫人今天晚上累了,早点去休息……我去书房议事,或你现在还有点生气,但你以后会谅解,日子长着呢,我们还得过一辈子,你仔细想想。”
说着,他就出门而去,倒灌进来的冷风夹着骤雨,将屋里炭盆火焰吹灭,只剩下灰尘。
宁娟苦笑,夜风带着雨点,顺着洞开的舱门吹进来,冰凉透体,这个仅着一身单薄中衣的王妃,就这样一个人蹲在了空空的房间里,黑暗沉浸让人窒息,但对于黑脉的女修来说,比与心中的空虚还要好过一些。
旗舰顶层·龙女休息室
见此情况,两个龙女面面相觑,甚至恨云都默不出声。
“收了法术吧,不要再伤害这个女人了。”
“之前所作所为,或是外人拨动气数,但是现在你们继续的话,就不一样了。”叶青有些苦笑:“就算你们之间有些仇怨,也不至于陷人到这样。”
恨云有些不满,正想说话,“敖恨云……够了!”惊雨冷冷的盯了小妹一眼,阻止她说话,回身对着叶青一拜。
“我和妹妹德行浅薄,行事荒唐,酿此事端,还请夫君降罪。”
“夫妻之间,说什么降罪,以后不这样就可。”
“夫君,那这郡王好象猜出些事了,这怎么解决?”恨云不甘心的说着,她其实也是一心为夫君考虑。
“哼,我堂堂汉侯,所成之事怎靠这阴谋诡计,罢了!”叶青突冷冷一笑,说着:“就算蔡朝看出点问题,难道我的大事就不成了?”
“要是我所料不差,如果愿意和约,那会迅速下达圣旨,要是有变化,现在撞船事件还不足,还得别的事引成理由。”
“传令下去,命周瑜戒备,防备事情有变。”
转眼,见着两个龙女的神色,想到了刚才湘女的样子,突又笑了,理解了她们的心情,伸手抱住两个:“我只希望你们不变成这样过分的人,别的难道我还会怪你们?”
“天大的事,我都承担了。”
第862章 第二次事变(上)
六月初五·清晨
君临港建立在东屏山余脉和平原的交接所在,恰是一处深水良港。
这里水乡之地,所谓东屏山只高一点丘陵,余脉只是一个山丘当地就称西山,山丘放在平地上不起眼,但临河足形成落差,一道弯月型探入河中山体让千京河的南岸线在这里向北拐个小弯,成了天然避风港。
山体和平原间怀抱着就是港口的西部区域主要是军舰停泊码头,水深而区狭,适合重舰停泊,而东部开放区是民用码头,水浅而区宽,适合吃水较浅的民用船只停泊。
几个月前叶青登陆时因港口设施破坏殆尽,就在民用码头隔着百米停船,让将士牵绳涉水上岸,现在不用这样危险,原木构建大大小小岸桥深入河道,可以直接下船步行上岸,或车辆搬运行李上船,忙碌有序。
现在风雨变大不利于航行,及三天前“航道事故”而导致了风声鹤唳,准备上船北迁的流民都停顿下来,临时就地安顿在临港县这县和真君舰大战时破坏厉害,原住民不是死光了就是迁走,港口附属汉军出动帮助搭建木屋,顺带收拾一下附近村落废墟,挤是挤了点,倒勉强能在暴风雨中有个躲雨安歇之地。
在港口南面就是这个小小营区,偶还能听到隔壁的哭声,在汉侯消灭外舰的这些天里罕见,引起许多流民侧目叹息。
“唉……听说隔壁二丫家都沉了河,留下没有赶上头趟船的小姑娘,才七岁,真是作孽……”有个衣裳还算干净的中年人叹着。
有个商贩脸色晦暗,闷哼一声:“赶什么头趟船?赶的是黄泉路……我就说去应州没有好事……”
中年人脸色微变:“嘘,汉侯的坏话你也敢说,当心报应……而且他老人家也是好心,这叫人各有命。”
又有人嘀咕:“我倒觉得奇怪,这段河道是受龙王庇佑,风浪小不说,陆家云家航船的都是老把式,前两月来来往往几百趟都没出事情,谁想会翻船,还一连翻翻了三艘,说是航道事故,我不信。”
听了这句,场面沉默起来。
唯有小姑娘嘤嘤泣声在雨中清晰,招魂一样让人悸动,终有个年轻汉子起身过去,有个老人在后面喊:“良生,你去干什么?”
“抱她……过来。”称良生的汉子有点木讷,但体格颇壮实,周围人都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老人皱眉:“抱过来谁养?你连个婆娘都没有,你爹临走的时可……”
“我养。”
这一句就让周围人没话说了,说实在乱世里妇孺老弱都是负担,除自己家里人迫不得已,谁愿添个拖油瓶?
“这救济粮吃不了几天,分地后还不得吃存粮,你当族里的口粮很多么,没有等秋收就饿死你……”刚才老人似是他亲族,对于这种事一下变了脸色,骂了起来。
这匮乏百态,有人暗中鄙视,有人不理会,有人劝的说着:“您老消消气,良生体格壮,去工坊没有问题,甚至可以去当兵,未必要等秋收才有粮……”
说起这个,就有人羡慕,水乡能长这样壮少有,符合应州需要的不多。
很快话题就转移到大伙最关心的生计:“听说工坊里要认几个字,数几个数,我们这批都是冲着这点过去……工钱高点?”
说的半响有人冷笑一声:“官军锁河,眼下还能不能过是个问题,别淹死在水中喂鱼。”
众人对他瞪一眼,却不说话了,半响有人低骂一声:“咱还是湘州百姓,郡王还真下得去手!”
“动起手来,谁管你哪里人?”
正这时听到了锣鼓声,远处有撑着雨伞小车推过来,上面架着口锅,几个管事在发口粮馍馍,喊着“不要抢,都有”,靠近这片营区最后一段。
因军管制度划分方方格格,不允许流民随意行动,只允许在小营区里说说话,且为了防止骚乱和疫病,连口粮都组织分发。
蒸笼上罩着厚厚白棉袄,拿到这面时热气腾腾,清甜香气让人肚子咕咕直叫,所有人都停下话,奔了过去……
大概麦子碾得不细,这种馍馍粗糙,比米饭差的远,在平日湘州人或有点厌弃,但现在饿急了没人管这个为避免流民精力过甚斗殴哄抢行奸,及减少粮食消耗,流民营里都是一天早晚两餐,分量不会饿死但不多。
应州出身的汉兵守着车,基本谁敢哄抢,当场格杀,久而久之没人敢犯禁,说来也怪,这样兵威下,刚才有人暗地发泄对汉侯迁移命令的不满还是有,大多数人都对这种人远远避开。
不管对汉侯观感怎么样,有吃食、还抱有点希望,就很难鼓动起反抗,而有重兵,更是产生了“感激”……于是这种维持基本秩序的流民生态,就是方圆几百里情况的生民写照了。
这一幕幕变成了情报、筛选、汇总,呈在水师都督周瑜面前,他细致看了看,就很满意:“别处不清楚,湘北流民的稳定至少还能支撑半月,乱不了……朝廷水师还不愿交出肇事凶手么?”
传讯的术师回禀:“对面说舰长已身死,被我们炮轰,首级送往了湘中。”
“区区舰长算肇事凶手?才两年,我不信水师军纪败坏到这种失控程度!”
周瑜冷笑:“……主公来讯中说的对,至少还有条大鱼藏在水师里……”
众人闻言,都是屏息等着主帅的命令。
周瑜此际一转口风:“西山炮台好了没有?”
“二十一座炮台,四百架雷弩炮,俱调校射程方位参数,就等敌舰突入……”
风声在旗舰上开去,化龙吟怒吼,扯开雨幕,白雾与长河浪花交织,形成一色。
一艘艘战舰冲破滔滔白雾,出现众人视线里,数量三百,打着蔡朝湘州水师旗号,细看是又一支分舰队的旗号,大多减速停船,又有三十艘没有降帆减速。
“来真快……不能让它们进来。”
周瑜观察着对面,对敌人这大风雨天操帆技术同很是忌惮,伸起了手:“起锚,迎上。”
水响连绵,三十艘战舰风帆不动,只有锅炉轰鸣、螺旋桨搅动河水声浪脱离泊位,滑出一条弯曲水浪,横列在对手前,背靠西山,一串项链一样,将这片军港泊区封的死死……除非强攻,否则再高操帆技术都不可能冲进去。
冲在最前的舰队不得不降帆减速,避免混乱撞击下同归于尽。
“真是拼啊……”
旗舰上贺天明望见这一幕,佩服对方主帅的决心,淡然命令:“打旗号,告诉他们我军要入港检修。”
很快,对面汉军水师旗舰上打出了旗号:“请绕行,否则开火。”
这样简单直白的拒绝,让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这边已经有舰长的骂骂咧咧:“这还是咱们母港么?岂有此理!”
“这还没正式封汉国呢,就成这样……”
“即便封国,普天何处不是朝廷王土,怎连入港都没权利了?”
看起来两面都是三十艘对峙,但汉军水师这面压力更大些,因北面赶过来的湘州水师舰队集群多几倍,除最前沿已闹过矛盾的贺天明分舰,还有“航道事故”又赶来了两支分舰队,在这场武装对峙中显而易见三倍。
贺天明知道自己底细,根本不敢多耽搁,直接喝令:“冲过去!”
“都督……后面章、钱二位都督传下旗号,要求您立即停下。”有着术师喊着。
几个幕僚眼看着后面两支分舰队抄上来,雷帆上已电光闪着,隐隐敌意将己方当成叛徒。
很多舰长看见这幕,联想到此前的“航道事故”和特使调查事件,心中一时震荡,而传讯术师更硬着头皮说:“后面还说出了事,坏了大局,就要您一切后果自负。”
“看来是有什么误解,我得去和二位沟通解释一下。”
贺天明叹息一声,心知此前调查组还是对自己权威造成干扰,寻常来说上面安排的紧急机制是有效,相互制衡。
战舰异动都会中断,连自己整支分舰队不能抗衡压力,幸北魏那面,还安排不少后手……
“你说我的家人已经转移?”
“是,不必担心,完成这事,你可以立刻离开,我大魏也要在北海建立舰队,王上有旨,你立刻去担任北海舰队都督。”暗暗有传声过来:“在大蔡你只是分舰副都督,在北海可是正经的都督。”
“罢了。”贺天明这样想着,黑光一闪向后面而去。
两个副帅已聚集在一条大舰的甲板上,见这同僚单身过来时,脸色稍好一些,目光还是很不友好打量着他,年老些的章副都督沉声说着:“贺将军,你欲何为?谁指使的你?”
还有一个中年的钱副都督语气和缓些,皱眉:“大帅有令,航道事故没弄清楚前,谁也不许异动……”
“但说了同样不许堕了朝廷威风!”
贺天明插话打断,很清楚自己成败生死就在此,目光毫不退缩和两个都督对视:“二位将军,你们或太久没回到湘州,现在湘州不是郡县,是藩国……王上是清郡王!”
两人脸色微变,进了厅,在屏风前站住了脚。
这战舰内自有屏蔽法阵,心说莫非实是清郡王暗中指使……派调查团过来只是一种场面?
再看贺天明年纪轻轻屡次有人提拔,真是背后有人?
不由得心里不嘀咕,水师是朝廷和地方合建,本身就水很深,各方面都有插手,清郡王母族是潇州人,多插一脚没有多少奇怪……
第863章 第二次事变(下)
时间稍退到昨夜
风鼓着暴雨,夜色深沉起来。
直到会议室召集了群臣,灯火煌煌,清郡王脸色阴沉,心中恼火而难堪……
现在手里就捏着广国公讯符,生怕透了消息,一个不小心袭杀当场……虽不觉叶青会胆大到这样,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风险不能不防着。
“主公召我等来,是何事?”臣子暗自讶异,感觉主公今天虽似心情不好,却不见了之前几日的消沉,恢复威福自用的信心。
“我在夫人里得知了汉侯提前绘制东海海图,为此……”清郡王扫了眼众人,神情自若,平淡说:“你们重新参详一下汉侯所提开拓东荒方案,看是否有疏漏或疑点,给我列册。”
众人面面相觑,心忖莫非又横生枝节了?
讨论片刻没什么新意,因这些都是签署时商议过,人还是同一批人,各家实力没有大的变动,哪会有新的疏漏疑点。
直到之前没有参与过讨论的孙心博出列,开口说:“臣下觉得……半年时间就是最大疑点,但自航运一点来说,诸位或不知水事,长河下游万里,去东海更是凶险茫茫,就算一年时间都未必能完成一次大规模迁移……如各州不借予船只帮助运输,拖上三年都有可能。”
“但叶青这样自信……臣下就忍不住怀疑,他是否有别的高效运输手段,而且疑点还远不止航运上。”
清郡王脸色稍许欣慰,幸自己招揽到了一个专业人士,点首:“将你所知都一一列来,与群臣一起参详。”
“是。”
孙心博知道自己这一举,就得罪了叶青,但自己既已经投了清郡王……而且由于跟龙族有仇,也不可能投叶青,还需要犹豫什么呢?
室内的讨论重新热烈起来,很快汇聚成讯文发去了帝都方向,风雨在外面凄迷而过,一只灰麻雀在舷窗上飞起,落向顶层。
…………
而在舰队上,谈话还在继续
“你说说,怎个章程?”章副都督脸色好转些,本着不得罪的心思,揣测模糊命令还真是孙心博滑泥鳅的风格,事成事败都可推脱……真是越老越胆小,半点不见当年纵横东海的风骨。
贺天明扫了眼两人,压低声音:“湘北三郡割出去,划给汉国,这对郡王来说,何其大患?”
“而且我记得……二位将军跟我一样是湘北出身,你们不觉得这有点巧合?”
“你……”章副都督脸色一沉,想到些,不敢直斥,压低了声音:“你这是拿着性命赌博!”
“你何必如此?你才三十不到,就已是副都督,日后还怕当不了都督?”
“我知道,就算成功,都种祸不浅。”贺天明站住了,凝视着两位副都督面孔上的皱纹,无声一笑:“我们都不说假话,这副都督到都督虽只是一步,要跨过去却千难万难。”
“有的甚至在副都督的位置上呆了数十年,都无法跨过这步。”
“大劫在既,风云变色,我才敢闯这个祸。”贺天明只淡然一笑:“我投的是清郡王,借此压一压,让这汉侯吃点亏,迫使改变利益交换,进而拿回湘北……这就是郡王的意思。”
“看看这里……母港都让人占了,还封锁着进入不得!”
二个副都督都是沉默,不是让这热血话语鼓动,不是怕了汉侯,而是想了很多……最近皇家水师第一舰队到下游,水师内部系统确透下风声,要有点收获,不能徒劳无功……
天庭禁止内战,但这这种摩擦上面根本不管。
贺天明看情况,心里一喜,忖思:“有门,只是这两人年岁较长,有妻子有家族,自不光棍,不肯轻易冒险。”
“其实要不是我受北魏压迫,也不敢行这事。”
就见着对面两人斟酌的说着:“此事,还需请清郡王……明确指令才行,否则我们担当不起。”
“哈,这事是能落明在纸面上?就算当面问郡王他也是不会认……我知道二位有着家人顾虑,没关系,我先上,汉军反击后你们自可被迫卷入……怎么样?”贺天明顿时鼓动着。
“不过这首功就是小弟我,二位哥哥不能抢。”
“这样啊……”
“这样……不是我们自己动手,有人免费当炮灰,何乐不为……”又有些忧虑,说着:“这……会不会动摇朝廷的和议大计?”
“怎可能?和议下两面都有默契,军舰对轰可跟欺负民船不同,提着脑袋的事,大伙都做做样子就撤……谁还真打?”
“控制好冲突,皇家第一舰队主力就要到了,这点摩擦算什么?”贺天明又鼓动的说着。
这话说得粗糙,但理不糙,朝廷就是道理,既清郡王不想让出湘北,朝廷水师舰队不愿无功,那……压一压又何妨?
两人相视一眼,心中微喜,传令让各自舰队展开队形,不再将目标对准前面的贺天明舰队,说着:“还是老弟有胆魄,那二位哥哥就搭一搭顺风车了?”
“多谢吉言!”
贺天明微微一笑,返回去,以政治投机来说服几个同僚策略是早就定下,他现在心中只是冷笑……又贪又蠢的老傻瓜。
望着他回去,两个都督都立刻改了颜色,“啪”一声对屏风行礼。
屏风后转出一个官员,顿使两人眼睛一亮,只见此人穿戴只是四品,面孔清秀,举止潇洒,令人一见忘俗。
但这时,此人脸色铁青:“这贼子!”
已经坐了,两个都督都躬着身子行礼,这官员就摆了摆手:“免了罢,商量处置这贼子要紧。”
此官员是田度,十三年前中同进士,此人立授县令,为政清廉,且极善聚财发展民业,两任后故转授知府。
现在又提拔到朝廷,有了四品,可所谓青云直上,但按照道理来说,两位都督谈不上行礼,但此人身上笼罩一层青紫,却是暗访的钦差。
章副都督钱副都督都躬身,不敢说话,暗里却有些不以为然。
“你们在想,不过是冲撞些朝廷规矩,有些年轻气盛莽撞罢了,何至于是贼子?”这田度冷笑:“这个贺天明仅仅是邀宠的话,虽也是罪,但还有些可讲可恕的道理在。”
“但此人投靠外藩,存意坏我大蔡大局,就凭着这心,就断无可赦之理。”说到这里,田度阴沉沉一笑,说:“内州是朝廷的天下,此人还以为可逃,不想天罗地往,倾刻就成。”
两个都督就不理解了,既朝廷怀疑贺天明行大逆,为什么还是坐看着此人和汉侯产生冲突?
这里面只是一想,就不由生出寒意。
田度这次就不解释了:“你们出去罢,监督下,你们不可上阵,一旦事变,立刻来告诉我,要是私下有一条船参与,我就立刻请钦差命牌杀你们。”
说罢,不等答话就进了内厅,坐下不言声,只是出神,良久,才暗暗叹一声:“朝廷疑汉侯深矣!”
四品还无法参与朝廷核心,但他是钦差,又有师生和同年,知道些蛛丝马迹。
朝廷本来想打发汉侯去东荒,但清郡王一道密奏上来,据说是汉侯早有预谋去东荒,顿时态度发生了改变。
汉侯虽是乱臣贼子,但十五中童生,一路连中到榜眼,这学问是不用说,而且步步布局,只是几年,就掌家族,垦族田,以后一路用兵,屡建功勋,到了下土更是青云直上,登上帝位。
要知下土虽不如地上,但是本质是一样,据说有宰辅专门寻到他科举的文章,读后叹着:“盛世之明相,乱世之枭雄。”
可见评价之高。
因此汉侯既未雨绸缪想去,诸公顿时警惕:“此人不会不知道,错过了这二十年,哪怕是真龙都得卧着难道可以在东荒短时间崛起?”
顿时就改了态度。
朝廷势力无孔不入,态度一改,一加关注,这贺天明自无所隐藏,暴露出来,而纵容他挑起冲突,就是使朝廷有借口暂停协议。
当然一旦完成这冲突,就是此人身死族灭的时刻了连着与他联系的北魏真人都得斩首送给北魏!
想到这里,叹息后,田度一丝杀机渐渐生出。
而最前面正在对峙的分舰队,众将和船长看见自家主帅安全回来,都松了一口气,之前调查的疑虑暗影消除,他们相视一眼都是默契看来上面高层已达成共识,自己只管执行就可。
于是等贺天明一归,只见众人都是躬身候命:“都督,请下令!”
“命令,立刻……”贺天明心中突悸动了瞬,有着浓郁的不祥预感,但感觉后面船舱里北魏的阳神真人正盯着自己,就压下去:“立刻轰击汉军水师!”
“遵命!”
乌沉沉的雷帆上闪动起了幽蓝电光,蛇一样连绵,并逐渐交接成网,如同一座雷池酝酿。
汉军这面,周瑜脸色一沉:“哼,看来朝廷果是不准备履行协议了。”
他的地位甚高,自有通报来获得全盘的消息,当下寒着脸命令:“升起法阵,舰队雷弩炮上弦!各炮台准备防备敌人后援舰队攻击……”
这个大雨的早晨,雷电声和钢弩上弦声,在港口上奏响。
杀戮的序曲,就压了又压的火药堆一样,自重和摩擦都到了冒出火星的临界点,场面一触就爆发开来。
第864章 汉侯起行了
“轰”分舰队才炮轰了过去,周瑜立刻命令:“炮台和雷弩炮,全力倾泻!”
既产生冲突,那就消灭朝廷的分舰队为上通常来说任何舰队都要避免和岸上炮台交火,因同样火力下舰船易损坏,而炮台不易。
也许朝廷和湘州只想产生冲突,但是对应州来说,既朝廷不肯履行协议,那尽量在有口实的情况下,消灭朝廷有生力量,才是正经。
只见这一瞬间,数百条红光轰出,雨一样倾泻而下,下一刻,雷云和蘑菇云遮蔽了港口。
“轰轰轰!”
在和议环境下,除等着将事情闹大贺天明,两个副都督完全没料到周瑜的反应这样强烈,并没有完全进入战争状态,切切实实让炮台洗礼了一回。
顿时船上炸开一团团火焰,士兵惨叫着跌到水中去。
“……汉侯水师动真了,快全力升起法阵!”
“钦差,怎么办,是打,还是撤?”
田度脸色铁青,从牙缝里透出二个字:“贼子!”
也不知道是说贺天明还是汉侯,又吐出一个字:“撤!”
顿时命令传下去,两支舰队灰头土脸冲出交战区,查看了下,损失不少,又望着那片水面战场目瞪口呆,两个副都督几乎站不稳,嘴唇更颤抖:“这怎么搞成这样……”
“都督,炮轰的厉害!”不少舰长冒着雷弩炮心神悸动,请示贺天明:“我们也撤吧,再闹大下去就不好了。”
“谁敢撤?”贺天明回首一看,见着后面两支舰队,法阵的电光已经亮起,死亡的压力直直压过来,当下拔剑斩了一个逃窜的术师,环顾周围,咬牙:“打下去,现在还能退?”
“轰轰轰!”下一刻,雷光炸开,照的水面一片血红。
………………
经过特使调查、沿路短程传讯站临时建立,湘中和湘北的信息链变得畅通,贺天明和周瑜两支舰队在湘北相互炮轰,这惊闻经过专用信息链飞速传递,第一时间传到了湘中旗舰。
得知上升到舰队级冲突,应州损失六条战船,而朝廷一支分舰队几乎全灭,众人哗然,这时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了。
但古怪的是,三家没有了动静。
值得一提的是清郡王这面今天没有与会,而湘南在这局没有大利益,红绡抱定少说多看的主意,继续打酱油到结束。
叶青在按惯例等清郡王的解释,至少他表面是这样。
而清郡王……
在自己房间得到消息时,清郡王脸色铁青:“朝廷只想造些冲突,有着口实,怎分舰队几乎全灭?”
“孙心博,你不是自言万无一失么?”
“臣……有罪。”孙心博跪在地上,暗骂了祖宗十八代,更让他忐忑的是,摸不清这主公现在什么心思。
“夫君,要不还是过去汉侯那面说一声吧?”王妃宁娟给了自己夫君脸面,在人前恢复贤惠体贴的姿态,似昨天的嫌疑和难堪、争吵、决裂都没有发生过,这也是湘女的传统。
清郡王瞥了她一眼,无动于衷,继续低头查看皇家水师第一舰队的航线图。
见此,群臣和伺候的宫人都小心不敢看王妃,但人心是非常八卦,越是这样场面上气氛越是怪异,唯清郡王自己没觉察到这点。
宁娟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十分难堪。
似乎整个场面是精致华丽的一张湘竹纸,正有条不紊谱写皇家礼乐,自己却是白纸上的污点……是礼乐中的瑕疵。
而想到昨晚回去后发生的事,更是让她心中充满愠愤。
“派使者去询问周瑜,天使既已来了,就把这贺天明的事,全权交给此人。”清郡王命令下去。
已发了讯文去帝都,现在完全就是等拖时间,自不会轻易给叶青答复:“请汉侯顾全议和大局,耐心等待结果,我们一定会把这事查的水露石出。”
“还有不管怎么样,朝廷水师损失这样大,汉侯也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才是。”说这话时,清郡王冷笑一声,年轻的脸上带着决绝。
………………
厅室·气氛沉默
诸大臣坐着,看不清神色,叶青摇湘妃竹扇徐徐踱步。
纪才竹递上来函文书:“主公,清郡王解释说……这事和朝廷无关,这样优惠条件都给我们,两家合议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不能让些动作干扰大局。”
“他们那面已命令拘押了贺天明进行审讯,请我们这面顾全谈判大局配合调查,这样才显的公正。”
叶青扫一眼纸面内容,看见第一眼就皱眉:“要我交出周瑜?”
“主公,不能交人。”贾诩忍不住上前一步,出言:“这看起来公平处理,但调查的人都是朝廷的人,怎么样说话都是由他们一言而决。”
“没有我们的人,还只是自说自话,要是有我们的人,就造成铁案了,到时主公就被动了……”
“孤明白了。”叶青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说了。
清郡王就算是真的秉公处置又怎么样,杀个副都督罢了,周瑜自是不同,这秉谁的公?
这一步上退让,就人心大失,汉臣还有多少跟随自己?
“还有一件传闻,臣下不知当不当讲……”纪才竹看了看周围,低声对叶青说:“路上来时听到整个丰良郡都议论,说主公那几夜把王妃娘娘给……睡了,咳,但古怪的是,湘州没有任何封禁……这不合理。”
恨云听得恼怒,嘀咕着:“这人不要脸起来,还真是无敌了……”
叶青没有应声,继续看函文的后续,冷笑起来:“好一个优惠条件……欺上头来还要我顾全议和大局,这话听着怎么耳熟呢?”
大臣都是下土乱世杀出来,对这就有些感慨,话说大把的大臣,都有着事情,而贾诩贵在计谋,经常随身,这时就笑着:“或觉得主公势弱吧……势弱必须顾全大局,这是正理。”
“蔡朝此想很正常,特别是现在正是壮年,和真正崩解乱世还是不一样。”
叶青一洒又一笑:“按朝廷的思路……我是不是为这条件而感激涕零,接下来交出周瑜,坏了我的君臣体制和情分,顺便通过审刑周瑜,而获得我们的内情,以及迁移计划雷霆雨露具俱是君恩?”
王妃事件和炮轰事件本身不算大事,却导火索有了很大的借口。
但叶青无法强行阻止朝廷决心已下,那任何挽回都是徒劳,这种情况,别说是周瑜,就算是别人交出去也不可。
周瑜真交出,回来肯定是尸体了,这会引起多大的内部缝隙?
“根据我们自己安插在湘州水师的一些暗线报告,据说主力舰队就快要抵达下游,朝廷方面和议风向变了,清郡王不想让出湘北三郡,朝廷水师舰队不愿无功,在圣旨下来的最后几天,各方面都想压一压……才有这次炮轰事件。”
“当我们是鱼腩么?”有人嚷嚷着。
贾诩很是冷静:“我看此际我们无论表态什么,是示好还是示弱,清郡王和朝廷都不会罢休了,除非我们实际退让一步,但他要的东西我们给不了……湘北万不可失。”
“当然……这是我们跨出应州的标志,是否局限于地方,就在于这个上。”
叶青沉吟着,在房间里踱步起来。
他发现自己忽视了些,成就仙人是好事,但力量在手而不使用的话,实际这力量就等于没有了。
但是,仙人不直接干涉凡间是铁律,仙侯仙王是特殊,但也只能通过软实力干涉,而不能直接用真仙轰杀。
这样的话,真仙的威胁能有多少就难说了,因皇帝,或现在的誉太子,都能分析到这点。
不仅仅这样,整个国家朝廷都有规矩,下面许多并不以自己意志为转移。
个体是智慧,总体其实就是一种简单思维的猛兽,有生物的狩猎本能,就和老虎和野猫捕食时都会玩弄一番猎物一样,最直接一点,反正你弱,我探爪子碾你一下试试又何妨?
甚至蔡朝知道被算计也不会紧张,不成就交出弃子,对高层而言损失九牛一毛,谅你势弱也只能跪受天恩,皆大欢喜。
叶青心中升起怒气,转身看着窗,这外面是浓重黑云,这时一个闪电,照得舱内雪亮,几乎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震得船只摇摆。
再下面,外面又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大雨直泻而下,打在窗口上,发出噼啪的连绵声……
“朝廷既是这样,那孤也决心已下。”叶青突松弛下来,返身命令:“启用决裂的应对方案,主力回归湘中三郡,对占领区实施实际占领政策。”
“有反弹呢?毕竟现在的舆情纷涌……”关羽目光闪着一丝寒光,问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对这些蛮夷并无丝毫认同。
“朝廷建灰衣卫,我就正式将暗卫改成黑衣卫,派出拘捕造谣者,立行诛杀。”
“有群体造反,大军立刻进行镇压。”
“反一乡杀一乡,反一县杀一县,让天下人都看看孤的决心!”
“是!”群臣应诺。
“陛下,那您不宜在这里。”贾诩又称呼下土的称号,躬身说着:“您必须立刻撤退到安全地点。”
“好,立刻出舰回岸!”叶青爽快命令:“叫最近的亲军,向孤靠拢!”
说着就换穿侯袍,刹间,叶青换了一个人一样,懒散和漫不经心一扫而空,出了大厅。
而许褚和典韦候在门口,见他出来,立刻贴身跟上。
才出甲板,就见左右三十个官员肃立左右,汉兵林立,躬身行礼。
“汉侯起行了。”一个礼官长鞭一抽,肃穆说着。
“汉侯起行了。”仅仅百余人,一声呐喊,顿时生杀予夺威严直直而出。
第865章 别具胸襟(上)
湘中·甘泉府
这是南屏郡的郡治,是湘中最靠北一县,跟湘北东屏郡邻接,多有古井,以井水甘美不竭得名,对剑修而言它还有个别称叫剑井县据说用这里井水淬火,剑最是锋利。
实际调查报告中难确证效果,只是此地盛产铜、铁和煤矿,因此金属铸造业发达也不奇怪了。
湘州的大小剑修门派多半在这里有分布,要么就是干脆总部设在此地,为适应这里的铸剑产业,郡治官府才自南面迁到这里,历朝历代的湘侯或州督时常巡视此地,拜访这里的剑门。
这算是剑仙剑道的一块小小自留地,拉拢剑修来稳固地方统治,都是少不了的一个环节。
叶青自湘水返回时没有遁光,而选择陆路,有意经过此地。
此时是正午,暗云低沉,雨水噼啪,天色是清晨或黄昏一样,淡青色是一块块稻田背景,棕褐色蓑衣是百姓和行人,在烟雨中一个个草墩一样,渺小的很,跪在路侧不起眼。
车驾辚辚,人马连绵,总数不多,千人左右,但王侯出行自有威严,所到处沿路跪伏一片。
大多百姓不管顶上是谁,州督、湘侯、清郡王、汉侯……变得太快,叫人搞不太清楚,总之见是大官就跪没错。
但八卦之心总免不了,有些剑客穿着蓑衣,虽躬身行礼,但还可仔细观看。
远处出现了侯令旗牌,高一尺二寸,阔七寸五分,“令”饰金,持刀旗牌官十二人,接着又有旌节,双旌双节,又有六辆纛,这纛旗杆立在纛车上,在风中猎猎作响……
左右皆是骑兵,不过是八百人,却黑压压一片,这股百战精锐之气,看得剑修震动不己,而生一种感觉似这力量要碾死自己,碾死蚂蚁一样。
这种声势喧威,看得各人脸色皆变。
“双旌双节,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大旗),威仪极盛果是名不虚传!”
有的熟悉的人,还不由自主全身颤抖起来,这或就是权力的威严与力量。
接着才看见汉侯的乘舆,乘舆前后上百侍卫亲军。
这些都有灵光,虽大雨而下,不能靠近。
剑客就小声问着左右:“这气息感觉,都是顶级剑客,只怕一步就进入剑修真人……怎这样多?”
“那不是剑客,是练气圆满的道兵!”一个知识渊博些的剑客低声纠正。
道兵练气四层圆满,再加上百战杀伐的锐意,确能形成剑气一样的锋芒,但还是有些不同。
更多人分辨不出,姑且相信了,不由相互探问:“这是谁的人马?”
“你不识字,是汉侯的侯牌。”
“啊……就是那个连王妃都敢睡的汉侯?”
“嘘,白痴,小声点,别让巡骑射杀了,喊冤都没有地方喊……”
风雨在人群中穿过去,窃窃私语声淹没,隔着几十米的乘舆上,芊芊听得清清楚楚,叹了口气:“我们这样退场……真有点不打自招的感觉,这下夫君淫威算是布于外州了。”
感觉她话中酸意,叶青笑了笑,没有答话,没有下令对百姓禁言。
因外舰和兵俑破坏太严重,湘中能有这样田园风光不多了,这些服从民众都是十足宝贵资源,对此汉军也不相扰,严禁乒。
但另一面,不乏些反抗势力,那就是……
东北面的天际,暗云和雨幕下可见一道烟尘,火光直冲天际,隐隐有喊杀之声。
队伍中间乘舆里,传出一道探察波动,直到郡城下,在天文潮汐元磁紊乱环境下,这是非常骇人的探查距离,就仙人能有。
少顷,叶青命令:“江晨,郡城有人不服,是明剑宗勾结了太守,目前镇压还有些不够,你带五百骑过去,镇压下去。”
“连太守也镇压么?”
“既是不服,在我疆土内,就是贼子,还有什么话说,杀了!”
“遵命!”
江晨拿起破军星符枪,策马而前,几个大将出列随行对应着明剑宗的剑道真人数量,质量上更高出一个层。
随后术师团和五百骑跟上,一切井然有序。
此次仙人直接控制局面,自侦查到命令都是由上而下,情况有些特殊,直到行出半里,大将交流了对敌人的情报,术师和校尉才一级级传达下去作战目标。
“主上有令!明剑宗纠集十三家剑修家族起兵叛乱,正攻入郡城,因郡兵守御攻击不足,命我配合镇压!”
“万胜”
军中就响起了欢呼声,充满对军功渴求,对胜利信心。
州郡一级官道都是经过特殊的防水处理,不用担心湿滑,马蹄声在雨幕中急进,军气烈烈。
雨水细密,车队和剩下护卫依旧在后面缓行,一刻钟就望见前面两股军气纠缠起来,一股赤色迅速击溃了一股白色。
“有些可惜了。”周铃微微一叹。
湘州的仙门多数剑修门派,大部还是谨慎抽身事外,保持仙门不亲涉诸侯战争的原则,但总有些门派跟朝廷牵扯过深,不得不服从清郡王的命令,又或一些剑客投入了郡王府,出来做事。
因剑道的力量在湘州深入人心,剑道本身又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特性,要鼓动闹事造反,都少不了散修剑客,甚至剑修门派的参与。
一路行来这样的镇压事已发生过多次,在她手下黑衣卫的探查情报单上,这明剑宗就是湘中地区最后一个反抗据点,是湘州有名一个中等门派,相当云水宗在应州北部地区的影响力。
但周铃本身就是阳神大剑修,对剑道的长处和短处都一清二楚,知道这些同道会有怎么样结局。
“阴神剑修以上就可出神御剑,杀戮普通士兵效率谁都比不上,但战场上要是没有法阵保护肉身,受兵家真人克制……”
“江晨率大将结阵冲锋,就算明剑宗同样数量的剑道真人都挡不住。”
“各有所长,敌人骤然发难算有预谋了,看样子准备偷袭郡城进行防守战,只是没料到我们早有准备,镇压这样果决,不慎拿了短处来碰我们长处。”
对于前面战局顺利,在场的人都不觉得意外。
克制规律都是相对,剑修守城,就是让所有敌人都头疼肉身在护城大阵保护下,阴神甚或阳神御剑,道兵和兵俑都割草一样,号称一剑破万法,只有同阶雷法才能制衡。
但既偷城失败,两军野战的局面就截然不同,真人剑道受兵家克制,而练气剑客虽个人武力不错,但面对汉军百战精兵,只有受死的份!
过了半刻钟,抵达了郡城门口,果看到江晨列队迎接,因碾压得太快,骑队基本上无损,江晨叉手说着。
“主公,除明剑宗宗主肉身御剑逃窜,余叛逆尽数留下,因围城之局已解,护卫主公安全要紧,我等没有穷追。”
“不错。”
叶青扫了眼,城外地面上死伤一片,都是穿着剑服的武士,这时不少人活着。
“有多少人愿降?”
“有三成之数!”江晨看了一眼,说着。
“愿降者,杀尽不降者。”叶青淡淡的说着。
虽基于大劫下任何力量都可以争取,本不会这样苛刻,但现在立威湘中,却是由不得宽容。
剑道心志纯净不容杂质,但是汉侯秩序也不容亵渎。
这道命令下,顿时外面一片混乱波动,军人都无法阻止剑修的混乱,有的疯狂,有的逃跑,有的反抗,也有的人呆如木鸡。
“射!”一个校尉喝着。
“噗噗”连声,敢逃亡,敢反抗者,顿时一一受到杀戮,充满了力量与毁灭的美感的杀戮,形成了一条血肉铺成的场地。
“杀得不降者免死!”校尉命令着,怔一下后,终有人拿起了剑。
惨叫声,哭叫声,在乘舆里都可以听到,吓得还有一些跪在地上的官员都全身发抖着。
乘舆中,叶青看了一眼这情况,就闭着眼,宏图霸业本就是这样,谈不上残酷,也不会有宽恕。
渐渐,杀声平息,一百余失魂落魄,身上染满了血,呆呆立着。
这剑修杀了同门,自再难回到门派里,哪怕是改投别的门派……谁能接受这些剑修呢?
“调到黑衣卫内。”叶青淡淡吩咐的说着。
蔡朝有灰衣卫,叶青就设黑衣卫,主要职能就是负责侦察、缉捕、情报、诏狱,其组成人员,因人人配马,就称“缇骑”!
这和地球上明朝锦衣卫一样。
“明初,置拱卫司,秩正七品,管领校尉,属都督府,后改拱卫指挥使司,秩正三品,寻又改为都尉司,洪武三年,改亲军都尉府……十五年,罢仪鸾司,改置锦衣卫,秩从三品……”
有明一代,延续至1661年南明永历帝的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被杀,才可说是正式结束。
清朝入关以后,效明朝制度,设立锦衣卫,顺治二年(1645年),改銮仪卫,仅存在一年。
但这仅仅是因有着不受汉人和儒家影响的满人八旗军在,所以不设,不久,又恢复密折制度。
叶青昨天正式确定黑衣卫,设指挥使一人,秩正七品,下设百户、小旗(十户)、缇骑。
此时望气,黑衣卫虽才一天,已有气形成,黑红相间。
这些剑修加入,正是适宜。
第866章 别具胸襟(下)
这时,除了他们,城门口还郡丞率领一众臣僚出迎,在雨中也没有人打伞,看起来还算敬业。
“顺便去见一下吧!”叶青挥手,让车驾继续往前。
正这时,道路上就有数骑奔过来,在汉军上前拦住时,还有年轻文官高叫:“七日期满,圣旨会下,汉侯此去何急也!”
雨水哗哗声音很大,这年轻文官连连叫了几遍,一直没有人理会。
城门口又是一番场面,郡丞暗自诧异文官的话,不敢多想,连忙对着乘舆叩首:“臣拜见主公。”
“卿雨中免礼!”
这郡丞是投降的朝廷旧臣,临时保留在原位置上,叶青上次南下占领已亲见过此人,此时又把目光看向一个穿着官服,被按跪在地的官员。
“粟斯,汝何以勾结剑修反我?”
目光下,这人虽被按跪,却还有黄气云气在身,并且还有丝丝惶惶正气,却是为官清直之故。
此少年就以文才出众,辩才非凡而受尊敬,力主振兴经济,募民屯田,虽谈不上“国之贤良”,但也算是地方贤良。
只见这官“呸”一声:“乱贼,我效忠朝廷,击你是天经地义,只惜不能尽功……贼子,我岂能在你面前受辱,你杀了我吧!”
“杀了!”叶青一哂,淡淡说着。
话才落下,一个汉兵挥刀而起,刀光一闪,粟斯慷慨就义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改变,头颅飞出,滚在地上,而脖间鲜血喷出数尺,隐见一腔白气,这腔忠直之气,才出现,就被凝聚在乘舆上的龙气定住,要不是叶青不欲再杀,就立刻是形神都灭。
见众官吓的颤抖,见白气都不得不伏首,叶青心中突觉得一阵得意,遂淡淡的说着:“粟斯忠直,孤就从了他的意,杀了头!”
叶青端坐在乘舆,在一片雨声中更显的寂静:“孤十五岁崛起,到现在不过五六年,就开创了汉侯基业,振一州颓风,征讨外域,受命于青德,回想起来,这些事都历历在目。”
“粟斯忠直,任官来不贪乐,不爱食,不恋色,孤也很佩服,但孤仔细思量过,孤不是霸道之主,是蔡臣,可以辞官回朝么,不在孤下任官,安得与贼人勾结,作这反戈之事?”
叶青正襟危坐,双手轻轻按膝,众人看去,似已有垂裳九重俯治天下之相,只听他敛了笑容:“无非还有侥幸,以孤是懦弱可欺之主,故行此险事。”
说到这里,叶青年轻的脸上一片杀气:“却不想孤数年崛起,有此基业,岂是懦弱可欺?”
“孤之行事,虽持中庸之道,臻至仁治,为了太平计,为了孤的大业,为了青德之望,孤却从不吝杀伐。”
“杀戮贼匪可乎,杀戮忠良可乎?”
“彼之英雄,我之敌寇,尽可矣!”
叶青说到这里,正色:“临事,诸卿勿谓孤言之不预矣!”
说完,才松开了对这腔白气的压制,但是说来也怪,说完这话,里面本来是满腔愤怒的粟斯魂魄,却渐渐平静下来,对着内在赤红,外在青色的汉家龙气一拜,转身飞去,转眼不见。
却是回归蔡朝龙气,等待蔡朝册封或呵斥,成就死后之名。
眼见着众官都是战栗,郡丞荀攸则叫进了马车详谈,作嫡系汉臣,自待遇不同,进来就直入主题:“主公归来有些早了,可是此行不谐?”
“事情卡住了……现在时间紧,你坐,陪我在车上行一段,不耽搁政务吧?”
荀攸抬首就说:“固所愿,不敢请尔。”
车厢很宽大,芊芊、恨云和周铃几女陪着,在旁做着各自事情,听了都是暗笑就算有事,难得有跟主君面对面交流的机会,做下官的怎可能拒绝?
到车驾再度起行时,叶青就斜靠在芊芊的怀里,翻阅着荀攸递上来的一份简报。
“你可能也听到了些风声,看似三家和谈有了决裂迹象,其实我的态度没变在符合自己战略的前提下,寻求友好合作。”
荀攸闻言,思忖了一会儿,稍遗憾:“我们已很有诚意,奈何白费功夫。”
“店大欺客么……清郡王的挑拨是小事,关键蔡朝觉得吃亏,翻脸就变了态度。”
叶青翻过一页,关注着当地矿产的盘点和规划方案,对局面说:“也不是没收获,至少跟湘南就谈得很好,那个湘侯夫人挺识趣,各项商贸合作答应的很痛快,凭借湘侯的关系将市场铺展到潇州也不成问题……”
恨云听的扑哧一笑,因有外臣连忙掩口,说:“人家叫红绡,虽一直不喜欢她,但也没想夫君你连个名字都不知道。”
叶青笑而不语,他是没问过,但上次和约的草案三方代表都签名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见恨云有点消沉,故意逗她开心罢了。
车厢里沉静下来,就显出外面声音躁动,年轻文官还在叫,纪才竹过去和他交流了两句,就跑回来询问:“是清郡王的使者,主公要不见?”
叶青沉吟,其实青脉仙人的预感,已知道没有好消息。
荀攸看了看他脸色,就谏言说:“主上,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劫下共同敌人是外域,这层上总算是同一个战壕,没必要拒绝交流……这样一来,大节无亏,无论接下来在天庭都是有理。”
“此言有理,让他过来,且听说些什么……”
言者无心,听着有意,君臣这番对话是就事论事,恨云听得心中一动。
她联想起了别的一些东西抗击外域立场上,夫君一路走来都是很稳,甚至很少做赶尽杀绝之事,非常信守承诺,在乱世里显得有点迂腐。
“对俞帆,在取得州城的条件下放了他一码,没有翻悔追杀……又前几天对郡王和王妃的离间,夫君阻止我继续做下去……”
“当时让夫君一语点醒,心中拨开迷雾自己就算有仇报仇,但一向是堂皇明之,心气连海洋的黑脉源力都能抗住,怎会深陷阴暗呢?”恨云沉思着,不禁回想起了下土纵横海洋的那些时光,轻叹了口气。
叶青若有所觉,微笑抚摸她的手:“我连大海都许给你了,还觉得不开心?”
“没有,宁娟那样也挺惨,想起来也没恨她到这种程度,我只是一时……”
小小龙女斟酌着如何表达,她终不善于解释,小声闷闷说:“从下土海洋上来,虽复掌水使一职,落差还是太大。似一下塞进了小水沟里,好生拘束烦躁,总有破坏的冲动。”
“以前能压抑住,前几天不知不觉,心中一点烦躁旧怨的情绪,一下膨胀起来,就对宁娟……那样了,夫君你不会以为我是……变态女人吧?”
“你是女龙么。”
叶青刮了刮她的鼻子,想想和议局面如此,不妨对她透露:“实际不止是你,我问过惊雨和芊芊也有干扰,清郡王更是影响,甚至我都差点蒙蔽过去。”
“女娲和三清联手推算,已确定了是草原……那一位的暗手施法算计,嘘……别说它的名字。”
恨云轻轻‘啊’了一声,目光一寒:“这种手法还是首次遇到呢……它很擅长人心操控么?”
叶青眯起眼睛,回想起地球上某些事情,冷笑:“当然,不依国主,不成法器……这方面受害者不止是一个人……有它在的地方,就会有血光。”
轰
雷声和金属鸣响在不远的前方传来,电光和剑光交织,间着暴雨一样的箭岚覆盖压制。
“那面是明剑宗的山门,离郡城很近,要不是主公吩咐我们防备,差点让突袭成功。”荀攸解释了句,从容说:“其精锐既为江将军所破,我就让郡兵和火雷营去围攻山门,灭其根基……主公要加恩赦免么?”
叶青刚要开口,突感觉到什么停下,拉开了窗帘。
沉黑雨幕下,叶火雷集群爆炸的灵气冲击,赤色烈火焚烧一切,一道道蘑菇云升起,一声大阵破碎的裂响,就听见有人在唱一首古老的剑歌。
因暴风雨和战场的扰动,声音渺渺而模糊,江晨分辨了下,说:“是明剑宗的宗主在唱。”
随后又有更多人加入声音……
但不清楚具体唱的具体。
周铃眼睛微红,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握住叶青的手,低声说:“这是北地剑修传唱的一首民谣,因历史太久了,带有很多古韵方言,据说是潇湘一带最早的剑修门派奉命开拓,跟荒兽和异族作战时所唱……意思是众志成城,反抗外来的侵略者,虽九死而无悔!”
九死而无悔的呐喊声么?
叶青握紧她的手,给她安心支持,将这首陌生的剑歌听下去。
车厢里静悄悄,窗外的风雨声、喊杀声、箭矢破空声、雷法和剑鸣声都似淡去,只剩下这古老悠远的歌声,见证着一代代剑修们生与死之间传承……因听不懂歌词,反能感觉到其中深沉韵味。
叶青听得入神,手指轻叩窗棂,节拍应和上这剑歌的调子,非常朴素旋律,却仿佛能感觉到大地上某种灼热脉动,锋锐,进取,让龙气都为之震荡……真是一首好歌啊!
一曲歌尽。
叶青停下节拍,犹自侧耳,似还能听到那歌声在耳回荡,叫人回味歌中超脱生死的韵味,对上荀攸投来的询示目光。
“杀无赦!”
“善。”
荀攸长出一口气,他不嗜杀,知有些事情不能宽恕,否则会引起更大的混乱和血光,于是揭过关注,开始谈些别处。
就在这样的平静气氛中,远方杀戮声和惨叫声,渐渐平息下去。
只留下君臣两个,各呷一口茶水。
一侧,芊芊一缕青丝垂下,将它绕在指端,歪头把玩,目光如水:“自古英雄豪杰,都别具胸襟,总是不觉,让人倾倒!”
第867章 褒忠祠
“不过,粟斯忠直,不管蔡朝封不封,我却还得有所表示。”叶青微叹一声,到矮案前,提笔略一沉思,连着写了几个字。
荀攸看去,“褒忠祠”三字,不禁血一潮,眼中闪过一丝火光。
臣子身前功业身后名,这就是一半了,当下荀攸说着:“这是主上隆恩。”
“规模不能大,大了就有违分寸,免的靠拢我们的人,还不如强项顶着的人,但不能没有,忠直之士,是不分彼此。”叶青淡淡的说着,至窗前望一下:“就在乡里建一所。”
“至于粟斯家人,不必为难,赐百两银子,送还回乡罢。”
“这是我们应有之义,所行直道,至于她们怎么样想,受不受,怨不怨,其实并无要紧。”
听了,荀攸应声:“是,臣省得。”
杀头与褒忠,就在这对君臣不温不火交谈间完成,一举一动都有法度在。
恨云见了都暗自叹息她们女人发狠是针对个人,而男人却是毁家灭门,甚至破国再建……
权力和战争就是男人的游戏。
而这几天,事态已渐渐模糊界线。
马蹄声哒哒,年轻文官还在抽鞭追了上来,似连日赶路消磨了观察,还没意识到变化。
他的主公已透支了湘中根基,就是说本身底牌无存,完全靠着蔡朝的支援来压迫应湘二州。
此人不善骑马,到车前还喘着粗气,脸色透着一点病态苍白,但下了马,一丝不苟,整顿着衣冠,疾行几步,伏首叩拜:“臣程敏拜见汉侯。”
“下官奉王命过来挽留,虽过去几天谣言不断,可和议是对两家都有利之事,有这共识什么不可以谈?”
此人说的慷慨激昂,叶青只是听听,突问着:“刚才孤杀粟斯,汝也所见,何敢来此?”
程敏顿首:“汉侯双旌双节,军事专杀,行则建节,府树六纛(大旗),小臣只是怕着,只是王命所驱,岂能畏死而不来?”
“蔡朝气数未尽啊!”叶青见这官不过文弱书生,云气不过红色,大体上就是七品左右,可在自己面前说这话,不由默默。
荀攸知其心意,代而询问:“清郡王准备宣旨了么?”
“这……”程敏脸色微滞,斟酌言辞说:“湘北事件和王妃……一关国体,一关皇家尊严,必要调查清楚,只能暂停……当郡王是相信王妃和汉侯无事,这只是走个流程。”
是这样?
叶青对局面没有任何迷惑,摆了摆手:“就让他慢慢走流程,我回去恭候圣旨,也符合规矩……对不对?”
“等等,请汉侯再考虑一下……”程敏为自己使命而努力着,就和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脸色潮红,似是激动。
叶青注视这个年轻官员,突一笑:“大劫乃生,遥望黑云密布,火种满地,乱道纷纷……忠于职守是不错,不必要横身危难之中,却是不宜。”
“就算为了汝主的大业,汝还得善守自身才是,要是行偏激之事,使孤不得不杀你,又有何益?”
“……”程敏有点怔怔,本想抓着乘舆死谏,这时一时转不过来
乘舆起行,毫不停留远去,话语声还在耳侧,一阵风在城墙下呼啸而过,带着战场未散的血腥。
程敏也懂一点望气,见此气顿时怔怔。
风从虎,云从龙,无非此数。
清郡王要人来劝回汉侯,没有人吭声,他自愿请命是存了为湘州父老谋取和平的心愿,现使命失败,一阵灰心,及汉侯如此行事态度……种种情绪混成难言滋味,最后一声长叹。
“天下龙蛇并起,各有法度,而百姓从此多苦矣……”
他身影晃一下,栽倒在地,后面跟随大惊,连忙抢上:“程使节……程使节!”
贾诩看了看,摇摇首:“没死,只是疲劳过度,又心神失守一下撑不住了,带他回去修养就是了……”
辚辚过去车队中,不少人目睹这番交涉,目睹了这使者倒下的事情,唏嘘不已,对结果都不意外了。
和议面临阴影之际,诚意挽回,清郡王派这个毫无权限使者过来,空有一腔热枕毫无实质,很多东西都不言自明,再待下去才是白痴。
就算自己一厢情愿迁就,按照目前这情况来看,说不准还会误判成示弱,继续得寸进尺。
荀攸没有参与和议细则,旁观者清,不由叹着:“主公这番南下谈判,真不值……都知民心思安,湘北、湘中、湘南都有人努力,但大局如此,几腔热血,能挽回几数?”
就算国家弊政堆如山积,就算黎民旦夕饿死,但无相应的大权在手,凭你洒尽一腔热血,任你鞠躬尽瘁至于累死,都无济于事,都轻如鹅毛。
真因为这样,所以无论是谁,都得争权。
而明白这点,才谈的上是“才”!
“都是王侯……换我在清郡王这窘境,也是不甘。”叶青没有鄙视,只对芊芊平直说着:“只是我更清楚什么才是真正力量,怎么样获得它我奋斗的目标,就是我叶青,不能和粟斯程敏,满腔忠直,死似鹅毛。”
“更不能让我们汉侯府落到这种窘境。”
谁是泰山,谁是鹅毛,从来不是清流议定,而是现实力量决定着。
车驾很快跨过了南屏郡和东屏郡的界线,荀攸返回继续镇守湘南,叶青再一次回到了湘北。
扶窗而望,农田和农夫笼罩在烟雨中,经过数不清的出征,这还是他首次没有带回来和平。
但这不是他的错。
接下来一路风雨依旧,但平安无事。
湘北占领一段时间,早就清理过了两遍,民众开始习惯了汉侯府统治,在最初的动荡期后很少会有人坚持着反抗……
不是谁都有着心气和资本冒险,特别是在面临大劫生存危机下,抱紧大树才是人类本能,这点跟祖先猿猴没有区别,是一代代生死进化下来的选择。
车队到君临港时,隔着烟雨如梭,远远望见千京河上白雾茫茫如龙,霜雪冰凉的气息扑面,让人想不到这是六月盛夏。
湘水那样的几千里水脉就已和下土长江一样广阔,一眼望不到对岸,而湘水所汇入的千京河作为九州第一大水脉,更浩瀚无涯,这条长河沧海横流,浓郁的水灵气息在大风雨中澎湃起伏,似龙脉在搏动北地。
叶青正注视此景,为大自然壮阔气象而洗涤胸怀,车队前面就已出现一队骑兵,都是应州贩自草原良马的骑兵。
周瑜亲自带人迎接王驾,一到近前就滚落下马,请罪:“臣给主公惹麻烦了。”
“不……你这水师都督干的很好,打出了威风和士气。”
叶青扶起这个俊美的男子,稍抚慰,一路走:“我此行有些不顺,接下来你们水师得准备面对恶劣情况的打算,过半个月我会调拨新一批战舰给你……那批舰有点特殊,我上次跟你说过?”
“是……”周瑜回想一下,君臣间经常促膝相谈,关于水师和航运的蓝图很多,但能此时提起的就那几个,他眼睛就亮起来:“是南廉山洞天那边准备好了?或者铁甲……”
“洞天里改造还在继续,得再花点时间,不过陆家的船坞改造已经完成……”叶青停下来,没见到第一批实验成果前他也没报多大希望,转口问:“上次战损的五艘战舰,将士具体伤亡如何?”
“因落水都在母港区域内,事后大部都救起,也有一百七十三人已殉国。”
说起这个,周瑜稍有点黯然。
“曲有误、周郎顾”,音乐大家自有感性的一面,但统帅又完全理性,在他身上就呈现交融而不矛盾的气质,此刻叹息也出自真心:“尸骸已经捞上来,因现在还过不去河,临时安葬在港区旁边,主公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时间其实很紧,但周瑜既提出来,自有一番考量,叶青回望水师将士的目光,心中就是一动:“去去也好……”
一群人就过去,墓区不大,以土墙围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坟墓。
死者既逝,生者能做就这些,亲人和挚友或会用记忆去挽留他们的痕迹,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走了……就是走了。
在墓碑前,叶青注视着上面镌刻的一百七十三人名,不知是谁的书法,还算不错,但这些普通士兵的名字也没有文采,简简单单刻在碑体上,其中有三十多人是道兵,是老兵。
汉侯府起家还在早期,总军力数量不多,每个老兵都很珍贵,仙人记忆又好,他实认得大多数,脑海里回想一圈这三十人音容笑貌,回过神来吐了口气。
“粟斯都有褒忠祠,汝等岂是没有?”
按照新汉制,胸前受戮而死,都入褒忠祠,而背后受戮就是逃亡时被砍杀,是逃兵,不入其中。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总原则,在水师上不能这样简单使用,但有这原则其实就可解决大部分事了。
“起墓,我要……带他们回去。”叶青说着。
回应州?
众将士面面相觑,明白了主公意思,都是默默持戈。
第868章 起航
再出来时,远处港口区一间间库房、车站、轨道都展现在众人视野中,没有过去的忙碌热闹,而是一片萧条,只有汉军水师陆战队的士卒巡逻往来,在烟雨茫茫显得寥落,这不是一座正常的重要港口。
近处有些流民营,小块小块方格封锁布置,牧场一样,有些百姓在里面垫脚翘首,张望着这面的仪仗,喧哗声响起……
应有人认了出来身份,甚至有几个老丈在问:“是侯爷么……”
叶青对他们挥挥手,耽搁了些时间,就没有再过去,再说,说真的,这意义不大,又不是矫情。
上去西山炮台的半路上,叶青目光再一次转到白雾茫茫的长河,似能穿透迷雾看到远处:“我听说大蔡,封锁了千京河,军民不得南北往来?”
周瑜知道主公的关注点,很干脆说:“确实这样,皇家水师第一舰队昨日已抵达,和湘州水师一起把整个湘北三郡都封锁住。”
“以防备外域术师伪装乱窜的借口,不仅悬挂我们旗号的民船不行,甚至悬挂别州旗号的船也要经过严格检验而难以蒙混过去……”
“或是主公反应,航道事故是没再做,但都扣船遣送回……说是让我们自己再好好甑别甑别。”
周瑜说到这里已是苦笑。
沿着山径拾级而上,参观各个炮台,及接见之前立下大功的炮手,叶青最后立在小山上看去。
居高临下,整个港口一览无余,虽在浩荡的长河白雾衬托下显得萧条寂寥,但在冷清中透着一种规整,按水深分成区块,军用、客运、货运……
一艘艘沉黑巨舰静静停泊在港区,随着白色河浪在岸边的缓缓波动而上下起伏,钢琴的一排黑白琴键起伏波动,这是属于水师特有的规则美感。
“港口打理的不错。”
叶青免不了赞一声,知道他不仅是帅才,在政治和大战略上也有一番见解,就点首问:“你有什么看法,只管说来。”
主公既有问,周瑜不是矫情的人,直入主题说:“以目前情况来看,臣觉得蔡朝还不准备和我们大规模开战……主公你看他们现在还在河中央的水灵雾气笼罩范围,实际上这些天都没露面,只是摩擦、封锁。”
“不过,这不意味着不致命。”
“前者摩擦因为上次舰队对轰,知道我们西山炮台优势,敌人水师舰队不敢轻易靠近君临港,除非决定开战,否则军事上的安全暂时还不是问题。”
叶青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又听他说:“后者封锁就很麻烦,民政上的人口迁移完全停滞……”
“应州来文说山薯的补种时节快要过了,各地工坊交单繁忙也抽不出人手,流民最迟半个月内必须过河送到各地,否则赶不上补种,就只能消耗战略储备粮……臣觉得这很危险,或就是敌人目的所在,主公不可不防。”
芊芊和恨云听得面面相觑,她们是清楚乱世中粮食的紧要,心中不由生出了危机感,都是看向自家夫君。
“战略储备粮不可轻动,这是命根子……”
“还有人口转运,让湘州人口和应州工坊产业脱节……敌人是掐在了我们命根子上,击溃我们在谈判桌上提到过的两大倚仗,釜底抽薪,迫使我们一步步退让,最后屈服回到谈判桌上……当那时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叶青冷笑一声:“果真是封锁施压政策,幸我早有预料。”
“单是湘北三郡的话,这一封锁,民生必是困顿,无法长期坚守下去。”
“但是我立刻下达命令,清理湘中,又占了三郡,六郡就形成了一片,可自给自足,至少在大体就无妨了,而且还有陆地商路无法断绝。”
叶青目光冰冷而幽宁,做出深入的判断,第三次望向了白雾茫茫而凶险莫测的河面,感应着里面军舰的气息:“金气穿胛骨,要长河锁龙……也罢,我亲自带队走一回,挂上主旗,要看看有没有人敢拦我过河……”
周瑜精神一振,顿时回首对人命令下去:“去期间上悬挂主旗。”
“悬挂主旗”
声音在港口上传扬开来,许多军民目光都注视过来,这港口区占地是很大,叶青到来的消息也没有宣扬,大部还诧异得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直到一面赤底青龙的旗帜在应州水师旗舰上冉冉升起。
顿时许多惊呼声,将士熟悉这旗帜,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侯爷!”
“啊,难道……是汉侯来了?”更远处,有些流民面面相觑,疑惑汉侯不是在湘水跟朝廷议和?
“老夫刚才就看见了说是,你们还不信……”
各种佐证后,更多人振奋起来:“一定是,他老人家没忘记我们”
“对,打那些狗娘养的白眼狼……湘州水师,连自己乡亲都杀,这算什么湘州水师!”
其实封锁的主导权已转移到皇家第一舰队手中,那些峡西六州出身的将士跟湘州没有关系,不过汉军自不会提醒这种事情,民众的仇恨自然有所归。
就在这样纷纷嚷嚷的声响中,叶青一行人直接下了山,登上了旗舰,这时见得侍卫亲军已林立,纷纷行礼。
叶青只说了“起来免礼”,就上了甲板,在一椅上坐下,看着鱼贯而入的臣子,笑着:“都免礼,坐,上茶!”
说着,已看见了鲁肃。
鲁肃,字子敬,临淮郡东城县人,幼年丧父,由祖母抚养长大,体貌魁伟,性格豪爽,喜读书、好骑射。
叶青笑的说着:“鲁卿,有些时日不见了。”
“臣在!”鲁肃听叶青问自己,忙趋前一步,长揖说着:“主上日理万机,臣看了看,有些清解,精神还是不错,臣就放心了。”
叶青一笑:“你也不错,这次难民是你主持,不知作何措置?”
“由库已调给臣三万石糙米,想必赈济够了,这是主上恩泽,目前只是船只难以渡江。”
“孤知道了。”叶青看向远处,冷笑一声:“你只管去运民上船,孤等会看看,到底谁敢拦截。”
又命:“升起大旗!”
“是!”顿时龙旗升起,亲军都是跪拜:“万胜!”
以这信号,顿时早有准备的船只有秩序靠上,停顿迁移项目重新启动起来。
最近的各处流民营里,流民都被引导出来,排队到民用码头登船,很多人都伸长了头看军用码头区的旗舰。
远远旗舰,密密麻麻的侍卫亲军。
而近处,同样布满了密集的战舰,列成一个大阵,旗帜连绵,看着这威势,流民都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侯爷千岁!”
突有着山呼海啸的跪拜声,随着民众跪拜,一个华盖高高举起,叶青在亲兵护拥下,来到甲板前舰首,对着军民示意。
这点让不少人见到,都更是欢呼:“汉侯千岁!”
其实这已越制了,但没有人在意,几次欢呼,气氛就浓烈了起来。
当涉及自己身家性命,望着长河上贯穿的雨水和白雾,在船上的担心的声音总是有:“不会又翻船吧?”
生活在水乡的人,善于水,也最恐惧于水,连吃鱼都不许翻面,对翻船更忌讳,就有人瞪眼:“别乌鸦嘴……”
“哈,不怕……这次有汉侯老人家在,谁敢拦?那不是找死么……”
“也对……仙人保佑,灾祸不生。”
“唉……”有人叹气说:“就算渡河危险又怎么样?”
“湘州缺粮的很,应州粮食最近运不过来,我们再不过河就是等着饿死,拼一拼运气闯过去,反是条活路。”
这话说得所有人沉默,除担心过河安全,有些眼光长远些,担心起到应州后……从来都知道应州是穷野山区,过往灾年还需要湘州支援救济粮食,现在才短短五年真有变得富庶,可以容纳那么多流民讨生活么?
没有眼见为实,谁也不敢全信,眼下不过是无路可走,于只有将希望寄托于一个英雄罢了……
或过会忘记,至少这一刻态度是真。
看着这些,叶青微微一笑。
正常情况下,应州养不活这样多的人,但现在大批作坊和工厂,急需大量工人加入其中,这些流民正是适宜。
而湘北湘中,经过外域舰队破坏肆虐,又迁移这些流民,就可空出几成耕地,只要进行妥善的分配,很短时间内就可恢复生产,并且使人相对宽裕。
就在这样的忐忑和相互安慰中,流民脚下的运船晃动一下,咯吱咯吱的铁链绞动声,起锚了。
船帆在升起,调校着偏风向,这东南风……正适合过河。
但比民船更快一步,一艘艘船体流畅结实的军舰在前方水面上滑过,相对眼前普遍用帆舵和法阵驱动的主流船只,这种工业化早期混合动力机帆船也不可小视,火灵蒸汽机的金属轰鸣,螺旋桨搅动水花声中开始了引航。
西山炮台上响起了汽笛声,在为舰队送行。
在所有人期冀目光中,最前方旗舰舰首,那个男人屹立的身影上面,醒目的赤红旗帜烈烈飘扬,青龙升腾,刺破了冰冷的长河白雾,挣脱封锁一样。
第869章 魏使(上)
前方不远的水面白雾中,一艘艘悬挂蔡朝黄龙旗帜的战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成百上千,数量前所未有,重型战舰的比例是湘州水师舰队几倍,此刻非常秩序地往来巡游,封锁着整段河道。
黄龙旗……蔡朝皇家水师第一舰队!
千帆竞渡,百舸争流,其中三四艘战舰更前所未有的巨大,长径五百米的舰体在白雾中一座座小山一样,传说中东海背负岛屿游荡的巨鳌,或不过如此了。
“这是……”周瑜皱起了眉,他知道蔡朝主力舰队已抵达,一直没有真正露面,不知还有此巨舰,给他的威胁几乎接近弘武舰,一时有些神色凛凛。
叶青立在舰首,盯视良久,丝毫不动容:“你没有去湘中,所以不知道,这是蔡朝模仿弘武舰而建造的新式重型战舰,相当于缩水版的弘武舰,在水面上接近真仙实力……”
“当只是接近,没有跨过仙凡鸿沟,也不可能跨过现已有九艘过来,这四艘大概是重点封锁此港。”
周瑜看出主公并不忌惮,稍放下心来,就对这种人造的巅峰战舰很感兴趣:“这舰称之何名呢?”
“它叫荡寇舰,呵,荡寇……”叶青一哂,淡淡说着。
呼
鲜红耀眼的光球刺破白雾,对面一艘荡寇舰射出照明法术,旋一道道鲜红光球在各舰上射出,红光星海一样漫布半空,带着杀气,将这片水道照得通明透亮,雾气骤化成血海。
“命令尔部立刻减速,停船接受检验!”荡寇舰上打出了旗语。
湘州水乡之地,民间不乏懂得部分简单旗语,后面民船上就隐骚动起来,二十五艘汉军水师战舰都一声不吭,丝毫不减速笔直开去。
蔡朝皇家舰队旗舰
远望手立刻禀告说着:“大都督,前面发觉应州水师,二十五艘战舰左右。”
甲板上的众将就看了上去,虽有白雾,已能用肉眼看见前面几艘战舰,有人就最先大笑起来:“哈哈,才百步之舰,这也叫水师战舰?我看是小舢板吧……”
“啧啧,看起来还是商船改造,你们别太低估了人家,至少意志可嘉。”
“意志有什么用……一记主舰雷帆炮轰下去,就这点临时拼凑的玩意,能扛得住?我看湘州水师的同僚也荒疏了演练,上次打出三十比六的成绩,这真是水师耻辱。”
“你……”有湘州水师的副都督在这里居中联络,闻言脸色铁青,但战绩糟糕是事实,却一时反驳不了。
军队本身就是暴力组织,军中信拳头更胜道理!
这番短暂交流过后,都看向当首微笑着的一个中年人,四十岁左右,身着镶蓝的大都督服。
“大都督,敌人忍不住全军出动,怎么处置?”这时在私下,已经尽数称呼汉军是敌人了,不少人跃跃欲试。
“等等……这形势有点不对。”大都督蔡议心里突一动,思量着说着。
蔡议是远宗的皇室成员出身,但登上这第一舰队主帅宝座却非全凭血统,自身是阳神修为的巅峰真人,正处男人最年富力强的巅峰期,目光盯着对面首舰上的赤底青龙旗,判断着真假。
他从来不会小看任何水面上的对手,湘州水师的传报来看,汉军水师虽孱弱不值一提,都督周瑜是个狡诈的家伙,难保不会在来舰中作假……甚至藏火油、火雷之类。
稍稍,旗下的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目光,蔡议跟这男子眼睛一对,顿时浑身如遭雷殛,踉跄倒退一步。
“大都督,怎么了?”众人大惊,就要上前扶着。
“没事!”蔡议用上了秘术,眼前就发生了变化,一条龙气自船上直直冲上,形成青龙,磅礴的压力,就让他说着:“是仙侯……叶青!”
“汉侯在船上?!”各将都是凛然,就在这时,周瑜的声音适时用法术在他们耳侧响起:“开战,或滚开。”
这压迫力下,众将面面相觑:“大都督……要不要开火拦截?”
蔡议脸色铁青,身为大蔡的宗室,看见青龙的一瞬间,就起了强烈的杀意和憎恨,心理思量着。
“我的实力,要歼灭这些舰队不难。”
“但能不能杀死身为真仙的叶青呢?”
“要是不能,就等于解除了叶青在一段时间和范畴内肆无忌惮出手的枷锁,更还有大局,彻底决裂了……”
短时间内,蔡议就陷入了巨大的抉择困境中……没说汉侯自己会过来,蔡安清这个无能家伙,身皇子和朝廷正使连自己女人名节都豁出去了,在南面没能多拖住几天?
………………
当蔡朝皇家第一舰队尽升起照明法术之际,集群法术强烈红光,让数十里外两岸都能看见,长河上升起了红日,又血池炼狱降临而下一样,照亮了那支小小的舰队。
南岸君临港这面留守将士自是担心、祈祝,而北岸金沙郡临河的一座小山上,正有个青年在草坡上来回踱步,一身道服让他整个人显得长刀出鞘,由温平的神色缓和锋芒,愈发显得非比寻常。
此人偶尔观察河面情况,更多时候是接过手下人传过来的一份份情报,默念着勾画心目中长河舰队封锁布防的规律,似在等待着过河的最佳时机。
这一瞬间,他骤然心神悸动,眺望向河面一触即发冲突,炼狱红光中奋起的青龙,就什么都明白了。
“白泽大萨满,那是什么?”有手下就问。
草原上不讲究太多规矩,直呼白泽的这个白袍青年脸色难辨,喃喃:“是一个……不可称呼名字的人。”
“啊……”
草原上人道奋发,英才辈出,此行能让他带在身边虽没有真正修道天才,却都是不俗,结合此行目标一下就反应过来……只有长生天的仙人,才要提防着不直呼称谓!
看是又是青脉的力量,这片地域上就只有是汉侯了!
意外连连下,这支队伍原本计划行程都打乱,不由面面相觑:“大萨满,现下怎么办?”
“让我想想,蔡朝皇家第一舰队或有歼灭汉家水师的实力,也有着击败汉侯的实力,但只要他不自己困死,就断无能杀之理。”
“不能杀之,这直接袭击真仙的行为就会受到惨烈报复,游击战,各个击破,不仅仅这支蔡朝舰队旦夕毁灭,就是附近蔡朝势力也必会受到致命打击。”
“除非这水师都督疯了,要不绝对不敢和直接冲突,那是作死,汉侯过河已经是定局……”
白泽话音刚落,长河上轰一声霹雳,是巨大的水浪参天升起,向两面排开几艘荡寇舰,在汉侯直接加持下,小小的汉军水师,就这样昂然而进,带着后面大片杂七杂八的民船,直接冲过封锁线。
其实以皇家第一舰队和湘州水师的总实力,这时要开火还可以歼灭这支汉军的杂牌舰队,但威压之下,没有任何人敢首先动手因那是挑战天庭几十万年的统治权威,是自寻死路!
“原来这就是仙侯的气概么……真雄壮也……”白泽叹一声,定定望着那支汉军旗号的舰队逐渐靠岸,想了想,开口说:“我们且下去,与之一会。”
……很快,叶青刚踏上金沙郡的第一时间,汉军就在临河港口上遇到了这支自称是北魏特使队伍。
“来的好快……”叶青皱眉,对传报的周铃问:“对方说了什么?”
“他说要当面呈递,不可外泄与人。”
叶青洒然一笑,作一方仙侯,自不可能对方说什么就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接见,反而下令召集群臣分析对方可能的来意,做出相应的预案……
基本上大国之间的稳定外交模式,都是这种预先草稿设计,绝少个人发挥。
一直到傍晚,才安排在一处小山的山谷中见面,无巧不巧,刚好是白泽之前待过的小山……这处地方似是防御几十里隐蔽性最好的位置。
当然,以汉军现在的高度警备,将整座山都是细致搜检了一遍,就连白泽本人都是在经过搜身检查,确定没带危险法器后才带到叶青的车驾前面。
“你就是北魏的特使?”叶青半倚在芊芊怀里,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不准备下车,而一个红脸绿袍的大汉也拿丹凤眼眯缝着看他,似打量土鸡瓦狗。
这个白袍的温和青年不见生气,以国使的身份躬一下,表示礼敬:“在下奉王命而来。”
“节杖信物呢?”
“在此。”白泽展开一柄小小的白牛毛节杖,上面洋溢着金脉的气息,及北魏国气的一缕加持。
叶青确定是真,才按礼仪稍坐起身子,淡然一笑:“贵国干完了好事,是来看笑话的么?”
“实不相瞒,此次湘北事端就是我们挑拨。”白泽开口就是承认,想起些:“当然,出了这座山谷,这句话不认……您要拿下我问罪,外臣则自是束手就戮,自有第二批使者来见汉侯。”
这一句话,就透出草原上历代牺牲开拓的烈气,叶青注视着他,抬了抬手:“继续说下去。”
“您是英明之主……”白泽捧上一句,心中实则也松了口气,近前呈上一卷图轴,缓缓展开:“这是敝国魏王要我转交的一份北海海图,请看……”
关羽未睡醒的半眯眼睛骤睁开,拦身挡在叶青面前,手伸前一摊:“这图……还是由我代呈为好。”
山谷中,灌进长河上来的夜风,带上了寒意,雾气更冰冷,在谷中风云涌动,遮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