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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贼眉鼠眼     贞观大闲人txt下载     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三章 错综关系

    追根究底,野兔是罪魁祸首,是它把堂堂吴王殿下引入万恶的深渊,然后一边啃着青草,一边哼着愉悦的歌儿蹦蹦跳跳跑远……

    很好奇啊,给吴王殿下制造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那只可爱的小兔兔有没有反省过自己?

    “兔呢?”李素没头没脑忽然问道。

    “啊?”李恪茫然看着他。

    “那只野兔呢?”

    李恪很无语,咱俩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当然跑了,难道你以为我还有闲心去捉它?”李恪的俊脸有点扭曲。

    李素咧咧嘴,神情颇惋惜。

    其实兔肉有很多种做法,红烧清炖两相宜……明让金吾卫的弟兄们帮帮忙打两只。

    挠挠头,李素正色道:“先请吴王殿下见谅,此事下官已遣人上奏太极宫了,陛下曾有过严旨,火器局方圆任何风吹草动必须上奏,否则治以重罪,而吴王殿下今日真是……你被金吾卫将士发现时离火器局仅距一里,下官不得不上奏了,毕竟金吾卫众将士和火器局上下同僚都知道了此事,瞒都瞒不住。”

    李恪倒是颇通情理,垂头丧气点头:“我知道,我不怪你,今日……今日真不知犯了哪路凶煞,稀里糊涂的闯到这里了,我亦知隐瞒不住,只求李贤弟一件事,来日若父皇召见,让你详述始末,还请贤弟一定为我美言,我……真是无意的啊!”

    “一定一定……”李素的回答有点敷衍。

    这事说来有点严重,这两年来太子荣宠不减,而李世民又莫名其妙对魏王李泰表示出极大的宠溺,朝野和民间本就议论纷纷,如今吴王李恪又非常诡异地闯进了被列为大唐极度机密的军事禁地,而且直到一里开外时才被发现。这事还真说不清楚了,谁知道这位皇子殿下怎么闯进去的?谁知道他闯进去到底是追兔子还是别有所图?

    李素只是个小人物,他没有资格扯进这么可怕的漩涡里,所以最好离它远一点。

    “吴王殿下,事情说清楚了,殿下是不是该回府了?”

    李恪显然也怕极了。索性耍起了无赖,两腿交叉一盘,哭丧着脸叹道:“我不走了,我就住在这里,父皇的旨意没到之前,我一步都不离开,父皇若一直没有旨意,我……我……”

    李恪说着忽然嘴一咧,哭道:“我就死这里算了!”

    李素想笑。见李恪哭得伤心,又觉得不太礼貌。

    回想一下这座营帐四周的环境,嗯,聚风藏气,鱼跃鸢飞,山脉起伏逶迤,潜藏剥换,却是绝佳的风水宝地……这家伙不会是看中了这里的风水。特意来寻死的吧?

    “殿下勿忧,真不是大事。如实解释陛下必不疑你,下官也会尽力在陛下面前为你转圜开脱。”

    李恪闻言这才稍敛忧虑,止住了哭声。

    想开了,心情索性也放开了,反正只等李世民宣判就好,李恪使劲一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有吃的吗?我饿了,还有……上次在程家喝的那种五步倒,也弄点来,我……”

    李恪忽然悲从中来,眼中又蓄满了泪水。哽咽道:“若能大醉而死,倒也不枉人世一遭……”

    李素赶紧点头,来者是客嘛,要什么满足什么。

    “殿下还想吃点什么?”

    “兔子肉!”李恪目光突然变得很凶狠,咬牙切齿地道。

    李素高兴极了,就冲这个爱好,他决定真的帮李恪美言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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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王李恪果真住在火器局十里外的金吾卫营帐里不走了。

    不仅如此,他还派了人进太极宫解释,说此举只为辩明心迹,以证清白。

    然而玄妙的是,直到第二天下午,太极宫也迟迟不见有旨意宣召李恪进宫解释,也没有宣召火器局或金吾卫的任何一个人进宫,李世民仿佛完全把这件事忘记了似的,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反应反而是最可怕的反应,连李素都察觉到不对劲了,李恪的脸色愈发苍白,整天坐在营帐里一动不动,王府卫士好心拉他出去晒晒太阳,一碰他就杀猪般的嚎叫,反正死活不肯走出营帐一步。

    李恪不肯走,李素自然也不能走,作为火器局最高领导,吴王眼下的精神状态又很不好,若他出了什么事,李素该倒霉了,于是只好留在火器局过夜。

    第二天大早,李素依礼拜见了吴王后,回到火器局准备睡个回笼觉,许敬宗一脸怒意走来。

    “监正大人,杨砚那老匹夫……太过分了!”许敬宗劈头就是一句。

    李素好奇地看着他,能让好脾气的许敬宗骂出“老匹夫”这个字眼,杨砚一定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缺德事。

    “杨监丞咋了?”

    许敬宗愤怒一哼:“今日下官想看看火器局的帐簿,算一算户部拨银所余几何,找杨监丞要帐簿,谁知那老匹夫竟说此乃吏部交给他的职司,帐簿任何人不得查看……”

    李素眉头皱了起来:“火器局的帐簿是杨监丞管的?”

    许敬宗满脸怒意瞬间化作深深的无奈,非常无语地看着李素。

    身为最高领导,居然连管帐的人都不清楚,你不羞吗?

    “监正大人,这杨老匹夫管的事情不少,除了帐簿,他还管火器局里的文吏和工匠,监丞以下人员他皆有任免权……”

    李素脸色有点难看了,一个单位里最重要的财务权和人事权竟被拿捏在这个老匹夫手里,他这个最高领导算什么?

    阴沉着脸看着许敬宗,李素语气有些不善:“你是少监,官职比他高,眼看他掌握如此大权而不管?还有,区区一个监丞,吏部为何授他如此重权?”

    许敬宗脸色也很难看,顿了片刻,迟疑地道:“监正大人或许不知,这杨砚是贞观三年的进士,众所周知,考进士前是要投行卷的,杨砚当年的行卷……投到了长孙无忌的府上,而长孙无忌收了他的行卷,……长孙无忌在贞观元年曾任过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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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忍无可忍

    许敬宗的话弯来绕去有点复杂,李素听完后梳理了许久,才明白话里的意思。

    用直白的话来说,杨砚之所以在火器局人五人六,是因为他有后台的,他的后台是位了不得的牛人,长孙无忌,这位牛人还当过吏部尚书,所以给了杨砚这么大的权力,所以为了大家以后在官场上能继续顺风顺水,再有脾气也不能抽这家伙。

    李素暗暗吃惊,他没想到杨砚的后台这么大,这年头投行卷的潜规则,哪家权贵接了行卷,这人便是那家权贵的门下,杨砚倒是认得准,居然投到长孙无忌的府上,而长孙无忌居然也接了他的行卷。

    说是党羽也好,说是门阀势力也好,总之,杨砚的来头不简单。

    当然,并不是冠上“党羽”的名字杨砚便成了坏人,坏人没这个胆子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好大喜功,朝堂里当官的人,永远不能用好人或坏人去简单的定义他。

    李素自然没那胆子敢跟长孙家掰腕子,说来也是封了爵,也被李世民格外青睐,但并不等于李素就有了免死金牌,长孙无忌若想弄死他这个十多岁的少年郎,大抵跟捏死一只臭虫……一只可爱的小兔兔一样容易。

    很烦恼啊,堂堂火器局一把手监正,竟对一个比自己足足低了两级的下属生了忌惮之心,李素顿时有一种手脚被束缚住的感觉,很不痛快。

    “抽他啊!你怎么不抽他?”李素愤怒且期待地盯着许敬宗:“去抽他,当是我授权的。”

    “啊?这……”许敬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显然,老许也没这胆子。

    李素对他很失望,坏人就是坏人。无法指望他不畏强权。

    语气不太和善了,李素瞪了许敬宗一眼,没好气道:“不敢抽他你到我这里来做甚?”

    许敬宗尴尬地朝他笑笑。

    李素立马读懂了他的笑容。

    和他的想法一样,许敬宗也在强烈期待李素去抽杨砚……

    心机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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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器局里忙了一整天,快到傍晚了,李素收拾好了屋子。出门再去看望了一下吴王李恪,可怜的孩子仍待在营帐里一动不敢动,吃喝拉撒全在营帐里解决,脸色越发苍白了,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为两天没见太阳。

    李素由衷对他感到同情,同时也对大唐的宫闱越发敬畏莫名。

    一件在他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竟能将一位皇子吓成这副德行,大唐的皇权像块烧红的木炭,谁沾谁烫手。当初玄武门事变,李世民对兄长和弟弟痛下杀手,时隔十一年,他心中的阴霾仍旧挥散不去,所以一切跟皇权有关的东西,都成了他的禁脔,任何人都不许触碰,因为这是他付出了残杀手足的恶名后换来的东西……跟初恋一样弥足珍贵。

    …………

    第二天。李素刚跨进火器局大门,事情来了。

    火器局的另一名监丞陈堂惴惴不安地找到李素。禀报了一件事。

    前日李素配好火药后,许敬宗命人称了重,李素和许敬宗算了一下,大约能造四百个震天雷,于是许敬宗给工匠们下了指令,四百个震天雷务必保质保量做好。

    “保质保量”的意思是。质量要好,点燃了扔出去能炸死人,而且数量也要刚好,不能少,也不能多。

    火药这东西填塞进小陶罐里。填多少分量能产生杀伤力,早在松州时李素便已精确计算过,陶罐里火药太多了不行,威力太大会误杀己方将士,火药太少也不行,太少的话不能管它叫震天雷,顶多算个大炮仗,除了听个响,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

    而陈堂禀报的事情却有点荒谬,昨晚杨砚擅自改了生产计划,同样分量的火药,竟要求工匠们造出八百个震天雷,足足翻了一倍。

    李素听完想笑,报效国家的初衷是好的,值得赞颂的,谁都希望大唐的将士们能多分到几个震天雷为陛下开疆辟土,但是事情却干错了,只能造四百个的火药变成了八百个,李世民得到的不会是震天雷,而是八百个大炮仗,指望它们攻城破寨是不可能了,结婚出殡倒是能派上用场……

    “是杨监丞的主意?”李素皱眉问道。

    陈堂垂头恭声道:“是,下官却拿不准减少火药分量后会不会造出废次品,故而才来问监正大人。”

    李素脸色有点阴了:“去把杨监丞叫过来。”

    杨砚来得很慢,李素坐在屋子里差点睡着时他才姗姗来迟。

    “见过李监正。”杨砚潦草地行了礼。

    李素勉强自己露出尽量和善的笑容:“杨监丞辛苦,请坐。”

    “不了,火器局里很多事情忙,下官无暇闲坐。”杨砚拒绝得硬邦邦的,而且有指桑骂槐的嫌疑。

    李素的笑容有点僵硬了:“如此,本官开门见山了,听说杨监丞昨晚改了震天雷数目?”

    杨砚理所当然点头:“火药用料很贵,耗费的皆是国帑民脂,下官认为足够造出八百个,为何监正大人只造四百个?”

    有后台的人不能得罪,李素只好耐心解释:“震天雷是我所创,一个震天雷里该填装多少火药才能对人畜有杀伤力,只有我最清楚,当初松州之战时,我已精确算过,每个震天雷里的火药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则不是误杀己军将士,就是毫无用处的废物,杨监丞将数目改成八百个,你有没有想过若这八百个震天雷根本无法伤人,咱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杨砚执拗地摇头:“下官见识过震天雷,只要填装了火药就一定能伤人,下官以为四百个能伤人,八百个亦能伤人,既如此,为何不造八百个?监正大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户部今年仅只拨银四千贯,购置火药用料和陶罐便要花去大半,听说监正大人还有意召几个铁匠,以后陶罐改成铁罐,如此,火器局的用度更是捉襟见肘,每一文都要算计着用,关于造震天雷,能省的尽量省下,亦是臣子报效君上和黎民的一番美意。”

    李素苦笑:“杨监丞忠心可嘉,可是……八百个震天雷造出来真是废品啊,若杨监丞不信,不妨让工匠造出一个,咱们去试试效果?”

    “不用试,每试一个也是浪费国帑,四百个能伤人,八百个一定也能伤人,火药多少之说,殊为可笑,一滴鸩毒能致人死地,为何非要耗费十滴?火药亦如是。”

    李素深吸气,这种人,怎么跟他讲道理?他比程咬金更难对付,程咬金至少能够明明白白摆出不讲道理的嘴脸,让别人索性不费口舌,而杨砚,摆出的却正是讲道理的嘴脸,然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歪理,而且非常固执,完全无法说服。

    李素耐心不多,每天来火器局应差也好,在家悠闲度日也好,只想活得不那么累,而火器局里多了一个杨砚,李素只觉这几日自己仿佛被老天调整了游戏难度似的,过得特别辛苦。

    “杨监丞,本官觉得……你实在不适合待在火器局里。”李素的笑容渐渐冰冷,他的耐心已被耗光了。

    杨砚两眼一瞪,浑身冒出一股莫名的气势,冷笑道:“下官乃中书省吏部所指派,李监正若想罢我的官,恐怕没那么容易。”

    “不罢你的官,这样吧,你把火器局帐簿移交给许敬宗,今日起,火器局的帐簿和文吏工匠人等,皆由许敬宗而决,杨监丞你辛苦一下,火器局后方的校场和靶场仍在建造,便烦杨监丞去监工吧。”

    杨砚楞了一下,接着大怒:“李素,尔欲架空我?”

    李素顿觉好笑:“本官乃统领火器局大小事务的监正,安排属官做什么事,自有本官的道理,何来架空一说?火器局方圆之内,所有的权力都是我的。”

    “莫说这些空话,我早看出来了,你这是排除异己,从此一手遮天,我乃吏部指派七品监丞,黄口小儿,只不过运气好,造出了火药一物,何德何能欲掌国之利器?”

    吵来吵去,这句话才终于道出了杨砚的心思。

    不错,杨砚一直看不起李素,一个十几岁的娃子当他的上司,他不服气,他觉得丢脸,于是李素上任第一天开始,杨砚便将火器局里的大小权力一把抓在手里,财权也好,人事任免也好,全由这个七品的监丞说了算,平日见了李素,态度也很淡漠,这些举动都能用两个字概括,“蔑视”。

    李素脾气很随和,之前确实也没怎么对火器局上过心,有人愿意管事自然随他去,反正谁都没胆子敢把他这个陛下御封的监正赶下台。

    然而,今日,此刻,李素终于被激怒了,来到这个年代,凡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他,今日却如久寂的火山忽然爆发,一发而不可收拾。

    “杨监丞,你信不信,我这个黄口小儿敢抽你,而且抽得很重……”李素朝杨砚咧嘴笑,露出两排森森的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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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冷静屠夫

    杨砚是进士,杨砚是朝官,杨砚的靠山是长孙家族……

    杨砚是什么都好,都不能阻止今日李素抽他。

    李素真为自己的宽容胸襟而感到骄傲,第三次了,这一次绝不再原谅。

    杨砚气笑了:“我大唐立国二十载,可从没有上官责打属官的先例,我乃贞观三年进士,正经的朝官,抽我?你可以试试。”

    李素很认真的点头:“我真想试试。”

    使劲一拍瘦弱的胸膛,杨砚难得地发出一阵豪迈的大笑:“果然是名满长安的少年郎,来,抽轻了算你徒有虚名!”

    李素也笑,笑得比杨砚更大声:“既然你有如此爱好,本官一定满足你。”

    二人相视大笑,笑着笑着,二人同时收声。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二人的目光冰冷对视,在半空中碰撞出小小的火星,终于,空气被引爆了。

    “来人!”李素忽然大吼。

    两名火器局的差役站在玄关前抱拳。

    “将杨砚拖到前院去!”李素指着杨砚道。

    两名差役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却不敢上前。

    杨砚哈哈大笑:“不用烦劳,我自己去。”

    说罢杨砚起身,大步走向前院,动作很潇洒,背影很飘逸,围个围脖就更神似走向刑场的革命党了。

    …………

    火器局的建筑格局并不大,后面的工坊才是占地最多的建筑,前院则显得颇为逼仄。

    杨砚已走到前院站定,含笑冷冷地注视着李素。

    四周围了不少文吏和工匠,密密麻麻数十人挤在窄小的院子边缘,人人吃惊地看着李素和杨砚。从消息灵通人士口中打听到火器局监正大人居然要责打杨监丞,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

    十来名差役手中握着军棍,迟疑地站在杨砚身后,他们神情惶恐,一脸苦相。

    李素看着冷笑不已的杨砚,越看越觉得那张脸很讨厌。

    “查。火器局监丞杨砚跋扈专横,违命孤行,屡犯上官,今日本官明正典刑,责令杖击十记,以儆效尤!”

    杨砚大笑:“好,我便睁眼看着,看你黄口小儿怎样责打朝官!”

    李素嘿嘿冷笑数声,暴然喝道:“打!”

    差役手执军棍。却无一人敢上前,杨砚是官,而他们只是不入流的差役,谁敢打朝廷命官啊?

    李素身后传来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许敬宗踉踉跄跄赶来。

    “监正大人,这……怎地闹成这样?打不得啊……”许敬宗到底顾忌李素的面子,凑在李素耳边焦急地劝道。

    “我真想知道,今日我抽了杨砚之后有什么后果。”李素皮笑肉不笑地道。

    “监正大人。这杨砚真打不得,别忘了。他与长孙家……”

    许敬宗劝到一半忽然住了嘴,因为他看到李素扭过头,微笑地看着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目光中的冰冷和决绝告诉他,这个杨砚。他今日抽定了。

    然后,许敬宗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世人眼里的李素,他治过天花,作过绝世佳诗。酿出过美酒,发明过活字印刷术,献过推恩国策,也造出了令吐蕃伤亡数万的震天雷……

    李素做过的一切,在知情的圈子里悄悄传开了名声,然而,世人却似乎忘了他还做过一件事,——他亲手杀过人,而且杀的还是两个壮汉,无论出手的时机还是部位,皆可知其人心性何等狠辣。

    这样一个人,今日若铁了心要抽杨砚,谁能拦得住?

    许敬宗长叹口气,他不打算劝了。

    差役握着军棍,却迟迟不敢迈出一步,李素的命令看来他们是不打算执行了,不执行顶多丢了饭碗,但若执行了,丢的可能是吃饭的脑袋。

    李素叹气,看来今日还得自己动手了。

    几步跨上前,劈手夺过差役手中的军棍,李素高高扬起,在众人惊愕慌乱的目光注视下,军棍带着骇人的呼啸声,横落在杨砚的背脊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响。

    杨砚被抽得一个踉跄,发出痛苦的闷哼,转过头看了李素一眼,那一瞬间,杨砚眼中布满了不信与愕然。

    他没想到,李素这黄口小儿居然真敢抽他。

    又一声呼啸,第二记军棍落下,重重砸在杨砚的背脊上,李素没留任何力道,而是运足了力气,杨砚终于承受不住,发出痛苦的哀嚎,身躯软软倒地。

    李素浑然不觉,第三记军棍裹挟风雷之势继续落下,然后第四记,第五记……

    毫不留情的军棍下,杨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不停打滚。

    李素目光冰冷,像一个冷静而疯狂的屠夫,一任屠宰的动物在自己脚下惨叫哀嚎,落下的每一棍仍旧那么的坚定,那么的冷静,连每一棍的力道都是那么的一致。

    不知不觉,十记军棍打完,杨砚横躺在地上,连呻吟都没了力气,全身不停地痉挛,裸露在外的手臂布满了一条条青肿淤血印记。

    李素微微有些喘息,该锻炼了啊,这点运动量就累得不行了……

    懒得垂头再看杨砚的下场,人性就是这么直白的东西,任你平日怎样一副不畏强权,誓与黑恶势力斗争到底的架势,棍子落到身上,惨叫声不比懦弱者小,甚至更大,种种所谓的正义形象被强权和暴力涂抹之后,只会愈发可笑和悲哀。

    缓缓环视四周的人群,众人皆敬畏地看着他,不但不敢与李素的目光接触,李素目光所及,人群甚至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很好,气也出了,该教训的人也教训了,顺便还立了威,这顿抽非常值得,而且非常有必要。

    扬手指了指站在人群中讷讷不敢言声的陈堂,李素忽然露出了和煦的微笑:“叫两个人把杨监丞抬去屋里,再去长安城里请个大夫来瞧伤,给杨监丞买点增补的汤药和肉食,嗯,顺便把杨监丞管的帐簿拿过来,别担心花钱,从今日起,火器局里的帐由本官管了,快去,叮嘱杨监丞好好养伤,身体最重要……”

    陈堂吓坏了,呆呆地看着李素由凶神恶煞的屠夫突然变成了一副关怀下属的嘴脸,陈堂感到很害怕,实在很不适应突然转变的画风……

    ……监正大人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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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宣召进宫

    杨砚被抬回了屋里,他受伤很重,李素下的手自然自己最清楚,没一两个月下不了床。

    其实算是手下留情了,李素终究没敢把他打废,毕竟是官,若李素心性再狠毒几分的话,一定要效法明朝的廷杖,不仅要打,而且要脱了裤子朝他那又白又嫩的屁屁打,打完不死是运气,残废也是正常。

    暗暗再佩服一下自己的仁慈,李素的心理得到了满足。

    杨砚被抬走,许敬宗凑了上来,看李素的目光跟往常不一样了,他的目光和大家一样,也多了几分莫名的敬畏。

    “监正大人,……您与杨监丞到底因何事而争执?”

    李素叹气:“还不是因为你……”

    许敬宗脸色刷地白了:“……我?”

    “啊,昨日你不是向我告杨砚的状么?我今日找他谈了一下,说你以后不要欺负许少监了,人家长得那么英俊,你长得那么丑,有什么资格欺负他?要欺负也是我欺负,杨砚不服气,我就说今日我必须代许少监好好教训你,于是我就抽他了……”

    许敬宗脸色由白转青,转换得非常自然,毫无ps痕迹……

    “监正大人……这,不是这样的啊,我没……”

    李素分明看见许敬宗额头冒出了一颗颗冷汗。虽然也是秦王府旧部,但长孙无忌他也招惹不起的。

    “哈哈,逗你的……”李素重重一拍许敬宗肩膀。

    许敬宗如同充气娃娃徒然被放了气似的,整个人迅速泄了下来,透着一股子受惊吓后的虚脱,然后悄悄转过身去,……遮遮掩掩抹去眼角的泪。

    吓哭了?

    李素有点内疚。中年老帅哥也有一颗少女般晶莹且脆弱的玻璃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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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杨砚算是比较冲动的决定,其实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杨砚除了固执一点,擅权一点,孤傲一点,对他这个顶头上司不够尊重等等……

    好吧。李素冷静下来后得出了结论,刚才的冲动很正确,一点也不算冲动,简直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为自己的杀伐果决点个赞。

    既如此,就不后悔了,至于抽了杨砚会不会得罪长孙无忌,李素管不了那么多,少年封爵。官职加身,上天赐予的得意春风,若是前怕狼后怕虎,岂不辜负了大好少年时光?

    …………

    抽了杨砚两个时辰后,宫里骑马来了一位宦官,奉李世民旨意,宣召李素进太极宫。

    李素撇了撇嘴,来得真快。刚刚发生没多久的事情,太极宫那边马上有了反应。

    想想也是应该。震天雷对李世民的重要性不言而知,火器局里面怎么可能没有李世民的耳目?恐怕在李素抽杨砚的当时,便有人紧急向太极宫禀奏了。

    骑马随同宦官入长安城,李素一路上想了很多,暗暗思量着此事的后果,抽朝廷官员的罪名……他自己也是朝廷官员吧?官员抽官员是什么性质?打架斗殴?

    李素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预测。这是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罪名是轻是重,全在李世民一念之间,李世民若看李素顺眼,杀了人也不算事。若看他不顺眼,跟人吵几句嘴也是杀头大罪。

    进长安城,入太极宫,李素跟着宦官进了晖政门,然后安静地等在安仁殿外。

    这次李素等了很久,宦官进殿禀奏后出来告诉李素,陛下正在考究诸皇子公主课业,暂时没空接见他。

    李素不着急,着急也没用,他敢在太极宫里掀桌子翻脸控诉李世民蹉跎他宝贵的青春时光吗?

    等了近一个时辰,日头已渐偏西,殿内传来一阵恭祝父皇安康的齐喝,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诸皇子公主鱼贯出殿。

    当先一人穿着暗黄色衮袍,头戴金冠,生相颇为俊俏,只是目光略显阴沉,后面紧跟着一个大胖子,却是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

    一众皇子走出后,紧跟其后的便是一群年纪大小不一的公主,人人穿得五彩六色,仿佛一群穿花蝴蝶似的,李素眼尖,立时从一群花蝴蝶里发现了只着素色裙衽的东阳。

    东阳心中亦似有所觉,抬头一看,二人的目光在半空相遇,无声中传递着只有彼此才能意会的情愫。

    众人出殿后,慢慢朝李素方向行来。

    李素眯了眯眼,马上清楚为首这人的身份了,能穿黄袍戴金冠的,除了当朝太子,绝无第二人。

    李素站在大殿外的门廊下,避又无法避,只得整了整衣冠,躬身朝众人施礼:“臣,泾阳县子李素,拜见太子殿下,拜见诸位皇子殿下,公主殿下。”

    为首的果然是太子李承乾,见李素施礼,李承乾停下脚步,别的皇子公主不论对李素有没有兴趣,都只能停下,按制太子最大,别人是不能抢在太子前面先走的,连并肩也不行,有逾越之嫌。

    “你就是李素?”李承乾的声音很亲和,目光甚至浮起了笑意,亲手将躬着身子的李素虚扶了一把,笑道:“孤早知泾阳县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少年英杰,自我大唐雄兵收复松州之后,李素之名更是如雷贯耳,今日才得一见,果然是难得的俊秀人物,难怪父皇数次夸赞,不愧‘少年英杰’之名……”

    “太子殿下谬赞,臣实不敢当。”李素礼仪做得很足,回话时急忙又躬下身,东阳远远落在后面,见李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东阳嘴角抿了抿,不由想笑。

    想想这家伙在她面前卖诗,要钱,讨功等等无耻嘴脸,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太虚伪了!

    这边李素与李承乾见过礼后,二人寒暄了几句,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聊过几句后,殿门前宦官已扬声高喝陛下宣泾阳县子觐见,李承乾急忙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李素进殿面君。

    李素躬身向李承乾告别,那个大胖子,也就是魏王李泰跟在李承乾身后,对李素的行礼视而不见,神情倨傲地走过李素身前,眼角都没瞟一下。

    李素也不介意,坊间传说近年陛下对魏王格外恩宠,无论府宅,车驾,随从等皆优渥以待,有的仪仗几乎与太子齐肩,真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怪事,实在很难揣度李世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莫非他深以玄武门之变为傲,打算让自己的儿子们也照原样来一出?

    一众皇子公主走过李素身前,李素微笑着躬身恭送,东阳有意无意落到最后,二人目光相遇,东阳抿唇笑了笑,此时说话不便,东阳挑了挑细细的黛眉,示意她在宫外等他,李素不易察觉地点点头。

    …………

    安仁殿内四周的角落里仍旧摆满了冰块,李世民端坐上方,黄色的衮袍拉开,脚上的足衣也褪去了,很没形象地赤着脚盘坐在榻上,左右两名小宦官握着大团扇使劲朝他扇着风,李世民热得直催他们快一点,不时朝嘴里扔进一个小冰块,咬得噶嘣响。

    李素暗暗吞口水,然后为自己的表现感到羞愧,见识超凡优越感爆棚的穿越者,居然垂涎人家嚼冰块……

    可是,天气真的很热啊,他也真的很想嚼冰块啊……

    进殿行礼,李素做得一丝不苟,垂头时却听李世民没好气地哼了哼。

    “好个有血性的少年郎,当着火器局上下的面杖责我大唐官员,李素,你真是无法无天了。”

    李素心下一紧,暗道果然如此,李世民大老远把他召来太极宫肯定不是为了请他嚼冰块的,直到现在也不赐座,更别提奉上一碗诱人的冰块了,这是兴师问罪的架势啊。

    “臣年纪小,性子冲动,臣知罪。”李素老实认罪。

    李世民“噶嘣噶嘣”嚼着冰块,又哼了哼:“你与杨砚怎生结的怨,仔细将始末道来。”

    李素想了想,道:“陛下任臣为火器局监正,臣甚感荣幸,一心想将火器局打理经营好,多造火器为陛下开疆辟土,然而……臣既为火器局监正,不知为何连火器局的帐簿都无权一观?今年户部只给火器局拨了四千贯钱,这点钱要购置火药用料,要发放文吏和工匠俸薪,还要保证火器局上下伙食等等,臣作为火器局监正,看看帐簿,算算余钱,总是不过分的吧?”

    李世民皱眉:“朕听出意思了,杨砚把持火器局财权不放?连你这个监正亦不能插手?”

    李素笑了,“把持”这俩字用得很妙,给英明的皇帝陛下点个赞……

    李素自觉自己是个厚道人,既然已抽过杨砚了,没必要把人往死路上逼,于是决定不在李世民面前挑拨是非了。

    “不算把持吧……火器局一应用度皆是国帑民脂,杨监丞担心臣年纪太小,奢耗无度,所以卡住了火器局的收支……”李素看了看李世民的表情,见他不置可否地笑,只好继续道:“说来都是大唐的忠心臣子,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基业好,纵有理念不合,不合……”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地道:“继续说啊,纵有理念不合又怎样?”

    李素老脸一红,干咳两声道:“……纵有理念不合,抽他一顿就合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君臣城府

    “抽他一顿就合了。”

    连李素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句话似乎有点简单粗暴。

    话虽不好听,却也是实话,各种不服如何治?唯抽而已。

    李世民嘴唇紧紧抿着,似乎想笑,又觉得一笑太不严肃了,与眼下兴师问罪的气氛不合。

    “所以你就抽了杨砚一顿?这就是你这个监正干出来的事?”李世民努力板着脸道。

    “臣知罪,请陛下责罚。”李素很光棍,懒得解释杨砚欠不欠抽的问题,更懒得说什么“请陛下恕罪”之类的废话。

    指着李素,李世民的手指很用力:“油滑跟泥鳅似的小子,人也抽了,好话也说了,倒是两头不得罪,真正的是与非却被你压了下来,朕若不处置,往后你还会抽他,然后又在朕的跟前为他说好话……十几岁的娃子,跟谁学的这一套官场油子路数?”

    李素急忙躬身道:“不是油滑,陛下误会臣了,委实是臣的心里话,杨监丞卡住收支也好,臣抽杨监丞也好,其实都是为了公事,都有一颗为大唐为陛下鞠躬尽瘁的公忠之心,只是臣性子急躁,争吵上了火,处事方法遂有了偏颇,这是臣的罪过,臣领罪。”

    李世民似笑非笑道:“这番话倒是四平八稳,但朕不相信,你真是这么想的?抽杨砚那十记可不轻,每一棍都落到实处,连力道都一模一样,若说抽他是因为冲动。冲动到这般齐整倒也不多见……”

    李素垂头干笑。

    跟英明君主打交道就是这样不方便,人家不好糊弄……

    恨恨哼了一声,李世民淡淡地道:“此事你有错。杨砚也有错,朕没想到吏部把杨砚调去火器局竟赋他如此重权,说来是朕疏忽了,今日朕便做个了断,火器局以后你说了算,财权也好,上下人等任免也好。悉数由你而决,朕把整个火器局交予你,只要你用心做事。给朕好好做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来,若是长久不见成效,莫怪朕把今日的老帐跟你翻一翻。”

    “臣,遵旨。多谢陛下宽宏。”

    李世民忽然从榻上站起身。朝李素招招手:“行了。你可以退下了,走,朕送送你。”

    李素大吃一惊,猛然抬头,不仅是李素,殿门外站着的两名宦官也吃惊地看着李世民。

    皇帝亲自送臣子,这待遇……恐怕只有秦王府旧部才有吧?今日怎么对李素这般客气?

    李世民招了手,李素顾不得多想。急忙起身跟上。

    从方榻到殿门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一君一臣走得很慢。慢得似乎在用脚丈量殿内的尺寸一般。

    走了两步,李世民似乎漫不经心地随口道:“有件事朕忘了问,吴王恪……前日果真是误闯火器局?”

    李素心一抽,急忙道:“臣不知究竟,但臣以为,吴王殿下确实是误闯,当时吴王穿着猎装,领着王府随从骑马而入,若说吴王有别的心思,这副装扮未免太引人注目,况且吴王千金之子,就算有别的心思,想必也不会亲自去做,臣以为此事确实是误会。”

    李世民沉默着又走了几步,然后不置可否地笑笑:“或许是误会吧。”

    李素不再搭腔了,李世民是怎样的心思他更不敢猜,他与李恪的交情并不深,能为他把话转圜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这种事情太凶险,一不小心就扯进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里,李素如果想在大唐活到寿终正寝,话说到这一步已然足够了。

    几句对话说完,二人已走到殿门前。

    李世民只送到这里便转身,连李素躬身施礼也懒得看,只是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扔给他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像极了偶像剧里那种颜值高又暖心然而活到二十多岁便不幸得了癌症的男主角……

    *********************************************************

    独自走出宫门时已是黄昏时分,走出龙首渠后,李素扭头四顾寻找东阳的身影,她说过会等他就一定会等他,谁知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华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很客气,不但主动施礼,而且自我介绍,李素听到他自报家门后不由吃了一惊。

    竟是长孙无忌府上的管家。

    管家也姓长孙,不知是赐姓还是远亲,李素的神情尴尬中带着几分戒备,毕竟今日上午抽了杨砚,没过一天长孙家便找上来了,实不知来者是善是恶。

    谁知长孙管家态度很恭敬,对李素抽过杨砚的事半字也不提,只说长孙无忌大人对李素如何欣赏,对李素为大唐立下的功劳如何感激云云,一番话里大半皆是赞誉之言,最后长孙管家终于点明了来意。

    长孙无忌十分欣赏李素这样的大唐少年英杰,希望李县子闲暇之时去长孙府上做做客,若能偶尔提点一下长孙家那几个不成气的少爷就更好了。

    李素看出来了,这些话不是虚套客气话,因为长孙管家特意在宫门前等李素就是为了传达长孙无忌请李素做客的意思。

    很费解啊,刚抽过长孙门下的官员,长孙无忌没叫人把他堵到暗巷里套麻袋敲他闷棍,反而要请他去府上做客?

    难道长孙无忌打算在他做客时在廊下安排五百刀斧手,听他摔杯为号……

    不管怎么夸大自己,李素也觉得自己应该没这么高的待遇才是。

    长孙管家传完了话,很恭敬地朝李素施了礼,然后离开了,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宰相门房七品官的倨傲派头。

    李素定定站在原地,目送着长孙管家的背影,站了许久,忽然仰天苦笑数声。

    现在总算明白李世民为何破天荒亲自将他这个十几岁的小娃子送出殿门外了,这个举动或许才是长孙无忌愿意化干戈为玉帛的真正原因。而李世民天子之尊,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亲自送一个小娃子,说白了,他这是无声的保护李素,他不想看到一个对社稷有价值的才俊莫名倒在官场争斗中。

    李世民的城府,长孙无忌的城府,中间夹了一个楞头青般后知后觉的李素……

    城府和算计还能接受,最令李素惊奇的是,从安仁殿走到太极宫门外的龙首渠大约需要两柱香时辰,而这两柱香时辰内,长孙无忌便收到了李世民亲自送李素的消息,并且迅速做出决断,令管家在太极宫前等李素……

    贵圈太复杂了,李素忽然好想回家,想睡觉,想……东阳?

    对了,东阳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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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暖玉生香

    太极宫前的龙首渠外,四周皆是执戈握戟的军士,中间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李素目送长孙管家离开后,独自站在广场中央四下顾盼,却不见东阳的身影。

    想想也是,东阳的胆子应该没大到敢在太极宫前跟李素约会,会要命的。

    李素牵着马独自往广场外走去,走出太极宫的宫禁范围,差不多快到朱雀大街上时,街边拐角一个暗巷里,一名侍卫打扮的人向他走来,李素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笑容。

    嗯,很眼熟,每次跟东阳坐在河滩边时,河滩后面的侍卫人群里就有他,不知道名字,但一定是东阳公主府上的。

    “小人拜见李县子……”侍卫躬身行了礼,小心地环视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公主殿下在巷子里的马车上,小人为公主传话,请李县子独自骑马出东城延兴门,在城外五里处等候片刻,公主殿下的车驾随后即到……”

    李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然后二人仿佛从不认识似的擦肩而过。

    心跳莫名加快,明明是男未婚女未嫁,这种莫名其妙的偷情幽会的刺激感是肿么一回事?

    …………

    骑马赶到东城外五里的大道边,李素独自坐在夕阳的金黄色余晖里发呆,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怀里掏出随身必带的小铜镜,左顾右盼痴迷地盯着镜子,李素渐渐发现这个没有手机电脑的年代里。照镜子居然非常容易打发时间,痴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才过了几个呼吸,东阳的车驾就远远驶来。四名侍卫打头开道,后面跟着二十多名披甲卫士,一辆宽得占住大道大部的马车前套着六匹骏马,马车的后辕处打着五翅高屏。

    李素暗暗咋舌,这便是全副的大唐公主仪仗,那个曾经与他同坐在河滩边,二人说笑逗骂毫无身份差距的女子此刻就坐在马车里。她的身份是高贵的大唐公主,神仙般可远望而不可接近的人物……

    李素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那个河滩边赤着双脚又哭又笑的女子。与此刻这个坐在马车里的,是同一个人吗?

    车驾在李素身边停下,马车侧旁的小窗掀开了帘子,露出东阳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带着几分微微的嗔意。

    “又照镜子!又照镜子!女人家都没你这么爱脸的!”东阳狠狠白他一眼。

    李素面不改色将镜子塞回怀里。笑道:“如此好看又好吃的小鲜肉,少看一眼都是损失,不多照一照怎么知道自己如此优秀呢?”

    东阳噗嗤笑了:“走吧,一起回去,你,你……”

    东阳贝齿咬得下唇发白,犹豫许久,俏脸一红。声音愈发细若蚊讷:“你……把马儿交给侍卫,你上我马车来。”

    “啊?”李素有点吃惊。呆呆地看了看马车前后的侍卫,侍卫们仿佛一个字都没听到似的,人人板着酷脸直视前方。

    东阳见李素踌躇的样子,不由恼羞成怒,恨恨放下帘子,气道:“不来算了。”

    “来!”李素二话不说窜上了东阳的马车。

    马车里香喷喷的,不知熏了什么香,车厢很宽敞,软软小榻旁甚至还摆着一个小矮几,上面搁着一本书。

    见李素真的上了马车,东阳羞得不行,这年头未婚男女单独相处于暗室还是颇为惊世骇俗的,老实又单纯的东阳怕是从来没有做过如此大胆放肆的事情。

    “你……谁叫你上来的?快下去!”东阳没好气踢了李素一脚。

    “请神容易送神难……”李素咧嘴一笑,四下顾盼打量着车厢,嘴里啧啧有声:“真漂亮,果然是公主仪仗,以后等咱们老了,你得教教我投胎有个什么讲究,我努力一下,下辈子也投个帝王家的好胎……”

    马车启行,车厢微微摇晃,李素的马儿却有些吃醋了,不时从小窗外将硕大的马脑袋伸进来,李素急忙将大脑袋推出:“别闹,我有事。”

    马儿很不高兴地朝他打了个响鼻,喷了他一脸鼻涕,东阳看着他发绿的俊脸咯咯直笑,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丝绢帮他擦脸。

    擦着擦着,东阳握着丝绢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动作也越来越慢,刚才给他擦脸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却没想到这个动作竟如此亲昵,俏脸顿时红得比晚霞更绚烂。

    触电般缩回手,东阳用力将丝绢攥在手心里,掩饰般拂了一下发鬓,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显示出此刻的心情多么慌乱。

    李素却浑然不觉,他的心思没那么细腻,反而在马车四处东摸摸西按按,一副好奇的样子。

    喀嚓一声轻响,李素不知怎的从马车里抽出一个暗格,暗格不大,一尺见方,里面摆满了小零食小糕点,什么同心生结脯,升平炙,八仙盘,小天酥……琳琅满目,品种繁多。

    李素白她一眼:“坏人,有东西吃还藏着掖着,非要等我自己翻出来,一点不懂待客之道……”

    说完自顾拈起一块小天酥扔进嘴里大嚼起来。

    好好的旖旎暧昧气氛,被李素搅和得全然无踪,东阳恨恨咬牙,忽然很想一脚把他踹出马车。

    一边嚼着糕点,李素忽然指了指小窗外,道:“你公主府上的侍卫是怎么回事?咱们公然坐在马车里……不太好吧?”

    东阳瞪着他:“不好你怎么还上来?”

    悻悻哼了哼,东阳解释道:“……外面这二十多人算自己人了,你少操心,这两月我叫绿柳给他们赠赐了不少钱财,侍卫们的家小也由公主府出面将他们安顿在长安城里住下,前些日他们已发誓愿为我效死。不然你以为我有这么大的胆子当他们的面把你叫上马车?”

    迎着李素调戏似的目光,东阳越解释脸越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索性不说了。

    “你今日为何被父皇宣进宫?父皇不是任你为火器局的监正吗?难道你闯祸了?”

    李素叹道:“你太不了解我了,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整天到处闯祸招惹是非的人吗?”

    东阳很坦然地道歉:“好吧,是我误会你了……”

    李素比她更坦然:“嗯,我接受你的道歉,原谅你了。”

    “那你告诉我,父皇今日为何宣你进宫?”

    “火器局里有个小监丞很讨厌,今日忍不住抽了他。抽得很重,约莫一两个月下不了床,后来你父皇知道了。把我叫进宫嗯嗯,那啥……畅谈了一下人生。”

    东阳呆住了,这叫不闯祸?这叫不招惹是非?

    车厢里沉默了许久,东阳忽然疯了似的。小小的粉拳雨点般落在李素的肩上。背上……

    “又骗我!你太混帐了,好好当你的官,没事抽人家七品监丞,大唐立国都没人敢这么干,你这还不叫闯祸?”

    李素乐得哈哈大笑,忽然出手,将那雨点般落下的小粉拳攥在手里,入手暖玉生香。这一刻忽然心跳莫名快了许多。

    东阳大惊,接着大羞。急着把手抽回,却被李素牢牢握住不放。

    “你……你松手!”

    “不。”

    “快松手!不成体统!”

    “不!”

    马车载着东阳又羞又急的娇嗔声渐行渐远。

    ***********************************************************

    太极宫的反应有时候很慢,有时候又很快。

    吴王李恪在火器局外金吾卫的营帐里住了三天,甚至连营帐外一步都不敢踏出,以此表示清白,可惜李世民根本没搭理他,然而昨日李素进了一次宫后,今日清早,太极宫便来了旨意,宣吴王李恪进宫。

    日落时分,李素骑着马离开火器局回家,金吾卫探哨范围外的大道上,却发现吴王李恪一袭白衫骑在马上,含笑注视着他。

    李素只看着他的笑容就知道,这家伙度过难关了。

    不愧是李世民所有皇子里最彬彬有礼的一个,李素快到跟前时,李恪忽然下了马,站在大道边,待李素也下马后,李恪整了整衣冠,朝他长长一礼。

    “恪,谢李贤弟救命之恩。”

    李素急忙还礼:“谈不上救命之恩,殿下言重了。”

    李恪重重地道:“不,确是救命之恩。”

    说完李恪眼中还闪过一抹后怕和庆幸。

    李素懒得跟他客套了,直接问道:“今日进宫还好吗?”

    李恪苦笑点头:“父皇不轻不重敲打了我几句,什么只顾嬉玩浪荡,不思读书进取,终日混迹长安风月之地,败坏天家名声等等,至于误闯火器局一事,父皇却是只字未提,然后任我为安州大都督,明日赴安州上任……”

    李素笑道:“也算是有个好结果了,恭喜殿下度此难关。”

    李恪黯然叹道:“然而,陪同我一同游猎的九名随从,昨日被父皇下令全部杖毙,我的老师权万纪亦因教导无方,而被罚了一年俸禄……”

    李素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沉默地垂下头。

    第一次真实而深刻地体会到大唐宫闱里的残酷,九条人命在李世民一句话里永远消逝,而这九条命消逝的意义,仅只在于警告李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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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积累人脉

    在大唐谈人权是件很可笑的事,人权这个东西,大唐从君臣到百姓恐怕没一个人能明白它的意思。

    其实李素也不是很明白,对目前所处的大唐环境来说,所谓“人权”,意思应该就是自己不想死,便可以不死。

    可笑的地方也在这里了,想不想死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决定全在李世民,他说你可以不死,那么你就不死,也就是说,如果大唐真有人权这东西,那也是李世民赐予的,和历代传说中的免死金牌一样,皇帝想什么时候收回去就收回去了。

    九名王府随从的死,令李素忽然间有了许多复杂且矛盾的感触,害怕,所以想往后退,找个由头辞了官,从此低调地活在乡野田陌间,一生庸碌老死而无憾。不服气,又想努力往上钻营,用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填充自己的生活,立更多的功劳,做更多的事,当更大的官,以此来寻获更多的安全感……

    进也好,退也好,都只是为了活着。

    李恪逃过一劫,虽然令李世民感到不满,把他赶出长安,赴安州上任,但终究是逃过了一劫,他不小心触碰到最敏感的皇权还能全须全尾的离开,除了命好以外,当然还得感谢李素。

    所以李恪今日特意等在大道边,就为了跟李素说声感谢。

    “若非李贤弟昨日在父皇面前为我开脱,今日我的结局怕是……”李恪苦苦一叹,然后再次朝李素施礼:“大恩本不该言谢,然而今日还是要当面谢你,此番搭救之情,恩同再造,其实不是一句感谢能应付过去的。送你什么或是说太多花团锦簇的话都显得俗气,然而我实无法一表心中感激……”

    李素越听眼睛越亮,最后揉了揉鼻子,忍不住开口道:“其实……嗯,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这个救命之情么。是可以折算成钱的,我真不介意,殿下王府的用度应该颇为宽裕吧?”

    李恪呆呆看着李素许久,试图从他脸上瞧出真假,然而李素的表情实在太真了,真得简直就像……真的。

    “贤弟……贤弟莫闹,此番恩情怎能谈这些俗物?贤弟站直了,且受恪一礼……”

    李素忽然出手扶正即将躬身的李恪,神情无比严肃认真地道:“我真没闹。这个恩情真可以用钱折算,不介意的话,我甚至可以给你列个清单让你方便记帐……”

    李恪的脸色有点难看了:“贤弟,真的……莫闹了!”

    “我没闹!”李素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很诚恳,目光炯炯地直视李恪,无声地告诉他,自己很认真。

    李恪与他对视许久,然后……噗地一声。大笑起来。

    “贤弟真风趣!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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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恪还是走了,明日便离开长安。赴安州上任大都督,李素很伤感,直到李恪转身离开的那一刻,终究还是没给钱,还直夸李素太风趣云云……

    不过总的来说李素还是很欣慰,他发现自己在唐朝又交到了一个朋友。真正的朋友,日后自己危难之时,或许斜刺里会伸出来几只手稍稍扶他一把,其中有一只手的主人也许会是李恪。

    人脉这东西,其实像存款一样。平日里一点一滴地存起来,别嫌少,积少成多,等到有一天,人脉积累到可以抵消自己人生里的一次要命的危难,就能证明自己做人很成功了。

    …………

    相比之下,许敬宗这人就只能把他列入狐朋狗友之类里面了,或许连狐朋狗友都算不上,跟这种人来往最好别谈感情,谈感情太伤利益。

    第二天一大早,李素刚进火器局,许敬宗便迎上来,手里握着一个圆乎乎的物事,笑道:“监正大人,按您的吩咐,工匠特意造了一个只填充了一半火药的震天雷,罐口已密封好了……”

    李素点点头,这东西他确实是他吩咐工匠造的,只造一个,留着有用。

    抽过杨砚,杨砚痛了,李素痛快了,但做人不能赶尽杀绝,所以李素没在李世民面前告杨砚的状,也没提把杨砚赶出火器局,杨砚仍留在火器局里养伤。

    光抽了还不够,还得绝后患,日后杨砚伤好了,又把四百个震天雷翻倍变成八百个,李素又得抽他,整天搞这些斗争,李素自己也腻味,今日索性把事情彻底解决。

    接过减量版的震天雷,李素仔细端详了一阵,道:“去把杨监丞请到校场,校场闲杂人等清空,一个不许留。”

    许敬宗惊讶了一下,倒也不问原因,很痛快地应了。

    …………

    火器局后院有个校场,说是校场,其实算是火器实验地。

    杨砚被四名杂役小心抬到校场边,杂役们朝李素行过礼后很识趣地回避了。

    杨砚铁青着脸,恨恨地瞪着李素,显然被抽的怒火没消,看着他仇恨的眼神,李素暗暗一凛,心中忽生杀意。

    今日且做最后一回努力,若仍不能说服他,此人必须除掉!

    很奇怪,自从杀过结社率二人后,李素发觉自己的心性多了几分狠毒,对杀人这种事也不再排斥了。

    “杨监丞,本官知道,上次抽你你定然不服,服不服那是你的事,陛下昨日已下旨,火器局内大小事务,悉由本官一言而决,财权和人事任免皆由我来掌握,陛下的旨意想必你已清楚了,不服气,径找陛下理论去,今日把你叫来,为的是另一桩事……”

    李素说着,举起手中的减量版震天雷:“看清楚了,这是工匠连夜造的,按你的说法,震天雷里的火药减量一半,别眨眼,好好看看你想出来的好主意,看看究竟是节省了国帑民脂,还是浪费了……”

    杨砚愤怒地哼了一声,喷火似的目光狠狠地盯着李素。

    李素举起火把,点燃了引线,嗤地一声,青烟缭绕。

    趁着引线燃烧,李素赶紧奋力一扔,小陶罐被扔得远远的。

    轰的一声巨响,远处一片烟雾弥漫,一阵炎热的夏风拂过,吹散了弥漫的烟雾,二人同时望去,很快,杨砚的脸色刷地变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泯嫌消仇

    杨砚脸色很白,李素神情却很淡定。

    震天雷这东西本就是他造出来的,多少药量会是什么效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杨砚半躺在小竹榻上,呆呆看着远处仍缭绕着几缕青烟的爆炸现场,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现场并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甚至地上连半个小坑都没有,这也是杨砚震惊的原因,除了声音有点吓人外,这个震天雷根本没有产生任何杀伤力。

    李素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杨监丞可瞧清楚了?这就是你说四百个可以造八百个的震天雷,药量恰好减少了一半,而效果,你自己也看到了。”

    杨砚脸色仍旧苍白,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李素静静盯着他,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李素忽然扬声喝道:“来人!”

    两名杂役匆匆从远处跑来,神情敬畏地抱拳。

    “按杨监丞的吩咐,从今以后,火器局所造的震天雷填充火药全部减量一半,让大唐的将士们揣着这样的震天雷上战场浴血拼命去吧!”

    杂役们一楞,却只能抱拳,刚答应了一声,杨砚却忽然抬起了手,颤声道:“慢,慢着!”

    李素见杨砚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于是挥退了两名杂役,冷冷哼道:“杨监丞还有何见教?”

    杨砚垂着头,嘴唇微微颤抖,良久,缓缓地道:“监正大人,下官……错了,这等震天雷绝不能让它出火器局,大唐将士们前方浴血厮杀,我等怎能做出这种东西害了将士们的性命?”

    李素冷笑:“你想通了?不再觉得这是浪费国帑民脂了?不再坚持一滴鸩毒能杀人何须十滴的高论了?”

    杨砚神情愈发羞愧,沉沉地点头:“下官对火器委实一窍不通。昨日如此做法,实是误国误军,若无李监正阻止,下官几成大唐千古罪人矣。”

    眼见杨砚羞愧的模样,李素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他已打定主意,若杨砚仍旧死不悔改。而且仍旧对他如此仇恨的话,一定想办法把他除掉,李素受不了一个生死仇敌躲在暗处冷冷看着他,等一个机会便猛然出手将他致于死地,而他却要花费一生的精力去提防他,不如弄死方绝后患。

    连杨砚自己都不知道,刚才他的态度,为自己挣回了一条命。

    杨砚认了错,李素也松了气。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杀人,阴谋诡计也好,明刀明枪也好,终究是一条人命。

    空旷的校场上只有李素和杨砚二人,李素觉得有些话应该说一说了。

    “杨监丞,李某年纪虽幼,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昨日我抽你,委实因为你做得太过分了。李某虽初入官场,却也知官场是个讲究上下尊卑的地方,有理可以声高,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该有的规矩更不能忘,以下犯上把持财权。目无上官,言行跋扈,我若不抽你,如何服火器局上下之众?日后火器局只知你杨监丞,而不知我李素。我这个监正难道是用来摆个样子的?”

    “若你杨监丞果真是对火器精通之人,李某倒也愿意退位让贤,让能者居上,然而,你什么都不懂,却还在火器局里指手画脚,若按你的意思造出震天雷送进大唐军中,杨监丞你自己算一算,你这个决定将会害死多少人?你自己会不会人头落地?”

    杨砚被说得脸色惨白,额头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冷汗。

    每个人的一生里都有自以为是的时候,而每个人都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过代价,有的代价轻微,有的代价惨重,终归都有代价,杨砚忽然发现自己很幸运,他付出的代价只是挨了李素一顿抽,若真让他所吩咐而造出的震天雷进了军中,害死了大唐将士,贻误了一**机,那时他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监正大人,我……错了!”杨砚再次认错,这次的态度显然更诚恳了,神情掺杂着几分后怕和庆幸。

    李素笑道:“不急着认错,我们心平气和先把道理说清楚,若论你我本意,其实都没错,都是为大唐鞠躬尽瘁,你把持财权亦是为了节省国帑,我造震天雷是为了保质保量,让我大唐的将士凭此利器攻城克寨而少添伤亡,都没错,都是忠心的好臣子,不同的只是你我理念而已……”

    李素笑容渐敛,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火器局是造火器的地方,火器非常危险,一不小心便是屋毁人亡的下场,所以,在这火器局里,怎样造东西,怎样安排工匠们做事,都必须由我来经手,凡事最怕的是外行领导内行,杨监丞,今日道理说明白了,丑话我也要说在前面,日后火器局造火器,在你没有对火器火药之物领会精通之前,不得插手任何造火器的事务,你我理念不同,尽可在屋子里辩个昏天黑地,但是这种情绪却不能带进火器局的工坊里,下次你若再犯糊涂,可不止是被抽一顿那么简单了……”

    杨砚被李素教训得冷汗潸潸,奈何李素每一句话都是堂堂正正的道理,杨砚只能唯唯点头。

    “遵监正大人之命,下官从此绝不再插手工坊事务……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在工坊里跟工匠们学学造火器,保证不插嘴不指挥,我只当自己是个工匠的学徒,学会之后,下官再试着和工匠们一起造火器,待到下官对火器完全了解之后,下官想再与监正大人论一论道理,监正大人刚才的话下官毫无辩驳之处,那是因为下官什么都不懂,待以时日,下官对火器了解了,那时再来仔细品位监正大人今日所说的道理是对是错。”

    李素笑了,他开始觉得杨砚确实是个务实的人,踏实做事的人,或许不够聪明,不够圆滑,有点读书人的清高和固执,但人终归不坏。

    不坏的人就算是好人,李素对好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行,道理都说过了,日后还望杨监丞摒弃前嫌,与李某精诚合作,一同将火器局打理好。”李素笑吟吟地道。

    杨砚没笑,很严肃地拱手:“一切听凭监正大人吩咐。”

    李素眨眨眼:“既然大家今天这么讲道理,我昨天抽你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杨砚楞了一下,垂头看看自己动弹不得的身躯,脸颊一抽,然后扭过头去。

    李素的脸顿时黑了。

    刚才的判断有误,这家伙还是个坏人,大家谈得这么愉快居然还记仇,我自己都忘记这回事了好不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挑拨是非

    结仇容易,释仇却不易,且释且珍惜……

    这一天李素自认为过得很有意义,昨天结下一个仇家,今日少了一个仇家,或许这个仇家还是有点气不顺,或许短期内不太可能成为朋友,但是少了一个仇家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所谓“快意恩仇”,或许活得洒脱不羁,但永远不是李素想要的生活,一个人若想这辈子活得安稳一点,平静一点,除了少惹事,更要少结仇家,能化解的仇恨一定要果断化解,恩情可以过夜,仇恨不能,每过一夜,仇恨便愈增一分。

    当然,若是自知化解不了的仇恨,就不必浪费精力和时间了,设个局也好,痛下杀手也好,赶紧把仇人灭掉才是王道。

    杨砚提出下工坊造火器,李素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不知怎的,对这个昨天才抽过的人,李素竟有些欣赏了,杨砚做人或许有点失败,但做事还是很务实的,火器局里有这么一位属官,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当然,若昨天是杨砚抽了他,李素就绝不会这么想了,山无棱,天地合,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才是对自己人生负责的做法。

    矛盾解决了,杨砚半躺在竹榻上沉吟半晌,忽然给李素拱手又行了个礼。

    李素挑挑眉:“此礼又是为何?”

    杨砚叹道:“此礼只为多谢监正大人给下官留了面子,今日单独把下官叫到校场说道理,没有当着火器局上下的面令下官颜面尽失。”

    李素笑道:“昨日抽你明正典刑,所以必须当着大家的面,一则灭你之威,剪你羽翼。二则立我之威,今日讲道理就不必再折损你颜面了,一收一放,你我心照便是。”

    杨砚定定看着李素,打量许久,感慨般摇头:“监正大人行事老练豁达。下官实在不能相信你居然只有十多岁……唉!”

    李素眨眨眼:“你就当我活了两辈子吧。”

    二人对视,释然一笑。

    扬手叫来杂役抬走杨砚,让他继续回去养伤,李素负着手往火器局的工坊走去。

    一边走脑子里一边琢磨着造火器的事,李世民现在的胃口有点大,区区震天雷已不能满足他的**了,况且震天雷这东西用在战场上局限性也很大,碰上阴雨天气,火器根本派不上用场。

    还有什么火器能在目前的工艺水平里造出来呢?地雷?

    似乎明朝就有简易版地雷了。只是具体的做法,还得仔细搜索一下脑子里枯竭得可怜的记忆……

    最主要的是,地雷这东西做好后不容易实验,要不,让许敬宗踩上去试试?

    走着走着,迎面遇到了许敬宗。

    许敬宗躬身行了礼,一脸好奇地看了看校场方向,用一种“我是你心腹”的自己人语气悄悄道:“监正大人刚刚又教训杨监丞了?”

    李素一楞:“教训?不。没教训,和杨监丞心平气和谈了谈。发现我和他皆是志同道合之辈,昨日的小小仇怨便一泯了之了。”

    “志……志同道合?”许敬宗呆住了。

    “对,志同道合,大家都有一颗为大唐舍生忘死的赤子之心,许少监,这颗赤子之心你还稍有欠缺啊。刚才杨监丞说你是坏人,本官深以为然……”

    “我是坏人?”许敬宗大怒,差点跳脚,涨红了脸怒道:“他才是坏人!”

    话刚说完,许敬宗忽然警醒。无比幽怨地看了李素一眼:“李监正你又诳我……”

    李素不置可否地哈哈笑了两声,抬步便走。

    留下许敬宗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李素的背影,一会儿又看看杨砚养伤的屋子,神情犹豫踯躅,似乎在挣扎到底要不要相信李素的话。

    良久,许敬宗狠狠一咬牙。

    很好,嘴上说不信,身体还是很诚实……

    背对着他的李素一边走一边露出了邪邪的笑容,没错,就是霸道总裁经常用的那种“邪魅狂狷”的笑。

    就不喜欢下属们一团和气,就不喜欢大家抱成团,下面的人都和气了,他这个上司怎么工作?怎么制衡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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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静无波地过了十来天,李素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日子,也不觉得无聊,实在无聊就照镜子,很玄妙,镜子里似乎有另一个时空,照着照着,一两个时辰不知不觉就过去,然后混到下班打卡走人……

    杨砚确实是个做实事的人,养了十来天后咬着牙下了床,二话不说进了工坊,跟着工匠们学着造火器,每日每夜扑在工坊里,工作劲头直追赶英超美大跃进。

    相比之下李素消极多了,平日若无必要绝不接近工坊一步。

    说是工坊,其实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火药桶,一不小心便炸了,跟着屋子一同白日飞升的瞬间,李素回忆自己的短暂的人生,一定会觉得空虚寂寞冷……

    …………

    几天后,长安城忽然沸腾起来。

    侯君集刘兰牛进达三路大军凯旋回朝,全城百姓皆欢欣鼓舞,自发出城相迎。

    出征时五万关中子弟,松州之战伤亡五千余,突进吐蕃又伤亡五千余,回来时不到四万人。

    大军进城,李世民率领满朝文武,亲至长安正南门明德门相迎。

    凯旋的队伍连绵十余里不见尽头,与出征时相比,终究少了许多人,迎接的百姓人群里不时爆出一声哭嚎,周围的人皆温言安慰,大家都明白,这定然是战死的关中子弟的老父母。

    李素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也被李世民下旨出城伴驾迎军。

    长孙无忌,李靖这些大佬自然陪伴李世民左右,而李素则非常低调地躲在一群六七品的低阶官员人群里不显山不露水。

    程咬金咧着大嘴跟李世民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引得李世民又气又笑,大脚踹去狠狠笑骂了句老货,程咬金忽然回头大嚷:“李素那个娃子呢?此战侯君集三人皆记小娃子为首功,此时怎可不见人影?”

    程咬金一嚷嚷,旁边的李世民也淡淡点头,引得长孙无忌,李靖,李绩等人纷纷回头寻找。

    李素心一紧,假装没听见,身子在人群里愈发矮了一截。

    谁知程咬金这老货招子太犀利,李素再怎么低调,终于还是被他发现,大步走过去,拎鸡崽似的单手将李素衣领拎起来往前拽。

    “哇哈哈哈哈哈……小娃子又被俺生擒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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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有个聚会,所以字数少了一点点。。大致来说还是颇为勤奋的,给自己点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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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王师凯旋

    功臣应该被世人高高捧上神台,接受万众的膜拜,……或接受领导发奖金。功臣应该被百姓们像优乐美一样捧在手心里,小心倍加呵护,而且不要乱插吸管……

    李素想象中的功臣待遇有很多种,或荣耀,或伟大,至不济也该发点小财,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程老匹夫一手拎着衣领,仿佛逢年过节拎一块腊肉串门一样,生生将李素从最偏僻的角落里一直拎到李世民面前。

    今日不同以往,为了迎接侯君集大军凯旋,站在城门外迎接的不仅是大唐君臣,还有无数为大唐的胜利荣耀而欢呼雀跃的百姓,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百姓里面还有不少颇具姿色的大姑娘小姑娘,大家都眼睁睁看着程老匹夫轻松拎着李素,而李素这个自诩为大唐小鲜肉的俊俏少年,此刻真成了程老匹夫手里的一块鲜肉,拎在半空中还不时左右晃荡……

    太羞耻了……

    李素无法挣扎,只好驾轻就熟捂住脸。

    程老匹夫很得意,充满了万马军中生擒敌酋的快感,把李素拎到李世民面前后甚至意犹未尽地继续拎着他,当着君臣的面绕场一周,李世民长孙无忌李靖等人皆含笑点头,互相交头接耳,似乎在对程老匹夫这次捕获的猎物评头论足……

    李素想死的心都有了,如果时光倒流回去,他一定躲进深山里,绝不给程咬金认识他的机会。

    绕场一周后,程老匹夫得意地放下了李素,李素这才慌忙整了整衣冠,懒得跟程咬金计较了,主要是不敢跟这老流氓计较。

    抬头眼一扫,发现李世民和旁边几位重臣笑吟吟地瞧着他。李素急忙施礼:“小子……下官,……臣李素,拜见陛下,拜见各位大人,各位老帅……”

    李世民指着李素笑道:“诸卿且看,此子正是造出震天雷。助我大唐王师收复松州的首功之臣,泾阳县子李素,年仅十六岁,却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才。”

    李素连忙谦让,旁边一群文武大臣们皆笑了起来,这些人里不管什么想法,皇帝陛下开了口,终归还是要附和一下的。

    一名头戴黑笼璞帽,身着紫色官服。腰间两只紫金鱼袋不停晃荡的中年老帅哥捋着青须笑道:“久闻李素之名,却无缘得见,老夫且先不赞你作诗,献策,造震天雷之功,只想要你酿的一坛美酒,据说酒性颇烈,是故有名曰‘五步倒’。明明是绝世好酒,不知哪个杀才取了如此煞风景的粗鄙名字……”

    李素叹息。知己啊……我说什么来着?温柔岁月多好听。

    旁边的程咬金脸色不善了,很显然,五步倒这个粗鄙的名字就是他这个杀才取的,重重一拍李素的肩,哼道:“还不与你长孙伯伯见礼,哼。名字再难听,也是程李两家的买卖了,既然是买卖,可没有白送人的道理。”

    李素恍然,脸现苦色。竟然是长孙无忌这家伙,这关系可有点道不清了,按说应该是仇人,毕竟抽了长孙家的门下,可长孙无忌又对他那么客气,客气的原因或许跟李世民的态度有点关系,说善不善,说恶不恶,如相爱又相杀般纠结……

    “下官李素,拜见长孙……”

    话没说完,却冷不防被程咬金踹了一脚:“没礼数的东西,称什么下官?叫伯伯!老货虽与俺不是一个路数,却也为江山立过汗马功劳的,叫声伯伯亏了你么?”

    “是是是,小子拜见长孙伯伯……”李素从善如流。

    长孙无忌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先扶起李素,然后指了指程咬金,笑骂道:“老匹夫说甚不是一个路数,既不是一个路数,上月你府里开宴还把老夫扛在肩上抢去你家,教老夫大损颜面……”

    程咬金咧嘴笑道:“不是一个路数也能一起喝喝酒的……”

    脸色忽然一黯,程咬金叹道:“秦叔宝卧病在榻,说话便要死了,昔年秦王府旧部,一个接一个的没福气,活着的,也就剩我们这些了,不管是不是一个路数,趁活着多聚一聚,总好比哪天忽然蹬了腿来不及招呼强。”

    这话说完,在场的君臣皆现黯然之色,李世民仰头吸气,眼中泪珠盈眶,长孙无忌,李绩皆摇头不语,沉重叹息。

    欢欣的气氛因程咬金一句话而变得沉痛,李素静静看着君臣们的表情,心中泛起复杂的感触,岁月沉寂之后,那些曾经波澜壮阔的画卷被上天徐徐卷起,江山的天空变得明朗起来,而曾经洗刷这片天空的将军们,已经老去了。

    沉痛的气氛里,城门外蹄声隆隆,侯君集所部骑营前锋已至明德门外,在将领的号令中,五千精骑同时翻身下马,隔着两里远便用刀戟横拍着胸前的板甲,暴喝出声:“大唐万胜!万胜!”

    李世民等人收起伤怀的情绪,正襟凝神,神情肃穆地看着远处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君臣后面的百姓皆朝将士们躬身行礼,久久不起身。

    远处黄沙滚滚,尘土飞扬,侯君集所部中军已至,随着令旗挥舞,中军喀地一声全部停下,黑云般密密麻麻的将士在飞扬如黄雾的沙尘里若隐若现,劲气凌人。

    中军停驻后,一队精骑打着“侯”“刘”“牛”三面帅旗,朝城门飞驰而来,帅旗后面,侯君集,刘兰和牛进达三人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地策马而至,离李世民尚距一里之地,三位大总管同时翻身下马,步行而来。

    走到李世民身前后,三将躬身为礼,满面尘灰略显疲惫的侯君集大声道:“臣等奉诏讨贼,幸不辱命,今日得胜还朝,请陛下检阅关中子弟雄壮之姿。”

    李世民神情激动,亲手扶起侯君集三人,直起身缓缓环视四周,大声道:“我大唐将士威武壮哉!”

    身后的百姓们纷纷躬身,齐道“威武壮哉”。

    城门甬道迅速让开一条道,李世民一手握着侯君集的手腕,另一手握着刘兰,三人大笑着并肩而入。

    城门内的一片平地上早已搭好了一块台子,数十名美貌舞伎戴着铁制面具,一手执剑一手执盾上台,激昂凌厉的乐声响起,舞伎们挥舞着剑和盾,在台子上不停变幻着队列,进退,劈砍,身躯摇曳,台下跪坐着一排歌伎,随着乐声的节奏忽然吟唱起来。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歌伎们的吟唱伴随着阵阵激昂的大鼓节奏,很快,台下的李世民,长孙无忌,候君集等人尽皆肃然,与歌伎们一同唱吟起来,四周的将士和百姓们也纷纷应和而唱。

    《秦王破阵乐》,贞观元年由李世民下诏,名臣魏徵奉旨撰词而成,贞观七年编成舞,从此正式成为大唐军歌,无论军民人等尽皆传唱。

    歌舞毕,亲迎凯旋王师的仪式才算结束,李世民率领群臣往太极宫走去,李素本想继续跟那些六七品小官们窝在一起,却不料被程咬金紧紧拽住了衣袖,将他悄悄带到队伍一旁。

    “小娃子可真是不省心,听说你把火器局里的一个监丞抽了一顿?”程咬金捋着乱七八糟的胡须笑问道。

    李素急忙道:“是,小子年幼不懂事,性子冲动得紧,争执了几句便抽了,抽过之后小子十分后悔,彻夜不能寐,良心倍受煎熬……”

    话没说完便被程咬金很不客气地打断:“煎熬个屁!你这红光满面精神焕发的模样,哪点有夜不能寐,良心受煎熬的样子?再胡咧咧我可真抽你了啊。”

    “啊?啊!小子夜不能寐了好些天,就昨晚不小心睡着了,可能小子的良心最近有点累……”李素犹自嘴硬,没办法,不表现一下良心受煎熬,别人还会以为他没长良心呢,其实有的。

    程咬金气笑了,一脚踹去,李素飞快一闪,没踹着。

    “老夫杀了一辈子人,良心从没累过,个小怂娃子倒累了,你这脸皮啊,是个混文官的种!”程咬金抬眼朝队伍前面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等人瞄了一眼,道:“适才陛下把你抽那个监丞的事情跟老夫说过了,抽得好,不服管教的东西,不抽待怎地?大丈夫该断则断,你个小娃子的脾气很合老夫的胃口,不过么,据说那个姓杨的监丞跟长孙无忌那老匹夫有点瓜葛,你抽了监丞不打紧,就怕长孙老匹夫把这事记在心里了……”

    李素面色平静地笑道:“既然抽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程咬金大笑:“不错,有血性!抽便抽了,还待如何?不过,凡事还是小心,长孙老匹夫惯使阴损路数,不大好防备,日后若有危急之时,我们这些沙场老将自会为你撑腰……”

    李素急忙道谢。

    程咬金叹道:“莫谢老夫,你若多造些如震天雷之类的新东西出来,让我大唐将士开疆辟土时少填点人命,少流点血,便算是积了大德了,该是老夫谢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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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群魔乱舞

    程咬金看似粗鄙,但李素早明白这老流氓并不糊涂,反而非常精明。

    能在一代英主李世民麾下混得风生水起的老家伙,怎么可能太糊涂?糊涂的基本都被大浪淘得骨头都化成渣了,剩下的全都是人精,像程咬金这一类人才是进化论食物链的最高级别,而且基因非常强大,哪怕找只母猴子跟程咬金春风一度,相信生下的小猴子也跟老程长得一模一样。

    说起食物链,李素反省了一下自己,算来算去,应该比李世民,程咬金,长孙无忌这些人低了两个级别以上,哪怕无意中把人家得罪了,人家都懒得张嘴吞自己……

    这真是属于小人物的羞辱啊……小鲜肉其实还是很可口的。

    跟程咬金闲聊了几句后,李素也突然明白刚才程咬金为何非要逼着自己叫长孙无忌为伯伯,而且当着长孙无忌的面动辄对李素又踹又骂……

    和上次李世民亲自送自己到殿门口一样,程咬金同样用这样的方式为李素撑腰。

    朝堂里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都是无法化解的大事,像李素得罪长孙无忌这种小事是不能拿出来明说的,撑个腰表明一下态度就足够了,嬉笑怒骂中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勾心斗角。

    李素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感动。

    暗地里总是称呼程咬金为老流氓,其实……这个老流氓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粗鲁蛮横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细腻的心,用他自己独有的方式,如同对待子侄一般保护着自己。

    “程伯伯放心,小侄一定造出更多火器。让我大唐将士纵横天下,所向披靡。”李素很认真地承诺道。

    程咬金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好小子,老程没看走眼,稍停陛下宫中赐宴,吃喝过后你与牛进达一同来老夫府上再喝一顿……”

    压低了声音,程咬金凑近李素的耳边。笑得很荡漾:“上月老夫府上又买了十个胡姬,唱歌倒也马马虎虎,反正不懂唱甚子,算是听个新奇,但身段却柔软得紧,晚上不走了,分你一个胡姬暖床,十多岁的娃子了还没开过荤,简直是奇耻大辱!”

    李素:“…………”

    算了。以后还是叫他老流氓吧,不仅亲切,而且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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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两顿酒宴,把李素折磨得快疯了。

    宫里那顿还好,李素作为首功之臣,被李世民特赐进太极殿,给他分了个小角落,一人独享一个套餐。这年头正式场合吃饭不兴围着一张大桌子吃,而是各自坐在榻上。一人一张小矮脚桌,菜也是分餐制各吃各的,跟前世的盒饭套餐差不多的意思,只是坐的地方比前世的快餐店高档多了。

    除了菜肴,酒自然必不可少,窈窕婀娜的宫廷歌伎舞伎更不能少。

    于是接下来李素经历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幕。数巡酒过,君臣互敬数盏,歌舞正至**时,李世民忽然率先起身,醉态可掬地走到大殿中央翩翩起舞。歌舞伎们慌忙退避一侧。

    文武群臣丝毫不以为失态,反而大声喝彩叫好,程咬金几次跃跃欲试,想上前跟李世民一起跳,终究被李靖等人拉住,李世民跳到酣畅时仰天哈哈大笑,朝侯君集刘兰牛进达三人一招手,大声道:“卿等共舞之!”

    然后……侯君集三人便大笑着加入了大唐高层舞蹈队,摇曳着又蠢又笨的舞姿在殿内上窜下跳。

    跳舞还不是毫无章法,每一个动作皆有规矩,鱼丽,鹅贯,箕张,翼舒,皆是秦王破阵舞里的动作,此时此地跳这个舞,倒也颇为应景,只是殿中君臣四人那些毫无美感的动作,令李素沉默中脸颊直抽抽。

    最后君臣四人越跳越来劲,大汗淋漓的李世民呼喝着朝四周的文武臣子们使劲招手,意思很明显,喝你麻痹,起来嗨。

    于是四周的大臣们纷纷起身走到殿中嗨了起来,连李素也不得不应景跟着大家一起跳了一阵,大殿内一时飞沙走石,昏天黑地,实可谓群魔乱舞。

    …………

    嗨完之后终于散场,李素大汗淋漓出宫,有种刚刚在太极殿蹦过迪的错觉,这时候如果有一杯冰到透心凉的啤酒就更爽了。

    摇一摇昏昏涨涨的脑袋,李素努力将前世与今生区别开来。

    很吃惊的经历,李素一直以为大唐的国君和大臣一起饮宴应该是正襟危坐,喝酒吃菜都应该安安静静依足了宫廷礼仪,绝想不到大唐君臣发泄喜悦情绪的方式竟然如此直白,如此疯狂,画面太熟悉了,若是李世民一边嗨一边端着酒盏问舞伎妹妹要电话号码问一句“妹妹约吗”就更熟了……

    肩膀被人狠狠拍了一下,李素惊慌扭头,程咬金一脸不爽地勾着他的脖子,二话不说往程府方向走去,后面跟着牛进达,李绩,侯君集等名将,程咬金边走边嘀咕,显然很不满刚才李世民没邀请他一同领舞……

    “刚才的酒宴太寡淡,走,去俺府上再喝一顿,这次起舞俺来领头,谁敢跟俺抢莫怪老程斧子不认人!走,都走!”

    李素脸色很难看:“还喝?”

    程咬金环眼一瞪:“不喝咋地?没舞几下就散了,一点都不爽利,去我府上正好舞个痛快,顺便给老侯老牛接风,苦了这些日子,怕是几个月不知酒味了,我府上有五步倒,喝烈酒再跳秦王破阵舞,啧啧,痛快得很。”

    “程伯伯,小侄体弱,不胜酒力,刚才已经……”李素急了,程家的酒可不能喝,老流氓没酒品,喝多了喜欢玩斧子,而且玩得很没有章法,相比刚才太极殿的群魔乱舞,程家却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然而李素话没说完,却被程咬金拎起打横往马鞍上一放,众将纷纷打马,一帮老杀才策马从朱雀大街呼啸而过,完全懒得听某个俊俏少年无助的拒绝声……

    熟悉的被绑票滋味,熟悉的羞耻姿势,李素只好熟悉的捂住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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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不错的名次,老贼码字到如今已近六年,第一次离总榜前十如此之近,近得几乎可以闻到前十名菊花的幽幽芬芳。。。算了,不形容这个,反正很近。。

    真的很感谢各位慷慨解囊,成全了老贼的梦想,一个月内收获了4000多票,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壮举,六年都不曾到过的高度,老贼确实是被各位的双手托举着往上升,很感谢你们让我站到这个高度,让我看到了高处不同的风景。

    这个月的更新呢,老贼自问应该没掉过链子,比不上别人五更十更的爆发,历史类跟别的类型相比确实有差异,构思或是情节方面都要慎重,况且我写书还跟别人不大一样,有的对话或情节写出来,博大家会心一笑,但只是几句令大家会心一笑的东西,或许便是我苦苦思索一两个小时才有的成果,在速度方面,实在是比不上别人五更十更的爆发,这也是六年来逐渐形成的个人风格所累,大家看得轻松,但我写得并不轻松。

    好了,闲话不说,又是新的一月了,一切重回起点,啰嗦这么多,其实还是厚颜向大家讨取一张保底月票,名次是码字的动力,也是诱使我不停往前拼搏的源泉(分类月票奖前六名有1000块奖金,没错,就是这么没出息。。。),爱我就拿月票送我,恨我的就拿月票砸我,都行。

    拜谢大家了,千言万语终归一句话,新的六月,老贼仍会努力码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程府训斥(上)

    程府的酒宴果然比太极宫开放许多。

    程咬金进门就吆喝,上酒上菜上胡姬,今来府上的客人一人发一个胡姬,不准拒绝,拒绝就翻脸。

    李绩牛进达等老将无所谓,笑呵呵的骂了几句,抬脚就进了程家的门,吆喝声比程咬金还大,显然是程家府上的常客。

    李素这次没法装低调了,总共就那么几个客人,缩着脑袋藏哪里都藏不住。

    程处默不知从哪个旮旯里跳出来,大笑着拉着李素往屋里拽,不知是不是李素想多了,总觉得这家伙的表情很熟悉,就像抓住唐僧后洗干净准备下锅的小妖甲……

    堂上坐定,酒菜上桌,程咬金领头干了一大杯,长出一口气:“这才叫酒啊!好不痛快!”

    李素意思意思抿了一小口,扭头四顾,不由好奇问李绩:“李伯伯,为何不见卫公?”

    卫公是李靖,大唐赫赫有名的战神,论领兵打仗,所有的将领排名里,李靖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位,任谁都服气。

    李绩啜了一口酒,眼睛眯了半晌,才道:“……自贞观四年平灭东突厥后,药师兄便从此闭门谢客,也不再与同僚袍泽们聚首饮宴,终日只待在府里足不出户。”

    李素恍然。

    平东突厥一役,李靖为主帅,那一战是李世民奠定辉煌的一战,战果也是非常喜人,不仅将东突厥从此平灭,而且生擒了颉利可汗,用刀和血洗刷了当年渭水之盟带给大唐君臣的耻辱。

    按说这一战后,作为主帅的李靖应该被李世民大肆封赏,把他抬到任何一个高位都不算过分,然而后来御史大夫萧瑀却拿准了时机参了李靖一本。谓其罪曰“治军无方,纵兵抢掠”,众所周知,战争中发生一些将士抢掠的事情,实在是太常见了,几乎每个将领的麾下都会出几桩这样的事情。然而李世民却偏偏拿这件事大做文章,特意将李靖叫进宫里谈了一次心。

    所谓“纵兵抢掠”自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理由,真正让李世民大做文章的理由,是这位皇帝陛下感到不安了,平灭东突厥的功劳太大,大到李世民不知该如何封赏李靖,大到李世民在犹豫该不该把李靖的脑袋剁了然后再还给他,就当是封赏了……

    是的,天空飘来四个字。“功高震主”,李世民不安了,看在多年一起打江山的情分上,终究没忍心剁了李靖,于是把李靖叫进宫里谈了一次心,这次谈心跟后来的杯酒释兵权的味道有点相同,从那以后,李靖便闭门谢客。非皇帝宣召而不出户门一步。

    李靖能成为大唐人人敬仰的一代战神,自然是绝顶聪明人。不论是战场还是朝堂,他都懂得审时度势,进退果决。

    李素忽然想起松州城下的侯君集,当时牛进达拦下侯君集为李素请首功的奏疏,而侯君集当时的表情……

    很有意思,侯君集是不是聪明人呢?

    …………

    程府的酒宴开始热闹起来。几位征战半生的老将放开心怀,肆意笑闹,程府前堂又是一阵比太极宫更猛烈更狂放的飞沙走石。

    牛进达显然喝高了,赤红着双眼踉跄走到李素面前,和程咬金的动作一样。驾轻就熟地把李素拎起来,李素来不及行礼,一只特大号的漆耳杯满载烈酒,递到李素面前。

    “喝!今日程家堂上不计辈分,不计尊幼,此酒老牛当敬你,若非松州城下你造出的震天雷,老牛今日回朝怕是无颜再见关中父老矣,有了你这震天雷,我等杀进吐蕃境内亦如履平地,伤亡皆是天威所赐,正经与吐蕃贼子交战,上百个震天雷扔出去,吐蕃贼子军心立溃,杀戮毫不费力气,李家娃子,你是个人才,大唐有了你,幸甚至哉!喝!”

    李素慌了,这一杯……少说近半斤啊,喝下去会死的。

    “牛伯伯,小侄……小侄体弱多病,不堪酒力,实在……啊,牛伯伯……呜呜呜……”

    不由分说,牛进达直接把酒灌进李素的嘴里,李素左右挣扎,杯里的酒洒出不少,然而入口还是足足有二两多。

    非常不良的习气,这帮老杀才从来不听别人把话说完,也从来懒得罗嗦,想干的事情直接就干。

    一杯喝完,牛进达满意了,重重一拍李素的肩:“好娃子,是个爽快人,这一杯酒连牛某都无法一口饮尽,你居然喝光了,是条汉子!”

    李素:“…………”

    好想抽他啊,这杯酒是我愿意喝光的么?是么?不是啊!

    酒劲发作很快,李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在飞快旋转,堂内正中,程咬金领头开始跳舞了,转得很快,跟陀螺一般,似乎是……胡旋舞?

    牛进达那张方方正正的板砖脸也转得很快,就好像人掉进井里后,抬头发现一块旋转着的板砖从天而降,朝他的脸砸来……

    “刚在太极宫饮宴时听说了一件事,吴王恪前些日误闯了火器局?”

    李素努力保持清醒,强笑道:“不错,为了追一只调皮的兔子……”

    脑门一阵剧痛,牛进达狠狠拍了他的额头一记:“给老夫醒醒!”

    李素马上酒醒了三分,睁眼见牛进达神情颇为凝重。

    “老夫还听说,是因为你在陛下面前为吴王恪开脱,所以才令陛下决定放过此事,是也不是?”

    “是……吧?”

    牛进达气得双手蠢蠢欲动,似乎又想抽他:“日后你若再干这等蠢事,莫怪老夫代你爹教训你,把你吊起来抽!”

    “啊?”李素惊愕地看着他。

    或许因为曾经是牛进达麾下的录事参军,又或许是因为李素造出了震天雷,牛进达对李素的态度已慢慢变化,如今已是真的拿他当子侄看待,越是如此,便越有种责之切的爱护之情。

    “小娃子,你给老夫死死记住一条,从今往后,但凡关于皇子的任何事情,你莫再多一句嘴,更莫插手,想活着享一世荣华,先把嘴闭紧!”牛进达凑在李素耳边咬牙切齿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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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更可能要晚一点,不管怎么说也该陪老婆出去吃个大餐什么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程府训斥(下)

    牛进达的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似乎都是用力从齿缝里迸出来的一般,充血赤红的眼珠子恶狠狠瞪着李素,仿佛想杀了他似的。

    李素当然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当初要不要为李恪开脱,他也是经过犹豫和挣扎的,只是他没想到牛进达把这件事看得如此严重。

    被牛进达这一吓,李素彻底醒酒了。

    “牛伯伯,小侄是火器局的监正,前些日吴王殿下误闯火器局,陛下召见小侄,询问我的看法,小侄当时只是如实回禀啊……”

    牛进达冷笑:“‘如实’?你看的‘如实’是什么?吴王果真是误闯么?你凭什么能肯定?”

    李素无言以对。

    是啊,他凭什么肯定?李恪是这么说的,金吾卫也这么说了,于是大家都认为是误闯,此事便算定下了基调。

    “难道不是误闯?”李素有些吃惊,不是误闯是什么……李恪真有刺探火器局底细的意思?

    牛进达重重怒哼,端起漆耳杯灌了一大口,然后闭上眼睛回味。

    堂内程咬金扭摆着蠢笨的腰肢过来,一边扭一边朝李素挤眉弄眼,很嗨的样子。

    指了指李素,程咬金朝牛进达笑道:“抽过这小子没?”

    牛进达冷冷道:“等会就抽。”

    程咬金哈哈笑:“是该抽,他娘的,当个狗屁县子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皇子的事情也是你能掺合的?等下老牛抽完了俺再来抽,现在忙,俺继续舞一阵再说……”

    说完程咬金扭着肥屁股又继续嗨去了。

    李素浑身愈发冷汗潸潸,看样子,此事程咬金也清楚。而且和牛进达的态度一致,都认为自己很欠抽。

    “牛伯伯……小子年幼,什么都不懂,还请牛伯伯指点。”李素急忙拱手道。

    牛进达嗤地一声笑了:“也幸好你年幼,所以让你占足了便宜,陛下懒得跟你计较。不然你这会子不该坐在程家,而是睡在棺材里……”

    喝了口酒,牛进达龇牙咧嘴一阵后,缓缓地道:“你可知吴王恪是陛下的第三子,若以陛下宠爱膝下皇子的程度来论,太子李承乾当属第一,只是近两年陛下渐宠魏王泰,为了魏王泰,陛下甚至连皇子仪仗规矩都改了。因为此事与魏徵,长孙无忌等人闹得颇不愉快,是以太子和魏王如今之受宠不相上下……”

    牛进达眯着眼笑道:“若论受宠皇子第三位,当属吴王恪,太子与魏王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两死两伤也不一定,作为第三皇子的吴王。你说他有没有心思呢?”

    李素眨眨眼:“可是……小侄听说吴王殿下的母亲……”

    “不错,吴王输在出身。他是隋炀帝杨广的外孙,满朝文武这些年好不容易推翻了隋朝,怎能容许杨姓血脉复辟?吴王夺嫡的机会很渺茫,然而……机会再渺茫,那也是机会,东宫之位在吴王眼里或许很近。近到动了一些不该动的心思亦未可知……”

    李素惊愕地瞪着牛进达,呆呆说不出话。

    “瞪啥瞪?觉得老夫在诳你?”牛进达很不满李素的表情,想抽他,又怕把他一巴掌扇死了,很矛盾的样子。

    “带几个随从吆五喝六去游猎。长安城外方圆何止百里?陛下十几个皇子谁人不游猎?单只他运道好,偏偏闯进了火器局禁地,闯进禁地还不说,还让他神不知鬼不觉越过金吾卫探哨警戒的十里之内……”牛进达冷笑:“知道金吾卫是什么吗?是我大唐最精锐的禁宫护卫,包括陛下的安全都得靠他们,竟被人潜入到火器局一里开外才发现,好像我大唐最精锐的禁宫内卫忽然都变成了一群酒囊饭袋,若说这其中没有内应,谁信?”

    “还穿着猎装,还哭诉,还死赖在营帐里不走以证清白……穿着猎装就无辜了?哭诉就无辜了?陛下和我们这些老将谁不是生死杀阵里趟过无数来回的,这点小伎俩就想瞒过我们,这些年的饭白吃了。”

    李素身上的冷汗越流越多,本是一件看似很平常的误会,被牛进达这么一解释竟然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良久,李素苦笑道:“可是……吴王皇子之尊,就算他想刺探火器局机密,也用不着亲身犯险啊,而且,火药的秘方整个大唐仅只我和陛下清楚,他就算潜进火器局,能找到什么?”

    牛进达瞪他一眼,道:“老夫怎知道?况且,你别忘了,吴王现在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娃子,一个十七岁的娃子思量能有多周全?他怎知道火器局里没有火药秘方?能在金吾卫埋下内应,让他潜进火器局一里开外才被发现,已然是很了不得的事了,而且还能提前做好准备,穿上猎装以备被发现后有个托辞,这等心机……”

    牛进达住嘴,摇头一叹,看着垂头不语的李素,问道:“你在想什么?”

    李素叹道:“小子觉得,吴王殿下只是追一只兔子而迷了路,刺探火器什么的,小子真的不懂……”

    牛进达楞了一下,接着放声大笑:“娃子终于灵醒了,不错,你若只能认识到这一个层面,保你一世平安无事,这么想就对了,以后对谁都这么说,再敢说些不该说的话,老夫非抽死你不可!”

    李素看着牛进达,深深地道:“多谢牛伯伯今日提点之恩,此恩堪比再造,小子今日受教了……”

    牛进达叹道:“小娃子,今日这些话,老夫当你是子侄才明言,旁人看你腾达而攀附,看你跌倒而落石,这些话你是听不到的,往后离皇子们远一点,陛下那十几位皇子,任谁都不简单,更别搅进与皇子有关的是非里,这些是非连我们这等与陛下一同打江山的老将都掺和不起,更何况你?”

    程咬金跳舞终于跳痛快了,满身大汗回坐到李素身边,抄起漆耳杯大灌一口,长长出一口气。

    “训完了?小娃子,听我家大小子说,你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的亲事搅没了,这是个甚说法?是那家闺女太丑,还是你本不愿成亲?”

    李素急忙道:“是小子太混帐,配不上那家姑娘,小子已跟她家赔过罪了。”

    程咬金点头:“十六岁了还不急着成亲,确实很混帐,这话倒也实在,不打紧,走,老程带你见识见识,还是那句话,街上看见哪家姑娘模样俊俏尽管摸来,这次你来摸……”

    程咬金不由分说,勾着李素的脖子便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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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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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大闲人介绍:
大唐贞观,天下靖平,山河壮丽,独钟李氏。 李靖北击突厥,太宗东征高丽,兵锋之盛,威服四海。待从头,重整旧山河。功臣画像前,李渊拨弹琵琶独怅然,凌烟楼阁上,李世民大醉翩翩舞春风。 中国历史上最壮丽,最磅礴,最意气风发的年代里,长安古都外,一位粗衣陋衫的少年郎看着落日余晖里的皇城,露出了笑容……贞观大闲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大闲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大闲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