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7章 魑魅之谋
“这消息准确吗?”何颙问道。
何进点点头,说道:“有人亲耳听到。皇后上午召我进宫,就是为了这事。”
“奸阉不除,国无一日安宁。”王允大声说道,“奸阉们如此明目张胆地唆使陛下废嫡立庶,干扰朝政,祸乱宫廷,危害国家,罪在不赦。若想让皇上放弃废嫡立庶的念头,铲除奸阉当为第一要务。”
“没有奸阉,陛下就无法取得内宫的支持,他就不会轻易做出废嫡立庶的事。”蒯越说道,“如果陛下内有中官支持,外有重镇大将为援,他想做出此等夷非所思的事就非常正常。”
“陛下这几年做了许多夷非所思的事。先是听信奸阉谗言,发动二次党锢,残害了大批忠良贤士,然后就是宦者为令。这可是陛下所做的一件开天辟地的创举了。”
“大家应该还记得熹平四年,陛下在奸阉们的指使下,宣布本朝宦者可以为令的事。在此之前,奸阉们都是通过说教唆使诱骗陛下的方法间接地干预国事,但自从陛下下旨宦官可以为令之后,内宫的奸阉们就可以合法而直接地参加朝议干预国事了。”
“第三件事就是陛下受中常侍曹节和王甫等奸宦的唆使,在西园公开卖官了。大家可以想想,陛下身边有这么一帮无恶不作的奸佞小人,还有什么事不敢做?大汉律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堆青色的竹片,什么约束力都没有。”
“废嫡立庶,对我们而言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对陛下来说,未必是一件大事啊。”
蒯越的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沉默。
郑泰忽然叹口气,说道:“异度所说的这三件事。对朝中外廷的打击是致命的。大汉这几年的祸乱根源,都由此而生。换句话说,都是因奸阉擅权祸国而起。陛下胆子之大,行为之乖张,在历代皇帝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了。陛下如果决心废除长嫡,皇后的命运可想而知,大将军和宗室家族的命运可想而知,我们……”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意思很明显。如果大将军被杀,作为大将军幕僚的他们,前途也是一片黯淡。
郑泰所说的外廷主要是指由三公九卿等百官组成的诸府机构,而内廷主要是指由尚书台、黄门令、中黄门等皇帝近臣诸官组成的内宫机构,内廷除了尚书大都是由宦者充任。
一般来说,皇帝把政权全部操纵在自己手里,三公只是名位崇高而已,实权则在尚书。换言之,则是由皇帝来总其成。内廷权重,外廷权轻。
“诸位一再说到铲除奸阉,但我们现在既没有好的时机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大家还是先听听大将军怎么说。”何颙随即转首望着何进。再次问道,“大将军,皇后是什么意思?”
“皇后的意思是希望我能联合一帮大臣,尽早联名上书天子。请立史侯为皇太子。”何进说道,“皇后说,如果朝廷上下都坚持依照祖宗律法。立史侯为太子,陛下恐怕也很难忤逆众臣的意思,一意孤行。假如陛下以种种理由搪塞众臣暂时不愿册立太子,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么做最起码已经让陛下知道,现在朝中各方势力都是支持史侯为皇太子的。陛下应该上体天意,下察民心,为了大汉的安危而打消这个念头。”
“我考虑了很长时间,觉得要想解除目前的危机,这个方法最为稳妥,但要联合朝中大臣冒着惹恼皇上的风险去共同上书,实在非常棘手,因此想问问诸位可有什么高见?”
屋内的六位大将军府幕僚面面相觑,面色不善。大家都好像要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好说,于是把眼睛看向赵歧。
赵歧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依据我朝大汉律,立大皇子为太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天子已经说过,大皇子未到成年,暂不考虑,所以此时大将军突然出面邀请三公九卿等朝中百官共同上书劝立太子,会招来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赵歧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已经活了七十多岁,看得太多了,今天就说句大将军不爱听的话。今天的士族官僚,不管是在野的还是在朝的,都不希望大将军是一个外戚大将军,而希望是一个士大夫大将军。本朝自孝殇皇帝以后,皇统屡绝,国柄或归外戚,或归宦官,朝纲紊乱,积重难返,致使我大汉国力日衰,如今天下有志之士都想除奸阉,振大汉,这个时候大将军却积极谋图早立皇太子,是什么意思?三十多年前大将军梁翼专权之祸,十八年前大将军窦武北宫事变,至今犹历历在目啊。”
何进面色凝重,神色有些紧张,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做,会犯了天子,士族官僚和中官的忌讳,遭到大家的一致敌视。
赵歧继续说道:“本朝只要遇到幼帝即位,为了防止宗室侵夺皇权,都要求太后临朝摄政。太后因为深居后宫,不方便接触朝臣,所以一般都重用自己的父兄弟主持内廷,结果造成大权旁落,而外戚为了达到长久把持国政的目的,多贪立幼帝。”
“永嘉元年(公元145年),孝冲皇帝夭亡。大将军梁冀与太后定策禁中,迎勃海孝王刘鸿的八岁儿子建平侯刘缵为帝,就是孝质皇帝。孝质皇帝知道梁冀骄横,说他是跋扈将军。梁冀闻而大怒,担心成为后患,随即把他鸩杀而死。”
“梁冀又立蠡吾侯刘志为帝,刘志时年十五岁,就是孝桓皇帝。当时太后临朝摄政,太后妹立为皇后。梁翼一家皆蒙恩宠,官显爵高。和平元年(公元150年),太后崩,归政孝桓皇帝。”
“那时候梁冀手持国柄,专横恣肆,暴虐无度。他安插亲信于宫卫,监窥宫中的一举一动。对州郡上贡的珍玩物品,他先挑上品给自己,把次品留给孝桓皇帝。梁翼大造第舍园囿,穷奢极欲,每天受贿接礼不计其数。”
“孝桓皇帝非常畏惧他,待他之礼犹高于三公,然而他犹嫌礼薄,想做周公。皇后也恃荫庇而奢滥乖忌。皇后无子,每有宫人孕育,都加以毒害,难有保全者。孝桓皇帝不敢谴怒,当心惹恼了梁翼。”
“延熹二年(公元159年),皇后失宠,忧郁而死。孝桓皇帝不满梁翼的专暴,遂与中常侍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合谋,打算除掉梁冀。孝桓皇帝为了表示决心,甚至咬破单超手臂,君臣歃血为盟。”
“不久他们诛杀了梁翼,屠尽其满门。可是,专权的外戚是除掉了,可新的麻烦又产生了。五宦官同日封侯,时称‘五侯’。五侯得势擅权,骄横贪暴,又使举国悲哀。”
“永康元年(公元167年),孝桓皇帝薨,尊窦皇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太后与父城门校尉窦武定策禁中,迎十二岁解渎亭侯为帝,即当今天子。”
“不久,天子迁窦武为大将军,进封闻喜侯,诸窦亦拜官封侯。大将军窦武与太傅陈蕃参录尚书事,征用名贤,想将宫内宦官尽数诛杀。窦武游说太后,太后说汉家世有宦官,那些有罪的当然可以杀,但没罪的就不能杀,自己身边不能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大将军窦武因此犹豫不决,延误了许多时日,致使计策泄露。中常侍曹节、王甫知悉后,矫诏窦武、陈蕃图谋废立天子,率领中黄门,羽林兵把他们全部杀了,太后也给幽禁冷宫。宦官疾恶名贤,遂大搞党锢,大杀党人。”
“梁翼为祸之烈,窦武杀阉之心,天子,奸宦,士族官僚无不引以为戒,所以大将军如此明目张胆的介入册立太子一事,说重一点,是贪图权柄,图谋不轨。大将军如此招摇,引得各方势力侧目,恐怕要招惹祸事啊。”
“此事,还请大将军三思而后行。”
何进闻言,呆坐良久,这才开口问道:“邠卿公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赵歧看看众人,笑道:“大将军在问话呢?谁说说?”
王允拱手说道:“以我的看法,联合大臣上书天子一事,大将军还是不要出面为好。大将军可以派人把奸宦投天子所好,唆使天子废嫡立庶的事悄悄泄漏给某个京都门阀或者和门阀关系很密切的名士。”
“门阀世族一旦知道这个消息,必能揣测到其中的后果,他们为了大汉的安危,为了制止奸阉的阴谋,肯定要联手上书劝谏天子。我看,他们还会来找大将军,因为奸阉们的诡计如果得逞,最先遭殃的就是大将军了,在他们看来,大将军肯定在家忧心忡忡,惶惶不可终日了。”
“不论他们如何花言巧语,大将军都不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大将军是皇后的兄长,是大皇子的舅舅,一定要避嫌,不要惹恼了陛下,也不要让奸阉误以为你和门阀世族已经结盟,趁机在陛下面前献谗。”(未完待续。)
第0268章 魍魉诡计
何进连连点头,神情间颇为赞赏,他问道:“子师可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此时由宫内传出,若想让那些门阀的家主和朝中官僚相信,我们又要完全摆脱嫌疑置身事外,不容易啊。”
王允笑道:“大将军想复杂了。司空许相就可以解决这一切。大将军应该知道汝南平舆的许氏门阀三世三公,在我大汉朝声名显赫,他们家以研究《易经》闻名于世,每代都有易学大师,家中子弟多善占卜之术。许相就是他们家的第三个‘三公’,但他们许家的许多子弟都不愿意和他往来,尤其是那个名闻遐迩的许劭许子将,许相数次请他都被他拒绝了。我在豫州任刺史的时候,和许劭见过几次面,听他说过原因。”
赵歧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郑泰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原因?子师兄请说说,让我们这些后辈也听听?”
何进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许相可以帮助他解决这个棘手问题,所以很感兴趣地挥手催促道:“子师快说说。”
王允说道:“许相当年被征辟进京,是中常侍曹腾向天子举荐的。”
众人顿时恍然。
赵歧立即解释道:“你们不要误解了中官曹腾曹大人,他在中官里,算是很有口碑的了。他一生侍奉过四位皇帝,忠心耿耿,没有什么差错。他做大长秋的时候,向天子举荐了许多天下名士,比如陈留的虞放、边韶,南阳的延固、张温,弘农的张奂等人。这些人后来可都是我大汉朝的中流砥柱。前司徒种暠做益州刺史的时候,曾经弹劾过曹腾,但曹腾不记仇,还经常称赞种暠是个好官。极力向皇上推荐。后来种暠说自己能够做到三公之一的司徒,都是因为曹腾的关照。”
“许相被自己宗族子弟所诟病,主要是因为他看到中官势力越来越大,所以和奸阉曹节、王甫等人一直交往甚密,称兄道弟。他这种人属于墙头草,喜欢两边倒,谁都不得罪,他说出来的话,无论是奸宦还是门阀,都相信。”
“那就是说。要麻烦伯求去跑一趟司空府了?”何进问道。
“对。伯求过去在司空府做过掾史,和许司空很熟,这个差事自然是他的了。”王允笑道。
何颙拱手对何进说道:“这是小事,我可以随时去一趟司空府见见许司空。”他神情严肃地说道,“大将军,你想过没有,现在提出册立太子一事,陛下肯定不答应,而且还会适得其反。此事不但会惊动陛下。引起陛下对反对势力的关注,还会引起陛下对你的嫉恨。如果陛下感觉到你的威胁,倾尽全力来对付你怎么办?大将军你可要慎重啊。以陛下的聪明,他应该看得出来。这事背后操纵的人就是你。”
“大将军虽然手握兵权,直接掌控北军,但大将军的威慑力显然不能和天子诏的威力相比。去年秋天抓捕刺杀李翊的同党之时,光禄勋刘虞手持兵符和诏书赶到北军大营。轻轻松松就取得了北军的控制权。南军现在由卫尉刘廷统领,说白了就是陛下说了算。至于羽林军,虎贲军。中黄门,和大将军根本没有关系。如果现在天子要对付你,大将军,你将如何自处?”
何进稍一沉吟,说道:“去年秋天陛下抓捕那些人的时候,北军刚刚从西凉回来,各部校尉和执金吾甄举措手不及,所以……如今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吧?”
何颙吃惊地大声说道:“大将军如果这么想,离死不远矣。”
何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何颙大声道:“大将军难道忘了十八年前,大将军窦武是怎么失败的吗?当年车骑将军张奂和中常侍王甫手持天子诏书,与北宫之外的双阙前拦住北军,王甫对北军士兵说,窦武谋反,你们这些禁兵应当宿卫宫省,为何和他一起造反?投降者有赏。”
“北营的军士,除长水校尉所辖的骑兵征自乌桓和匈奴这两个外族之外,其余多是洛阳城中和司隶一带的子弟,他们对朝中权势的斗争特别敏感,喜欢纨袴享乐,权衡利害的能力大于分辨是非的能力,尤其是爱惜自己的生命。在孝桓皇帝朝,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曾跟随中常侍捕杀不可一世的大将军梁冀和他的宗室子弟,因而深知中官的厉害。”
“当时,他们一方面看到中官王甫手里有天子诏令,另一方面看到威震边关的大将张奂和他手下如狼似虎的卫队正虎视眈眈地站在对面准备随时扑上来,立即纷纷投降。到了中午的时候,窦武及其亲党根本震慑不住北军五营,阵营中的兵士已经跑得所剩无几。大将军只有逃跑,后来被追兵包围在都亭,自杀身亡。”
“现在一旦有事,大将军若想以这支北军去应对变故,恐怕要重蹈窦武的覆辙啊。大将军应该有一支忠于自己的部队,一旦事发,立即可以杀进北宫,诛奸阉,清君侧,一蹴而就,此乃立于不败之地的根基啊。”
何进凝神沉思。
孔融说道:“伯求兄,依照大汉律,大汉只有两支军队驻守京畿,一是南军,一是北军,南军护卫皇宫,北军卫戍洛阳或者征战天下,再无第三支军队存在,你这个办法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我看,还是让大将军借口北军在西凉折损巨大,向陛下建议派人到临近各州募兵扩军北军,多多安排亲信方为上策。”
王允说道:“远水救不了近渴,为了以防万一,大将军还是想办法把主管皇宫警卫的光禄勋刘虞和统领南军的卫尉刘廷都挪一个位置,换上我们自己的人最好,统领北军的执金吾甄举甄大人虽然归大将军节制,但他自己就是冀州的甄氏门阀家主,和洛阳的门阀世族走得非常近,这种人还是换调好,免得出问题。”
何进连连点头,赞道:“伯求,文举,公达的建议都很不错。伯求,你那个再建一军的办法也很有道理。我看这样吧,你们等一下回去以后,仔细商量一下具体细节,怎么样?”
几个人赶忙答应。
何进接着说道:“从去年的辽东大捷之后,陛下已经公开袒护李翊,如今李翊再度立下大功,陛下的偏袒必然更甚,如之奈何?”
郑泰立即说道:“大将军请放心,有关我们和鲜卑人的所有痕迹,很快就会被擦拭一净。可惜了我们那么好的一个计策。”
蒯越说道:“幽州战局如果按照我们的设计,现在幽州军正在大败逃或者退守蓟县一筹莫展。再加上他在幽州实行什么新政,动摇我大汉立国之基础,李翊本人的性命已经朝不夕保,如果这个月李翊被解决掉,大将军或者大将军的弟弟河南尹何大人就可以率部北上幽州,一战而定,立下盖世功勋,可惜,功亏一篑。”
何进说道:“几位的计策的确不错,可惜我们缺乏运气。李翊不死,手握重兵,对我们终究是个威胁。如果李翊死了,天子失去倚仗,这废嫡立庶的事,他可能也就放在心里想想而已。你们说,如何处理?”
蒯越回道:“那日朝堂上执金吾甄举说得很对,还是将他招回洛阳,慢慢寻找机会害死他为好。当年就是皇甫规和段颎那等英雄人物,不也是被奸宦们设计陷害被抓进了北寺狱。只要他离开幽州,离开他的军队,走进洛阳城,他就很难活着走出洛阳城了。”
郑泰说道:“这次幽州大战,李翊之所以能打赢,不是因为他会打仗,而是因为走了狗屎运,竟然发现了鲜卑人的偷袭。他就是一个杀人狂魔,竟然在战场上杀死了那么多手无寸铁的鲜卑人,手上沾满了累累血腥,不死简直天理难容。这种嗜杀成性的蛮子不死,迟早都是我大汉朝廷祸乱的根源。”
何进点头说道:“那好吧,这个奏章就由公业你来执笔吧。我做为大将军,把一个边郡的将领迁升到京中为官还是可以的,陛下心里或许会很高兴呢。”
他随即指着何颙说道:“许司空那里,伯求立即去一趟。”
………………
何苗目送大将军府的几位幕僚做出书房后,立即问道:“大哥,我们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朝中的中官们帮了大忙。没有他们,妹妹就不会进宫,也不会坐到皇后的位子上,哥哥也不会是个大将军,我也不可能是个河南尹。但是,今天我们却在这里商量如何杀死他们,假若被他们知道,我们……”
何进打断他的话,冷笑道:“这些士子和奸阉们根本不喜欢有我这么个大将军,他们对我的戒心非常大。你看现在张让还把我当作他的亲家吗?”
“大汉还是士族的天下,但奸阉也是杀不尽的。任何天子在位,最后都要靠世族官僚来治天下,而不是那帮阿谀奉承的奸阉。但士族力量太强大,一旦外廷当政,皇帝就要被架空,皇帝不理政,自然要与宦官为伍,久了,皇帝如果要夺回权力,就只有依靠宦官的力量,所以士族和奸阉们为了争权夺利一直斗得血雨腥风。”(未完待续。)
第0269章 何进的算计
何进瞪着何苗,大声道:“我们和奸阉争夺的是内廷之权,我们是天生的死对头,我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你知道吗?我们若想击败奸阉,仅仅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够的,我们必须要和士族官僚结盟。但大将军梁翼之祸的教训太深刻,士族们惧怕我们的力量太强大,以至于祸乱天下,所以他们也在想办法制约我们。”
“许谅和伍宕都到了吗?”何进问道。
何苗点头道:“已经来了。大哥找他们有什么事吗?”
“他们……”何进指着赵歧他们消失的方向道,“是大儒名士,我把他们请到大将军府供职,不是来给我卖命,而是来给我撑脸,给我提高声誉,给我处理国事的。他们的目的呢?他们无非是想利用我的力量打击奸阉,对抗奸阉,所以这些人可以让他们做做大事,我也的确需要这要人。”
“另外,他们也是门阀世族的中坚力量,他们到了我这里,可以帮助我迅速和门阀世族搞好关系。你看看前朝,像我们这种人,只有和世族官僚亲密合作,才能彼此相安无事,才能求得一世的荣华富贵,才能执掌天下权柄。”
“窦家为什么会灭亡?窦武处事犹豫不决,贻误战机,最后葬送了一切。窦家几百年的基业毁于旦夕之间,教训深刻啊。”
“如今陛下已经逐渐露出了废嫡立庶的真面目,如果我们不反击,死的就是我们。你想死吗?”
何苗惶恐不安地摇摇头。
“你想束手就缚吗?”何进又问道
“我听大哥的。”何苗紧张地说道。
“何颙的主意出得好啊。”何进赞叹道,“这些人都是当世俊杰,随随便便几句话,就可以颠倒胜负。一支自己的军队?说得好。”
何苗问道:“大哥难道有办法了?”
何进笑而不答。反而说道:“你去把袁公路请来。”
………………
东汉的时候,军官多晓占候禳辟之术,士人研习术数蔚然成风,通晓兵阴阳学是军官的重要素质要求之一。
朝廷中的大臣们经常要领兵远征,而地方重要的行政官员如县令、长,郡守和州牧。都是一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也经常带兵打战,所以当他们成为将领带兵上阵时,并不缺乏兵阴阳素质,他们的手下长吏等幕僚大多是学习经术而被举荐征辟而来。
一般普通军官,他们的职业训练中也不乏相关内容,平时都注意学习和研究兵阴阳家的著作。
大汉高级将领,多征辟才士于幕中,术数人才是他们招致的重要对象。这既是补己之不足。也是战斗力的直接贮存。在东汉的军队里,术数人员具有重要地位,他们作为军中不可缺少的必备人士,主要是通过选拔精通术数者成为军官或幕僚来实现的。
许谅和伍宕在何进的大将军府中,就属于这一类人才。
两人致礼之后,何进并没有请他们坐下,而是笑着问道:“两位还记得上次说的话吗?”
许谅笑道:“大将军莫非已经拿定了主意,相信了襄楷的星象之说?”
何进笑道:“这位襄楷还曾经见过天子。是吗?”
“对。”伍宕说道,“襄楷大师是平原郡的著名术士。曾经诣阙上书,列举了许多不利天子的星象,并将这些天象与上述事件乃至党人联系起来,请求天子拨冗召见,极尽所言。只是,天子愚昧。没有理睬大师,将他的上书扔在一边。”
“十多天后,大师又上书了,这次上书引起了天子的注意,因为大师说到了天子个人私生活中的疼痛之处。他说天子之所以至今无嗣。是因为宠爱宦官这样的刑残之人。他又称自己藏有神书秘籍《太平经》,其中包含兴国广嗣之术。天子有了些兴趣,会同尚书台的官吏召见了他。”
“见面后,大师依旧大谈中官误国,党人冤枉之事,天子非常愤怒,把他打出了殿门。事后,尚书台的官吏以违背经艺,假借星象,诬上罔事的罪名,奏请收杀大师。天子赦免了他的死罪,判他坐了两年大狱。”
何进点点头,说道:“这么说,他和许多党人都是朋友?至今还有联系?”
“大将军放心,大师说了,事情在明年三月就能应验了。”许谅笑道。
何进说道:“那好吧。他既然数次托请二位传话来,应该颇有把握。两位是不是辛苦一下,去一趟冀州?”
许谅和伍宕齐齐抱拳道:“谨遵大将军之命。”
………………
何进看到袁术和何苗谈笑风生地走进来,笑道:“公路,今天可有空啊?”
袁术笑道:“大将军有什么事吩咐下官去办?
何进说道:“你和条侯董重是最要好的朋友,今天把他邀请出来玩玩,怎么样?”
袁术听到大将军何进让他邀请条侯董重出来玩玩,笑着问道:“大将军也一同前往?”
何进摇摇头,笑问道:“我听说公路最近手头很紧,已经入不敷出了。是不是没有钱请条侯出来玩啊?”
袁术毫不掩饰地点头笑道:“大将军料事如神。如今洛阳的美女贵,那幽州来的烈酒佳酿更贵,特么的就连驴子都越来越贵,我那点钱够什么用?今天请条侯出来玩,一切开销都归大将军。”
何进笑道:“你什么时候吃过亏啊。”
袁术听到大将军已经允诺,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一双大眼睛若有所思,心思早就飞到欢乐场上去了。
“大将军,这次请条侯出来玩,想知道永乐宫什么事?”袁术小声问道。
永乐宫就是南宫嘉德殿,现在天子的母亲孝仁皇太后居住的地方。
何进摇摇手,问道:“公路,你想发点横财吗?”
袁术咧嘴笑道:“大将军有财路?最近我父亲对我非常有意见,不但不给钱,还骂我是个败家子,实在穷得慌。大将军没有骗我?”
何进微微颔首。
袁术大喜,连连躬身行礼道:“大将军对下官恩同再造,下官肝脑涂地,誓死相报……”
“好了,好了……”何进看到他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公路,今年陛下修缮南宫云台的时候,还剩余了许多木材石料,如今都堆在哪里任凭风吹雨打,实在可惜。你想想办法,把那些东西贱价买出来,再高价卖出去,可以狠赚一笔啊。”
袁术稍一思索,立即明白了。
今年春,天子下令修复上年毁于火灾的南宫,先使钩盾令宋典修南宫玉化殿,又使掖庭令毕岚重铸四铜人、四黄钟,铜人列于南宫仓龙、玄武阙外,黄钟悬于云台及玉华殿前。另铸加以吞吐水的天禄(传说中的兽名)、虾蟆,转水入宫,又作翻车、渴鸟,用以洒扫道路,极尽精巧,年用钱财皆从全国各地强行搜刮而来。
修缮完南宫之后,材料剩下不少,这可是值不少钱的。
“大将军,原来你叫我邀约条侯,就是这个目的啊。条侯最近手头也不阔绰,正在家愁眉苦脸呢。太后吝啬的很,永乐宫就像万金堂一样堆满了钱财,可就是舍不得送一点给条侯,太后可就这么一个侄子啊。”袁术恍然笑道,“我和条侯商量一下,让他进宫去找太后,再让太后找皇上……”
忽然他想起什么,为难地说道:“大将军,那可是御用的木材和石头,我们卖给谁啊?大将军你要吗?”
何进笑起来,他望着嬉皮笑脸的袁术,手指站在一边的何苗,骂道:“你们这帮人,整天就知道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吃*喝*嫖*赌玩女人,能不能动点脑子想点正经事儿?”
何苗尴尬地笑笑,没敢接腔。
袁术瞪大眼睛,大声呼冤道:“大将军是你答应指点我一条财路的,我为什么要动脑子?”
随即换上一副笑脸,躬身作揖,哀求道:“大将军,大将军,你就好人做到底,告诉我吧?”
接着他一挺胸,拍着自己的胸脯,很严肃地说道:“这次发了财,我一定说话算话,立即请大将军到洛阳最好的酒楼去好好玩乐一番……”
“好,好……”何进举手拦住他,笑道,“公路,你不要说大话了,你把欠我弟弟的钱还了我就很满足了,免得我弟弟总是在我这里揩油水。”
袁术大喜,脱口欢呼道:“大将军,这可是你亲口说的,那顿酒免了。太好了,哈哈……”
何苗立即说道:“公路兄,这次发了财,你可要把欠我的钱还了。”
袁术豪爽地连连应道:“放心,放心。”
随即说道:“元清,你是河南尹,有钱得很,难道还缺我这点钱花?”
“怎么,你想反悔?”何苗笑道,“你不要总是说话不算话。”
“这次一定还,一定还。”袁术陪着笑脸,连声说道。
“大将军,你倒是把话说完啊。”袁术转脸望着何进,大声催促道。
何进笑道:“好,好。天子御用的东西除了皇宫可以用,就是天子的老家了。”
袁术眼睛突然圆睁,大声笑道:“大将军,这可不止发一笔财,而是要发大财了。下官告辞,告辞。”
他急不可耐地躬身行礼,匆匆离去。
何苗望着他的背影,笑道:“大哥,公路兄比本初兄要有趣多了。”
何进嘴角泛起一丝嘲笑,说道:“公卿世家子弟,一个草包而已。”(未完待续。)
第0270章 憋屈的汉灵帝
今日朝堂上,以太尉张温,司徒崔烈,侍中杨彪,尚书卢植为首的部分官僚,联名上书天子,请天子早日册立太子。
张温和崔烈等重臣说了一大堆理由,他们恳求天子从社稷安危出发,及早定下太子,以免祸乱宫闱。
诸位大臣依据大汉律,说得头头是道,朝堂之上,没有一个大臣敢跳出来公然唱反调,包括赵忠,张让等中官都没有做声。
天子听了很不高兴,尤其是听到卢植说如果不早立太子,可能祸乱宫闱的话,他几乎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但他忍住了。
自己中意小皇子刘协继承大统的心思如今已经朝野尽知,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公开表示过这类想法,但敏感的朝臣们已经嗅到了其中的危险,他们为了社稷的安危,终于按捺不住要跳出来阻止自己了。
天子后悔自己那天打了小史侯。都是自己的骨肉,要说不喜欢,也是相对而言,他恨皇后,所以看到小史侯,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想骂人,想打人,结果自己打了小史侯一个巴掌。
小史侯爱哭,皇后闻声而来,哭闹不休,自己气愤之下,脱口说了句史侯不配做人主的话。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也算是有心的话招惹来许多麻烦,这令天子懊恼不已。
他一直保持着沉默,眼睛时不时瞟一下大将军何进。
何进微闭双眼,神色平静,就想睡着了一样,看不出什么异常。天子心里突然感到一丝畏惧,他顿时想起了远在幽州的李翊。
自从辽东平叛之后,大将军对北军的控制明显增强了,五营校尉已经被他陆续撤换了三个,统领北军的执金吾甄举也被他连哄带劝弄到弘农做太守去了。
天子虽然有警觉。但他没有办法,他不能剥夺大将军的军权。自己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突然对大将军下手,其实也就是主动挑起宫廷争斗,挑起皇统争夺大战,大将军为了活命,极有可能临死反噬,一旦自己……
他不敢想下去,这种弑君的事,历史上太多了,大汉的皇帝死得不明不白的已经有好几个了。
内宫的老中官们都和皇后一条心。鸠杀王美人他们都有份,没有这些老中官帮忙,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轻易杀死自己的爱妃?
虽然前几天张让和夏恽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答应帮助自己扶助小皇子继承大统,但他看得出来他们的虚伪和狡诈,他已经彻底不相信他们了。
张让和皇后是亲家,他会帮自己的忙?就算他肯帮,自己能信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吗?
这些老中官陪着他长大,在自己最软弱无力的时候宠着他护着他。所以他在心里一直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家人,从来没有要杀死他们的念头。
他急切盼望着他们衰老,盼望着他们死去,盼望着蹇硕等小黄门尽快占据代替这些老中官。但日子要一天一天过,事情要一件一件做,急是急不来的。
他相信自己终究有一天可以做一个随心所欲的皇帝,他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小董侯做太子,第二件事就是把万金堂扩建,把国库里的钱都搬到自己的万金堂去。想想满屋子的金钱绢缯,奇珍异玩,他就兴奋。
天子等所有想劝谏自己的大臣把话都说完了,最后说了一句让他们几乎气绝的话。
“九年后再说。”
九年后,就是大皇子加冠礼的那一年。
朝堂上顿时安静下来。
天子很满意这个效果,接着他说自己过了正月,要和母亲董太后回河间国老家看看,拜祭一下祖先。
天子话音刚落,朝堂上一片哗然,出班启奏的大臣们争先恐后。
大司农王瀚奋力抢了个第一,他扯着嗓门大声叫道:“陛下,国库没有钱啊。陛下如果一定要回河间国老家,请用少府的钱。陛下回乡祭祖纯粹是陛下的私事,不得动用国库。”
大汉的外廷机构中有两个卿都是管理财政经济的,就是大司农和少府。按现在的话说,大司农管的是政府经济,少府管的是皇室经济。
大司农主管全国的赋税钱财,是大汉朝的中央政府财政部,凡国家财政开支,军队的用度,还有田租,口赋,盐铁专卖,均输漕运,货币管理等都由大司农管理。
少府主管皇室的财钱和皇帝的衣食住行等各项事务以及山海池泽之税,少府收入充当皇室私用。皇室不能用大司农的钱。
当时全国田赋收入是大宗,由大司农管。工商业的税收,譬如海边的盐,山里的矿,收入一般很少,由少府管。大汉的律法明确规定,政府和皇室在用钱上是绝对分开的。
天子一听,火大了。他猛地站起来,瞪着一双小眼睛,指着王瀚怒声骂道:“大司农太小气,这国库里的钱又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不让朕用?难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吗?朕十八年没有回家了,难道朕回家一趟还要自己掏钱吗?”
“正如陛下所言,正是要陛下自己掏钱。”太尉张温奏道,“回家祭祖是陛下的私事啊……”
“少府无钱,这大家都知道。陛下回家祭祖,来回往返需一个多月,开销甚为巨大,没有十几亿钱能行吗?少府里有十几亿钱吗?张太尉,王司农,你们这么说,就是成心不让陛下回家了。”少府樊陵不待张温说完,大声奏道。
樊陵是南阳名士,年轻时曾想拜在著名党人,大儒李膺,也就是李翊那已经死去的祖父的门下为弟子,但李膺嫌他人品不好,不愿意收留。
樊陵后来阿附于中常侍曹节,和赵忠以兄弟相称,在朝中屡得升迁,虽然其品行为志节之士所辱骂,但他的仕途却一帆风顺。
崔烈奏道:“陛下,辽东战事刚刚平息,西凉却依然激战正酣,耗费颇大,国库空虚,而陛下回家一趟的费用巨大,国库根本无力支付。陛下,依臣看,回家祭祖的事,就再等几年吧?”
“崔司徒说得是人话吗?”张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朝堂上露面了,但他一露面的第一句话就把人吓了一跳,他竟敢出言辱骂三公重臣。
张让一语惊四座,朝堂上几十双愤怒的眼睛同时瞪向了瘦巴巴的张让,恨不得把他撕了。
“陛下要尽孝,陪同孝仁皇太后回家祭祖,崔司徒竟然出言阻止,这是读书识礼之人做出来的事吗?我看崔司徒的书都念到脚底下了吧?”张让昂着头,一副不屑一视的样子。
崔烈勃然大怒,张嘴骂道:“阉竖小人,也敢妄言礼义?也敢妄谈国家大事?”
崔烈这话顿时惹恼了赵忠,段珪,郭胜等中常侍,大家群其而攻之。
张温,杨秦,杨彪,卢植,朱俊,陶谦等一帮大臣更是群情激奋,大家在朝堂之上立即吵成了一片。
大将军何进,司空许相等人出面调停,结果越调大家火气越大,连带把何进、许相都裹进了争吵之中,叫喊声响彻了大殿内外。
天子喊了两嗓子,见没人睬他,气得拂袖而去。
………………
青州平原郡人襄楷是天下闻名的方士,他对《太平经》很有一番研究。
《太平经》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撰,历史上没有可考之处。这部书在宇宙学说上采用了老子和庄子的观点,它告诉信徒们要用法术和宗教信条来治理国家,而不是用法律和道德。《太平经》除了可以治国以外,它还可以调养个人的身心,以至于达到长生不老的境界。
这些法术和信条有许多并不是来自道家,而是来自五行家、神仙家和墨家。墨家是先秦时代由手工艺者组成的行会式的民间学派,墨家的门徒认为上天是有意志的大神,会对每个人的善恶行为作出反应,于是他们把道德修养演化成了宗教的戒律。
这个学派一开始就采用了类似现在黑*社*会的方式组织自己的成员,所以他们在前朝秦国时代就已经销声匿迹了。
依照大秦律,大秦国不允许秘密结社,违者诛杀九族,但墨家的信徒们凭着他们在物理和化学上的造诣,摇身一变成了精于制造器物、炼制丹药,声言可以使人长生不老的方士,他们依据自己的组织方式,顽强地生存了下来,墨家这种特殊的组织方式也在所有信徒的心目中逐步演化成为宗教国家的社会结构。
襄楷和太平道教主张角是朋友,两个人虽然一个是方士,信奉墨家学说,一个是道士,信奉黄帝和老子,但两人都研究《太平经》,都认为宗教不仅仅是人们的心灵归宿,更应该是一个理想的家园,只有利用各种力量在大汉的国土上建立起一个宗教的国家,这天下的苍生才能幸福平安,才能有绝对的平均和高尚的道德,才能达到一种无阶级、无政府、无法律、无剥削、无天灾、无疾病的理想状态。(未完待续。)
第0271章 谋逆
早年,太平道的教徒对大汉存有很大信心,他们把实现宗教国家的希望寄托在大汉朝的天子身上。
西汉成帝时,国事不振,齐地有个叫甘忠可的人诣阙,献上一部叫做《包元太平经》的书,说大汉虽逢天地的大终之际,但天不弃大汉,派了一个叫“赤精子”的神仙下凡,帮助大汉重新接受天命。
然而大汉的立国学说是儒家思想,这种思想最讨厌有神论者,在当朝大儒刘向的建议下,以“假鬼神罔上惑众”的罪名将甘忠可下狱至死。
过了些年头,汉哀帝即位,国事益加不堪,天子久病不起,这时甘忠可的弟子夏良贺和大臣李寻等人再次以太平道劝说天子,这次天子相信了他们,下令改号为陈圣刘太平皇帝,希望能够获得新生。
李寻等人甚至开始用太平道的方式改组政府机构,但由于儒家士子们的激烈反对,又由于天子的病并未因此而好转,于是几个太平道教徒的人头再次落地。
到了东汉顺帝时,又有一位齐地的太平道教徒宫崇诣阙,献上一部名为《太平清领书》的秘笈,并且声称:这部书是他的老师于吉在曲阳泉水上得到的神书,用红白两种丝帛装帧,青朱两种颜色书写,共计一百七十卷,其中说的都是能让帝王立刻把国家治理太平的法术。士族官僚们看了,认为是妖妄之经,把它封存在了东观里。
张角总结太平道前辈的经验,认为要实现书中的理想社会,必须要用武力改造社会,要靠大汉朝几千万贫苦百姓的力量,自下而上彻底的推翻大汉统治,用血腥和暴力来重建新的国家。
襄楷则继承了祖辈的传统,他认为要实现这个理想。必须要依靠大汉君臣的力量,自上而下进行和平的保守的改革。两人对如何实现这一崇高的理想,产生了很大的分歧。
襄楷的机会终于来了。孝桓皇帝因为没有子嗣,听说襄楷的法术高明,就下旨召他进宫,准备讨一点灵丹妙药。襄楷极尽所能大力帮忙,甚为天子喜欢。襄楷随即向天子提起了《太平经》,劝谏天子以《太平经》治国。他还没事找事为几个党人朋友求情。结果他不但遭到了拒绝,还被下狱治罪。
襄楷被门徒救出大牢之后,痴心不改。依旧四处奔走,利用自己的声名,蓄积了不少力量,意图再次寻找机会改造大汉。
不久,张角率领太平道教门徒揭竿而起,轰轰烈烈地杀了大半年,最后一败涂地,惨淡收场。
襄楷看到两种实现理想的办法均告失败,痛定思痛之后。决心另起炉灶,再图良策。
今年十月初,他望天观星,预言朝中奸宦气数已尽。覆亡在即,无论中常侍还是小黄门,都要被灭族诛杀。
他立即派人通知自己的门徒许谅和伍宕,请他们告之大将军何进。如果想诛奸阉,清君侧,这时最好时机。
十一月底。许谅和伍宕亲自赶到了平原郡。
“大将军为人太过谨慎,做事瞻前顾后,没有魄力。”襄楷手捋花白的长须,叹道,“前几年,我派你们去做他的门客,他很爽快,不但收留了你们,还待你们为上宾,但他一直不肯和我们有更深一层的接触,唯恐被人发现,落人口实。这次,因为屠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没有办法了,这才派你们到平原郡来找我,看你们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是求我帮忙的吗?”
许谅陪着笑脸说道:“大师,朝中的权势斗争很激烈,大将军也是身不由己啊。这几年,大知堂的收入成倍的翻翻,都是大将军特意关照的结果,这一点,大师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这几年门派兴旺,多亏了大将军的照拂,你们也有功劳啊。”襄楷笑道。
“大师,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伍宕说道,“大将军拜托的事,大师可有什么要交待的?”
襄楷沉吟半晌,缓缓说道:“你们回去告诉大将军,事成之后,请他务必兑现今日的诺言,朝廷要以黄老学执政,以《太平经》治国,仿效前朝的文帝和景帝,实行清静无为,依法治国的策略,采取无为而治,清静守法,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办法重建大汉王朝。”
许谅和伍宕连连点头。
襄楷看看两人,然后神情极其严肃地继续说道:“为了办成此事,我要调用所有的力量,但我们的力量相比于洛阳的北军,差距较大,想当初大贤良师张角的几十万黄巾军都失败了,不要说我们了,所以请大将军务必按照约定的时间让荥阳那边的人举兵起事,以牵制洛阳北军,给我们腾出足够的时间。”
“大师请放心,这事关系到国家社稷的命运,大将军绝对不会疏忽的。”许谅说道。
襄楷微微颔首,停了一下,手指两人说道:“你们立即离开平原郡,以后我们不再联系了。”
………………
冀州刺史王芬是太傅陈蕃的门生。
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是本朝道德文章的化身、士大夫的领袖。他和大将军窦武策划并发动了北宫事变,失败后,他被奸阉打死在北寺狱,家人尽数被诛,只有在外为官的长子陈逸逃亡了。
王芬到达冀州后不久,一直逃亡在外的陈逸悄悄赶到高邑,隐藏在王芬的家里避祸。
这一日,襄楷来访。
王芬听说大师来访,匆忙出迎。两人是老相识,王芬倾心于黄老之学的研究,相信《太平经》可以治国,一直是太平道教的忠实门徒,他和襄楷志同道合,都有心重振大汉,再兴前朝文景盛事。
“元山,我们的大业有望成功了。”襄楷笑道,“你我的夙愿马上就要变成现实。”
王芬面显惊色,小声问道:“大师看出了什么惊人的天象吗?”
“对,我夜观星象,发现朝中奸阉气数已尽,大汉朝的天要变了。”襄楷说道,“元山,伯彦还在这里吗?他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
“伯彦还在我这里。大师,我们去书房细谈。”王芬热情邀请道。
陈逸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双鬓已经灰白,脸上的皱纹也非常多,干瘦的脸上有一双忧郁而悲伤的眼睛。十几年的逃亡生活,让他变得既苍老又孤寂,他郁郁寡欢,默默地坐在襄楷的身边,听着襄楷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计划。
“我们以武力劫持皇帝之后,立即倡导天下,废掉天子,另立明君,以拯救我垂垂可危的大汉。”襄楷兴奋地比划着双手,小声说道,“这个计划我们已经策划了很久,但就是一直没有机会实施,如今碰上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错过?”
王芬沉思良久,问道:“大师,你肯定明年三月,天子一定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
襄楷抚须笑道,“元山,估计你马上就要接到圣旨了。”
王芬和陈逸都用崇敬的目光望着襄楷,认为他有高超的法术可以做到这一切。
襄楷又说道:“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你在台前指挥,你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出错啊。”
王芬连连点头,笑道:“我和伯彦立即召集一帮朋友,精心策划此事。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大师什么时候去见合肥王?”
“我等到京城的圣旨送到高邑,确定天子大概的起行时间之后,马上就去合肥。合肥王得到这个消息一定很高兴,他终于可以登上皇帝的宝座,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了。”襄楷叹道,“合肥王对黄老之学颇有研究,信奉祖宗清静无为、与民休息的治国之策,我大汉能不能再次尊奉黄老,罢黜儒家,重现文景时期的繁华盛事,就全指望他了。”
陈逸迟疑了一下,说道:“大师,如果大皇子留在洛阳,他在大将军的扶持下,可以立即登上皇位,我们……”
“伯彦,你放心,这次我们不但能诛杀奸阉,还能为太傅和窦大将军洗尽冤曲,你的苦日子快熬到头了。”襄楷摇摇手,胸有成竹地笑道,“大皇子想和大将军一起待在洛阳,根本不可能,天子怎么会放心呢?洛阳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们不要操心,只管集中精力抓住天子就行了。”
“大师,太行山那边……”王芬刚想开口说什么,被襄楷制止了,“太行山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这天下午,天子圣旨送到刺史府。天子将在明年春二月回冀州河间国老家祭祖,天子命令王芬做好相关事宜的准备工作。
襄楷当天晚上就离开了高邑,匆匆南下合肥。
王芬随即上书天子,说流窜在太行山南麓黑山一带的黄巾军时常出没冀州,骚扰郡县,境内不安全,他希望能够得到天子的批准,就近在冀州募兵组军,清剿黑山黄巾,为天子明年回老家扫清障碍。他向天子要两万人的郡国兵建制,并说这支军队的所有开支都由冀州自己筹措,无需朝廷出钱。(未完待续。)
第0272章 曹操的决断
朝堂上,太尉张温向天子禀报最新的边境战事。
本月初,北部鲜卑拓跋部两千多骑兵袭击了并州,西部鲜卑人和羌人以小股骑兵袭击凉州边境的北地郡、武威郡等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天子很气愤,高声疾呼道:“哪位大臣愿意北上边塞,击杀蛮胡?”
大堂上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天子恨恨地骂了几句,因为距离远,没有大臣听到他在骂什么。
“陛下,冀州刺史王芬已经连续三天上书,要求募兵剿贼,为陛下回乡根除隐患。”大将军何进出列奏道,“马上要过年了,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天子不高兴地说道:“洛阳北军有五万人,北军不去冀州剿贼,却让冀州刺史府临时募兵剿贼,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不过,既然他自己掏钱,就由他去吧。准奏。”
司空许相随即出列,盛赞光禄勋刘虞,卫尉刘廷在最近两年任期内的出色表现,向天子提议要升两个人的官。
天子考虑到自己过两个月后就要回乡,于是迁刘虞为宗正,帮助太常刘焉等人处理回家的具体事情。刘廷河内郡任太守,帮助王芬剿灭黄巾蚁贼。
大将军何进立即出班上奏,推荐条侯董重为卫尉,尚书丁宫为光禄勋。董重是皇帝的亲戚,丁宫是沛国人,在尚书台的时候是皇帝的亲信,所以皇上觉得这两个人选自己都很满意,于是准奏。
天子回家祭祖的开支,到底是归大司农还是少府,朝堂上的大臣们再度吵了起来。
………………
大将军何进回到府上,听说许谅和伍宕回来了,急忙召见。
“以黄老之学治理天下?”何进笑着说道,“黄老学已经废弃不用两百多年了。再想捡起来,势必登天还难。以我看,襄楷大师不过是个痴子而已。”
许谅拱手说道:“大将军差矣。我大汉自高祖到惠帝,文帝,景帝这七十多年间,国家富裕,百姓丰衣足食,开创了一个辉煌的盛世。当年,城乡的粮仓都储满了粮食,国家粮仓里的粮食因为太多堆不下。只好放仓库外面,任其霉变损毁。各级府衙里都有多余的钱财,京师国库的钱都积累到了巨万,串铜钱的带子都朽坏了。那个时候的人都很淳朴自爱,根本不敢触犯法律,大家办事都以义为先,很少有人去干坏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方比比皆是。”
“国家统一之后。各地的收税关卡都取消了,开发山泽自然资源的禁令也取消了,所以当时富商大贾周流天下,商品交换没有不通的。大家都得其所欲。朝廷在煮盐、冶铁等领域全面开放,规定普通百姓也可以自由经营。朝廷甚至在冶铜铸币这样的货币发行领域也向百姓开放,允许百姓从事铸币业务。由于各个方面的政策都很随意自由,以至于国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富裕起来了。”
“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廷当时以黄老之学治国。采取了清静无为,轻徭薄赋,依法治国的政策。而当今之世。以儒学治天下,以德治国,德主刑辅,其后果是大汉战乱频起,祸患无穷。两种治国之道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大将军难道要背弃自己的承诺?”
何进想了半天,说道:“我答应襄楷大师的,是任其在大汉州郡传经布道,而不是答应他以黄老学治国。一切都等大师成功以后再说吧。”
许谅和伍宕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失望。他们哪里知道,襄楷大师此时正在去合肥城的路上。
何进随即催促河南尹何苗回到河南郡治所雒阳去,不允许他待在洛阳。何苗不愿意,天天泡在洛阳和一帮狐朋狗友吃喝嫖赌,彻夜不归。
何进大怒,把何苗打了一顿。何苗又气又怕,躲到亲家公中常侍张让府上去了。
张让说,过年了,当然要留在洛阳好好玩了,这个时候跑到雒阳守着个空府衙干什么?你哥哥蛮不讲理嘛。
何苗说,他何止不讲理,他还忘恩负义要杀你们呢。
张让吃了一惊,眼里顿时闪出一丝杀气。
………………
冬天的夕阳早早地落下了地平线,黄昏渐去。
陈逸纵马飞驰,在豫州谯国城的城门关上之前,冲进了城内。
陈逸寻到一座豪华的宅邸前,拍门喊叫。
“请问先生找谁?”看守门房的一个仆役探头问道。
“我是你家家主的朋友,你去禀报一声,就说有一个邙山的游魂来访。”
时间不长,大门轰然拉开,一个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伯彦兄别来无恙!”
陈逸举手喊道:“孟德兄弟,一向可好?”
“兄长突然来访,失礼之处,请多多海涵。”随着话音,从屋内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华服儒生,此人身材不高,皮肤较黑,圆脸短须,浓眉下有一双凌厉而充满了睿智的大眼,笑声欢语里,显得豪放不羁。
这华服儒生正是曹操,这货在东郡太守的位置上,被朝廷任命为议郎。
对于这样的任命,曹操自然是不干了。作为统领七八十万人口的大郡太守,自然不是没什么实权的议郎可以比拟的。再说了,太守可是两千石大员,而议郎却是六百石小官。因此,在今年秋天的时候,曹操一怒之下,直接弃官回了老家隐居。
事实上,如今的曹操是有心干一番大事的。在他担任济南相期间就干得不错。济南国(今山东济南一带)有县十余个,各县长吏多依附贵势,贪赃枉法,无所顾忌。曹操之前历任国相皆置之不问。曹操到职,大力整饬,一下奏免十分之八的长吏,济南震动,贪官污吏纷纷逃窜。“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但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给他后面埋下了祸根,他到东郡任上不久,就被赶了下来,重新任命为议郎。
可以说,这一次的经历,给曹操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曹操一把拉住陈逸的手臂,笑道:“伯彦兄,我们有六年没有见面了,兄弟想你啊。走,走,进家去,今夜我们喝个一醉方休。”
陈逸感动地笑笑,说道:“又来打扰兄弟了。”
“哪里话,我叫你留在我这里,不要到处流浪,你就是不听。这次回来,还走不走?”曹操拉着他一边屋内走去,一边笑着问道。
陈逸苦涩地笑笑,说道:“我明天就走。”
曹操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他仔细看了陈逸一眼,问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有。”陈逸说道,“有一件天大的事。”
………………
深夜,曹操在书房内来回走动,委决不下。
曹操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还是难以取舍,直到看到自己的小妾刘氏。这刘氏原本是曹操正室丁氏的侍女,丁氏嫁给曹操后,填房成了曹操的小妾。
却不曾想,丁氏嫁给曹操几年,一直没有生下一子半女的,反倒是小妾刘氏,在十年之内先后给曹操生下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如今又怀上了第五个孩子。
因此,本就很喜欢刘氏的曹操更加看重她了,将其封为平妻。
刘氏看到曹操彻夜不眠,非常心痛,清晨时就端了一杯茶给他。
刘氏说:“夫君,父亲已经来了几封信,催着让我们去洛阳过年,你可不要累坏了身子,耽误了行程,惹得父亲不高兴。”
曹操蓦然惊醒,拍额称庆,他搂着刘氏赞道:“夫人真是我的贵人啊。”
曹操立即去见陈逸,委婉拒绝了陈逸的邀约。曹操说:“伯彦啊,此举很难不成功啊。因为废立之事,是天下至为不祥的事。古人能干下这种事情的,只有伊尹和霍光。”
“这两个人之所以能够成功,都是因为他们心怀忠诚,高居宰辅之位,在手握重权的情况下可以为所欲为。比如说大汉的霍光,他能废昌邑王,首先在于他受先帝之托,师出有名,其次就是昌邑王即位没有几天,不成气候,也没有什么庞大势力。”
“现在,伯彦兄和王使君自认为有伊尹、霍光的权势吗?合肥王的声望比汉初叛乱的诸侯王们强吗?而当今天子和昌邑王比起来,他的根基有多稳固你难道不知道吗?”
“伯彦兄,你还是放弃吧。大知堂和黑山黄巾的力量加在一起不足以诛杀朝中的奸宦,也无法撼动大汉朝。即使你们成功了,天子被你们挟持了,但你们有力量抵抗朝廷大军,尤其是幽州那一头猛虎的反扑,在冀州站住脚吗?有办法让合肥王得到朝中大臣的承认吗?你们有办法进入洛阳吗?”
陈逸一脸的忧郁伤愁,默不作声。
“我看伯彦兄还是报仇心切吧。”曹操叹道,“伯彦兄,听我一句话,放弃吧。我父亲来信说,天子连续下了三道诏书,招卫将军李翊回到京城,我想天子有可能让他随行回乡祭祖。如果……”
陈逸凄然一笑,说道:“谁来我都不怕,谁来我都不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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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3章 蠢蠢欲动
豫州是中原腹地,自古人才辈出,英雄驰骋,尤其以汝南和颖川两郡人氏最多。自本朝光武皇帝到顺帝年间,汝南和颍川就曾涌现出一批经学大师,汝南有戴凭、钟兴、许慎、周举、蔡玄,颍川有张兴、丁鸿,无不蜚声海内,这些大师有的享有“五经无双”、“五经纵横”的美誉,有的招收门徒弟子成千上万,为一代宗师。
汝南和颖川两地的门阀更是赫赫有名,仅仅汝南就有四世三公的袁氏门阀,三世三公的许氏门阀,代代均出大儒的应氏门阀,以及最近大汉朝势头最盛的李氏门阀。
许氏门阀出自汝南平舆,其祖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水利专家许扬。还有一位叫许峻,以占卜之术名闻天下,其孙许曼,是历史上的一代易学大师。他们家还有一位著名人物叫许慎,他著有《说文解字》。
本朝中晚期,许氏家族的后代许甫及其子孙六代,都是高官,百年不衰。许甫自己官至公府椽。他的儿子许敬官至司徒。许敬的儿子叫许训,官至太尉,为三公之首。许训的儿子就是本朝的司徒许相。
从许敬到许相,汝南平舆许氏三世三公,和许相同辈的许家名士有许虔、许劭、许靖,无一不是当代超绝人士,由此可以看出汝南许氏已成为声闻遐尔的大汉第一流的世族。
司空许相的儿子正月十六要娶亲,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上门送贺礼的人络绎不绝。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中常侍赵忠,张让和段珪,少府樊陵,大鸿胪曹嵩都在同一天的下午,亲自上门给许司空送贺礼。
许相眉开眼笑,一路寒暄着。把几位同僚让进了书房。
“那头猛虎早上已经到了洛阳。”曹嵩说道,“陛下为了见他,竟然连早朝都免了,诸位怎么看?陛下这么看重李翊,难道他真想立即动手?”
赵忠挺着个肥大的肚子坐在曹嵩身边,笑道:“巨高啊,陛下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那点胆子,能做什么事?放心吧,他下不了决心。他心肠软着呢。”
樊陵眯着一双小眼睛,笑道:“现在看起来,陛下对李翊很看重,他担心李翊来京中被人杀了,把他安排在漳月台暂住,还亲自派了两百南军严加保护。夏恽夏侯爷也被陛下突然赶回了长安。陛下这么做,是不是认为洛阳一定有人要杀李翊?而且还就是几个侯爷要杀他?”
“杀是一定要杀的。”段珪冷笑道,“这个李翊太凶残,现在不杀。将来一旦羽翼丰满,他就要杀我们。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杀了他好。”
张让皱皱眉,那张干瘦的老脸更难看了。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将军要对付我们,你们知道吗?”
“我早就说过,这个大将军的位置不能设,你们不听。何进兄妹当初无权无势。当然要尽力巴结我们,但这并不表示他们将来翅膀长硬了,就不反咬我们一口。”赵忠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他手指屋内众人,愤愤不平地说道,“还有你们,当时都不听我的。当年北宫事变,那么惊险,我们差一点就死了,现在你们都忘记了吧?”
“他现在杀得了我们吗?”段珪不屑地撇撇嘴,懒洋洋地说道,“皇后没有我们的支持,天子立即就会废了她。没有我们,何进那个杀猪的就是想回乡下吃猪屎都吃不到,他神气什么?”
许相摆摆手,反驳道:“侯爷太轻视大将军了。这几年大将军韬光隐晦,礼贤下士,招揽了不少人才。他为了防止将来皇统有变,祸及族人,暗中蓄积了很多力量。我看这个人很有远见,也很有头脑,手段也不错,我们轻视不得。你们看他的大将军府,表面上看都是贤人名士,其实暗地里有好几套人马,我看他的野心不小啊。”
赵忠无所谓地笑笑,问张让道:“自乘,你有什么高见啊?”
“我看陛下十万火急地召回李翊,纯粹就是没事找事。他唯恐天下不乱,要逼我们和杀猪的决一死战。”张让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都死了,陛下的计谋就得逞了,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干他想干的事了。”
赵忠和段珪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地连连点头。
许相,曹嵩和樊陵略显吃惊,随即眼露敬佩之色。
张让继续说道:“李翊算什么?他就是陛下手里一块血淋淋的肉,陛下现在正拿在手里,考虑往哪里丢。丢得好,我们和杀猪的就死得块,丢的不好,我们和杀猪的也是两败俱伤,任他随意宰杀了。”
众人听着心里一凉,都没有说话。
曹嵩喝了一口水,缓缓说道:“自乘和大将军是亲家,皇后又很倚仗诸位侯爷,我们可以……”
“你想都不要想。”张让用力一挥手,打断了曹嵩地话,“这事情很明显,我们是众矢之敌,除了陛下不想杀我们,谁都想杀我们。我们和杀猪的谈交情就如同如虎谋皮,死得更快。”
“那现在……”段珪迟疑着,问道,“我们还杀不杀李翊?这块肉我们还吃不吃?”
“不能杀。”张让坚决地说道,“陛下一旦离开洛阳,我们和杀猪的就要展开一场生死战。陛下不在洛阳,我们还有什么倚仗?我们连伪造圣旨都没有印玺可盖。杀猪的有北军,还有他自己的私军,他的私军就在荥阳,这么多军队,我们除了等死,还能干什么?”
“那侯爷的意思,是想让陛下带走大皇子,趁机要挟大将军?”许相问道。
张让点点头,眼睛内露出丝丝杀气。
“但是以陛下的心思,他肯定不会带走大皇子。”许相捋须说道,“何况大皇子不在洛阳,也并不能保证大将军不对我们下手?除非大将军想……”
说到这里,许相蓦然一震,脸显惊骇之色。
赵忠和曹嵩几人同时想到了“弑君”两个字,屋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气氛令人窒息。
段珪不由自主地脱口惊呼道:“陛下好深的心计,怪不得他一连下了三道圣旨催逼李翊返京,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何进……”
随即他想到自己这话说得真蠢,杀何进?现在杀得了何进吗?一旦惹急了何进,他先诛杀中官,再趁机嫁祸中官杀死天子,然后挟诛奸阉的美名联合门阀世族,共同扶持大皇子继承皇统,那一切就都遂了何进的心愿了。
这么简单的事难道自己都看不出来?
段珪觉得这个杀猪的果然羽翼已成,如今不但尾大不掉,而且还威胁到自己的生存了。
“陛下召回李翊,以李翊及其麾下十万幽州军的强悍,保护他和小董侯自然不成问题。”张让说道,“大将军要诛杀我们,自然会得到门阀士族的支持。只剩下我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怎么办?”
张让说到最后,大吼了一嗓子。
“让董胖子立即回到关西,带着军队赶到河东驻军,他是我们手上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了。”赵忠已经恢复平静,他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大肚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不是说最近河东有蚁贼叛乱嘛,就以这个理由禀报陛下吧。”
“陛下回冀州,中黄门,虎贲军,羽林军,南军大部都要随行,关键还是北军。”樊陵说道,“北军在西凉平叛过程中损失较大,目前尚有三万人左右,大将军如今正在募兵扩军。如果我们劝说陛下,能让李翊先行带走两万北军到冀州平定黑山蚁贼,那么大将军的实力就要削弱许多,我们的胜算就大了。”
“只要陛下安然无恙,大将军敢在洛阳对我们下手,就是举兵作乱,罪不容赦。”段珪冷笑道,“就算两败俱伤我们也不怕。杀猪的伤了就是死,我们伤了,还能立功受赏。”
他看看曹嵩,咬牙说道:“巨高兄,孟德什么时候回来?快点催他回来,让他到北军当个校尉,我看杀猪的还能干什么?”
“对,巨高,阿瞒什么回来?我已经派人催你几次了。如果京中出事,我们还要靠他领军作战。”张让指着曹嵩说道,“过年前能赶回来吗?”
曹嵩说道:“差不多吧。阿瞒那个臭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管得住吗?估计差不多。”
“那就这么办吧。”张让对许相,樊陵说道,“公辅,德云,你们和巨高联名上个书,给董卓说说情,他被张温、袁滂、陶谦、孙坚几人连续上奏弹劾,至今没有得到处理。我看,让他功过相抵,还是做破虏将军,立即回关西吧。”
许相微微颔首,笑道:“我们几位难得聚一次,走,喝酒去,边喝边聊。”
“好,好,我们先去喝一点……”几人说笑着,纷纷起身,
赵忠忽然说道:“对了,公辅,我看你写封信给许劭许先生,让他来一趟京城,给我们看看凶吉,你看如何?”
“我请不动。”许相无奈地点点头,苦笑道,“几位弟弟都清高,不愿意和我来往,没有办法。”
赵忠笑道:“你写一封信,语气恳切一点,不要摆什么大哥的架子。子侄娶得是当今大儒、光禄大夫朱俊朱公伟的女儿,你家是大汉世族,名士众多,不能说几个出名人物一个都不来,那也太失礼了。许劭不给你面子,但总要给朱公伟面子。你写一封信,我保准他来。”
许相连连点头,大喜道:“有道理,有道理。”(未完待续。)
第0274章 紧锣密鼓
曹操送走陈逸后,安排妻丁氏留在谯县,自己带上刘氏,立即起程进京。
他在陈留又一次接到了父亲的书信。
许劭在汝南平舆的家中收到了许相邀他上京的书信,他思虑良久,决定过完年后,到洛阳走一趟。
他命令家人把信送给自己的堂弟许靖,许相也邀请了他。
许劭字子将,少时好讲伦理,评论人物。许靖字文休,少时即有人伦臧否的美誉。因许劭与许靖俱有高名,汝南人称平舆渊有二龙焉。两人之所以名震天下,皆因为“月旦评”。月旦评被称为天下“第一评”,因获月旦之高评而飞黄腾达者很多。
东汉以察举、征辟为主的选官制度存在着重“德”轻“才”的巨大缺陷,取士以“德”为第一要务。但是道德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所以不免沾染上厚重的“人治”色彩。
“德”的名声主要靠社会舆论的制造,在重视人物观察、举荐,而非考试的察举制度下,先期获得社会重要人物的肯定、赞誉,对于求仕之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当时要入仕就必须先要靠“人事”而成名,先要超凡脱俗,获得巨大声名。
东汉后期,门阀士族豪强们相互吹捧,自我标榜,风谣题目,盛行一时,什么“乡里之号”、“时人之语”、“天下之称”等等,形成了一种社会公论,公论的好坏决定了被品评者的前途。
于是主持公论的豪门世族拥有极大的权威,能够识才举士者更享有盛名。他们不仅在舆论界有重大影响,而且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朝廷的用人。
例如在第二次党锢之祸之前,谁被李翊那位祖父李膺看中,立即就会鲤鱼跳龙门,身价百倍。李膺的同乡聂季宝,是个小家子弟。同僚杜周甫向李膺推荐之后,李膺把他叫到家里。聂季宝坐在石阶下的牛衣上,和李膺略一交谈,李膺便说:“此人当作国士。”
后来果如其言,成为国之大器。但如不经李膺品题,聂季宝终免不了要老死窗下的,真可谓一言九鼎。
不做官的一些著名士子,当代大儒,因为善于发现和品评人物,同样也可以左右舆论。如终身未仕的郭泰。身为布衣的陈也,隐居乡里的名士范滂都是极有权威的人才鉴定者,而“月旦评”的领袖许劭更是震动朝野的泰斗级人物。
许劭、许靖二人利用自己的名望,竭力向朝廷举荐贤人,尤其是举荐那些有贤德却家居清贫的人。
其中,由许劭推荐的“六贤”最为著名。他们是樊子昭、虞承贤、李淑才、郭子瑜、杨孝祖、和洽。这六人都出身微贱之人。樊子昭是个卖头巾的,虞承贤为牧监(牧牛赶车),李淑才是乡间的农夫,郭子瑜为鞍马之吏。即为送信的邮差。
这些人经许劭点评之后,随即都被当地郡守举孝廉。六人为官之后,皆能以才德治理乡郡,赢得百姓称赞。
可惜的是。这种辩人流品、私情不协的行为,不久便因党锢事件的发生而被废止了,品评清议被朝廷明令禁止。
时任汝南太守的徐璆,仰慕许劭的大名。主动找到许劭征辟他为功曹从事。许劭生性耿直,不善与人交际,和同僚关系也紧张。他最终弃官回家了。此后,公府再征召他为公府缘,朝廷也想授他为鄢陵县令,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许靖比许劭小一岁,两人因为政见不和,闹翻了,许劭不再理睬许靖。生活陷入困顿的许靖只能靠套马磨面艰难度日。
前几年,颖川人刘翊继徐璆出任汝南郡太守,许靖这才谋到一个郡中掾史的小职务,但生活依旧很拮据。
许靖看到许相的信,大喜,立即决定上京。
………………
许攸匆匆赶到了青州平原郡的高唐城。
高唐这地方很出名,是春秋战国时期齐国的名都。
许攸是奉刺史王芬之命,前来邀请华歆和陶皋到冀州共谋大事。
许攸和陶皋,华歆都是好友,很早就熟悉。陶皋听完许攸的介绍,欣然答应。
他们一起去找华歆,华歆却毫不犹豫的断然否决了。华歆说:“这废立天子的事,岂是我们这等小人物所能参予的,你们难道没有看到伊尹、霍光的下场吗?王使君受到襄楷大师的诱惑,胆大包天,竟然敢做这种事。你们看着,他这回死定了,搞不好要被诛九族。依我看,丘洪兄不要去了,子远也最好离开冀州府,回南阳避祸去吧。”
两人笑华歆胆小,没有勇气,立即启程往冀州去了。
………………
何进下朝后,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到了将军府司马何颙的府上。
何颙把大将军何进迎进书房。
书房内,袁氏门阀的家主袁隗正在和侄子袁绍闲聊。
大将军和袁隗寒暄一番,彼此施礼后坐下。
“你们也坐,都坐吧。”何进招呼自己的幕僚坐到自己的周围,然后说道,“老司徒的话没有错,陛下成功地拉拢了李翊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蛮子。如今陛下废嫡立庶的决心之大,非你们所能想象。”
“哦。”袁隗惊讶地说道,“陛下可同意北军扩建?”
“不同意。他说国库没有钱,保持北军有三万人足够了。”何进说道,“张太尉,崔司徒和杨彪,卢植他们读书太多,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劝谏陛下及时回头,避免在洛阳发生血腥屠杀。迂腐啊,还是老司徒清醒,看到此事已经无法挽回,只有殊死一搏了。”
袁隗笑道:“大将军不必担心,真要到了生死关头,门阀世族还是能够权衡利弊,支持大将军的。”
“世族官僚们既不愿意看到奸阉擅权,也不愿意看到外戚主政,所以想极力维持这个平衡,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袁绍说道,“但是陛下自己不愿意被人所左右羁绊,他想改变现状,所以他们的劝谏和努力最终都是白费力气。”
何颙说道:“杀了奸阉,大将军就可以完全控制洛阳,掌握国家权柄,那时,陛下从冀州回来,想不立太子都不行了。只是,这好像违背了陛下的意愿,和奸阉比起来,他好像更不愿意看到大将军。”
“哪有事事如意的?”何进微笑点头道,“我们不能小瞧了奸阉们的力量,更不能轻视京中的门阀世族,还是那句话,我希望老司徒能够说服京中门阀,包括许司空,免得牵连太大,伤了我大汉的元气。”
“我尽力去说服他们。”袁隗笑道,“刚才本初已经对我说了大将军的离间之计,我希望他们把眼光都放远一点,这样也可以避免正月十六的祸事。”
“尤其是许司空,烦劳老司徒要多跑几趟了。”何进叮嘱道。
何进送走袁隗之后,立即问何颙道:“伯求,子将先生正月十六可以赶到洛阳吗?”
何颙笑道:“子将先生答应的事,还会出差错吗?大将军放心吧,他定会如期而至。”
何进稍稍沉吟了一下,又问道:“许靖先生呢?年前可以到吗?”
“有子将先生的暗示,许司空的书信,子休先生一定会日夜兼程赶来。”何颙说道,“我已经私下派人沿途去接了,应该不成问题。”
何进满意地点点头,笑道:“陛下现在左手是中官,右手是李翊,实力雄厚啊。他一定认为自己已经十拿九稳了。”
袁绍微笑道:“这个计策我们精心准备了两年,说十拿九稳的应该是大将军才对。”
“奸阉的势力和陛下一样,也有左右两手相助,他们的左右手一在明一在暗。明里是许氏这个庞大门阀,暗里是董卓的三万西凉军。现在,我们已经想好了离间许氏门阀和奸阉的办法。如果此计成功,我们即使不能把许氏门阀拉过来,最起码也可以让他们无法合力对付我们。”
“其次就是董卓。董卓是个老奸巨猾之辈,他本身就不是善类,他为了拉上大将军这个关系,不惜耗费巨资,这种人有什么忠心可言?他的部下李儒是伯求的老朋友,他是董卓的心腹,对董卓的影响很大。李儒为了诛奸阉报家仇,已经卧薪尝胆忍耐了十几年,他岂肯放过这个机会?”
“如果一切按照我们的设想完成,奸阉的左右两臂就会被我们尽数卸去,奸阉只能俯首待毙了。事成之后,大将军既铲除了奸阉,又为陛下报了仇雪了恨,声望如日中天。大将军辅政之后,励精图治,重振大汉,其盖世功勋将超越当年的周公和霍光啊。”
何进谨慎地笑笑,说道:“本初,这话说得太早了,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千万不能出错啊。府中的赵歧和那个孔融,一个人老成精,一个心细如发,你们要当心一点,不要给他们看出破绽,免得惹下无穷麻烦。”
“我知道,大将军放心。”袁绍自信地说道,“只是陛下拒绝了北军扩建,那么令弟就可以找到借口巡视河南各地,我们从武库里调运出来的武器也就找到机会运出洛阳了。”(未完待续。)
第0275章 蠢蠢欲动
何进皱着眉头,恨恨地说道:“何苗那小子太不懂事,迟早都要出问题。何苗的事很重要,我立即派人去找他。他这几天都躲在张让府上去了。”
何颙说道:“大将军,你干什么要打他?我看,是不是把我们的计策对他透漏一点……”
“不行。”何进坚决地摆手道,“他靠不住,不能让他知道一丝一毫。这个浑蛋,不打他?不打他,他会把我们害死的。”
“本初,许攸可有回信?”大将军问道,“这个人太骄傲,把他放在王芬身边,我很不放心。”
袁绍拱手道:“那是因为大将军不熟悉他。我和他自小玩到大,我了解他,这个人绝对可以放心,只不过子远看不起人,爱吹嘘的脾气,实在令人讨厌。他最近来信说,他到平原郡请人助拳去了,暂时不在冀州,这一段时间不联系了。大将军有什么事需要吩咐他吗?”
“没有。这个时候,各人都要随机应变,没有嘱咐。你叫他在冀州小心一定,千万不要把自己暴露了。出了事,他顶多赔条小命,我们可就惨了。”何进担忧地说道。
“大将军,阿瞒回来了。”袁绍说道,“估计这几天就要到洛阳。”
何进冷哼一声,说道:“奸阉们着急了。曹操现在回来干什么?奸阉们难道还有什么应对之策?他们除了董胖子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力量?”
何颙摇摇头,说道:“董卓贪图名利,容易解决,麻烦的还是曹操啊。”
何进疑惑地看了一眼何颙和袁绍。
“如果我们展开铲除奸阉的行动,曹嵩杀不杀?”何颙问道,“曹嵩是曹腾的儿子,和赵忠张让都是兄弟相称,我们杀不杀?”
“你们的意思……”何进迟疑了一下。问道。
“阿瞒回来后,以他过去剿黄巾的军功,还有在郡府为官的政绩,他至少可以到北军混个校尉,如果皇上有意为难我们,还可以让他做执金吾,他有这个资格。”袁绍担心地说道,“这是个麻烦,我们疏忽了。”
“伯求,本初。你们和他不都是朋友吗?过年了,你们趁机和他接触接触,想想补救的办法。”何进毫不在意地说道,“他不是一个问题。”
何颙和袁绍知道何进没有放在心上,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何进继续说道:“奸阉的事基本解决,剩下的就是李翊了。天子右手的这把刀犀利无比,想一击而中,恐怕不容易。”
他看了一眼何颙。问道:“要请的人都来了吗?”
“快到了。”何颙说道,“请这些人,本来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却派上了大用场。”
“花了钱。当然要他们出力了。”袁绍笑道,“大将军,我还要不要去一趟漳月台?”
何进想了一下,挥手说道:“算了。这头老虎太危险,还是杀了好。”
………………
中平三年腊月二十九,小除夕。
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在家里摆置酒宴,人们往来拜访叫“别岁”,另外,家家户户还要焚香于户外,叫“天香”,通常要三天。
大雪突然袭来,铺天盖地,巍峨雄伟的洛阳城很快披上了一层艳丽的银装,焕然一新。
曹操带着平妻刘氏,在暴风雪中风尘仆仆走进洛阳城。
曹嵩非常高兴,围着儿子转个不停,嘘寒问暖,好像曹操还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样样都要父亲照顾似的。
晚上,父子两人促膝而谈,细说京中之事。
………………
腊月三十,除夕。
除夕开始贴门神,做年夜饭,包角子(现代的饺子),守岁,放爆竹。在初夕之前店铺都去收帐,过了除夕就不能做了。没钱的人家就用两块桃木板,上面写上“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名字,挂在门上,鬼就不敢来了。除了放门神,还有挂苇索,也就是草绳子。绳子能捆人,自然在人们的理解中也能捆鬼,所以鬼怕绳子。
这一天,皇宫里要举行“大傩”的仪式,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称为“逐除”。
雪仍旧在飘飘洒洒地下着。
许靖就在这一天,匆匆进了洛阳城。
许靖没有到司空府上去,而是去了袁府。
袁隗听说汝南大儒许靖来访,大喜过望,亲自迎了出去。
同一时间,许相听到许靖到京,却不进自家大门,大为伤心。他知道自己的兄弟痛恨自己和中官走得近,看不起自己。他在院中徘徊良久,任由大雪洒满了自己一身。
如果把从家乡千里迢迢、冒着风雪赶来的兄弟丢在袁府过年,自己将要为此愧疚一辈子,更会成为别人耻笑的话柄。虽然政见不同,但毕竟是兄弟啊。
许相叹了一口气,决定亲自去一趟袁府,把许靖接到家中来过年。
………………
大汉中平四年(公元187年),正月初一。
远古的颛顼帝和夏朝都以孟春正月为元,即使用建寅的夏历,以正月初一为元旦;商朝使用殷历,殷历建丑,以十二月初一为元旦;周朝使用周历,周历建成子,以十一月初一为元旦;秦朝使用秦历,秦历建亥,以初一为元旦;大汉朝前期仍使用秦历,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104年)改用司马迁、洛下闳创制的太初历,又重新使用建寅的夏历,以正月初一为元旦。
这一天人们要祭祖,迎喜神要到各家去拜年,要放炮。
正月初一还要占岁。占岁是民间以进入新正初几日的天气阴晴来占本年年成。其说始于本朝东方朔先生的《岁占》,谓岁后八日,一日为鸡日,二日为犬,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伟人,八日为谷。如果当日晴朗,则所主之物繁育,当日阴,所主之日不昌。后代沿其习,认为初一至初十,皆以天气清朗,无风无雪为吉。
这一天人们最主要的活动就是拜年。
拜年之风,汉代已有。倘若坊邻亲朋太多,难以登门遍访,一般官宦富豪人家就遣仆人用名帖投贺,当时称为“刺”,故现在的名片又称“名刺”。当时社会的上层人家都有用名帖互相投贺的习俗。这里所言的“名刺”和“名谒”就是现在贺年卡的起源。
从正月初一至初五,多数家庭均不接待妇女,谓之“忌门”,妇女必须等到正月初六以后才能外出走访。
拜年活动要延长很长时间,到正月十五灯节左右。傍晚时分到人家拜年叫“拜夜节”,初十以后叫“拜灯节”。
正月初一这天,群臣进宫朝拜,君臣同乐,皇帝把稷(或者其他五谷)和羊肉烧成的羹汤赐予群臣吃。
………………
就在天子请群臣喝汤的时候,远在幽州的李翊,也陪着亲人在过他来到大汉朝之后的第七个春节。
一转眼间,他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六年。回想起来,李翊颇有一种时光如梭的感慨。
而在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李翊也从系统得到了第七个年头的奖励:初级矿物探测。
这是一个比较有趣的技术,使用这个技术,可以大大的提高几种日常生活中常用矿物的勘探效率,主要包括金、银、铜、铁以及铅、锡、锌和汞等共计八种矿物。
看上去,这个技术好像没有多大用处,但其实不然,这对于幽州的发展有着巨大的作用。
李翊发现,每一年开头,系统奖励的技术其实都非常有用而且适用。第一年他得到了食盐的提取与提纯,第二年他再次得到了酿酒术,而第三年则是马匹的精选与培养,第四年是灌钢法,第五年是育种法,刚刚过去的第六年,他得到了一个初级织造技术,再加上今年得到的矿物探测,每一个都是能够改变生活的实用技术。
另外,李翊也发现了一个规律,那就是系统在每年年初奖励的技术,都是与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至于那些与军事战争关系比较紧密的技术,却基本上不会出现。
对此,李翊在平时用功绩点兑换技术的时候,就可以避开这方面的技术了,除非是急需的,他一般不会兑换,因为说不定某个时候,系统就直接奖励了呢。
在进入中平四年之后,虽然北方还是处在冰天雪地之中,但幽州军已经行动起来了。按照他的原定计划,今年开始就要北征鲜卑。
如今的鲜卑,虽然处在分裂状态,但檀石槐毕竟还没死几年,鲜卑人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尤其是鲜卑人的军事力量,比起李翊如今手中的力量要强上不少,在短期内李翊没有彻底打败鲜卑人的可能,更别提直接征服鲜卑人了。
因此,这需要一个过程,来逐步削弱鲜卑人的实力,最终达到彻底征服鲜卑人和北方大草原的目的。
李翊希望把这个过程控制在三年之内,因为三年之后,中原大乱就要开始了,他可是不能错过这场大乱的,那是他争霸天下开始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0276章 曹操之谋
正月初五俗称破五。民俗说破五前诸多禁忌过此日皆可破。
这一天主要是送穷,迎财神,开市贸易。
李翊在幽州厉兵秣马,准备等到春天到来,气温升高之后,就挥师北征,而大汉朝廷内方也是暗流汹涌,各方磨刀霍霍。
上午,袁绍和曹操相约到何颙府上小聚。三个人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
傍晚时分,曹操醉得不醒人事,被袁绍送了回来。
曹嵩非常心痛,围着曹操骂个不停。
“爹,你能不能少骂两句。”曹操忽然睁开眼睛,哀求道,“爹,我都三十多岁了,又不是小孩子。”
曹嵩吃惊地看着曹操,接着猛然醒悟过来,伸手就打,嘴里大骂道:“你竟敢骗你爹,我看你找打……”
曹操吓得翻身跃起,连连告饶。
“阿瞒,你和本初多少年朋友了,怎么还和他玩这一招?”曹嵩不解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曹操沉吟了一下,说道:“爹,为了保险起见,我看,你还是和宫中的侯爷们打个招呼,劝谏陛下取消这次回乡祭祖吧,否则……”
曹嵩摇摇头,说道:“不可能,陛下根本听不进去,他铁了心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曹操,问道:“怎么,听到什么风声?”
曹操点点头,说道:“今天,伯求和本初劝我投到大将军门下,合力铲除奸阉,共扶天子。我看他们话中有话,就佯装喝醉了,和他们胡扯一起,结果被我套出了几句话。”
曹嵩静静地听着。
“爹,这次大将军准备充分,是早有预谋啊。”曹操继续说道。“你上次说,张侯爷估猜大将军要弑杀陛下,扶立大皇子为新君,我看张侯爷没有猜错,事实就是这样。”
曹嵩神色凝重,缓缓坐下,他挥手示意曹操接着说下去。
“我到洛阳之前,前太傅陈蕃的儿子陈逸到谯县来找我,他说冀州刺史王芬和他联络了一帮豪强士子,准备利用天子回河间国老家祭祖的机会。挟持天子,另立合肥王为新君。”
曹嵩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紧张地问道:“他找你干什么?王芬竟敢做这种事?合肥王?合肥王是找死啊。”
“陈逸劝我参加他们的行动,但被我拒绝了。”曹操说道,“爹,先不要说合肥王的事,我们先说挟持天子的事。他们在冀州挟持了天子,洛阳呢?留在京城的朝中各方势力会做出什么反应?王芬难道一点都不考虑后果,随便就立合肥王为君?”
“大将军。”曹嵩惊骇地说道。“大将军就是他们的主谋,是他们的内应?王芬在冀州挟持天子,而大将军在洛阳手握兵权,可以诛杀中官。立大皇子为帝。如果洛阳没有权势人物稳定局面,把持国政,王芬挟持一个天子有什么用?”
“对,爹说得对。但王芬和大将军没有任何关系,这谁都知道。”曹操紧皱浓眉,慢慢说道。“那么,是谁在背后替大将军主持这事?这个人主张立合肥王为新君是什么意思?大将军耳目遍布冀州,肯定知道这事,那他为什么不出面阻止这个人再立新君?大将军目的何在?”
“何进为人谨慎,非常谨慎,做事喜欢瞻前顾后。这么大的事,如果他没有想好退路,他绝对不会贸然行动,这也许是何进故意设计的退路。”曹嵩想了一下,说道。
曹操摇头失笑道:“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做这种翻天覆地的大事,如果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没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岂能成功?”
曹嵩看看曹操,冷笑道:“都像你那样做事不用脑子,早死了。”
曹操笑笑,说道:“我不正在用脑子吗?爹,你现在看出来许靖到洛阳的目的了吧?”
曹嵩苦笑,说道:“听你这么一说,大将军想在洛阳干什么,自然一清二楚了。他想彻底铲除中官,获得京中所有门阀世族官僚的绝对支持,有惊无险地扶立大皇子为新皇帝。他要想干净利落地诛杀中官势力,首先就要削弱中官势力,分裂和离间中官势力。许靖许劭兄弟到京,无非就是离间许氏门阀和中官们的关系,削弱中官的力量。许劭还没有来,仅仅许靖一人,就已经把许氏门阀和中官们的关系弄得一团糟了。”
曹操叹道:“许氏门阀势力庞大,如果能够把他们拉到大将军一边,对中官们来说,的确损失巨大,失去了一只胳膊啊。”
“我们和许阀多少年的交情,彼此非常信任,岂是许靖许劭兄弟两人可以破坏的。”曹嵩说道,“虽然几个侯爷对许司空有点意见,但我们的关系还是非常牢固。”
“马上就要断了。”曹操恨恨地说道,“许家和朱家的这门婚事是谁撮合的?”
曹嵩迟疑了一下,想反驳自己的儿子,随即感觉自己的理由太牵强,把话又咽了回去,他无奈地叹道:“大将军府高人甚多,所设计谋一环套一环,天衣无缝,实在让人惊叹。”
随即他非常欣赏地望着自己的儿子,赞道:“但我的儿子更聪明,一顿酒,就让他们计谋尽泄。”
曹操摇头道:“爹,你太抬举我了。如果不是陈逸找到我,泄露了他们的一部分计划,我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来啊。但猜出来又如何?我们没有证据,没有军队,什么都干不了。”
曹嵩思考了一下,说道:“阿瞒,立即派人回谯县,把元让,妙才,子孝,子廉他们都叫来,让他们从家里带一百家丁来,要快,初十之后,一定要赶到洛阳来。”
“爹,你要干什么?”曹操说道,“如果要避祸,还是早点辞官回家吧。”
“你说什么丧气话。”曹嵩笑道,“我去张侯爷府上,和他商量商量,你在家想想,怎样才能反败为胜。”
………………
“两位爱卿的意思,是把董卓的军队征调到河东?”天子刘宏稍加沉吟,问侍立左右的赵忠和张让。
“对,陛下。”张让说道,“蚁贼余孽在河东郡有愈演愈烈之势,直接威胁到京师的安全,以臣之见,还是征调军队及早剿杀为好,以免让他们形成气候……”
“北地郡府的告急文书说鲜卑人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入侵,此时把董卓的军队调离北地郡,是不是大为不妥?”
“陛下,胡人年年入侵,无非就是深入边境掳掠一番,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赵忠说道,“对我们有威胁的是蚁贼啊,陛下,两年前的蚁贼之祸,其危害之大,陛下难道忘记了?”
“那好吧。”天子说道,“许爱卿和几位爱卿先后上书,为董卓鸣冤叫屈,但朕考虑到太尉和一帮大臣的意见,还是不予封赏了,就让他恢复原职,率部到河东剿匪吧。”
“还是陛下公道。”张让笑道,“陛下这次回河间国祭祖,无意携大皇子同行,臣私下听到大臣们议论,说陛下有失公允呢?”
天子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陛下溺爱小皇子,这本无可厚非。”张让佯做不见,继续说道,“陛下回家祭祖是件大事,万众瞩目,但陛下只带小皇子而不带大皇子,是不是给天下人一个暗示……”
张让偷偷看了一眼天子,接着说道:“有人会不会因此而产生怨恨,又因怨恨而产生大逆不道之心……”
天子阴沉着一张脸,嘴角稍稍抽搐了几下,眼睛内露出愤恨之色。
“陛下,为了陛下和小皇子的安全着想,陛下还是勉为其难,带上大皇子同行吧。”赵忠劝道,“另外,陛下下个月启程之时,应该从洛阳北军中抽调两万人随同护驾。”
天子冷冷地看着赵忠,问道:“为什么?”
赵忠说道:“冀州刺史王芬一再上书说黑山蚁贼声势较大,他为了陛下在冀州的安全,现在正在招募士卒准备保护陛下,但那支草草组成的乌合之众能打仗吗?臣看大为不妥啊。”
天子连连点头,颇为赞同,说道:“你们的意见很好,那就让长水校尉袁术率领长水营,以及其它部分北军随行吧。”
………………
正月初十。
这一天,凡磨、碾等石制工具都不能动,甚至设祭享祀石头,恐伤庄稼,也称“石不动”或“十不动”。
名闻天下的许劭许子将先生到京,洛阳为之轰动。
许劭四十多岁,身材修长,白净而英俊的面孔上有一双深邃而睿智的眼睛。他留着三绺长须,神态谦和,气质儒雅,举手投足之间隐见轻灵而飘逸的仙人之气。
许劭在当今名士何颙和孔融的陪同下,缓缓走近开阳门。
洛阳太学与鸿都门学的祭酒、博士、诸生,洛阳京畿一带闻讯而来的士子大约二万多人云集洛阳南城的开阳门,夹道欢迎许劭先生到京讲学。其声势之大,气氛之热烈,乃是自党锢之后,最为浩大的一次。而许劭之名,由此可见一斑。(未完待续。)
第0277章 大汉的第一明星的影响力
城门两边的学士分成太学和鸿都门两派,大家各自站列一边,泾渭分明,叫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把许先生请到自己的学府去。
马日磾乃当代大儒,乐松和贾护也算是名士,三人各说理由,竭力邀请许劭。
许劭笑道:“三位大人不必争了,我习《易经》,当然入住太学。”
跟在马日磾后面的几个太学主事闻言狂喜,飞奔报信。霎时间,太学诸生的叫喊声冲天而起,声震云霄。鸿都门的诸生顿时气馁,喊声马上小了下去。
乐松急忙拱手说道:“许先生,陛下有口谕,希望先生能够入住鸿都门……”
许劭挥挥手,略带歉意地说道:“我乃一介平民,陛下的口谕不听也无妨,抱歉了。”
随即他口气严厉地说道:“我等儒家子弟以经学为立身之本,大汉国也是以经学为政教之本。但当今天子视而不见,公然唱反调,以一帮文学弄臣和俳优们组成鸿都门学府,这实在是有悖大体,是动摇我大汉国的根基啊。书画辞赋,其实都是雕虫小技,小才而已,学会了它们,难道能够匡国治政吗?”
乐松和贾护完全没有想到名闻天下的许劭先生还没有走进洛阳城,就把鸿都门评批的一无是处。两个人傻傻地望着许劭,呆若木鸡。
许劭看了两人一眼,略带怒气,继续说道:“鸿都门下的子弟不学无术,钻营取巧之徒众多,乃我大汉国祸乱不止的根由。此种污浊之地,不去也罢。”
何颙大笑,说道:“来人,立即将子将先生对鸿都门的点评传抄洛阳城。快,快,这是子将先生来到洛阳的第一评啊。”
孔融轻轻推了一下乐松,笑道:“两位祭酒可以进宫回复陛下,就说鸿都门可以关门了,哈哈……”
“子将兄,请,请……”马日磾笑呵呵地拉着许劭说道,“请上马车。”
许劭和他初次见面,闻言非常客气地拒绝道:“我不习惯坐马车。还是和诸生子弟同行而回吧。”
一行人步入开阳门,走进洛阳城,数万太学学士和各地士子欢呼叫喊着跟在后面,热闹非凡。
鸿都门的学士们虽然心情很沮丧,但看到许先生走入洛阳,还是兴奋得欢呼雀跃,随在后面去了。如果有幸得到许先生的点评,那可就是鱼跃龙门,身价百倍了。
乐松和贾护相视无言。一脸的自卑和无奈。贾护苦笑道:“如何向陛下交待?”
乐松长叹道:“走吧,进宫向皇上请罪吧。我们鸿都门自从创建开始,什么时候被人正眼看过。我们丢了面子被人骂骂也无所谓,但陛下的颜面何存啊?”
………………
鸿都门学。坐落于太学之外,当今天子创建于光和元年(公元178年),是中国古代第一座文学艺术学院。
辞赋是大汉帝国特有的文学体栽,辞赋的字句铺排骈丽。读来朗朗上口,抑扬顿挫,令人如痴如醉。回肠荡气。当今天子尤其喜欢做赋。
天子的老师议郎蔡邕告诉天子说,辞赋是小技,道德才是根本;辞赋的修辞技巧是末节,以文载道方为鹄的大道理。
蔡邕的说教让天子很反感,甚至无法理解。天子很欣赏自己的才华,但他的老师杨赐和蔡邕都不以为然,天子认为自己受到了轻视。他认为朝堂上的大儒士子们虽然嘴里念叼着经学,看上去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样子,其实个个面目可憎,都是狗屁不通之辈。
于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在天子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要开创学府,另起炉灶,以对抗经儒之学。
天子马上找来侍中祭酒乐松和贾护,让他们召集天下善写辞赋以及能写奇字、缪书、鸟鱼虫书等美术字的人,待制鸿都门下,建立了一座鸿都门学。
和太学不同的是,这所新学府专门研讨辞赋和书法,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座文学艺术学院,而当今天子就是这所学院的院长。
天子还特意命令鸿都门的学士画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高悬于殿堂之上,表示这座学府学得也是儒家之术。
天子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亲自撰写了一部长达五十章,以上古史为题材的鸿篇巨赋《羲篇篇》。他命令鸿都学府把《羲皇篇》作为学院的教材。
这下子,天子真的开创了大汉国学术的先例了,大汉国的经学界一片哗然,抨击之声一度达到了顶点。
天子看到整个王朝都陷入了学术争论之中,嘴都笑歪了:谁说朕不是天才?
鸿都门学的祭酒乐松和贾护本为文学侍臣,出身平民,以他们的名望绝对召不来名士级的人物。
鸿都门刚刚开始时只有四五十人,很萧条,但随着张芝等一帮名士的加入,鸿都门突然间空前的发展起来。辞赋,书画,音乐无一不是代表着大汉国的最高水平。其慕名而来的学士很快超过了一万人,隐约有和太学分庭抗礼的势头。
学术和价值观念的争论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说到这里,我们不能不说说汉代的张芝和草书。
在西汉时期,草书主要出于戍卒徒吏之手,是一种典型的民间书体,到西汉杜操及东汉崔瑗时有所发展。相传崔瑗所作的《草书势》在东汉中期问世,而至东汉晚期赵壹的《非草书》之时,汉代的草书已经大行于世了。
随着书法革新思潮的出现,草书迅速崛起,在整个士人阶层形成狂热持久的草书热。以弘农人张芝和其弟张昶为代表的草书家,甚至不惜抛弃仕途,献身草书艺术。这种人生价值的选择也极大影响了东汉学子,他们纷纷绝弃仕途,献身草书,这招致了来自儒学士子们的猛烈攻击。
赵壹在《非草书》中说书法是经艺载道的工具,为王政之本,而草书“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因而非圣人之业。
赵壹写《非草书》的目的,在于重申儒学的尊严,平息弥漫在东汉士人阶层中的草书热情,使他们重新建立起对儒学的信仰。
赵壹的儒学正统立场,使他无法从书法审美的角度认识、理解草书。赵壹的守旧观念没有阻滞体现时代审美思潮的草书在东汉晚期的深入发展,草书热在士人阶层中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愈演愈烈,至熹平、光和年间(公元172到184年间),达到了它辉煌的顶峰。
本朝的士子们对草书的接受与反对,使得士人阶层划分出了两大立场鲜明的阵营。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艺术立场问题,而是本朝士人两种不同的人生价值选择,两种不同的文化艺术观念,两种截然相反的政治立场。
学术的争论才刚刚开始,天子立即又把这种斗争引到了政治上。
天子在鸿都门学府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这是儒家学子们所没有想到的。天子久居于深宫,创建鸿都门学的成功让他感到新鲜和满足。于是,他重重地赏赐了这些帮助他的人,还给了他们以很高的地位。
第二年,天子更加醉心于经营他的学院,下诏对全国招生,命中央和地方官僚推荐,并许愿说,鸿都门学的学生只要学有所成,一律高官厚禄,出则为刺史、太守,入则为尚书、侍中,甚至可以封侯赐爵。
天子还令人将乐松、江览、张芝等三十二名鸿都门学的博士画像立赞,劝诫天下学子以他们为榜样。
天子的这一举措严重破坏了大汉朝的人才选拔制度,动了门阀世族们的奶酪,算是捅了马蜂窝了,那还得了?
大臣们纷纷上书劝止,告诫天子以社稷为重,以太学为重,速罢鸿都门之学,以销天下之谤。
但汉灵帝是什么人?那也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啊,对于这些大臣们所有的书奏劝谏,他一律不听,固执己见。
其结果是显而显见的。
宦官们无法伸手太学,却轻松把持了鸿都门学,无数的不学无术、贪赃枉法之徒凭借着一首剽窃的辞赋,一张代笔的书画而登堂入室,摇身一变成为大汉朝的官僚。鸿都门一时之间成为宦官们的聚宝盆,藏污纳垢的污浊之地,鸿都门的学子们都成了宦官的门生,士人君子之辈无不唾骂痛斥。
但利益驱使无数的人趋之若骛,鸿都门愈发兴盛。
许劭的点评让天子勃然大怒,他在鸿都门花费了无数的心血,他非常希望得到“天下第一评”许劭先生的肯定,但许劭先生毫不留情,连洛阳城的城门都没有进,就评说鸿都门是污浊之地,大汉国祸乱的根由。这不亚于迎头给了天子一记闷棍,他几年的心血随着许劭的这句话,瞬间化做了泡沫。
从今日开始,这鸿都门昔日的辉煌将成为过去,鸿都门也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天下第一评”,无人可以撼动它的影响力。(未完待续。)
第0278章 京洛风云
天子如果非常生气,往往会跑到永乐宫,向自己的母亲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今天,他实在气愤不过,匆匆赶到永乐宫,在母亲面前大叫大喊了一番,就差没有派人到太学把许劭抓起来了。
皇太后很耐心地听完他的叫骂,然后问道:“许先生就是天下第一评?”
天子点点头,恨恨地骂道:“这个许相,不就是儿子娶亲嘛,他为什么要把许劭请到洛阳来?”
皇太后笑了起来,她慢慢说道:“皇上,许司空请他来,无非就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我看这位许劭许先生来了也好,你那个什么鸿都门,散了也就散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也就是花钱的窟窿,没了更好。过去,我记得有人骂鸿都门是野鸡学府,许先生说它是污浊之地,已经算是口下留情,很客气了。”
天子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我听说赵忠和张让劝你把北军调走一部分,把小史侯也一同带到冀州去祭祖,是吗?”太后不紧不慢地问道。
天子点点头,说道:“朕正在考虑。”
“这些中官们又在打什么主意?皇上走了,大皇子也走了,北军南军也都随我们到冀州了,这洛阳不就是一座空城?既然是空城,那中官们要求陛下把董卓的部队调到河东郡干什么?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
天子奇怪地看了一眼太后,问道:“这都是条侯董重对母后说的?”
“是啊。”太后说道,“大将军虽然居心叵测,但中官们一向只手遮天,皇上也不能不防啊。”
天子沉吟不语。
太后又说道:“条侯是我娘家侄儿,虽然很恨中官们害死了他父亲,总想报仇,但他忠心耿耿为了陛下和小董侯。这是勿庸置疑的。他在外面装疯卖傻,和大将军府的人整日混在一起,得到了不少消息,皇上应该重重赏赐他。自家人不用,将来如何让小董侯继承皇统啊?”
“母后是什么意思?”天子问道。
太后笑道:“他可以做骠骑将军嘛。骠骑将军置府,条侯可以趁机蓄积力量,为将来小董侯继承皇统做准备。”
“这事不能急,要找恰当的机会,免得条侯成为众矢之的。”天子说道,“舅舅的死。母后难道忘了吗?”
太后神色一黯,没有说话。
天子又问道:“母后不想带小史侯一起走?”
“大皇子要留在洛阳。”太后缓缓说道,“我不相信中官,尤其不相信赵忠和张让,他们劝皇上这么做,一定另有目的。”
………………
天子召见宗正刘虞,问道:“爱卿听说了许劭先生的点评吗?”
刘虞小心地看了一眼天子,谨慎地说道:“洛阳城都传遍了。”
“你看,这是鸿都门的十几位博士送来的奏疏。他们要走了。”天子指着案几上的一堆书简说道,“朕说了好几年的话,还比不上许先生的一句话……”
他连连摇头,一脸的无奈。问道:“他说的话真有这么灵验吗?”
刘虞想了一下,说道:“许先生不过说了真话而已。”
天子瞅了他一眼,负手在书房内来回走了两趟,脸上阴晴不定。显得非常犹豫,问道:“爱卿,你说。朕要是请他进宫,让他点评一下朕的两位皇子,他会不会答应?”
“绝不可以。”刘虞骇然心惊,脱口而出。
………………
太学讲堂的东侧,矗立着四十八块高一丈、宽四尺的石碑,石碑的正反两面都刻有用古文、篆、隶三种字体写就的经书。这就是闻名天下的石经。
太学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由于师承不同,所授经书难免章句有误,同时时太学中的个别博士为了能让弟子在试场中拿到好成绩,竟然贿赂皇家的写经手,改动官本简册上的文字,让经文吻合他们的私家传本。为此,本朝天子在熹平四年诏令当代名儒蔡邕、马日磾、卢植等正定五经文字。校勘完毕后,由议郎蔡邕亲自用古文、篆、隶三种字体写定经文,然后刊刻于石碑之上,立于太学,计有《周易》、《尚书》、《鲁诗》、《仪礼》、《春秋》五经和《春秋公羊传》、《论语》。
“许先生是第几次观摩石经了?”马日磾问许劭道。
“这是第二次了。”许劭捋须笑道,“熹平四年(公元175年)三月,蔡伯喈碑文初起之时,曾经专程来看过一次。那时,京师和从外地赶来观看、摹写的士子有数万人之多,其时人流熙攘,车马相继,填塞街陌,场面蔚为壮观啊。”
“蔡议郎一手好字,端庄浑厚中不乏清逸之气。”许劭赞道,“不知蔡伯喈如今何在?”
马日磾叹道:“他女儿蔡琰嫁给了卫将军李翊,他也搬去幽州两年有余了。”
许劭闻言,脸色就变了。
对于李翊,许劭怎么可能不清楚,这位最近几年来大汉朝最有知名度的将军,因为接连的胜利,他已经被认为是当朝的霍骠骑,是大汉的守护神。
许劭很清楚,别看自己在士子们中间的影响力超强,但是要论到在整个大汉朝的影响力,自己跟李翊压根儿没法儿比。
可是,自己跟这个当朝霍骠骑的关系可不太好,在自己主持的月旦评上,自己也没少说李翊以及幽州的坏话。而目的自然是打压李翊的名声,保证许氏门阀在豫州乃至是整个大汉朝的地位。
可现在,自己最敬重的人却去了幽州,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许劭非常清楚,自己这几年来的一切作为,都将成为镜中花水中月。因为要论到影响力,自己同样没法儿跟蔡邕比,这些年之所以自己成为大汉士人中名气最高的人,不过是因为像蔡邕这样的士林元老都因为各种原因隐匿民间,没有发出自己的声音罢了。
许劭暗自摇摇头,看来,李翊以及李氏的崛起,自己是没办法阻拦了。
或许,自己要改变一下策略?
………………
孔融从人群中满头大汗地挤过来,兴奋地说道:“先生,太学的讲堂已经准备好了,诸位大人也已经赶到,就等先生登堂讲经了。”
许氏门阀以研读《易经》名闻当世,而许劭又是其家族中的佼佼者,所以参加今日盛会的大儒名士几乎囊括了在京的所有名家,比如杨阀的杨彪、杨奇,袁阀的袁逢、袁隗,太尉张温,司徒崔烈,少府樊陵,尚书卢植,太学祭酒侍中马日磾,赵岐,皇甫嵩等等,大约一百多人围坐于讲堂前排。其后乃京中王公贵族世家子弟,再后就是太学诸生和各地闻风而来的士子。整个太学府讲堂四周被二三万人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许劭高坐于讲堂之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经一个时辰。
许劭声音不大,低沉而富有磁性,委婉动听。他把经书中的论点剖析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让讲堂中的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或若有所思,或恍然大悟,或喜笑颜开。
除了坐在近处的公卿名士,其他人自然是听不到许劭的讲话,但太学的学子们自有其解决之道。
几十个太学学士围坐于讲坛四周,伏案疾书,生怕错漏了一个字,他们是专门负责记录先生讲话的。
每当许劭讲完一段,立即就有负责传送的学士把记录好的书简送到人群中,随即就有许多嗓门大的学士在各处登高诵读。每到精彩地方,人群中的欢呼叫好声此起彼伏,响彻太学府。
许劭讲完,太学祭酒马日磾马上上台稍做总结,然后就是论辨时间。
在太学中,博士中相互论难蔚然成风,受其影响学生中亦有浓郁的学术气氛,学生可和负有盛名的学者论辩。服虔在为太学生时就曾以《左传》驳当时著名的《春秋公羊学》大师何休。由于当时学生中研读风气甚浓,很多学生都思维敏捷,尤其擅长辩论。
到了党锢时期,由于政治极端**,太学学士们把论辨的方向逐渐转向了时政,当时以贾彪、郭泰为首的三万多诸生,他们以品核供卿,裁量执政,形成强大舆论,被当时人称为“清议”,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致使“三公九卿皆折节下之,三府辟召常出其口”,充分显示出了太学诸生的舆论威力。
今天,太学的舆论威力再次发挥了巨大作用。
马日磾话音刚落,孔融就站了出来。
“先生所阐述的许多新观点,都是依据古经文,那么,先生是不是也以为当今之世,以古经文治典,更能有助于治国呢?”
许劭笑着点头道:“文举此言甚为正确。自从世祖光武皇帝光复汉室以来,今文经学的门派分得更细,因而各种观点的争斗也愈发激烈。虽然它有许多优点,但作为官学,它的治国之论已经渐渐不能适应现今的国家与朝政之间的变化。今文经学最大的弱点,一个是妖妄,一个是繁琐。今文经学派用谶纬说经,充斥着荒诞不经的鬼怪邪论。今文经学使得许多士子的头脑开始僵化,今日大汉国的衰落和它有着直接的关系。”
一语激起千层浪。许劭的直言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整个太学府陷入了一片争论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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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9章 学术之争
杨彪第一个跳了出来。
杨氏门阀由号称“关西夫子”的杨震开始,就是名闻天下的经学大家,他们家族尊崇的就是今经文一派。
“先生此言差矣。本朝确立经学的目的,本不专为学术,而是树立大汉国的政教大纲,因此,五经等典籍的文本是否与圣人的原著接近甚至一字不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经典的解释和灵活运用。大汉国所立的官学,皆有一套能够活学活用的治国之术,比如用《禹贡》治理黄河,用《洪范》察知天变,用《春秋》判决案件,用《诗三百》当作谏书。这些办法虽然死板僵硬,但在大汉国拨乱反正、创设文教的过程中,却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反观古文经典,则完全缺乏这种功能。先生如今坐在这里,对今文经学大放厥词,是不是有失偏颇?”
伏无忌乃大汉名臣伏湛之后,其博学多识,乃当代大儒,其家传也是今文经学。
伏无忌大声补充道:“世祖皇帝本人出身士族,他有喜好古文经的倾向,肃宗孝明皇帝同样如此。因此,自世祖皇帝朝,就有人要求立古文经为学官。不过,他们都没有成功。孝章皇帝朝曾以扶植微学的名义,诏选天下名士进京学习古文经,但古文经依旧未能争得学官。”
“到底能不能把古文经也定为大汉国的学官,先辈们先后讨论了数次,其中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孝章皇帝朝建初四年的白虎观大会。当时今古文的重要派别都有代表参加,争吵的结果,仍以今文为主流。看看本朝,可有一个古文经学的博士讲学于太学?”
“先生再看看太学内由蔡伯喈书写的石经,它不也是今文经吗?今先生妄言今文经学已经过时。应该尊崇古文经学,是不是太过偏激?”
许劭笑道:“古文经的文字是东周时期的六国书体,认识的人很少,所以过去古文经的文本并没有得到系统的整理和研究。再加上古文经也没有多少老师传授,因此它不被定为学官很正常。”
“如今,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许多士子都开始在民间整理和传授古文经,解释古文经,甚至编出了识别和解释古文经的字典,古文经学已经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古文经学虽然未立学官,但它却是本朝私学的主流。本朝一代,古文经学的大师辈出,如桓谭、班固、王充、贾逵、张衡、许慎、马融、郑玄等人。在古文经学的训诂和注释方面,成就最大者当数许慎、马融、郑玄三人。
“今天的古文经学简单明了,思想犀利。不太注重从经典中发挥出实用的微言大义,而是更加注重学术化的考订文献、训诂章句。同时,今天的古文经学派更加复古了,他们特别注重发掘五经典籍中属于商周朝代的宗法和礼乐文化。这一点尤其具有特别的实用价值。”
“因为本朝的皇权渐趋薄弱,虽然由奸阉和外戚轮流执掌国柄,但士族官僚们靠着世代传习经学充当本朝公卿,势力庞大。门阀士族们依靠祖宗的庇荫,依靠自己的巨大财富。逐渐成为左右地方的世族豪强。”
“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大汉国的国政和地位渐渐低于儒学的理想和宗族门第。本朝征辟和察举的选才办法也因为受到这种观点的影响而日趋显露弊病。因此,本朝的党锢事件,尽管是大是大非之争,但未尝不暗含了一点皇权和地方士族势力之间的争斗。”
“尊崇古文经学,也就是维护皇权正统,也就是革新我大汉国政。重建一个威武而强盛的大汉。”
许劭缓缓站起来,高举双手,纵声喊道:“我今天可以这么说,今文经学很快将不容于世,古文经学已经稳居上风。”
“轰……”许劭这一声惊世骇俗的狂呼。就象一记春雷突然炸响在太学府,顿时引爆了今文学派和古文学派的剧烈争论,分别两派的士子学士各不相让,只争得天昏地暗。
大汉立国之初,五经典籍多从秦代存活下来,从能背诵和传授全文的学者口中抢救出来。因为秦帝国的挟书令至为严厉,简册早就化为飞灰了。由于各种原因,记录下来的文本多有出入。因此一部经典,因文本的不同,要并立数家博士,俱为学官。到了汉宣帝时期,五经各有三家博士,这些博士所传经典,皆用帝国通行的隶书写成,故称今文经学。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汉朝就以今文经学为官方经学。到了武帝末年,鲁共王扩建孔子宅,偶尔挖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等数十篇用古代文字记录的经文。从此后,便有了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之分。
古文经学家提供了阐释学的一种经典模式,便是“我注六经”,以文字训诂、名物考释等为手段来阐释文本的意义,偏重学术问题不注重政治的考据。
今文经学家也提供了阐释学的一种经典模式,便是“六经注我”,借助经文典籍来阐述时代精种或者发挥自已的新见解。
自大汉立国以来就开始了的今古经学两派的论争,在整个王朝几百年的时间内始终没有停止过。
这场大辩论自初十下午一直延续到十一下午,其激烈的程度和规模开创了大汉国之最。
东汉今文经学是官方学术的主体,从洛阳的太学到州郡县所设立的官学,教授的经学都是今文经学。
但东汉发展到现在,尊崇和研习古文经者越来越多,许多人虽然还在教授或者学习今文经,但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拿点朝廷的秩俸养家糊口。到了讨论学术的关键时刻,这些人立刻就原形毕露了,一个个都成了坚决捍卫古文经学的斗士。
当今之世,最有名的今文经学三大家就是天下第一门阀的杨家,还有杜家和伏家。杜家的代表人物是杜抚,其家族门生子弟众多。伏家的代表人物是伏无忌,他们家是皇亲国戚。今文经学人才凋零,势力日微,到现今已经是事实,今日太学府的争论,不过就是预告世人,天下士子,将来都要渐渐统一到古文经学派了。
………………
正月十一。
大将军站在书房门外,亲自迎接何颙归来。
“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何颙拱手笑道,“洛阳城的门阀士族马上就要望风而归,鼎力支持大将军,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何进微微一笑,将何颙让进书房,笑道:“这趟请来子将先生,辛苦伯求了。”
“子将先生太厉害了。”何颙笑道,“他还没有走进洛阳城,就点评鸿都门为污浊之地。这下子,鸿都门声誉大损,估计支撑不了多久就要关门了。鸿都门学士日渐稀少,其实也就绝了奸阉的财路,重重打击了他们的门生子弟。现在我倒要看看,这些鸿都门的无耻之徒在洛阳和各地州郡还怎么立足?”
何进笑道:“子将先生是快活了,但陛下非常恼火,听说他在宫里大发雷霆。”
“那陛下还有邀请许先生进宫见驾的意思吗?”何颙关切地问道。
“明天。”何进得意地笑道,“陛下今天已经传旨,让我明天邀请许先生进宫。”
“好,大事可成也。”何颙轻拍案几,笑道,“奸阉们大概还在庆幸自己奸计得逞,陛下会带大皇子同去冀州,哈哈,过了明天,我看他们要哭了。”
“现在,他们也许已经在哭了。”大将军笑道,“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子将先生的几句话,可以改变整个大汉国士子的学术观念。洛阳的太学学士们和大批的士族官僚们因为古文经学而走到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尤其重要的是,这股力量在关键的时候,他们要维护皇统,要坚决地站在我们一边,支持我们。”
何颙笑着点头说道:“是啊,年前,洛阳的杨阀、张温、崔烈、卢植、朱俊他们都一个鼻孔出气,担心大将军铲除奸阉后独掌国家权柄,形成外戚专权的局面,所以都明确排斥大将军,在是否支持大将军铲除奸阉一事上存有分歧。”
“但现在不一样了。许先生的讲学,导致士子们在学术观点上迅速走向统一,使得洛阳的士子们彼此之间更加信任和走得更近。一旦大将军起事,在大将军府各级掾史的游说下,他们会迅速聚集在大将军的旗下,拥护大将军铲除奸阉,重立皇统。”
“本朝的士子们历经奸阉和外戚之祸,他们深受其苦,所以不管是在野还是在朝的士子,都希望大将军不是一个外戚大将军,而是一个士大夫大将军。”何颙看着何进郑重地说道,“大将军恰好符合这一点,所以现在形势对我们越来越有利了。”
“洛阳城中的奸阉势力,在我们连番打击之下,已经无力还手,但许司空还没有明确表示支持我们,所以及早拉拢许相,离间许相和奸阉的关系,已经成为当务之急。以许相和樊陵这种人来说,其门阀家族势力庞大,有他们在宫外支持奸阉,有些事情处理起来非常棘手。他们如果反目成仇,奸阉们就没有了可以利用的士子,势力势必大减,我们成功的机会要成倍增加啊。”(未完待续。)
第0280章 许劭之评
何进点点头,说道:“今晚的宴席我也邀请了许司空,希望许劭先生能够劝劝许相,不要和那些中官混在一起,坏了许氏门阀的声誉。”
“那子休先生呢?”何颙问道,“他尊崇今文经学,和子将先生已经好几年没有讲话了。我看最好不要同时邀请他们。”
“子休先生已经被陛下召进北宫见驾去了。”何进说道。
………………
许相离开大将军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半路上,遇到中常侍张让家的总管。这位总管奉侯爷之命,前来邀请许相到府上议事。
张让的侯爷府里,赵忠、段珪、高望、樊陵、曹嵩都在座,心情好像都不好。
“公辅兄,这几天,洛阳城里就听到你们许家的声音,好像大家把天子都忘了。”高望笑道,“许氏家族如今声望之隆,大汉国恐怕无出其右了,今非昔比啊。恭喜公辅兄了。”
许相最近耳中听到的都是这种赞美献媚之辞,心情极度舒畅,他笑着摆摆手道:“过誉了。许氏家族能有今天的声望,那都是我两个弟弟的功劳。”
“是啊,许司空和两个名闻天下的弟弟言归于好,共兴许氏一族,在洛阳已经成为一时之佳话了。”段珪讥笑道,“许司空喜笑颜开之际,可还记得我们这帮朋友?”
许相听出他口气不善,看了众人一眼,慢慢说道:“最近,因为我两个弟弟的原因,我和袁阀,杨阀,和大将军府接触多了一点,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已经易弦改辙,突然背信弃义。转而和他们走到了一起。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都是假的?”
段珪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自从你的两个弟弟到了洛阳,形势立即急转直下,对我们非常不利。现在门阀世族和大将军的两股势力在你两个弟弟和一帮太学士子的鼓动下,已经逐渐走到一起。而我们呢?我们竟然失去了整个鸿都门学府。现在你们许阀已经成了各大势力相争的对象。许靖被陛下召进宫,许劭和你在大将军府,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许相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道:“你可不要弄错了,当初是谁让我请他们来京的?如今的不利局面难道是我故意造成的吗?”
张让坐在席上看着自己干枯的一双手,沉默不语。
樊陵和曹嵩转目看向赵忠。
“是啊。是我多嘴了。”赵忠拍拍自己肥硕的大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原先以为把他们请来可以给许司空脸上贴贴金,但没想到许司空的脸上是贴金了,我们却被那帮可恶的士子害惨了。这些人的嘴真厉害,随便说几句话,就把我们逼上了绝路。”
他随即沉下脸,指着许相十分不满地说道:“你那两个弟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心要和我们作对。不过。以他们的臭脾气,怎么会和你和好如初?他们一向厌恶你和我们在一起,把你都骂得狗血喷头了,怎么又好了?公辅。你可以说说吗?”
“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旁人无权过问。”许相冷冷一笑道,“我奉劝各位一句。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候,大家还是彼此信任为好,不要中了大将军的离间计。你们仔细想一想。我这两个弟弟先后出现在洛阳城,在短短的时间内将门阀世族的力量几乎全部拉到了大将军一方,如果不是事先有人设计好,做了精心准备,仅凭我两个弟弟的个人声望就能达到这个效果吗?”
屋内各人神态不一,大家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大将军在陛下回乡祭祖后,如果要铲除我们,另立新君,他现在可以得到朝野士人的大力支持。在中官和大将军之间,士人会支持谁?”许相瞪了他们一眼,说道,“这个时候你们还不相信我,还不想办法及早应对,却在这里没事找事寻我的麻烦,我看你们离死也不远了。”
屋内众人几乎同时望向许相,有的面露恐慌之色,有的一脸愤怒。
段珪指着许相的鼻子骂道:“许公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死了,你也活不了。”
“哼!”许相不屑地看了一眼段珪,厉声说道:“和我说话,最好不要用手指着我。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们死了,我未必会死。”
段珪大怒,高声叫骂,曹嵩和樊陵赶忙把两人拉开。
许相一甩手,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不要叫了。”张让冲着段珪挥挥手道,“警告他一下就行。”
接着他望着曹嵩说道:“巨高啊,孟德上次说的事,我们几个合计了一下,十有**都是真的。看起来事情很麻烦。现在大将军羽翼已成,想杀他也很难,所以你回去问问孟德,看他可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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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嵩愁眉不展地回到家,把发生在张让府上的事对儿子说了一遍。
曹操说道:“这事许司空说的不错,我觉得许先生的出现的确是有预谋。联想到皇后指婚,大将军亲自说媒,这许朱两家的联姻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京中形势突然逆转,大将军似乎已经稳操胜券了。”
曹嵩想了很长时间,叹了一口气,问道:“阿瞒,没有其他办法了?”
曹操笑道:“爹,叹什么气嘛。这事还有挽救的余地啊。”
“哦?”曹嵩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办法?”
“有。大将军为人过于谨慎,做事总是极力追求万无一失,所以大将军府里的人在出谋划策的时候,常常瞻前顾后,捉襟见肘。像何颙和袁绍之流都是心思慎密之辈,想出来的办法虽然非常完美,近乎无懈可击,但他们百密而有一疏,漏洞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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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二,曹操到司空府拜访许相。
“阿瞒,昨天的事,你父亲都对你说了?”许相笑着问道。
“叔父,你和那帮蠢货生什么气?值得吗?”曹操回道,“他们除了馋陷媚主,贪赃枉法,陷害忠良,祸国殃民,还会干什么?依我看,他们为恶太多,死有余辜,被大将军杀了也好。”
“你说什么混帐话?”许相笑骂道,“你以为没有了中官,大将军就不会只手遮天,独掌国家权柄吗?你看看前朝的大将军梁翼就知道了,最后他连皇上都随意杀,还不是一样的祸国殃民?”
“当今大汉朝,中官不能少,外戚也不能少,要让他们在朝堂上并存,要让他们互相制约,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一个不好不坏的局面。否则,他们双方任何一方坐大,最后吃亏的都是我们士族官僚,所以,竭力维持现状才是上上之策啊。大汉朝稳定了,没有战乱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国家才能富裕。”
“叔父认为我大汉国还有希望重新威临天下?”曹操问道。
许相看了曹操一下,笑道:“阿瞒,能不能把大汉国恢复到前朝鼎盛时期的样子,就看你们这一代人了。怎么,没有信心?”
曹操摇摇头,说道:“我看不到什么希望。中官也好,大将军也好,都是只顾一己私利之人,何曾想过国家的兴亡?或许,真正在意国家兴亡的,也只有蛰伏在北疆的那头猛虎了。”
想到李翊,曹操心中感慨颇多。当初一起在冀州并肩作战的时候,他们还算是同一个数量级的竞争对手。可仅仅三年时间不到,对方已经是独掌一州之地,坐拥十万雄兵,镇守帝国北疆藩篱的大员了,而自己却已经沦落为一介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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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三,天子征召许劭进宫。
无论许劭的名气有多大,学问有多深,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小黄门蹇硕到太学宣完圣旨,随即请许劭上车。许劭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坐上马车就进了宫。
天子的三个孩子很少见面,但小孩心性,根本不理睬大人的心思,稍稍熟悉一点之后,立即聚在一起开心地玩起来。
天子指着三个小孩,笑道:“许先生,这是朕的三个孩子,你对朕说说,他们将来如何?”
许劭笑而不语。
天子不以为忤,又说道:“这里一个外人都没有,你说的话不会被泄露出去。许先生随便说,好坏无妨,朕恕你无罪。”
许劭依旧不语。
天子略显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再次说道:“一句话就行。你都已经进宫了,总不至于什么话都不说,掉头就走吧?”
许劭手捋三绺长须,缓缓说道:“大皇子乃帝王之相。”
天子脸色稍变,神情有些紧张。
“但命薄。”许劭轻叹一声,又补了一句。
天子神色一松,脸上毫无喜色。他看着在屋内叫叫嚷嚷,蹦蹦跳跳的小史侯,心里很不是滋味。
命薄?命薄,是不是指早夭呢?
“小皇子也是帝王之相。”许劭说道。
天子顿时喜上眉梢,他望着许劭,焦急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但命苦。”许劭又是一声叹息。
天子心里一阵发虚,莫名的恐惧霎时填满了心灵。
“公主呢?”天子问道,“公主又如何?”
许劭紧紧地闭上嘴,坚决不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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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1章 北征之议
幽州渔阳,泉州城内,卫将军府。
大汉泉州侯、卫将军、幽州牧李翊正召集麾下众文武,商讨新的一年的政务规划与军略。
要打仗了,而且是规模可能更在平定黄巾之乱以及辽东大战之上的一场大战。
自李翊起兵以来,这一次的动员是最大的。单是正规军数量就已经超过了六万,其中铁骑两万,步卒四万,还有李翊的亲卫军铁骑三千。
而这支大军的耗费,远在表面的数目之上,两万骑兵共有四万多匹战马,亲卫铁骑三千,备马也差不多有一万之数,两支骑兵的数目不过两万余,但耗费却与十万大军基本相当。
再加上四万精锐步卒,所以动员兵力的规模远远超过了表面上的数字。
十余万大军越境作战,需要的后勤供应也将是一个很可怕的规模。也就是自从李翊主政幽州以来,幽州连年丰收,再加上李翊又通过李家商会在整个大汉朝范围内收集物资,才能够满足这一场大战的需要。
物资筹集齐备了,可运输力量又成了大问题。北方大草原可没有水路,只能是走陆路运输了。李翊只能在境内征集大量辅兵和民夫,加上这些人,动员的人力别说十万,连二十万都不止!
在这个时代,这是相当可怕的数字。通常意义上的百万大军,其实也就是这样。这个时代的战争记载中通常都有‘号称’这个说法,三五万人号称十万、二十万,十万人就可以号称五十万,一百万了。
所以,说这一次幽州是调遣百万大军北上,一点都不为过。
这个沉甸甸的数字往身上一压,谁不颤抖?动员这样的大军征战,赢了恐怕也是得不偿失。输了更是一下就分崩离析,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
要不是李翊的权威太高,众人都习惯了在大方向上听命行事,异议早就满天飞了。
即便现在,将军府和州牧府众文武,特别是文臣也是很抵触的。
这场北征,李翊也不是拍拍脑袋就决定了的,他很重视,所以在年前就已经给要参与北征,或是参谋整体战略的众将传信。要他们回泉州商议军机。
………………
鲜卑,由来已不可靠,有说法是东胡人之后。
不过草原上势力更替很频繁,民族传承与文化、习俗、血脉都没关系,只要有实力,想自称什么都不会有人管。流传后世的名字有东胡、匈奴、鲜卑,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甚至不为时人所知的也有的是。
鲜卑真正开始进入中原王朝的视野,是在东汉初年的建武年间。当时鲜卑还是个小部落,从属于匈奴之下,和老大一起,趁着中原疲敝。南下抢劫。
东汉王朝很快展开了反击,匈奴的凶焰被压制,鲜卑这个小弟看出了老大的颓势,开始发挥墙头草的本质。投向了中原一方,开始攻击匈奴人。
努力得到了回报,在章和元年。对北匈奴的那场决定性的胜利之后,鲜卑人终于成了草原上的新霸主。不但接收了匈奴人的地盘和部众,也继承了匈奴人与汉帝国的敌对关系。使得东汉王朝的对外策略,由原来的抗击匈奴,变成了联合乌桓、匈奴,共击鲜卑。
虽然鲜卑打败匈奴后,在很长时间内都没能完全消化战果,内部经常出现此和彼战的情况,导致实力完全无法与全盛时期的匈奴或东胡相比。但在光武帝之后,东汉王朝的实力也是每况愈下,鲜卑对中原造成的威胁,并不比当年的匈奴小多少。
特别是在桓帝在位的那二十几年里,东汉王朝内部弊端尽显,而草原上却有雄主崛起。
这是个跟后世铁木真差不多的人物,从一个弃婴开始,檀石槐一步步向上攀登,最终成为了统一鲜卑各部的霸主。
对蛮族或心羡蛮族的人来说,他的经历是个相当励志的故事。可对当时的中原来说,檀石槐带来的只有噩梦和灾难。
自西汉李陵投降匈奴之后,汉王朝对草原异族的,最惨烈的几场惨败,都是发生在檀石槐统一鲜卑后的几场入侵战争之中,特别是熹平六年的那一仗。
当时,灵帝以鲜卑连年入塞抄掠边郡,命护乌桓校尉夏育,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匈奴中郎将臧旻各率骑兵万余人。分别从高柳、云中、雁门出塞,分三路进攻鲜卑。
“汉军出塞二千余里,鲜卑首领檀石槐命东、中、西三部大人率众分头迎战,三战皆胜,大败汉军。夏育等军辎重尽失。战士死者十之七八,三人各率数十骑逃回,皆以败军之罪免为庶人……唉,正是老夫上疏,备言鲜卑之害,故而才导致了这场大败啊。”
面露沉痛之色,蔡邕喟然长叹道:“其后鲜卑兵势更盛,边塞诸路军马皆以夏育为前车之鉴,战战兢兢,不敢迎敌。朝堂上和议亦是喧嚣尘上。最终陛下采纳段颍之议,欲封其为王,再提和亲之议,加以笼络。结果为其断然拒绝,致使虏焰愈炽。势大难治,若非檀石槐作恶太甚,惹得天心厌憎,诛杀此僚,迟早会是一场大祸。”
夏育等人虽然落败,但那场战争却符合汉王朝一贯的风格,和后世那些只求边疆没有大患,就得过且过的中原王朝不同,汉王朝对待草原异族的态度一向是犯我者,虽远必诛。
平时小打小闹且由着你,闹出太大的动静,就等着汉军的强力反击吧,这是汉武时代留下来的传统,几百年来也一直被奉行不悖。
不过,若非蔡邕说起,在场还真就没几个人知道,那场战争背后竟然还有蔡邕的推动和朝堂上各方势力的角逐。
这些朝堂上的陈年往事,李翊听得饶有兴致,但却不是幽州文武关注所在,鲜卑人的实力才是真正的重点。
“夏育等虽非名将,但也是领兵多年的宿将,久经沙场,经验丰富,麾下又是清一色的骑兵,装备精良,结果仍然败得如此之惨,胡虏的战力的确不容小觑。”
“关键还是他们的指挥调度能力,按照蔡先生的说法,虏酋和各部族之间,不是严格的上下关系,更谈不上令行禁止,调动几百上千个部落的部众,四面合围,围攻骑军,这样的指挥调度能力,实在恐怖。”
“不过,依蔡先生所说,檀石槐死后,鲜卑不是陷入内乱,正在自相攻伐吗?檀石槐之后是和连,和连在去年冬天入侵我幽州,被子龙将军阵斩,侄子魁头上位……至少到现在,鲜卑应该没多大威胁才对。”
“怕就怕有人兴风作浪啊。蛮族也不笨,自己人争了这么久,一直争不出个结果,这时若有人告诉他们,中原已经很虚弱了,而且有人引路云云,你说他们会继续自相残杀,还是一起南下?”
“朱亮这厮当真该死,当初怎么就没抓到他呢?”
“光是朱亮尚不足为惧,他就是一个人一张嘴而已,蛮族可不吃他那套,关键还是朝中一些居心叵测者。据探子回报,无论是之前的辽东平叛之战,还是去年冬天鲜卑的大举南下,背后都有朝中奸佞兴风作浪的踪迹。”
“这么说来,主公出兵,也不仅仅是为了对付鲜卑,而且是为了震慑朝中宵小?嗯,这就有点意思了,到现在,刘太守和公孙将军应该也看明白形势了,无论是军略武功,还是治政开拓的本领,他们都是望尘莫及,再顽固下去,就只能用个人野心来解释了。”
“不错,右北平和辽西的军民对泉州趋之若鹜,除了单经等寥寥数人之外,两家合一,不会有太大阻碍,此番出兵,未尝不是平定幽州的好时机。”
“各位,各位!你们不要光是嘴上说得痛快,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十万大军北上,耗费何其多也,咱们好容易积攒了两年的收获,搞不好就全部填进去了,这也是你们愿意看到的?”
“言之有理,以目前的形势,依照主公先前制订的缓图之策,平定草原也就是三五年的事,大可从容计议。何须如此仓促的大动干戈?”
众文武议论纷纷,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李翊事先并不知道鲜卑人此刻的虚实,但他知道,百年后的鲜卑,将会成为五胡乱华的主力军,所以,他一直将其视为心腹大患。
在鲜卑人连续两年的大举南侵之后,再通过岳父蔡邕之口了解到鲜卑的具体情况,更是加深了李翊的忧虑。
据蔡邕估计,如今的鲜卑人,总人口不低于三百万。而以草原胡族的军事动员能力,完全可以轻轻松松的拉起一支百万大军,甚至是更多。
草原和中原一样,自从檀石槐死后,也处于乱世之中,鲜卑的主力忙着自相攻杀,根本无暇南下。这两年鲜卑名义上的大首领和连率领南侵的势力,不过是鲜卑人中间很少的一部分。
可以想象,如果一旦让鲜卑人解决内乱,整合了内部力量,然后全力南下,造成的威胁肯定比前两年的南侵规模大得多。
如果他抵挡不住,大汉内部又将要迎来更大规模的内乱,最严重的后果,会是五胡乱华提前上演都未可知!
所以,在那次跟汉灵帝谈话之后,李翊还是决定,顺着皇帝老儿的意思,在大汉朝内部未完全混乱之前,先集中力量摆平了北方草原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