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调整、从容、通透
初冬时节,贾府里中关于环三爷回府的话题热度慢慢的消散。此时环三爷已经回府十二天。而他并没有如贾府奴仆界的预测那般,干预贾府的运作、管理。这让提心吊胆的贾府奴仆们都松懈下来。
清晨时分,贾府西路凤姐院中,王熙凤帮丈夫贾琏整理着衣衫,一边叮嘱道:“中午可要记得回来,别给谁家的混账老婆勾住。中午请环哥儿吃酒的事要紧。”
贾琏满面春风,笑道:“说哪里去了。我记得。上午不过是去缮国府里送份礼,石光珠留我吃酒,我不吃总行了吧!”缮国公之孙石光珠袭的爵位是三等伯。和他父亲是一辈人。爵位比他父亲高一级。两家时常有来往。
缮国府就在西城,他去一趟能花多少时间?凤姐儿是太紧张了。照他看,贾环虽然手黑,但府里给他的吃穿用度,和大老爷一样。他和凤姐儿这些日子也是奉承着。贾环还要追究往日不敬的事情?
王凤姐就瞪丈夫一眼,“你别在外面坏我的名声。”
贾琏哈哈大笑。他的朋友谁不知道他家里有个母老虎?不然他外室都养好几个了。当即,从平儿手中拿了折扇,潇洒的出了门。
王熙凤没好气的啐一口。心里琢磨着中午吃酒的事情。她有一点担心。
平儿摇摇头。她家这位爷咯。
…
九月二十七日,上午。贾环在他的住处望月居,招待前来邀请他去府上喝酒的冯紫英。
外书房中,冯紫英喝着茶,笑呵呵的打量着贾环的书房,“子玉,到底是读书人,这书房里书籍都比别人多。”
贾环刚刚答应他会在十月初二前往他家中赴宴。这让他很有面子。到目前为止,贾环就去锦乡伯府上吃过一顿酒。
贾环微笑道:“冯兄过奖了。很多书都是在装门面。”
他中举后,贾府交好的勋贵们如四王八公等府邸早都给他下了贴子请他去府上吃酒。他回府后,贾琏悉数将请柬交给他。但他并没有去。别人下个帖子,你就巴巴的贴上去,这会降低自己的身(逼)份(格)。完全没有必要。
去锦乡伯府上吃酒,是因为锦乡伯韩靖把儿子韩奇派过来请他。现在京营参将、神武将军冯唐派了儿子冯紫英来请。他自是答应下来。
冯紫英道:“哈哈,子玉过谦了。望月居这个名字可有什么来讲究。我进来时看到门匾。”
冯紫英果然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很会说话。贾环笑一笑,解释道:“冯兄好眼力。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因而取名:望月。”这是曹操短歌行里的名句。
冯紫英恭维道:“子玉文才天授,又得大总裁青眼,日后定是文宗。”贾环天下闻名,潜力十足,并且权谋出众(杀贾珍)。他父亲、他都认为可以提前投资,和他交好。
贾环笑呵呵的喝茶。冯紫英到底不是读书人,没有听出来他是引用。
冯紫英略坐了一会,告辞离开。
贾环回到书房中,给书院的同学老师写了几封信,他打算过段时间回书院、东庄镇看看。
中午时分,冬日和熙。寒风吹拂着贾府里轩峻的园林。贾环带着如意并两个小丫鬟从望月居南边出了角门,进入贾府中路的甬道,去往西路的凤姐院。
贾琏早早的给他下了请柬,约他吃酒。说是凤姐有事和他谈。贾环前两天因为去留问题,心绪不宁,还没有布局对付王熙凤。不过,现在他已经想明白,心思通透。
三姐姐探春在贾府里站队,算是突发事件。而山长来信反对他去江南游学,更是他所没有想到。
正所谓: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需要调整他之前的计划。他的原计划是中举后,解决贾府的琐事,立即以游学的名义离开。但现在计划需要改变。
第一,需要延期前往江南。估计得年后才能走。他对说服山长同意他去江南游学还是有些把握。
第二,说服三姐姐探春不能只靠嘴皮子,要靠事实。他去江南把局面打开,再来说服探春,应该会容易的多。他心里将探春当做他的亲姐。
江南,他肯定是要去一趟的。预估还要回贾府一趟,而不是之前的: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想到这儿,贾环心中禁不住苦笑:从想走到延期,这计划变的!好在他向来是信奉“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的原则。即便调整了计划,还是比较从容。
他现在有举人功名,手中又有大量的银子,在贾府中安如磐石。即便延期,依旧从容。
逃离贾府是一个大工程,是他定下的初期目标。中间肯定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他的名气太大等等。他希望能克服。说心里话,他是真不愿意跟着贾府的猪队友们混。
这些人太坑!
贾府衰败的根本原因是:四大家族的旗标人物贾元春、王子腾在政治博弈中失败。但其他原因同样不可忽视。
第一,贾赦结交平安州节度使。贾赦经常派贾琏去平安州办事。京中的勋贵结交外地节度使,你想干什么?
第二,帮江南甄家转移财产。
第三,贾赦、王熙凤等人在外面搞出的人命案子(石呆子)、恃强凌弱(弄权铁槛寺)等事。这些事妥妥的是给政治对手攻击的把柄。
根本原因和其他原因虽然分主次,但同时又是相互影响的关系。
这些天,贾环也大致的推敲过:若是留下来,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被抄家杀头。
第一,取得贾府内的主导权,限制猪队友搞事。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弄死猪队友。就像他对付贾珍那样。当然,这种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但预估限制是可能的。
第二,成为贾府的旗标人物,代表贾府与各种政治势力交往、博弈。结交平安州节度使这种事绝不能做。也不能让贾赦去做。
第三,要取代王子腾成为四大家族的扛鼎人物。贾元春和王子腾参与的政治博弈,很有可能是利益回报最大的一种:皇权继承。所以,失败后,两个人的结局也惨。
王子腾是贾元春在外朝的奥援。若能取代王子腾,从而说服贾元春,不要搀和皇权继承的博弈,预估至此,整个贾府才有保全的可能。
逃离贾府是大工程,留在贾府则是个更大的工程。
贾环自嘲的笑一笑。这世上,投胎投的不好的人多的是。他这叫穿越穿的不好。要是穿着不姓贾的人身上就没这些问题啊。
…
贾环一路想着,抵达凤姐院。门口几名青衣小厮见贾环过来,连忙躬身行礼,“给三爷问安。”
贾环笑着点下头,带着如意,两个小丫鬟往里头走。模样清秀的小姑娘如意微微扁着嘴。三爷没让她打赏呢。她白拿了一吊铜钱在身上。好重的哦。
平儿早等门口,忙笑着走下台阶,在院子里将贾环迎着,“三爷,琏二爷和奶奶已经等着了”。前些日子,她和鸳鸯、袭人一起在老太太屋里说笑,她是希望三爷中举的。现在果然是中了。
贾环微笑着打着招呼,“平儿姑娘辛苦了。”若说贾府这里有几个有人情味的人,平儿肯定是要算一个的。他对平儿一贯很欣赏、尊重。俏平儿。
这是一个让人敬重、欣赏的好姑娘。按照很多红学观点的结论:平儿带着巧姐逃出贾府,躲过劫难,最终被贾琏扶正,算是有一个好结局。
平儿轻轻的笑了笑。她自是感觉到贾环对她和善的态度。心里有些感慨,有些轻快。三爷现在的地位不同啊!
平儿走在贾环前面半步引路,回头注目身姿瘦小的贾环,轻声道:“三爷,我们奶奶要向你认错,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追究…”她知道贾环是非常聪明的人,所以并不说漂亮话来糊弄他。只是恳求。
贾环哑然失笑,摆摆手,直言道:“平儿姑娘,你知道这不可能。”他的处事原则是:欣赏归欣赏,但立场不同的话,不会留手。他不可能因为平儿求情,就放弃和王熙凤算总账。这里头还牵扯着一个小姑娘的终身幸福:彩霞。
平儿幽幽的叹口气,她知道会是这样。这就是三爷啊。当前一步,打起门帘。
贾环迈步进入正房的客厅中,贾琏、王熙凤带着几个丫鬟早等着的。穿着鲜艳的衣衫,显然是贵客临门的做派。
王熙凤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身姿修长,凤眼明丽、柳眉如画。妩媚多姿。正所谓: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说的就是她那股妩媚风流的人--妻媚态。
寒暄后,丫鬟们退下,去端食盒,送酒菜上来。只留王熙凤、平儿在。贾琏邀请贾环落座,笑着道:“你嫂子早闹着我请你来家里坐坐,吃酒。总算将你请来。”
贾环微微一笑,他中举之后,贾琏对他很客气呀,“琏二哥客气。”王熙凤为什么要请他吃饭,刚才平儿透露点。他虽然还没开始布局,但想来摸摸王熙凤底。
王凤姐做事,同样是一个坑接着一个坑。他不会掉以轻心。主席教导我们: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精致可口的菜肴很快就上来,满满的摆在圆桌上。都是贾府里的名菜,计有:酒酿清蒸鸭子、炸鹌鹑、鸽子蛋、茄鰲,火腿炖肘子、糟鹅掌,建莲红枣汤。
另有青菜时蔬、瓜果若干。酒是贾府里收藏的贡品:惠泉酒。
贾环、贾琏、王熙凤三人入席,闲聊吃饭。平儿、丰儿在一旁侍候。吃了小会,王熙凤拿起酒杯给贾环敬酒,“环兄弟,嫂子往日孟浪,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见谅。”
贾环笑了笑,将酒杯放在桌面上。他不喝。(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算账、踏平
客厅内的气氛顿时就有点沉默,尴尬。
贾琏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退,贾环还真不给他和凤姐儿面子啊!平儿刚才在外面就知道答案,心里再叹口气。丰儿看着情况不妙,忙屏住呼吸。
王熙凤到底不是非常人,脸色的笑容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再盛了三分,笑盈盈的道:“环兄弟心里对我有气,我知道。我先干为敬。”说着仰头,豪爽的将酒杯中的酒喝光。
贾环讥讽的微笑着。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干什么?之前他在贾府里,王熙凤是怎么打压他的?仅仅是因为王夫人的授意?不见得吧?
王熙凤本身就对他充满了恶意。甚至让来旺媳妇盯着,要厨房给他吃馊掉的饭菜。最开始的宝玉摔玉事件,她是怎么坑他的?一环接一环。才子佳人话本事件,她又是如何穷追不舍的?
要不是彩霞报信在先、晴雯机敏、探春力挺,他就完了。
现在,不过是因为他的实力上来了,足以报复、毁掉她的生活、人生,她才低头认输。种种往事、屈辱,喝一杯酒就算了?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见贾环无动于衷,王熙凤脸色微变,心里大骂,脸色笑容再盛三分,重新给自己的酒杯倒满酒,仰头再喝一杯,接着又满上,举杯道:“环兄弟,嫂子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这三杯酒只是聊表心意,日后你但有差遣,嫂子绝不推辞。”
说完之后,再喝一杯。三杯白酒下肚,脸色泛起红晕,妩媚的颜色再胜三分。王熙凤的酒量并不大好,三杯酒让她头有点晕,差点没站稳。平儿忙上前扶住凤姐。
贾环讥笑的翘起嘴角,“凤嫂子当我是小孩啊!子曰,以直报直,以德报德!”
王熙凤瞪着丹凤眼,想要辩驳几句,但贾环来一句“子曰“,她不敢接口。贾环的嘴炮功夫她是领教过的,能骂得她吐血。
贾琏看得有点心疼。凤姐儿是个骄傲的人,在他面前都压他一头。在府里又是何等风采。可是在贾环面前竟然连认输都不能够。这让他有些难受。
贾琏拿起酒杯赔笑道:“环兄弟,你嫂子有错的地方,我代她向你赔罪。你有什么吩咐、要求,她做不到的,我帮她做到。”说着将酒喝了。
贾环嗤之以鼻,笑了一声。贾琏这个人呢,好色但确实很有可取之处。也能说几句公道话。总体上算是个不错的人。
但,一遇到大事。贾琏就指望不上。一则是因为能力问题,二则是,他自身的问题。
比如,在贾珍侵夺他的砖窑事情上,贾琏只是帮他谈了下价格,并不阻止贾珍。而冯紫英这个外人当时都打算帮他分辨几句的。
第二件事,林黛玉的家产问题。林如海在扬州是干什么的?巡盐御史。扬州的盐商有多么富,举世皆知。林如海留了多少遗产给林黛玉?为何林黛玉没有拿到手呢?
原书第七十二回,贾琏向王熙凤感叹:这会子再发个三二百万的财就好了。红学观点基本认为,这就是林如海留给林黛玉的遗产,被贾府私吞。银子都拿去修了大观园。贾府上下人等都发了财。
林黛玉要是有两三百万两银子的家产,她的故事绝不会是悲剧的结局。你看贾府里还有几个人会阻止她和宝玉在一起?两三百万两银子啊!能把反对的人砸趴下。
所以,贾琏在大事上根本靠不住。他本质上还是个富家公子哥。
贾环对贾琏现在的说法、承诺,一点都不感冒,完全就是屁话。神情淡淡的吃着菜。将王熙凤、贾琏晾着。
贾琏脸色微变,讪讪的放下酒杯。他拿贾环没什么办法。
贾环现在是举人,见官不跪。上头有座师:天下闻名的文学宗师方望,身边有乡试的同年,后面还有书院同学以及老师:顺天巡抚张安博。
他现在就算拿着贾府的帖子去县衙、去都察院,想要找贾环的麻烦都难。贾环已经不是今年二月份时,珍大哥可以任意揉捏的时候了。
更关键的问题,他没胆子找贾环的麻烦。珍大哥的死,内幕他一清二楚。惹恼了眼前这个十多岁的少年,结果会很不妙。
王熙凤见贾环这个态度,一咬牙,心一横,推开椅子,跪在地上,“环兄弟,嫂子往日对你多有得罪,要打要骂,都随你。要责罚,请你说出来,嫂子自己领。只求给嫂子一条活路。”
平儿一看,也跪在地上,哀求道:“三爷…”
王熙凤的另外一名丫鬟丰儿那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连“给条活路的话”都说出来,偷看贾环一眼,没觉得三爷有这么可怕啊。当即,跟着跪下来。
这样的场面,贾琏看得心里发苦。但他无计可施。他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娇妻、美妾都跪在贾环面前求饶。这成什么了?
漂亮、妩媚的王熙凤跪在地上求饶,贾环心中很有些快意。这很能满足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啊。就差再唱一首征服。
但他并无以此来羞辱王熙凤的意图。算账归算账,用体罚来羞辱人则没有必要。太没格调。
贾环视线从菜肴挪到跪在他面前的王熙凤的妩媚俏脸上,“凤嫂子,你们起来说话。你说的是真话?”
平儿扶着王熙凤站起来。丰儿跟着站起来。王熙凤肯定的道:“恩。”
贾环就点点头,“好。赔偿无过于道歉、赔款、刑罚几种。凤嫂子管家这么些年,想必积攒了些体己。分我2万两银子作为赔罪,这事就算揭过去。”
王熙凤瞬间目瞪口呆。这条件开的怎么让她现在想和贾环拼命呢?好一会,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贾环哂笑,看着王熙凤。他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王熙凤是有着奥斯卡影后的实力的,演技一流。她说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会上树。尤二姐就是信了王熙凤的鬼话,结局惨淡。
王熙凤叫苦道:“环兄弟,我纵然当家,可真没那么多银子。当年发印子钱的事情,你知道。我一年就赚1千多两。我如何拿的出来。”
贾环笑着喝汤。他很清楚的记得,贾府抄家时王熙凤的体己钱都攒了六七万两。此时的话,两万两王熙凤拿的出来,不过肯定要把家底掏空。他没有打算将王熙凤逼的和他拼命。
“凤嫂子说的有点道理。那这样吧。一万两现银,外加,安一个罪名,将你的陪房来旺一家赶到金陵的庄子里去种地。”
王熙凤心里权衡了一会儿,肉疼的道:“我只有八千两现银。再多就拿不出来。”
贾环微笑着点头。王凤姐是个很爱财的人。卖掉来旺是意料之中。他要的就是干掉来旺。这样,彩霞那姑娘未来就没有被来旺儿子强霸的可能。
这年头,当农民种地是个苦差事。一年忙到头,基本都是食不果腹,还要欠债。相信来旺一家会爱上这个工作。
贾琏一听这话,向贾环求饶道:“好兄弟,旺儿跟着我多年,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你,你就饶他这一糟吧!我让他来给你磕头。”
贾环摇摇头,拒绝道:“这没得通融。他儿子生的不好!就这样吧。凤嫂子,事情揭过去了。你以后要是还坑我,那就别怪我新账旧账一起算。”说完,贾环将杯中的酒喝完,站起身来。
王熙凤讪笑一声,“不会。我再和环兄弟为敌,是自讨苦吃。”她是真不敢。八千两银子啊。她心里都快郁闷死。
贾琏和王熙凤送走贾环出门。目送他带着丫鬟消失在冬日的甬道尽头。贾琏还是没明白贾环那句话:他儿子生的不好。这什么意思?
而王熙凤则是心里苦的像吃了黄连一样。主动道歉,请他吃酒,最终还是个贾环砍了一刀。8千两银子啊!这一刻,她欲哭无泪。她再惹贾环,她是和银子过不去啊。
平儿心里松了口气。这事总算是完了。三爷发怒,确实蛮恐怖的。这是他在贾府里斗争出来的威名。
…
冬日午后,贾环带着如意行走在贾府的园林、院落中。刚刚他吃饭时,如意带着小丫鬟在厢房里吃,有其他丫鬟招呼她。
贾环和王熙凤算完帐,彩霞的事情也解决,心情不错。
怎么要赔偿,他有分寸、经验。王熙凤这8千两银子,他拿的心安理得。嗯,要分些给赵姨娘。这些年赵姨娘给王熙凤欺负的惨了。算精神损失费!
至于,王熙凤日后还敢不敢再来惹他?就他看来,王凤姐最多落井下石,绝对不敢再当前锋,和他正面对抗。而吩咐她办事,占她点便宜,她估计都得忍着。
两个月前,他在百花山上对大师兄、罗君子他们说:踏遍青山人未老。贾府内,王熙凤这个山头,算是被他踏平了。
其实,贾府猪队友的名单里面,王熙凤绝对是要算一个。王熙凤美则美矣,但是性格中的贪婪、毒辣、卖弄、权欲、虚荣都是问题。但只要她还是贾琏的妻子,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她还是会做。一个人的性格,是改不了的。
就贾环的看法,真要是他来主持贾府的内务,一定是想办法要让贾琏休妻。这样王熙凤才没法继续为加贾府倒闭,做出巨大的贡献。(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闲居贾府二三事(上)
两天后的下午,申时一刻,王熙凤带着平儿亲自去贾府东北角的望月居给贾环送了3千两的银票。剩下的5千两银子尾款,她需要慢慢的筹措。
贾环刚参加完同年在教坊司设下的酒宴回来,倚在软榻上,让晴雯将王熙凤带来的天青色软烟罗和银票给收下。王熙凤送软烟罗来自是掩人耳目。
王熙凤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出了望月居,进贾府中路的角门。一名小丫鬟过来找,说是王夫人找凤姐。王熙凤带着平儿等人顺路往东跨院而来。
东跨院正房的偏厅中,王夫人念完佛经,坐在塌椅中喝茶小憩,让凤姐坐了,将房中侍候的丫鬟们都打发出去。淡淡的神情微微沉下来,问道:“你最近怎么回事?”
王熙凤心中一紧,低头不语。贾府里向来没什么新鲜事,要瞒住人很难。要是她与贾环和解的事情给太太知道,会有点麻烦。因为,太太不喜欢贾环。
王夫人看王熙凤一眼,道:“我听说你两口子请环哥儿吃饭?今儿又巴巴的送了两匹上好的纱给他。”这么着急着换山头?
王熙凤一听,心里立即松口气,知道她姑妈搞错了,叫苦道:“太太,环哥儿现在是举人,阖府上下谁不让着他。我往日里和他仇怨大着,不得不奉承着他。怕他给我捣乱。”
王夫人冷哼一声,说道:“没点出息。你还姓王呢!你叔叔如今在京里当官,你怕什么?”
王熙凤俏脸上浮起羞愧的神情,低着头。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她姑妈知道什么?贾环手黑着呢。
不说珍大哥的事,就说她屋里的那个爷,自贾环给他个赚钱蜂窝煤生意,天天在外面鬼混,搞女人。她现在都快要头疼死。只这一条,她就吃不消贾环的手段。她叔叔官当得再大,还能管得了她的家事不成?
王夫人见王熙凤并无改换山头的意思,心里舒畅了些,淡淡的道:“你去吧。”心里琢磨着过两天要去娘家见见她哥哥。她这个庶子是她的一块心病。
…
十月二日,中午时分,初冬的阳光洒落在明轩外,池塘中几尾锦鲤甩动着尾巴。对面的亭子中,几名美丽的歌姬弹琴吹箫,丝竹之声悦耳。
明轩中,案几陈列,美酒飘香。冯唐、冯紫英、贾环三人相对而坐,说着闲话。
冯唐约四十多岁,冯紫英的容貌和他肖似,只是脸上颇多风霜之色,有着军中高官的气度。微笑着举杯邀饮,“子玉将这里当家中,随意些就好。”
贾环笑着点头,举杯抿了一口,“小子年幼,不能陪世叔尽兴,还请见谅。”他在观察着冯唐,相信冯唐也在观察着他。
冯唐是京营参将,正四品。散阶:神武将军。
周朝军队分京营、卫所、九边、团练四个部分。京营历经一百多年的变化,如今分为十二营,号:毅勇、奋武、振威等。各营设参将、游击、千总等职位。
十二营上设京营节度使、监军、提督。京营节度使由勋贵担任,战时则罢,另设总兵官。监军由太监担任。提督由文官担任:以兵部尚书或都御史兼任。三个职位中,以文官担任的提督,权职最重。
宁国府的第二代人物,贾蓉的曾祖,世袭一等神威将军贾代化,就曾担任过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也担任过此职。
冯唐担任的奋武营参将,手下有一营的人马,在京城中属于实权派。所以,冯紫英在京城中有资格和众多勋贵子弟来往。
冯唐笑道:“哈哈,世侄客气。请!”
冯紫英也是笑着劝酒,打量着少年模样的贾环。心里感叹:人和人的际遇不同啊。以贾环的年纪,只要金榜题名,进入仕途,日后至少是一个六部尚书的位置。
一顿酒吃的宾主尽欢。日落时分,贾环沉醉的给一名貌美的侍女扶着去冯府客房休息。
第二天上午,贾环才给冯府派马车送回来。马车中有冯家送的礼物:一把价值一千两银子的宝剑。
….
贾环从冯紫英家里回来,一觉睡到中午才缓过劲来。在卧室里洗过澡,自己在镜子边整理着衣裳。
如意穿着青色的掐牙背心,梳着丫鬟髻,身姿玲珑,容颜清秀。小姑娘收拾着残局,扁着嘴抱怨道:“三爷,你又喝醉了。对身体不好呢。”
贾环看着镜子的自己,莞尔道:“我也不想啊。冯将军太客气了,我有什么办法。”和冯唐那种酒桌上的老油条喝酒,他不醉才怪。
正说着话,晴雯推开门进来,故意双手捂着眼睛,笑嘻嘻的道:“三爷,你们洗完没有啊?三姑娘、史大姑娘她们来看你啦。在偏厅里等着的。”
贾环好笑的道:“晴雯,把你手指的缝隙再张大点。”在贾府里,貌似洗澡洗长的点,就会有风声传主子和丫鬟有染的事情。他是喜欢泡澡,每次都让如意给他加热水。
当然,无风不起浪。红楼原书中,就有描写贾宝玉和丫鬟们洗澡洗的满地水的事情,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晴雯咯咯的欢笑。她当然看清楚三爷已经洗完。
如意道:“晴雯姐姐,帮我抬水呢。”她倒不怕传言。她早就当她是三爷的屋里人。
晴雯笑着给如意搭把手。
贾环笑着摇头,整理好头发,出门去见探春、史湘云等人。偏厅中来玩的史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四人正在说话。丫鬟环绕。笑语阵阵。
冬日午后,奢华、内敛的客厅中光线明亮,带着清寒。
贾环笑着和四人打招呼,“三姐姐,云妹妹,二姐姐、四妹妹,你们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玩?”
探春今天穿着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身姿修长,明眸如月,神采飞扬,微笑道:“听说你喝醉了,正好我们在宝姐姐那里玩,顺路来看看你。”
虽然贾环告诉她将来贾府要败亡,但想过之后,还是从心里放下来。她将信将疑。而贾环要去江南,她虽然不舍,但毕竟,男儿的功业在外面。
此刻,她依然是沉浸在她的弟弟中举这件喜事中。
贾环恍然,又微微有些奇怪,宝钗怎么不来呢?说笑着,将前些天去锦乡伯府上吃酒时,锦乡伯韩靖送给他的一副白玉围棋拿出来给姐妹们玩。
将棋坪摆放在竹案上,探春和迎春两人坐下来准备下棋。大家围着说话。
自贾珍死后,一贯少言寡语的贾惜春捻起棋盒中晶莹温润的棋子,禁不住开口问道:“环三哥,这副棋得值多少银子啊?”
贾惜春年纪还小,七八岁小姑娘的模样。但继承着贾府的基因,穿着浅紫色的褂子,梳着一双小辫,容貌精致,明眸酷齿,很出众的小美人。
贾环随意的笑道:“一千多两银子吧。四妹妹要是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贾惜春有些惊讶的看着贾环,她虽然不大爱说话,但心里还是清楚、明白。她这位三哥并非“散尽千金”的做派、性子。对谁好,给多少报酬,心中都有着很准确的衡量。
贾惜春拒绝道:“太贵重。我不要。”
贾环就笑一笑,并不强劝。这些别人送的礼物,他又带不走,终究还是要送人的。所以很慷慨。
惜春的大丫鬟入画在一旁笑说道:“三爷要送我们姑娘礼物,送一卷精美的佛经是极好的呢。”
探春奇怪的道:“四妹妹好好的看什么佛经?”
提起佛经,贾环脑海中瞬间闪过惜春的判词: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惜春出家,对她而言,实在是一种悲剧。只是躲避现实的方式且不成功。出家,不是那么好玩的事情。人,终究是要吃五谷杂粮。进寺庙,或者在江湖上飘,吃不饱饭都是常事。
贾环道:“行。闻道书院那边正在和仁和书店谈木字印书的事情,届时让他们帮忙印一本佛经。回头四妹妹把想要的佛经名字给我。”
贾惜春微微偏头,想了想,这次没有拒绝,脆声道:“谢环三哥。”
贾环笑着点点头,问一旁微笑不语的迎春,“二姐姐,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他上次回礼,只是按照当前习俗固定的习惯回了礼物,并没有用心。不过,今天竟然提起来,对迎春和惜春自是一视同仁。
其实,真要论关系,原书中,小贾环和迎春的关系比探春、惜春要近的多。他时常去迎春屋里玩。大概,被人鄙视、瞧不起、受了委屈的小贾环,也只有在二木头的屋里能找到些平等、尊重。
这是个性子超级软弱、怕事,但温柔可亲的好姑娘。
贾迎春年龄最长,身量长开,美丽无端。穿着菱白色的衣衫,肌肤微丰,。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迎春稍微犹豫了下,温声道:“环兄弟方便的话,我想看看你之前写的《射雕英雄传》。很精彩的故事哩。”
贾环道:“这个容易。东庄镇那边应该有手抄本。我让人取一本来。”又想了想,对迎春身后的大丫鬟司棋道:“司棋,二姐姐屋里有什么事情,可以来给我说一声。”
司棋是个个子高大的丫鬟,听到贾环这句话,当即就欢喜的蹲身给贾环行礼,大声道:“谢三爷!”以三爷如今在府里的地位,虽说不管事,但三爷说句话,府里的下人谁敢不听?
贾环微微笑了笑,伸手虚扶,“起来吧。不用那么正式。”心中颇有些感慨。
想当初,他初来贾府,见见十二钗都觉得是新奇事。十二钗在贾府小聚,他能去见识,还是因为王熙凤要找他的麻烦,贾母叫人把他给拎过去。
后来,和三姐姐探春,史湘云、宝钗、黛玉、迎春、惜春见面也不多。他很快就出府了。两年多,他和宝钗说话的次数,除了前些天十五日回府当天的那一次,统共就两次。由此可见一般。
现在,他中举回府,要去见十二钗,除了在皇宫里的贾元春,自是畅通无阻。说话,聊天都不会有问题。他已经获得超越她们的社会地位。比如现在,他就有资格,关心迎春和惜春。
世事无常啊!
…
贾环内心里感叹着,探春和迎春两人已经开始下棋。惜春在一旁观棋。
史湘云笑抿着嘴,拉着贾环的衣袖到窗边,笑着轻声道:“环哥儿,宝姐姐是不是在生你的气啊?她听着说我们要来看你,就没跟着来。我听宝二哥说你之前在太太面前说薛蟠大哥的不是?”(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闲居贾府二三事(下)
贾环看着史湘云明丽的容颜,雪肤玉貌。史湘云年龄比他要小,身高却是和他平齐。
贾环感觉有点晃眼睛,将视线从史湘云美丽的脸蛋上挪开,微微沉吟着。
他知道在王夫人面前说薛蟠抢香菱的事情,宝钗可能会对他有些隔阂,但以宝钗的性情,不大可能严重到不见他这种地步吧?因为,以宝钗的智商、情商,很容易明白他只是说说。属于恐吓和威胁的范畴。
史湘云见贾环不说话,轻笑着建议道:“宝姐姐的病已经好了。你改天去看看她。把话说开不就好了。”
贾环心里苦笑一声,史湘云还是天真烂漫啊!有些事情,错过了何时的时机,根本没法解释的。他当年对此深有体会。
以宝钗说话必定有一番正确道理的套路、模式。他去说这事,没准就给宝钗拿话堵回来。
贾环想了想,道:“行吧,我明天去见见宝姐姐,把事情说开。”又道:“云妹妹,我有几句话要说给你听。”
史湘云噗嗤一笑,眨眨眼睛,“环哥儿什么事啊?这么正式。”
贾环就笑,“不正式点,你未必会认真听啊。是这样的,我前两天和朋友吃酒,有位王孙公子叫卫若兰,我看他是个短命相。可惜啊。”
他推测:以史家侯府的地位,虽然没落,但是要嫁史湘云的话,应该会提供给她几个选择。而不是卫若兰一人。
当然,如果仅此一个选择,那他这个提醒就是白搭。
以他此时举人的身份,如果住在贾府里,要庇护迎春、探春、惜春,只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他刚才让迎春的大丫鬟司棋,有事来找他。但要解决史湘云的婚姻问题,凭借着举人的身份还远远不够的。他现在也只能是提醒史湘云。
史湘云咯咯笑道:“环哥儿,你几时学会的看相啊!”她心里有点莫名其妙。
贾环笑着将话题转移开。
…
望月居里一片闲居、说笑气氛之时,贾政从工部衙门散衙回来,刚在外书房里和清客相公们谈了几句,门生傅试来访。
贾政和清客们交代一句,到小书房梦坡斋中接见傅试。
梦坡斋陈列精雅。字画、笔墨、香炉等一件件的小物件都处处透着豪门贵族的气派,浸润着百年世族的底蕴。冬日余辉洒落在书房中。
贾政笑着让傅试落座,“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不是近日国子监监生要闹事吗?”
傅试笑着解释道:“国子监监生们的事情,礼部和都察院于御史已经接手。顺天府府衙不用管。”
贾政微笑着捻须,点点头,感叹道:“国子监往日还好。自去年便动荡,这不是好事。”
傅试就笑,将话点透,“老师是不知道,主要闹事的就是东林党的韩秀才韩谨。他自去年参加京西闻道书院的救灾后,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很能闹事。
国子监的胡祭酒、王司业都对这人头疼的很。他的一些话说的也很古怪。像‘我们要为监生的利益出声,急监生之所急…’.这大白话说的那像个秀才。”
贾政的脸色顿时就有点不好看。他一听闻道书院四个字,就想到他的庶子贾环。京城中流传的那首“恰同学少年”就是贾环所做,文采飞扬,流传甚广。顺带着,人人皆知,贾环是闻道书院救灾的实际负责人。
换言之,韩秀才那一身搞事的本事,极有可能是跟着贾环学的。
贾政在一瞬间就有想抽贾环的冲动。这传出去简直是有辱祖宗。但一转念想着如今和那个庶子也没什么话好说,何苦费力气去管他?
傅试心里大概明白他的座师的想法,政老爹是忠臣,笑着道:“老师,说起闻道书院,我倒是想起件事来。环世兄如今已行冠礼,不知可曾婚配?”
他有个妹妹,年逾二十,才貌俱全,一直还没有许人。原本是想许给宝玉的。但总是不得门道。而许给贾环则未必没有可能,毕竟他是贾府庶子。但凡知道贾环年纪的官场中人,都知道此子的潜力。
但,傅试哪知道贾环行冠礼的事情是贾政异常恼火的事。贾政当即黑着脸,摆摆手,“此事改日再说。”
傅试一阵愕然,连忙闭嘴。
他是依附于贾府才有顺天府通判这个官职,如何敢触贾政的霉头?
…
晚间时分,薛姨妈在贾母处吃过晚饭,带着香菱,跟着姐姐王夫人到东跨院小坐。宝钗则是去探望偶感风寒的黛玉。
正房中烧着炭盆,将寒风隔绝,温暖如春。
王夫人换了身浅粉色的家居常服,带着白色抹额,坐在座几边和薛姨妈喝茶说话。
薛姨妈笑吟吟的道:“姐姐,今儿听老太太的口气,京里许多人家想把女儿许配给环哥儿?”刚才吃饭时,听话风,老太太是不管这事,决定权在她姐姐手中。
王夫人点点头,“金陵那边都有信来。”
薛姨妈笑道:“哎哟,这能耐的。照我说,环哥儿得来好好的求姐姐做主啊…”
这句话说到王夫人心坎中,禁不住微笑,道:“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随即,又意味深长的问道:“妹妹怎么对这事上心?”
薛姨妈精明的一笑,“姐姐厉害。我这里是有人托过来。原是一个世交。家里有个女儿,才十岁,生的如花似玉,人又聪明…”她得试探下她姐姐的口风。
薛姨妈和王夫人说话,一个坑接着一个坑,一个套接着一个套。两人都聊得很有感觉时,窗外,夜色渐深。
…
十月初四,天晴微风。贾环吃过早饭,前往百米开外的梨香院去见宝钗。昨天史湘云提醒过他,他现在在贾府里闲居,确实也该去见见宝钗了。
梨香院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贾环出了院门往东走过一条石板甬道就是梨香院的右厢房。台阶上的几名丫鬟看到贾环从半圆门进来,都是行礼,“给三爷请安。”
贾环随和的点点头,问道:“宝姐姐可在?”
一名小丫鬟道:“姑娘正准备出门去府里和三爷、姑娘们顽呢。”领着贾环穿过回廊到正房,穿过一间明厅,就到宝钗的闺房门口,正好遇着宝钗穿戴整齐要出门。
香菱跟在宝钗身后,拿着件褐色的披风,眉心间点着一点红,别有韵味。
薛宝钗穿着淡紫色的棉袄,梳着刘海,圆脸杏眼,端庄明雅,姿容绝美。她看到贾环,微怔了下。自十几天前她在贾环回府的酒宴上见过他,便再也没见过。
贾环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升起来,问道:“宝姐姐这是要出门?我听云妹妹说宝姐姐病好了,特来探望。”
宝钗娴雅的笑了笑,“谢环兄弟!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听闻珠大嫂病了,准备去看她。”说着话,引着贾环往偏厅里走,在偏厅里分宾主坐下。莺儿送茶上来。
“哦。我还不知道。秋冬换季,确实容易得风寒。”贾环感叹一句,品着茶,并不将话题往薛蟠身上引,那件事解释不清楚的,沉吟几秒,“宝姐姐,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他和宝钗没说过几句话,但并非没有交往。宝钗曾经帮着探春为他谋划在府里的局面。而他拿薛蟠抢香菱的事情当过把柄。真要从人情上论起来,他要亏欠宝钗几分。
姿容绝美的冷美人当面,贾环心里固然有些异样的情绪,但依旧是冷静的状态,并没有被她的容光所摄。他想把那份人情还上。他并非一个操蛋的人。当即,直接将话题带过去。
薛宝钗白皙的脸蛋上闪过一丝轻红,心里微微有些羞恼,清声道:“环兄弟有话直说。事无不可对人言。”
贾环尴尬的揉揉眉心。宝钗品格端方。她说话很令人头疼的。不是林黛玉那种犀利的嘲讽,而是占着道理的一些话。贾府上下没人敢轻易的讥讽、招惹她。
原书第三十回,宝钗因宝玉将她比作杨贵妃,视作轻薄之语,很是恼怒,丫鬟靓儿和她笑闹,被她说了一回。林黛玉借机讥讽,被宝钗连消带打,说的宝玉、黛玉脸上发红。
语言造诣相当有水平。
贾环没搞明白他那句话惹着宝钗了,但这个局面明显不适合明着劝宝钗不要嫁给宝玉,免得日后是个悲剧结局。贾环斟酌了下用词,道:“宝姐姐,我并无恶意,是想和宝姐姐说说选秀女的事情。”
宝钗脸色缓了几分。她来京城中备选才人、赞善之职,贾府上下皆知。她早几年前就落选了。倒是没想到贾环此时提起。
贾环道:“我是想对宝姐姐说:不要以个人的婚姻幸福换取薛家的前途、富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天命如此。天下之大,不要局限于当前,应寻求敬重、喜欢你的人白头偕老。”
宝钗怀里带着金锁。以贾环看来,“金玉良缘”多半是薛姨妈造的谣言。宝钗嫁入贾府,薛家的富贵才有保证。
至于,宝钗是不是喜欢宝玉,从原书看,应该是喜欢的。但宝钗从头到尾,大抵就见过宝玉这一个比四大家族其他人略显的出色的青年吧?
贾环说完,薛宝钗已经是满脸绯红,深深的吸了口气,站起来,径直道:“环兄弟,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这种话!请你自重。”说着,转身就往她闺房里走。
贾环一头雾水,有点发懵,这什么情况?
他今天是打算来还人情的。但这状况不大对头,看宝姐姐的意思,都不打算再见他了。
这…
贾环又哪里知道薛姨妈昨晚回来隐晦给宝钗透过口风。他这番话在宝钗听来,跟表白没多大区别。而且还是毛遂自荐式的表白。很唐突、毛躁。
...
十月初四的下午,贾环带着满腹疑窦,按计划前往东庄镇闻道书院。他早写信和叶先生以及同学约好。
这是他中举之后,第一次回书院。此时,大师兄、罗君子还在各自的家乡中,享受衣锦还乡、属于举人的荣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衣锦岂能不还乡
初冬之时,农忙结束。四里八乡的农民汇聚到东庄镇中赶集、务工、谋生、娱乐。东庄镇的午后,颇为繁华,阳光落在整洁的街道上。
咸亨商行的负责人都弘感慨的欣赏着镇中的繁华盛景,步入位于镇中十字路口的书生食府。这是东庄镇中唯一的一座酒楼,垄断经营,生意红火。
在柜台后面的张掌柜认识都弘这个执掌整个东庄镇商贸大权的白脸书生,笑呵呵的从柜台后迎出来,“都掌柜近来可好?”
都弘一身读书人的直裰,白脸,身形消瘦,笑道:“还行。张掌柜,我来定位置。晚上二楼的雅座留四五十人的位置给我。明天中午酒楼二楼我要包下来。”
张掌柜应着,麻烦归麻烦,但咸亨商行就是书生食府的东家,他一个掌柜能说什么?好奇的问道:“都掌柜这是要大宴宾客?”
都弘就笑,“贾院首今天傍晚回镇中。我们同学为他接风洗尘。”
张掌柜恍然的笑起来,“原来如此。贾副使要回来。应该的,应该的。”
都弘心情不错,笑着道:“张掌柜,你这话可不对咯。赈灾副使这个职位朝廷早撤了。如今我们院首中举,你们都要改口叫老爷。”
张掌柜心里觉得古怪,叫个十一岁的少年“老爷”真古怪。但风俗规矩确实如此。圆滑的改口,“理当如此。”
送走都弘,张掌柜琢磨了下,给管着酒楼的东家林姑娘送信:小贾老爷要回东庄镇了。
这则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东庄镇。
…
东庄镇横一街两层楼高的林家茶楼后台中,林心远和班主说书人罗先生说着话,谈论着贾环即将要回来的消息。
林心远穿着一身锦袍,留着胡须,十**岁的年纪,容貌英俊。看起来有些历练后的稳重,焦急的道:“罗先生,你说我见了面应该怎么称呼他呢?”
贾兄、小贾老爷、子玉等等称呼显然都是不合适的。贾环中了举人,身份已经不同。
说书人罗先生一身蓝色大褂,刚从台上说了一段《射雕英雄传》下来,正拿着茶缸咕咚咕咚喝水,失笑道:“东家何必失了方寸。你和小贾老爷相识于微末之时,又是同窗、舍友,你只需按照原有的称呼即可。”
林心远琢磨了下,点点头,“嗯。”至于,去不去迎接这种问题是不用考虑,贾环算的上是他的先生。
…
咸亨商行中关于贾院首要在今天下午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开,而闻道书院中的消息相对要闭塞些。此时已经是十月初,明年二月份的县试即将到来,风景秀丽、幽静的书院中都是学习的氛围。
新校区的内舍讲堂下课,纪澄拿着书包,跟着易俊杰、姚纬等八人往书生食府走去。
纪澄有些兴奋的问道:“易兄,还赶得及吧?”
易俊杰一脸络腮胡子,打趣的笑道:“小纪,你要真想去迎接贾兄,就该和张四水、秦弘图、柳逸尘他们那样逃课去书院大街的路口等着。”他知道这个小师弟很有崇拜贾环。
纪澄苦着脸道:“上次院首还告诫我说要认真读书,他要是知道我逃课,肯定会不高兴的。院首真是厉害,名登桂榜。这下他可是名副其实的书院弟子第一人。”
易俊杰、姚纬几人都是大笑。贾环中举,不仅仅是为他正名,为书院之首。更重要的是,贾环、大师兄、罗君子三人的举人功名,足以稳定书院的根基,维持这大好的局面。
君不见,三里长街道路斜,青牛白马七香车。朗月寒星披明瓦,疏风密雨裹周风。
…
贾环的马车在金红的夕阳浸染着天边的白云时抵达东庄镇。
闻道书院、咸亨商行的都弘、柳逸尘、姚纬、易俊杰、张四水、秦弘图、纪澄、林心远等四十多人在镇中的十字路口迎接着,蔚为壮观。镇中不少人都在围观。
贾环下了马车,笑着和诸位同学打招呼。随即,贺喜他中举的祝福如潮而来。
“子玉,恭喜你中举。”
“贾兄,恭喜你高中。”
“祝贺院首名登桂榜,京报连登黄甲。”
贾环得体的一一回应,和众人一起前往就在路口边的书生食府。稍显年轻的纪澄看着人群簇拥的贾环,心情激荡。读书成功的喜悦、荣耀,不比做事差。
冬夜徐徐的拉开帷幕。书生食府的二楼中灯火明亮,歌声与叫好声四起。有同学以铁板琵琶、北地腔韵,高歌诗仙李太白的《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贾兄,祝贺你高中!”林心远上前来给贾环敬酒。心中敬服。
“林兄客气。坐。”贾环笑一笑,喝了酒。在酒桌前,微笑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幕,看着同学、朋友。心中被温暖、惬意、明快的情绪包裹着。
他只给几名好友写了信,但对出现眼前的这一幕:四十多人来迎接他,并不意外。他在闻道书院、咸亨商行中有这样的威望,影响、号召力。心中也有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在沉浮。
大师兄的故乡在密云县,罗君子的故乡在宛平县赵老乡,而他的故乡在这里!自雍治八年冬来到这里,已经历时近两年。不管他的前途、将来如何,这里将是他的魂牵梦绕之地。
这是他在中举后,第一次回来。值此之时,欢快的情绪如黄河奔涌,咆哮而来。
夜色中,酒宴的气氛炽热。
…
贾环回到东庄镇的第一个夜晚就醉倒。
第二天,冬日初升,屋舍、商铺、良田、树林、山丘、书院沉浸在朝阳中时,贾环到闻道书院讲师宿舍区拜访书院第二任山长叶鸿云叶先生。
院落中的书房明亮,茶香袅袅。院外大路的梧桐树上,有麻雀唧唧的叫声传来。
书童上了茶退下去。案几边,叶鸿云和贾环相对而坐。
叶鸿云三十多岁,一身青衫,性情温和,喝着茶笑道:“子玉,感觉如何?衣锦岂能不还乡?”之前和贾环通信,他就让贾环尽早回东庄镇、书院。
贾环揉着头,嘴角泛起苦笑,“回先生,感觉很好,只是现在还有宿醉的头疼。”
叶鸿云捻须大笑,“哈哈!等会中午,我约了教授、讲师们在小餐厅里给你庆贺。”
贾环亦是一笑,点点头。
聊一会,叶鸿云温和的笑问道:“子玉,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是接收书院的聘书,继续在书院里读书,还是回你们贾府里住着?书院这边的条件怕是比不上贾府里。”
以贾环举人的身份,不可限量的前途、前程,即便是庶子,住在荣国府中,想必应该不会再受到他那位嫡母的刁难。
换句话说,贾环读书的动力已经消失。而他也完成了好友林高和托付的事情。摆在他和贾环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局面,需要的是重新启程。
他内心里是,希望贾环住在东庄镇这里,帮他来完成书院的改制,以及之前提出的三大构想:第一,扩建藏书阁;第二,编撰字典;第三,编写教材。
贾环和叶鸿云的关系亦师亦友,笑一笑,坦率的道:“先生,书院这边的条件确实比不上贾府。不过,要我选的话,我肯定是乐意住在书院这里。
明年的春闱我不打算参加。因而,我想去江南游学一段时间再回来。山长给我来信,希望和我面谈一次,说说学业的事情。我在考虑要不要先去一趟遵化。”
叶鸿云并不意外,贾环要去江南游学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伸手虚点贾环,笑道:“你啊,少年性情,书生意气!南直隶的繁华虽说胜过北直隶,是经济、文化中心。但国朝的中心在京师。
山长给我写信了,问起你的情况、萌发去江南游学的缘故。他对你的学业要求很严格。照你现在的学习进度,三年后想要金榜题名很有难度。
你这一科名次比文约(公孙亮)高,是方宗师赏识你。你回京城后要多去方宗师府上走动。其实,照我看,年轻时去外地多走走,并无坏处。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贾环心里汗一个,道:“谢先生理解。”
叶鸿云看着贾环,失笑着摇摇头,“你啊…,年纪不大,想法不少。”他知道肯定别有内情,但他是个性情温和的君子,不会窥探弟子的隐--私。
贾环歉然的一笑,喝着茶。
叶鸿云道:“遵化不必去了。山长既然给你回信,以他长者的性子,必然不会拦你。不过,你去江南也没那么急。你这两天留在我这里给我帮忙。”
贾环只犹豫了一霎那,就点头同意,“好的,先生。”他是书院同学们的领袖、核心、领头人。这既是荣耀,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
贾环住在闻道书院时,贾府中又热闹起来。贾环虽说只有十一岁的年纪,但他已经行过冠礼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师豪门、勋贵外戚、文臣名士中多有结亲之意。
贾政、王夫人、贾母三人每天都会收到一些请托,大致都和贾环的婚事有关。风声随即传到贾府的少爷、姑娘们、丫鬟们耳中。
十月上旬,贾母上房林黛玉房中。因换季而病倒的黛玉前日病好,今天李纨、宝玉、宝钗、史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几人过来探望,说话。
宝玉一身绣花箭袖,容貌俊逸,和林妹妹说了回话,喝口茶,转身和肌肤雪白,姿容丰美的宝钗说话,笑着道:“宝姐姐,听说前儿,环哥儿唐突你了?”
宝钗神情淡然的点头,品着茶,很有“淡极始知花更艳”的神韵。
一旁坐着的探春就摇头,她都不知道她的三弟弟怎么得罪宝姐姐了。知道一点端倪的史湘云更是无语。环哥儿说话很有水平的人,怎么会惹怒宝姐姐呢?
宝玉就笑,有些幸灾乐祸,“我这儿有桩事儿,说出来保管宝姐姐高兴。我听老爷的小厮说,傅试想要把他二十多岁的妹子傅秋芳嫁给环哥儿。
哈哈,大了快十岁呢。想着就觉得恐怖。可怜环哥儿还不知情。老爷今早派人去将在西郊闻道书院的环哥儿叫回来,准备问问他对婚事的意见。”
探春脸色就变了。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哪有这样的,大快了十岁还要嫁给她弟弟的?
惜春个子娇小,穿着修身精美的蓝色棉袄,小美人模样,冷哼道:“宝二哥,那傅试真不要脸呢。”她已经收到贾环派长随从东庄镇寄来的佛经。二姐姐也收到手抄本的射雕英雄传。
宝玉还没来得及回惜春的话,宝钗却是脸色微变,语气有点急促的问道:“宝兄弟,你是说环兄弟不知道他的婚事?”
宝玉惊奇的道:“宝姐姐,他初四就出门去闻道书院,怎么可能知道?府里这几天才有消息流传出来。老爷今天早上才派人去叫他回来问呢。”
说着话,他眼睛看向黛玉。婚姻大事是父母之鸣,媒妁之言。他很乐意看到贾环娶个丑的老婆。但他想他可能已经喜欢上林妹妹了。这话就不说出来了。
宝钗半响无语,心里苦笑。她误会环兄弟了!
如果环兄弟根本不知道长辈在商量他的婚事,而只是单纯的来和她说那番话,那真的就只是劝她。而不是来轻薄她,隐晦的表达喜欢她的意思。
她想多了。她妈隐晦的和她透过口风,她一听就懂。所以那些天都是避着环兄弟。她以为环兄弟已经听到风声,跑到她面前胡说八道。哪里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这脸可是丢大了。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夜雨夜话,我心去留(一)
闻道书院自雍治十年初改制以来,已经获得极大的成功。原京城西郊三大专课童生的书院现在只剩下闻道书院一家。
白檀书院毁于雍治九年七月的洪灾,至今未能重建。现在连其山长何经业都在闻道书院教书。
双鹤书院在洪灾中毁损严重,重建艰难,而随着南书房大臣,章大学士倒台,终于撑不下去,于九月份时,几名讲郎来到闻道书院授业。
叶先生留贾环帮忙,实际上是需要统一改制的思想,而不是让那些守旧的秀才讲师们阻扰书院的改制进度。而以贾环举人的功名,足以碾压。
事实上,贾环、公孙亮、罗向阳三人中举,闻道书院内部就安稳如山。贾环回到书院,顺理成章的将反对声音都压下去。
十月十二日,下午时分,天下着小雨。贾环拜访完林姑娘,吃了晚饭回来,刚回到东庄镇的住处,就看到跟着贾政的一名小厮和钱槐两人在小院的前厅里候着。
他这间小院,由都弘在帮他看着工程进度,已经修了五分之三。五间四合小院组成的院落中,有三间已经建好屋舍,计有九间。
小厮弯腰道:“小的见过三爷。老爷有事,请三爷回府里商量。”
贾环微怔,政老爹有什么事情需要和他商量?有些奇怪。当即,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吃晚饭没有?没吃的话,让李大娘给你做一点。”
钱槐笑呵呵的道:“回三爷,我们已经吃过了。”
贾环笑一笑,“那就行。你们在镇上歇一晚,我们明天回府。”钱槐很机灵,但他很难说完全信任。若是离开的话,密码联络,他嘱意交给探春。以探春的才智,足以胜任。
贾环回屋里换了身干衣服,撑着油纸伞,出北前坊从南门进入闻道书院的新校区。
天知道贾政找他商量什么事情,他得去和叶先生说一声,另外,他有点事情想要问问叶先生。
到讲师的宿舍区,贾环推开1号院落的门,书童将贾环迎着,领到书房中。
明亮的灯光中,叶鸿云穿着一身丝绢儒生道袍,正奋笔疾书。炭盆中几块木炭燃烧的通红,驱散冬夜的寒意。
叶鸿云抬头见是贾环进来,道:“子玉,自己坐。我把这段写完。”他正在写书院的规划。这是从贾环处学来的习惯,确实很有用。
贾环微笑着应了一声,安静的坐在贴墙的椅子上,微微沉思。时间在夜色中缓缓的流逝。
一盏茶的功夫后,叶鸿云搁下毛笔,从书桌后走出来,坐到高几边的椅中,温和的问道:“子玉,你怎么这么晚还来我这里?”
贾环道:“我父亲找我回府。我来和先生说一声。不知道回京城要呆几天,木字印书的事情,先生恐怕要让张四水他们帮着弄下。”
叶鸿云愣了下,有点可惜,“唉。”贾环的做事很让他放心。书院其他几员大将都不在,其他人做事,他总觉的要差些水准。
贾环道:“另外,我有件事情想要问问先生。先生是浙江杭州府人,我想问问先生,江南的秀才们交游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的脱身计划是到江南后要换个身份再考取秀才,而后经商。周朝这个制度下,没有功名,他即便能赚下万贯家产,也不过是砧板上的肥肉。那还谈什么享受生活?
但很明显,他现在闻名天下的名声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困扰。他想问问叶先生,江南那边秀才的朋友圈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叶先生有秀才功名。
叶鸿云禁不住一笑,“子玉,你都是举人了,还关心秀才的事情干什么?”端着茶杯,微微沉吟几秒,露出回忆的神色,缓缓的道:“国朝如前明,但凡生员必在学校:县学、州学、南北国子监。
所以,你问我生员的交游是什么人。首先是和同学结交。其次,是和名妓交往。读书人嘛,风流轶事更添名气。你到南直就知道了。秦淮河上才子佳人的故事数不胜数。
生员在一县之中,都是有名有号的人物,虽然比不得举人、致仕回乡的官员,但见县官不拜,免徭役、免钱粮若干。禀生、增生都有钱粮可领。宗老、乡绅、小吏、衙役不敢难。
若是有些家资,日子很是逍遥。当然没有家资,不会生聚,自然就是穷秀才。”
这话说的贾环笑起来,又有些体会。他以举人的身份回府,贾府的族老,谁冒头了?他们没资格为难他的。这就是读书人啊!属于特权阶层。
贾环道:“和刘国山一样?”他还清楚的记得刘国山在醉仙楼请同学吃饭,邀请名妓踏青,很阔气。种种做派,如叶先生所说。据说刘国山家中颇有钱财。
叶鸿云笑着点头,“差不多。”
贾环再问道:“先生,若是秀才想要经商,在江南如何?”叶先生前面说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这与他了解的情况相符。
叶鸿云对贾环知无不言,喝着茶,道:“江南风气开放,读书人经商不会受到鄙视。但都是以家人、族人的名义进行。如果只是生员的话,想要经商,少不得要和官府打交道。
事实上,江南虽然繁华,但在一县之中,经商难有作为。基本都在府城、省城之中。而在府城和省城之中,生员的功名是不够的。
这倒是让我想起来你刚才的问题。生员并非都在学校读书,有出来游学的生员,大多都会在府城和省城之中,与官员、名儒、名士、名妓、士子交游。
有的人求名,有的人求学问,有的人求上进的门路,还有的人结社。当年,我在杭州城中…”
贾环听的一阵沉默,叶先生后面说的话他都没听进去。很明显,以秀才的身份想要经商,做大做强根本是不要想。
闻道书院这里的咸亨商行生意红火,后面就是山长张安博在撑着的。四品的巡抚要是撑不起一个商行,那就是个笑话。
但他若是去了江南该怎么办?
当个小秀才,在一个县城里窝着?憋屈、安逸的生活个几十年?这个安全。但这种没有质量的生活,他真的想要?不会冬天连个绿叶蔬菜都没得吃吧?
按照叶先生的意思,越是繁华的地方,商贸越是兴盛,越是需要功名护身,小秀才不顶用。而荒凉、偏远的地区,秀才功名好使,但商贸层次不够,发展不起来,不适合经商。
这还不说,在繁华的地区和官府打交道,他被认出来的几率。
贾环发现,貌似他的想法很有点一厢情愿!现在审视起来,似乎有点“愚蠢”。
他制定了离去的目标。也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事情都安排好。可以离开了。然而,在此时,他却发现前面的路,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窗外的夜色渐渐的深沉,小雨淅沥,渐渐的变得大起来,点点滴滴落在梧桐上。
叶鸿云一看贾环走神,笑一笑,就没再说话,品着茶。
贾环坐在椅中,心烦意燥。他曾以为:离开是一个大工程,留下来改造贾府是一个更大的工程,但是现在看来呢?
他是不是太一厢情愿,以至于制定计划时没有考虑周全?没有仔细推敲?
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今时不同往日
冬雨从晚上下到天明。
贾环都不知道他怎么从叶先生处回到北前坊的家中,一直到天明雄鸡报晓时,他恍然发现他一夜未曾合眼。
雨中的清晨,巷子中安静、悠然。李大娘早早的过来煮了早饭:稀饭,馒头,鸡蛋。贾环吃过后,红着眼睛,坐进钱槐从镇中车马行雇来的马车返回京城。
钱槐和贾政的小厮秋儿坐了另外一辆马车。贾环一个人清净着,躺在马车中,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他已经觉察到他的计划恐怕需要大修改、大调整。而事关身家性命,他打算回贾府一趟后,立即去遵化见山长,谈一谈这件事。
山长是宦海多年,经验丰富。正四品的左佥都御史,相当于后世的中-央-监-察-机构的四五把手,副--省--部--级干部。
…
入值南书房的大学士李高澹因被御史宇文锐弹劾操纵米价有损圣德,闭门谢客。至十月中旬已有近十天。
十二日上午,几辆小轿从侧门进入小时雍坊的李府中。片刻后,众人齐聚在李府中的静室。几名仆人上了案几、美酒、小食、瓜果,而后出去。
坐在上首的李高澹是名六十多岁的老者,峨冠博带,脸色平静,似乎于此时的困境全然不在意。
为李大学士说话的是东林党的中坚人物,户部主事柳安宜。坐中的四名宾客各自听着。与贾环有书信往来的韩秀才韩谨置身其中。
韩谨喝着案前的美酒,心中感慨。
想当初,他不过是一名生贡,穷秀才,虽然名满京城,但只有一腔热血,而如今他已经可以置身于东林党的核心小圈子中。
这都要拜贾环所赐。若非他从贾环那里学得“屠龙之术”,也不会又今日。听说贾环已然中举,他最近事忙,还没来得及去祝贺贾环。
韩谨走神时,柳安宜开场白已经说过,“…如今,礼部、都察院盯着国子监,韩子桓无法纠合监生鼓动舆论。为今之计,只有转移朝野视线。
听闻,今科乡试时,闻道书院的秀才、童生共有七人是通过录遗考试入场。此事极为反常。概因北直隶提学沙胜和顺天巡抚张安博是至交好友。内中必有阴--私之事。”
一名中年文士沉吟着道:“叔时欲行祸水东引、一箭双雕之策?”
柳安宜点点头,脸色严肃,“正是。”
弹劾党魁的御史宇文锐素来和贾府交好,此次弹劾预计和王子腾有关。再往深里想,或许与勋贵势力针对东林党有关。
而壬子年北直隶乡试录遗考试,正好涉及贾府中人:此时已经名满天下的少年神童,贾环。方大宗师点贾环北直隶乡试第八十六名,士林中颇有争议。
这是其一。
其二:顺天巡抚张伯玉是军机处何大学士何新泰交好。但张伯玉并不被当今圣上所喜。王子腾与朝廷首揆谢福清交好。何新泰与谢福清关系微妙。
他想要引爆录遗舞弊案,让谢福清“追击”何新泰,甚至让圣上起追查张伯玉的心思。从而搅乱政局,浑水摸鱼,以求为党魁脱身。此为祸水东引。
静室中另一名四十多岁的文士拍案道:“此事可行!”
…
小雨飘洒在空中,带着冬日的清幽、寒冷。
贾府西路,李纨院中。东府的秦可卿刚从凤姐那儿说了体己话出来,顺路进来探望病愈的李纨。素云、碧月、宝珠几个丫鬟在屋中侍候着。
闲聊着,话题就转到贾府内的热点话题:贾环的婚事上。秦可卿端着茶杯,好奇的道:“婶娘,怎么府里突然有这样的风声?”
李纨穿着素雅的水白色衣衫,带着白色抹额,清素精雅的少--妇,轻笑着道:“你原是不知道。环兄弟在书院行过冠礼,按理说可以婚配。京城里那些人都来打探。前几朝还有榜下捉婿的风俗。”
她父亲曾担任国子监祭酒,她对读书的事情比贾府内宅的妇人理解的要深刻些。环兄弟现在前途无量。就是个超级香饽饽。有人来结亲,太正常不过。
秦可卿恍然的点头,喝着茶,心里有些淡淡的忧愁。
前些日子环叔去东府里祭祖,她置酒招待,恭喜环叔中举,略尽她的心意。环叔说话随和,看问题一语中的。和他聊天很舒服、惬意。
但环叔若是成亲了,她想要再和环叔面对面说会话,估计就不行了。传出去,对环叔,对她的影响不好。
秦可卿想了一回,打听道:“婶娘,那谁家的姑娘最有可能?”
说起这事,李纨就笑起来,道:“环兄弟年纪才不过十一岁,女方也不会十岁就嫁过来,多半是想订婚。
现在府里传的最凶的是老爷的门生傅试他的妹妹。闺名唤作:秋芳。据说人漂亮又聪明,只是年纪已经二十多。”
秦可卿亦是抿嘴轻笑,细声道:“谁的嘴这么促狭?真真个要打板子!哦,环叔早就去书院怕是还不知道呢。”
李纨的消息比秦可卿灵通,她还想着让贾环教授儿子贾兰的学问。举人的学问,可比族学里的贾代儒强太多。笑道:“环兄弟中午时就回来了。老爷下午回来就要见他。”
秦可卿螓首微点。心中有些担忧。环叔娶个大他快十岁的妻子,那日子怎么过啊?
…
贾环上午从东庄镇出发,中午时就抵达贾府。派了长随钱槐前去问消息,得知贾政中午在外应酬,不曾回来。今天是朝廷沐休之日。贾环吃了些午饭,在望月居的卧室里补觉。他现在头还有昏沉沉的。
午后时分,屋中檀香袅袅。
贾环盖着棉被,正睡的迷迷糊糊时,耳边传来晴雯和如意两人的窃窃私语声,时远时近,听的不是很真切。
真实情况是,如意在卧室里守着纱帐里的贾环在床榻边打瞌睡,给进来的晴雯推醒,两人坐在矮几上,床沿边,说着近日贾府里流传的事情。
如意今年十一二岁,留了头,但还是喜欢梳丫鬟双髻,最外面套着精美的青色掐牙背心,清秀的丫鬟装扮,扁着嘴嘀咕道:“晴雯姐姐,来个老姑娘作主母,我们俩怎么办啊?”
晴雯掩嘴轻笑,“你别扯我哦。我只是三爷的丫鬟,可不算是屋里人呢。”
如意鼻子里“哼”一声,她才不信呢。她又不是三岁小孩。直接过滤掉晴雯的话,说道:“府里有风声说宝姑娘和三爷挺配的…”
说起三爷的婚事,晴雯也很有兴趣,道:“我知道啊。前些年不还传说宝姑娘要嫁个带玉的吗?宝姑娘是极好的啊。况且还算是我们的老师…,莺儿和我们也合的来…”
如意心里偷笑。看,这不是说“我们”吗?我的好姐姐哟!
贾环睡到三四点左右醒来,穿了衣服,坐在梨木椅中,沉吟着喝茶,就见他的两个大丫鬟来回在他面前晃,便问道:“晴雯、如意,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如意很干脆的道:“三爷,我们在发愁主母是谁呢!府里都说要把那个傅秋芳配给你。”
贾环听得微怔,随即摇摇头,“你们啊…,瞎操心。”他中午回来就知道贾政要找他谈他的婚事。但他依旧很淡定的午睡,且能睡着。为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
以他现在的身份,贾政肯定要征求他的意见。他早已经证明,他不可以随意被摆弄的人。
晴雯还没来得及问,恰巧这时贾政派人来传话,让贾环去小书房梦坡斋中见他。贾环拿了伞,在晴雯、如意迷惑的目光中前往梦坡斋。
梦坡斋中,陈列精致,浸润中百年世族的富贵之气。
贾政独自一人在软塌中半倚着,有些酒后的模样,见贾环进来,开门见山的道:“顺天府傅通判是我的门生,他想要将他妹妹嫁给你,你什么想法?”
贾环先给贾政行礼,然后回绝道:“儿子年纪尚幼,婚姻大事且等几年再由父亲做主。”
贾政看了贾环一眼,这个孽子今天话倒是说的很入耳,又道:“金陵甄家与家是世交。他府上的大姑娘、二姑娘如今都嫁在京中。三姑娘年纪与你相仿。结亲的意思已经传到老太太那里。”
金陵甄家的大名贾环当然知道,推道:“他家里都是皇室指婚,府里何必搀和?”
贾政有些惊讶,倒没想到贾环知道这些事,再道:“湖广左参政纪参政进士出身,昔年与我有旧,他膝下有一个女儿,年龄比你小一岁,容貌出众,想与你订亲。”
贾环一听贾政的评语就知道贾政的真实想法,很显然,政老爹中意这位纪小姐,但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对盲婚哑嫁没兴趣,道:“儿子暂时无意于儿女情长,请父亲过三五年再定夺。”
贾政看了贾环一会,挥手道:“你去吧!”
贾环作揖行礼,转身离开梦坡斋。轻松过关。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根本没有晴雯、如意她们想的那么复杂!他的婚姻主导权在贾政、王夫人手中不假。但他自己有一定的选择权。这是他的地位、手段使然。
他只要不傻的呛贾政说:我的婚姻我做主!政老爹肯定不会为难他。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至于,王夫人想要折腾他,概率不大。因为,他的婚姻已经成为贾家一个重要的政治筹码。
王夫人搞些宅斗的手段:落他的面子,拿捏下,恶心下他,都是可以,但绝不敢乱来。贾家上下都盯着。他的婚姻这件事上,贾政的意见会起决定性作用。
…
贾环下午和贾政谈完之后,坐马车独自前往数百里外的遵化县,去见山长,询问他的意见。
而关于贾环婚事的结果很快就在贾府内传开:年纪太小,过三五年再说。
风波随即平息。
贾宝玉心中暗搓搓的想法自是不消说,很是在林妹妹面前感慨了一番。贾环告状害得他被打的一个月下不了床,他当然愿意看贾环吃瘪,走霉运。
当晚,迎春、探春、惜春、史湘云几人知道消息时都为贾环松口气,娶大了快十岁的妻子很要命的。而宝钗的想法,无人可知。
东府中,秦可卿得到宝珠送来的消息,妙目流波,会心的一笑。
这可不是环叔的处事风格么?她的事情就是拖了一段时间后才出现转机的啊!环叔暂时不结婚,她心里那点淡淡的忧愁可以抛却了。
…
第二天上午,李纨、黛玉、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史湘云、宝玉一行人去贾环的望月居找他顽时,才知道贾环昨天下午离府。
李纨心里感叹:“环兄弟这手段哦。轻描淡写的就处理好。”虽说还要顾忌太太的想法,但她心中越发的想将贾兰托付给贾环教授。
很明显,贾环是贾府的新山头,地位相当的稳固。而且是科场前辈,有他提点贾兰,不知道要省多少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夜雨夜话,我心去留(二)
中午时分,张安博在顺天巡抚衙门的官舍中小憩后,整理衣冠到公房中处理公务。他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精力有所不济,需要午休。
公房中,几名幕僚和来往办事的书办都是起身见礼。
张安博宽厚的笑一笑,示意六名幕僚和长子自便,坐到上首,笑问道:“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何幕僚回道:“东翁,昌平州回复冬日清理河道调民夫500人不能克日完成。”
张安博沉吟几秒,“再催。”
他治理顺天府、永平府主要依赖从书院里带来的强力的幕僚班子。原讲郎三名,新进学生员五名,他的故旧推荐来的两名师爷,侍奉在他身边的长子张承剑。
只是,乡试之后,五名秀才只有庞泽庞士元一人返回遵化,其余乔如松四人都将返回书院一边担任讲师,一边苦读。
书院那边在的待遇非常好。讲师的薪资一年有三十两银子。京城中坐馆的行情价格秀才大约在二十两银子向上浮动。
幕僚的减少,让他现在都感觉处理事情有些吃力,想要去信给书院,招募几名弟子前来效力。实在是经由贾环一手教出来的书院弟子非常能做事。
处理了一会文案后,一名亲信长随从侧门进来,径直上前低声道:“老爷,贾举人来了。”
张安博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开怀大笑,将手中的公文丢在公案上,“诸位,且将手中的事情放一放。子玉来了。今晚设宴招待他。伯苗,你先去安排。”
张承剑起身道:“是,父亲。”随即,巡抚衙门的小吏们便忙碌起来。遵化比不得京师,要置办酒席,还是需要预先筹备一二。好在有上次公孙亮来的经验。
公房之中立时一阵喧哗。庞泽惊喜的站起来,请命道:“山长,我去带子玉过来。”
张安博捻须笑道:“嗯。领他到后面的花厅。”
此时,等在巡抚衙门一处偏厅中的贾环还不知道他的到来让顺天巡抚衙门停摆半日。
…
贾环从京城中出发时下着小雨,但进入遵化县境内时便是晴天。然而,晚上参加完山长的酒宴后,天空中纷纷扬扬的下起小雨。
下午之时,贾环已经和庞泽、何讲郎、张承剑几人见过面,聊的很尽兴。京城、书院、文章、巡抚衙门的事,无所不谈。
酒宴后,贾环到山长的书房和他私下里交谈。
山长的大儿子张承剑是名四十多岁的儒生,有秀才功名,为人谦和,体态显胖,进来上了茶,便退出去。
书房中,炭盆燃烧,温暖舒适。夜雨滴落在窗檐、台阶上,叮咚传来。
张安博坐在梨木椅中,捻须轻笑道:“子玉,你到底是想通了!去江南游学是浪费光阴。”贾环到他这里来,应该是要跟着他学习春秋。
贾环一阵苦笑,想起去年山长离开书院前,还特意将他叫到住处,面对面的叮嘱他,“山长,弟子过来,并非为学习春秋,是有事请教山长。”
张安博微微有些奇怪,“你都成了举人,在荣国府里境遇还没有改善吗?”这不可能。贾环可是国朝最年轻的举人,他的前途,勋贵世家怎么会看不到?
他知道贾环的事情。雍治九年的县试,叶文台特意给他说过,请他破例一次,允许当时还是外舍生的贾环参加县试。
贾环道:“没有。府里给我的待遇很不错。”想了一会,道:“山长,在本朝的背景下,若是一个家族因罪要被抄家流放,我如果身处其中,该如何破局?”
江南的事情无须去问了,叶先生不可能骗他。秀才经商潜力有限。这大概跟后世官商是一个道理:有多大的后台做多大的生意。
张安博沉吟了一会,贾环明显是在说他自己的情况,难道是回贾府后发现贾府有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贾府这种勋贵世家,历来不缺黑历史。他向来是比较反感。
文官集团历来有压制勋贵的传统。
张安博反问道:“若是子玉身在居中,你想怎么破局?”
贾环嘴角泛起苦笑,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道:“若是我的话,当择机远逸,脱离家族身份、痕迹。国朝之大,足可另觅良所,逍遥快活。”
他都攒了一万五千两银子,找个小县城,日子过的飞起。就是很憋屈。物质生活无法取代精神生活。况且,就周朝的情况,县城里的物质生活预估有限的很。
再往南走一点,如广--州,交趾、南洋之地,或许还可以当个豪绅、岛主之类的。不过,终究是不如中原之地繁华。
张安博瞪着贾环,半响无语。这话真是太没志气了!放着大好的锦绣前程不要,去找个地方躲着逍遥快活?天下能有这样的地方?你《诗经》是怎么学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山长到底是宽厚的长者,并没有将心中的情绪表露出来,问道:“子玉在洪灾中生死不惧,意志坚定,带着书院闯出生路,为何害怕抄家流放?”
贾环默然无语。他总不能说:我不想带着贾府那帮人玩!打过游戏对局的人都懂: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贾府里,二师兄太多。他真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坑了。
主持书院救灾,是以他为核心,所有的物资、人力、武力、智力都在可以调配,众志成城。再大的风浪,他都有信心闯过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但贾府,他能取得主导权?能掌握贾府的政治资源、人脉?他只是一个庶子,谁认得他啊?
另外,他能保证在“团战”正酣的时候,不被队友卖掉?这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他到红楼世界的第一反应、选择是逃离。然而,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开始调查江南秀才的朋友圈时,才发现他美好的设想只是一场空。
这就让他非常的尴尬。
是走,还是留?从他多年的生活阅历来看,明显是留下来更合适。未知,往往就喻示着风险。但他不知道留下来,能不能破局成功?政治上,他想要问问山长这位--省--部--级--高--官的意见。
山长张安博见贾环沉默,便不再问这个问题,而是给出他的答案,“子玉读过三国志吧?哪些世家如何在乱世中生存的?
早期中原争霸,颍川世家荀家,荀彧、荀攸效忠于曹操,荀谌效忠于袁绍。中期赤壁之战前后,荆州世家,诸葛亮效忠于刘备,诸葛瑾效忠于孙权。”
贾环都能改写三国演义的版本,当然知道这些历史。但时间、朝代的变化,两头下注这种手法在国朝是否有效呢?“山长,国朝有这样的先例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雨夜话,我心去留(完)
夜灯下,张安博捻须而笑,道:“当然有。世宗显皇帝时,杨泰和为朝廷首揆,福--建闽县纪氏兄弟政见不合。兄长纪安然支持杨泰和,弟弟纪安成则上梳痛斥杨泰和的盐政,因而罢官在家。
及至康顺皇帝时,杨泰和去职,纪安成起复。其兄纪安然因盐政之事被抄家流放三千里。而闽县纪氏家族并未被波及。如今纪安成的幼子纪兴生,时年三十五岁,现任湖广左参政。部堂可期。”
贾环读过国朝史略,对皇周的情况有所了解。皇帝的时间排位是:世宗、康顺、雍治三朝。现在是雍治十年。
泰和是地名。国朝素来又以县名称呼大学士的习惯。比如现任的首揆谢福清,就是福--建福清县人。山长的好友何新泰,是山--东新泰县人。
承宣布政使司设左右布政使,从二品。左参政位居两位布政使之下,从三品。是承宣布政使司中的第三人。差不多可以类比常-委-副-省--长。三十五岁能做到这个位置,确实很有前途。
而贾环对湖广左参政很有点耳熟,因为昨天下午在贾府里,政老爹说此人有意将十岁的女儿嫁给他。
部堂,说的是朝廷六部的正堂官,即尚书、侍郎。雅称部堂。
从三品的左参政要升六部的侍郎(正三品)、尚书(正二品),只有一步之遥。所以,山长说纪参政将来部堂可期,是一句很精确的评语。
但贾环很快将纪参政从念头里丢掉,集中注意力想当前的事情。原因在于:
第一,他问山长的问题,纪参政只能算个路人甲,先人遗泽的范畴例证。
第二,他对纪参政的女儿没有想法。以贾政的性格,说容貌出众,一定是容貌出众,但问题在于,他对这种盲婚哑嫁没有兴趣。
贾环的思绪收回来,很快就品出味道。
山长没有明说,但很明显,前前前首揆杨泰和是被现在的太上皇康顺皇帝干掉了,波及到纪氏兄弟。但因为纪氏的头面人物两兄弟分属两个阵营,最终损失的只有长兄纪安然一脉。
也就是说,在周朝,分开下注是可行的方法。但这个方法,他估计用不了。
山长张安博见贾环似有所悟,指点道:“国朝不像唐时:不历州县,不得入台省。你的年纪,只要在三年后的春闱大比中取的好名次,进入翰林院。若干年后,官至部堂,自可破局。”
贾环一阵苦笑,山长说的很有道理,成为六部的侍郎、尚书这样的高管,当然可以有资格两头下注。
但是,第一,贾府距离败亡的时间,恐怕不足十年。他的官升不上去的。
第二,山长还是没有明白他的处境。他要面临的局面,不是兄弟关系的各自站队,而很有可能是最难以割离的父子关系。
贾元春和王子腾参与争夺皇位继承权的政治博弈。在这场博弈中,贾政的意见应该与贾元春、王子腾一致。否则,根本说不通。因为,他是贾元春的父亲,王子腾的妹夫。
而从红楼原书中的背景推测,当时曹雪芹的家族可是在康熙朝的九龙夺嫡中站错了队。曹家支持的是嫡长子出身的太子。而最终上位的是四爷雍正皇帝。曹家又占着江南织造这样的肥差,因亏空被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以贾环看来,现在周朝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就贾政的端方正直,失之于迂腐的性格,支持儒家推崇、认可的嫡长子继承制,是妥妥的事情。
而在封建礼法的约束下,一旦贾政公开站队、表态,贾环作为儿子,别无选择,只能跟着贾政站。否则,连亲生父亲都能“背叛”的人,谁敢相信,谁敢要?
官场伦理和官场逻辑就是这样。
贾环道:“山长,若是我与我父亲的意见相左呢?”
山长张安博愣了下,随即给出答案,“那你要看看前明成化年间谢文正公的传记。”说着,起身从书架中拿了一本明史给贾环。
“谢文正公之父,为人方正忠直,敢于任事,针砭时弊,慷慨直言。彼时,成化年间,万安秉政。士林称之: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谢文正公屡屡为父策划,助其入阁。”
贾环翻着史书,很快就将谢文正公的传记读完。文言文一般都很短。传记也不长。
大致意思是:谢文正公的父亲是个嘴炮党,是清流御史出身,看不惯的事情就上奏折弹劾,经常在朝廷上狂喷阁老、尚书。谢文正公帮他父亲谋划,将他送到了阁老的位置上,最终安然致仕。而谢文正公继承父亲遗志,最终官居首辅,一扫朝堂沉郁、腐--朽的风气。
贾环看完后,沉吟着。
很明显,这个事例依旧不适用于他。不说他和贾政的父子关系如何,即便他愿意帮助贾政,贾政也没有阁臣这样的水准。贾政日后去当个粮道官都给长随李十儿哄的团团转。政老爹的业务水平很低。
当然,这对他有一定的启示:他未必一定要自己身居高位,如果能给贾政当谋主,影响贾政的决定,推贾政走到一定的位置,就可以两头下注。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贾环第一反应考虑助推贾政的仕途。原因在于:第一,他和贾政的父子关系,具备官场逻辑。第二,贾政的性格、品性。整部红楼政老爹没做坏事,只干糊涂事。
而贾环如果助推贾府另外一个头面人物贾赦,天知道以贾赦的“坏人”人设,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然,这只是一种方案,还有其他的方案。比如,引起贾元春的注意,直接和贾元春沟通。比如:若是能说动王子腾,又是一种结果。再比如,如果能帮贾元春、王子腾获胜,自然也可以保住贾府。
诸如种种,贾环沉思了许久。
山长张安博并不催贾环,喝着茶。贾环虽然不是他名义上的弟子,但和他的弟子没什么两样。贾环是他在妙峰山山下教书十年来,最杰出的学生。
他很希望贾环未来的路能够走的顺畅些。童生试、举人试的名次都无所谓,而会试的名次,是一考定终身。三鼎甲和三甲进士在未来几十年后的命运会截然不同。所以,他一听到贾环想要去江南游学,立即制止。
他的关门弟子文约(公孙亮)看性情、脾气,更适合继承他创办的闻道书院,将书院发扬光大。而子玉的决断、智谋将能够继承他在官场上的人脉、资源。
张承剑进来添了一次茶、加了点碳,贾环和山长张安博还在静坐中。窗外雨声阵阵,寒意凛冽。张安博摆摆手,示意大儿子先出去。
贾环沉思了许久,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决定留下来。
他想要的生活是:富裕、稳定、悠闲、体面的生活。而不是在某个小县城里憋着,或者去海外当岛主。
留下来,也不尽然都是死路。确实有一些可操作的空间。当然,这也和他此时有举人的功名有关。举人,比起他白身时,视野、可回旋、腾挪的余地,都大得多。
见贾环的模样,张安博欣慰的笑起来,“子玉,你决定了?”
贾环点点头,“嗯。”
夜雨声中,夜话继续。贾环和山长的谈话继续、深入。刚才谈的是大方向、策略,现在谈的就是官场上的一些细节、常识。
…
至凌晨时分,贾环才辞别山长,在张承剑的带领下,到客房中休息。躺在软绵绵,厚实的床铺中,贾环心中有事,依旧难以入眠。
刚才闲谈时,山长就指出他计划中一个一厢情愿的想法:以你此时名闻天下的名气,朝廷里近年来,有资格担任一省学政的清流,谁不认识你?你的秀才当不安稳。
贾环无语的摇摇头。他当时听完只想说两个字:我日!
他还是图样图森破啊!
矫情一点来说,他现在的心情是很有点抑郁。想要走,走不了。得认清这个世道。
正所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好梦碎,留人泪,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理智一点来说,他现在面临中需要继续“艰苦”奋斗的局面:由贾府庶子成长为贾府的旗手。
在成为旗手的过程中,他有四件事情需要做。第一,助推、说服贾政,两头下注。任务时间,大约在五年至七年之间。
第二,抑制贾府的二师兄们搞事。国朝是有株连传统的。要是贾政在前面顶(团)着(战)时,被猪队友坑的出事,他一样跑不了。所以,必须要掌握贾府的内政权力,抑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人命官司等。
贾府对外的权力,以贾环现在举人的身份,就不要想了。别人不会认为他能代表贾府。他要是贾政的嫡子,以他的名气,或许有点希望。
第三,他还是要找机会去一趟江南。不是为了脱离贾府,而是要经营后路。万一,改造、拯救贾府失败,他也能有个退路。不至于流放、杀头。一贫如洗。
第四,读书。他需要在三年后的礼部会试、殿试中取得好成绩。上选是能中状元。中选是要进入翰林院。最差,也要能跻身科道言官。
根据山长提供的信息,国朝虽然没有非翰林不得入阁的规定,但翰林晋升毕竟要容易些。毕竟能经常见到皇帝。而且词臣身份清贵。
科道言官一般会在进士中选择年轻、表现优异者担任。官属清流。比外放知县要强的多。
这四件事的重要性基本等同,相辅相成。他需要择机而行,相时而动。
贾环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体很累,思维活跃。
既然决定留下来,他就不想失败。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规划、制定方案。
黎明时分,贾环迷迷糊糊的睡着。此时,小雨停歇,天际边一道阳光刺透云层。(未完待续。)
今日一更,抱歉。
抱歉。晚上有点事情,今天一更。望知悉。(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幕僚生涯
贾环既然决定留下来,就不着急着回京城。第二天上午,在客房里写了一封信给贾政,说明他在遵化跟着山长学习经义文章。交给随行而来充当马车车夫的长随胡小四,打发他回京城送信,并带口信给晴雯、如意、探春、赵姨娘。
以贾环现在在贾府的地位,他需要给府里交代一下他的去向、联络地址。
因山长张安博的幕僚缺了四个,人手不够,事务繁杂。下午时分,贾环就在山长的幕僚团队中挂了个职位,由庞泽、张承剑两人带着贾环在巡抚的公堂之中和其他五名幕僚见过面,
五名幕僚有三人是闻道书院的讲郎,和贾环很熟悉。其中何幕僚还教授过贾环的《孟子》,贾环俱以先生称呼。何幕僚三人谦逊了一番,还是应下来。贾环尊师重道,自是让人喜欢。而国朝有史以来第一年轻的举人以“先生”尊称,都可以拿出去吹嘘一回。
另外两名幕僚分别是由山长的故旧:大理寺右少卿梁锡、通政司右通政田昌推荐而来。左师爷是国子监监生出身。田师爷是童生出身。年纪都是四十出头,老于刑名、案牍。
当天晚上,由张承剑做东在遵化县城中的梦梁酒家宴请贾环,欢迎贾环担任巡抚衙门的幕僚。是夜尽欢而散。
回到巡抚衙门的张承剑和贾环道别后,回房在小妾的服侍下净了面,喝过醒酒汤,换了身家居的衣衫,去父亲面前服侍。父亲身边只有两三个老仆服侍。他作为人子,每天自是要尽心。
简雅的书房中,灯火明亮。山长张安博六十四五岁,穿着宽松的石青色袍服,正在书桌前手持书卷读书,意态闲适。手边一杯清茶袅袅冒着热气。
“儿子见过父亲。”张承剑身形圆胖,进了书房,额头冒了点汗,见父亲明显心情不错,禁不住问道:“父亲,征调民夫之事,各州县不尽心。今日顺义、怀柔、密云三县都有公文送来,叫苦不迭。为何父亲似乎并不在意。”
张安博慈爱的看着和他容貌肖似的大儿子,放下书卷,笑道:“此事固然甚难,但我有佳徒,何必劳神费心。你明日将此事相关的公文交给子玉。”
张承剑一阵无语,他是没看出来这位名闻天下的神童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今天饮宴,左师爷鼓噪着让贾环写诗,贾环都推掉。左、田两位老兄对和十一岁的少年共事,颇有意见。可是,他父亲看起来极其的信任贾环。
张承剑道:“是,父亲。只是父亲不是说要教授子玉经义、文章,怎么的又让他进入幕府中?而且,现在幕中事务繁杂,很缺人手。他的时间能安排过来吗?”
张安博捻须一笑,喝着茶,“伯苗,你等着看就是。”
张承剑将信将疑,转而和父亲说起京城中来信的事情。
…
在巡抚衙门小住两日后,贾环委托庞泽帮他在巡抚衙门后的核桃巷中租了一间小院住下来,距离庞泽等幕僚的住处不过十几米。这天傍晚从巡抚衙门出来,贾环邀请庞泽去梦梁酒家小酌几杯。
夕阳之中,遵化县城略显的清冷,人流稀疏。寒风拂面而来,将街道两旁铺子上的旗幡吃的凛凛作响。
贾环和庞泽两人穿着厚厚的棉袄,步行抵达位于县城东大街的梦梁酒家。途径遵化县衙、县学、三元酒楼、青楼等地。实在是整座县城并不大,最繁盛的街道总共只有三条。
东大街的梦梁酒家类似于二十一世纪路边的小餐馆。位置不大,只有一层,大厅中布置着十几张八仙桌。一对中年夫妇带着儿子、儿媳经营。
贾环和庞泽两人要了自酿的米酒,羊杂汤,馍馍,几个小菜,坐下来边吃边谈。
庞泽二十一岁,身材中等,鼻子很大,看起来面相丑陋,穿着半旧的蓝衫棉衣,举杯和贾环示意,抿了一口清甜的米酒,笑道:“子玉这几日在府衙中感觉如何?”
他知道贾环还处在对公文上手的阶段。前天张世兄(张承剑)将征调民夫的事情给贾环处理。这应该让贾环很为难。预估贾环要问问他这方面的情况。以他和贾环的交情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书院的救灾中,他担任贾环的副手、书记员、执掌记录、奖赏、刑罚。
贾环笑一笑,吃了口菜,“慢慢来吧。遵化县城比京城中要冷清的多啊!”
庞泽就是一笑,“这那里能和京城比?就是和东庄镇都比不了!遵化县全县在籍丁口不到十万人,这县城中有两万人就顶了天。东庄镇那儿,我听姚纬说预估已经有不下六万人。”
贾环前些天刚去过闻道书院,对东庄镇的情况很了解,笑着点头,“嗯。国朝自耕农税收太重。周边不少农民都逃到东庄镇讨生活。”东庄镇的作坊,确实需要大量的人力。
庞泽跟在贾环身边做事几个月,早熟悉贾环的用词,轻叹口气,“苛政猛如虎啊!”
喝了几口酒,庞泽道:“子玉,征调民夫兴修水利的事情,你可有方略?依我看,预估要和各州县扯皮很久,再下调各县的征调人数,方才能办好。只是,这样以来,会影响清理河工的工程进度。”
贾环微笑道:“有点眉目,但还要和山长商议下细节、授权。不过,先得解决巡抚衙门中人手不足的问题啊。事情太多,我们这样忙起来不是个事。”
他在遵化给山长当幕僚只是临时工。他并无长干的打算。
庞泽叹道:“我们何尝不想。只是山长并没有多少银钱来给幕僚们发俸禄。前些几天张世兄请你到这里来吃酒,原因就是没钱。县城中最好的酒店是三元酒楼。”
贾环微微有些诧异,又释然。以山长的脾气、性情,有些灰色收入他肯定是不收的。没钱很正常。否则,顺天巡抚怎么可能会缺钱?
贾环和庞泽聊了一个时辰,会账之后,庞泽去县中的青楼:兰楼过夜。贾环笑一笑,独自返回住处。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没什么可指责的。在国朝,青楼是合法的。
…
巡抚衙门中一般而言不设佐杂属员,应办之事,主要依靠吏员处理。也有调用候补佐杂官员及武弁以临时任使官的情况。处理的事务包括:考绩、升降、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等。
顺天巡抚衙门中有吏员二十人,这是领朝廷俸禄的。有师爷八人,这是由巡抚张安博自己出薪酬。
第二天上午,贾环到巡抚衙门,进二门,到左侧的公房中。右侧则是吏员们的办公屋舍。公房中,张承剑、庞泽、何幕僚几人正忙碌着。贾环与几名同僚打过招呼,坐在书案后,翻阅着关于征调民夫的往来公文,厚厚的有一尺来高。
约上午十点许,顺天巡抚张安博结束会客进来,贾环上前道:“山长,弟子有事商量。”
“嗯。”张安博捻须一笑,带着贾环到隔壁的偏厅中密谈。背后幕僚、吏员们俱是羡慕不已。
贾环和山长商量过后。当天下午,巡抚衙门向下辖的两府三十州县发出公文:因冬季征调民夫一万五千人修缮顺天府、永平府河工水利,巡抚衙门向下辖的州县各自抽调五名吏员充当随员、办事。
消息随即传开。
京城官场、顺天府、永平府两府的官场中都是议论纷纷,对张巡抚的命令哭笑不得。所谓抽调,想必俸禄都是由原州县发放。这办事抠门的!
更关键的是,顺天巡抚衙门是新设的衙门,谁知道朝廷日后会不会裁撤。那些在本地当吏员的人,怎么肯来顺天巡抚衙门?
官场之中,一个萝卜一个坑,去了巡抚衙门,在原州县的差事,坑位都要被人顶替。万一裁撤,他们的饭碗可就丢了。
连着数日,顺天巡抚衙门中公文往来数量激增,下辖的三十州县的意愿按照距离的远近,通过驿站系统,传递反馈回来:全部都在叫苦不迭,寻找各种理由。
巡抚衙门的幕僚中,由贾环带着五名吏员全权负责此事。按照贾环的意思,十月二十四日,顺天巡抚衙门下文批评各地衙门态度不端正,但措辞并不严厉。
五日后,公文再次往来。下辖的三十州县叫苦的调子低了一些,开始谈困难、讲道理、摆事实。
十月三十日,顺天巡抚衙门再次下文:因兴修水利一事,向各州县衙门各借调2名吏员。允许三个月后轮换。同时,借调各州县主官的属员一名,参赞各地水利事务。
顺天府、永平府两府的官场被这道公文搅的风云激荡起伏。
在官场中人看来,顺天巡抚衙门大概是缺银钱,找了个借口用白工。但是在官场老鸟眼中,事情就变得很“有趣”了。
第一,借调、轮换和抽调的意思完全不是一回事。借调的意思,吏员还是属于各州县内的编制,还可以回来。而抽调其实是在两可间。再加上一个三个月的轮换,这会带来什么影响呢?
县官要是看那个吏员不顺眼,可以将之打发到巡抚衙门办事。该吏员所属的差事,自是可以被顶替。比如,把县衙里的户科主事打发出去三个月。你懂的。
而县官这个范畴包括:县令、县丞、主薄、典史。这四位的想法,可以组合成无数中可能。
第二,县令的属员,这个词很有意思。县令的私人幕僚、师爷属不属于属员?属于。县丞、主薄、典史属不属于属员?还是属于。那么知县派谁去,这又有很多种可能。
这其中涉及到县衙、州衙的权力分配和重组。
而在官场资深人士看来,这道公文还有一重解读:派到巡抚衙门到底算是发配、坐冷板凳呢?还是算接近巡抚老大人的捷径呢?四品巡抚,顶头上司啊。要是有个亲近的人天天在巡抚老大人面前说主官的好话…
这要看顺天府、永平府各州县的主官怎么想了。
诸如以上的种种猜测,在雍治十年的冬天,成为顺天府、永平府官场中的大事、热门话题。京城官场的视线都一度暂时从李大学士被御史弹劾的事上转移过来。
十一月上旬,各地的吏员、属员纷纷到顺天巡抚衙门报到,计有幕僚十几人,佐官十几人,吏员六十人。
贾环领着庞泽等人,将佐官都找理由打发回去,再登记、编录、分配师爷、吏员,以原有的七名幕僚负责监督、分派日常的任务,并开始筹划征调民夫事宜。
磨合几天后,幕僚们手头的事情急剧减少,轻松下来。
…
十一月中旬,冬至节后,已经是寒冬时分。清晨起来时寒风呼号,屋檐下冰棱倒垂,晶莹剔透。
中午时分,山长张安博在住处的偏厅中召集幕僚们宴饮,谈诗论文。偏厅中案几陈列成两排,贾环八人各自落座,举杯共饮,气氛热烈。
张安博看向左手侧第一个位置的儿子张承剑,笑着道:“如何?”
张承剑心悦诚服的道:“父亲高见。”他之前并没有觉得贾环如何厉害,将信将疑。但这一番手段施展下来,果然是出类拔萃。正所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
张承剑对贾环举起酒杯,“子玉才华横溢、能力超绝,不愧能得到大宗师、总宪、大总裁的称赞。我敬你一杯。”
贾环微笑着举杯饮了一杯,道:“世兄缪赞,是合大家之力才有现在的局面。”这话也不算谦虚,是事实。
他对官场的了解没有那么深入。只是牵头出主意,列出目标,搞头脑风暴,集思广益,有左、田这样的官场老手在,才有最终来回几道公文,让各州县屈服。
等张承剑敬过酒后,左、田两名师爷齐齐起身向贾环敬酒,“贾兄才具秀拔,我等自愧弗如。前些日子多有得罪,请贾兄见谅。”
这算是接纳贾环进入巡抚的幕僚团队。
贾环笑着点下头,喝了酒。他心里其实有点哭笑不得。山长留他,是要教授他学问。他留下来,一则是缓缓心情,二则确实有求学的意愿。幕僚只是副业啊!
庞泽、何幕僚四人都是笑着摇头。他们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在这点局面算什么?当年救灾时,可是连续数次惊心动魄。
酒宴的气氛很热闹,正说着贾环九月份在京城写的美人诗时,一名长随进来在山长耳边说了几句。
张安博笑着点点头,等酒宴结束后,吩咐道:“伯苗、子玉、士元,你们三人跟我去书房。”(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贾世兄
随着享国日久,人口增多,京城虽然扩建了外城,极大的增加城市面积,但京城内城中依旧遵循着前明的格局:东富西贵。
京师中大名鼎鼎的皇亲远支龙江先生的府邸便是在西城鸣玉坊中。夜间时分,宁府中灯火通明。
前堂的偏厅中,龙江先生和来访的宛平县县令赵俊博置酒闲聊。两名从教坊司里召来的名妓美人在左右陪同。美酒佳肴摆置在案几中。
喝着美酒,赵俊博颇有些无奈,他其实是想和龙江先生密谈,但有美妓在侧,很多话都不能说。
龙江先生本名宁诚,号龙江,今年约四十岁,他是三鼎甲翰林出身,前朝宰辅之子,但如今已经辞官多年。是京城里有名的富贵闲人,以字画闻名于当世。
看着赵县令欲言又止,龙江先生心里一笑。他怎么可能和官员私下会面?这会受到今上的猜忌。他要是不怕?早些年就不会辞去大有前途的詹事府左中允之职。
龙江先生笑指着身边身姿娇小的美妓道:“赵大令可曾听过最近京城里流传的两首贾子玉的美人诗。”
赵俊博捻须微笑,“自是听过。题为:赠晓雪姑娘。诗云:乱拥红云可奈何,不知人世有春波。凡心洗尽留香影,娇小冰肌玉一梭。莫非这位就是晓雪姑娘。”
龙江先生哈哈大笑,“另一位秋兰姑娘有事今夜不曾来。”
坐在龙江先生身边的娇小、明丽、冰肌玉骨的美女起身谢道:“奴家不敢当明府称赞。”说着话,遥遥举杯敬酒。
赵俊博点点头,喝了酒,感慨的道:“龙江先生,去年我等在香山脚下举办文会,不曾想今年世事变化。三大书院仅剩闻道书院一家。杨、何两位山长际遇各不相同。而张佥宪巡抚顺天。
张佥宪近日在顺天、永平两府借调吏员一事,沸沸扬扬。我亦是派出幕僚、吏员去遵化待命。嗨,看佥宪大人的手法,近日似有国手入其幕府中。”
佥宪,就是官场中对佥都御史的别称。
而宛平县被顺天府府衙和顺天巡抚衙门双重管理。赵县令亦是遵循命令,选调了身边的亲信幕僚和2名精干吏员前往遵化效力,为水利调拨钱粮:两千两、米五百石。他和巡抚张安博有新春文会的交情,是则有意借其力更上一层楼。
龙江先生大笑,“这么说,赵大令认为贾子玉十一岁之龄就有国手之才?”
赵俊博有些不解。
穿着粉色薄衫的晓雪姑娘明眸中神采熠熠,想起九月份时,有幸遇到的那位少年举人,被赠诗一首,因而在京城柳巷之中声名鹊起。
龙江先生道:“我日前曾遣人去荣国府邀请贾子玉宴饮,被告知他人在遵化。如无意外,近日顺天巡抚衙门的动静和他有关。嘿,张佥宪要兴修水利,有他帮助,恐怕将会如愿。”
赵俊博眼中神色一闪,看向龙江先生。他今天来就是要问这件事。
三天前,十一月九日的朝会中,詹事府左谕德仇兴德上书弹劾北直隶提学沙胜与顺天巡抚张安博私自相授,在壬子年北直隶乡试录遗考试中作弊,共有7名闻道书院的学生通过录遗考试,要求朝廷彻查。
龙江先生旷达的大笑几声,举杯道:“赵大令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且饮此杯无妨。”
赵俊博就懂了,心里有底,举杯和龙江先生干杯,笑赞道:“贾子玉诗才天授,才识俱佳,确实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附和的夸奖当然要拔高一些。但他心中确实有点震惊。十月份顺天巡抚衙们的风波怎么会和贾环相关。这样的话,他得让罗师爷在这位少年神童身上投资一二啊!
…
十四日上午,贾政在工部衙门坐衙。门生工部织染所大使(正九品)李平过来拜访。
公房中烧着炭盆,布置的精雅,舒适。冬日有些冷寂,又带着衙门中的安静、庄重。
李大使三十多岁,方脸微胖,是国子监出身,也算是个读书人,没有肄业,得贾政的力,才在工部谋了个美差,认贾政作了老师。进了贾政的公房,见礼后,笑呵呵的道:“老师可曾听闻近日顺天巡抚衙门的事?”
这件事整个京城官场都已经传遍。毕竟,动静搞得有点大。里面的官场手法,很精彩啊!
贾政微微点头,“听过了。张伯玉欲在冬季农闲时修水利,借调吏员办差。闹的有点过。”
工部管的就是全国各地兴修水利等事务。他虽然不是工部的堂官,但顺天巡抚衙门报上来的方案也是看过的。
李大使知道他这位老师官场手段不行,没看懂里面的门道,笑道:“老师,关键是闹大了,两府主官都没有上疏反对,这可是大本事。听闻环世兄是张佥宪的弟子,此时正在遵化,果然是足智多谋,才华横溢。”
贾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的庶子贾环这个月不就呆在遵化么?前些时还捎信回来。还真和李平说的一样,这事很有可能是那个孽子的手笔。不然,时间上怎么会刚刚卡的这么巧?
李大使走上前两步,建议道:“世兄如此才华,老师何不将他招至身边参赞大事呢?”
天地君亲师。按照儒家礼法,父亲的排位是要高于老师的。只要他的老师肯去信,贾世兄这位国朝第一年轻的举人必然要回来效力。以贾世兄在这件事中表现出来的官场智慧,他老师的官职可以往上走走啊!
他近年来,做这个织染所大使做的有点腻了。
贾政再愣了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当然听的出来。他热衷于仕途。但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很多年没有升迁。李平的意思是召贾环回来帮他谋划。但他这个门生又哪里知道他和那个孽子的关系?想了一会,摆摆手,“此事日后再说。”
李大使笑着点头,聊了一会,告辞离去。
贾政起身踱步,看着公房外悬挂的一副山水画,沉吟不语。
…
遵化顺天巡抚衙门中,中午时分的酒宴到下午两点许才结束。贾环、庞泽、张承剑三人跟着山长张安博进了书房。
一名老仆进来点了两个炭盆,泡了茶,这才离开。清冷的书房中慢慢的暖和起来。众人随意的在书房中的木椅中落座。
张安博将一封书信递给贾环,“子玉,你看看。”
张承剑胖脸上的小眼睛一眯,无可奈何的一笑。他父亲信任贾环超过他啊!但他又必须得承认,这是非常正确的做法。
贾环今天酒宴并没有喝多少酒,山长帮他挡了不少。实话说,年纪太小,喝酒确实伤身。好在,他醉的次数并不多。拿起书信看了看,递给张承剑。
书信在三人手中传阅了一番后,书房的气氛就微微有些凝重。这是军机处何大学士写给山长的亲笔信。
十一月九日的朝会中,詹事府左谕德仇兴德上书弹劾沙提学和张安博在录遗考试中联合作弊,计有:贾环、公孙亮、庞泽、乔如松等七人通过录遗考试。朝廷准备召张安博回京,问询此事。
张承剑不满的道:“太可恶!这明摆着是转移朝廷视线。”
贾环有些奇怪,“怎么说?”
庞泽解释道:“朝廷中正在彻查御史宇文锐弹劾南书房李大学士打压粮价一事。预估要拿下李大学士。今上早就想裁撤南书房。东林党这是将舆论转移到山长、大宗师身上,用心险恶。”
贾环“哦”了一声,低头沉吟着。他记起中举后去拜访沙提学。沙提学莫名其妙的告诫他最近不要和韩秀才见面。韩秀才现在是东林党的干将。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东林党的党魁李大学士要倒霉了。
庞泽有些焦虑的对张安博道:“山长,东林党肯定是有备而来,要谨慎对待,要不要派世兄、子玉先回京城疏通关节?”
张安博捻须轻笑,自信的道:“士元,不要慌。既然是问询,等公文来了。我到时候回京自辩就是。不用担心。”
张承剑劝道:“父亲不可掉以轻心。儿子愿意去京城走一遭。”
贾环没说话。张世兄是关心则乱。这年头,要找个最大的大--腿,肯定是皇帝。特别是这位皇帝有极大的可能是通过宫廷政变上台的。这样的皇帝,权术水准预估都是上上之选。
皇帝要整李大学士,他就是玩出花来,照样跑不了。李大学士现在的最佳选择其实是:乞骸骨。就是告老还乡。这样还可以体面的退休。至于,宇文御史弹劾的那点事,不叫事。
张安博洒然一笑,看看贾环,就知道他懂了。
他儿子是中人之姿,有这样的提议不奇怪。庞泽的能力、才干都是很不错的。但到底是年轻了些,缺乏阅历。出一个好主意不能叫做人才,而是要给人“攻击”后还能像大树一样屹立不倒的,那才是真正的人才。这就需要磨练。
张安博吩咐道:“子玉,兴修水利的事情,你抓紧时间办。”
贾环点点头,应承下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冬日小记
位于遵化的顺天巡抚衙门,在十一月上旬迎来了下辖三十州县中的十三名师爷、六十名小吏,贾环身在巡抚幕府中的消息根本就藏不住。来往办事的书办、师爷都知道贾环是巡抚衙门八名幕僚中能拿主意的人,比巡抚老大人的儿子张大公子的权限还大。人送雅号:小巡抚。
结合贾环来遵化的时间,有心人都不难得知结论,前段时间借调吏员一事和他有关。
身在京城中的工部衙门小官李平能得知消息就不令人意外。京官往往消息灵通。
而宛平县县令赵俊博派出的幕僚罗师爷忙着上下打点、熟悉巡抚衙门的七八名幕僚、20名吏员,消息反而落后一步。等通信后,罗师爷托人请贾环去三元酒楼吃酒,被贾环婉拒。
贾环来遵化并非是为幕僚,对官场中的交往并不大在意。贾环的日常生活一般是上午九点许从住处核桃巷步行至巡抚衙门,从后门进入,至左侧公房中。
胡小四、蒋兴、归趣,钱槐四名长随都被他留在核桃巷的小院中。他在巡抚衙门里要传话,并不需要他的长随跑腿。
上午九点这个时间点,在左侧公房里做事的幕僚们基本都在。各自给贾环打着招呼。“贾世兄,早安。”、“小贾老爷来了啊。”、“子玉,来了。”
“嗯。来了。”贾环笑着应一声,坐到房中左侧第一的位置。上午基本都是在商议、处理汇聚过来的事务,或者翻阅来往的公文,学习国朝的官场语言,官样文章。
下午则是跟着山长张安博重新学习四书。贾环并没有着急的去学习《春秋》。以山长在春秋上的造诣,若是能学全,会试中五经题目肯定不会差。进士、举人、秀才,对四书中字句的理解深度、广度是不同的。贾环重新再学,另有收获,一一做着笔记。
晚上,偶尔与庞泽、张承剑、何幕僚等人吃酒、聚餐。其余时间都在家中温书。或者写他的计划、方案。
古代的生活节奏普遍缓慢。公文、消息都依赖当时的驿站系统传递,速度并不快。正是因为如此,贾环在遵化的这段时间里,才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整理、沉淀。
贾环对于他的未来,有足够清醒的认识。没有任何计划能够是制定后就一蹴而就,就能立即实现。他在距离京城数百里的遵化眺望京师,这个最顶级的舞台。现在,还远没有到他能上场的时候。
像松鼠过冬一般,慢慢的收集着各类“坚果”,在雍治十年这个清冷的冬天里,于这座萧疏的小县城中,他积蓄着自己的力量。学习官场语言、文章。学习四书五经,等待三年后下一刻的春闺大比。
而因山长信任延伸的权力,被雅称为小巡抚,所带来的威望、享受、奉承,就像是冬日并不繁华、兴盛的古城街道中,被寒风拂过的满树黄叶,打着旋儿飘洒在空中、心头。他并不在意。
打铁还需自身硬。
他要推动贾政的仕途,说服贾政下注,最关键的是他自己说话要够份量。表现出来的就是两点。其一,他要成为进士,进入仕途,宦海搏杀。其二,他应该要增加在贾府内的话语权。这是近期目标。
或许,用一些文青的词汇、句子可以来形容:贾环在清冷的冬夜中,在小雪飘散在树枝头的时,坐在梨木书桌前,明亮的油灯下,给三姐姐、绰号“玫瑰花”的探春回信时的心情。
那一年,少年时的贾环尚未蓄须,沉静的站在充满历史沉淀的遵化县城中西望:是中举后的轻狂?是年少成名的疏懒?还是沉醉后的写意?
他摘下轻风里的树叶,顺手写下那些摇曳、飘落的句子,在北风里放飞,将诚挚的问候传回。横淌在笔端,从字里行间里,有着小雪遮不住的理智、锋芒。还有,淡淡的,一许明媚的忧伤。
文青了。还是用正确的语言再描叙一遍。
贾环在十一月下旬,第一场小雪落在遵化县城时,给探春回了一封信。信里问候赵姨娘、探春、贾府姐姐妹妹们的生活、日常。婉拒晴雯、如意两个大丫鬟来遵化的请求。
并告知探春将会在腊月初左右返回京城。他的江南之行将会延期。这是理智的选择。末了,在信的结尾问起宝姐姐的近况。一语带过。如笔尖在心湖中轻划一道涟漪,浮现的是她恼怒的容颜。
…
小雪后的第二天,遵化县城中逐渐的热闹起来。顺天府、永平府、京城中的商人陆续的汇聚在遵化。
因为,十一月十六日,顺天巡抚衙门对下属各州县发出公文:兴修水利一事,将采取钱粮募工的方式进行。除各县支持的钱粮外,将会向商人募集钱粮。捐赠钱粮的商人将会在顺天府、永平府免除不同额度的商税。
这里的商税,主要包括商人行走在两府之地经过关卡的税收,入城的税收。当然,进入京城的税收,顺天巡抚管不了。
巡抚衙门向商人如何让利,如何招商,如何与下属州县打口水官司,协调利益分配,贾环统统不管,全部都丢给庞泽、张承剑负责。他则是跟着山长继续学习四书五经,期间去皇周的东陵游览了一圈。东陵里埋葬着四位皇帝,十名皇后,一百多名妃嫔,皇子、公主若干。
二十二日,招商的事情结束,统计共募集约1万两白银。足够修缮两府水利之用,当即行文各州县立即募集民夫开工。
第二天下午,贾环在三元酒楼宴请庞泽、张承剑、何幕僚七人。感谢他们的辛苦到轮不到贾环来说。这话最好是由山长的儿子张承剑张世兄来说。当然,方案是贾环出的,他要略作表示,由头只说是聚餐、回请。
三元酒楼的二楼中,贾环八人说笑着喝酒。席间说起詹事府左谕德仇兴德弹劾录遗舞弊案的事情。这件案子已经公文来往了两三回。但朝廷还没有召山长回京质问。
不过,预计也快了。沙提学已经被卸任北直隶提学副使的职位,接受过三法司的调查。他已经洗除嫌疑。而按照国朝的惯例,一任学政之后,都会要升官。
正聊着,二楼中一名中年人将桌子掀掉,指着同桌的两名约四十多岁的同伴骂道:“你们两家皇商算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你去京城里打听打听我们郑府?别说你们薛家、夏家没落了。就算没有,又如何?”(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薛家和夏家
最近因巡抚衙门招商,遵化城中大小商人云集。而三元酒楼作为城中最好的酒楼,在下午时分,二楼中,约有十几桌。俱是富商、员外装束。带着小厮、奴仆。或是独饮,或者几人聚饮笑谈。
三人这样一闹,立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贾环、庞泽等人也不例外。他们这一桌的巡抚幕僚,虽然很多商人都认识,但无人够资格上前来敬酒。所以很清净。
看着洒落在地上的饭菜、酒水,遍地狼藉,贾环抿了口热汤,静观事态发展,心中微微一动。
皇商,顾名思义,专门经营皇宫内廷、朝廷的采购生意:大到宫廷修建的木材、石料,后宫妃嫔、女官、太监的衣服织造,小到宫廷花木种植,女子胭脂水粉等,待遇、利润丰厚。大抵类似于政府官方采购公司。由户部统一管理。
国朝当前的皇商,大部分都是太祖、太宗、世祖三朝传下来的家族。而姓薛的皇商,一多半就是薛蟠、宝钗家里。
郑府的中年人指着薛、夏两家掌柜的鼻子骂了一通,“这笔生意,你们不接也得接。否则,后果你们掂量着罢!”说罢,带着随从下楼,扬长而去。
薛家掌柜和夏家掌柜两人对视一眼,苦笑涟涟。这事他们处理不了,得报回到京城里让主子们决断。
两人整理着衣服上的汤水,正要离去时,贾环扬声道:“两位掌柜留步。”
贾环起身,对同桌的庞泽、张承剑几人道:“遇到故旧家中之人,我去问一声情况。”
庞泽、张承剑、何幕僚等人都笑:“应该的。”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别是少年人喜欢打抱不平吧?
薛家掌柜和夏家掌柜见一名少年从临窗的饭桌处走来。年纪很小,穿着蓝衫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典型的书生装扮。眼睛平静、有神,气度沉稳。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弯腰见礼道:“见过小相公。不知道小相公叫住我等有何见教?”这少年一看就是读书人,不管中没中秀才,看这份气度,叫一声相公总是没错的。
贾环就笑了下,“我是贾环。哪一位是薛家的掌柜?”
薛家掌柜姓周,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精明强干,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听到贾环自报家门,当即眼泪差点忍不住流下来,就要往地上跪,口中道:“奴才周三福见过环三爷。”
金陵四大家族贾、史、王、薛四家联姻百年,相互间联系紧密、频繁。而薛家的三个主子此刻就住在京城的荣国府中,他作为薛家的老人,自是知道这个情况。而贾环年少中举,天下闻名。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贾三爷是自家人。
他和李掌柜两人虽然不是来参加顺天巡抚衙门的招商,但经常在遵化县外的东陵这里跑,巡抚衙门小巡抚的名头当然听过。一直无缘拜会。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这是意外中的意外,惊喜中的惊喜。贾三爷有能力帮他解决当前的困境。
还因为,薛大爷曾经派了刘管事到东庄镇上经营布匹生意。重阳节的时候,薛丰号的几名大掌柜们聚过一次,他对贾三爷在东庄镇的经营手段很佩服。
所以,周三福才会反应如此激烈。
贾环向来对主子、奴才这一套不感冒,扶了周三福一下没让他下跪,道:“不用了。周掌柜,换个地方说话吧。”其实,听到周三福这个名字,他心里有点想吐糟:你有哥哥叫周大福,或者有个弟弟叫周六福吗?
贾环和庞泽、张承剑几人告罪一声,留长随钱槐在酒楼里等着结账,带着胡小四,跟着周三福、李掌柜出了酒楼,走几十米到街面上的一间南货铺里间说话。
李掌柜吩咐伙计上茶,重新给贾环见礼,“见过小贾老爷。”举人,年纪再小,他也是老爷。
贾环微笑着点点头,问道:“你是夏家的掌柜,桂花夏家?”
李掌柜笑着道:“是的。”
贾环心里就有数。是薛蟠将来娶的夏金桂家里。两家同是皇商,挂在户部名下。
贾环心中其实有个疑问,按照原书中写的:薛蟠是看中了夏金桂,因而求亲,且非常急。但是,以薛姨妈那种老谋深算的性格,会这么轻易就给儿子选亲?
夏家巨富,皇宫中的桂花都由夏家供奉,京城中内外的桂花局都是夏家的。换言之,就是花卉市场的垄断经营者。夏金桂是夏家的独女,并无兄弟,上面只有一个老母。这门亲事,只怕还有一些别的意味,才是正常的。
贾环脑中思绪转到这上头去,倒不是八卦,也不同情呆霸王薛蟠娶了个河东狮回家。而是在感叹香菱的命运。按照香菱的判词: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她将会被夏金桂虐待而死。并非续书中的难产而死。
虐待而死,实在让常人难以接受。还有迎春:子系中山狼,得知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这种悲剧他是不愿意看到的。
他如果要离开贾府,迎春、香菱的事,他要管,预估会很麻烦,鞭长莫及。但他既然决定留在贾府,以他的地位,管起来,其实并不难。这些悲剧能够改变的,他当然愿意改变。
…
贾环收回思绪,喝口清茶,道:“周掌柜,说说看,怎么回事?”
周三福叹口气,道:“环三爷,刚才那是郑国舅家里的许管事。郑国舅谋了一个为太上皇皇陵供应砖石的差事。派管事在这里盯着。我和李掌柜都是在遵化贩卖石料。许管事要我们优先供应皇陵这里,却不肯先付定银。我们正为此为难。若是将石料供应上,许管事赖账,我们连身家性命都要陪进去。”
贾环奇怪的道:“郑国舅?”他对皇宫里的事情并无了解。正常也没人会打听、谈论宫帷之事。国朝锦衣卫不是吃白饭的机构,凶名在外。
周三福解释道:“他是郑贵妃的兄弟。在京城中行事风评不好。”
李掌柜郁闷的道:“何止是不好?简直是巧取豪夺。给他家盯上的商家,有几家能有好日子过?我们两家要是不答应,说不定要从皇商中除名。”
贾环点点头,表示理解。权和钱,在中国来说,不用想了,权力永远高于资本。郑国舅这种权贵,要整治两家已经没落的皇商并不会太困难。
当然,薛家可以求助于贾家、王家。想必夏家应该也有一两个后台。但是这些后台与郑国舅双方,碰撞的意愿是否强烈,愿意付出多大代价,预估要就事论事。
周三福犹豫了一下,恳求道:“奴才厚颜,想请三爷和许管事面谈一次。只要他肯付钱,拼着成本价给他供应石料,我也认了。”
李掌柜帮腔道:“料想以三爷的虎威,谅那姓许的不过一个管事,如何敢拒绝?我等…”
贾环似笑非笑的看李掌柜一眼,李掌柜吹捧、捧杀之词戛然而止,讪讪的笑了。当他是三岁的小孩啊。还来玩这一套。“修建皇陵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大罪。谁敢轻易搀和?”
周三福拉着李掌柜到一旁,在衣袖子里用手比划,谈妥价格,这才到贾环面前,道:“三爷,修建皇陵的事情,门道确实多。像我们把石料送过去,许管事那边只要向上面的官儿、太监报个不合格,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扣下来。另作他用。赚得盆满钵满。
我们两家原来是把石料送到承德去卖,那边每年都在扩建避暑山庄。又有熟人照顾,价钱给的不低。不曾想给许管事盯上。我与李掌柜愿出纹银200两,烧制瓷器的方子一份。请三爷出面,让许管事免了我们这一遭。奴才不胜感激。”
贾环微微一笑,周掌柜这说话的水平还有待提高。所以他只是薛家商号里的掌柜。看看贾母怎么拉拢自己的?恭喜中举回府,送的都是文雅的礼物。手法不可同日而语。
他喊住周掌柜,确实有过问、照拂的意思。不看僧面看佛面。到现在,他还没有搞明白,他十月时的那天到底是怎么得罪宝钗了?惹的她满脸绯红,严词相向。
他有一点补偿的意思。和心中莫名漂浮着的、亲近她的想法无关。他现在决定留下来。他要在贾府里住很多年,宝钗预计也会是。关系冷淡,日后见面会尴尬、难受。
当然,意愿是意愿,他不会凭白的为薛家做事。十八岁的年纪,他或许会,为赢得美丽女孩子的青睐,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只愿她对我回眸一笑。但他已经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心智成熟,不会如此。
虽然周掌柜的水平不高,但贾环也不大想计较,道:“嗯,这件事我应承下来。不过,怎么办处理,你们得听我的。”
当即聊了许久,到傍晚时分,周掌柜和李掌柜两人送贾环出门。落日的余晖中,少年瘦小的身影带着随从消失在略显繁盛的街道人流中。两人同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事情预计会有转机。而后各自回住处给京城的主子们写信。
…
贾环回到巡抚衙门后,去找山长的大儿子张承剑商量这件事。这件事,他有自己的一些考量。(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通家之好
夕阳西沉,遵化城中熙攘未歇。近日顺天府、永平府两府商人汇聚,给这座宁静的小城带来热闹、喧哗、兴盛。
这些前来参加招商大会的商人中,多半背后都是两府的缙绅、商会的头领、当家人。没点背景,即便拿着巡抚衙门的免税单,也难以让收税的官员、小吏屈服。
在巡抚衙门中的屋舍中依稀可以听到夜色中的喧闹。一处偏厅中,身形圆胖胖的张承剑招待着前来拜访他的贾环,听贾环介绍过情况之后,坐在椅子中沉思着。
贾环并不着急着去催张承剑,喝着茶,感受着冬季的清冷。
200两银子的“出场费”,他是看不上的。并且终究借用的山长巡抚的威名,不如让张承剑直接去谈。好处自然是给张承剑。
周掌柜大约知道东庄镇的情况。薛蟠让人在东庄镇开了一家布匹店。知道情况并不令人意外。给出的烧制瓷器的配方,即便是普通的配方,他也很心动。
东庄镇的扩张规模终究是有限的,会在一两年内停止。现在最为红火的砖窑、建筑队,在经历了高速扩张期之后,必将面临着市场萎缩的局面。在社会大部分人停留在温饱线以下的情况下,面向普通民居的砖窑面临这样的情况是必然。
出路有三条:第一,提高生产效率,降低烧砖成本,以低成本扩大周边市场。但这基本不现实。烧砖本来就没多少技术含量,还怎么降低成本?
第二,提高砖窑产品的品质,由出产最普通的红砖,转而烧青砖、琉璃瓦,特殊砖等。提供给中高端人群。这具备技术含量和无可替代性。
第三,改烧瓷器。高档、精美的瓷器历来是属于奢侈品的范畴。技术、工艺的限制、要求也最高。不过,可以先从中低端的瓷碗、瓷杯、茶具、酒杯做起。飞马踏燕、唐三彩、汝窑、成窑这些就别想。慢慢改善。
张承剑思考了很久,抬起头,看向贾环,“子玉的意思是由我去和许管事谈?”言语间有些犹豫。
贾环点头,笑道:“世兄不必担优。郑国舅在京城中横行,但可未必敢惹山长。你是山长的儿子,而许管事只是郑国舅府上的奴仆。压他一头理所当然。”
张承剑微微笑了笑。好话,人人都爱听。
贾环道:“我与世兄同去。真要山长知道郑府的做派,怕是要训斥一声:粗鄙之徒,安敢妄称国舅。”
张承剑圆脸上的笑容扩大。这是一句实话。国舅礼法上只有皇后的兄弟才能这么称呼。他父亲是御史出身,又是名儒。这么训一句,很有可能。
张承剑心里同意贾环的建议,道:“子玉,如你所言,烧制陶器的配方于砖窑很重要,我占一成股份于心难安,还是送给砖窑吧。”
贾环劝道:“世兄不比纠结于此。权当是书院弟子们对山长的一片心意。”庞泽给他说过山长没有钱给幕僚发薪酬,他总得为山长谋划一二。
其实,最佳的办法是通过字画、书来运作,但终究是见效慢。砖窑现在一成股份,价值2千两银子左右。但贾环估计,他这个决定,咸亨商行的掌柜们不会反对。
第一,在书院读书的弟子,很多人都受过山长的恩惠。
第二,山长现在是书院的旗帜,给山长一些额外的银钱支持,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别人想送这笔钱,山长都不会收。
“这…”张承剑犹豫了一下,同意下来。略有些感叹的看着贾环。贾环这才多大的年纪,说话间隐约代表着书院,这是事实,但让他颇有些感慨。
张承剑笑一笑,将心里收钱的尴尬驱除,他到底是个纯粹的读书人,转移话道:“听子玉的口气,似乎去东陵里看过。呃…,国朝帝陵所在,你怎么进去的?”
贾环就笑,“我是巡抚的幕僚,只是进去看看风景有什么难的?”顺天巡抚自然是不管正在修建的皇帝陵墓工程,但是东陵在遵化县的地头上,巡抚的面子还是很好使的。
张承剑轻拍额头,一阵无语。他父亲这位弟子做事还真“跳脱”。
…
十一月二十四日,沐休之日。下午时分,贾环、张承剑和周、李两个掌柜与郑国舅家里的许管事在东陵二十里处的一家酒肆见面,将事情谈妥。
薛家的商号:薛丰号,与夏家的商号:夏记,共同向许管事交付五百方石料。许管事按价付费。这件事到此为止。
四人坐马车从东陵返回遵化县城。在城门口,周掌柜和李掌柜两人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开。本来是要被郑府里坑惨,没想到还争取到五百方石料的生意。
这五百方石料,大约价值五千两银子。许管事只肯给四千两。但刨除人工,成本,他们能赚1500两以上。真是意外之喜。
而东陵采购账册上多出的1000两银子自是进了许管事自己的腰包。但这件事和他们无关。那是许管事自己的事。
…
从东陵回来,贾环派了长随蒋兴去东庄镇给都弘送信。其余的生活照常。而张承剑明显很兴奋,连着几天在巡抚衙门中处理公文时,声音都高了几分,精神头十足。搞得庞泽、何幕僚、田师爷、左师爷几人颇为诧异。
“世兄,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不知方便告知否?”下午时分,公堂中,田师爷笑着问道。
张承剑嘿嘿笑着摇头,“没有,没有。”这事不能说。他只能偷着乐。
贾环笑而不语,整理着各地顺利兴修的进度。他已经收到周掌柜送来的烧制瓷器的配方。想必张世兄应该也是收到200两银子。
恰巧山长张安博与遵化县的高县令去县学视察回来,将张承剑叫到后面小厅里去训了几句。原因是:喜怒溢于言表,个人修养不够。
《论语-公治长》,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
这才是大臣的风范。
这事被巡抚衙门里传为趣谈。两天后,朝廷的公文传到遵化,要求山长张安博尽快前往京城,在朝堂上自辩录遗舞弊案一事。
这个消息抵达,巡抚衙门顿时忙碌起来。因为,巡抚衙门正在推动各地兴修水利的工程,主官去京城及其的影响效率、局面。
张安博决定留下大部分幕僚,以庞泽为首,处理相关事宜,只带大儿子张承剑和贾环两人并几个老仆进京。
十一月的遵化很有些寒冷,夜色笼罩在县城中。点点的灯火在县城中延伸开。
贾环应邀到巡抚衙门中张承剑的住处宴饮。略显陈旧的官舍中,布置的很温馨。张承剑的小妾置办了酒菜,一一送上来。都是常见的鸡、猪肉小炒。味道适中,很合适。
张承剑笑道:“如云,且慢走。这是我父亲的弟子贾子玉,不是外人。你敬他一杯酒。”
张承剑的小妾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子,身姿偏娇小,容貌美丽,温婉的举起酒杯向贾环敬酒。
贾环连忙起身,喝了酒。他知道张承剑的意思,这是通家之好的做派。不过,他其实很想叫这位女子一起坐下来吃饭。毕竟做饭蛮辛苦的。但这种念头只能想想。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如此。他要改变,也只能在他自己屋里改。
如云敬了酒就退下去。张承剑很满意的笑着,大约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之类的感慨,喜爱,对贾环道:“子玉,这次真是多谢你。你知道周掌柜送了多少银子给我?”
贾环很配合的问了一句,“多少?”
张承剑哈哈大笑,伸出一个巴掌晃了晃,“五百两。”
贾环就笑起来,和张承剑喝酒,“周掌柜还是很上道的。”
别看他在贾府里敲竹杠,划利益,随便几下都是几千两银子,但那是因为贾蓉、王熙凤有钱。这年头银子的购买力实际是非常强的。一个普通庄户人家一年的用度,也不过是20两银子。500两银子的额外收入,还是很令人欣喜的。
张承剑笑着道:“那是。子玉,父亲通知我,明天出发。你没问题吧?”
“嗯。”贾环笑着点点头。要回京城了。
…
贾府梨香院中,月华如水,清辉洒落在屋檐、台阶上。
正房的厅中,烛光明亮。薛姨妈、薛宝钗、薛蟠吃过饭,在屋里说话。遵化那里,周掌柜的信刚刚送来。
莺儿,香菱,同喜、同贵几个丫鬟在一旁伺候:端茶、添碳,附和着说笑。
薛姨妈将事情和薛蟠说了,薛蟠对这些事不上心,晃着大脑袋,说道:“倒是奇怪了。他对我喊打喊杀的,对我妹妹倒是曲意奉承…”
薛宝钗穿着素雅的白底淡水粉色衣衫,淡雅秀致,丰姿神韵,肌肤雪腻,道:“哥哥这说的什么话?亲戚在外面遇着难处,顺手帮着,是应由的情分。我们也该想着如何谢环兄弟才是正理。”
薛蟠一贯说不过妹妹,不满的晃晃头。
薛姨妈瞪着薛蟠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又说什么胡话?环哥儿只说你一句,你就记着了。”
薛蟠自有道理,抗声道:“妈,怎么是我不知道好歹?我往日待他如何,当兄弟、朋友看。他背后要捅我的刀子。妈还怪我?”说完,懒得再听母亲唠叨,并不将贾环救了薛丰号的一处生意放在心上,拔腿回屋里睡觉。
薛姨妈气道:“这个孽障,整日就知道吃酒,正事一件不做。石料生意一年两三千银子的利。不是环哥儿帮忙,明年不打饥荒?他倒不放在心上。”
宝钗安慰母亲:“哥哥是心里有口气,环兄弟整日在外面,不在府里住。再一个月就过年,总有遇着的时候。说开了就没事。”
薛姨妈叹口气,“希望是这样。等环哥儿回来,请他来家里吃酒。”
说了一回话,宝钗回到房间中,心里幽幽的叹口气。她早前误会环兄弟冒犯她,说了几句重话。后来知道是误会,正要找机会回缓一二。但此时,环兄弟却还大度的帮了家里的商号。
她…
她知道,“曲意奉承”肯定不是的。他不是那样的人。可环兄弟对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宝钗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久久不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