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贞观大闲人TXT下载贞观大闲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贞观大闲人全文阅读

作者:贼眉鼠眼     贞观大闲人txt下载     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五章 扳倒东宫

    其实早在离开魏王府之前,李素便大抵清楚,李泰所说的**不离十了。UU小说,www.uu234.com

    皇子有皇子的傲气,尤其是李泰,书读得最多,更是傲气得鼻孔朝天,他不会说这种一戳就穿的谎言来降低自己的格调。

    王直亲口证实后,李素心里更有数了。

    魏王没说假话,那么,此案的幕后主使多半跟汉王脱不了干系了。

    王直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接着道:“说到黄守福莫名中毒而亡,此事确实发生得蹊跷,刚开始时黄家的家眷一口咬定,当日黄守福除了喝茶,没进任何水食,后来莫名其妙翻了供,改口说是喝了参汤,而且刑部仵作就那么恰到好处的发现参汤里面有相冲相克的药渣,此事反来转去,是黑是白全在黄家的家眷一张嘴里,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丈人出狱以后,我对黄家的那些家眷十分怀疑,于是派了手下接近黄家的下人,下人什么都不敢说,但可以肯定一点,黄家自从黄守福死后,气氛很压抑很低迷,那些妇孺老人孩子们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主人们不出家门半步,下人还常能听到内院有哭泣声,哭的却不是死去的黄守福,似乎……对某人或某事非常畏惧。”

    李素点点头:“多半是被人挟持了,这桩案子里,家眷们的证词很重要,如果有人在背后以性命相威胁,那些家眷只能乖乖照办,这也就是此案逆天反转的关键所在了,一切全在幕后之人的掌握中,他要一个怎样的结果,便会有怎样的结果。”

    王直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后来那个汉王府的崔丰,我派人左打听右打听,案发后便没人再见过他了,若魏王所言不虚,崔丰怕是果然被汉王下令灭口了……”

    长长舒一口气,王直道:“总之,我打听到的消息,与魏王所言大致相同,我想,魏王应该没有骗你。”

    李素沉默片刻,忽然道:“你确定此案的源头是崔丰和黄守福的私人恩怨,汉王和太子刚开始并不知情?”

    王直道:“开始的原因确实是因为那家店铺,崔黄二人的争执从去年便开始了,你丈人只是运气不好,误打误撞牵扯进了他们的恩怨,崔丰原本对黄守福已起了杀念,把罪名栽到你丈人头上是因为他知道你和太子有仇怨,此举为了向汉王邀功,所以从黄守福丧命到你丈人下狱,皆是崔丰个人所为,汉王和太子应该不知情,直到后来崔丰在汉王面前邀功时,汉王才知惹上你了,可是错已铸成,难以挽回,汉王和太子商议过后决定将错就错,于是后来长安城里针对你和你丈人的流言,以及朝堂传出来的种种不利的风声,这些恐怕就是太子的手笔了,太子如今虽然被陛下冷淡,可是太子阵营里的朝臣仍不少,许多朝臣都愿意为太子摇旗呐喊的。”

    李素点头。

    好了,一桩没头没脑的案子,经过一层层抽丝剥茧后,整个真相终于渐渐浮出水面,并且被证实。

    汉王,太子。

    不论事情的起源与他们有没有关系,李素已将他们锁定为敌人。

    对敌人不能心软,自己原谅他们也不会得到他们的感恩,反而会认为是畏惧,所以,相比圣母式的原谅,李素更愿意一刀子捅过去。

    以直报怨,才是男儿本色。

    李素眼中闪过一道莫测的光芒,喃喃道:“他的下场……也该是今年了,我没有改变什么,只不过帮忙推了一把而已……”

    目光回到静静流淌的河面上,钓竿的浮标在不停颤动沉浮,有鱼儿咬钩了。

    李素熟练地一扯钓竿,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穿在钩上,身躯急速地扭动挣扎。

    将鱼钩从鱼嘴上取下,李素看了看它,随即手一扬,将鱼儿扔回水里。

    王直睁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李素笑道:“太小,让它再长肥一点,待到秋天再下钩,相信它还会咬上来的。”

    王直呆呆地点头,总感觉这句话有点深奥,却不明白他到底有何意指。

    “现在真相水落石出,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报复回去,给太子一个教训?”王直问道。

    李素古怪地一笑:“教训?可不止是教训了,总不能让那位太子殿下养成习惯,觉得我是个软柿子,什么时候想捏就来捏几下,柿子也是有尊严的……”

    王直苦恼地道:“你说话能更直白点吗?你知道的,我……数钱数到一百以上就必须请人帮我数了。”

    李素叹了口气,道:“好,我就直白点说,打蛇不死,反受其噬,这个道理你明白吧?所以,如果蛇咬了你一口,你该怎么办?”

    “找大夫……”

    李素翻了个白眼:“错,先弄死它,再找大夫。”

    王直恍然:“明白了,蛇就是太子,所以你想弄死……”

    话没说完,王直两眼徒然睁圆,倒吸了口凉气,神情变得极度震惊,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弄死……太子?”

    李素眨眨眼,好奇地朝他的下三路打量过去。

    王直赶紧捂裆:“你看啥?”

    李素同情地道:“吓到你那颗脆弱的小心肝儿了?紧张吗?害怕吗?吓尿了吗?”

    王直脸色有些苍白,紧张地四下环顾以后,压低了声音道:“你疯了?你有那个本事弄死太子吗?人家可是储君,就算陛下最近冷落他,毕竟也是陛下的亲儿子,更何况,太子在朝中不知多少党羽,而你只认识那些从不参与政事的老将军,你弄死他能有多大把握?”

    悚然一惊,王直失声道:“莫非你想刺杀他?”

    李素笑叹道:“说你脑子不灵醒吧,偏偏想象力很丰富,我活得如此安逸自在,没事刺杀他,我找死么?所谓‘弄死’,不一定非要把他种进土里,其实只要把他从太子的位置上推下去,他基本就跟死人差不多了,放心,肯定活不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王直额头冒汗,眼皮直跳,死死盯着李素半晌,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于是……王直更害怕了。

    这几年陪着李素确实干过一些无法无天的事,王直的胆子也越练越肥了,可是,扳倒太子这么刺激的事,他还是觉得很害怕,李素没猜错,此刻他确实有一股深深的尿意……

    “李素,你可想清楚了,这可不止是掉脑袋的事,若然事败,可是要诛灭九族的,你要动的人可是太子呀!更何况,你怎么动他?论钱财论权势论亲疏,他哪样不比你强,正应了你当初说过的一个文雅的词儿,什么螳螂的手臂要拦个什么东西,啪叽被碾得稀碎……”

    李素苦笑叹气:“那个词儿叫‘螳臂当车’……王直啊,你说你在长安东市每日闲着也是闲着,为何不多读点书呢?再说,你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真的好吗?我哪点像‘螳臂’了?”

    王直苦着脸道:“要不,你现在回家睡一觉,睡醒了约莫就清醒了,你如今不大不小也是县侯,且不论我的手下,就说如今的酒坊,香水作坊,还有你家老爹和婆姨,还有上百口子部曲,都指着你一人吃饭呢,你一个决定会影响很多人一辈子的,凡事还是三思而行吧……”

    李素摇头:“话既已出口,我自然已经思之再思了,不论从我和太子的恩怨来说,或是为我和李家日后的兴衰荣辱,以及这么多指着我吃饭的人,扳倒太子已是一件势在必行的事了,这个念头几年前我便有了,只是那时火候和时机都不成熟,如今看来,火候应该差不多了……”

    王直叹气:“你真想好了?”

    李素笑看着他:“你若觉得害怕,可以不参与此事,收拾钱财细软先离开长安,过一阵待此事尘埃落定你再回来,如何?”

    王直一呆,接着脸孔迅速涨红了:“你当我怂了?当我是孬种?我王家兄弟的命都是你救的,你要办这么大的事,身边正缺人帮衬,你觉得我会不讲义气跑掉?”

    李素垂头,看着河水流淌,淡淡地道:“我也不瞒你,此事火候虽已足够,但是,仍有不小的风险,正如你所说,若然事败,是诛九族的大罪,王直,你我兄弟不说假话,你心中若有一丝一毫的不愿或胆怯,你就必须离开长安,暂时避开……”

    王直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道:“我怕个屁!我和兄长这条命早在打松州时就该埋在那里了,如今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咱们兄弟一起干过多少大事?从收复松州到死守西州,从帮你装神弄鬼到培植长安城里的势力,哪一件事不是在鬼门关前晃荡?再加上这一件又何妨!”

    李素欣慰地笑了,站起身使劲拍了拍他的肩:“我没看错你,你是条汉子,这一次,我们兄弟齐心,再干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王直也哈哈大笑,笑声苍劲豪迈,声震云霄。

    李素笑道:“你们把命交到我手里,我绝不会拿你们的命冒险,这一次我会谋定而后动,更何况,打先锋打前阵的人,并不是我,有人比我更急,且让他冲锋陷阵吧……”

    ******************************************************

    ps:还有一更,可能很晚了。。。没错,作息又颠倒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六章 谋而后发

    李素行事向来非常谨慎。¤UU小说,www.uu234.com

    虽然对这个曾经陌生的年代越来越熟悉,然而,这里毕竟是一个人治大于法治的社会。

    “人治”二字看着简单,其实是个很可怕的字眼。

    人治是君臣之治,社会等级森严,绝大部分人生下来就是被统治的,而小部分人投胎技术高明,生下来锦衣玉食,坐享祖辈父辈的恩荫,他们什么都不用干,也不需要立什么功劳,偏偏却能够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统治绝大部分人。

    君臣之治,便是人治,它有法律,有规矩,但这些法律和规矩是由君臣说的算的,而且变数很大,惹君臣不悦了也是罪,这种罪可大可小,小则重杖流放,大则身首异处,简单的说,人治的意思就是,罚或不罚,杀或不杀,全在君臣的一念之间,至于法律,他们可以当作没看见。

    李素也害怕人治,他怕自己某天干了一件坏事,原本只是微不足道的,却被一刀砍了脑袋,连讲道理都来不及。

    尤其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绝对是一件足够砍一百次脑袋的惊天大事。

    以李素谨慎的性格,这种事他绝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冲锋陷阵当急先锋的。

    当急先锋的另有其人,当然非魏王殿下莫属了。

    想把太子一脚踹下去啊?想当新一任的东宫太子啊?想等你父皇蹬腿后堂堂正正继承大唐江山啊?

    可以啊,但没有付出,哪来的收获?或许魏王能哄骗别人给他当枪使,也或许别人自己犯贱心甘情愿给魏王当枪使,但李素绝不是这种人。

    大家都是聪明人,要付出什么,想要得到什么,几乎不必把话说透,彼此一个基情满满的眼神,大家心里自然清楚了,魏王自己也清楚,李素和他是同一类人,都是心思雪亮且慧眼如炬,大家合作可以,互相利用也可以,但是,大家在这次合作中地位是平等的,谁也不会给谁当枪。

    衡量利弊,权衡风险与收获之后,李素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是个机会,彻底扳倒太子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还有李世民对李承乾越来越失望的冷淡态度,朝堂臣子们对李承乾如今自暴自弃的唾骂和指责,以及李承乾自己不争气,干出来的种种劣迹……

    内忧外患,内外交困,李素所谓的“火候已成”,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差的就是一根导火索,一个引爆朝堂和天下的事件。李素不才,愿意从背后抽冷子推李承乾一把。

    “王直,你现在回长安,好生约束手下,这段日子不要露头,也不要到处瞎打听,这件事你那些泼皮游侠儿手下们掺和不起,明白吗?”李素低声叮嘱道。

    王直点头:“放心,最近我又学到一个新词儿,叫‘打草惊蛇’,我绝不会打草惊蛇给你添麻烦……”

    “行了,莫卖弄你那点可怜的学问了,我都替你羞得慌……记住,一定要约束手下,你手下那些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用,还有……”

    李素神情严肃,声音压得更低了:“还记得东宫的称心吧?那个太常寺的乐童……”

    王直两眼一亮,顿时露出色眯眯的恶心表情。

    李素嫌弃地啧了一声,这个表情很危险呀,王直以后是不是有改名叫“王弯”的倾向?

    “收起你那恶心的表情!你找机会亲自见称心,要他密切注意太子最近的言行和动向,随时向你传递消息……”

    王直点头:“就这?”

    李素眨眨眼,忽然露出一抹坏笑:“顺便再让称心办一件事……”

    *******************************************************************

    李素使起坏来非常坏,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那种坏。

    叫称心办的这件事,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东宫前殿外的花园里,一声惨叫划破了幽静的天空。

    李承乾衣衫凌乱,喘着粗气,脸上泛起几许不正常的潮红,眼中不时闪过一道残戾的凶光。

    他的手里握着一柄剑,剑尖微垂,刃身沾满了鲜血,在烈阳下折射出晶莹如琥珀般的冷光。

    称心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绝色的面容一片苍白,微张着嘴,眼中露出惊恐的光芒。

    李承乾的衣衫下摆沾溅了斑斑血迹,他的脚下,静静躺着一名穿着绛紫衣裳的小宦官。

    宦官生得很白净,年纪约莫十四五岁上下,人已断了气,失去了焦距和光彩的两眼却仍圆睁着,看着天空的浮云,他的眼里甚至还有一丝痛苦和不解之色未曾消逝。

    是啊,只是走路时拐过小径,不小心撞到了太子殿下,太子便愤而拔剑,一剑刺中他的胸腹,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便永远消逝于人世。小宦官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何只是轻轻一撞,便引来了杀身之祸,这个世界为何如此严苛无情?

    李承乾的喘息声渐渐平复,眼中的残虐之色不曾稍减,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小宦官,李承乾仿佛被那双无神却不解的眼睛刺痛了,忽然疯了似的举剑朝尸身又砍又戳。

    “你看什么?你看什么?贱婢活该死在贵人手里,这就是世道!大唐太子,未来国君,孰不可为?死在我手里是你的福气,懂吗?”

    疯子般不知砍戳了多少下,那具尸身已被虐得像一滩烂肉了,李承乾这才罢手。

    称心吓得胆颤心惊,看着发疯的李承乾,忽然发觉他好陌生,相比初遇时的温文尔雅,如今的李承乾仿佛被恶鬼上身,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脑海里仿佛又浮现今日上午见到那个神秘人的情景。仍是那条暗巷,仍是藏在阴暗无光处的身影,仍是那道令他又惧又惊的声音。

    称心很早便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那个神秘的下棋的人似乎很少动用他,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下棋的人已经放弃他了,或许,他只是那人无意识落下的一步废棋?

    可是,他终究不是废棋,今日那神秘的人找来,称心便知道自己终于被人派上用场了。

    高手下棋,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后而落子,他这个布在东宫身边的棋子,怎么可能是废棋?(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七章 醉酒祸言

    卧底是个很复杂的职业,自古便有,如消耗秦国国力修水渠的郑国,如被勾践派到吴王身边的美女西施等等,当然,三国蒋干那个逗逼除外。

    称心也是卧底。

    事实上,如果当初李素没进太常寺,没听乐班奏乐,没看见人群中如花似玉的他,如今的称心恐怕还是太常寺一个小小的乐童,过着简朴却知足的日子,平凡,还有点小理想,过几年再娶一房妻室,一生就这样无风无浪地度过。

    可是,当李素看到他的那一刻起,称心的命运从此改变了,他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他有了一个地位尊贵且特别宠爱他的男人,东宫里几乎所有的宦官宫女们都把他当成了妃子看待,可是,他过得并不快乐,他越来越压抑,越来越痛苦。

    痛苦的根源不仅仅是藏在阴暗角落里支使着他的神秘人,更痛苦的是,他与李承乾的畸恋越陷越深时,李承乾却变得越来越陌生。

    残忍,暴虐,无情,以前那个斯文有理的他再也看不见了,如今每天看到他时,不是酒气熏天便是歌舞纵色,把东宫里的宦官宫女当成牲畜般动辄杀戮,唯独对他称心,才能从他眼里到看一抹真情流露,可是,这样的真情却无法遏制称心骨子里的寒冷。

    李承乾变了,称心也变了。

    又爱,又怕,想留,又想逃。

    耳边不断回荡着暗巷里神秘人阴冷的声音。

    “太子易位,便是你重得自由之时,赐你万金良田,车马仪程,从此隐姓埋名,做个平凡的富家翁,如春秋时的西施那般,可与范蠡归隐山水间,此生无忧终老。”

    这是一句承诺,是对他余生的补偿。

    称心苦笑,归隐山水,多么美好的日子啊,可是,这样的日子真的属于他么?

    他……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东宫花园里,小宦官的尸身已不成人形了,李承乾执剑将他砍得血肉模糊,砍到累了,李承乾弯腰喘息不已,情绪宣泄过后,看着地上的一滩烂肉,李承乾露出了恶心的表情,转身看到身后一脸惧意的称心,李承乾皱了皱眉,随即重重哼了一声。

    “叫人来,把他抬出去葬了,此事不可宣扬。”

    说完李承乾一拂袍袖,浑若无事地离开。

    称心呆呆地看着那具尸首,良久,忽然弯腰,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

    尸首处理干净,李承乾照旧前殿开宴,貌美如花的舞伎们挥舞着长袖,在悦耳的乐声中翩然扭动着婀娜的身姿。

    李承乾一手执盏,另一手搂着称心,脸颊因醉酒而泛起潮红。

    称心强笑着为他斟酒,一盏接一盏,酒色撩人,李承乾醉意愈浓。

    “美酒,美色,人生长醉,大丈夫当如是也!”李承乾放浪大笑。

    称心强笑道:“殿下今日兴致高昂,奴为殿下高兴。”

    李承乾搂着称心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嘴里喷着浓浓的酒气,打了个酒嗝儿,醉眼迷离地道:“称心,待孤继大统之日,孤封你做皇后,那个太子妃苏氏……毫无乐趣,只知喋喋不休劝我这个劝我那个,跟东宫那几个老匹夫一个德行,孤若即位……必废了她!还是孤的称心最解人意,孤……立你为后……”

    称心闻言心尖儿一颤,随即苦笑道:“殿下,您真的醉了,回寝殿歇息可好?”

    李承乾哈哈笑道:“丝竹悦耳,歌舞翩跹,孤何醉之有?称心,莫坏了我的兴致!来,酒满上!”

    称心幽幽一叹,执壶为他斟满了酒,秋波般的眼眸不经意似的朝殿外廊下瞟了一眼。

    廊下,一道瘦削的身影静静立于墙后,宫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灰色的袍袖不小心露出了一角,可大醉中的李承乾并未发现。

    称心一眼瞟过,神情犹豫了片刻,最后暗暗一咬牙,堆起了如花般的笑靥,端杯朝李承乾敬道:“奴为殿下贺,他日殿下若承继大统,只盼您莫忘了与奴这几年的情分……”

    李承乾一口饮尽,大笑道:“如何能忘,放心,孤绝不负你,百年前有个陈朝,陈朝文帝独宠韩子高,二人恩爱如胶,日夜相伴,文帝曰他日必封其为皇后,哈哈,男皇后……陈文帝有此气魄,孤岂能让他专美于前?他能做的事,孤也敢做!称心,待孤坐上那个宝座,你便是孤的男皇后了。”

    称心眉梢微动,垂头轻声道:“奴谢殿下宠爱,只不过奴毕竟是男子,封为皇后怕是惊世骇俗,朝中忠直之臣甚多,殿下纵为天子,恐怕也不能随心所欲呢,殿下对奴的宠爱,奴领受并感激,但请殿下万莫当真……”

    李承乾呆了一下,接着大怒:“你不信我?不信我将来封你为皇后?”

    称心露出惶恐状,强笑着为他斟酒:“殿下莫恼,来,奴敬殿下,请殿下满饮……”

    李承乾借着酒劲,赤红着眼道:“莫把话扯远了,称心,待到孤即位之时,你便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什么忠直之臣,世间黑白曲直,全在他们一张嘴皮子里……”

    打了一个冗长的酒嗝儿,李承乾身躯已有些摇晃,却冷哼道:“我作天子,当肆吾欲,有谏者,我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忠直之臣?哈哈……”

    这句千古有名的混帐话说出口,称心幽幽一叹,垂头不再发一语。

    好了,神秘人给他的任务已完成,他要的就是这句话,而殿外那道身影……等的也是这句话。

    李承乾话音刚落,殿外廊下便传来一道怒哼。

    “太子殿下,你太过分了!昏聩残暴至斯,岂可为君!”

    一声暴喝,打断了殿内丝竹歌舞的旖旎气氛,殿内无论乐师,歌伎舞伎全都停下,一脸愕然地朝殿外望去。

    大殿门外,一身灰袍的太子左庶子张玄素立在门槛外,一脸怒意地瞪着李承乾。

    李承乾也惊呆了,神情很快闪过一丝慌张和惶恐。

    ************************************************************************************

    一句话能造成多么恐怖的后果,没人比李承乾更清楚。

    太极宫。

    时已深夜,甘露殿仍点着宫灯,殿内一片静谧,上方高挂的一盏盏宫灯,将大殿照得雪白如昼。

    李世民揉着太阳穴,正在批阅奏疏。

    自他登基以来,批阅奏疏已成了他每天花费最多精力的一件事,“贞观之治”这四个字说来容易,却是君臣们日以继夜勤奋操劳的结果,治理一个国家要付出的心力绝对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每天上千份奏疏,李世民绝不假手旁人,每一份都由他亲自打开,每一个字都要看进去,每一句御笔亲批的字都写得清楚明白,这样的工作,李世民干了十七年。

    成为圣君的首要条件,必须要勤劳,永不怠政。

    夜色已深沉,空气仍有些燥热,矮桌上的烛灯有些暗淡了,李世民取针,将灯芯挑亮了一些,再看看桌上仍堆积如山尚待批阅的奏疏,不由摇头苦笑,叹了口气,打起精神继续批阅下去。

    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狗累,这就是当皇帝的代价,享受万邦朝拜齐称“天可汗”的荣耀,就必须付出这样的代价。

    万籁俱静的深夜,殿外传来非常突兀的脚步声。

    很快,殿门外一名宦官跪下,战战兢兢地道:“陛下,太子左庶子张玄素求见。”

    李世民皱眉:“这么晚了,张玄素见朕做甚?告诉他,有事明日朝会再说。”

    说完李世民不再理会宦官,垂头继续批阅奏疏。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不经意抬头,发现那名宦官仍战战兢兢跪在门口。

    “怎么了?”李世民沉声问道。

    “回陛下,张玄素长跪宫门外不起,说是有要事启奏陛下,是关于……东宫太子殿下的。”

    一听到“太子”二字,李世民无法拒绝了。

    这是他的一块心病,半年未见自己这个嫡长子了,但李世民并不如外界猜测的那般冷漠,事实上东宫每天都有消息传进太极宫,李承乾吃了什么,胃口如何,喝了多少酒,说过什么话,甚至……最近甚为宠爱一个太常寺乐童出身的男子等等,事无巨细,李世民都清清楚楚。

    越清楚,李世民越失望,于是越不想见他。

    父子二人就这样在彼此打听中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关系越来越恶劣。

    “太子怎么了?”李世民终于搁下了笔,挺直了身子问道。

    宦官小心地道:“奴婢不知。”

    李世民想了想,挥手道:“宣张玄素觐见。”

    宦官急忙退下传旨去了。

    没过多久,张玄素急步走到大殿门外,一脚跨过门槛,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李世民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张玄素伏地悲呼道:“臣张玄素有负圣恩,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走到张玄素面前,亲自伸手扶他,温言道:“张卿何出此言?大晚上的,究竟出了什么事?”

    张玄素摇头不肯起身,仍拜伏于地,泣道:“臣愧对陛下厚望,这几年教导太子殿下,臣不敢懈怠,然而殿下却不思进取,言辞昏聩,举止暴虐,臣万死,不配担此重任,恐背千古之骂名也,今日向陛下请罪……”

    李世民呆愣片刻,笑道:“这没头没脑的,张卿到底想说什么?莫非太子顽劣,让张卿受委屈了?无妨,朕命太子向你赔罪便是,请罪之说,张卿不可再提,免坏我君臣之情。”

    张玄素泪如雨下,伏首泣道:“臣于贞观八年蒙陛下看重,任为太子右庶子,后升左庶子,辅佐太子监国听政,教授太子帝王之术,七年以还,臣不敢稍忘陛下和社稷重托,终日兢兢业业,不辞操劳,太子一言一行稍有失当,臣必上言劝谏,以正视听,可是这一次,臣……真的绝望了,陛下恕臣无法再辅佐太子殿下,只想辞官还乡,远避庙堂……”

    李世民眉头一掀,听到这里,他终于发现事不寻常了。

    这恐怕不是普通的君臣拌嘴,否则张玄素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当初自己决意修洛阳宫,张玄素上疏劝谏而触怒了他,刀快架到脖子上也不曾见过他如此心灰意冷的悲伤模样。

    “张卿且起,有什么话细细道来,太子到底怎么了?你只管说,朕绝不偏颇。”

    张玄素流泪叹息。

    东宫属臣,在外人眼里看来那是前程无量的官职,太子潜邸之旧臣,只要有耐心等到老皇帝蹬腿归天,太子即位,他这种东宫老臣必将被重用,多熬些年岁,当个位极人臣的三省宰相并不难,张玄素虽说是有名的谏臣,终究也有几分权欲,他也希望自己有当宰相的那一天。

    然而,今晚李承乾说的那番话,“有谏者,我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这句话终于震惊了他,他对李承乾彻底感到失望,甚至心寒了。

    如此残暴之君,将来若即了皇帝位,岂不血流成河?这样的太子,值得他辅佐吗?

    张玄素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些年辅佐的人竟然是这等性子,他发现自己侍侯不起了,一则心寒,二则害怕,三则,为千万黎民而哀。

    左思右想,犹豫迟疑,张玄素终究是贞观朝里有名的正直谏臣,他选择了进宫如实禀奏。

    “杀五百人,岂不定”,这句话别人说起来顶多是句酒醉后的狂妄之言,任何人说这句话都可以当成是玩笑或是醉话,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太子不能说。

    从李承乾嘴里冒出这句话,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没人敢把它当成胡言乱语或是酒后狂言,也没人觉得这仅仅只是一句混帐话,因为他是太子,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一句话,听在别人耳朵里,都会自动上升到政治高度,没别的原因,因为他是太子,他说当皇帝后杀五百谏臣,任何人都要当成一句真话,认真听进去,并且记在脑子里,因为他有能力做到这件事,甚至更多。

    不得不说,这句话太严重了,张玄素无法再站在李承乾的立场帮他粉饰太平,哪怕是东宫属臣,他也无法隐瞒下去,他怕担上责任,怕背负千古骂名,教了七八年,就教出这么一号货色,张玄素羞愤得真想一头撞死在李世民面前。

    原文原话,一字不改,张玄素老老实实在李世民面前复述出来。

    李世民听完后两眼呆滞,沉默不知多久,神情布满了不敢置信,最后噗嗤一笑,摇头道:“张卿言过其实了吧?承乾虽说不长进,但也不会昏聩残暴至斯,朕的儿子,朕了解他,这两年确有种种不如人意之处,而且不思进取,纵情酒色,甚至也因小过而杀过东宫里的宦官,这些朕都知道,但他不可能说出如此混帐的话来,哈哈,怕是当时承乾酒醉,说话含糊不清,张卿听错了。”

    张玄素也不争辩,跪在他身前垂头默默流泪。

    没有争辩,反而是最有力的解释。

    看着张玄素愧疚愤恨的复杂表情,李世民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了,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脸,僵硬凝固的笑脸渐渐敛起,神情开始凝重,最后迅速化作一片潮红的怒意,宽阔的胸膛也开始急速起伏不定。

    “他……果真如此说?”李世民语气冷森道。

    张玄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伏地泣道:“臣失职,臣辅佐太子不力,罪该万死!”

    李世民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心灰意冷地闭上眼。

    “……杀五百人,岂不定?”李世民喃喃念叨着这句话,震惊且震怒的表情落在张玄素眼里分外可怖。

    “好气魄啊,呵呵……”李世民忽然冷笑。

    自他登基以来,朝中谏臣不少,从魏徵到御史台的各位监察御史,再到他身边的中书舍人,严格说来,这些人都算是谏臣,以李世民博大的胸襟,有时候也恨不得把这些没事挑刺的厌物们全杀了。

    可是,他不敢杀,一个都不敢杀,哪怕当初魏徵站在金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着他的鼻子连骂三声“昏君”,他也没动魏徵哪怕一根手指头。

    现在好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位太子殿下一开口便是“有谏者,我杀之”,而且还要“杀五百人”……

    昏聩到这等地步的话,李世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堂堂太子说出来的。

    看着垂头无语的张玄素,李世民眉头拧出水了,神情阴沉地瞟了他一眼。

    到这个时候,李世民还是不愿完全相信他的话,因为李承乾不仅是太子,也是他的亲儿子,张玄素却只是个外人,李世民不愿因外人一言而冤枉自己的亲儿子。

    “宣……太子觐见,马上!朕……想问问他!”李世民目光阴冷,咬着牙从齿缝中迸出这句话。(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八章 雷霆罚过

    一句混帐话出口,李承乾终于给自己惹了大祸。

    太子的一言一行时刻有人盯着,原本这个太子就干得很差劲了,不是酒就是色,偶尔还杀一两个宫人泄愤或取乐,对敌人不是污蔑就是刺杀,自贞观九年长孙皇后逝世以后,李承乾完全变了样子,与当年那个温文识礼,勤学谦逊的东宫太子判若两人,仿佛被恶鬼上了身似的。

    恶劣的言行君臣能忍则忍,李世民疼爱这个嫡长子,孔颖达,褚遂良这些当世大儒不停地往东宫里送,只指望李承乾能够迷途知返,痛改前非,而朝臣们,则只能安慰自己这只不过是青春少年时期的叛逆,毕竟大家都年轻过,年轻时也没见几个太懂事的,谁没当过几年人渣呢?待到过些年岁,经过了岁月的沉淀,又或者,被残酷的现实狠狠扇了几记耳光后,男人都会懂事了。

    君和臣都在自己骗自己,都觉得李承乾属于那种还可以抢救一下的病人。

    可是,李承乾说出“杀五百人,岂不定”之后,知道此事的张玄素,李世民心都凉了,只觉一盆冰水都头淋到脚,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森寒之意令人悚然惊骇。

    李承乾出生于武德二年,今年正好二十四岁。

    这已不是有资格年少轻狂的年纪了,在这个人均寿命并不长的年代里,二十四岁的男子早已懂得了一切该懂的事,礼义廉耻这些做人的基本准则早应深植人心,一个二十四岁的成年男子,说出“杀五百人,岂不定”的话,李世民和张玄素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借口原谅他。

    典型的残暴不仁的昏君暴君之言,李世民只觉得心如针扎,李承乾的一句话,将他多年对儿子的培养教导付之一炬,心血东流。

    这样的人,如何能当皇帝?

    甘露殿内,李世民与张玄素四目相对,二人的目光同样的苦涩。

    半个时辰后,殿外终于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李承乾的身影在殿门外矮了一截,伏首惶恐道:“儿臣承乾,奉诏拜见父皇。”

    ******************************************************************

    太平村。

    村东面四里有一座矮山,山无名,但常有野兽出入,往年年景不好时,那座无名的矮山便成了村民们的粮仓,下套,挖陷阱,设兽夹,或是弓箭,削尖的竹竿等等,用这些工具多少总能打几只锦鸡或是野兔,运气好的话猎一只狼或一头狍子,算是开了利市。

    今日李素也打猎,当然,属于闲得发慌吃饱了撑的那种打猎。

    作为食物链最顶端的人类,无聊时祸害一下食物链下层的动物,人类表示毫无愧疚。

    同行的不止李素一人,这次带上了李治和小兕子,后面跟着二人的亲卫和李家的部曲,一群人浩浩荡荡上了山。

    打猎是大唐的时尚运动,当然,属于权贵阶级的,平民打猎只为填饱肚子,粮食有保障时,百姓一般是不会去祸害动物的,人与自然界的互相依存关系,百姓比权贵做得好多了。

    这个年代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匮乏了,权贵不事生产,不劳动,而且客观的说,也没几个喜欢读书的,大把的空闲无聊时间如何打发?当然是荒废蹉跎青春了,不然能干嘛?

    李素和李治显然也属于闲得发慌的那一类人,一大早李治领着妹妹进了李家的门,以李素的懒散性格当然不会太花力气招待他们,毕竟大家这么熟了,所以李治进门逛了一圈后,发觉……李家也很无聊,于是兄妹二人托着腮坐在前堂里唉声叹气,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李素看不下去了,只好带二人去打猎。

    领着原地满血满蓝复活的兄妹二人,李素叫下人准备了弓箭,刀剑,长矛,大网等物,许明珠怕兄妹二人受伤,又从家里取出两副小号的皮铠给李治兄妹穿戴上,一群人前呼后拥一副征讨水泊梁山的架势浩浩荡荡进山,看起来活像一群给英雄人物当垫脚石的炮灰,李素作为主帅都对此行很没信心。

    山涧泉水潺潺,鸟鸣花香,处处幽远宁静,风景美不胜收。

    李治边走边喘息,小兕子则被亲卫搭了个简易的软轿抬着,一行人走得不快不慢,大家都对成绩没什么野心,也不在乎能不能打到猎物,以游山玩水为主。

    “子正兄可知,昨夜宫里出了大事……”李治喘着粗气搭话。

    “什么事?”李素心不在焉地回道,眼睛却四下张望。

    风景虽然不错,但不宜居住,唯一的优点是空气好,可是抛开野兽不提,光是山里的蚊子就能把人咬成满头包的西天菩萨,而且山上大树遮荫,采光也差。

    摇摇头,李素悻悻放弃在山里盖个小别墅的想法。

    李治叹了口气,道:“昨夜父皇教训了太子……”

    李素一怔,接着笑道:“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的事,算得什么大事?”

    李治叹道:“教训得太残暴了啊……父皇亲自动手了,抄起殿外武士的铁镗便打,听说太子的腿被父皇打断了……”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李素的注意,惊道:“啊?太子干了什么事令陛下如此恼怒?”

    李治摇摇头:“不太清楚,早起只听身边的宦官模模糊糊提了几句,据说是太子说了一句醉言,说什么‘我若为帝,当肆吾欲,有谏者,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就是这句话惹恼了父皇……”

    李素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古怪,随即震惊状:“太子说几句醉话而已,陛下怎能当真?”

    李治挠挠头,道:“听宫人说,太子这句话很不妥,是昏君暴君之言,所以父皇很生气,亲自动手把他的腿打断了……”

    李素眨眨眼道:“腿都打断了?这可真是喜闻……啊,悲伤的消息啊……”

    因为儿子太残暴,所以老子残暴地把儿子的腿打断了……

    李治愁道:“这事闹得很大了,据说天刚亮,外面的朝臣已知道了一切,朝臣们都炸了锅,尤其是太子的那几句话,更令群情激愤,就连向来不掺和政事的几位将军叔伯们都气得在宫门前大骂不休,他们骂的不是父皇和太子,而是骂那些东宫属臣,如左右庶子于志宁,张玄素他们,说他们怠于教导,而致太子残暴不仁,动摇大唐未来的社稷根本,不仅请父皇治罪,而且要求张玄素等人全部自尽以谢罪天下。程伯伯最暴躁,听说连斧子都拎出来了,叫嚣说莫让他在长安看见于张二人,看见就弄死……”

    李素睁大了眼睛。

    这帮家伙果然都是老杀才,好不容易掺和一回政事都透着一股子血腥气,非常的简单粗暴。

    混帐话说得太严重,而且矛头直指所有的朝臣,李承乾当了十七年太子,这算是第一次向外界以非正式的形式宣布未来他当皇帝后的施政纲领,纲领很简单,谁敢上谏说一些让我不痛快的话,我就弄死他。

    这话谁听了都受不了,朝臣的职责之一就是上谏,臣子上谏给皇帝,通常都不是很顺耳的,李承乾居然说什么“有谏者,我杀之”,这话可算捅马蜂窝了,我们好心上谏,为的是大唐江山社稷,为的是国富民强,你不但不听,反而要杀我们,这说的是人话吗?你两张嘴皮一碰说得轻巧,一句话给未来大唐的臣子增加了多少职业风险?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

    李素虽然没看到满朝文武大臣齐崭崭站在宫门前骂街的盛况,但他可以肯定,李承乾的这句话传开后必然人心尽失,恐怕连以前坚决站在太子阵营的那些朝臣们也不大稳当了,都说良禽择木而栖,跟这么一位残暴的老大以后到底是吃香喝辣还是人头落地,谁都要在心里掂量掂量,皇帝陛下繁殖功能如此强大,实可谓皇子多如狗,公主满地走,为何非要选择在这棵树上吊死?跟谁不是跟啊?

    嘴角的笑意有点掩饰不住,李素忍不住想笑,看来称心办这件事办得不错,不动声色地给李承乾挖了坑布了局,果真诱导李承乾说了这句混帐话,待李承乾被扳倒后,倒是要给称心安排一个好出路,让他痛快安逸过完一辈子才是。

    “子正兄,如此严肃的事,你为何发笑?”李治不满地瞪着他。

    李素正色道:“殿下看错了,我这是苦笑,为社稷为百姓发出的苦笑,太子说这话……委实不应该啊。”

    李治点头:“没错,我也觉得不应该,但我只是皇子,反正也轮不到我当皇帝,朝堂政事,我也不该去掺和……”

    李治说着,忽然露出不忍之色,叹道:“只是……太子说错了话,父皇教训便罢,下手却太狠了,怎能打断他的腿呢?”

    李素深深看了他一眼,李治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道:“子正兄,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素笑道:“你没错,错的是太子,太子是成年男子,一个成年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是要负责的,做对了,坦然享受成果,做错了,也要坦然承受后果,我大唐王师横扫天下,战无不胜,是因为军纪严明,赏功罚过毫不含糊,做人做事其实也应该这样,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接受惩罚……”

    “殿下试想,如果太子今日之言陛下轻轻揭过,太子没有受到教训,便会觉得自己说的话没错,无形中给了他鼓励,将来太子登基,再回忆起当年这句他自觉很正确的话,并且照这句话去施政治国,殿下你想想,那将会给大唐带来多么可怕的危害,忠直老臣因谏而罪,剩下的朝臣惧帝王之威,为求自保而不敢上一谏,不敢发一语,朝堂上再也听不到任何让帝王不高兴的声音,帝王自以为天下太平,漫舞笙歌,上昏而下效,那时的大唐,将会是怎生模样?”

    李素看着拧眉思索不语的李治,笑道:“所以,做错了事就必须罚,不罚便是纵容,是默认,寻常人家还好说,然而天家太子说错了话,危害的可是一整个国家,殿下莫怪你父皇下手狠,他必须这么做,必须给太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否则会给未来的大唐社稷埋下严重的隐患。”

    李治渐渐露出恍然之色,接着很正式地朝李素长揖一礼:“治谢子正兄解惑,我确实不该心存仁慈偏颇而误了社稷。”

    李素欣慰地笑,一伸手,恰好够着他的头顶,于是很自然地做出笑抚狗头的动作。

    这样的孩子才真正的让人省心啊,而且很仁慈,看,摸他狗头他也不反抗,多仁啊……(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章 仁心善念

    李素觉得李治的性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当然,相似的不是懒,这方面没人能和李素比,世上的懒人其实也多,但懒到李素这种地步的实在凤毛麟角。

    李治和李素相似的地方在于随性,做人做事都很随性,没有太明确的目的,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像一块浮在水面上的浮萍,随着水流的方向而动,今天水流往东方,浮萍说,啊,行,就去东方,明天水流往西方,浮萍说,啊,无所谓,你高兴就好,后天水流往北方,浮萍说,你是不是有病……

    随性的人脾气都很随和,很少动气,当然,进取之心也稍微差了一些,说好听点就是享受人生,说得不好听就是混吃等死。

    李素的身份是县侯,他觉得一个县侯足够了,说大不大,不会引起别的权贵妒忌眼红,说小不小,勉强也算挤进了权贵圈子,平民百姓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行礼让道。

    李治也一样,如果朝堂不出现变故,李承乾当了皇帝,李治仍是那位闲散的王爷,整天只需要负责好好活着,而李承乾对这位还未成年的亲兄弟也不会太严苛,毕竟是同一个娘胎出来的,跟外面那些妖艳兄弟好不一样……当然,前提是李治不要表现得太进取了,一个闲散王爷如果太有上进心,太忧国忧民,皇帝可能不会答应,再亲的兄弟都会琢磨着是把他剁成四块还是八块比较美观……

    所以李世民的诸多皇子里,李素唯一看得顺眼,愿意多亲近的,只有一个李治,初识时或许带着几分功利的想法,觉得应该抱住未来高宗皇帝的大腿,彼此熟悉之后,这种功利的想法淡了许多,如今李素眼里的李治,就是一个和自己很像的,天真单纯有点贱有点蠢萌的小屁孩,像一个大多数时候懂事,偶尔也淘气调皮的小弟弟,仅此而已。

    二人连打猎都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一边走,一边看风景,顺便聊点八卦,一副游山玩水的放松模样,至于打猎,却成了最不重要的事,看见有野鸡野兔跑过去,嘻嘻哈哈地搭箭射一下,一箭落空也不气馁,哈哈一笑便继续走,享受过程,重在参与,深得奥运精神之神髓。

    小兕子也很兴奋,从小被养在深宫,身体不好难以外出,这些年基本没出过太极宫的大门,这次李素带她打猎,委实是生平第一遭,看到各种花草小兽都会引得她一阵高兴的怪叫。

    李素揉揉她的头,看着她因兴奋而微微冒汗的小脸蛋,怜惜地道:“累不累?”

    小兕子摇头,露出一脸灿烂无邪的笑,一路上都被亲卫抬着,脚都没着过地,确实累不着她。

    李素笑道:“小兕子这些天有没有乖乖吃药?”

    小兕子乖巧点头,随即挤出一脸难受的拧结模样,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比划着:“每日父皇逼我喝两次,是孙老神仙亲自熬的,好苦……子正哥哥,你能劝父皇不要逼我喝药了么?我的身子好多了,现在能蹦能跳呢。”

    李素大笑:“那可不行,药是治病的,小兕子的病还没好,一定要坚持喝,等将来痊愈了,我带你到处玩耍,打猎,捉鱼,摘果子,想干啥都没问题。”

    小兕子幽幽叹口气,像个大人似的愁眉苦脸道:“可是……谁知道什么时候痊愈呢?若是一生不能痊愈,岂不是每天都要喝药,喝得我都不想活啦……”

    李素想了想,扭头朝李治道:“你父皇是不是在宫里修了个浴池?听说修得很奢华,连地上铺的都是西域宝石。”

    李治一愣,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修得挺大的,学你家池子的模样,连那个蒸馍一样的小屋子都和你家一个样……”

    李素撇了撇嘴,抄袭还抄得如此高调,谁知道万邦拜服的天可汗陛下居然如此闷骚?

    揉了揉小兕子的脑袋,李素笑道:“小兕子喜欢玩水么?”

    小兕子点点头:“喜欢!父皇的大池子我每年冬天都喜欢在里面玩。”

    李素笑道:“回去跟你父皇说,以后无论任何季节,都让你去池子里玩水,不过玩水可不是随便扑腾,而是要游的,池子那么大,每天来回游十几遍,对你的身子更有好处,痊愈更快。”

    小兕子两眼一亮:“真的吗?真的可以每天玩水吗?”

    “游水,不是玩水。”李素每个字咬得很重,并且做了几次标准的游泳动作:“要像这样游,在池子两端来回游十几遍,不出两年,想必你喝的药便可以停了。”

    小兕子大喜,连连点头:“我喜欢游水,不喜欢吃药,以后就游水了。”

    李素转头看着李治,道:“记住我的话,回去告诉陛下,派几个识水性的宫女教小兕子如何游水,游水的时候也请太医候着,出了状况可以及时施救,记住,每天都要坚持,不可一日懈怠。”

    李治见李素一脸严肃,顿知刚才所言不虚,于是神情一凝,急忙暗中记下。

    李素捏了捏小兕子的脸蛋,嗯,身子好转了,也比以前胖了些,肉肉的脸蛋捏起来很有手感,模样也比当初刚认识她时可爱多了,真正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瓷娃娃,人见人爱。

    至于刚才说游水,确实不是李素瞎编。

    哮喘这毛病,要根治是很难的,可以说一辈子离不开药,说到底这是人体肺部的毛病,要治便要从根源抓起,而游泳这种运动,对增强肺部功能是很有效果的,一千多年后的哮喘病人,只要不是严重到一运动就喘的那种,医生都会建议他们坚持游泳,用最健康的方式逐渐改善肺部,以后或许还会偶尔哮喘,但频率一定会减低很多,到了身强体壮的阶段,一年也就复发几次。

    对小兕子来说,游水显然比喝药的感受强多了,也算是投其所好,只不过,游水可不是玩水,很辛苦的,过些日子有她在大池子里哭的时候。

    众人走过一道山梁,攀上山腰,眼前光线一亮,顿觉柳暗花明,眼前是一片平缓的青草坡地,时已夏末,蝴蝶在不知名的野花上翩翩飞舞,四处传来清脆悦耳的鸟鸣,草地上,两只肥硕的大兔子领着一窝小兔,正一蹦一跳地吃着青草,不远处还有几只山鸡,三三两两散布周围,埋着头不知在啄着什么。

    见眼前这片景象,李素未及赞叹,小兕子却当先咯咯笑了起来,两条小短腿不停蹬动,嚷嚷着要下来,李素只好亲自把她从软轿上抱下,小兕子脚刚落地便蹬蹬朝前跑去,不时故意往地上一摔,调皮地打几个滚儿,亲卫们步步紧跟,警惕地四下观望,提防随时可能冒出来的大型野兽伤人。

    “子正哥哥,我要兔子,要兔子!”小兕子指着远处被吓得惊慌逃走的兔子大叫道。

    亲卫不待李素下令,三五人一拥而上,须臾间便逮住了那几只傻兔子,李素看了看,嗯,很利落,全家老小一个都没放过,满门查抄的架势。

    小兕子怀里抱着兔子,稀罕得不行,也不顾惊骇绝望的兔子使劲在她怀里挣扎,她却一脸母性温情地不停抚摸着兔毛,低声不知呢喃着什么,没过多久,兔子在她怀里居然安静下来了。

    李治和李素并肩静静看着她,看着妹妹如此高兴,李治的脸上也布满了宠溺的笑容。

    “小兕子爱哭,几乎是从小哭到大,我这个亲哥哥都哄不好,唯独跟你在一起才笑得那么开心,子正兄,多谢你了。”李治诚恳地道。

    李素笑道:“我也只是带她玩耍而已,小孩子嘛,玩起来就无忧无虑了,你们住的太极宫太严肃了,小兕子怎么高兴得起来?”

    正说着,身后的方老五耳朵忽然支了起来,锐目朝左前方一扫,忽然抬手道:“侯爷,前面有只鹿,可要射杀?”

    李素二人愕然望去,却见远处丛林里慢悠悠走出一只鹿来,身子有点肥壮,看来夏天长了不少膘,灵巧轻盈的四蹄悄无声息地踏上草地,似乎对周围的人群并不太害怕,在众人的目光里慢慢地踏蹄前行,一副明星出场时的派头。

    李素笑了笑,顺手接过方老五递来的弓,弓不大,拉力大约不足一石,李素和李治都是文弱书生的体质,只能拉得开这种小弓。

    李素接过弓,却转身将它递给了李治,笑道:“今日殿下虽发了不少箭,却一箭都未命中过,我都为你羞愧,也不知道你羞不羞,来,射这只鹿试试。”

    李治赧然接过弓箭,又白了他一眼,哼哼道:“子正兄的战绩和我一样,你都不羞,我羞什么?”

    李素被顶得有些恼羞成怒,没好气道:“少废话,再射不中的话,我叫人在这里钉一块石碑,碑上记曰:‘大唐晋王治狩猎于此,无一命中,书以记之,贻笑千古’,就问你怕不怕。”

    李治一滞,随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颓然叹道:“……怕。”

    说着李治搭箭,拉弓,弓弦一阵轻微的吱呀响,雪亮幽冷的箭矢已指向那只悠然垂头吃草的鹿,人与鹿相隔二十步,这个距离很适合。

    旁边的亲卫纷纷悄无声息地拔刀出鞘,若那只鹿中箭逃走,众人便待一拥而上,帮李治善后,随着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李素的心情也情不自禁紧张起来,静静看着李治利箭离弦。

    等候很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李治却忽然放下弓箭,奇道:“子正兄,那只鹿……肥得不像话,是只母鹿吧?”

    李素眯着眼打量,方老五在一旁道:“公鹿有角,母鹿无角,晋王殿下,那只鹿确实是母鹿。”

    憨厚地一笑,方老五接着道:“那只母鹿四肢粗壮,腹部鼓涨,怕是肚里怀着小鹿崽子呢。”

    李治一惊:“怀了小鹿?”

    “是。”

    李治朝四周一挥手,亲卫们纷纷还刀入鞘,李治转身将弓箭递还给方老五,看着李素正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母鹿怀子,孕育生灵,我实不忍为一时之乐而加害,子正兄,我等且放它一条生路吧,我们少找一点乐趣,便多成全了一对母子。”

    李素动容,深深看了他一眼。

    若以前李素还对李治有种淡淡的轻视,觉得他只不过是个蠢萌的小屁孩,那么到这一刻,李素才真正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是个小屁孩,但他已经像个大人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主见,而且,是心怀仁念的主见。

    历史上的大唐帝国横扫天下,在这个小屁孩手里发扬光大,领土版图之大,甚至胜于李世民这位天可汗,“内圣外王”的政策,也在他的治下执行得淋漓尽致,百姓拥戴,邻国敬畏,造就了真正的大唐盛世。

    今年才十二岁的李治,已初显若干年后“内圣外王”的雏形。

    这一刻,李素扶助他夺嫡登基的决心更多了几分坚定。

    这样的人当皇帝,社稷黎民之幸,有什么理由把这个位置让给别人?李承乾不行,魏王也不行,他们不配。

    深深看着脸庞仍显稚嫩青涩的李治,李素笑道:“殿下宅心仁厚,天下之幸也。”

    李治腼腆一笑:“只不过放了一只鹿,跟天下幸不幸没啥关系,子正兄莫把我抬得太高了。”

    李素笑了笑。

    嗯,该找个机会跟这小屁孩聊聊人生和理想了,没有野心是好事,但李治必须要有野心,这是他的命。

    *******************************************************************

    踏着夕阳的余晖,一行人尽兴而归。

    回到村口时已是夜幕降临,长安城门早关了,李治提前派人进宫给李世民报了信,今晚和小兕子夜宿李家。

    皇子和公主夜宿李家也不是新鲜事了,以前第一次时全家上下出动,如临大敌,第二天薛管家满面红光,村里见人就吹嘘,自家侯爷如何如何了得,当今龙子都飞进李家夜宿,简直是皇恩浩荡云云,李治睡的那间厢房被薛管家封闭起来,任何人不准进去,说是怕下人冲撞了紫气云云,定要他自己亲自清扫才满意。

    后来李治和小兕子夜宿的次数多了,薛管家与两位皇子皇女的交道也多了,渐渐地,态度变得比以前随意,没有那种诚惶诚恐如履薄冰的小心劲,了解以后才发觉,原来皇子其实跟寻常人一样,也是两手两脚,不比别人多长个什么东西,而且教养特别好,半大的孩子在李家从来不端王爷公主的架子,见李道正,许明珠都是恭敬行礼,连他这个管家都友好地点头招呼,如此有礼貌又可爱的孩子,当然博得了李家上下一致的喜爱。

    进村口已是掌灯时分,时间拿捏得很好,当然,今日的收获很可怜,总共也就打了两三只山鸡,还抱回了一窝活兔子,小兕子对那窝兔子宝贝得不行,可以肯定,这窝兔子今晚肯定不让吃。

    李治对山鸡很有兴趣,从下山到村口,一路上喋喋不休,挣扎犹豫到底是烤着吃还是让李家厨子做个新奇的爆炒鸡丁。

    从村口到李家尚有一段路,李素被烦得不行,正打算给小屁孩一个教训时,路边一棵合抱粗细的槐树后忽然一阵响动,方老五和李治的亲卫反应最快,疾若闪电般冲到前面,以身挡在李素和李治面前,拔剑大喝道:“何人鬼鬼祟祟!滚出来受死!”

    树后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一名道姑模样的女子战战兢兢从树后转了出来,一步一哆嗦,显然害怕极了。

    “贫道……贫道无意……”

    李素定睛一看,竟是武氏,不由嘴角一勾,挥手淡淡道:“都退下吧,是熟人。”

    武氏今晚仍是道姑打扮,俏脸似乎刻意扑了一点粉,微弱的月光下看起来颇为白净,站在李素面前垂头,恭敬地道:“贫道见过侯爷。”

    李素笑道:“武姑娘,这么晚了还不回道观?”

    武氏轻声道:“贫道见今夜月色不错,想出来走走,未料走得远了,正打算回道观,又见侯爷仪仗过来,贫道心急,想避让……”

    李素没说话,旁边的李治打量了她一眼,噗嗤笑道:“头次看见有闲情雅致赏月的道姑呢,你们修道之人不是整天忙着念道经,或是炼丹吗?”

    武氏恭敬地道:“回这位贵人,是的,但贫道也是偶尔为之,冲撞了贵人的驾,请恕罪。”

    李治摆摆手,大笑道:“什么冲不冲撞的,大路又不是我家的,我能走,你也能走,哈哈,这位道姑姐姐,你走起来可比我好看多了……”

    武氏以袖掩嘴,噗嗤一笑,随即很快恢复如常,恭声道:“多谢贵人夸赞,未请教贵人是……”

    李素没说话,一直静静听着李治和武氏的对话,然后不时扭头若有深意地看李治一眼。

    越看越不顺眼,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居然学会撩姐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章 福至心灵

    本该命中注定的一对夫妻,第一次见面居然从耍流氓开始,可见“缘分”二字是多么的扯淡。

    李素望向李治的目光愈发深邃了,很想不通啊,这家伙撩女人的本事从哪里学来的?

    武氏似乎也有点慌张,急忙退了一步,抬头飞快朝李素一瞥。

    李治却浑若不觉,笑道:“人确实是人,但莫叫什么贵人,我也不算太贵,哈哈……”

    李素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冷笑话冷的……

    李治说完又朝李素扬扬下巴示意,李素忍着抽他的冲动,暗叹一口气,上前为李治撑面子。

    “武姑娘,这位是我大唐皇九子,晋王殿下。”

    武氏吃了一惊,急忙上前裣衽见礼,李治摆了摆手,笑道:“勿须多礼,本王今日只是微服私访,不必张扬,哈哈……”

    武氏抿了抿唇,嘴角微勾,然后抬头看着李素,道:“贫道恭贺侯爷丈人冤案昭雪,得还清白。”

    李素笑了笑:“武姑娘多礼了,同在一个村里,都是熟人,俗礼不必讲究。”

    武氏眼波流转,如水荡漾,轻笑道:“礼不可废,若让公主殿下知道贫道目无尊卑,怕是会责罚贫道的……”

    李素不动声色,大晚上在乡道上碰到她,若说是巧合遇见,那也太巧了,想必这武氏定有话对自己说,不过李治和一众亲卫等外人在场,她不便说。

    寒暄几句后,双方客气道别。

    …………

    看着武氏婀娜的背影消失不见,李治好奇地道:“很少见你对一个道姑如此客气,……那道姑确实貌美,你看上她了?”

    李素脸有点黑,大唐万千美女,看上谁也不会看上她啊,知道她若干年后多可怕么?

    “你觉得那个道姑怎样?”李素不答反问。

    李治愕然:“怎样?什么怎样?”

    李素哼了哼:“就是问你,觉得她美吗?你喜欢吗?”

    李治愣了半晌,幽幽叹道:“你问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这种问题,觉得有意思吗?我王府里貌美宫女也不少,可我一个都没动过,不像别的皇兄,王府的宫女都被他们祸害干净了……”

    说完李治垂下头,忧伤地盯着自己的下三路发呆。

    李素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别急,会长大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你总会等到祸害整个王府宫女的那一天。”

    李治攥紧了拳头,面容刚毅,充满了矢志不渝的决心。

    *************************************************************************

    长安城。

    第一次主动登魏王府的门,李素心里感觉有点怪怪的。

    总觉得自己现在成了与奸臣沆瀣一气的反派人物,魏王李泰这家伙不算坏得太彻底,但至少是个坏人,李素跟这种坏人来往太多,总觉得自己仿佛跳进了大染缸,纯洁的白色变成了五颜六色。

    李泰很客气,亲自迎出门来,李素只见一具胖乎乎的身子像一只圆滚滚的巨球迎面袭来,眨眼间便被李泰那双肥得不像话的肉手握住。

    “子正兄大驾寒舍,蓬荜生辉……”

    猝然受袭,李素大惊,挣了几下,胖子力气大,没挣脱。

    “殿下,魏王殿下,有话好好说,不用这么亲热……”李素急眼了,这么一握该沾上多少细菌啊,说不定还会传染肥胖症……

    李泰愕然,李素使劲一挣,手终于挣出了魔掌。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碰我一下你知道我要洗多久吗?”李素有点来气,也不管他是不是王爷,更不管他是自己目前的盟友。

    说完李素便掏出洁白的丝帕,在被碰过的地方使劲擦拭,一脸沾上屎般的嫌弃。

    李泰估摸从小到大没被这么嫌弃过,怔怔呆立许久,肥脸阴晴不定。

    李素擦完了手,见李泰仍呆呆看着他,于是哈哈大笑:“玩笑之语,殿下莫当真,认识久了你会发现,我这个人是很风趣的,大家都说我是妙人。”

    说完李素仿佛为了安抚他的玻璃心,还好心地在他背上拍了拍,以示亲密。

    被捋了顺毛的李泰终于高兴了,肥脸一挤,脸上的肉团堆出了一个憨态可掬的笑容,很可爱。

    谁知下一瞬间,李泰的笑容凝固了。

    李素这混帐……拍完他的背以后,居然又擦手!又擦手!

    本王到底有多脏!

    …………

    无事不登三宝殿,李素这次进魏王府当然不是闲得没事串门来的。

    大家目前算是合作者,里面不夹杂太多私人感情,原本李素和这个胖子就不存在任何私人感情,大家充其量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所以坐到堂上时,二人虽然都在笑,但都觉得对方笑得好假。

    二人唯一的话题当然只有太子李承乾,扳倒他是二人共同的目的。

    提起这事胖子就开心极了。

    “真是天助我也,正愁不知从何下手,这个不争气的皇兄竟自己捅了篓子,哈哈,子正兄你是没听过,他那句话说得多混帐,据说父皇差点气死,当场打断了他的腿,哈哈,‘杀五百人,岂不定’,人才啊!他是怎么想出这句混帐话的?”胖子满面红光,心情显然非常好,兴致勃勃地幸灾乐祸。

    李素笑了笑,也不说话,事涉机密,堂内所有宦官宫女被胖子挥退,李素只好自酌自饮,颇得悠闲。

    “现在朝堂上一团乱麻似的,魏徵,褚遂良,包括我的长孙舅舅,都纷纷上表,指斥太子失德,魏徵更是在金殿上跳脚大骂太子无德无行,有昏君之资……”语声一顿,李泰压低了声音,神情却愈发眉飞色舞:“不瞒子正兄,出了这桩事后,许多原本站在太子那一方的朝臣忽然转了风向,从出事到今日,好几位朝臣给我府上送了名帖,说想来拜望我……”

    嘿嘿冷笑几声,李泰道:“自作孽,不可活,下了这一步昏棋,用不着我来推,他自己就会倒,看来我以往高估了这位皇兄,早知他如此不争气,我这几年何必四处奔忙,落个不安分的口实,等他自己倒下去,太子之位自然便是我的了。”

    李素笑道:“殿下鸿福齐天,九五尊位坐等可得,臣为殿下贺。”

    李泰大笑不已,神情愈发得意:“原本夺取东宫我只有四成胜算,毕竟不到万不得已,父皇不可能废长立幼,此举掩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可是这位东宫太子自己作死,自从他说了那句话后,我的胜算由四成升到了六成,只等支持我的朝臣越来越多,占到朝中半数左右时,我便可伺机发动易储之议,群臣上表,众口一辞,父皇原本已对太子失望,多半也会顺水推舟,应了易储之议,皇长子若废,接下来的新太子……哈哈!”

    李素目光闪烁,自顾饮酒,脸上的微笑一直不曾散去。

    李承乾确实是作死,但按李泰的说法,他若真敢这么干的话,嗯,他也在作死。

    自己的亲爹,两个儿子居然都不了解他,多么悲哀的事。

    一位自信自负,乾纲独断的天可汗陛下,生平大小征战无数,可谓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人,用这点小聪明去糊弄他是小事,当爹的顶多微微一笑,懒得跟他计较,可他若敢把朝中半数大臣团结到他的周围,这可是犯忌讳的大事了,再缺心眼的帝王都不会容许儿子干这种大逆之事,更何况他的亲爹还是英明睿智的天可汗。

    李素敢肯定,如果这个胖子真敢这么干的话,李世民一定泪流满面朝自己的儿子下毒手,嗯,玄武门大小死绝的超值套餐,魏王殿下值得来一份,那时的胖子,可就成了货真价实的死胖子了。

    很好,完美的作死,找不到半点瑕疵。

    李素不想提醒他,毕竟大家并不熟,李素没义务惊醒这个胖子的美梦。

    李泰仍在笑,笑得很得意,两只被肉挤成的小眯缝眼湛然放光,表情兴奋极了,仿佛东宫太子之位已近在眼前,近得只要伸出手一抓,就能把它握在手心里。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李素忽然觉得李泰很可怜,被权欲迷了心的模样都很可怜。

    “我那太子皇兄已被打断了腿,父皇命他回去闭门思过,据说所有的东宫宦官宫女都换了,看来父皇已对他寒了心,今日早晨,长孙舅舅派人又给我送了一大堆书,嘱咐我好生向学,莫学我皇兄不长进,哈哈,这句话可谓意味深长,我敢说,父皇心中必然有了易储之念,甚至暗里跟长孙舅舅聊过此事,不然舅舅不可能有这般举动……说到底,最该感谢的还是那位太子皇兄啊,无缘无故的,怎会出此昏招,白白便宜了我,实在令人……”

    李泰眉飞色舞说着,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瞥了李素一眼,见李素表情淡定,神态悠闲地自酌自饮,对他说的话浑然不觉,李泰不由有些不悦,没见过这么不捧场的,我都说得口沫横飞了,你好歹附和几句应个景儿呀,怎么说我也是个王爷……

    忽然间,仿佛晴天一记霹雳,不偏不倚劈中了李泰的灵台穴,李泰瞬间福至心灵,一个念头飞快闪过脑际,接着圆滚滚的身子原地跳了起来,又惊又骇地指着李素。

    “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

    李素叹了口气,放下了杯筷。

    这胖子咋咋呼呼的,实在令他很不适应,所以说,跟不熟的人打交道最费神了。

    “什么是我?殿下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明白。”李素茫然无辜状,很萌。

    否认无效,李泰毕竟也是聪明人,懒得理会李素装无辜,眼睛定定注视着他,脸色时青时红,变幻莫测,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仰天大笑。

    “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天助我,是人助我!我道太子也算是谨慎之人,怎会说出如此混帐的话,而且偏偏那么巧,恰好被门外的张玄素听到……子正兄,你果真是高人啊!盛名之下无虚士,满朝君臣皆赞你为英杰,以前我还有些嫉妒你,今日算是真正服气了!”

    李素叹道:“殿下莫非醉了?你说的话我越来越不懂了……”

    李泰继续无视,反而迅速起身,正经地朝李素行了一礼。

    “多谢子正兄助我,得子正兄一人之助,我的胜算又多了两成,未动而谋算于先,子正兄不愧是上过战阵的将军,兵法委实毒辣,泰多谢了。”

    李素苦笑,再装糊涂未免侮辱别人的智商了,所以说,跟聪明人打交道也很讨厌,别人一个念头就知道真相,再怎么否认都没用。

    “殿下怎知是我?或许是别的皇子干的呢,毕竟,恕我实言,觊觎东宫之位的皇子可不止你一个。”

    李泰傲然一笑:“觊觎东宫的确实不止我,但那些皇弟们我都清楚,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府里养的那些谋士幕僚也是些庸碌无为之人,断然想不出如此妙极的计策,太子这次被坑得不轻,而且栽得莫名其妙,我刚才想了又想,举世之人除了你子正兄,怕是谁也想不到如此坑人的计策了……”

    李素脸迅速黑了,说的是人话吗?夸我还是损我?

    李泰大笑几声,笑完后忽然意味深长地盯着李素。

    “此计非一人谋算而能功成,东宫必有子正兄的内应,子正兄下得一手好棋呀,怕是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了吧?你与太子结怨是在贞观十一年,是那一年开始的吗?”

    李素仰头看着房梁,喃喃自语:“我怎么发觉自己无法跟你沟通了?你说的话我又听不懂了……”

    李泰哈哈一笑,道:“无妨,子正兄不愿说便不说,哈哈,这次找你结盟看来真是找对人了,这步棋布得实在太妙,尽管留着,以后对你我有大用,……既然子正兄已先出了手,我想请教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李素眨眨眼,笑道:“下一步,当然该你出手了,是你要夺东宫之位,我只是个看热闹的,总不能事事都由我来办吧?”

    “我出手无妨,如今太子失德,父皇和天下臣民皆对他失望寒心,正是趁热打铁之时,请教子正兄,我该如何出手?尽管直言,我能做到的绝不保留,这次定要将他推下太子宝座,换有德之人居之,不客气的说,我就是那个‘有德之人’!”

    李素啧的一声。

    这家伙不但是个死胖子,而且是个死不要脸的死胖子。(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一章 重翻旧案

    长安表面仍一片平静,最近的被长安臣民津津乐道的大事件,只有太子李承乾说的那句混帐话,以及被李世民打断了腿的消息。

    表面平静,但朝堂的表象之下却是暗潮汹涌,长孙无忌,房玄龄,李靖等这些重臣每日都被召进太极宫,其余的朝臣则各自串联,议论,原属于太子阵营的朝臣们纷纷生出动摇之心。

    令这些人动摇的不仅仅是太子的混帐话,而是说出这番混帐话以后衍生出来的恶劣后果,任何人站队之前,首先要对比的,其实跟买东西的道理一样,所谓“货比三家”,觉得哪一家最实在,最有前景,他们才愿意掏钱,站队也是一样,太子李承乾不需要表达什么,只需要亮出身份,便足以令许多人摆明立场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未来的大唐皇帝了,不站他这边还能站哪边?

    相比之下,李泰笼络人心艰难多了,名不正,言不顺,按道理说,他根本连夺取东宫的想法都不应该有,可惜的是,李世民这个失败的父亲毫无保留毫无底线的宠溺给了他错觉,或许李泰本来是个好孩子,然而李世民的宠溺却滋长了他的野心,渐渐的,这个好孩子也变了味道,开始不择手段欲将兄长取而代之。

    在李素眼里,李泰是个悲剧人物,因为他活在一种非常逼真的假象里而不自知,如猴子捞月,又如夸父追日,看似近在眼前触手可及的东西,伸出手却是一片虚无幻相,谁能想象得到,下一任的太子人选爆出了一个大冷门呢?

    此刻李泰仍兴奋不已,他非常笃定自己离太子宝座越来越近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因为李素的算计,太子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只需要轻轻往太子的背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这个庞然大物便会轰然倒地,永世不得翻身。

    李素也笑,整个大唐只有他最清楚谁是最后的赢家,这是绝顶的机密,就算他此刻告诉李泰,叫他别忙了,太子就算倒了也轮不到你,李泰的反应想必也是嗤之以鼻的,权欲野心存在这么多年,蝇营狗苟这么多年,成功只离他一步了,这种关键时刻,他怎会相信李素的话?

    所以李素选择沉默。

    人就是这么可爱的动物,即将一头栽进坑里时,旁边若有人拉他一把,告诉他前面是个坑你别跳,大多数人通常都不会信的,往往非要真的一头栽进去了,痛了伤了,才会相信这果真是个坑。

    “悔恨”这种东西,基本上都是这样栽进坑里的人所独有的。

    “如今朝堂议论纷纷,太子失德离心,父皇多次召长孙舅舅,房相等人进宫议事,想必已动了易储之念,泰求子正兄赐教,我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让父皇愈发坚定易储之心?”李泰长揖为礼,圆滚滚的身子弯腰颇为吃力,直起身时脸都涨红了。

    李素笑道:“殿下王府里谋士如云,皆是才德兼备之人,殿下该如何做,他们会给你正确的答案,你问我一个懒散疏惫之人,却是缘木求鱼了。”

    李泰跺了跺脚:“哎呀,子正兄你就莫矜持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王府里那些货色我难道不清楚吗?他们只会劝我赶紧进宫在父皇眼前晃来晃去,顺便告太子的状说他平日对我多有欺压等等,让父皇对太子越发厌恶,这种蠢法子我能用么?”

    李素噗嗤一笑:“你都招了些什么人呀,一个个都是落井下石的行家。”

    李泰叹道:“人家是太子,我只是皇子,情势未到完全明朗前,真正的人才几个愿意站到我这边?不怕子正兄笑话,我王府谋士虽多,但大多都是一些读死书的呆子和庸碌之辈罢了。”

    李素想了想,道:“殿下如果真欲图东宫之位,此千钧之时,万不可轻举妄动,陛下或许有了易储之心,此时或许正在迟疑不定,你若选择在这个时候上窜下跳,必然适得其反,夺嫡的心思昭然若揭,落在陛下眼里,恐怕对你有弊无利。”

    李泰直起身子,面带喜色:“听君一言,果然振聋发聩,受益良多,依子正兄的意思,此时我索性隐忍不发,冷眼观变?”

    李素笑道:“不,这个时候你应该向陛下上表,态度坚决地站在太子一边说话,从兄弟情义说到国本动摇,说太子以前多么勤学为善,如今偶有失言,不过是酒后醉语,劝你父皇不可因小过而施重惩,……总之,这次你就当是太子的铁杆心腹,一心一意全站在他那方说好话,进美言。”

    李泰小眯缝眼一耷拉,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要我为他进美言?子正兄,你莫闹了,本来情势一片大好,太子就差一步便被推倒了,我若为他美言,父皇万一真听进去了,不再计较太子的过错了,我该怎么办?”

    李素叹道:“欲进先退,欲取先予,殿下,你父皇是万众拜服的天可汗,不是软耳根子,他行事极有主见,不可能因旁人一句话而摇摆,你上表只是表明你的态度,向你父皇表现你‘善’的一面,让你父皇对你更高看一眼……”

    说着说着,李素有点不耐烦了:“殿下,你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我们能继续聊下去吗?”

    李泰毕竟是聪明人,其实李素说完后,他便大致明白意思了,此刻再细细一琢磨,两只小绿豆眼不由一亮,眼睛太小,亮度有限。

    “‘欲进先退,欲取先予’,子正兄高才啊!”李泰赞道。

    李素眨眨眼:“殿下明白意思了?”

    “明白了!”肥脑袋使劲点。

    李素接着道:“还有,明里你上表,暗里,你还是需要做点别的事,比如……给这件事再添上一堆火,让太子殿下往悬崖边再迈一步……”

    李泰急道:“子正兄快说……”

    李素悠悠道:“我丈人被诬陷下狱的案子你还记得吧?丈人虽然无罪开释,但总得有个结尾呀,不能说把人放了就当没这回事,我丈人在狱里可受了不少苦呢……”

    “子正兄的意思……?”

    **************************************************************************

    李素只打算当个看客,至少前期是个看客,看客别无所求,只希望更热闹点,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嘛。

    李泰被带坏了,以前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跟李素来往了两次后,被他开发了脑洞,于是事件渐渐朝李素希望的方向发展。

    两个聪明的坏人凑在一起琢磨出来的坏主意,当然是属于坏到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那种坏。

    走出魏王府,李素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长安城的新鲜空气,空气夹杂着市井的嘈杂,喧闹,甚至还有一丝丝不知从哪里飘来的马粪味道,可李素却觉得空气比魏王府强多了。

    在魏王府里,李素呼吸的全是满满的阴谋味道,压抑,沉闷,每一句话仿佛都带着浓浓的算计谋策,人类阴险狡诈欺骗的本质在王府内展现得淋漓尽致,全都是负能量,相比之下,李素情愿多闻几下马粪味,毕竟,马粪也是阳光下的马粪。

    天空有些阴沉,快下雨了,也许是这一年夏天的最后一场雨,眼看要立秋了。

    李素叹了口气,似乎眨眼间,半年又过去了。

    与李承乾结怨几年了?也许是贞观十一年吧,有人说人性本恶,恩情转瞬即忘,而细微的仇恨却能记住一辈子,可李素却真的不大记得与李承乾之间到底是哪一年结的怨了,仔细想想,似乎连结怨的原因都有些模糊,可是,莫名其妙的,他和李承乾之间的仇恨却越来越不可化解,仿佛背后有一双大手使劲的刻意的将他推到李承乾的对立面,从此不共戴天,势不两立。

    直到现在,李素对李承乾仍谈不上太大的恨意,除了刺杀老爹令他确实生了怒火,不管不顾地报复了回去,其余的恩怨,实在不值一提。

    然而,他和李承乾之间的仇恨终究还是无法调和了,人性就是这么奇怪,明明没有太大的恨意,可彼此就是想********置对方于死地。只因李素心里清楚,自己绝不能让李承乾继续当这个太子,因为他也不知道历史会不会因他而改变了轨道,所以李素必须要推翻他,否则一旦历史改变,李承乾果真当上了皇帝,那便是李素全家的末日,李承乾绝不会容许自己的仇人在眼皮子底下蹦达的。

    斗争到了这一步,置对方于死地已经与曾经的恩怨并无太大关系了,很简单的道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时势决定敌友,踏进朝堂的人都身不由己,利益高于一切,哪怕没有任何恩怨和理由,该出手弄死就必须弄死,不弄死他,他就要弄死我,塔尖的风景虽美,但残酷得令人心寒。

    这一次,李承乾也该倒了。

    静立于魏王府前,李素呆呆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方老五唤醒了他。

    “侯爷,回吗?天快下雨了,想回家咱们得快一点……”

    李素仰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叹道:“是啊,快下雨了,但愿雨后又是一个朗朗乾坤。”

    方老五咧嘴笑道:“下不下雨都是朗朗乾坤,谁敢不朗朗,老子活劈了他。”

    …………

    太极宫。

    裴俨走在通往万春殿的路上。

    裴俨四十来岁年纪,其父曾是跟随高祖李渊打江山的功臣之一,大唐立国后,裴俨荫父恩而入官,朝堂沉浮二十年,如今已是中书省右谏议大夫,专司上谏,廷议,封事。

    裴俨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迈出皆中规中矩,步履之间仿佛用尺量过似的,每一步的距离大小完全一样,只从他的迈步姿态便可看出,其人在生活中怎样的严谨自律。

    他的表情永远带着不苟言笑的肃然,就连与人闲聊都仿佛在讨论军国大事一般,每说一句话都要细细思量过后再说出口,所以二十年朝堂沉浮下来,因为他的性格,裴俨并未交到多少朋友,却也没有什么敌人。

    今日进万春殿,裴俨打算履行自己的职责,“右谏议大夫”的主要职责,就是上谏。

    李世民在万春殿内批阅奏疏。

    万春殿就在立政殿的旁边,立政殿是三省宰相办公的地方,而李世民批阅奏疏比较随性,有时候在甘露殿,有时候又在别的宫殿,召见朝臣也是如此,对于比较亲近的朝臣,如长孙无忌,房玄龄,还有那帮老杀才将军以及李素等人,基本都在甘露殿召见,至于别的朝臣,可就没这般殊荣了,裴俨便是如此,这种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性格,导致李世民也对他亲近不起来,召见他便选在万春殿。

    走到万春殿外廊柱下,裴俨整了整衣冠,然后扬声道:“臣,右谏议大夫裴俨,请觐天颜。”

    过了片刻,殿内走出一名宦官,面无表情地道:“陛下宣裴俨进殿。”

    裴俨谢过,迈着小步跨进了殿门,见李世民头也不抬地批阅奏疏,裴俨躬身行礼,道:“臣裴俨,拜见陛下。”

    李世民搁下笔,揉了揉额头。

    最近很烦,烦心事太多,夏末各地汛情不绝,黄河再度决堤,沿岸州县灾情惨重,大唐从内务到外交皆忙得一塌糊涂,更不省心的是,家里还出了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大混帐,偏偏这个混帐是自己册封的太子,几次动了易储之心,无奈却被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劝住,说的都是场面话,什么“礼不可废”,什么“废长立幼于礼不合”,话里话外都是劝他息了易储之心,当然,众人的言下之意李世民也听出来了。

    你本来是老二,大逆不道弑兄杀弟才继承了皇位,这事儿天下人都记着呢,都盯着你呢,现在你又想把嫡长子废了立另外一个皇子,你是想作死吗?这么大的江山你还想不想玩了?

    这个理由比天大,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没多说,毕竟天家易储这种事太敏感,处处都是雷,饶是半生君臣半生诤友,这种敏感的话题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李世民听进去了,易储的念头再次被压制下来。自己已经带给天下一个坏榜样了,下一任的大唐皇帝必须是嫡长子,不可轻易。

    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李世民抬眼看到裴俨仍躬着身,于是笑道:“裴卿免礼,今日见朕,有何要事?”

    裴俨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接着神情很快恢复了坚定,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疏双手捧着高举过头顶。

    “臣启陛下,臣有事奏。”

    殿内的宦官马上将奏疏接过,捧到李世民面前。

    李世民笑着取过奏疏,随手翻开,嘴里却道:“有事你直接面奏不行吗?非得写奏疏搞得如此正式,朕实在……”

    语声忽然一顿,李世民已看清了奏疏上的字,神情不由一滞,接着露出几分古怪的表情。

    仔细将奏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李世民眼皮跳了几下,然后合上奏疏,长长叹道:“裴卿为何上此本?”

    裴俨凛然道:“管人间不平事。”

    “东市黄守福一案,刑部和大理寺已然了结,唯一剩下的是刑部侍郎韩由的受贿案,裴卿选在这个时候重提此案,到底为了什么?”

    裴俨道:“案子结了不代表高枕无忧,世间还有恶徒逍遥法外,除恶不尽,谁能说此案真正了结了?”

    李世民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更痛了。

    眼前这位谏议大夫是个棒槌性子,能拿他怎么办?当初了结此案是李世民的授意,大家都不蠢,当然清楚此案背后涉及甚广,一个刑部侍郎只能算是炮灰,再往深里挖,实不知会挖出怎样的惊天人物,为了一桩寻常的凶杀案,有必要把好好的朝堂搞得人心动荡吗?

    所以李世民果断喊停,查到韩由这一步就够了,黄守福的家眷突然翻供说是误饮了药物,朝中君臣也非常聪明地默认了这个事实。

    这就是火候,无论蒸煮煎炒,讲究的都是一个火候,火候过了,一锅菜便糊了,大家都没法吃,李世民目光老辣,在一个最适合的点上果然停下,火候把握得特别好,从此风平浪静,大唐的马车继续滚滚向前行进……

    可是这个该死的裴俨,今日的奏疏上又把此案翻了出来,奏疏上不仅把汉王抖落了出来,而且言语间隐指东宫太子与此案有关。

    这就非常讨厌了,逼着李世民把这团火烧得更旺盛,生生烧糊了一锅菜。

    “此案到此为止,裴卿不必再深究了,连苦主的家眷都说是苦主本人误服了冲克之药而丧命,主动撤回了状诉,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裴卿何必又把此案翻出来?”说着李世民狠狠瞪了他一眼。

    讨厌啊,左看右看讨厌!还嫌我事不够多,不够烦么?硬生生又给我添了一桩。

    裴俨却丝毫不肯妥协,作死之态颇具魏徵神韵。

    “陛下!这桩案子已不止是苦主的事了,而是朝堂之事!陛下,汉王跋扈长安,纵奴欺压良善,也不止这一桩案子,臣这里还有本,历数汉王殿下多年恶行,请陛下御览!”

    说着裴俨从怀里又掏出一份奏疏,双手高捧过头顶。(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一日定情

    重翻旧案显然是有预谋的,裴俨是执行者。

    所谓“天理公道”自然是摆在明面上说的东西,如同口号一般,事实上朝堂里发生的龌龊事多了,有的被挖出来,有的永远被压下去,这个时候也没见天理公道出现支持一下正义。

    可偏偏,黄守福这个原本已经了结了的案子,在有心人的运作之下被翻了出来,因为他们要求“天理公道”,要求“********”。

    李世民明白裴俨的意思,所谓“********”,就是继续深挖,甚至李世民都不必亲自挖,裴俨已经把奏本呈上来了,里面历数汉王多年来的劣迹,更重要的是,黄守福一案里汉王府参与其中的所有证据。

    证据有人证,也有物证,甚至还有黄守福家眷亲手画押的供词,承认是被汉王府管事崔丰所逼而诬告,总之,被了结的案子被裴俨一道奏疏全部翻了出来,还把汉王牵扯进来,事态升级了。

    李世民很不悦,这是种添堵行为,给满朝君臣添堵,以前就不怎么待见裴俨,是因为这家伙死脑筋,一根肠子通到底,他眼里的世界不是黑就是白,绝不存在灰色地带,而朝堂之事,灰色地带往往是最多的,所以裴俨不但不被皇帝待见,混迹朝堂二十年也没交到几个朋友,大家都不爱和他玩。

    “裴卿,此案已结,可止矣。”李世民神态坚决,随手将他的奏疏轻轻朝案上一扔。

    裴俨垂头:“陛下是明君,何故纵容汉王?”

    李世民脸颊一抽,眼中已积蓄怒气。

    纵容?

    没错,李世民是纵容,汉王是他的亲弟弟,尽管是个不争气的纨绔子弟,那也是亲弟弟,为何不能纵容?本来天下人对他当年弑兄杀弟之事颇多诟辞,现在难道又拿自己的亲弟弟开刀?天下人会怎么看他?大家眼里的帝王与禽兽何异?再说,这算多大的事?只不过一条人命而已,堂堂天家想压下一桩命案难道很难吗?为何世上偏有这么多不长眼的人窜出来败兴?

    更何况,已经有一位刑部侍郎被拉下马了,现在又牵扯到汉王,如果这桩案子继续挖下去的话,不知道还会牵连多少朝臣,贞观朝堂形势一片大好,难道要选在这个时候对朝堂搞一次大清洗?

    无论公与私,重翻此案都是弊大于利的,李世民当了十几年皇帝,如此简单的利弊权衡还是看得很透彻的,所以,这桩案子绝对要继续压下去。

    “裴卿勿复多言,此案就此打住,你退下吧。”李世民索性懒得理他了,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

    裴俨不走,他还有话没说。

    “陛下,这桩案是否重审,怕是由不得朝堂了……”裴俨忽然叹了口气:“臣之所以上本,是因为这几日长安城里已经传遍了,汉王有不法事,长安城内几乎每个百姓都知道,臣不知传言的源头是哪里,臣只是风闻而奏事,陛下可掩臣一人之口,掩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否?”

    李世民神情一滞:“长安城传遍了?”

    “是,传遍了,陛下若不信,可现在派人核实。”

    李世民面露狐疑之色,朝殿内的宦官挥了挥手,宦官会意,急忙退下,看样子是出宫查实去了。

    作为一位英主,李世民的性格很强势,而且特别自负,他怀疑的事情一定要亲自验证才会相信,任何人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

    半个时辰后,宦官回宫了,跪在李世民面前点了点头。

    李世民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眼中露出一丝杀气。

    “谁传的?给朕查!”

    宦官领命匆匆退下。

    再望向裴俨时,李世民眼中的怒气仍未消:“裴俨,此事是你所为吗?”

    “臣刚才说过,臣是风闻而奏事。”裴俨神情镇定,一脸坦荡。

    李世民一挥袍袖:“尔且退下,待朕想想……”

    裴俨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勾,行礼后缓缓退出了万春殿。

    殿内,李世民的脸色铁青,眼神杀气四溢,殿内的空气忽然变得肃杀凝滞。

    天家压下一桩人命案当然容易之极,可是,若这件案子又被传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谁还能压得下?再强势的皇帝也不行!

    所以,这桩案子又要被翻出来了。

    到底是谁,在背后弄鬼?他想达到什么目的?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忽然扭头望向殿外,咬着牙冷冷地道:“召……汉王入宫!”

    …………

    啪!

    狠狠一记耳光,汉王李元昌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红肿起来。

    李世民仍觉不解恨,又飞起一脚,李元昌被踹得倒飞出去,头碰到了大殿的门槛,一声惨叫后,鲜血从他额头汩汩流下。

    “李元昌!朕知你平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仗着皇室宗亲的身份欺男霸女,汉王府在长安城的产业不止三十个店铺吧?长安城外被你兼并的土地何止万亩!这些朕都忍了,因为你是朕的弟弟,可你,竟敢公然杀人,李元昌,当初父皇定下的大唐律,还有朕定下的贞观律,在你眼中算得什么?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李元昌只有二十多岁年纪,他是李渊老年得子,李世民说是他的兄长,实则扮演的却是严父的角色,此刻见龙颜大怒,李元昌也被吓到了,浑然不顾鲜血直流的额头,跪在李世民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嚎啕大哭。

    “陛下……皇兄饶我!饶我这一次!元昌实属冤枉,一切皆是家奴所为,弟亦毫不知情,直到那恶奴做下这桩事之后才对我坦白,然而那时命案已犯,一切都迟了,皇兄,我是冤枉的呀!”

    李世民大怒,随即又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当朕三岁孩童可欺耶?事前你不知情,事后呢?事后你做了什么?你顺水推舟把这桩案子栽赃给别人,还指使刑部侍郎助纣为虐,朕的朗朗清平朝堂,被你搞得乌烟瘴气,长安市井民怨四起,质疑朝堂不公,君臣昏庸,这一切,朕全拜你所赐!”

    李世民越说越气,又一脚狠狠踹去,李元昌被踹得打了两个滚才停住。

    嗖地一下,李元昌赶紧起身,继续跪倒在李世民面前,脸色一片苍白,混杂着缕缕丝丝的鲜血,红白相间分外狼狈。

    李世民此刻像一只发怒咆哮的狮子,冷酷无情的本质终于在李元昌面前完全释放出来了。

    对这个亲弟弟,李世民实在是太怒其不争了,可是,终究只能纵容,纵容不是因为疼爱,因为他很忙,他忙到连自己的亲儿子有时候都没时间管束,只好眼睁睁看着不争气的儿子们每天干着不争气的事,事惹大了,一顿暴抽,一脚踹出长安滚回封地,再过一年半载,气也消了,想起那个缩在封地里的儿子,又是一阵心疼,于是下诏把他叫回来,吴王李恪,齐王李祐,这些皇子都领教过父皇的忽冷忽热,呼来唤去,像对待一只宠物,高兴时摸摸毛,不高兴时踹远。

    李世民就是这么失败,他是失败的父亲,也是失败的兄长。

    汉王李元昌虽是王爷,但却没什么骨气,尤其是在李世民面前,俗称的“怂货”就是他这个样子。平日见了李世民像老鼠见了猫,吓得浑身直颤,惹了祸避无可避,除了磕头认罪求饶,别无他法。

    看着伏地磕头不已的李元昌,李世民觉得很累,心力交瘁了。

    闭上眼,深呼吸,李世民试图平复情绪,深呼吸好几次,发现心里的邪火怎么都压不住,于是抬脚朝李元昌再次踹去,这下终于爽了。

    “明日朝会,当着满殿朝臣的面,你自己负荆请罪吧,还有,你王府那个杀了人的家奴……”

    李元昌急忙惶恐道:“事后弟见情势不妙,已将其杀之……”

    李世民脸上顿时闪过浓浓的厌恶之色,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什么叫“见情势不妙”?什么叫“杀之”?一件事说法不同,性质也不同,堂堂皇室宗亲,连这点起码的常识都没有么?说一句“将其正法,以惩其罪”会死吗?

    “明日你在朝会上当众请罪,然后自去宗正寺等候发落,李元昌,若朕以后再听到你的劣迹,可不会如今日这般轻易便宜了你……”

    说着李世民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前襟猛地往前一提,凑在他耳边森然冷笑:“……杀兄弟的事,朕也干过,不差多一件。”

    李元昌吓得浑身如筛糠,眼泪都下来了,惶恐磕头如捣蒜。

    *******************************************************************

    裴俨所言不虚,长安城确实有了风声,而且沸沸扬扬,不过这一次的传言不是李素所为。

    太平村。

    听到汉王连滚带爬被召进宫,李素的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不出意外的话,这家伙要倒霉了,李世民的教育方式向来粗暴,不是打就是骂,汉王这次进宫,出来时少说也会鼻青脸肿,断手断脚也不是不可能,李承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魏王李泰确实不是省油的灯,这事干得确实漂亮,先把传言闹到人尽皆知,然后再指使裴俨进宫上谏,就算李世民想压下此事都已不可能,这桩案子仍旧还得往下挖,再挖的话,该轮到太子了……

    一步步的布局,算计得分毫不差,那个圆滚滚的胖子绝不似他表面看起来那么憨态可掬。这次他和那胖子是合作,一旦太子下台,他和胖子的合作便告终止,二人的蜜月期也算过去了,那时是友是敌还真不好说。

    李素甚至能猜出胖子的想法,他以为这次合作只是个开始,以后太子下台,他便成了太子的不二人选,那时无论时与势,李素如果不是傻得太厉害的话,只能选择站在他这一边,毕竟大家合作得这么愉快,而他又是下一任大唐皇帝的超级种子人选。

    可惜的是,李素真的傻得厉害,所谓的合作只是一杆子买卖,做完就散伙,因为李素早已选择了站队,站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一支队伍里。

    很奇怪啊,李治那个小屁孩存在感到底有多弱,为何从长孙无忌到皇室宗亲,大家全都自动自觉地将他无视了,觉得他是个对皇位毫无威胁的人。

    下次得跟小屁孩聊聊人生理想,顺便让他检讨一下自己的透明体质。

    …………

    天空很蓝,漂浮着朵朵白云,河滩边,李素靠在东阳的大腿上,仰头望着天,感受着东阳那双修长结实又软软的大腿,他却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东阳整个人都酥了,李素的头与她的腿亲密接触,如今仍是夏末,大家穿的衣裳很薄,只隔了薄薄的一层丝绸,偶尔一摩擦,便觉得心旌漾动,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念多少遍清净咒都没用。

    “最近老不着家,总听说你往长安城里跑,到底干什么去了?”东阳的声音有些许幽怨。

    “我最近老跟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你要多管管我,不然我会变坏的……”李素幽幽道。

    “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一个死胖子,理论上来说,你要叫他哥哥……”

    大唐皇室里的死胖子只有一个,属于标志性人物,很好认,东阳秒懂,吃惊道:“你跟魏王来往?”

    李素眨眨眼:“是啊,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惊喜个鬼!”东阳重重捶了他一下,气道:“你少跟他见面,魏王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太危险,会害到你的。”

    “有什么危险?”

    东阳叹气:“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魏王觊觎太子之位,早已是人尽皆知之事了,据说最近太子犯了错,朝野皆云父皇有易储之心,以魏王对东宫的垂涎,他会干出什么好事?这种时候你跟他来往,小心被牵累进去,毕竟父皇会不会易储犹在两可之间。”

    “对你亲哥哥如此评价,东阳,你很失礼哦……”李素笑道。

    东阳又捶了他一记,嗔道:“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

    李素笑道:“好了,我自有分寸,事实上魏王殿下更担心……”

    “他担心什么?”

    “他怕跟我来往多了,会被我带坏,真是岂有此理……”

    东阳想了想,释然道:“说得对,你比他坏多了,我忽然不担心了……”

    伸手朝她软软的大腿上调皮地一摸,东阳羞怯地轻叫了一声,接着满脸通红,愤愤地瞪着他。

    “说点别的事,上次你说江夏王的长女被封文成公主,即将远嫁吐蕃和亲,又说她很苦,她苦什么?”话刚落音,李素顿觉失言,换什么话题也别换这个话题呀,这不明摆着自找麻烦么?

    “慢着,再换个话题!今晚吃什么?”李素果断纠正错误。

    东阳瞪他一眼:“偏不!就要说这个,你纵不提我也要说的。”

    李素仰头望天,喃喃道:“天色不早了,家里还……”

    “还炖着汤是吧?找借口也不肯多花点心思,这个烂借口你都用过多少次了!不管,今就算你家烧了,也得听我说完。”

    说着东阳幽幽一叹,道:“文成公主她很可怜,她……原已有了意中人,这次被封公主,又要远赴吐蕃和亲,她在府里哭得死去活来,几番求恳江夏皇叔收回成命,可圣旨已下,江夏皇叔也没有办法,连着几个月,在府中数次求死而不得,如今已是形如缟木,与死人没两样了。”

    “她的意中人是谁?作为男人,尤其是被女子深爱的男人,这个时候总该站出来做点什么吧?”

    东阳顿时露出幸福的神色,摸了摸他的下巴,笑道:“你以为世上男子谁都是你这样的么?终归还是负心薄幸郎居多,有情有义的太少……文成公主的心上人呀,也是个异国人,说来她和他认识也巧,去年上元夜,父皇下令长安免宵禁,全城彻夜尽欢,她和他就是在上元夜里认识的,那时文成公主乔装成男子模样看灯猜谜,恰好那个他也在猜同一个谜,其谜曰:‘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二人同时看到此谜,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谜底,原来是个‘日’字,便是那次初识,成就了二人的缘分……”

    东阳幽幽一叹,语气伤感地道:“也不知是佳缘还是孽缘,偷偷摸摸一年多了,没想到一纸旨意下,有情人两两分离……”

    李素目露奇色:“二人一日定情,实在是羡煞旁人呐!不过你爹也是狠角色,专业棒打鸳鸯二十年,勉强也算是本事了……”

    东阳嗔道:“你怎么总能蹦出些怪话?”

    李素奇道:“你怎会跟文成公主如此熟悉?记得你以前从不跟皇室宗亲来往的啊。”

    东阳笑道:“以前确实不来往,后来出了家,更是与俗世隔绝了,可谁叫我开了个道观呢?大唐皇室宗亲里的出家人只有我一个,这两年许多公主都慕名来给道君供奉香火,许愿立志什么的,文成公主也是信徒,她对佛道两教都很信奉,所以一来二去的便与她认识了,交情越来越好了……”

    李素重重叹气:“意思就是说,麻烦离我越来越近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三章 狭路相逢

    有句俗话叫“自作孽,不可活”,李素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烦恼皆因自找,麻烦皆因嘴贱,如果不在东阳面前提起这茬儿,想必李素现在还是一脸幸福的看天际云卷云舒,看庭前花开花落,心灵鸡汤熬得喷喷香,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

    当然,李素唯一的收获是,原来历史上那位温婉贤良的文成公主,还有一段与某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某人是谁?”李素冷不丁问道。

    “啊?”东阳一时没反应过来。

    “一日定情那个男的,他是谁?猜灯谜都猜得如此下流,定然长得很丑……”

    东阳啐了一口,道:“别编排她的情郎,人家的身份也不差,是异国的王子呢。”

    李素嘁了一声,道:“异国王子还纠结个屁,郎有情妾有意的话,直接下手抢不就行了?单人抢不过就群殴,群殴抢不过就发动战争跟吐蕃打一场,谁赢谁娶文成公主。”

    东阳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容易,人家虽是王子,可他的国家太弱小了,跟吐蕃没法比……知道‘真腊国’么?”

    李素茫然:“真腊国?在哪个方向?”

    东阳玉臂一伸,遥遥朝南方指去:“据说在大唐极远的南方有六诏国,六诏国继续往南,便是真腊国。”

    李素仍茫然眨着眼:“南方六诏?似乎……依稀……是云南大理那一带?还要继续往南……哈?柬埔寨?!”

    这下换东阳茫然了:“什么云南大理?柬埔寨又是哪里?”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一个真腊国的王子,为何会懂我中原文化,还会猜灯谜,搞得一副风.流才子的模样,很招人恨知不知道?欺我大唐无人耶?”

    东阳横了他一眼,嗔道:“我大唐广纳异国王臣使节和商贩,周边邻国皆以识大唐文字,读孔孟圣贤书为荣,那位真腊王子早在贞观六年,他还不到十岁时便被老国王送来大唐,请了儒生教他识字,熟读孔孟,学了十来年了,不论模样还是谈吐,已与我大唐人毫无区别,人家怎么就不能猜灯谜了?”

    李素点头,一些零碎的线索在脑海里渐渐拼凑起来了。

    简单的说,那个不知姓名的柬埔寨王子学了半吊子中原文化,上元节那夜鬼使神差跟文成公主认识了,二人互生好感,私许终生,或许无人的地方互相抓抓摸摸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那个什么小国太弱小,而吐蕃的松赞干布却是一个连李世民都不得不忌惮三分的枭雄人物,现在两个成年男子都想娶文成公主,文成公主却只许柬埔寨王子一人……

    都说“弱国无外交”,这句话听起来很空洞,可是真正应到现实里来,却充满了极度的残酷和悲凉,说来也是一国王子,却连老婆都抢不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世民下旨将他的心上人送去蛮强之国和亲。

    这就是“弱国无外交”的真正意思,说是忍气吞声也好,说是忍辱负重也好,说得难听点,就是缩着脑袋不敢冒头的怂货,国力军力决定胆气,也决定有没有抢老婆的勇气,从东阳的话里李素猜得到,那位王子殿下固然钟意文成公主,可他不敢争,因为他不仅仅是文成公主的情郎,还是一国王子,一旦出手争了,等待他的或许便是两国交战,而且是毫无悬念的必败之战。

    王子是有理智的王子,他不敢以全国臣民的性命为代价来成全自己的爱情,那太自私了。

    看着为文成公主忧愁不已的东阳,李素苦笑道:“这些事,我们也只能当个闲事听听罢了,你父皇旨意已下,吐蕃大相禄东赞已到了大唐,约莫过些日子准备妥当后,禄东赞便会将文成公主接回吐蕃,与松赞干布成亲,东阳,这个结果任谁也无法改变了,谁敢阻拦,便是泼天的大祸,无尽的麻烦。”

    东阳自然也明白李素所说的严重性,于是黯然点点头,幽怨地道:“只盼她离开长安后,慢慢忘掉那位真腊国王子吧,‘情’之一字,再大也大不过‘国’。”

    李素叹道:“不是谁都有你我这般敢抗争的勇气,我们能豁出去,因为我们只是孑然一身,除死无大事,他们豁不出去,因为他们身上还背负整整一个国家的责任。相比一国的安稳平静,‘情’之一字的分量实在是太轻了……”

    东阳幽幽一叹,也不再说话了。

    ************************************************************************

    李素确实招惹不起这桩情事,而且还是别人的情事,那两个当事人他连见都没见过,没有义务帮他们解决麻烦。

    当然,李素就算出手,也无法改变任何事,和亲的旨意已下,连迎亲的使节都到了长安,李素怎么帮?告诉李世民说,你李家那个文成公主别嫁了,给我个面子,让她换个人嫁。

    可以肯定,如果李世民听到这句混帐话,一定会脱下鞋子,用鞋底子狂扇他的脸,一直扇到面子肿成猪头为止。所以触霉头的事李素是绝对不会干的。

    一大早李素又出门了,一个闲散侯爷最近比三省宰相还忙,坐在马车上的李素情不自禁想检讨一下自己的做人原则,以前懒得发指的人突然变得如此勤快,每天上窜下跳的,到底图个什么?

    内心无比抗拒,可李素终究不得不到处奔忙。

    时机到了,火候足了,太子也该下台了,有这么一个敌人时刻在阴暗处盯着自己,李素连睡觉都不自在,所以,再懒散的人都必须要把仇敌干掉才能安心继续懒下去。

    赶到金光门时,日头才刚刚褪去金色的霞光,长安城内却早已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一个百万人口的国都,每天城门从打开的那一刻起,繁忙便无时不刻不在。

    李素跟着进城的商队后面,马车和部曲们不慌不忙进了城。

    今日要去拜会几位杀才长辈,听听那些老奸巨滑的家伙们对如今朝堂局势的分析。

    数十名部曲簇拥着马车行至仁寿坊,迎面忽听街对面尽头传来几声叱呵。

    然后李素看见一队人马远远朝自己这方行来,人并不多,百来人穿戴铠甲前面开道,后面一辆六马并辕的宽厢马车,马车饰以金漆,十来名宦官匆忙跟在后面小跑。

    李素眼皮跳了跳,虽然没打出旗号,可他认出来这是太子的车驾,举国上下的仪仗里,也只有太子独一份。

    接着李素犯了愁。

    路并不宽,仁寿坊属于居民区,沿街开着一溜商铺,国都长安的商业发达,五湖四海的商贾们纷而聚之,原本很宽敞的街路被路边的商铺有意无意地往街中间扩充,有的摆一线花卉,有的圈个小院,导致了仁寿坊的路越来越狭窄,而坊内的坊官武侯们也大多睁只眼闭只眼,毕竟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许多事情行个方便,大家都相处愉快,他们的底线很低,街道中央能够容一辆宽厢马车通过便足够。

    李素不由苦了脸,与太子的车驾迎面碰上,而路却只有这么宽,两者必须有一人先退出避让。

    几乎一瞬间,李素便做了决定。

    “马车往后退,避让太子殿下仪仗!”

    车夫的驱使下,拉车的双马一步一步缓缓后退,李素也下了马车,领着所有部曲站在路边,和所有行人一样朝太子车驾躬身行礼。

    …………

    李承乾躺在马车里,眉头紧皱着,左腿不时传来的剧痛令他不时发出一阵轻轻的吸气。

    一条腿被父皇打断了,太医署的太医诊治过后下了结论,这条腿不易复原,日后会落下终生残疾。

    一国太子,居然成了残疾,而且还是被父皇生生打断了,李承乾只觉无比屈辱,是的,只有屈辱,并无悔恨。

    或者说,他只有恨,并无悔。

    李承乾二十四岁了,早已不是青春叛逆的年纪,可是这几年他的性格却比青春期的少年更偏激,因为他摊上了一个失败的父亲。

    家里孩子多,作为兄长,自然要对弟弟妹妹们做出表率,无论生活里的嘘寒问暖,或是惹祸后的帮忙担当,贞观九年之前,李承乾都做得很好,那时长孙皇后仍健在,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弟弟妹妹都小,心中并无权欲野心,那时的天家,是朝野称羡的一个友爱家庭。

    然而贞观九年,长孙皇后逝世,一切仿佛都变了。

    李世民国事繁忙,无暇管束子女,弟弟们渐渐长大,内侍省每月发下诸皇子的吃穿粮米用度时,总会情不自禁地多嘴问一句,东宫发了多少,得到的答案往往令诸皇子眼红嫉妒,每每朝会或出行,明明是亲兄弟,弟弟们却要向兄长行君臣之礼……诸多区别待遇的落差,终于令皇子们心中出现了嫉恨,接着冒出了将其取而代之的萌芽。

    这个时候的李世民,却格外宠溺会读书且嘴巧讨喜的魏王泰,无论任何赏赐加封,皆因心情而予,从万贯钱财,到仪仗车马,还有父子间各种亲昵到不行的表现,导致朝野流言四起,纷纷猜测易储之说。李承乾开始时担心,接着焦急忧虑,然后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最后索性麻木且自甘堕落……

    世上一切的爱和恨,绝非毫无理由的。

    所以李承乾的心渐渐被仇恨所占据。恨父皇,恨兄弟,恨朝臣,恨一切阻挡他成为下一任大唐皇帝的人。

    酒后狂言风波已过了好几天,李承乾的断腿却仍没好,太医给他敷了药,然而每日腿部的阵痛仍令他痛苦不堪,终于忍不住了,于是下令仪仗出宫,打算亲自拜访孙思邈老神仙,求老神仙给他重新开一副疗伤镇痛的方子,车马行至仁寿坊时,忽然感觉马车停了,李承乾正被断腿折磨得一阵阵钻心的痛,脾气也比往常暴躁了许多。

    “为何停下?”李承乾怒问。

    马车外,一名宦官小心翼翼道:“回殿下,路太窄,前方有马车……”

    李承乾怒道:“对面瞎了眼吗?不认识太子仪仗?叫他速速避让!”

    宦官回道:“是,对方正在避让,殿下稍待片刻便好。”

    李承乾重重哼道:“不知是哪家不长眼的东西!”

    宦官沉默片刻,忽然道:“奴婢认出来了,那是泾阳县侯的车驾……”

    李承乾一愣:“泾阳县侯?李素?”

    “正是。”

    李承乾深呼吸,往日的新仇旧怨此刻轮番在脑海闪现。

    对李素,李承乾向来是比较轻蔑的,李素的出身只不过是长安城外的一个农户,作为皇三代的他,惯来讲究血统出身,天下能入他眼者除了父皇外,便只有那些千年的世家门阀了,而李素这个田舍郎出身的家伙,一次次的得罪他,开始一两次李承乾并未放在心上,也从不反省黑白对错,再到后来,李世民的宠溺越来越向魏王泰倾斜,而他李承乾却仿佛被命运之神诅咒了似的,一次接一次的倒霉,本人的风评和名声也在这一次次的倒霉里越来越低,这几年一连串的倒霉事里,李素的影子总在里面若隐若现,而李承乾对他的恨意也越来越深。

    听到对面的马车是李素的,李承乾脸色一寒,心中顿时怒火高涨。

    都是你!害我落得如今这般境地,都是你!

    “孤的光阴何等宝贵,岂能因一介村夫出身之人而浪费!来人,仪仗集队,给孤冲过去开道!”

    李承乾躺在马车里,冷冷地下令。

    车外负责仪仗的是东宫太子左率卫将领,将领接令后不由有些发愣,抬眼看去,对面李县侯的车马已快退到坊门外,只消再等片刻便可通过,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却忽然下令冲过去……见过撕破脸的,没见过这么撕破脸的。

    将领犹在愣神时,马车内的李承乾冷声催促道:“你还在等什么?”

    将领一凛,急忙抱拳应命,策马赶到仪仗前方,高举双手,朝对面李素的车马虚空一劈,厉声喝道:“太子令,冲过去,开道!”

    轰!

    百名太子左率卫将士令出身行,策马朝李素的马车冲杀而来。

    *************************************************************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不共戴天

    大唐的等级森严,人与人之间大多还是先看身份的。所以皇子与国公家的孩子能玩到一起,公主与郡主县主们也能玩到一起,当然,市井百姓则只能与市井百姓嚼嚼舌头,聊聊八卦,商人们等级最低,百姓都不待见。

    不同的阶级之间壁垒分明,秋毫无犯,很少听说有皇子愿意跟平民百姓交朋友的,看在别人眼里这是不守规矩的表现,当初李素第一次与程处默相识,这也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大唐权贵,那是因为李素从两个匪徒手里救下的公主,令程处默对他刮目相看,也因为程家是长安城所有权贵中的异类,全家人都不在乎规矩,也不喜欢守规矩。

    既然壁垒分明,自然有着严格的阶级礼仪,比如李素是县侯,李承乾是太子,论身份都是权贵,但太子不知比李素高贵了多少倍,所以狭路相逢后,按规矩必须是李素主动避让。

    李素确实避让了,大多数时候,李素也是个讲规矩的人,既然来到这个年代,不可能靠一人之力去改变太多,只能按照这个年代的游戏规则来玩,不守规则便不容于世间,下场无比凄凉。

    李素的决定很正确,果断下令马车退回街口也很及时,虽说太子只是储君,但储君也是君,该有的君臣之礼还是要讲究的。

    可是,李素也没想到李承乾并不讲究君臣之礼,他在李承乾眼里只是个仇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于是不等李素和部曲们反应,便悍然下令仪仗直冲开道。

    百来人的骑兵队伍看似人不多,但太子左率卫所属皆是禁军中的精锐,狭长的街道上,百人的冲锋竟也显露出千军万马的气势,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李素和部曲扭头,不由大惊。

    百人骑队朝他们笔直冲来,一个个凶神恶煞,满脸杀气,而李素的马车离街口还有三四丈的样子,看这支骑队的架势,似乎是冲着李素的马车而去。

    然而李素此刻却仍站在路边,骑队的突然发难,百匹战马冲刺,李素睁大了眼,惊愕地看着骑队离他越来越近,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还是方老五反应最快,见势不妙,急忙揪住李素的后领,狠狠往后一拖。

    轰的一声,百人骑队擦着李素的衣袍冲过去,李素险而又险地避过了一劫。

    “开道”的意思,就是开道。

    李素的马车仍在缓缓后退,车夫却被吓傻了,眼睁睁看着骑队朝他冲来,李素急忙扬声道:“跑!别管马车!”

    车夫终于回神,浑身一激灵,接着双手抱头,不顾形象地原地横滚过去,刚滚到路边,骑队已杀到,李素那辆双马并辕的马车在骑队将士眼中不堪一击,为首十余人拎起手中的铁镗,长锤等兵器,狠狠地朝马车车顶砸去,一下又一下,片刻间便将马车砸成了碎片,最后一名将领模样的中年汉子忽然拔剑狠狠一刺,拉车的两匹马被刺中了脖颈,凄厉地悲嘶两声,最后颓然倒地,倒在满地血泊中。

    从骑队骤起发难,到马车被砸,马儿被刺死,期间的过程说来话长,其实不到半炷香时辰,一切便已结束,风平浪静,街口的路旁,马车只剩下了一堆木屑和残片,两匹壮马倒在血泊中,犹自不甘地微微抽搐。

    骑队完成了任务,不出一语往回走,将领策马赶至李承乾的马车外,抱拳道:“禀殿下,道路已清。”

    车内沉默片刻,传出李承乾冷冷的回答:“启行。”

    …………

    街道两旁的百姓和商贾目瞪口呆,却没人敢发声,见太子仪仗车驾又徐徐启动,众人纷纷凛然退到一边,有胆小怕事的甚至直接窜进了路旁的店铺内,而李家的一众部曲却早已义愤填膺,尤以方老五为甚。

    “欺人太甚!还没当皇帝呢,竟已如此跋扈,是可忍,孰不可忍!”方老五目露杀机,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扬,一众部曲皆是血性汉子,纷纷拔刀出鞘,对面缓缓启行的太子仪仗见李家部曲拦在路前拔刀相向,不由大怒,也纷纷抽出兵器,两拨人马在街心相隔十丈遥遥对峙。

    “大胆狂徒!冲犯太子銮驾是何居心!”将领扬剑喝道。

    方老五凛然而上,大声道:“某等只想讨个公道!太子便可为所欲为么?我家侯爷所犯何罪,竟被太子仪仗公然打砸马车!”

    “呸!你也配问太子,滚到一边去!”

    李素自事发后便一直面无表情,脑中无数念头闪过。再看了看自己和部曲车夫们并无人受伤,脸颊抽搐几下,忽然扬手沉声道:“方五叔,都给我退回来!不可犯驾!”

    “侯爷,这些人太欺……”

    话没说完便被李素打断,李素厉声道:“都退回来!”

    方老五等人不得不领命,悻悻退回到路边。

    李素面朝李承乾的马车笑了笑,很奇怪,连他都不知道此时自己居然为何还笑得出来。

    “臣驭下不严,望太子殿下恕罪,殿下请行。”

    马车内的李承乾听到李素那道讨厌的声音,眉头不由皱了皱,目光愈发阴冷,却没有说半句话,东宫仪仗簇拥着马车,趾高气昂地从李素面前经过,一路畅通地走了。

    经过李素身边时,马车一侧的帘子忽然掀开,露出李承乾那张阴柔冷森的脸庞,李素面带笑容,躬身行礼,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碰撞之下,激起阵阵火花,相视片刻,二人同时一笑。

    撕破脸的笑容,大抵如是,从此真正不共戴天了。

    …………

    马车走出老远,方老五恨恨地道:“侯爷为何拦我等?就这百来号样子货,我们出手便将他们收拾了!”

    李素眼也不抬,淡淡地道:“收拾他们之后呢?我和你们都要下大狱了,你以为太子銮驾是可以随便冲撞的?”

    方老五一滞,不甘地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李素笑了:“我的马车很便宜么?就这么算了?”

    ***********************************************************

    马车内,李承乾隐隐有些不安。

    刚才砸了李素的马车,杀了他的马,确实出了口久抑的恶气,马车被砸成碎片的刹那,李承乾只觉满心欢畅,连疼痛多日的腿都好了许多。

    然而,事毕之后,李承乾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悔意。

    长安城谁都知道,李素这个人不好惹,自从他第一次与东宫直接冲突后,敢招惹李素的人越来越少,连东宫太子他都不怕,他还怕谁?从某方面来说,李素的“不好惹”形象,是建立在东宫之上的,东宫成了他一战成名的垫脚石,别人招惹李素之前首先便要暗自掂量掂量,自己与东宫比何如?如果比东宫差,那么啥都别说了,老老实实缩着吧。

    这也是尤其令李承乾愤怒的一点,东宫的威望竟已成了这个家伙的试金石和长安城内敢不敢惹李素的标杆,恩怨加身,威望扫地,多日积抑的怨愤,令李承乾再一次冲动起来,下令砸了李素的马车。

    可是,砸了人家的马车不是拍拍屁股就完事了的,太子也不行。

    本来就被李世民打断了腿,腿还没好,转身又惹了事,李承乾这时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如果李素拿此事作文章,在朝堂上闹将起来,恐怕李承乾会再次付出代价。

    更何况,李素名字里虽然有个“素”字,可天下人都知道,这家伙真不是吃素的,就算他不闹上朝堂,李承乾也不得不担心他会另出阴招,出阴招的结果,也许会被闹上朝堂更可怕。

    马车摇摇晃晃,李承乾坐在车内眉头时舒时皱,脸色阴晴不定。

    今年不知怎么了,仿佛冲撞了太岁一般,李承乾只觉事事不如意,处处遇风波。若论付出的代价最大的,莫过于这一次酒后狂言了,一想到自己已经是终身残疾,李承乾心中不由怒火万丈,方才砸李素马车的小事很快被他抛诸脑后。

    如果说李承乾现在最恨什么人的话,他最恨的一不是父皇,二不是李素,最恨的却是东宫左庶子张玄素。

    这条断腿,就是因为张玄素听到他那句酒话后马上进宫告状,这才令父皇勃然大怒,冲动之下打断了他的腿。

    马车内,李承乾忽然攥紧了拳头。

    孤还是太子,还没有被废掉,那些背叛我的人……都该死!

    ***********************************************************

    马车被砸,李素当即决定掉头回家。

    既然面对面撕破了脸,李素也不必有什么顾忌了,必须加快速度把这个家伙推下去。

    众部曲满肚子怒火,簇拥着李素回到家,于是,太子砸李家马车,杀马的事以最快的速度在李家传开,李家上下顿时炸了锅。

    “咋跟太子闹到这地步了咧?”李道正满脸无奈叹道:“当初以为你们不合,也就是年轻人耍耍闹闹,大人们么当回事,咋想到都恨到杀马砸车咧,娃儿,太子可不敢惹啊,想想办法应付过去,不然以后他当了皇帝,我们全家都遭殃咧。”

    李素点头:“爹您放心,此事孩儿一定妥妥当当处置好,相信我。”

    李道正犹豫了一下,道:“要不要找找你那几位将军叔伯?请他们帮忙拿个主意,那些将军纵横沙场半生,算无遗策,千军万马都被他们灭咧,这点风波他们一定能解决。”

    相比大家的焦急,李素却没怎么放在心上,朝堂的形势,李世民易储的心思,他都大致估算到了,所以严格来说,如今太子是处于劣势的,被废黜只在早晚间。

    安慰似的扶着李道正的胳膊往里走,李素笑道:“这点小事,不必劳烦那几位老杀……嗯,老叔伯了,爹您要相信我,这事孩儿定能解决……”

    凑在李道正耳边,李素轻声道:“这一次,该算总帐了。”

    李道正悚然一惊,猛地扭头看着李素阴沉却带笑的脸,良久,李道正点点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唉!娃大咧,管不着咧……”

    说完李道正叹着气回了房。

    内院里,许明珠却气得直抹泪,一脸又怒又恨。

    “那匹马儿是前年从东市买的,才三岁多,挺通人性的,不仅性子温和,而且不挑食,马厩的马夫喂它吃什么它就吃什么,没想到竟然说杀便杀了……”

    李素眨眼:“夫人放心,明我就去报仇,我派刺客堵在东宫等太子,也给他放一回血,夫人喜欢扎哪个部位尽管说,太子的死相你可以量身订制……”(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五章 献计除敌(上)

    从李承乾下令砸车杀马那一刻起,一直到回家后安慰伤心抹泪的许明珠,这期间李素的心情都是非常平静的,像一口沉寂的老井,无风亦无波。

    事情已经发生,脸已经撕破,这种时候无谓的愤怒和冲动已无必要,愤怒的情绪会让人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面对太子这尊庞然大物,稍有行差踏错,等待他的便是狂风暴雨,太子是君,李素是臣,君可杀臣,臣不可伐君,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游戏规则,李素不愤怒,是怕自己被愤怒支使而犯下大错。

    冷静而睿智的头脑,永远是做任何事的首要条件,抛开所有的仇恨,忘记一切的恩怨,李素现在想的只是用什么手段在太子背后推一把,让他倒得更快一点,姿态更狼狈一点。

    安抚好了妻子,已是掌灯时分,李素把许明珠送去卧房歇息,他自己则回到了书房,点亮了一盏孤灯,盘腿坐在书案前发呆。

    烛光有些昏暗,衬映着李素那张莫测的脸庞,一片寂静里,蜡烛忽然爆出一声轻响,竟是一朵双蒂灯花,仿若流星般给了斗室短暂的一瞬灿烂。

    李素被惊醒了,嘴角不知何时勾起一抹看不懂的笑意。

    …………

    …………

    东宫。

    李承乾盘坐在矮桌后,神色阴沉,目光森森。

    称心老老实实跪坐在他身后侧方,垂着头一声不吭,自从上次张玄素执棍而入欲击杀他后,称心与李承乾在一起时老实了许多,至少有外人在时是如此。

    此刻东宫前殿内确实有外人,准确的说,是李承乾的仇人。

    张玄素圆瞪双眼,使劲挥舞着双臂以增加说话时的气势,一脸不争地训斥着李承乾。

    “殿下难道真不想当这个太子了么?”张玄素重重跺脚,只着足衣的双脚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李承乾冷冷道:“想当太子又如何?不想当太子又如何?张卿到底想说什么?”

    张玄素怒道:“若想当太子,为何今日惹出砸车杀马的祸事!若你不想当太子,何如趁早向陛下请禅,将东宫让给旁人,也好过将来你被废黜后连活下去都艰难!”

    这话太刺耳了,可这就是张玄素的性格,他是贞观朝有名的谏臣,他发起飙来连李世民都敢骂,何况区区一个太子,尤其这几年,李承乾越来越堕落,而张玄素受了不少朝臣的指责,大家纷纷骂他失职,而导致太子变成如今这副不争气的模样,张玄素这几年受的压力也非常大,看到李承乾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愈发生气,一怒之下难免口不择言了。

    这句话确实难听,李承乾终于忍不下去了,脸色迅速涨红,狠狠一拍桌案,厉喝道:“张玄素,你好大胆!当了这么多年官,连臣礼都不识了么!”

    张玄素遇强则愈强,闻言脖子一梗,目光无畏地直视李承乾,顶撞道:“臣只为明主者识礼,比如殿下的父皇!”

    李承乾眼中杀机大盛,狠狠地盯着张玄素,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张玄素,孤一直敬你是贞观朝的忠直之臣,但,臣就是臣,臣再忠直,也不能逾越了本分!孤是东宫太子,你却一次又一次对孤不敬,是欺我这个太子已失势否?”

    张玄素眼中露出痛苦之意:“臣是东宫老臣,比谁都不愿意见你失势,你和我的前程早已牢牢绑在一起,可是太子殿下,你为何变得如此模样!当年那个勤奋向学,谦逊有礼的太子哪里去了?这几年臣为了帮殿下走回正途,已然殚心竭虑,心力交瘁了,殿下与臣休戚与共,何来欺你失势之说?你若失势,臣的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说着张玄素眼眶泛泪,仰头深吸一口气,神色间已见浓浓的疲倦之意。

    张玄素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并未打动李承乾,李承乾似乎一心往牛角尖里钻了。

    这几年没睡过一晚踏实觉,做梦都在担心自己忽然被父皇废黜了储位,改换魏王泰取而代之,严重的心理压力令他早已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后来三番两次的倒霉事全落到头上,就连耍点小阴谋小诡计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眼看魏王泰越来越得势,父皇对他越来越冷淡,担心被废黜的心理终于彻底崩溃,这也就是从今年年初开始李承乾终日纵情酒色,不思进去,完全堕落下去的主因。

    一个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心思完全偏激之后,旁人的劝慰再情真意切,也断难将他拉回头了。

    看着张玄素动情流下的眼泪,李承乾冷哼一声。他只觉得做作,恶心,想到如今自己的残疾之身皆因眼前之人向父皇告状所致,李承乾心中的恨意更深了。

    “张卿,孤仍是大唐太子,每日仍老实本分待在东宫内,你到底在指责我什么?”

    张玄素听到李承乾冰冷的声音,不由心灰意冷地长叹一口气。

    这个人,已无可救药了!

    “殿下何以妄称‘老实本分’?今日殿下仁寿坊悍然下令砸了泾阳县侯的马车,还杀了他家的马,你可知如今已闹得长安城尽知,无数臣民因殿下的跋扈之举而感到愈发愤怒难抑么?你原本已令陛下深感失望了,为何还要不停惹祸?”

    李承乾悲怆冷笑:“臣民愤怒,且让他们愤怒便是,若父皇已对我失望,废黜了我便是,天下之大,无人可信,我左右不过一条性命,谁愿拿,拿去便是!”

    张玄素看着李承乾悲凉的神情,心中一痛,泣道:“殿下何必自弃!直到今日,直到现在,一切都来得及的!你毕竟是陛下的嫡长子,是贞观元年便正式册封并昭告天下的东宫太子!就算陛下对你再失望,若非万不得已没了选择,陛下亦断然不会废你的,殿下,臣求你振作,若此时开始改过自新,大唐未来的九五尊位仍然是你的!”

    李承乾眼神一冷,暴喝道:“张玄素,不要再假惺惺了!你打什么主意孤心里清楚得很!从古至今,废太子只有死路一条,你这个东宫属臣的位置却是稳稳当当,来日只不过换个主人而已,以为孤不知你心中的小盘算么?这一头对我横加指责训斥,那一头却在父皇面前告密讨好,左右逢源,好不快哉!”

    张玄素震惊地道:“殿下……何出此言!臣的职责是陛下所指派,臣所司者,不是殿下本人,而是大唐未来的社稷根本!你若行差踏错,臣怎能不向陛下禀奏?”

    “滚!孤的东宫不需要你这种两面三刀的逆臣!滚!”李承乾失控地厉喝。

    张玄素泪流满面,呆滞地看了李承乾一眼,转身不发一语离去。

    从头到尾,君臣的谈话都落在称心眼中,称心恭谨地跪坐在后面如同雕塑般不言不动,眼皮却一阵阵的跳动不已,看着李承乾情绪失控,如疯子般大吼大叫,称心的心仿佛被针扎般刺痛难耐。

    待张玄素离开后,李承乾深呼吸几次,又狠狠灌了几口酒,酒意上涌,脸迅速通红一片,眼眸中升起了一团赤红的血雾,浓浓的杀机在血雾中翻腾,萦绕。

    “逆臣!都是逆臣!孤若登基,誓必将你们这些逆臣杀得干干净净!”李承乾如受伤的野兽般低沉嘶吼道。

    称心浑身一颤,挪动双膝跪行到李承乾身边,双臂一伸,抱住了李承乾的双腿,轻轻地上下抚动,仿佛安抚他暴躁的情绪。

    “殿下息怒,莫气坏了身子,奴还在您身边,奴是您的,您一个人的……”奴心微阖双目,如梦呓般呢喃。

    李承乾神色一缓,蹲下身抱住了他,凄然叹道:“此时此境,我只剩下你了,称心,你才是真正一心一意对我好,绝不会背叛我的人……”

    称心身躯微颤,不知为何,眼泪顺腮落下。

    “奴确是真心为了殿下好,可奴也想真心劝谏殿下,求殿下您振作,刚才张玄素所言没错,一切还来得及的,陛下不会轻易把您废黜掉,废了嫡长子,陛下无法跟天下臣民士子解释,也乱了立长不立幼的纲常礼制,殿下只是偶有小过,但并不失大节,陛下或曰失望,但绝不会废您的……”

    李承乾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称心,连你也帮着外人教训我?”

    称心一颤,急忙垂头道:“奴不敢,殿下恕罪。”

    李承乾重重一哼,抬眼望着空荡荡的殿门,张玄素早已走得不见踪影了,可李承乾盯着殿门的目光却杀机愈炽。

    “张玄素这个逆贼,吃里扒外的东西,做我东宫的属臣,却向父皇告状,害我被父皇活活打成了残废,此仇若不报,孤当这太子有甚意思?”

    称心大惊,猛然抬头盯着李承乾,骇然道:“殿下不可一错再错了!您再走错一步,陛下和朝臣……”

    “称心!你吃错药了!你到底站哪边的?”李承乾暴喝,脸色一片阴沉。

    称心吓得一抖,垂头不敢再吱声,身躯却仍瑟瑟颤个不停,一道声音反复在脑海中回荡。

    要出事了,出大事了!

    ***********************************************************

    太阳很温和,快入秋了,阳光也不似夏天那般毒辣了。

    李素半躺在竹椅上,两眼微眯着,隔远了看好像已睡着,近了却只是假寐。

    银杏树下好乘凉,地上扫得一尘不染,摊上这么一个爱干净的主人,下人们却累坏了,光是李素最喜欢待的大树下,每天不知被清扫多少遍,地上但多了一片树叶,都会引得男主人一脸不爽。

    当然,除了这点小毛病外,李家几位主人对下人都还是很和气的,每年年末收了烈酒作坊和香水作坊的帐回来后,从薛管家到扫地的杂役,总少不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这个红包的分量大抵相当于小半年的工钱了,所以尽管男主人对卫生和工整对称方面有着近乎变态般的要求,但想进李家签活契当下人丫鬟的人还是数不胜数,而李家的下人在家里虽然唯唯诺诺,可走出去时却是一个个昂首挺胸,像一只看门鹅巡视领地般高傲且优雅,爱煞村里一众芳心怀春的少女们。

    院子很安静,自从昨日被太子砸车杀马之后,下人们都以为男主人心情不好,所以李素周围方圆三丈内无论人畜虾蟹皆逃散无踪,实在不小心碰面了,下人一脸准备后事闭眼等待升天的模样却令李素恨得牙痒痒,很想把家里下人们集合起来,排着队一巴掌轮着扇过去,包括薛管家……

    眼睛半阖半睁,仿若假寐,但李素此刻脑子却在飞快转动。

    与太子的矛盾终于激化,永无调和的可能,那么,只能把他当成生死仇敌,现在李素需要的是制造一个契机,将李承乾置于死地。

    偌大的朝堂,上面还有一个英明睿智的君主,李素想把太子扳倒,不仅要绞尽脑汁使出计谋,更要做得天衣无缝,不让朝中君臣对他起疑,所以,这个计谋首先不能把自己牵扯进来,否则可不止是引火烧身那么简单,全家人的性命都会因自己的疏忽而被活活烧死,李素被砸车杀马而不曾愤怒,就是担心自己的冲动选择会连累到家人的安危,他冒不起险。

    只是,这个契机太难找了,除非自己保持良好的耐心等下去,可是凭白的等待终究是消极的,眼下李承乾因犯错而被满朝大臣指责叱骂,李世民在易不易储之间来回摇摆不定,可以说眼下的时机和火候都是最合适的,错过这一次,下次等到了机会也不会有完美的结果了。

    思量许久,李素苦笑摇头。

    干系太大了,而身边太缺人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太渺小,若欲算无遗策,仅靠自己一人是绝不可能的,他不是神仙,做不到万无一失。

    脑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李素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忽然站起身来,扬声喝道:“来人,来人!”

    喊了几声,无人出现,显然由于今日男主人心情欠佳,下人们早躲远了。

    李素怒了:“人都死哪里去了?滚出来一个!”

    一名倒霉的下人倒拎着扫帚,以慷慨赴死的表情悲壮地出现在李素眼前,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

    李素气坏了,一脚狠狠踹去:“上法场呢!这副丑样子啥意思?”

    下人被踹得一个趔趄,急忙站定身形,垂手躬身。

    “去公主道观里,跟公主殿下说一声,我要临时借调那姓武的姑娘一用……”

    下人赫然抬头,惊愕道:“……用?咋用?”

    李素飞起一脚踹去:“怎么用我有必要跟你说吗?快滚!”

    下人连滚带爬抱头鼠窜。

    …………

    …………

    不多时,身着百衲道袍的武氏盈盈走入李家的大门,进了院子后,面朝李素行了个道家揖:“贫道悟慧,恭聆侯爷吩咐。”

    李素拿眼朝她轻轻一瞥。

    今日武氏素面朝天,显然下人催得急,武氏来不及妆扮,未施脂粉便匆匆赶来了,颇具规模的胸脯起伏有些厉害,看来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虽然神情有些疲累,但武氏的双颊却泛起两团红云,眼神清亮且兴奋,李素这次主动施召唤术,磨人的小妖精仿佛见到了出人头地的曙光。

    打量了一番后,李素收回了目光,吩咐下人在院中银杏树下铺上竹榻,同时奉上茶水,热情招呼武氏坐下。

    武氏小心翼翼跪坐在李素对面,垂头屏气,一副沉静优雅的模样。

    下人奉上热腾腾的茶水,武氏捱不过李素热情的招呼,捧过茶水轻轻小啜一口,随即嘴角勾起淡笑。

    “听说此茶乃侯爷亲创,入口先苦而后甘,饮之如品人生,高低起伏,各有滋味,由茶而观人,恕贫道放肆,侯爷年纪虽轻,但也是尝过人生百般滋味的过来人,哪怕如今权势在手,所创之茶仍然苦先甘后,想必侯爷居安亦不敢忘危矣,贫道胡言乱语,请侯爷莫罪。”

    李素两眼一亮。

    喝过他的茶的人不少,从家人到东阳,再到那帮子老杀才,可真正能从茶里领略到人生滋味的,却仅只武氏一人,此女兰心蕙质,实在是人生难遇的妙人,这种人若为友,可为此生知己,若为妻,可琴瑟相合,若为敌……则为生死大敌!

    李素苦笑叹气。

    卿本佳人,奈何心肠太毒了些,为友须提防,为妻更是头上一把刀。

    见李素沉默不语,武氏掩嘴轻轻一笑,艳若桃李般的脸蛋不由增了几许春色。

    “妇道人家见识短,贫道胡言乱语,教侯爷见笑了。”

    李素展颜笑道:“武姑娘世间奇女子,巾帼不输须眉,何必妄自菲薄,今日请武姑娘来,实有事需你相助。”

    武氏垂首道:“侯爷请吩咐,贫道但能做到,必不推辞。”

    李素笑道:“没那么严重,就是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

    武氏道:“可是因为昨日太子砸车杀马之事?”

    李素一愣,接着笑道:“武姑娘消息很灵通呀。”

    武氏轻声道:“侯爷是贫道的恩人,您的一举一动,贫道无时不在关注……”

    李素脸色一滞。

    撩汉真厉害,若不是自己清楚武氏是个什么人,恐怕早已淹死在她的柔情蜜意里了。

    “武姑娘说笑了,既然你已清楚来由,我也不必多说,想必你已知道,我与太子的关系向来不睦,有些恩怨是早几年便已结下,这几年里多多少少也有过几次冲突,一来二去的,仇怨越结越深,如今怕是无可转圜了,所以……”

    李素话说到一半便止住,接下来的话,实在不方便出口,因为他目前还无法对武氏产生信任。

    谁知武氏却无比聪慧,李素只说了半截的话,竟被她猜出了未尽之意,闻言惊愕地猛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很快垂下头去,将声音压到最低,悄声道:“侯爷的意思是……使计令太子尽丧君臣之心,坚定陛下易储之念,然后把他……废黜?”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李素也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这女人,真是个妖孽啊!

    “朗朗青天白日,不可胡说!”李素厉色喝道。

    武氏这次居然不怕了,反而咯咯一笑,道:“侯爷欲请贫道相助,亦当袒露心思才对,否则,教贫道从何帮起?”

    李素神情顿时变得尴尬了,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怼得说不出话来。

    武氏到底心思玲珑,见李素神情尴尬,在他即将恼羞成怒之前,武氏马上笑道:“好了,贫道刚才只是玩笑之语,侯爷莫担心,坦白说,长安城中有此心思的人,可不止侯爷您一人,只是大家都不敢说而已,侯爷您不说,莫如让贫道猜测一番如何?”

    李素脸色稍缓,哼了哼,道:“你先说,我且听听。”

    武氏深深看了一眼他,道:“譬如,只是譬如说啊,侯爷有把太子弄下去的心思,那么有两个办法,一则清其左右,断其臂膀,使之无人可用,无计可问,比如惯来支持太子的长孙无忌,魏徵,褚遂良等授业老师,还有东宫左右庶子,少詹事等等,使计令他们对太子离心离德,朝臣们自然懂得太子已失势,那时只须有一个人在朝堂上公然发出易储的声音,陛下这几年本就对太子甚为失望,他所不欲见者,是臣民对易储的议论,怕别人骂他乱了立长不立幼的纲常,可若是满朝大臣同声请愿易储,陛下再无顾虑,多半也会顺势应了……”

    李素点点头,分析得很在理,不愧是妖孽级的女妖精。

    随即李素又摇摇头:“清其左右,断其臂膀,说来容易,但过程太过繁杂,事情一旦弄繁杂了,其中变数也多,说实话,我并无把握能全程掌控,你刚才说两个办法,还有一个呢?”

    武氏见他浑然不觉间似已间接承认了扳倒太子的心思,不由掩嘴轻轻一笑,于是接着道:“第二个法子简单了,但是要行险……”

    “武姑娘尽管道来。”

    “第二个法子嘛……”武氏顿了顿,语气忽然多了一丝冷意:“太子无德,近年朝中多人不满,今年陆续几桩事做出来,更失了朝中大片人心,若此时有人再制造个事端,朝他背后狠狠推一把……”(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六章 献计除敌(下)

    金子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发光,这句话确实是真理。

    原来历史上的武氏能成就功业,不仅仅是运气那么简单,在李素心里,武氏几乎比大多数男人都强,她不仅有属于女性的细腻心思,同时更有男人无法比拟的智谋。

    这个女人,已不能单纯当作女人来看了,李素与她在几次接触之后,对她的评价越来越高,有时候甚至觉得有些不安,暗里总会反省一下自己,把她从掖庭里救出来算不算养虎为患?李素比谁都清楚,武氏对他或许有些感恩,但绝不会太多,虎狼之辈注定是养不熟的,来日一旦登上更高的山峰,他与武氏为友还是为敌,纯粹只能看利益和时势了。

    不过现在来说,武氏暂时可以为己所用,所以李素绝不会浪费人才,这样的人才,用一次少一次,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就散伙了,拿刀互捅了。

    “第二个法子不错,与我所思不谋而合……”李素朝她笑笑,道:“继续说,细细道来。”

    武氏得了赞许,不由心气越高,嫣然笑道:“侯爷这算是承认了?您……就这么相信贫道?不怕贫道去告密?若然事泄,可是泼天的大祸呢。”

    李素笑道:“我不怕,因为我可以让这件事死无对证。”

    武氏笑容顿时凝滞,俏脸闪过一抹惧色和惶然。

    淡淡一句话,杀机毕露,武氏听懂了,刚才轻松调笑的表情不复再见,转而换上一脸庄穆。

    “侯爷恕罪,贫道只是玩笑之语,贫道的性命是侯爷所救,这些日子苦思报恩而不得其门而入,今日有了机会,正当竭尽全力,怎会出卖侯爷,若侯爷不弃,贫道愿签死契,入侯府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李素哈哈大笑:“想远了,没那么严重,你这样的丫鬟我可用不起,说正事吧。”

    武氏黯然一叹,对李素的委婉拒绝有些失望,接着振作精神,道:“第二个法子,确实比第一个更简单有效,但是有点冒险,若然不慎,则有暴露自己之危,自今年以来,陛下对太子越来越失望,而太子在朝臣心中的评价也越来越低,尤其是前些日酒后说过一句狂言后,满朝大臣对太子更是寒心透顶,贫道可以肯定,易储之议虽然没人敢公然说出来,但在私底下应该已是喧嚣尘上,昭然若揭了,可以说,如今的太子正走在悬崖边上,一不小心便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侯爷欲扳倒太子,不得不说,时机选得非常妙,火候拿捏得精准,如果他再出了一桩别人眼中视为大逆的祸事,恐怕满朝君臣真的要把易储之议拿到朝堂里大明大亮的说了。”

    李素叹道:“太子恐怕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若指望他再惹祸,恐怕不容易,昨日砸车杀马对君臣来说只是小事,而且是不起眼的小事,无法当成把柄宣扬出去。”

    武氏眨眨眼:“以太子的禀性,侯爷觉得指望他以后不惹祸,可能么?祸要惹得大,大到令满朝震怒的地步,陛下才会坚定易储之心,侯爷试想,有什么大祸能令满朝震怒?”

    李素一呆,接着脱口道:“造反?”

    武氏笑了:“不错,只有造反,才会彻底断了君臣对太子的所有期望,自古以来,造反是最不能被君臣所容的,任何人造反都一样,尤其是,当今陛下曾经的玄武门之变严格说来,也是造反,老子靠造反登基,已被天下人骂了十多年,他绝不会容许自己的儿子这么干,如果太子扯上造反,废黜他只在须臾间。”

    李素叹道:“有什么法子令太子造反呢?或者,谋划造反也算。”

    武氏笑道:“任何人都一样,被逼急了,自然便造反了。以贫道观之,太子如今满心怨恚,这样的人从来不会反省自己,只恨陛下和朝臣待他不公,上次酒后狂言的风头还没过,昨日又砸了侯爷的车,杀了侯爷的马,可见他并无丝毫悔改之意,贫道猜测,太子还会干出一些出格的事,那时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武姑娘所言‘出格的事’是指……”李素犹豫半晌,道:“难道他会刺杀我?”

    武氏笑了笑,道:“恕贫道直言,太子对侯爷确实恨之入骨,不过眼下来说,太子心中还有一个更恨的人,刺杀或曰可能,但他要刺杀的人绝对不是侯爷您……”

    “还有比我更可恨的人?那人一定很了不起……他是谁?”

    武氏轻声道:“听说上次太子酒后狂言之后,当晚便被陛下知道了,告密者还是东宫属臣,若非那人告密,太子也不会将自己陷入如今四面楚歌之境,侯爷觉得,太子恨不恨他?”

    李素恍然:“东宫少詹事左庶子张玄素?”

    武氏笑道:“正是此人。”

    李素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武姑娘果然聪慧非凡,若非姑娘提醒,我差点忽略了此事。”

    武氏脸一红,垂头轻轻地道:“侯爷才是真的聪慧之辈,贫道这点微末本事看在侯爷眼里,不过是些小聪明小手段罢了。”

    李素大笑道:“你我都莫谦虚,也莫互相吹捧了,关门自封道号这种事可无趣得很……”

    武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道:“侯爷若想扳倒太子,或许,此事可作为一个缺口,稍作布置,便可令太子从此翻不得身。”

    李素被她这么一提醒,思路顿时通畅了许多,心情也变得明朗起来,笑道:“武姑娘提醒得是,此事我知道怎么做了。”

    武氏抿唇浅笑,端起已凉的茶,小小啜了一口,神情很平静,并无半分得意邀功之色。

    沉吟片刻,李素道:“上次我说过,定送你一番前程,不过眼下并无合适的机会,武姑娘之才屈居道观确实有些可惜,这样吧,我向公主殿下求个情,让你以客卿身份居于我府上,我若有为难之时,还望姑娘从旁扶衬一二,当然,只是暂时的,不过我家庙小寒陋,不知姑娘可愿屈就?”

    武氏呆了一下,接着大喜过望,当即便面朝李素双膝跪下,喜极泣道:“贫道愿为侯爷驱使,多谢侯爷提携之恩。”

    李素笑道:“看来姑娘在道观里真的待不下去了,不过话先说在前面,你来我府上只是客卿,住在前院,而且让你出家为道是陛下的旨意,一时我也无法为你还俗,你的身份还是道姑……”

    武氏一连迭点头:“贫道愿意,贫道不在乎什么身份,只盼能尽全力帮衬侯爷一二,以报当初救命之恩。”

    看着武氏惊喜万状的模样,李素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感到有点头痛。

    他也只是见武氏确实聪慧多谋,于是顿生惜才之心,觉得把她暂时留在身边当个智囊谋士也好,毕竟,连一张厕纸都有它的用处,更何况一个聪明的大活人,然而武氏的表现如此惊喜,就好像主人邀请一只黄鼠狼进鸡窝里做客一般,实在令李素有些后悔,刚才这个决定是不是错了?这个女人来了李家不会翻天吧?

    **********************************************************************

    天刚亮,长安城的城门坊门已开,坊官们敲了几记锣,吆喝几句开坊了,然后摇摇头,一脸困意地回去继续补觉,很快,沿街的铺面一家家卸板开门,各家店伙计们打着长长的呵欠,迷迷糊糊地端盆打水,清扫着各自门前的街道,街上没过多久便熙熙攘攘起来。

    东宫。

    称心揉着惺忪的睡眼,赤着一双天足轻悄跨过寝殿的门槛,迎面遇到的宦官宫女们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这个年代对所谓的男宠仍是宽容的,没有任何歧视。与男女之情不同的是,男男反而更风雅,更令人羡慕和津津乐道,在雅士眼里,养个男宠似乎比养个女人更干净,更有雅趣,从抚琴吹箫到对诗弈棋,男男之趣似乎比女人更丰富。

    李承乾如今对称心的宠溺可谓无以复加,东宫里所有的宦官和宫女都隐隐将称心当成了太子侧妃,称心的地位比当初刚进宫时高了许多。

    踏着轻快的步履,称心走向正殿。

    今日李承乾似乎开朗了一些,昨夜李承乾破天荒的没喝酒,连歌舞伎也没叫,东宫难得清静了一晚,称心觉得李承乾已经振作了,此时回头走正途仍未晚。

    从寝殿到正殿,中间要穿过一片花园假山,称心的脚步放轻了些,秀气的长眉微微一皱,自从上次李承乾在花园内亲手杀了一名宦官泄愤后,称心便对这片花园有了心理阴影,走进去总觉得阴风阵阵,后背发凉。

    称心走得很慢,步履放得很轻,仿佛害怕惊醒熟睡的鬼魂般小心翼翼,走到那位宦官遇害的地方,称心的心跳不由加快,死死的抿住唇,不得不说,男生女貌的他此时看起来确实很迷人,比女人更迷人。

    正在害怕时,花园正中的假山后隐约传来人声,称心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朝人声方向走去。

    快接近假山时,人声愈发清晰了,字字入耳,称心脚步一顿,接着脸孔刷地苍白起来。

    声音来自两个人,称心都认识,一个是李承乾,另一个是太子的贴身禁卫刘徽。

    “……明晚动手,有几分把握?”李承乾的声音很冷。

    “回殿下,七八分终归有的。”刘徽恭声道。

    “不!孤要你有十分把握!此事断不可失败,失败便是事泄,事泄便是大祸!”李承乾的声音高了些,显然有些紧张。

    刘徽犹豫了一下,肯定地点头:“是,末将多带几个高手,定能将张玄素当场诛杀而不留痕迹!”

    李承乾嗯了一声,道:“善后之事也需天衣无缝,现场留点证据让官府去查。”

    刘徽道:“是,末将遵太子吩咐,已查过张玄素的底细,张玄素做官清白,然其族弟不争气,常上门求接济,多次以后,张玄素将其拒之门外,族弟多有怨言,常与人道张玄素六亲不认,若张玄素身死,此人自是替罪羊……”

    李承乾满意地笑:“甚好,孤无忧矣,办好此事,孤自有重赏。”

    …………

    二人说完话,各自散开,假山背后,称心满脸苍白,目光无神,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今天是个好天气,可是为何忽然觉得这么冷?

    李承乾和刘徽已走远,称心却仍呆呆坐在地上,神情茫然地看着天空,忧郁而悲伤。

    此时的他,终于信了张玄素说过的那句话,太子已无可救药了。

    东宫左庶子,说是东宫属官,但亦有督促太子向学立德之责,等于是太子的半个老师,而李承乾却真的要对自己的老师动刀。

    诛师!多么恶劣的大罪,嫁祸给别人真的有用吗?天下谁不知道张玄素曾经告过密,谁不知道太子对张玄素恨之入骨,张玄素若死,再怎样嫁祸给别人,这天下终究有明白人的,太子他太小看天下人了,或者说,他已走火入魔。

    初秋的风带着几许凉意,轻轻拂过脸庞,撩动着称心发鬓的几丝乱发。

    称心茫然看着天空,眼泪不知不觉流下,白净美丽的脸庞布满了末日般的哀伤。

    “不对呀,这不对呀……”称心泪流满面,喃喃自语。

    劝不得了,再劝只能引来他的杀机,他的眼里如今只剩下恨,对所有人的恨,明明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却仍觉得上天不公,于是变得一天比一天阴沉冷森,称心在他身边也觉得一天比一天压抑。

    或许,他与太子这段情缘快走到尽头了,他与他,即将分离。

    呆呆地不知坐了多久,远处传来过路的宫女轻轻的欢笑,称心回过神,使劲擦干了眼泪,吸了吸鼻子,神情忽然变得毅然。

    …………

    …………

    王直住在东市一条暗巷的矮房里,很不起眼,东市基本上是商贾们的地盘,这里的民房基本被来自天南海北的商人们买下来了,有的用作住宅,有的用作店铺,沿街排列,鳞次栉比。

    王直就住在其中的一间屋子里,屋子并不大,仅有一进平房,前面带个极小的院子,在寸土寸金的长安东市,这么一间屋子已是极不错的了。

    屋子已被李素买下,王直一直住在这里,几乎已将它当成了第二个家。

    一大早王直就起床了,坐在庭院里叫手下兄弟买了两块胡饼,一斤羊肉,还有半斤酒,一张矮桌架在院子中间,下面垫上草席,王直两腿一盘便开始胡吃海塞。

    看李素总喜欢坐在院中的树下发呆或睡觉,王直也有样学样,初学时觉得很雅,仿佛自己已成了伤春悲秋的饱学之士,时日久了,王直便觉得有些腻味,怎么也无法体会所谓“风雅”的意境,只不过坐在院子中间大吃大喝倒是很舒服,久了也就习惯了。

    吃到一半,三两李家五步倒下肚,王直的眼神已有些充血了,不过头脑还是很清醒,打了个冗长的酒嗝后,继续往嘴里扔了一块鲜嫩的羊肉,嚼得汁水四溅。

    这个时候忽然有手下的弟兄来报,门外有位客人求见,客人头戴毡笠,以黑布蒙脸,看不清模样,但说王直一定认识他。

    王直挑了挑眉,吩咐将他领进来,客人进门后一声不吭,直到王直将其领回卧房,挥退了所有手下,来人这才揭掉了毡笠,露出一张俊美秀气的面庞,王直乍见之下不由吃了一惊。

    “称心?”

    称心朝他躬身行了一礼,依然不说话。

    王直露出凝重之色,六分的酒意已醒了三分。

    以往有过约定,若无重大突发事情,每月只见两次面,例行禀报东宫一切举动,这是称心第一次主动求见,王直知道定然发生了大事。

    称心的心情也有些波动,定定注视着王直平凡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面容,良久,幽幽一叹:“今日始知足下真面目……”

    王直咧了咧嘴,与称心相识好几年了,其实自己的面容隐瞒下去亦无必要,不管怎么说,称心如今已和自己绑在同一条船上,谁都无法脱身,所以王直并不惧自己的面相暴露。

    “今日前来,可是有事?”王直沉声道。

    称心点点头,凄婉哀怨之态,连王直看了都情不自禁动心。

    “有事快说,不可耽误!”王直急声催促道。

    称心垂头,没多久眼泪便落下,泣道:“太子有动作……他欲刺杀张玄素。”

    王直毕竟不在庙堂,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茫然道:“张玄素是谁?”

    “东宫少詹事,左庶子,银青光禄大夫张玄素。”

    王直回忆半晌,终于想起来了:“上次设计当场听到太子酒后狂言的那位东宫属臣?”

    “正是。”

    “为何杀他?”

    “因为是他向陛下告的密,而令太子陷入四面楚歌之境。太子深恨,意欲除之。”

    见王直仍在发呆,称心幽幽叹道:“不知这个消息是否对足下有用,奴只想请足下救回张玄素,此人若死,太子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

    ps:还有一更。。。(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七章 雨夜刺杀(上)

    局外人永远比局内人看得清楚透彻,这与见识和学问无关,局内人没看到的盲点,局外人一眼看得分明,棋盘外的他知道哪一步能走,哪一步是陷阱,哪一步是万劫不复。

    称心此时站在局外,他知道李承乾在干着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这件事从长远来看并没有对巩固东宫地位有任何益处,单纯只是为了泄愤报仇,选在这个四面楚歌之时仍只记挂着私仇,而不理会自己如临深渊的处境,无疑是非常不理智的,称心深深觉得,李承乾正在走上一条自毁的路。

    所以称心左右思量后,选择来找王直告密。

    他的初衷并不想害李承乾,他只想救他,在他阅历贫乏的认知里,以为只要救下张玄素,破坏了李承乾的计划,刺杀属臣之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等于他亲手把李承乾往深渊外拉了一把。

    作为一个无权无势如藤蔓般依靠别人宠溺而风光的男宠来说,能小小拉他一把已然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王直听明白了称心的意思。

    但他所想的却与称心完全不同。

    王直知道李素最近的想法,李素从未想过瞒他,李素最近想做的,是把太子扳倒,如同博弈一般,李素沉气静心地等着敌人的落子出现失误,任何一丝小小的漏洞,都是全局制胜的关键!

    张玄素是东宫属臣,而李承乾却想杀他……

    想明白了这一点,王直两眼睁大,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急促起来。

    李素苦苦等待的机会,这桩事……算不算机会?

    王直不懂庙堂博弈之事,他只确信一点,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消息递到李素耳里,这个消息到底有没有价值,能不能为其所用,全看李素自己的判断了。

    “你,你在这里等着,哪里也不准去,等我回来!”王直说走便走,把称心扔在屋子里,他却转身出了门,大声呼喝着手下弟兄备马,他凭直觉预感到,这个消息很重要,非常重要,必须要亲自告诉李素,中间出不得半点纰漏。

    王直快马加鞭走了,疯了似的策马狂奔而去。

    称心留在屋里,呆呆看着空荡的院子,院子里,一朵金黄色的秋菊悄然顶开了苞儿,孤独地在这早秋的空气里屹立,摇曳。

    …………

    太平村,李家。

    李素腾地站起身,两眼睁圆,神情震惊。

    “太子要刺杀张玄素?”李素仍不敢置信地问道。

    王直肯定地点头:“消息应该没错,称心主动找来的,这是大事,我不敢怠慢,亲自把消息递给你。”

    李素深吸了口气,神情却越来越兴奋。

    激动啊!太子殿下在作死的路上越跑越快,像只脱缰的哈士奇一路狂奔,拉都拉不回了。

    “此事可有别人知道?”李素追问道。

    王直断然摇头:“除了我和称心,绝无第三人知道。”

    李素心情畅快,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

    “好!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李素搓着手,来回转了几个圈,心中思忖已定。

    “王直,回去召集人手,要真正信得过的心腹手下……”李素拉过王直,在他耳边轻声嘱咐安排。

    王直连连点头,然后一声不吭离开。

    …………

    王直走后,李素继续坐在院子里发呆。

    一张大网,已在他的谋划下渐渐铺展开来,贵为太子的李承乾,已成了他的彀中猎物,当然,这只猎物可能有点精神疾病,自己钻到网里来的。

    心中忽生感慨,武氏所料果然不差,这女人真如妖孽一般,仅只从表面的一些端倪便猜到了太子的下一步动作,如此聪慧机敏的女子,若能一生为己所用该多好。

    能让女人甘心一生为人驱使的法子,只有娶她一途了,可是李素不敢娶,他害怕平静的家庭会因她的到来而变得鸡犬不宁,从来不敢小看这个女人的厉害,以她得陇望蜀的禀性,娶回家时自会感恩戴德,对许明珠这个大妇毕恭毕敬,时日一长,便不甘心只做妾室了,用不了两年,许明珠肯定会稀里糊涂死于非命或是疯癫……

    太厉害了,何止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她简直是一株浑身长刺的仙人掌,碰一下就是鲜血淋漓的下场。

    李素马上断了这个念想,并为刚才因利益而生出的私心小小惭愧了一下。

    不过,这个女人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等到将来缘尽之时,大家也好聚好散,她注定有着更远大的前程。

    抛开心中杂念,李素精神一振,随即起身走到前院。

    前院大门口,郑小楼蹲在一棵柳树前,专心地盯着什么东西,表情一如既往的酷。

    李素堆起了满脸笑容,凑上前柔情似水地唤道:“小楼兄,在看什么呢?”

    郑小楼头也不回,冷冷道:“有事求我就直接说事,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语调说这么恶心的话。”

    李素一滞,要不是自己打不过他,就凭他现在背对自己蹲着的姿态,当场就该给他找只泰迪来……

    “说话不恶心的话,求你什么事都答应?”李素期待地道。

    “不管恶不恶心,我都不想答应。”郑小楼冷冷地道。

    李素赞许点头,有性格,我喜欢,好怀念第一次见到郑小楼的那个时候,一群痞子混混把他揍得鼻青脸肿,画面非常令人愉悦开怀。

    懒得跟他矫情了,李素索性直说:“帮我去长安城救一个人。”

    “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你把要杀他的那些人全杀了,我要你救的人就算是救下了,如果杀他的人你杀不完,我要你救的人等于也没救了。”李素连珠炮似的飞快说道。

    郑小楼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变得有些茫然,显然李素这番“杀”和“救”把他绕得有点晕。

    李素和颜悦色看着他:“没听懂对吧?没关系,我重新说一遍,这次说慢点,尽量配合你的智慧……”

    “不用,我不想去,听懂了我也不想去。”郑小楼果断拒绝。

    “为何?”

    “我是你的亲卫,只保护你,也只救你,如果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我才会考虑有没有心情把你救下来,救别人我没兴趣。”

    李素不耐烦了:“给脸了是吧?别忘了我家还住着上百号亲卫,你武艺再高,能打得过那些上过战阵的杀才吗?”

    郑小楼一脸莫名其妙:“我没惹他们,他们为何要打我?”

    “因为我让他们揍你!揍你的原因是你不帮我揍别人,听懂了吗?不懂我再解释一遍……”

    *************************************************************

    入秋的第一场雨终于来临,长安城内的坊官们敲着锣,冒雨扯着嗓子大声呼喝,催路上的行人各自归家。

    张玄素从东宫走出来,迎着秋天的雨丝,撑起一把油伞,朝自己家里跑去。

    张玄素的家在崇义坊,离东宫尚隔两条街,说远也不远,步行一炷香差不多便到了。

    雨下得不大,但有些凉意,像情人缠绵的手抚在身上,温柔却伤人。

    冒着细细的雨丝,张玄素抬头,眯眼看着前路。

    前路雾气氤氲,平坦的大道藏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气中,看不清究竟,张玄素叹了口气,身上的官袍已湿了,身子也觉得发寒,而回家的路却愈发显得漫长。

    路上行人早已回了家,各家各户闭门而歇,连坊官也受不了这倒霉的天气,吆喝几嗓子后便钻进屋里避雨去了,路上空荡荡的显得萧条零落。

    踏着满地积水,张玄素又往前赶了一阵,不知不觉走到了崇义坊的坊门下,再拐过两个弯,走进一条巷子便到家了。

    雨如细丝,归家心切,张玄素的脚步不由加快了些,独自一人在雨中踯躅前行。

    意外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发生得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征兆。

    两个蒙面的大汉,还有两柄窄长的利剑,穿过缠绵的雨丝,无声无息朝张玄素的后背刺去,疾若闪电!

    *************************************************

    ps:李承乾派人刺杀张玄素,符合史实。

    没错,就是这么缺心眼。(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八章 雨夜刺杀(下)

    突兀的一剑刺向张玄素后背!

    无声无息,剑光若闪电,剑势如奔雷。

    剑尖直指背后中枢命门大穴,显然出手便存着要人命的架势。

    张玄素浑然不觉,举着油伞踏着碎步,双足小心地避开地上一洼洼的积水,背后的剑尖却离他越来越近。

    天空忽然一声炸响,闪电划破天际,巨大的动静令刺出去的剑尖短暂的一滞,接着继续往前刺去。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相碰,张玄素背后两名刺客愣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另一柄剑,雪亮的剑尖恰好点住此刻的剑刃,将那势如闪电的一剑击偏了方向,充斥天地间的杀意消散无形。

    张玄素这时也听到了动静,猛地转身,赫然发现两伙人执剑站在他身后,其中一伙是两个人,另一伙有四个,两伙人皆黑衣蒙面,互相举剑遥遥对峙着。

    张玄素这时终于发现不对劲,联想到刚才自己身后近在咫尺的金铁相碰声,顿时全明白了,指着两伙人惊怒道:“好个贼子,胆敢行刺朝官,尔等不怕诛族么!”

    两伙人没理他,这个时候彼此都很紧张,刺客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凝重且惊骇,平举长剑指着对方,似乎在震惊为何突然冒出另一股人马来。

    而另一方则淡定多了,四人蒙面,眼神平静如水,其中二人是郑小楼和方老五,另外两个是从一众李家部曲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击技高手。

    双方就这样一动不动,互相对峙,张玄素只是个读书人,却管不了那么多,见两伙人都不理他,不由愈发大怒,索性扯开嗓子喊叫起来。

    “来人!坊官武侯何在?此处有人行刺……”

    话没说完,张玄素只觉后颈一痛,然后软软倒在满是积水的地上,出手打晕他的竟是郑小楼。

    “聒噪!”郑小楼粗着嗓子狠狠骂了一声。

    整个世界清静了,两名刺客神情愈发紧张,其中一人也刻意粗着嗓子道:“尔等何人?敢坏我们的大事,不想要命了么?”

    郑小楼冷冷道:“你们要杀的,正是我们要救的。”

    两名刺客互视一眼,彼此传递了一个眼神后,忽然其中一人打了个呼哨儿,尖锐的哨音划破雨空,很快,从坊门附近的巷道中冒出十来个黑衣蒙面之人,飞快且无声地朝郑小楼等人包围而来。

    郑小楼等人一怔,觉得非常意外,只不过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居然出动了十多人,显然对张玄素这个人志在必除。

    不过郑小楼等人无所畏惧,还未等刺客们围拢,四人忽然暴起身形,骤然发难。

    一柄长剑,三柄横刀,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分别刺去,刺客们停下脚步,举剑横挡,一场恶斗就此展开。

    郑小楼的武力最强,然而压力也是最大的,对方似乎也看出了四人的底细,几乎分出了一半的人马专对付郑小楼一人,而郑小楼除了攻守之外,还要分心照顾躺在地上的张玄素,不使他被敌人下黑手,一时间顿觉压力倍增,难以周全。

    刺客们的身手几乎都不错,而且皆是凌厉凶悍的战阵技击招法,显然是从军伍中挑选出来的精锐,郑小楼这边除了他之外,方老五等人也是战阵招数,两拨人马如同两军对垒一般,全是以快打快,不留余力的死拼。

    与郑小楼对敌的有五人,这五人显然是高手,身法矫健灵活,出手必指要害,郑小楼左闪右避,可对方也不含糊,很快,郑小楼右肋下被划了一剑,接着后背也被劈了一道尺长的口子。

    方老五这边三人的压力相对较轻,见郑小楼有些扛不住了,当机立断,也打了个呼哨儿。

    精心布置好的截胡局面,李素当然不可能只动用四个人,随着哨音刚落,从暗巷的屋子里很快跑出十来人,原本呼叫援兵的决定权在郑小楼身上,只是郑小楼自尊心太强,性子又倔,受了伤也死活不肯叫援兵,方老五索性帮他做主了。

    随着十来名李家部曲的加入,刺客们顿时大惊,心猛地一沉,他们知道今晚行刺张玄素怕是不容易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自己这方的行动早已泄露出去,否则对方不会准备得如此齐备,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

    心境一乱,身手自然也乱了,趁着对方招式出现混乱之时,郑小楼猛地刺出一剑,正中一名刺客的胸膛,刺客发出一声闷哼,倒地而亡。

    另外的刺客见势不妙,果断决定后退,郑小楼等人紧追其后,卷杀而去。

    刺客们狼奔豕突纷纷逃窜,为首一名刺客却留在最后,为同伙们的逃命争取时间,郑小楼却不理他,与他虚应几招后,忽然身形一闪,从刺客身旁掠过,直奔逃窜的刺客们而去,几个冲跳之后,一名落单的刺客终于被郑小楼劈伤了腿,惨嚎一声倒地。

    郑小楼几步上前,先是一掌把他劈晕,然后掰开他的嘴,用手指在他嘴里的牙齿间摸索,很快摸出一小颗镶嵌在牙齿里的毒药,随手扔掉后,朝后面一挥手:“绑了!”

    为首那名刺客见已无力回天,不由暗叹一声,拔地而起,飘然遁去。

    李家部曲们背起张玄素,方老五却慢吞吞的上前,朝那名倒霉的刺客看了一眼,笑道:“逮了个小虾蟹有啥用,你咋不逮那个为首的?”

    郑小楼擦拭着剑上的血,淡淡地道:“为首的通常是死士,就算逮住了活的,也从他身上挖不出东西,这种小虾蟹若是把他嘴里寻死的毒药去掉,反倒容易撬开他的嘴,五叔,战阵对敌您是行家,不过这审刑问讯,您可不如我。”

    方老五也不生气,憨厚地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学到老活到老,我除了这一身傻把式,一辈子白活咧……”

    短暂的交锋,说来话长,实则只有两炷香时辰便定了胜负,不过终究还是闹出了动静,打斗声惊动了崇义坊的坊官,李家部曲打扫战场时,坊官已躲在屋子里敲起了锣,一时间坊门内外喧嚣不已。

    郑小楼和方老五互视一眼,非常有默契地收起兵器撤离,在氤氲的雨雾里,众人背着张玄素和被擒下的刺客,身影消失在绵绵的秋雨中。

    ***********************************************************

    东宫。

    正殿后院的花园阴暗角落里,齐刷刷跪着十名刺客,个个身上带伤,伏地跪在李承乾面前请罪。

    李承乾脸色铁青,眼神里布满了恐惧和惶然。

    他没想到十拿九稳除去一个仇敌的行动居然会失败,不仅人没死,自己这方还死了一个,被人活捉一个,可谓折戟沉沙。

    “十二个人,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居然失败了,嗯?”李承乾语气冷森,面色阴沉。

    为首的刺客正是李承乾的贴身禁卫刘徽,刘徽伏地颤声道:“殿下饶命,小人原本按事先预定的计划在崇义坊前伏击,只是小人刚出手,便被人横截住了,对方也有十来人,人皆黑衣蒙面,不知相貌,但为首两人身手颇高,而且大部分皆是战阵击技的招数,他们必然有过当府兵的经历,并且都是高手,那帮人出手便将张玄素救下,我等苦战许久,无法胜之,又担心惊动坊官武侯和巡城禁军,小人只好决定撤离……”

    李承乾瞳孔如针尖般骤然缩小:“这股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何方人马?你们看得出来吗?”

    刘徽摇头:“看不出,只知应是府兵出身,肯定上过战阵,殿下,小人奇怪的是,明明是隐秘的行动,为何对方仿佛知道我们的底细,在我们即将击杀张玄素时恰到时机地出来拦阻,等于他们在原地设好了圈套等着我们来钻,与其说是我们伏击张玄素,还不如说是他们伏击了我们,殿下,此事行动之前恐怕已泄露了……”

    李承乾怒道:“面授机宜之时正在这个花园里,只有你我二人,还有谁能泄露出去?刘徽,是不是你灌了几口黄汤便说与外人知了?”

    刘徽吓得浑身一颤,伏地磕头道:“小人敢拿全家老小性命担保,此事小人对外人一字未曾提过,自殿下授意之后,小人也一口酒都没喝过。殿下明察,泄密之人绝非小人!”

    李承乾通红着双眼,恶声道:“还能有谁?还有谁胆敢坏孤的大事!”

    十名刺客伏地垂头,不敢吱声。

    良久,李承乾长叹道:“成败自有天定,怪不得你们,刘徽,你们辛苦了,且下去歇息吧……记住,此事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尔等必有杀身之祸,孤也保不得你们了。”

    刘徽等人急忙应是,三三两两起身行礼后离去。

    李承乾仍呆呆地站在花园里,神情阴晴不定。

    身后的枝叶传来簌簌的抖动声,李承乾似乎知道身后是什么人,头也没回地道:“去,将这十人全数灭口,一个不留。”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是。”

    “还有,马上传出消息,东宫属臣张玄素遇刺,对外说有人谋害东宫属官,欲对太子不轨,马上备车马礼品去张玄素府上,代我慰抚他,并派出东宫禁卫四处搜寻刺客下落,做个样子出来。”

    “是。”

    身后的声音已消失,李承乾独自站在花园里,身躯忍不住剧烈颤抖。

    能否瞒天过海,他也不清楚,只是到了此时,他也明显感到,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铺天盖地朝他头顶罩落,无可逃脱。(未完待续。)

第六百五十九章 决意易储

    究竟是谁,泄露了原本应该是天衣无缝的秘密行动?

    这个问题渐渐成了萦绕李承乾心中最大的疑团。

    理论上,东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李承乾早就知道,东宫不是他这个太子的东宫,而是父皇的东宫,东宫里所有服侍他的人,从属官到宦官宫女再到禁卫,里面都充斥着父皇的耳目眼线,太子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指掌之中。

    可是那一日李承乾布置行动时,刻意避开了东宫所有人,把贴身禁卫刘徽叫到花园隐秘处,悄声面授机宜,按理说,此事不可能泄露。

    然而事情的结果却狠狠扇了他的脸,张玄素被救,己方一人死一人被俘,可以说彻底失败了。很明显别人布好了圈套等着他去钻,刘徽这个人李承乾是信得过的,这些年身边的贴身禁卫都对李承乾死心塌地,刘徽没有理由在这个关口出卖他,由此可见,那日花园布置行动时,定然有第二个人听到了。

    李承乾很想把这个人揪出来,然后碎尸万段。

    …………

    第二天一早,长安满城风雨。

    东宫属臣张玄素被刺杀之事传扬开来,东宫首先做出反应,不但有宦官拎着重礼登门,代太子殿下问候张玄素,而且东宫的禁卫们也倾巢而出,四处搜寻形迹可疑之人,煞有其事地将神色慌张的人拿下,绑送雍州刺史府审问。

    接着又有传言说,某皇子觊觎东宫之位,暗中派人行刺东宫属官,意图断太子之臂膀,以孤太子之处境,至于人人口中相传的“某皇子”是谁,稍知内情的人了然一笑,心知肚明。

    这下雍州刺史府热闹了,从上午开始,不断有东宫禁卫从长安街上逮了人进来,一时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刺史府门前跪满了一长排,喊冤声惊天动地。雍州刺史平白遭次横祸,抹着满额头的冷汗,不想搭理都不行,禁卫逮人来时传了太子的谕令,命刺史严加审问,一定要揪出刺杀东宫属臣的真凶,为左庶子张玄素报仇。

    不仅如此,魏王李泰也无辜躺枪。

    大家口中说的“某皇子”,除了他还能有谁?作为争夺太子之位的超级种子选手,刺杀东宫属臣这种事,当然很符合这位种子选手的风格,除了他还有谁能干得出?

    李泰听到满城流言后悲愤极了,躲在王府里跳脚大骂李承乾卑鄙。

    我确实想把你推下去,也确实见不得有人辅佐你支持你,可是……我怎么可能干得出这种一看就露馅的蠢事?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何况我这个饱读诗书智谋超凡的名流雅士?李泰深深觉得这个流言不仅愚弄了大众,也侮辱了自己的智商,然而流言越传越厉害,李泰却辩无可辩,主动出头辩解,反而有越描越黑之嫌,只好躲在王府里骂街,憋屈极了。

    不得不说,李承乾反咬的这一口咬得很狠,不但把自己的嫌疑摘出去了,而且还反过来坑了魏王一把。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李承乾终究还是失算了。

    他没算到张玄素的反应。

    张玄素看似文弱,但绝不可欺。早在贞观四年便是跟李世民在朝堂金殿上面对面顶嘴骂街的狠角色,连皇帝都不怕的人,还怕一个太子?

    昨夜事发之后,张玄素被救下,郑小楼将他送回府后,又安排了几个人守在张府前门后门附近,直到天亮才离开。

    张玄素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回府仔细一琢磨,便清楚了刺杀他的人究竟是谁。

    他这辈子得罪的人不少,但敢派刺客杀他的人,委实不多,或许,只有那么一两个,如果再联想到最近他告了太子的状,害太子被打断了一条腿,谁是幕后主谋自然呼之欲出了。

    更何况……当夜被刺之时,救他的那伙人还活捉了一名刺客。

    刺客原本是死士,一旦事败便断然咬毒药自杀的那种,但前提是有毒药可嗑,郑小楼捉住他后第一时间便把他镶在牙齿里的毒药卸了出来,然后五花大绑,严刑拷打,一个无法寻死的死士落在变态郑小楼手里,开始时委实充了半个时辰的好汉,只不过郑小楼刑讯的手法太痛苦太变态,一样一样尝了四五种后,死士也受不了了,痛痛快快全招了。

    郑小楼把刺客拎到张玄素面前,死士垂头丧气招供了一切,然后郑小楼将刺客扔给张府的家丁仆人,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人证物证俱在,张玄素出离愤怒了。

    他没想到太子对他竟然已恨到欲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天地可鉴,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大唐社稷!

    关着房门大哭一场后的张玄素,恰好遇到大早上过来慰问压惊的东宫宦官,张玄素一愣之后马上明白了李承乾的意图,不由勃然大怒,下令将礼品和宦官扔出门外,接着张玄素穿戴好朝服,在家仆的陪同下来到太极宫,面朝宫门伏地跪拜,大哭失声。

    剧情徒然反转,风声马上传开,原来刺杀张玄素的刺客竟是东宫太子指使!

    长安城的市井百姓们太幸福了,这一个个令人始料未及的新鲜话题,这一桩桩剧情颠过来倒过去充满悬念和高.潮的反转剧情,还有那一条条不停争夺榜单的热门头条……

    贵圈太乱,百姓们真是为大唐的权贵圈操碎了心啊。

    …………

    长安百姓津津乐道,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朝堂却被张玄素这么一搅和,彻底震惊了。

    张玄素跪在李世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述说着昨夜遇刺的险状,身后是那名被活捉的刺客,铁证如山,此案坐实。

    李世民面无表情,直到张玄素说完后,又亲自审了刺客几句,刺客原属太子左率卫麾下的一名校尉,身份已坐实,基本已能肯定太子的嫌疑跑不了了。

    打发了张玄素后,李世民独自坐在大殿内,神情阴沉,目光森然。

    一言不发坐了许久,李世民忽然下令,召见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徵,李靖等重臣甘露殿觐见。

    众臣到齐后,李世民将刺客的供状扔给他们。

    众人一一传阅过后,神情顿时变得很精彩。

    长孙无忌一阵愕然,房玄龄白眉一挑,复又如常,而魏徵却怒而拍案,第一个发飙了。

    “左庶子少詹事素有‘半师’之名,太子殿下胆敢杀师,大逆不道!”

    李世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魏卿以为,何以处之?”

    都是相处多年的君臣,一个个知根知底,李世民的表情虽然看不出端倪,但今日他把大家叫到一起,还把太子做的这桩丑事拿出来给大家展示,本身就是在表达一个很强烈的信号。

    李世民意欲易储!

    只是这话不能由他本人说,因为立长不立幼的规矩是他定的,他不能自己打脸。所以把这几位重臣叫过来,本意是要让他们主动说出口。

    魏徵眼皮一跳,虽然老人家惯来以直谏闻名于朝,但他可不是蠢货,能混到当殿骂昏君还能令李世民引为正衣冠之镜的地步,足以证明魏徵做人并非一贯耿直,大多数时候是识得利害的。

    什么是“利害”?就是在讨论太子储君这种敏感大事时,最好别乱说话,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一旦表明了易储的念头,则代表自己已公然宣称站队了,以后朝局若有变化,自己这个公然站队的人第一个没好下场。

    于是魏徵心念电转之后,悻悻一哼,重重地坐了下去,不发一语了。

    李世民目光一转,望向房玄龄:“玄龄可有高论?”

    房玄龄做宰相多年,贞观朝内外事皆因他而打理得妥妥帖帖,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无可挑剔,但是做官却有些油滑,尤其事关大唐未来国君之事,更不敢轻易表态。

    “这个……陛下是否查实了?”房玄龄捋着长须谨慎地问道。

    李世民点头:“朕亲自问过,已查实了,确是太子所为。”

    房玄龄一滞,这话不好往下接了,沉吟半晌,只好拱拱手:“太子殿下终归是陛下的嫡子,臣想问问陛下的意思。”

    李世民脸有点黑。

    一个问题踢皮球似的踢过来踢过去,那句大家都想说却都不敢说的话,众人聚在一起半天都没个表态。

    李世民恨恨瞪他一眼,随即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苦笑,躲都躲不过去啊。

    “陛下,臣附议玄龄兄所言,终归是陛下的嫡子,臣想先知道陛下的意思。”

    李世民叹了口气,好吧,又被踢回来了。

    转眼再望向李靖,李世民索性问都懒得问了,自从李靖平了东.突厥而被人参劾后,便主动辞了军权,交卸了职务,对外宣称闭门谢客,多年不改其规矩,做人做事比贞观初年时小心谨慎多了,这种重大的问题,李世民猜都猜得到,李靖不但会把皮球踢回来,甚至把皮球踢飞与太阳肩并肩。

    懒得跟这帮老杀才斗心眼了,李世民索性直言道:“都想知道朕的意思,那么朕告诉你们,太子这几年多有丧行失德不法事,并有昏君庸君之气象,此人将来若即朕之位,恐非社稷之福,所以朕决意……”

    众人顿时直起了身,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都在等着李世民接下来的话。

    李世民缓缓看了众人一眼,一字一字道:“朕决意……废黜太子,另立东宫!”

    明知李世民会说出什么话,可真的说出口了,众人仍感到一阵震惊。

    看着众人呆滞无神的表情,李世民沉声道:“众卿可有异议?”

    众人仍不说话。

    等了一阵后,李世民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众卿可有异议?”

    终于,长孙无忌开口了,捋着青须犹豫片刻,道:“陛下,这个决意……是否有些仓促?”

    李世民眼皮都不抬:“劣迹甚多,不配为君,此为众所周知之事,朕只顺天意,应民情,何来仓促之说?”

    长孙无忌叹道:“太子殿下纵有万般不是,可终究是陛下的嫡长子,仅这个身份,就不能轻言废黜,废黜嫡长子而另立东宫,无疑给了大唐的门阀,士子和民间他们攻讦陛下的绝佳借口,废长立幼,是为大乱之源,陛下,请三思啊。”

    长孙无忌说完,魏徵和房玄龄等人纷纷点头。

    李世民冷笑:“朕已三思了好些年了,从贞观九年以后,太子所言所行大变,常有失德之举,朕一忍再忍,可他却变本加厉,诸卿,一个这样的人,若将来当上皇帝,你们能想象他会对大唐社稷造成怎样的毁害吗?那是倾国之祸!”(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060/ 第一时间欣赏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 作者:贼眉鼠眼所写的《贞观大闲人》为转载作品,贞观大闲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贞观大闲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贞观大闲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贞观大闲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贞观大闲人介绍:
大唐贞观,天下靖平,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李靖北击突厥,太宗东征高丽,兵锋之盛,威服四海。待从头,重整旧山河。功臣画像前,李渊拨弹琵琶独怅然,凌烟楼阁上,李世民大醉翩翩舞春风。 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意气风发的年代里,长安古都外,一位粗衣陋衫的少年郎看着落日余晖里的皇城,露出了笑容……贞观大闲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大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