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4章 扑朔迷离
在禁苑以北的一座驿站内,宇文智及正率领二十几名手下等待李善衡的到来,这里是他们约好的会面之地。
宇文智及心情颇为复杂,十几年前他和李善衡同为宫廷侍卫,在一起呆了五年,交情十分深厚,而且李善衡还是他父亲宇文述的心腹爱将,现在事情办妥,却要杀人灭口,宇文智及总觉得这是个恶劣主意。
他觉得完全可以给李善衡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或者把他藏匿起来,过几年,等风头过了再出来,偏偏要杀人灭口。
宇文智及并不是心存善念之人,他头脑简单,脾气暴躁,为人心狠手辣,但有时候他偶然也会念念旧交情。
“二公子,有人来了!”
有人低声提醒宇文智及,黑暗中,只见两个人影正疾速向这边跑来,宇文智及连忙吩咐道:“先把人抓住!”
待两名人影奔近驿站大门,埋伏在大门周围的二十几名武士一拥而上,将两个黑影死死按到在地。
宇文智及这才不慌不忙走出来,冷冷道:“李善衡,你真不该来这里!”
“我们不是!”两个被按到的人大喊起来。
宇文智及心中一惊,连忙上前细看,这两人果然不是李善衡,宇文智及大怒,霍地拔刀顶住他们脖子,“你们究竟是谁?”
“我们....我们是李将军部下,是他让我们来这里。”
宇文智及似乎想到什么,一抬头向远处望去。果然看见一个黑影在官道上一闪而过,向一条小河奔去。
宇文智及大急,喝令道:“给我追!”
他拔腿向远处狂奔而去。后面二十名手下紧紧跟随着他,但那名黑影早已游过小河,奔进了对面的树林,逃得无影无踪,无处可追。
宇文智及知道刚才之人一定就是李善衡,自己杀人灭口的心思被他看透了,宇文智及又气又急。狠狠一刀向树上砍去,李善衡逃掉了,自己怎么向父亲交代?
..........
尽管天子杨广下旨封锁消息。但阊阖门外发生骚扰之事还是在第二天一早传遍了朝野,但传言已经变了味,说数万军队攻打皇宫,企图发生宫廷政变。和御林军爆发激战。连虞世基也在混战中中箭受伤。
消息变得危言耸听,令无数人深感震惊,在历朝历代,发生兵变或者宫廷政变都是动摇国体的大事,但在震惊之余,很多人又感到困惑,如果真是宫廷政变,哪里会这么平静?
很快。传闻逐渐被澄清,并非发生了什么宫廷政变。而是一群参加高句丽之战的将领在阊阖门外请愿,要求朝廷释放大将军来护儿,目前这些将领已全部被抓。
这让朝臣都十分同情来护儿,本来就身负罪责,可这样一闹,只会更加罪上加罪。
大业殿外的一条长长走廊上,燕王杨倓急匆匆向御书房方向走来。
杨倓正在弘文馆内读书,刚刚听说了昨晚发生骚乱的消息,令他心中十分担心张铉的安危,张铉也是从高句丽回来,驻扎在西内营,会不会他也参与了请愿?
杨倓走出长廊,前面便是皇祖父的御书房,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杨倓一回头,却见是吏部尚书裴矩,正向自己挥手,急匆匆跑来。
“裴尚书有事吗?”杨倓恭恭敬敬问道。
裴矩微微笑道:“殿下去御书房可是为了张铉之事?”
“正是!”
杨倓很惊讶,裴矩怎么会猜到自己心思。
“张铉之事老臣知道一二,请殿下随老臣来。”
杨倓跟随裴矩来到僻静之处,急问道:“张铉有没有被抓起来?”
“殿下放心,他不会犯这种错误,他目前很好,奉命在西内营维持秩序,这是大将军张瑾刚才亲口告诉我。”
杨倓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他叹口气道:“昨晚我很晚才回府,听说他下午找过我,我还准备抽个时间见见他,没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情。”
裴矩压低声音道:“殿下,老臣听闻这件事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用谣言哄骗东征将士,其用意很恶毒,一旦圣上震怒,严惩这些东征将士,会严重损害圣上在军队中的威望,将来再有外敌入侵,恐怕就没有人肯卖命了。”
杨倓心中震惊异常,立刻道:“我现在就去给皇祖父说!”
他转身要走,裴矩却一把拉住他,“殿下,稍安勿躁,听老臣把话说完。”
杨倓也意识到自己太性急了,苦笑一下道:“裴尚书请说!”
“殿下,毕竟这些将领射伤虞世基,也犯下了错误,听说圣上已让裴蕴严查此事,殿下先看看调查的结论如何,如果有失公允,再向圣上提建议也不迟。”
杨倓点点头,裴矩的建议很稳健,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他想了想又问道:“裴尚书为何也很关心张铉之事?”
裴矩叹了口气,“殿下应该知道,他在草原帮了老臣的大忙,老臣欠他一个人情,所以老臣一直想找机会回报他,昨天他来找过老臣,老臣也答应尽力帮他。”
杨倓也知道裴矩负责三十万件兵甲之事,张铉确实是帮了他的大忙,看来裴矩是真心想帮助张铉。
杨倓沉吟一下便道:“我这几天确实没有时间接见他,就烦请裴尚书替我转告他,让他安心等待,无论如何,他在高句丽立下的功绩会得到应有的封赏,我也会尽力帮助这些东征将士脱罪。”
“殿下有此心,是大隋社稷之幸也!”
杨倓听了裴矩一番话,也不再急于去找皇祖父,转身又返回弘文馆了。
裴矩沉思片刻,不慌不忙转身向御史台走去........
裴矩之所以关心这次刺杀事件,不仅仅是为了张铉,也不仅仅是出于同情这些东征将士,而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张瑾告诉他,是有人在西内营散播谣言,说圣上要解散东征前军,才引发了将士们的恐慌。
其次是所有将领都没有携带兵器,现场只发现了一把弓弩,显然是有人居心叵测,用射杀虞世基来把事情闹大。
但直觉告诉裴矩,这件事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
裴矩来到御史台官署,直接来到后院,这里是御史大夫裴蕴的官房,裴矩对门口侍卫道:“去通报一下裴大夫,说我找他有要事。”
侍卫快步走进官房,片刻,裴蕴亲自迎了出来,呵呵笑道:“兄长怎么来了?”
裴蕴是裴矩的族弟,虽然两人在裴家内部不属于一个堂,但裴矩是家族之主,裴蕴也需要对家主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有点小事,我们进去说吧!”
裴蕴把裴矩请入会客堂,两人分宾主落座,一名茶童给他们上了茶,裴矩喝了一口茶,才淡淡问道:“贤弟去见过圣上了?”
裴蕴是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裴矩的言外之意,立刻问道:“兄长和阊阖门事件有关系吗?”
“我和这件事倒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我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有兴趣?”
裴蕴笑了起来,“兄长很少对这种事有兴趣,我看不是有兴趣那么简单吧!”
裴矩也笑道:“你何必问得这么直白?”
“实不瞒兄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它不大,是因为圣上并不是很关注此事,他只是很恼火,想严惩这帮无法无天的东征将领,这是他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还有挽回余地,是吧?”
“正是如此,不过我说这件事也不小,是因为我发现这件事的背后藏着什么。”
“是有人借此事来损害圣上在军队中威望吗?”裴矩随口问道。
裴蕴摇摇头,“没这么简单。”
裴矩故作愕然,“那又是何故?”
裴蕴却没有直接回答裴矩的疑问,他端起茶碗慢慢喝了口茶,淡淡道:“这件事关系到裴家的利益吗?”
裴蕴的言外之意就是说,如果和裴家利益无关,裴矩就不要再问下去了。
裴矩当然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他起身道:“我这个族长当得不容易啊!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勉强了。”
他转身要走,裴蕴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当,惹恼兄长了,连忙拦住他,“兄长请留步!”
裴蕴歉然道:“是我说话不当,得罪兄长了,因为圣上再三嘱咐我,不能让任何人插手。”
“这个任何人,其实就是指我吧!”
裴蕴苦笑一声,自己的兄长太厉害了,他无奈道:“圣上关心的不是这些中低层将领,他而是关注来护儿,来护儿究竟有没有谋反之心?”
“我不关心来护儿。”
裴矩直言不讳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个不简单?”
裴蕴沉吟一下道:“兄长听说过最近洛阳街头流传的一条谶语吗?”
“你是说桃李章?”
“正是这条谶语。”
裴矩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这些将士请愿,和这条谶语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
第0145章 接受任务
“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我翻看一下被抓将领昨晚的口供,发现一个叫李善衡的牙将是这起案子的关键人物,正是他挑拨东征将领前去阊阖门请愿,我怀疑也是他射伤了虞世基,但这人却失踪了,我刚才从兵部调来他的档案,仔细查了他的背景,才吓了一跳。UU小说,www.uu234.com”
“他是什么背景?”裴矩眼睛眯了起来。
裴蕴压低了声音,“他是右骁卫大将军李浑之侄,李敏的堂弟。”
“你是说,桃李章是暗指的李浑?”
“我并没有说桃李章就是指李浑,我只是说如果最后这个李善衡成为首罪,追查起来,李浑也逃难嫌疑,偏偏这个时候洛阳出现了有关李氏的谶语,让人不得不把这件案子和谶语联系起来。”
裴矩心中的迷雾已经被一点点拨开了,果然是一步好棋,他沉思片刻又道:“就怕这个李善衡已经被灭口了。”
“那倒未必,这个李善衡很奸诈狡猾,他应该想得到自己会被灭口,他不会这么容易送死。”
裴矩笑道:“多谢贤弟透露这么多消息,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裴蕴将族兄送出了大门,望着裴矩登上马车远去,裴蕴心中十分疑惑,兄长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
西内营中十分安静,张铉奉命维持大营秩序,他几乎一夜未睡,极力维持着大营的稳定,他深知自己责任重大,如果大营发生骚乱,不仅那些将领性命难保,这些士兵也将面临残酷镇压的命运。
他不光是要保护自己的利益。同时他也要极力争取东征军应得的荣誉。
在张铉的一再安抚下,两万士兵都已从最初的慌乱中平静下来,耐心等待着他们将领的归来。
大帐内,张铉正在向刚刚返回洛阳的副将周法尚汇报昨晚发生的情况。
周法尚率领一万后军晚走一步,比来护儿晚几日抵达洛阳,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来护儿竟然会被捕下狱。更想不到昨晚发生了大事,所有将领被一锅端掉。
周法尚也是老将,他脸色十分严峻,尽量克制住内心的焦虑问道:“现在军营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偏将幸免?”
“还有就是宇文成都,不过他的军队不在西内营驻扎,所以昨晚之事也和他无关,另外还有几个校尉没有去,除此之外。就只有我们十六营幸免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周法尚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来大将军被抓已经让人头大了,现在这么多将领被抓,这会严重影响到这次高句丽之战的成果,不行,我要立刻面圣,把这件事的严重性立刻告诉圣上。”
张铉连忙劝道:“卑职劝将军先不要急着面圣,应该先把这件事来龙去脉弄清楚。还得再善后,把军心稳定后再去面圣。这样更妥当一点。”
“你说得有道理,确实不能太匆忙了,现在需要怎么善后?”
“今天上午,大将军张瑾找到卑职,他提出了移营方案,我们两万军队不能再呆在西内营。必须在今天之内移出禁苑,但我有点担心移营反而会引起士兵抵触,引发骚乱,我觉得应该先任命新的军官控制各营,然后再分批逐步移营。这样才是稳妥之计。”
周法尚来回踱步,沉思片刻,他也认为张铉说得很对,移营确实不能操之过急,太急会引发士兵的情绪抵触,便问道:“你和张瑾说过此事了吗?”
张铉摇了摇头,“还没有和张大将军提及此事,卑职准备写份报告给他。”
“这件事我来和张瑾谈,你就不用管了,你先好好休息,我来处理这些麻烦事。”
“多谢周将军!”
周法尚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多亏你及时稳住局面,否则还真不知会有什么更严重的后果,辛苦你了!”
“这是卑职应尽的职责。”
“我知道,去休息吧!我先安排一下人手,再去找张瑾了解一下情况,这件事急不来。”
周法尚率领一万军队到来,很快他便做出了部署,彻底稳住了军营,他立刻赶去御林军大营,去找张瑾了解昨晚事件的详细情况。
张铉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一夜未睡,他也着实有点疲倦了,打算先休息一下,但他刚走到帐门口,一名亲兵便快步迎上来,把一封信递给张铉,“将军,刚才有人来送了封信。”
张铉接过信,见信皮落名居然是裴矩,他连忙问道:“送信人呢?”
“送信人已经走了,他说没有什么口信,将军看了信就知道了。”
张铉点点头,走进了自己营帐,他筋疲力尽地在床榻上躺了下来。
一夜到现在虽然体力上并不很累,但精神却一直处于万分紧张之中,直到周法尚到来接去了重担,他才感到如释重负,顿觉疲惫不堪,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上一觉。
张铉躺在榻上打开了裴矩的信,匆匆看了一遍,他当即坐了起来,高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启禀将军,马上要到正午了。”
“备马!我要立刻出去。”
.......
在天寺阁酒肆三楼的一间雅室内,张铉又一次见到了裴矩,裴矩已经点了十几酒菜,摆摆手对张铉笑道:“正好是中午,张将军陪我老夫喝两杯吧!”
“卑职遵命!”
张铉在裴矩对面坐了下来,他主动给裴矩满了一杯酒,裴矩端起酒杯道:“听说周副将回来了,是吧?”
“是!他今天上午刚到,所以卑职才有空出来。”
“周副将能及时回来,那至少有人肯替那些受蒙骗的将领说说话了,不至于让那些将领承受不必要的冤屈。”
“裴尚书认为调查会不公正吗?”
裴矩没有立刻回答张铉的疑问,他喝了一杯酒。这才不慌不忙道:“任何调查都没有什么公正可言,就算知道真相又能如何,要么不了了之,要么弱者受过,就看后面的博弈了。
我这样告诉你吧!如果来护儿被定罪,那么这些将领都会是陪葬。只有来护儿免罪出来,他们才能无罪释放,他们的命运是和来护儿的命运是联系在一起的,甚至包括你的命运。”
张铉沉默不语,他能理解裴矩话中的深意,别的将领都定罪了,皇帝总不能给奖励他张铉一个人的战功吧!别的军队都解散了,也不会只留下他的军队。
这就叫覆巢之下绝无完卵,他虽然没有参加昨晚的阊阖门聚集。最多他不会有罪,但他的战功怎么办?他的军队会不会被解散,这才是张铉最为关注之事。
裴矩注视张铉良久,又缓缓道:“今天我请你出来,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裴尚书请说!”
“这件事很重要,可以揭开昨晚的将领聚会的真相。”
裴矩压低声音道:“你要找到一个叫李善衡的人,你应该知道此人吧!”
“卑职知道此人,他原是骁果军第四军府雄武郎将。后来调为前军牙将,在前军颇有威望。我听说就是他鼓动大家去阊阖门聚会请愿,难道此人没有被抓?”
裴矩摇摇头,“昨晚就只有此人逃掉了,据我所知,他就是阊阖门事件的关键人物。”
“如果是这样,他会不会已经被灭口?”张铉沉吟一下道。
“此人非常精明。应该不会被灭口,但不管怎么说,你都应该去尝试一下,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如果不能抓到此人。阊阖门外聚集的将领们就凶多吉少了,来护儿更是要背定谋反的罪名,所有参加高句丽之战的士兵都要解散,必然是这个结果。”
裴矩的坦率让张铉有点难以接受,他昨天才刚刚返回洛阳,就把这样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交给他,他怎么办得到?
而且这背后颇为复杂,搞不好他会卷进一个巨大的**之中。
张铉沉默不语,但裴矩却有着七十年的人生经验,更有着近五十年的官场履历,他早就看出了张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昨晚发生了那么严重的问题,他并不是立刻逃避,也不是坐视不管,而是主动承担起来维持军营秩序的重任,这就说明张铉是一个理智有担当之人,不会推卸责任。
所以裴矩知道张铉一定会接下自己交代的这件事,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都不会推卸。
不出裴矩所料,张铉沉思良久,终于点了点头,表示他愿意接下这件繁琐之事。
裴矩眯眼笑了起来,自己确实没有看错人。
张铉又问道:“关于这个李善衡,裴尚书还有什么消息可以告诉我?”
“这个李善衡是右骁卫大将军李浑之侄,而且最近洛阳有一条谶语,牵连到了李浑,我不知道这件事和李浑有没有关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案子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而这个操纵者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裴尚书是希望我找到李善衡,然后把他交给你吗?”
裴矩了笑起来,“我不需要李善衡,其实这件事和我关系不大,我只是在帮助你,你如果找到李善衡,可以自己处理,假如你处理不了,也可以来找我。”
张铉默然,他有一种直觉,似乎裴矩的热心中隐藏着什么?
或许裴矩也觉得自己给张铉出了一个难题,如果不给张铉一点帮助,他恐怕根本无从查起。
裴矩取出一面玉牌递给张铉,“这是我的信物,你可以去找洛阳尉韦云起,他对洛阳非常熟悉,相信他能给你一点帮助。”
张铉接过玉牌默默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件很棘手之事,它的棘手不在于危险,而在于没有一点线索。
在百万人口的洛阳找一个人,还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离开了洛阳,这简直就如大海捞针一般,自己该从哪里着手呢?
沉思了半晌,张铉又问道:“裴尚书能不能给我说一说谶语之事?”(未完待续。。)
第0146章 人心难测
在洛阳利仁坊一条破旧的小巷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门开了,走出一名瘦小干枯的中年男子,留着一撮焦黄的山羊胡,正是宇文述的心腹谋士许印。
许印面无表情,直接走进了小巷,一直走到尽头,他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许印闪身进了院子。
“他怎么样?”许印问道。
院子里,一个粗壮的男子躬身施礼道:“回禀先生,他有点焦躁不安,几次想离去,但都被卑职拦住。”
“看来我得和他好好谈一谈。”许印冷笑一声,快步向后院走去。
在后院的一间屋子里,一名男子坐在床榻上,不停捏着拳头,显得忧心忡忡。
这名男子年约三十余岁,身材中等,但长得非常健壮,方脸膛,皮肤黝黑,眉眼中有一种军人特有的威严,但眼睛里又有一种商人的狡黠,此人正是昨晚逃脱宇文智及灭口的李善衡。
李善衡心中只有滔天的愤怒,自己放弃了高官军职替宇文述做事,宇文述非但不按承诺升自己为将军,还居然要杀人灭口,若不是自己多留一个心眼,让手下冒充自己去见面,他此时已经死在宇文智及手中了。
他的官职和前途统统都没有了,还欺骗了几百名信赖他的将领,使他从一个立功归来的得胜将军,沦落为如今这般模样,一个躲在角落内,惶惶不可终日的老鼠,这让李善衡心中对宇文述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许印从外面走了进来,李善衡连忙站起身,“先生。我家人到哪里去了?”
他昨晚去接自己妻子和儿子,却发现家人已经失踪,被人抢先一步接走,他怀疑自己家人已经落到许印手中。
许印笑眯眯地摆摆手,“放心吧!我已经将他们转移到了安全之地,保证宇文述绝对找不到他。”
李善衡心中哀叹一声。自己妻儿果然落到了许印手中,他又慢慢坐下来,深深看了一眼许印,不解地问道:“先生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是指什么?”
许印注视着他,“是说我背叛宇文述吗?”
李善衡点了点头,他确实不解,许印可是宇文述的心腹谋士,最后居然背叛宇文述把自己藏起了,他为什么这样做?
许印淡淡笑了起来。“我觉得你不该感到疑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李善衡明白了许印的意思,他叹息一声道:“先生说得对,我对他那般忠心,他最后却要杀我灭口,先生知道他那么多隐秘,他将来又岂能放过先生。以宇文述的绝情狠毒,替他做事之人早晚会死在他的手上。”
许印倒不完全是这个缘故。他隐藏李善衡,还有更深的企图,他只是笑了笑,算是赞同李善衡的感慨。
“那先生要我做什么?”
许印把李善衡隐藏起来,当然是要好好利用他,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他需要再等一等。
“你先安心在这里住上几天,让我先观察一下局势的变化,总之一句话,你若想扳回自己的前途,那你只能听我的安排。还有你的家人......”
许印冷冷注视着他,“宇文述现在正发疯地四处找你和你的家人,希望你替他们的安全考虑,不要再做傻事!”
李善衡紧咬嘴唇,低头一言不发,他也根本不相信许印,但他的妻儿却在许印手中,使他不得不听从许印的安排。
许印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不怕李善衡跑掉,也不担心李善衡不听自己的话,他又看了一眼李善衡,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李善衡无力地躺在床榻上,目光茫然地注视着屋顶,他现在该怎么办?
........
张铉离开了天寺阁酒楼后便立刻返回了军营,虽然寻找李善衡极为重要,但眼下他还有一些火烧眉毛的事情要处理。
张铉赶到大营时,正好遇到周法尚心事重重地回来,张铉连忙上前行一礼,低声问道:“大将军,情况如何?”
周法尚苦笑着摇了摇头,张铉心中一惊,“局势很不妙吗?”
“唉!回大帐再说吧!”
周法尚回到了大帐,他坐下喝了几口水,这才对张铉道:“移营之事可以晚几天,张瑾已经得到圣上同意,让我们三天之内重新整顿军队,这是最好的消息,剩下都是不好的消息,虞世基坚持要求将军队解散,说我们这支军队已经有了叛逆的苗头,非常危险,圣上似乎被他说动了。”
“也包括.....我的手下吗?”张铉紧张地问道。
周法尚黯然点点头,“不仅是你的手下,所有参加高句丽之战的军队,都要解散归农,当然,校尉以上将领不用解散,会另外安置,你或许因为安抚军队有功,还会得到一点奖励。”
“那来大将军和那些将领呢?”张铉深深吸一口气问道。
周法尚摇摇头,“圣上不肯见我,我估计这就是圣上的态度,不准我为他们求情,我估计他们凶多吉少。”
果然被裴矩说中了,张铉心情十分沉重,如果来护儿和其他将领实在保不住,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但他的底线是保住自己的军队,可周法尚带来的消息,似乎连自己的底线也快保不住了。
周法尚叹口气又道:“我今天又找了一个兵部的熟人,才知道我们在高句丽立下大功,引来朝中很多人嫉妒,朝廷中有一股势力在暗中反对我们,要求把我们军队解散绝不是现在才出现的异声,只不过恰逢其时,虞世基就是这股势力的其中之一。”
“没有一点机会了吗?”张铉沉声问道。
“很难!现在朝廷中几乎没有支持我们的声音,一些原本同情我们的人也因为昨晚的事情而沉默了,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周法尚拍了拍张铉的肩膀,“你最好能想办法找到燕王殿下。”
张铉默默点头。他们确实已经别无选择了。
.......
洛阳尉韦云起年约四十余岁,出身关中名门韦氏家族,他曾在开皇年间独自去突厥借兵两万平定了契丹之乱,深得隋文帝的赞誉,加封为治中侍御史。
但他因为人耿直,铁面无私。得罪了不少朝中权贵,在杨广登基后,韦云起便渐渐受冷落。
八年前他因直言进谏触怒了天子杨广而被贬去张掖郡任山丹县尉,好在老上司裴矩很器重他,一直替他说情,直到三年前他才被调回洛阳,出任洛阳尉,
傍晚时分,张铉找到了位于福善坊的韦宅。韦云起的家不大,是一座占地约两亩的半旧小宅,他儿子在太学读书,女儿已经出嫁,只有他和妻子住在空旷的屋子里。
当然,韦云起毕竟是洛阳尉,又出身名门世家,他府中也有几个老仆人和两名丫鬟。
张铉被韦云起请进了书房。两人分宾主落座,灯光下。张铉才看清了韦云起的相貌,或许是长期在河西任职的缘故,他皮肤很黑,脸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鬓角已略见斑白,但他目光却很深沉。闪烁着一种睿智的光彩。
张铉暗暗点头,难怪裴矩很看重韦云起,他身上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气势,可惜他却被长期打压,难以得到施展抱负的机会。
韦云起心中也很惊讶。这还是三年来裴矩第一次让人拿他的玉佩来找自己寻求帮助,而且他也听上司李纲不止一次说起过张铉这个人,为人仗义,勇于担责,是一个能做大事的年轻人。
韦云起暗暗打量张铉,张铉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端正,俗话说以貌可以取人,相貌端正,目光清澈,那人品也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也听说过张铉的一些事迹。
“张将军需要我怎么帮助?”韦云起问道。
“我需要韦使君替我找一个人。”
张铉便将李善衡的情况详细给他说了一遍,最后他很担忧道:“现在的问题是不知到李善衡是死是活,如果他已经被灭口,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恳请韦使君尽力帮助我们。”
“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
韦云起笑了笑道:“虽然在洛阳找一个人确实很难,但也有办法,从官方的角度就是细查李善衡所有亲戚朋友的线索,找到他最有可能的落脚点,然后再暗中观察,这是一,其实就是利用洛阳下九流的关系,让他们协助寻找,有的时候他们在找人方面很有作用,至于张将军担心李善衡被杀,我倒觉得可能性不大。”
“何以见得?”张铉不解地问道。
“刚才张将军也说了,他是阊阖门事件中唯一漏网之人,从这件小事便可看出此人很精明,绝不让自己陷于险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灭口,我相信他此时一定躲在某个地方。”
张铉点点头,韦云起分析得很对,李善衡被灭口的可能性确实很小,或许是关心则乱的缘故,他一直担心李善衡被杀,现在韦云起作为局外人提醒他,使他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韦云起又笑着补充道:“李善衡这个人是军中高官,他必然是得到了更好的许诺才会自毁前途,如果他得不到应有的补偿,他岂会甘心离开洛阳,所以我推断要么是有权势者将他藏匿起来,要么他孤零零躲在某个地方,前者,我用官方的线索寻找,而后者我会利用下九流的力量寻找,双管齐下,相信几天之内会找到线索。”
张铉大喜,连忙起身行礼,“多谢韦使君倾力帮助,如果韦使君需要人手,我可以派一队士兵来协助。”
韦云起想了想,他确实需要一些人手,虽然手下有不少衙役,但人多口杂,他怕会走露消息,张铉的士兵当然是最好不过,韦云起便欣然笑道:“如果有张将军士兵的帮助,我想会更有效果。”
“好!我回去就会安排。”
他看了一眼韦云起略显得清贫的房间,又笑道:“不会给韦使君增加负担!”
........(未完待续。。)
第0147章 再寻援助
今晚张铉真正的任务是找到燕王,韦云起虽然愿意全力帮助他找到李善衡,但李善衡只是一颗棋子,能不能发挥作用还是一回事。∑UU小说,www.uu234.com
关键是要改变杨广的决定,那么透过杨广身边人说情或许会有一点效果,燕王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渠道。
只是他现在很难见到杨倓,杨倓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宫中,只有偶然才会回王府一趟,张铉决定再尝试一下,看看自己能不能遇到这个偶然情况。
月光从半开的窗户射入,给房间里染上了一层银白色,朦胧却又清晰,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楚,桌上的纸笔,甚至薄薄一层灰尘,还有地上的皮靴。
此时张铉就睡在他原来的房间里,疲惫使他酣然入梦,轻微地发出鼾声,他睡得是如此深沉,乃至于院外传来的敲门声他没有听见。
敲门的侍卫终于忍不住翻墙跳进了院中,奔至窗前低声喊道:“张将军!”
张铉一下子惊醒,连忙坐起身,本能地抓住了身边的战刀,“是谁?”他低声喝问道。
“我是王吉,张将军还记得吗?”
张铉想起来了,王吉是燕王身边的贴身护卫,他的到来说明燕王回府了,张铉大喜,连忙问道:“燕王殿下回来了吗?”
“正是!殿下让你过去,在书房里。”
张铉一跃跳到院外,笑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一更了,张将军请跟我来。”
侍卫王吉带着张铉匆匆向王府后宅走去,从一扇小门进了书房院子,房间里灯火通明,透过窗纸可以清晰看见一个来回走动的人影,王吉在门口禀报道:“启禀殿下。张将军来了。”
“快快请进!”
张铉推开门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了许久未见的燕王杨倓,虽然他们在蓟县匆匆看了一面,但给张铉留下的印象不深,而此时的杨倓和他大半年前离开洛阳时相比,竟长高了一截。人也变得粗壮许多,举手投足之间已隐隐有了王者的气度。
张铉上前单膝跪下,“卑职张铉参见殿下!”
“张将军,我们好久不见了,请起!”
杨倓请张铉起身,他走回自己位子坐了下来,担忧地说道:“我一直很担心将军也卷入阊阖门事件,听裴尚书说你置身于事外,这才让我放下一颗心。”
“多谢殿下关心!”
张铉听出杨倓语气中的一丝不妙。便低声问道:“阊阖门事件,问题很严重吗?”
杨倓点点头,“如果是前几年,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这两年皇祖父非常敏感这类事件,甚至有点到草木皆兵的程度,我听祖母说,皇祖父为此事一夜都没有睡好。”
“可圣上难道不知道。这些军官其实并无恶意吗?他们只是希望能因战功得到应得的封赏。”
杨倓摇了摇头,“张瑾也是这样告诉皇祖父。但皇祖父只说了四个字,人心难测,他现在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除了章仇太翼。”
“章仇太翼是什么人?”张铉问道。
杨倓苦笑一声,“章仇太翼是一个方士,确实有点本事。当年就是他劝我皇祖父迁都洛阳,去年皇祖父率大军讨伐高句丽,他再三劝阻皇祖父,说黎阳有兵灾,皇祖父不信。结果杨玄感在黎阳造反,现在皇祖父对他的话百依百顺。
他在一个月前观天象,说紫微中枢有异云侵入,三年内天下必有大乱,提醒皇祖父三年内要严防宫乱,偏偏这个时候阊阖门外发生了将领聚集事件,触动了皇祖父的大忌。”
张铉也暗暗吃惊,三年后的大业十三年不就是天下大乱吗?还有,杨广确实是死在宫乱之中,这个章仇太翼竟能窥到天机啊!
“那些将领已经无法挽救了吗?”张铉又问道。
杨倓犹豫一下,低声道:“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住你,甚至还能再让你升一级。”
张铉沉默片刻道:“殿下关心,卑职感激不尽,但卑职一定要告诉殿下,这次阊阖门事件如果处理不好,会严重影响到大隋社稷。”
杨倓一惊,“有这么严重吗?”
“殿下!”
张铉叹了口气道:“为什么会发生阊阖门事件,根本原因就是军队将士心中的不满,击败高句丽大军,迫使高句丽王投降,这是何等战功,所有人都期待着能回朝受赏,可结果呢?主帅被抓入狱,将士们的战功无人过问,让这些参加高句丽战争的将士们深感朝廷不公,我担心军队如果真被解散,这会寒了千千万万底层将士们的心,将来突厥入侵,谁还愿意来保卫大隋江山?”
杨倓感到一阵胆战心惊,他毕竟是在宫中长大,体会不到底层将士的心情,满朝文武都在抨击来护儿和他的军队恃功自傲,居心叵测。
众口铄金,所有人都这样说,让杨倓也生出对来护儿的一丝不满,直到张铉说出会让千千万万底层将士寒心,他才意识到问题严重。
杨倓坐不住了,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对张铉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尽管张铉只是说了结论,但杨倓却相信张铉说得没错,处理不好真会有那样的结果,他最后焦急道:“我现在心乱如麻,将军能否告诉我,该怎么办?”
张铉心里明白,既然杨广连他长孙的话也听不进了,那杨倓去劝说也没有用,必须用迂回的办法,他沉思良久,缓缓问道:“殿下和章仇太翼熟悉吗?”
杨倓顿时醒悟,“将军是让我去找章仇太翼劝说祖父?”
张铉点了点头,“正是此意!”
“好吧!我去试一试。”
张铉又连忙道:“殿下千万要记住,不能操之过急,操之过急反而会失败,我们得一步步来,先免除将领们的死罪。停止解散士兵,把这个底线保住,然后再慢慢劝说圣上,否则前后反差太大,圣上会有所察觉,那就弄巧成拙了。”
杨倓所有所思。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明天先找个借口去观天台。”
.........
在洛阳西市的一个角落里,一群孩童围着一个吹糖人的老者,老者长着很长的白须,连眉毛也白了,不仅面目慈祥,手也很灵巧,很快将一块块麦芽糖变成各式兵器、武将和各种鸟兽。看得孩童们眼睛都直了。
“好了!你们排好队,老伯伯发糖了。”
孩童们很快排成长长一队,老者摸着第一个男孩的光头笑道:“把我昨天教你们的儿歌背给我听听,背得好才有糖,背不好就没有。”
男孩盯着武将糖人,舔了一下舌头,奶声奶气背道:“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背得好!这个给你,记住了,要教给别的孩子,教得越多,糖人就越多。”
老者把糖人给小男孩,小男孩拿着糖人一溜烟跑掉了。
“下一个!”
“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
不到半个时辰,二十几个孩子拿着糖人跑掉了。老者得意地笑了笑,挑着担准备走,前面却出现了三名黑衣女子。
“火凤!”
白须老者吓得转身便跑,他后面也出现了三个黑衣女子,将他团团包围。
“各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找错人了!”
话音刚落,一把雪亮的长剑顶住了他的咽喉,张出尘冷冷道:“想不到堂堂的刘管家亲自出马了,我已经盯了你三天,你瞒得过我吗?”
张出尘一把老者的白须白眉扯掉,竟然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吓得扑通跪下,“张姑娘,各位火凤大姐,饶了我吧!”
“我当然不会杀你,不过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张出尘一掌劈在他的后颈上,中年男子顿时晕了过去,张出尘冷冷道:“带走!”
两名黑衣火凤将中年男子装进布袋,扔进一辆马车里,马车迅速驶远了。
.........
武川府三楼的一间密室内,窦庆和独孤顺分坐在一张宽大坐榻的两边,在他们对面,元旻的二管家刘福如一只待宰的鸡一样,反绑着双手,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
他本来从不出面,一般是安排别人去传播谶语,但这两天老爷催得紧,他一时找不到人,便自己亲自出马了,却没想到只出摊了三天就被张出尘抓住,他心中又是后悔,又是害怕,低下头一言不发。
窦庆和独孤顺都认识刘福,窦庆目光冷冷地看一眼刘福,对独孤顺道:“有些话我不想说,怕伤了和气,如果元家希望我退出武川府,我可以提前辞职,但希望他们不要再做不该做的事情。”
独孤顺的目光很不自在,元家坚决不肯承认是他们散布谶语,现在人证物证确凿,让他很难再替元家说话。
他挥挥手,几名大汉立刻将刘福拖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窦庆和独孤顺两人,窦庆端起茶碗慢慢喝茶,面沉如水,一句话不多说,等待独孤顺给自己一个说法。
独孤顺干笑两声道:“这样吧!元家那边我去和他们谈,反正贤弟的会主之位还要两个月,贤弟就看在同为关陇贵族的份上,不要再提辞职之事,大家多多包涵吧!”
“我倒是想包涵,可现在不是包涵的问题,这么说吧!这个桃李章的谶语已经流入宫中,当今皇帝开始关注此事,我们应该考虑怎么善后了。”
孤独顺心中暗暗恼火,这次元家确实做得太过分了,极可能会害死李渊,不过独孤顺很了解窦庆,此人深谋远虑,老谋深算,李渊已经回来五天了,如果说窦庆还没有想到应对之策,打死他独孤顺也不会相信。
窦庆肯定已经有了对应之策,他现在拼命抓住元家散布谶语的证据,其真实目的不过是为了和自己谈条件。
“贤弟有什么要求就不妨直说吧!我洗耳恭听。”(未完待续。。)
第0148章 窦庆之谋
窦庆仰视屋顶片刻,回头似笑非笑地对独孤顺道:“独孤兄不觉得这个谶语其实还是有一点道理吗?”
独孤顺淡淡道:“我知道了,你还是希望由李渊来举这面旗帜。”
“他可是独孤兄的外甥啊!”窦庆又进一步暗示独孤顺道。
独孤顺半天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元家为什么要散布这个可能会置李渊于死地的谶语,与其说是要报元弘嗣之仇,不如说是想铲除竞争对手。
元家自恃为北魏皇族,一心想取代杨隋,重建新魏王朝,在关陇贵族中得到了不少家族的支持。
但以窦氏为首的另一派关陇贵族,包括窦氏、长孙氏、贺兰氏等等,却偏向于由李渊来建立新王朝,这便是关陇贵族内讧的根源,也是元氏散布谶语,想置李渊于死地的真正原因。
在两派关陇贵族的斗争中,第一大家族独孤氏的态度却模棱两可,且略略有点偏向于元氏,所以窦庆就要拿谶语这件事来做文章,逼独孤顺表态支持李渊。
独孤顺苦笑一声道:“我明白窦老弟的心意,但贤弟想过没有,如果大家都支持李渊,元氏在夺嗣无望的情况下,会不会拿全体关陇贵族来开刀,将我们统统出卖以泄私愤,所以我只是表面上支持他,为的是稳住元家,不让他做出更加过分的举动。”
窦庆倒也能理解独孤顺这番话,确实是不能把元家逼迫过分,他沉吟一下道:“我不管兄长怎么模棱两可,但我希望兄长从内心支持叔德举旗。”
“我当然会支持我的外甥,由叔德举旗符合所有人的利益,我也可以保证。元家绝不会再散播这个谶语。”
独孤顺还是一贯的含糊,只是多了那么一点点让步,窦庆知道这一点让步的难得,无奈之下,他只得点点头道:“好吧!就拜托兄长去和元家好好谈一谈此事吧!”
独孤顺告辞而去,窦庆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语
………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这几天洛阳局势几乎可以用风平浪静来形容,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前几天传闻来护儿要被处斩,但这两天却又没有消息了,阊阖门案件也在继续调查之中,暂时没有传出可供百官民众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不过表面的风平浪静下面却是暗流汹涌,几支力量都在暗中博弈,争分夺秒地收集有利于自己的证据。
张铉在县衙附近租赁了一座占地五亩的大宅,令陈旭率领百名精锐士兵住在其中。听从县尉韦云起的调令。
中午时分,陈旭便来到了县衙,他换了一身衙役皂服,扮作一名从长安过来的差役在洛阳执行公干,所以他出入县衙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陈旭快步来到韦云起的官房,在门口禀报道:“韦县尉,陈旭求见!”
“快请进来!”
房间里。韦云起正在写一份卷宗,见陈旭走进了。便放下笔笑道:“陈校尉,有一个新的线索需要我们去确认!”
这几天韦云起和陈旭配合得非常默契,陈旭的干练认真给韦云起留下深刻的印象,由小见大,从陈旭的人品,韦云起便知道了张铉人格魅力。一个庸碌之人是培养不出这样忠诚能干的手下。
“请韦县尉指示!”
韦云起拾起一根木杆,指着墙上一幅洛阳地图道:“陈校尉请看这里!”
陈旭走上前,注视着木杆所指的位置。
“这里是洛阳利仁坊,紧靠上东门,这里的居民大多是前几年从各地逃来的难民。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人口十分拥挤,小小一个坊就住了近两万人,洛阳发生的很多命案都和这个坊有关,所以县衙在这个坊内布下了不少眼线,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利仁坊的一条小巷内有人在暗中保护一座小院,似乎小院里藏着什么人。”
“韦县尉怀疑所藏之人就是李善衡吗?”
韦云起点点头,“我确实有点怀疑,如果李善衡死了,我会得到发现尸体的报告,但现在没有任何报告,说明李善衡极可能还活着,而且所有他可能藏身的地方我们都查遍了,没有一点线索,但直觉告诉我,他就藏身在洛阳某地,利仁坊的这座小院很让人怀疑,不管是不是,我们都应该去查一下。”
“可是......我们冒然去查,会不会打草惊蛇?”陈旭迟疑一下道。
韦云起微微一笑,“我说的查不是去敲门盘查,而是暗中监视,我在利仁坊有好几个眼线,我安排一下,你率二十个弟兄扮作盐枭的手下住进利仁坊,监视这座小院的一举一动。”
陈旭很信服韦云起的谋略以及滴水不漏的手段,他立刻答应道:“卑职马上就安排!”
半个时辰后,陈旭亲自率领二十名弟兄扮作一名大盐枭的手下入住利仁坊,他的住处就在目标小巷的斜对面,监视着小巷内的一举一动。
.........
大隋王朝的观天台位于北邙山上,属于太史监管辖,掌管大隋的天文历法。
太史令庾质两年前因劝阻杨广征讨高句丽而获罪下狱后,太史令之职便由方士章仇太翼兼任,但章仇太翼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观天台内喝酒睡觉,从不过问官署事务,两年来未处理的文案堆积如山。
尽管太史监有着这么一个不称职的太史令,但朝野上下却没有一个官员敢弹劾章仇太翼,由于他所料之事屡屡应验,使章仇太翼在大隋王朝如神仙一般地存在着,连天子杨广对他的建议也言听计从。
所以在朝廷中流传着这么一句粗话:‘宰相之令须渡海,章仇之屁通南北’,也就是说,宰相的命令传达到地方,艰难如渡海,但章仇太翼就算放个屁。也会立刻传遍天下。
这天下午,天子杨广在三千侍卫的严密护卫下浩浩荡荡来到了北邙山观天台,尽管章仇太翼好酒好睡,整天喝得烂醉如泥,但天子到来,章仇太翼还是保持了臣下应有的礼仪。披头散发,光脚穿着木履出来迎接。
“不知陛下驾到,老臣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章仇太翼靠近杨广行礼,一股浓烈的酒气几乎将杨广熏倒,若是换了别人,杨广早就勃然大怒,喝令推出处斩,但杨广把大隋的前途命运都寄托在这位章仇方士的身上。他怎么也怒不起来,只得勉强笑了笑道:“是朕来得唐突,爱卿何罪之有?平身!”
章仇太翼意味深长地看了旁边杨倓一眼,杨倓脸上有点发热,心中有点发虚,生怕祖父看出什么端倪。
“陛下请随老臣上观天台。”
杨广有心事,急于向章仇太翼求解,他也不在意章仇太翼的光脚和酒衣。带着长孙杨倓跟随章仇太翼上了观天台。
观天台静室内,一名小方士向天子杨广献了香茶。杨广无心喝茶,他忧心忡忡问道:“最近都城内流传着桃李章的谶语,先生可曾听闻?”
“老臣也有耳闻!”
“那先生是否觉得,这谶语是否和当年先帝洪水之梦有所关联呢?”
当年隋文帝杨坚曾梦见李花纷飞,大水围城,正是章仇太翼替他解的梦。杨广又提旧事,让章仇太翼也不由有些沉吟起来。
“陛下,谶语能否可信,关键在于是否有天象应之,一般而言。须有天人感应,那么此谶语方为天机,否则只能算是无稽之谈,当它是胡说八道也罢。”
“可是......”
杨广迟疑一下道:“前些天先生不是说紫微中枢有异云遮蔽,导致帝星昏暗,这个天象是否应了谶语呢?”
“陛下,这首谶语是说要提防李姓之人,它和先帝的洪水之梦确实是一脉相承,但当年先帝之梦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年,但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说明谶语之说不在当下,或许会应验在子孙身上。
可是紫微天象却表明是最近两三年要发生之事,不能说它们二者之间会有必然的联系,老臣对谶语的建议只有一个,可防但不要过于看重。”
虽然章仇太翼的回答很委婉,杨广也听懂了,就是说谶语和天象不是一回事,但章仇太翼也并不否认谶语,这让杨广的心中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时,杨倓在一旁问道:“先生所说的紫微天象应该是半个月前的事情,现在天象是否有新的变化呢?”
章仇太翼微微笑道:“天象不像风云,瞬间就有变化,一般天象都会延续数年,甚至数十年,天象依旧,不过微臣确实又看深了一步。”
杨广精神一振,连忙道:“章仇先生请说!”
“老臣在一直在观察遮蔽紫微的异云是从何处而来,直到昨天,老臣才确定异云是来自于奎星和斗星之间,也就是西北方向,天有感,人必应之,陛下应提防西北之人。”
杨广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立刻想到了关陇贵族,难道将来发动宫变之人,是关陇贵族不成?
“还一点老臣须直言,异云之所以能入侵紫微中枢,关键在于紫微星本身的拱卫削弱,陛下须善待兵者,人间兵强,天象拱卫之力也会加强,这是人天感应。”
说完,章仇太翼的目光略略向杨倓看了一眼,杨倓低下头,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心里很清楚,章仇太翼在帮助自己了,他说的话无论有多么荒谬,但都会有效果。
杨广却没注意到章仇太翼给长孙使的眼色,他默默点了点头,章仇太翼的话,他每一句都记在了心中。
当天晚上,杨广颁布旨意,释放阊阖门事件中的底层军官,凡郎将以下皆不追究,一律释放,又令兵部暂时冻结西内营两万军队的解散方案。
虽然放轻了对阊阖门事件的处罚力度,但还有数十名将领和大将军来护儿被关押在狱中,而且解散方案只是冻结,并不是取消,也就是说随时还会启动解散方案。
.........(未完待续。。)
第0149章 一线希望
西内营军队外移从三天前正式开始启动,数万军队分批分步骤转移出了禁苑,被分散驻进了外围的五座大营。
外围的五座大营内原本驻扎着从辽东撤回的数十万府兵,来自天下各郡鹰扬府,但他们的命运早已经决定,解散从辽东时便开始逐步进行,经过几个月的分批遣散,数十万府兵只剩下不到三万人,都是最精锐的士兵。
这三万精锐已被虎贲郎将接管,将和宇文述的骁果军合并,组建成新的骁果卫,成为天子杨广的直属骁果军。
三次高句丽之战,被关陇贵族控制的备身府军队消亡殆尽,被各地豪门士族控制的鹰扬府军队也基本上解散,洛阳和长安的军队只剩下二十万效忠于皇帝的骁果军和三万镇守皇宫的禁卫军。
另外在各地还有十一支由兵部直管的平叛军队,主将都是由杨广亲自任命。
诸如张须陀率领的齐州军,杨义臣率领的徐州军,郭绚率领的幽州军,鱼俱罗率领的东吴军,吐万绪率领的荆襄军,王世充率领的江淮军,李渊率领的太原军,宋老生率领的河东军,陈棱率领的黎阳军,屈突通率领的陇西军、董纯率领的巴蜀军等等。
在某种程度上,杨广已经完成了他的军队改革,但结局未必像他最初想象的那样圆满,府兵们回到家乡,往往又被各地士族豪门招揽,成为各地豪门的私军,军队依旧存在,只是变了一种形式而已。
西内营的一座座帐篷已经消失,还剩下最后的几百顶帐篷,驻扎着张铉的军队。张铉的军队是外移的最后一批,他们将被转移到南大营。
此时,军营的一顶大帐内,张铉正和周法尚最后话别,周法尚被封为左武卫大将军、荆州通守,接替剿匪不力被调回洛阳的吐万绪。
“确实很出人意料。不过圣上还算是仁慈,能放回大部分阊阖门事件的低级将领,我就算离去,也不至于牵肠挂肚了。”周法尚苦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张铉笑了笑说:“其实并不出人意料,这是燕王努力的结果。”
“你见到燕王了?”周法尚急问道。
张铉点了点头,周法尚一拍额头,难怪事情有了转机,原来是燕王在后面使力。不过来护儿没有能放回来,确实令人遗憾。
张铉又苦笑一声道:“虽然事情有了转机,但危机并没有解除,听说虞世基坚持要求解散前军,所以这次把所有军队打散去各营,我估计就是解散的征兆了。”
周法尚拍了拍张铉的肩膀,“你已经尽力了,其实你也可以跟我去荆州。我们重新再建一支精锐之军。”
张铉摇了摇头,目光里充满了决断之色。“多谢大将军关照,但让我放弃自己的军队,我绝不甘心,另外,就算其他弟兄们解散,他们也应该得到应有的战功奖赏。我要继续为他们争取。”
周法尚默默无语,他知道张铉不是轻易认输之人,只要有一线希望尚存,他都会坚持下去。
“好吧!我今晚将连夜出发,帮不到你了。祝你好运。”
“我也祝大将军一路顺风!”
........
张铉将周法尚送出了大营,目送他和数十名亲兵远去,偌大的西内营只剩下他的一千多名士兵,大营内显得空空荡荡。
虽然给他的调令是外移去南大营,但外移的时间却没有明确,只是说他是最后一批撤离,也就是说,只要西内营一天不撤销,他就可以继续在这里驻扎下去。
事实上,张铉一点也不想去南大营,南大营主将是右武卫大将军云定兴,此人是宇文述的心腹,自己若迁去南大营,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好在何时撤销西内营是由张瑾来决定,张瑾也答应他,尽量拖延撤销西内营的期限。
张铉回到自己大帐,一名亲兵上前行礼道:“将军,陈校尉刚才派人送来一封信,就在书桌上。”
张铉精神一振,难道陈旭有新发现了吗?他快步走进大帐,拾起桌上的一封信,打开迅速看了一遍,顿时大喜,陈旭果然不负他的重托,找到了李善衡。
张铉立刻走出大帐喝令:“备马!”
.........
张铉从宇文述四处派人寻找一个失踪家将,便猜到了李善衡是被宇文述派来实施阊阖门请愿事件。
而且周法尚也告诉他,李善衡最初就是被宇文述提拔为雄武郎将,李善衡其实是宇文述的心腹。
阊阖请愿事件的谜底就这么轻易地被解开了,可问题是,谁也没有证据,就算知道是宇文述所为也拿他无可奈何。
关键就在这个李善衡身上,只要抓住这个人,他张铉就能扳回劣势。
黄昏时分,张铉在利仁坊一座民宅内见到了韦云起和陈旭。
“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发现那座宅子里藏着李善衡?”张铉笑问道。
陈旭和韦云起对望一眼,韦云起笑道:“我们先是发现这座宅内藏着一人,有人在四周暗中保护,所以陈校尉先来监视,不料就在今天中午,陈校尉发现一辆马车送一个少年进了宅子,关键就在这个少年身上,他竟然是李善衡的儿子,所以我们就能确定了。”
张铉又向陈旭望去,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少年是李善衡的儿子?
陈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们抓住了跟随少年前来的一名随从,他招供说那少年是李善衡的儿子。”
张铉沉思片刻,对韦云起笑道:“看来我们得分兵两路了。”
韦云起微微一笑,“我也是这样考虑,而且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他将一卷纸递给张铉,张铉立刻将卷纸在桌上仔细看了一遍,顿时又惊又喜,这个韦云起思路巧妙。果然很厉害啊!
........
夜幕悄然降临,按照韦云起制定的计划,三更时分是守卫换岗之时,由陈旭带五十名弟兄去抢李善衡的家人,而张铉亲自动手将李善衡夺走,先把人藏匿在西市附近。韦云起已事先安排好了空房,天亮后再分批出城。
张铉已经换了一座宅子,就在关押李善衡那栋宅子的隔壁,直线距离关押李善衡的房间只有三十步,韦云起已事先安排士兵挖掘了一条简易地道,这就是整个计划中最绝妙的一环,挖地道夺人,神不知鬼不觉。
张铉已经画了一张草图,他指着李善衡所住的房子对两名队正道:“三更时分动手。你们两人各带二十名弟兄,一个负责抓人,另一人掩护,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把人抢走,所以下手绝不能容情,明白吧!”
“卑职遵令!”
两名队正抱拳行一礼,匆匆去了。
这时房间里只剩下张铉和韦云起两人,韦云起犹豫一下。缓缓道:“有一件事我决定还是要告诉将军。”
张铉有点奇怪地望着韦云起,难道他还有什么事情隐瞒着自己吗?
韦云起沉思一下道:“事实上。我早就发现李善衡藏在这里,而且我也知道其内幕不是那么简单。”
张铉并没有打断他的话,静静等待韦云起继续说下去。
“把李善衡藏在这里的人竟然是宇文述的谋士许印,张将军想不到吧!”韦云起笑了笑道。
张铉眼中终于露出了惊讶之色,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是宇文述谋士许印藏匿在这里。他心念急转,“难道宇文述在扮贼喊捉贼吗?”
“这倒不是,我可以肯定宇文述真是在寻找李善衡,问题出在许印身上,他应该是背叛了宇文述。”
张铉沉吟一下问道:“那许印现在是在替谁卖命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他自作主张,或许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所以我说这个案子绝不是那么简单。”
张铉默默点头,照这样说,这件案子确实不简单,他又看了一眼韦云起,平静地问道:“为什么韦县尉肯告诉我这些?”
“我的任务是帮助张将军找到李善衡,至于一些幕后的东西,我确实不应该多说,但我不希望将军为一个李善衡卷入高层的权力斗争中去,所以我想提醒将军三思,到底要不要抓这个李善衡?”
张铉轻轻叹了口气,“多谢韦先生提醒,但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虽然会很危险。”
“将军为什么必须去做,我觉得你其实可以不做,连裴尚书都说你可以再升一级。”韦云起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张铉。
张铉走到窗前,久久注视着东方,他声音略略有点伤感,却又那么坚定。
“那么多将士为国战死沙场,却得不到任何抚恤,那么多将士不顾生死为国血战,却没有奖励,至少他们应该能得到一点什么,让死者安息,让生者公平,这就是我必须做的原因。”
韦云起久久凝视着张铉,最后他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那么我想再提个建议,我们不妨改变一下计划,立刻动手,在城门关闭前出城,以免夜长梦多!”
........
韦云起的策略很巧妙,他用挖地道的办法,暗挖一条地道,直通李善衡所住房子的背后,出口在一丛花木之中,从中午开始他们便着手挖掘这条地道,一直到夜幕降临,这条地道便挖掘成功了。
一名队正在出口处观察良久,确定四周无人,这才带着两名身手敏捷的士兵奔出地道,迅速贴身在墙边,队正透过窗纸缝隙,只见一名男子正和一个少年坐在桌前吃饭。
只见男子后颈上有一颗黑色大痣,此人应该就是他们要抓的李善衡了。
队正向两名士兵点点头,他们取出两管竹管,向房间里吹入了大量迷粉,队正则带着另外几名手下堵在门口,假如迷香被李善衡识破,他们就立刻破门抓人。
迷粉的效果非常好,只片刻,房间里的父子二人便晕了过去,队正大喜,用布掩住口鼻,率领士兵潜入了房间,扛上父子二人便迅速钻入地道离去了。
在院门外站在两名对方的看守,四周的屋顶上部署了七八名监视者,他们却做梦也想不到,有人竟利用地道将他们看管之人给劫走了,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随着轰隆隆关闭城门的鼓声敲响,一辆马车驶出了上东门,与此同时,陈旭率五十名手下偷袭了城外的一座民宅,抢走了李善衡的妻子和一对儿女,十几名看守倒在血泊之中。(未完待续。。)
第0150章 赢得主动
许印今晚睡得很不安稳,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让他一夜心绪难宁,快到四更时分时他才迷迷糊糊要睡着,可就在这时,窗户上传来‘咔嚓!’一声撞击声响,顿时将他惊醒了,他妻子也被惊醒。
“夫君,是什么声音?”妻子王氏紧张地问道。
“我也不知,我去看看!”
许印从床头拔出宝剑,一步步向房门走去,他猛地拉开房门,院子里洒满了银色的月光,十分安静,没有任何异常,许印探头向两边看了看,他忽然一下子愣住了,只见窗户上钉着一支箭,箭上似乎还有一封信。
许印上前将箭拔下,快步走回房中,房间里蜡烛已经点燃,妻子王氏一眼看见了丈夫手中的箭,吓得惊叫起来,“那是什么?”
“给我闭嘴!”
许印恶狠狠骂了一声,王氏顿时不敢吭声,浑身直抖,许印铁青着脸慢慢打开信,匆匆看了一遍,他心顿时坠入了深渊,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心绪不宁了,李善衡被人劫走了。
许印呆住了,怔怔望着油灯,脑海里变得一片空白,对方不仅把李善衡劫走,还知道李善衡是被他藏在利仁坊,这意味着什么?
他又打开信继续看下去,信的最后约他天亮时到南城外的碧波酒肆见面,最后还有一句极具威胁的话,‘若先生心意不诚,想必宇文大将军会很愿意和先生一谈。’
许印只觉从脚底冒出一股寒意,对方竟然是用宇文述来威胁他,他心中长长哀叹一声,他知道自己被人抓住把柄了。
.........
天蒙蒙亮,一夜未眠的许印骑一头毛驴独自一人出了城。他看见远远有人向他招了招手,他心中不由一阵苦笑,对方很谨慎,一路都在监视自己。
片刻,许印抵达了位于西城门外刚刚开业的碧波酒肆,此时酒肆刚开门。大堂内没有一人,只有十几名伙计在忙碌的打扫店堂。
这时,一名士兵从二楼快步走下,对许印拱手笑道:“许先生请,我家将军在楼上等候。”
许印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请问你将军是——”
“是先生很熟悉之人,请吧!”
许印还是一头雾水,只得跟随士兵上了二楼,在最里面一间雅室门口。站着四名身材魁梧的士兵,手按腰刀,目光冰冷地望着他。
许印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士兵推开了门,“先生请吧!”
许印走进房间,只见一名身材高大挺拔的年轻大将正负手站在窗前,许印连忙躬身行礼,“许印参见将军!”
这名将军正是张铉。他已等待许印多时了,张铉转身看了一眼许印。微微笑道:“先生认识我吗?”
许印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我是第一次和将军打交道。”
“在下张铉,你真是第一次和我打交道吗?”张铉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印。
许印只觉头脑嗡地一声,对方竟然就是张铉,他腿一软。竟慢慢跪了下来,“张将军.....饶了我吧!”
他的牙齿咔咔直响,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看来张金称果然是和先生做的生意,不过我今天却不是为张金称而来,我是为了李善衡。所以呢,我暂时不想找先生麻烦,请坐吧!”
张铉坐了下来,许印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大哭,李善衡可比张金称之事更加严重十倍。
他双腿哆嗦着慢慢坐下,一句话都不敢说,他已慢慢冷静下来,他是聪明人,知道张铉是有事要问自己,否则他不会这么客气,许印心中又生起了一丝希望。
“李善衡和他的家人都在我手中,但我想知道,许先生是在替谁做事?”
“那些看守,将军没有盘问他们吗?”许印低声问道。
张铉摇了摇头,“看守李善衡妻儿的十五人被我们全部杀死 ,看守李善衡的十二人,恐怕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李善衡已经失踪了。”
许印心一寒,张铉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看守人现在还不知道,他呆了半晌才不得不说道:“是武川府!”
“果然不出我所料!”
张铉顿时大笑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宇文述也是被窦庆利用了吧!”
许印点点头,“将军猜得一点没错。”
“可是我不明白,做宇文述的谋士不好吗?先生为什么要投靠关陇贵族?”
许印叹息一声,“宇文述年事已高,命不久矣,而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那两兄弟将军也知道,他们能靠得住吗?”
“说得也有道理!”
张铉不得不佩服这个许印有眼光,居然把自己命运压在关陇贵族身上,历史上不就是李渊得了天下么?
张铉沉吟一下又道:“李善衡在我手中,我也不打算直接利用他扳倒宇文述,烦请先生告诉窦庆,我可以和他谈,他如果有诚意,请他来我的军营,如果他没有诚意,那我打算和圣上谈一谈瓦岗军的故事,先生请吧!”
“那宇文述那边.......”许印忐忑不安地问道。
“宇文述的心腹谋士背叛了他,我乐见其成,至于许先生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许印点了点头,起身施一礼,快步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张铉又淡淡笑道:“希望许先生不要有杀人灭口之类的愚蠢想法,我可不是宇文化及。”
许印浑身一震,他暗暗叹了口气,张铉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精明,他摇了摇头,“我不会!”
“不会最好,说不定将来许先生还有需要我张铉出手相救的那一天。”
“许印先谢将军了!”
许印苦笑一声,快步离去了。
张铉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好过,他想纵声大笑,抓住了许印的把柄。不就等于捏住了宇文述的睾丸吗?看宇文述以后还能怎么对付自己。
.......
窦庆刚刚得到消息,藏身在利仁坊的李善衡意外失踪了,现场发现一个地洞,李善衡应该从地洞逃走了,而另一个让他更加震惊的消息是,李善衡的家人也失踪了。十五名看守全部被杀。
一连而至的两个消息令窦庆心急如焚,这个李善衡是关键人物,他突然失踪对自己计划将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他后面一连串的方案都实施不下去了。
就在窦庆急得满头大汗之时,有心腹在门外禀报:“启禀会主,严午先生有急事求见!”
严午就是许印的别称,毕竟许印和武川府的关系也是极大的秘密,就算武川府内部也要隐瞒住,窦庆急忙道:“快让他进来!”
许印是关键的中间人。窦庆只能把找回李善衡的希望寄托在许印身上。
不多时,侍卫领着一个面目僵硬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许印摘下面具,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他向窦庆深施一礼,“参见会主!”
“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善衡到哪里去了?”
“卑职就是为此事而来。我知道他的下落,请会主稍安勿躁!”
“好吧!先生请坐。”
窦庆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客气地请许印坐下,如果宇文述看见这一幕,恐怕晚上睡觉也会被噩梦惊醒。
在半个月前,许印接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件,写信之人正是窦庆。窦庆观察了很久,在宇文述所有的心腹中,许印是最重要的一环,但也是最薄弱的一环,因为许印深懂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宇文述吐了血。宇文化及又是那么不堪,使许印有了另择良枝的想法,而就在这时,窦庆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成功地将许印拉了过去。
“先生请说吧!李善衡到底到哪里去了?”窦庆急切问道。
许印取出一封信递给窦庆,“这是昨晚半夜在我窗上发现,会主请过目。”
这封信是许印照笔迹重抄了一遍,他并没有完全对窦庆说实话,那封信中有些话他不能告诉窦庆。
窦庆看完信,眉头一皱,“先生去碧波酒肆了吗?”
“我早上去了,会主猜我见到了谁?”
“是谁?”窦庆急问道,他很想知道,李善衡到底落到了谁的手中。
“是张铉!”
“啊!”
窦庆一下子呆住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是张铉把李善衡劫走了,那个他曾经十分器重的年轻人,竟然这么有出息了?
“他说了什么?”窦庆有些失落地问道。
“他请会主去他军营谈一谈,他似乎知道是会主在幕后操纵一切。”
“然后呢?”
“然后他说如果会主有诚意和他谈,他愿意扫榻相候,如果会主没有诚意,那他很愿意和当今天子谈一谈瓦岗的故事。”
窦庆再一次被惊呆了,原来张铉也知道李建成上了瓦岗。
但许印却不知道这个秘密,他心中充满了好奇,为什么张铉会提到瓦岗?从窦庆的表情来看,似乎这也是一个要挟他的把柄,到底瓦岗有什么秘密?
“会主要去吗?”许印低声问道。
窦庆本来要等独孤顺把元旻说服后才行动,否则他这边在行动,而元氏在背后落井下石,非但不会有效果,反而问题会更加严重。
却没想到夜长梦多,张铉竟然插手进来,彻底破坏了他的计划。
窦庆苦笑一声,“李善衡必须出面指证,他是最关键的证人,我策划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却被张铉插手了,我能不去见他吗?我马上就去。”
停一下,窦庆又问道:“宇文述那边情况如何?”
许印摇了摇头,“宇文述还是一无所知,这些天他几乎要急疯掉了,我从未见他如此歇斯底里,前后派出数百人四处搜寻李善衡,当然是借口找一个失踪的家将,洛阳城几乎被他翻了个底朝天。”
窦庆沉吟一下道:“张铉之事你就不要参与了,你回去继续帮助宇文述寻找,以后有事我会派人找你,我还是那句话,除了我和唐国公之外,武川府任何人你都不要相信。”
许印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高兴,但至少他暂时解脱了,他连忙躬身行礼,“卑职遵令!”
“去吧!当心别被人看见了。”
“卑职会当心。”
许印戴上面具,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了,窦庆负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他需要考虑怎么说服张铉,只有说服张铉把李善衡还回来,他才挽救李渊面临的巨大危机。
他当即写了一封信,把义女张出尘找来,对她道:“你去一趟西内营,找到张铉,把我这封信交给他,记住,一定要交给他本人。”
.........(未完待续。。)
第0151章 棋子上位
就在张铉在碧波酒肆会面许印的同一时刻,在修业坊的裴府内,裴矩正脸色阴沉地听着族孙裴行俭的禀报。︽UU小说,www.uu234.com
“启禀家主,孙儿率领手下在西市指定之地等了一夜,但始终不见人来,直到天快亮时孙儿才得到韦云起传来的消息,情况发生了变化,张铉提前行动,在城门关闭前出城了。”
裴矩半天没有说话,他已经知道了结果,却没想到会是内部出了问题,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局居然在最后一步失败了,使他功亏一篑,不用说,这必然是韦云起没有执行自己的命令。
“你立刻去把韦云起给我找来!”
裴矩依然保持着涵养,但他眼睛里却已经闪烁着滔天的怒火。
不多时,韦云起匆匆赶来,躬身行礼道:“参见裴公!”
“云起,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个结果。”裴矩克制着满腔怒火,冷冷问道。
“启禀裴公,卑职是准备安排陈旭在三更时动手,但没想到陈旭暗中通报了张铉,张铉赶了过来,他坚持要求在关城门前动手,卑职也没有办法。”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
沉默片刻,韦云起缓缓道:“卑职觉得,原因出在裴公小看了张铉,他已经从一些漏洞中察觉到了端倪,所以他根本不会听从我的安排。”
“什么漏洞?”
“启禀裴公,漏洞就在于我们发现李善衡藏身地的解释有点牵强了,卑职看得出,他已经起了疑心。”
“是吗?我倒觉得是你不太尽心吧!”裴矩冷哼了一声道。
“裴公要这样说,卑职也没有办法。”
裴矩注视他良久,目光里流露出了无尽的失望。他摆了摆手,“算了,这次是我考虑不周,确实不该借他之手,以至于出了纰漏,你去吧!我不会怪你。”
“卑职告辞!”
韦云起躬身行礼。转身便快步离去了。
“家主,需要孙儿把人抢回来吗?”裴行俭低声问道。
裴矩摆了摆手,“这不是智者所为,此事就此作罢!”
“孙儿遵命!”裴行俭慢慢退了下来。
裴矩心中又是恼火又是无奈,一盘好好的棋最后却被棋子反戈一击,或者真是韦云起所说,因为自己小看了张铉。
裴矩抬头望着屋顶,低声自言自语道:“老夫倒要看一看,既然你不甘当棋子。你打算怎么走下一步棋?”
.........
大帐内,张铉正负手来回踱步,他已经从抓住李善衡的兴奋中冷静下来,凡事都有利有弊,李善衡固然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人物,但他同时也是一个棘手人物,正如韦云起对他的忠告,一旦他抓住李善衡。他就会卷入高层的权力斗争之中。
尽管他表现得毫不在意,但那只是态度问题。事实上张铉心里很清楚,一旦他抓住了李善衡,压力就会随之而来。
他首先要面对两个高官,一个是宇文述,一个裴矩,宇文述已经不足为虑。他抓住了许印的把柄,相信许印会替他处理好宇文述,关键是裴矩,真像他说的那样,此事和他无关吗?
张铉和裴矩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他已经感到裴矩的心机深沉,虽然这件事是自己先找他帮忙,但随后他又来找自己,张铉感觉裴矩已经不仅仅是出于帮助自己那么简单了,他似乎在利用自己。
张铉又想到韦云起给自己的暗示,劝自己不要卷入高层权力斗争,实际上就是在暗指裴矩。
还有裴矩无意中提到了李善衡是李浑的侄子,又提到了谶语,张铉愈发相信,裴矩其实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李善衡落入了武川府手中,也是知道武川府的真正意图。
所以裴矩才又找到自己,利用自己救人心切,让自己替他抓到李善衡,这也是韦云起很快便发现李善衡藏身之地的根本原因,裴矩一直在幕后操纵,他只是不愿自己出面罢了。
张铉不由暗骂一声,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
但张铉更感激韦云起的暗示,他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韦云起改变计划其实就是背叛了裴矩,裴矩一定还布置了后手棋,在自己抓住李善衡后,他再出手把李善衡接过去,但正是韦云起决定帮助自己,才使裴矩的后手棋落空了。
在这局棋中,宇文述、李善衡,还有他张铉都不过是棋子,裴矩和窦庆才是弈棋者,可现在他张铉抓住李善衡,他就从棋子变成棋手,下一步棋自己该怎么走?
这时,帐外有禀报道:“启禀将军,大营外来了一个黑衣女子,她说有重要事情要面见将军。”
这应该是窦庆派人来了,张铉快步走出了大帐,向营门口走去。
只见营门外站着一名年轻的黑衣女子,张铉一眼认出了她,正是张出尘,张铉慢慢走上前笑道:“张姑娘找我有何事?”
张出尘俏脸阴沉道:“我来给你送一封信,你要接吗?”
张铉淡淡道:“我无所谓,现在是你们会主在求我。”
“那就接信吧!”
张出尘手一挥,一支匕首嗖地向张铉面门射来,快速无比,但张铉的武艺早已今非昔比,他不慌不忙轻轻接住了匕首,微微笑道:“张姑娘的脾气还是和从前一样大,看来对我的偏见很深啊!”
“那是你自作多情!”张出尘重重哼了一声,翻身上马,催马向远处奔去。
张铉打开绑缚在匕首上的信件,其实只有几句话,窦庆因身体不适,请他到天寺阁酒楼一会。
身体不适只是借口,真正原因是窦庆不想出现在军营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张铉也明白这一点,便回头对尉迟恭笑道:“敬德陪我走一趟吧!”
.......
半个时辰后,张铉带着尉迟恭以及几名亲兵来到了天寺阁酒肆。尽管尉迟恭是第一次进洛阳城,但他生性不喜热闹,面对繁华的洛阳城,他始终不为所动,始终一言不发。
此时已是中午,天寺阁酒楼内热闹异常。宾客满座,众人跟随张铉上了三楼,张铉对尉迟恭和几名亲兵道:“你们在三楼用餐吧!有什么事我会来叫你们。”
“俺跟你上去!”尉迟恭摇摇头。
张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
尉迟恭却没有回答,张铉无奈,只得带着他上了四楼,在酒保的带领下,来到了窦庆预定的房间。门口站着四名彪形大汉,腰挎横刀,像雕塑般的一动不动。
这时,张出尘从房间里出来,看张铉一眼,“请进吧!”
张铉给尉迟恭使个眼色,尉迟恭会意,转身站着门口中间。他雄武的身材顿时使四名大汉相形见绌,四名大汉被他气势所震慑。都不由自主地向旁边退了一步。
房间内,窦庆负手站在窗前,他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张铉,微微笑道:“张公子别来无恙啊!”
张铉上前躬身行一礼,“多谢会主赠张铉青石经和紫阳戟法!”
张铉后来才想通一件事。自己和张仲坚的交情不深,张仲坚连练青石经的危险都不肯告诉自己,他又怎么会舍得把天下三大武功的紫阳戟法随手送给自己,这里面只有一个可能,是窦庆的安排。
虽然窦庆是想让自己参与寻找兵甲之事。但无论如何,青石经和紫阳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就是一个极大的人情。
窦庆微微一笑,“小事一桩,张将军请坐!”
张铉坐了下来,窦庆对张出尘吩咐道:“出尘,给客人上茶!”
张出尘咬一下嘴唇,转身出去了,片刻很不情愿地将一杯茶放在张铉面前,张铉点点头,“多谢姑娘!”
张出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向外屋走去,房间里只剩下张铉和窦庆两人,窦庆笑了笑道:“多谢张将军能给我这个机会面谈,我也不用讳言,李善衡对我很重要。”
“我知道!”
张铉淡淡一笑,“如果李浑平安无事,李渊就危险了。”
窦庆惊讶地望着张铉,张铉一句话将他的整个底牌都翻过来了,半晌,窦庆低声问道:“是谁告诉张将军?”
“没有人告诉我,我很清楚那条谶语的后果,不过我要提醒一下窦会主,我原本也只是一颗棋子,窦会主的弈棋对手是裴尚书。”
“裴矩?”窦庆更加吃惊了。
张铉点点头,“如果不是有人在关键时刻帮了我一下,那么现在坐在会主对面之人就是裴尚书了。”
“他一向是个厉害人物!”
窦庆暗暗心惊,原来裴矩已经在暗中插手此事了,自己竟一无所知,但窦庆毕竟是非常人,他心中震惊只有片刻,又恢复了常态,他微微笑道:“不过裴尚书却小看了张将军,这一点他不如我。”
“窦会主过奖了,其实窦会主对晚辈的恩情,张铉绝不会忘记,这次出手抢人,我确实也是迫不得已,被形势所迫,如果会主肯帮助我,李善衡和他的家人我都会原封不动还给武川府。”
窦庆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人会说话,明明是在提条件了,却把人情挂在嘴边,让人觉得他真是迫不得已才抢人一般。
不过窦庆也知道,张铉确实有一点感恩的因素,否则他不会和自己谈条件,而是去和裴矩谈条件去了。
“张将军有什么困难呢?”窦庆笑问道。
张铉叹息一声,“我现在遇到了三个令我心焦的难题,但我没有能力解决,我相信窦会主能办到。”
“张将军不妨说来听听!”(未完待续。。)
第0152章 三个条件
“我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圣上要解散参加高句丽战役的军队,希望会主能想办法阻止!”
窦庆沉吟一下道:“我不妨告诉张将军实话,是否解散参加高句丽战役的军队在朝廷中有两派不同的意见,一派是以虞世基为首的兵部,他们认为这支军队听从于来护儿的命令,对朝廷是一种威胁,主张解散它们,目前是他们占据了上风。UU小说,www.uu234.com
而另一派是宇文述、薛世雄等大将,他们是看中了这支军队的精锐,想把他们收为己用,所以宇文述炮制了阊阖门事件,其用意就是为了铲除来护儿,同时清理这支军队的中低层军官,然后士兵就归他们了,我可以说服虞世基放弃解散方案,但这样一来,宇文述就占了上风,张将军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张铉沉默不语,他最初是希望周法尚能接手这支军队,可周法尚已经调走了,那么结果可能就真如窦庆所言,最后自己给宇文述白白做了嫁衣。
张铉叹了口气,“若结局是士兵归宇文述,那还不如解散,让士兵们回家与家人团聚,好吧!我就不为难窦会主了,不过我的军队无论如何不能集散,他们必须继续跟随我。”
窦庆点点头,“没有问题,这其实只是小事一桩,兵部在草拟解散方案时,一般不会全部解散,会留下一小部分,那留下张将军的军队就是了,我可以办到!”
“我的第二个难题是参加高句丽战役的将士,他们应该得到荣誉和封赏,现在他们却一无所有,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个应该是当今天子的言而无信,当初在涿郡。他亲口许诺过,参加高句丽作战的将士能得双俸,功劳也按双倍算,可战争结束了,他就舍不得拿出这笔钱了,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其实并不奇怪,不过我可以想想办法,不管他是心甘情愿也罢,无可奈何也罢,总之他得承兑自己的许诺。”
“多谢窦会主的诚意,我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我的去处,坦率地说,我不想跟随宇文述。”
窦庆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的第三条是希望来护儿平安出来。但你却是为了自己考虑。”
张铉摇摇头道:“窦会主得到李善衡,阊阖门事件不就和来大将军无关了吗?我不用担心他,倒是我自己,宇文述在清河郡害我未成,他必然不会甘心,如果我落到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这才是我真正的困难。”
窦庆大笑。“我喜欢张将军的坦诚!”
他深深看了张铉一眼,“让我猜一猜张将军想去哪里?”
“窦会主能猜到吗?”
窦庆捋须笑道:“从天寺阁一案中我就猜到了。张将军是想去张须陀那里!”
张铉立刻站起躬身行一礼,“张铉就这三个困难,如果会主肯答应,我立刻派人把李善衡和他家人送回来。”
“你就这么相信老夫?万一老夫出尔反尔呢?”窦庆是笑非笑问道。
张铉肃然道:“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我想我告诉过窦会主,如果窦会主没有诚意。我就会和圣上好好谈一谈瓦岗军的故事。”
窦庆愕然,半晌才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但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
“我相信窦会主也知道。李密其实是死在我手上,李建成的秘密瞒不过我。”
窦庆确实已经知道李密是死在张铉手中,只是直到今天张铉才坦然承认,这也是因为他抓住了李建成在瓦岗的把柄,不怕关陇贵族报复。
窦庆并不在意李密,但他却非常在意李建成,他沉吟片刻道:“如果你真记得我的人情,就请替我保住这个秘密。”
“张铉能到今天不死,就是因为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窦会主,我们后会有期!”
张铉深深行一礼,转身便向外屋走去。
张出尘面无表情地替他开了门,就在张铉走出房门的一瞬间,他却感到手中多了一张纸条,他微微一怔,转头向张出尘望去,张出尘却不睬他,转身向里屋去了。
......
张铉和尉迟恭离开了天寺阁酒楼,他们另外找一家酒肆吃了午饭,张铉沉吟一下,对一名亲兵道:“你先回去,告诉陈旭一起把李世杰和他的家人送去武川府,让他路上当心。”
张铉又对尉迟恭和其他两名亲兵道:“你们去一趟修业坊,替我监视裴矩的府邸,要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发现情况,来西城门外的碧波酒肆找我。”
“将军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尉迟恭和几名亲兵先一步离开酒肆,向修业坊而去,张铉望着他们走远,这才翻身上马,催马向西市附近的社庙而去。
社庙也就是城隍庙,供奉城隍之地。
张铉牵马慢慢走进了社庙,此时离社祭时间尚早,社庙内格外冷清,只偶然遇到几名来上香的老人。
“你果然守信!”
张铉一回头,只见张出尘站在几步外,双手叉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她人在哪里?”张铉冷冷问道。
“放心吧!你的小丫头平安无事,我马上可以把她交给你,不过呢!我有个小小的条件。”
“条件?”
“当然要有条件!”
张出尘傲然道:“你可以对我义父提条件,因为你抓走了他的人,同样,你的人在我手中,我是不是也该提提条件呢?”
张铉注视她片刻,淡淡问道:“你其实可以用她来交换李善衡,你为什么不提出来?”
“本姑娘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你问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张铉笑了起来,“好吧!你想要什么条件?”
张出尘修长的秀眉一挑,杏眼里含着笑意,“上次也是在西市吧!你被宇文太保追杀。我救了你一次,而且和你比了一次剑,不过本姑娘考虑到你马上要北上,所以手下留情,听说你青石经练得不错,我想再和你比试一次。如果你胜了我,我就把小丫头给你。”
“可如果我败了呢?”张铉笑问道。
张出尘咬紧了贝齿,“如果你败了,我也同样把小丫头还给你,但你得青石经和紫阳戟法还回来,那是我师父之物,你不能占用!”
张铉从马袋里取出一只锦囊,扔给张出尘,“这里面是青石经。现在就还给你,紫阳戟法三个月后还给你。”
张出尘接住锦囊,咬紧银牙道:“你是不敢和我比剑吗?”
张铉大笑,“我是怕你输了剑,反而会恼羞成怒,不肯把小丫头还我。”
“只要你是用真本事击败我,我张出尘认赌服输,来吧!”
张铉一把抽出了战刀。顿时寒光闪闪,“姑娘请!”
“接招!”张出尘低喝一声。长剑出鞘,俨如一道闪电直刺向张铉,快疾无比,剑势凌厉之极。
如果是在去草原之前,张铉不是她的对手,会被她的快剑杀得手忙脚乱。但现在他早非吴下阿蒙,张出尘的剑已经对他没有威胁了。
张铉不慌不忙,刀势一吐,便将对方所有进攻路线都封住了,他明明可以进攻。却采取的防御,这是张铉给她一个面子。
张出尘心中一怔,她发现自己的剑根本攻不进去,她随即一跃而起,如凌空飞燕,翻身跳起近一丈高,从张铉头顶掠过,长剑却在空中刷地刺向张铉的后肩。
张铉大笑,“姑娘的剑好像变慢了。”
他后发先至,反手一把抓住了张出尘的剑,手如铁钳一般,牢牢扣在她长剑上。
张出尘大惊,“快撒手!”她急喝一声,长剑向回一抽,若张铉不撒手,五根手指都要被削掉,但长剑却仿佛被牢牢吸在张铉手中一般,一动不动。
“姑娘还要打下去吗?”
张铉慢慢加劲,剑开始变弯了,这柄寒冰剑是张出尘离开终南山时,师父紫阳真人亲自给她打造,张出尘爱若性命,眼看要被张铉折断,她急得大喊,“快松手,我认输!”
张铉松开了长剑,身体却迅速退到数尺外,张出尘气得狠狠一跺脚,“你在耍无赖,这是什么比武!”
张铉笑了笑,“在下其实已经和姑娘不是一类的武人,姑娘找我比武,其实根本就是南辕北撤。”
“那你是什么人?”
张铉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忽然猛地一刀向旁边一株碗口粗大树劈去,‘咔嚓!’一声,大树竟然被他一刀劈为两段,这一刀足有千斤之力。
张出尘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她忽然明白了,其实第一招张铉就可以劈断她的剑,在强悍的力量面前,她根本连一刀都抵挡不住。
张铉收起刀,向她躬身行一礼,“我答应姑娘,三个月后一定把紫阳古卷交还,请姑娘告诉我,我的丫鬟在哪里?”
张出尘目光复杂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催马向社庙外奔去,远远喊道:“你跟我来!”
张铉连忙上马,跟随她向西市奔去。
张铉之所以给她留足面子,是因为她并没有把阿圆交给窦庆,否则今天中午的谈判未必会那么顺利,由此可以看出她是个原则性极强的女子,绝不会做趁人之危之事。
两人来到西市一家脂粉店的后门前,张出尘用马鞭一指,“你去敲门吧!”
张铉翻身下马,上前敲了敲门,一张乖巧圆润的小脸出现在他面前,正是张铉丢在清河县的小丫鬟阿圆,阿圆没想到门外竟是张铉,她眼睛一红,扑进张铉怀中哭了起来。
张铉心中着实歉疚,他撤退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给她说一声,就把她丢给卢庆元了,一旦张金称发现她是自己的丫鬟,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乖孩子别哭了,你是几时来的洛阳?”
“又来了,谁是乖孩子!”
阿圆嘟囔一句,忍不住破涕为笑,她不好意思地抹掉眼泪,埋怨道:“公子也不留一个地址,害得人家在洛阳到处打听,今天早上才打听到你们在城西禁苑一带,但我却进不了禁苑,多亏遇到了阿姊,否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张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出尘,原来她一直在西内苑监视自己。(未完待续。。)
第0153章 敲边补缝
张出尘明白张铉目光的深意,她并不想否认,义父没有让玄武火凤参与李善衡之事,但直觉告诉她,张铉一定也在找这个李善衡,只是可惜自己没有能盯住他,昨晚被他抢走了李善衡,使义父陷入了被动,让张出尘心中十分沮丧。》UU小说,www.uu234.com
“我们进去说吧!”
张出尘关上院门,向屋里走去,这时,一名伙计向张出尘行礼笑道:“东主来了!”
张铉一愣,她居然是这家店的东主,“觉得奇怪吗?”张出尘回头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以为我是穷光蛋?”
“我不是这个意思,难怪我总在西市一带遇见你。”张铉这才明白其中一些缘故。
“你在西市遇见我和我有这家店没关系,这家店我自己一年也难得来一次,请坐吧!”
他们走进房间,张出尘请张铉坐下,阿圆连忙给他们上了茶,张出尘看了一眼阿圆笑道:“我昨天在城西遇到了阿圆,她正到处打听,知不知道从涿郡来的军队驻扎在哪里,首领叫做张铉。”
“阿姊,当时人家也是着急了,所以.......”阿圆在一旁不好意思道。
“幸亏你这样问,否则我也不会管你。”
张出尘又对张铉道:“我就告诉她,我认识张铉,她还不相信,我就说长得牛高马大,又丑又黑,像头骡子一样,她就相信了。”
张铉摸了摸自己脸笑道:“我不至于吧!”
阿圆扭捏道:“公子别听阿姊乱说,阿姊是说出了你的铉字,我才相信了。”
张出尘敲了敲桌子,脸一沉对张铉道:“别以为我是好说话的人,我帮你找到阿圆,你就欠了我一个人情。你说要怎么还我?”
张铉知道她找自己比武赌剑只是一个借口,就算自己不和她赌,她也会把阿圆还给自己,只是她从来对自己都冷冷冰冰,现在却仿佛变了一个人,着实让张铉感到有点奇怪。
张铉笑了笑问道:“姑娘想要什么?”
张出尘狡黠一笑。“你说话当真吗?我想要什么,你就答应什么?”
张铉知道她在故意抠自己字眼,他也不争辩,“你说说看!”
“其实呢,我要求也不高,义父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去山东除掉一个人,但不准我带其他火凤,我觉得力量有点单薄。所以希望你能助我一臂之力?”
张铉淡淡一笑,“姑娘把杀人说得像吃饭一样。”
张出尘摇摇头,注视着张铉道:“我从不滥杀无辜,我所杀人之人都背有无数血债,他们若不死,就会死更多的无辜之人,在我看来,除恶便是扬善。这是我的信念,算了。不给你说这些,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助我?”
“看情况吧!如果真如你所言,对方是该杀之人,而且我也能帮忙,或许我会出手助姑娘一臂之力。”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张铉笑了笑道:“我只能说尽量。”
..........
“公子为什么要我住在卢府,你不是说要在洛阳买房宅吗?”阿圆坐在马车里撅着小嘴。有点不高兴地问道。
张铉骑马跟在一旁,笑道:“买宅当然要买,但一时也买不到,关键是,你住在卢府里。还能帮我的大忙。”
“帮公子什么?”阿圆好奇地问道。
张铉原本觉得这个小丫头是个累赘,可现在他却忽然发现这个小丫头是一个很有用的人,而且对自己忠心耿耿,说不定能做个出色的红娘,他想了想,便向她招招手,“你过来!”
阿圆连忙将小圆脸凑上前,耳根却有点红了,张铉探身附耳对她说了几句。
阿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顿时发光了,她捂着嘴惊讶万分,原来公子是喜欢清姑娘,好眼力啊!
她脸上笑得像绽开花一样,俨如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公子放心吧!我会跟在清姑娘身边,保证公子抱得美人归。”
张铉捏了捏她的小圆脸笑得:“跟谁学的?”
“大家都这样说,人家也会了嘛!公子总以为人家是小孩。”
张铉哑然失笑,从马袋摸出一锭五十两的黄金,递给她,“这是给你的奖励,平时去吃点心之类,你要替我照顾好清姑娘,我以后还会有重赏。”
“公子,我不要!”阿圆慌忙摆手,不肯收下黄金。
张铉奇怪,这个小财迷居然不爱钱了,倒是少见,“那你要什么?”
阿圆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想回罗家了,我想跟着公子。”
张铉明白了她的小心思,这个小妮子想跟着自己,怕收下黄金就成了交易,这个刁钻古怪的小丫头。
张铉把黄金塞给了她,柔声道:“你以后就跟着清姑娘,替我好好照顾她,你的身契,我以后会帮你要回来,明白吗?”
“多谢公子!”阿圆心中既感动又欢喜,公子对她这么好,她才不想再回罗家。
“公子放心吧!我会好好伺候清姑娘。”
“不是伺候,是照顾,懂了吗?”
阿圆眼睛一红,轻轻点了点头,“公子,我懂!”
“走吧!我先送你回卢家。”
张铉跟着马车,向天街方向而去。
.......
在修业坊裴府大门的斜对面有一条幽深小巷,此时在小巷口,尉迟恭背靠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咀嚼着一条草根,看起来似乎有点无精打采,但他锐利的目光却在注视着进出裴府的每一个人。
尉迟恭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辨别之能,他能看出每一个人的神情动作,其实尉迟恭也不知道张铉要自己来裴府观察谁,但他却相信张铉的判断,他要自己来盯住裴府,必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时,一辆宽大的马车在数十名带刀随从的严密护卫下,从远处的坊门处驶了过来,车辕上挂的灯笼上写着‘尚书裴’三个黑字,这是裴矩回来了,尉迟恭一闪身躲到大树背后。
片刻,马车在裴府大门前停了下来,从大门旁的侧门里奔出两人,将裴矩从马车里扶出来,看得出裴矩显得心事重重,他吩咐了一句,立刻有人先一步跑回府中去了。
尉迟恭看得格外仔细,直觉告诉他,张铉要他关注之事,很可能就要发生了。
他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黄昏时分,不多时,从侧门走出来一名中年男子,长得高大魁梧,步履矫健,翻身上了一匹马,催马向坊门处缓缓而去。
尉迟恭精神振奋起来,他一眼便看透了这名中年男子的伪装,哪里是什么中年男子, 此人的走路姿态,挺得笔直的腰板,分明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年轻人装扮。
尉迟恭知道,这个人的出现就是张铉要自己盯住裴府的原因了,他也翻身上马,给远处两名亲兵使了眼色,三人一前一后远远跟随在中年男子的身后。
这名中年男子进了积善坊,走进了一家叫做五味福的酒肆,这是一家占地约两亩的中等酒肆,此时已到了晚饭时间,因为紧靠皇城,在酒肆内吃饭的官员比较多,大多三五成群,酒肆内热闹异常。
尉迟恭进了酒肆,便和两名手下分开了,他独自上了二楼,坐在楼梯下面一个比较阴暗的角落里,要了一壶酒和两个菜,锐利的目光扫过二楼的每一个人。
这家酒肆一共只有三层,两层大堂,第三层是单间雅室,在一楼没有看见那个中年男子,他极可能就在二楼。
这时,尉迟恭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发现了那个中年男子,独自一人坐在另一个角落饮酒,但男子的目光却紧紧盯着通向三楼的楼梯口,看来他要找的人在三楼。
楼梯上人来人往,大约过了一刻钟,那名中年男子忽然站了起来,尉迟恭也发现从三楼有说有笑走下来几人,走在前面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官员。
“元兄怎么逃了,哈哈!认输了吗?”
“谁认输了,我只是去上个茅厕,马上就回来,我还能再喝两壶酒,不信等着瞧!”
年轻官员快步向楼下走去,那名中年男子也跟了下去,尉迟恭低声问旁边一名酒客道:“这位兄长,刚才姓元的官员是何人?”
酒客也是一名小官员,他微微笑道:“你连他都不认识吗?洛阳四公子之一的白马公子元骏,元家的嫡长孙,前途无量啊!”
尉迟恭点了点头,“多谢了!”
他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酒,起身慢慢走到楼梯旁的窗户前,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后院,只见那名中年男子已经叫住了元骏,正低声给他说着什么,此时夜幕还没有降临,尉迟恭能清晰看见元骏脸上错愕的表情。
中年男子随即向他拱手告辞,却没有上楼,直接骑马离开了酒肆,此时尉迟恭已经不关心裴家的中年男子,他的心思都在元家嫡长孙元骏的身上,他不明白裴矩为什么要找元家,但他知道,这一定是张铉最关注之事。
尉迟恭和两名手下来到酒肆对面等候,不多时,只见元骏匆匆从酒肆里出来,钻进了一辆马车,马车在几名随从护卫下迅速向坊门驶去。
“你们两个继续盯着马车,我去向将军汇报!”
两名手下行一礼,催马跟着马车而去,尉迟恭则飞速向西城外的碧波酒肆赶去。
.........(未完待续。。)
第0154章 京都夜猎
张铉在碧波酒肆内包下了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套房,套房分为里外两间,或许是因为有过窃听宇文太保的经验,他将隔壁的房间也包了下来,给自己亲兵休息。
此时在房间内,张铉全神贯注的听完了尉迟恭的汇报。
“你确定那个中年男子是年轻人改扮?”张铉最后问道。
“俺能确定,他虽然相貌打扮成中年男子,但他姿态改不了,一举一动都是年轻人,而且武艺很高强。”
张铉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裴矩并不甘心李善衡被自己抢走。
张铉当然知道窦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李渊,李善衡便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虽然张铉并不是为了保李渊,但李渊的存在却能加速历史进程,从这一点来说,张铉也不希望李渊死在谶语案上。
不过张铉也希望关陇贵族走向分裂,无论如何,他不想放弃这次绝好的机会。
“尉迟,如果你发现自己仇家露出一个很大破绽,你会怎么做?”张铉沉思良久,回头笑问尉迟恭道。
“俺会立刻动手,这个破绽若不抓住,很可能就会消失。”
张铉缓缓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窦庆露出了破绽,元旻怎么可能忍得住,今天晚上元家一定会有行动,时不我待,他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张铉当即喝令亲兵们准备出发,这时,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裴矩若想破坏窦庆的计划,简直易如反掌,他根本不必要借元家之手。难道裴矩也是.......
但猜测也只是猜测,张铉绝不会为一个猜测而放弃行动,他率领尉迟恭和七名亲兵离开了碧波酒肆,直接从西门进了洛阳城。
.......
在大同坊有一座占地百亩的巨宅,这里便是前左卫大将军元旻的府宅,元旻同时也是元氏家族的家主。
元氏就是北魏皇族拓跋氏的汉名。北魏也是北周和北齐的起源,和大隋王朝一脉相承。
正是这个缘故,元氏家族在大隋位高权重,势力庞大,比如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兵部尚书元岩,幽州都督元弘嗣,以及现任太府寺卿元文都等等,至于出任将军、郎将的元氏子弟更是数不胜数。
虽然在朝廷位高权重,但元氏家族在关陇贵族中却排名第二。次于独孤氏,这是因为独孤皇后的缘故。
不过,杨广登基后不久便对支持前太子杨勇的关陇贵族实施严厉打击,元家损失惨重,元胄下狱病死,元旻和元岩被罢免官职。
元氏家族一度沉默了,在沉默了整整八年后,随着大隋江山的逐渐不稳。埋藏在元氏家族内心深处,来自于先祖君临天下的野心又开始复活了。
此时在书房内。家主元旻正在饶有兴致地听取他的长孙元骏汇报一件事情。
“孙儿确实不知这个中年男子是谁,本来大家在各自房间里饮酒,互不干涉,互不认识,他却两次邀请孙儿过去,说了那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尽管元骏自己一头雾水。但元旻却听懂了,他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宇文述到处寻找的李善衡就在窦庆手中,而李善衡是大将军李浑之侄,元旻立刻推断出了窦庆下一步要做的事情。利用李善衡替李渊摆脱眼前的谶语困境。
元旻不得不佩服这是高明的一招,窦庆果然老谋深算,但问题是,究竟是谁出卖了窦庆,把窦庆的老底告诉了自己?
元旻沉思一下又问道:“你再好好想一想,这个中年男子一点暗示都没有吗?”
元骏低头思索良久,忽然醒悟道:“启禀祖父,虽然中年男子没有说他是谁,但似乎酒肆掌柜认识他。”
元旻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线索。
他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自己需要采取的对策。
去年杨玄感在黎阳起兵,元旻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极力劝说独孤顺说服武川府支持杨玄感。
与此同时,他又暗中派出侄子元务本为元氏家族代表和杨玄感联系,再由元弘嗣在弘化郡集结兵力,准备在陇右起兵响应杨玄感。
元旻的构想很美妙,利用杨玄感在中原牵制住隋军主力,再由元弘嗣率军攻下关中,再支持杨玄感继续和隋军内讧,等元氏家族在关陇站稳脚跟,便可重建元魏社稷,据半壁江山和杨隋对抗。
但最后的结局却让元旻深受打击,不仅杨玄感造反被迅速镇压,他侄子元弘嗣也起兵不利,被李渊率军赶来杀死,李渊还由此升为太原留守。
这使元旻终于意识到,元氏家族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杨广,而是来自于关陇贵族内部。
很明显,关陇贵族是想支持李渊取代杨隋,那元氏家族呢?曾经君临天下的元氏家族竟要输给李虎的后人?这让元旻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尽管他答应过独孤顺不再传播谶语,但一些原则上的事情他不会让步。
元旻立刻写了一封信,交给元骏,反复嘱咐他道:“这封信很重要,你要亲自交到李浑手中,这件事办完以后,你再回酒肆去打听那个中年男子究竟是谁?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帮助我们,明白了吗?”
“请祖父放心,孙儿一定把事情办好!”
元弘仔细地收好信,向祖父行一礼,匆匆去了,元旻望着孙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不由冷笑一声道:“窦庆,你既然无情,也休怪我元旻无义!”
..........
夜幕已经降临,元骏上了马车,马车在几名随从骑马护卫下离开了大同坊,向位于洛阳西北角的教义坊驶去。
但就在他们刚刚驶出了大同坊,两名骑马人便在后面无声无息地盯上了马车。
从大同坊到教义坊大约有五里左右,中间要经过洛阳最繁华的天街,秋天夜晚的天气格外凉爽,距离关闭城门坊门的时间还早,大街上人头簇拥,熙熙嚷嚷,车马川流不息。
元骏的马车在人流之中缓缓而行,元骏却在考虑今天发生的事情,祖父明显在对付武川府,对付窦庆,这让他心中有点沮丧,他身为长孙,居然不知道祖父和武川府的矛盾,祖父一直在隐瞒着自己,这是为什么?
元骏年约三十余岁,才华出众,官任礼部郎中,是元旻的嫡长孙,也是将来元氏家主的继承人,更是元旻心目中元魏王朝的立国者,不过元旻只想让他接受结果,并不想让他参与过程,这一点元骏也清楚,所以他才深感沮丧。
他不由摸了摸怀中的信件,心中的沮丧被这封信冲淡了一点,或许这封信就是他的开始。
在天街观德坊的对面,张铉和尉迟恭及几名亲兵耐心地在一棵大树下等待着,张铉也换了身衣服,头戴平巾,穿一件略微紧身武士袍,在熙熙攘攘的行人中他们并不显眼,看起来就像几个在等待主人的豪门家将。
张铉的心中略有点担心,大同坊元家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不知是他们去晚了,还是元家尚未行动。
这时,一名打扮成家丁模样的亲兵从观德坊南面的小街快步走出来,穿过穿流不息的人群,他来到张铉身旁。
“将军,小街上有人埋伏。”亲兵小声说道。
“难道是裴矩的人?”旁边尉迟恭忽然明白过来。
张铉点点头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那个装扮成中年男子之人。”
“可是——”
尉迟恭眉头紧锁,着实感到困惑不解,“俺想不明白,裴矩这是在做什么,又告诉元骏秘密,又要抓他,这....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张铉却笑道:“这可不是多余之事,裴矩其实和我们目的一样,他并不想出卖窦庆,他也是为了分裂关陇贵族。”
尉迟恭慢慢醒悟过来了,轻轻叹了口气,“权力斗争原来竟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张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尉迟恭虽然外表粗犷,但他内心却十分精明细致,而且很有头脑,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居然能反应过来,尉迟恭绝对是一个能独当一面之人。
“将军,来了!”一名亲兵低声提醒道。
张铉也看见了,一辆马车正沿着天街向北缓缓而来,马车旁跟随三名护卫,而自己的两名亲兵就在数十步外紧紧跟随,其中一人高高举起手,示意着目标到来。
“准备行动!”张铉当机立断令道。
尉迟恭慢慢握紧了大铁棒,按照计划,他将第一个杀上去。
..........
马车终于离开了天街喧闹的人流向左面一条小路驶去,李浑府所在教义坊位于西北角,紧靠城墙,和天街之间隔了一座观德坊,需要沿着观德坊的坊墙行走千步左右才能看见教义坊的大门。
小路宽约一丈五尺,两边是高高的坊墙,一株株百年大树从两边坊墙内延伸出枝蔓,形成了一条别致的树荫小道,虽然小路上没有天街那样热闹,但依旧时不时有行人往来,显得并不冷清。
马车在林荫道上缓缓而行,三名带刀随从跟着在马车左右,当他们行到最浓密的一处树荫下时,两边已经没有行人,树荫遮蔽了月光,路上变得格外昏黑。
望着头顶上的树荫,元骏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安地感觉。(未完待续。。)
第0155章 人情到底
在一棵最茂盛的大树上,一名身材高大的黑影正默默注视着元骏马车走近,如果尉迟恭从背后看见他,会一眼认出此人,正是那个中年男子。£∝UU小说,www.uu234.com
但他正面的模样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而是一个容貌刚毅的年轻男子,赫然正是裴矩极为倚重的族孙裴行俭。
裴行俭的任务是抓捕元骏,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家主的命令就是一言九鼎,他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
裴行俭见马车已经渐渐进入了埋伏圈,他一摆手,十几名黑影出现在墙头,他们手执长剑,个个跃跃欲试,等待着马车上前。
就在马车刚刚驶入最大一棵树荫之下,元骏心中的担心终于发生了,几名黑衣人同时从天而降,落在三名随从的马上,只听三声惨叫,三名随从的尸体落地,紧接着车夫也被一剑刺中咽喉,翻身跌落马车。
马车内,元骏也听见了惨叫,顿时大吃一惊,但他反应极快,毅然拔出剑向一名即将扑入马车的黑衣人刺去,黑衣人身体一拧,跳上了车顶。
墙上裴行俭低声喊道:“立刻控制住马车里的人!”
元骏猛地听出了这个声音,就是告诉自己秘密的中年男子,他顿时呆住了,马车外,十几黑衣人纷纷从墙上跳下,向马车扑来。
但就在这时,十几名骑兵从后面风驰电掣般冲来,为首之人手执一根大铁棍,身材极为雄壮,正是尉迟恭。
尉迟恭率先冲至马车旁,抡起手中铁棍狠狠砸去,‘啪!’的一声巨响。车窗被打得粉碎,碎木乱飞,马车上出现了一个四尺宽的大洞。
跟在尉迟恭身后便是张铉,他双腿控马,探身向蜷缩在马车角落的元骏抓去。
“元公子,我们是来救你!”
元骏刚要翻身爬去前排。听见张铉这句话,他愣了一下,可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张铉揪住了他的脖领,将他从马车内硬生生抓了出来。
元骏顿时反应过来,他心中又悔又恨,举剑便砍,但他的胳膊却被一个铁钳般的手捏着,痛得他大叫一声。长剑当啷落地。
只是兔起鹘落之间,十几名骑兵后来居上,将黑衣人眼看要到手的猎物夺走。
七八名黑衣人大惊,一起向十几名骑兵扑来,尉迟恭抡铁棍横扫而去,几名黑衣人躲闪不及,被打得飞出一丈远,鲜血狂喷。其余黑衣人被这名骑兵的气势震慑住,纷纷后退。
尉迟恭冷笑一声。“俺已经手下留情了,再不知趣,休怪俺打碎你们的脑袋。”
“尔等休走!”
裴行俭从大树上一跃而下,他的目标不是尉迟恭,而是抓着元骏的张铉,裴行俭手中短戟如一道闪电向张铉劈来。
张铉左手按住云骏。拔出战刀向裴行俭的短戟迎击而去,只听‘当!’一声刺响,裴行俭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飞,后背重重撞在坊墙上,滚翻落地。
张铉的战马也连连退了几步。他已看清了裴行俭的相貌,竟长得酷似裴行俨,看年纪估计是裴行俨的兄长。
张铉笑了笑,“你应该好好向令弟学一学。”
他催马喝令一声:“我们走!”
十几名骑兵纵马疾奔,奔向另一条向南的小路,迅速不见了踪影。
裴行俭慢慢从地上站起,他抹去嘴角血迹,呆呆地望着骑兵奔远,裴行俭恨得狠狠一拳砸在马车上,他们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尽管裴行俭抢夺元骏失败,但他还是命令手下迅速将小路上的四具尸体收拾走,连地上的一摊血迹也铲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
房间内,裴行俭单膝向家主裴矩跪下请罪,“孙儿不力,未能抓到元骏,请祖父责罚。”
裴矩的脸上却没有恼怒之色,只是略略显得有点遗憾,半晌,他问道:“你确定抓走元骏之人真是隋军?”
“孙儿感觉得出,他们的行事风格确实是隋军,应该不是假扮,而且他为首之人似乎还认识行俨。”
“唉!”
裴矩已经猜出对方是谁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确实有点可惜了,我还是输在轻视了他。”
“要不然孙儿去一趟李浑府,一定能破坏武川府的计划。”
裴矩却摇了摇头,“我若是想破坏武川府的计划,又何必派你去拦截元骏?”
裴行俭挠挠头,脑海里一团糊涂,家主既然不想破坏武川府的计划,又干嘛派自己去告诉元骏那件事。
裴矩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对他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张铉劫走了元骏,我相信他和我是抱着同一个目的,此人虽然年轻,却已有弈棋者的风范,你要好好向他学习。”
“是!孙儿遵命。”
裴矩看了他一眼又笑道:“你还想不通他抓走元骏的用意吗?”
“孙儿愚钝!”
“这样告诉你吧!张铉此举将彻底撕裂关陇贵族,当然,这也是我让你去抓元骏的目的。”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管家在门口禀报道:“启禀老爷,将军张铉在府门外求见!”
裴矩一愣,随即慢慢笑了起来,“有趣啊!着实出乎老夫的意料。”
他随即吩咐道:“让信公子替我去迎接张将军,请他到外书房,我换一身衣服,即刻便到。”
裴矩又缓缓对同样惊得目瞪口呆地裴行俭笑道:“看见没有,这才是弈棋高手。”
他转身向自己内书房走去,裴行俭微微叹息一声,他也不得不佩服张铉的胆识,前脚抢走了人,后脚就上门来了,他感觉张铉虽然年轻。可和自己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上了。
两名小丫头在前面打着灯笼,裴矩换了一件宽松的禅衣,不慌不忙向外书房走去,他其实已经想到张铉会来,张铉如果是个聪明人,他就不会与自己为敌。只是他没想到张铉会来得如此之快。
坦率地说,裴矩心中多少对张铉有些不满,毕竟张铉两次坏了他的事,上一次是李善衡,而这一次又是元骏,不满归不满,但裴矩毕竟是久经官场的老手,他深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道理,关键不在于杀牛。而是如何把这头小牛转为自己所用。
比如现在,张铉居然主动上门来解释,这就使裴矩看到了一线收牛的希望。
外书房内,张铉正和裴信相谈甚欢,虽然张铉在蓟县认识了一帮名门子弟,对名门子弟有着不太好的印象,不过他渐渐也了解到名门子弟的另一面。
比如在清河县他见到的崔元翰,在关键时给了他极为重要的情报。使他及时撤离,事后又将阿圆藏匿在府中。完全没有了蓟县时的冷淡。
还有眼前这个裴信,谈吐渊博,知书达理,为人谦虚低调,也让张铉感觉到他极好的修养,这些家族能够百年传承绝不是偶然。
这时。裴信忽然站起身,恭恭敬敬行礼道:“祖父!”
张铉一回头,只见裴矩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正满脸笑容地望着自己,张铉心中有些惭愧。连忙起身行礼,“晚辈张铉参见裴尚书!”
“不必客气,请坐!”
裴矩请张铉坐下,他也坐了下来,对孙子裴信道:“你也坐下吧!”
“是!”裴信恭敬地在祖父身边坐下。
裴矩又让侍女上了茶,笑道:“张将军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晚辈是来向裴尚书请教一些学问。”
“请教学问?”
裴矩笑着摇摇头,“我不太明白。”
“晚辈昨天看了韩非子之说,深有感触,但又不太理解”
“哦?张将军居然对韩非子感兴趣,不妨说来听听。”裴矩笑了起来。
“韩非子云,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晚辈觉得似乎高句丽就犯了这个错误,裴尚书觉得呢?”
裴矩立刻明白了,这是张铉来向自己道歉了,他哪里是说高句丽,分明就是说他自己。
裴矩心中立刻舒服了很多,他喜欢这种含蓄,也很喜欢张铉的自知之明,孺子可教也!
他看了一眼张铉,缓缓道:“有些事情贤侄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虽然我们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但我相信贤侄并不希望这些误会产生,我说得没错吧!”
张铉也不再谈韩非子,他诚恳地说道:“虽然我一直很庆幸自己的愿望能达成,但我心里明白,没有裴尚书的宽容,我不可能达成愿望,再比如今天,我能坐在这里和裴尚书侃侃而谈,我心中何尝不感激裴尚书的胸怀。”
裴矩笑了起来,“你能如此坦诚,也足见你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你应该知道我是指谁。”
“回禀裴公,晚辈是坐马车而来,那个人此时就在我的马车内,如果裴公需要,我可以立刻把他交给裴公。”
裴矩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张铉居然会把元骏带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裴矩注视张铉良久,才慢慢摇头道:“我不需要他,希望贤侄在事情结束就放了他。”
“晚辈遵令!”
裴矩沉思良久又问道:“贤侄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铉躬身道:“回禀裴公,晚辈已经决定去张须陀大帅帐下。”
“不打算去关中?”
张铉果断地摇了摇头,“晚辈没有这个想法!”
“是吗?这样会让某人很失望啊!”
裴矩和张铉对望一眼,两人皆心造不宣笑了起来。
.........
张铉告辞离去了,裴矩独自站在窗前久久沉思不语,这时,裴信送走张铉后回来,他慢慢走进了房间,不敢打扰祖父沉思,垂手站在门口。
过了良久,裴矩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走了?”
“是!孙儿已经送他离去。”
裴矩作为家主,一向很重视对家族后辈的培养,但亲疏有别,很多时候他也很难做到一碗水端平,比如裴行俭和裴信,一个是族孙,一个是自己嫡长孙,裴矩当然更偏重于自己的长孙。
他摆摆手,“你坐下,祖父有话对你说。”
裴信坐下,裴矩温和笑道:“想必我和张铉的对话,你听得一头雾水,是吧!”
裴信点点头,“不过孙儿感觉他似乎是来道歉。”
“道歉倒不至于,他是怕得罪我,又竖强敌,所以他要来挽回我对他的不满。”
裴矩便将最近发生之事简单地告诉了孙子,最后叹了口道:“我原本很担心他会被窦庆拉过去,可他居然去了山东,说明窦庆并没有拉拢他成功,看得出此人非常独立,绝不会轻易成为谁的附庸,其实我的本意也想让他为我所用,但现在看来他也有此心了,你说说看,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裴信没想到祖父居然征求自己的意见,他顿时有点受宠若惊,他想了想,小声建议道:“祖父把元庆忘记了吗?”
裴矩顿时醒悟,他真把裴行俨给忘记了,裴矩点点头,赞许地道:“你的建议很好,以后就由你来关注张铉,要掌握他的动向,若有大的变动,你要及时告诉我。”
“孙儿明白了。”
裴矩拍拍他肩膀,“希望我的孙子不比任何人差,包括张铉。”(未完待续。。)
第0156章 谶语事件(上)
次日上午,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数十名全副武装家丁的护卫下向武川府疾驶而来,在武川府大门前嘎地停了下来,元旻从马车内怒气冲冲走了下来,他虽然年过七旬,但身材依旧魁梧,大将军的气势丝毫没有失去,他一把推开守卫,怒吼道:“让窦庆来见我!”
他的长孙元骏一夜未归,直到上午也没有消息,他才意识到长孙出事了,尽管他没有任何证据是武川府抓走了人,但他却认定是窦庆抓走了他的长孙。
元旻几乎要气得发疯,他拔出剑,一路气势汹汹向武川楼冲去,他一直冲进武川楼的内堂,向上方大吼:“窦庆,你给我下来!”
“元老弟,你这是发什么脾气?”
窦庆和独孤顺一前一后从楼上走下,独孤顺见元旻一脸气急败坏,不由眉头一皱,“发生什么事了?”
元旻没想到独孤顺也在,他克制住满腔怒火,冷冷道:“我的长孙昨晚失踪了。”
“元骏吗?”
窦庆也是一脸愕然,“他在哪里失踪?”
元旻一阵冷笑,“窦会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独孤顺看了一眼窦庆,“贤弟是不是做了什么?”
窦庆一脸无奈,摇摇头道:“我和你一样茫然,不知道元家主为什么认为是我抓走了元骏,我为什么要抓他?难道我嫌武川府还不够乱吗?”
独孤顺锐利的目光向元旻望去,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却分明是在质疑元旻,‘你凭什么认为是窦庆抓走你的孙子?’
此时元旻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他确实没有证据,更不能说他为什么认为是窦庆抓走了人?
但元旻心里却很明白。窦庆把他长孙抓为了人质,就是为了威胁他不要干涉李浑之事,此事除了窦庆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
他心中恨极,眼睛里喷着怒火,“好吧!这一次元家认输,但这笔帐我迟早要算。窦会主,相信你心里也明白!”
元旻说完,转身便向武川府外走去,独孤顺急忙追上去喊他,“贤弟请留步!”
但元旻却丝毫没有留步之意,大步向府外走去,窦庆望着他走远,不由低低叹了口气,凡事难以两全。虽然救得了李渊,却无法弥补和元家的裂痕,双方分歧太大,武川府最终还是免不了分裂的结果。
........
这些天李渊几乎足不出户,呆在府中花天酒地度过,整天喝得烂醉如泥,府中上下都忧心忡忡,主人虽然是一个忠厚长者。怎么又成了一个酒鬼?
只有上午醒来后李渊还比较清醒,他心里很清楚。既然洛阳出现谶语,杨广一定会密切地关注自己,他的任何紧张不安都会引起杨广的怀疑,只有嗜酒如命,喝得烂醉如泥,杨广才会稍稍去掉一点疑心。
事实上。李渊家族在关陇贵族中是弱小者,这和李渊父亲去世过早有关,再加上李渊本人从小显得懦弱,资质平凡,文不成、武不就。全靠祖上的余荫庇护,连姨父隋文帝杨坚对他评价也不高。
现在他已年近五旬,世袭唐国公之爵,但和其他关陇贵族比起来,他还是显得很没有出息,连个大将军之职都混不上,这也和他的性格有关,说好听点叫做忠厚长者,说难听点就是懦弱无用,现在又好酒好色,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大事?
整天喝得烂醉如泥,李渊自己也快承受不住了,他心里明白,如果再这样喝下去,他就真的成了酒鬼。
此时,李渊坐在内堂上,望着桌上的满满一坛酒,头皮一阵阵发麻,这时,他一招手,将自己的一名心腹小厮叫上前,低声嘱咐他道:“你这坛酒倒掉大半,再装满井水给我拿来!”
“小人明白!”
小厮立刻把酒坛子抱走了,李渊暗暗叹口气,他不能再烂醉下去了,只能装装样子,骗过监视他的人吧!
虽然不知道监视自己的人是谁,但他却感觉有人在监视自己,府中一百余口人中,一定藏有杨广派来的眼线。
这时,一名家人在堂下禀报,“老爷,二公子回来了!”
李渊大喜,连忙道:“快让他来见我!”
片刻,次子李世民匆匆走来,跪下给父亲行礼,“孩儿拜见父亲大人!”
李世民今年十七岁了,身材中等偏高,长得十分壮实,没有一丝文弱之气,相貌虽然不算俊美,但五官端正,脸型瘦长,显得他英气勃勃,尤其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格外炯炯有神,目光锐利机敏但又不失宁静,使他有一种同龄人中少有的睿智。
李渊最喜欢长子建成,认为他宽厚稳重,酷似自己,但他对次子世民也抱有极大的期望,希望他能做一番大事。
“怎么样,他们来了吗?”
李世民笑着点点头,“回禀父亲,他们都来了,而且他们是真的仇恨,并不是作伪,盘查不出漏洞。”
“做得好!”
李渊夸赞一句次子,他又问道:“有你大哥的消息吗?”
“有!”
李世民连忙笑道:“大哥和姊夫一起在荥阳郑氏。”
李渊也稍稍松了口气,荥阳郑氏是他的亲家,建成在岳丈家中,相信郑氏会替他掩盖行踪,这样一来,他最大的担心也解决了。
这时,李世民察觉到父亲浑身满是酒气,不由有些担心道:“父亲喝酒太多,得注意身体啊!”
李渊微微一笑,“你放心吧!为父也不想喝了,喝点假酒装装样子,身上再喷点酒,弄得酒气冲天,也就没有人怀疑了。”
李世民也笑了起来,他又问道:“外祖父那边有消息吗?”
“昨天你外祖父写了一封信给我,他已经在着手解决谶语危机,应该有点眉目了,估计就今明两天内能解决,我就再装一装吧!”
李渊想了想,又嘱咐儿子道:“那些老者很重要,你要全程跟踪,不能出意外,明白吗?”
“孩儿明白!”
李渊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堂外道:“我能不能逃过这一劫,就看今天了,虽然名誉有损,但也顾不得了。”
...........
中午时分,洛阳天街上出现了一群老者,大约三四十人,他们来到天津桥前便跪下大哭,“天子为小民做主啊!”
数十名老者在天津桥前跪下恸哭,场面壮观,顿时引来无数人围观,人们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守天津桥的士兵纷纷奔上来,驱散民众。
就在这时,内史侍郎萧瑀正好经过天津桥,他在马车内看见了这群老者,连忙喝道:“停车!”
马车停下,萧瑀拉开车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校尉上前禀报:“启禀萧相国,一群从太原过来的老者,来京城告御状!”
“哦?”
萧瑀有些奇怪,便令道:“带一人上来,我来问一问!”
几名士兵将一名为首的老者带上来,老者听说是相国,连连磕头泣道:“求相国为我们做主!”
“你们有何冤屈?”
“启禀相国,太原留守李渊贪赃枉法,强占民宅,我们都是受害之人,这是诉状,请相国为我们做主。”老者将一卷诉状高高呈上。
萧瑀听说他们是告李渊,不由暗吃一惊,他也有所耳闻李渊在太原不太清廉,却没想到受害人居然告进京了,他接过诉状看了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李渊何月何日,用多少价格强买上田多少亩,他原本还不太相信李渊会这种事,但他现在不得不相信了。
这时,殿中侍御史刘治骑马飞奔而来,他翻身下马,对萧瑀施一礼,上前低声道:“萧公,此事已惊动圣上,圣上令微臣出来询问情况。”
萧瑀点点头,“这件事既然我遇到了,我去给圣上说吧!你安排这些老者先住下。”
萧瑀又对众人道:“你们的冤屈我已知晓,你们先去休息,相信朝廷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众老者纷纷磕头泣道:“感谢相国替我们做主!”
刘治把告状的众老者带下去了,萧瑀想了想,便立刻吩咐道:“去宫城!”
马车启动,沿着天津桥向对面的端门疾驶而去。
........
御书房内,杨广正和虞世基商讨来护儿军队的安置问题,虽然虞世基权力**极大,常常有独占相权之举,这让杨广心中不爽,就在几个月前,杨广便以虞世基的侄子和儿子参加杨玄感造反为借口,免去了他的内史侍郎一职。
不过这只是杨广对虞世基的警告和小惩,一旦虞世基表现出了悔改之意,杨广又会继续重用他,毕竟虞世基的执行力很强,深谙自己的心思,杨广还离不开他,至于虞世基常常被人弹劾贪贿,杨广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当官不想捞钱,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陛下,微臣也相信来护儿其实并没有拥兵自立的野心,只是他有点轻视陛下的权威,才敢说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类的话。
但微臣之所以极力要求解散前军,并非是因为他们是来护儿的部下,而是因为现在军制大改已经完成,各方都已稳定,而这支军队忽然冒出来,引来各方争夺,会打乱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兵权平衡,会使我们的军队改制前功尽弃,所以这支军队不能保留,必须解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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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7章 谶语事件(中)
杨广负手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他虽然受章仇太翼的影响,决定加强军队对权力中枢的拱卫,以改变紫微中枢受损的天象。
但虞世基的建议又说到了他心坎上,军队大改他已经施行了三年,轮廓已渐渐清晰,如果来护儿的这支军队再分下去,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影响到他的军制改制。
杨广的军队改制思路很清晰,地方上解散鹰扬府,用十大通守坐镇四方,受朝廷直辖,通守由他任命,这样就解决了豪门士族对地方府兵的控制。
另外再解散被关陇贵族控制的备身府,成立骁果军府,用来拱卫京城。
三场高句丽之战,使杨广顺利完成了军队改制,彻底割除了关陇贵族和地方士族这两大毒瘤对军队的控制,意义十分重大。
所以虞世基很清楚军队改制对杨广的重要,他极力要求解散来护儿的前军,就以军队改制为借口,最终戳中了杨广的要害。
杨广沉思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就依卿所言,解散来护儿的前军!”
虞世基又趁机进言道:“微臣反复思考,为了维护陛下的信誉,微臣建议,这次高句丽战役的赏赐还是要给他们,让他们没有怨言地拿着赏赐回乡。”
杨广奇怪地看了一眼虞世基,当初极力劝说自己不要给军队赏赐之人就是虞世基,现在他居然改口劝自己兑现承诺,这是什么缘故?
虞世基心中有点发虚,连忙解释道:“当初微臣劝陛下暂时不要考虑赏赐之事,是因为这支军队如此处置还没有定论,现在既然陛下已决定解散他们,那么赏赐就可以兑现了。这样便可以把将士对解散的不满降到最低,还能维护陛下的信誉,微臣并非有私心,请陛下明鉴!”
其实杨广也并不在意那点赏赐小钱,朝中府库还比较充裕,他也是考虑到来护儿一案尚无定论。所以才不考虑军功论赏,既然军队决定解散,那么是在要解散之前兑现赏赐,以防军心不稳。
杨广便点点头,“这件事朕就交给虞卿了,让兵部草拟赏赐方案,虞卿审核,最后给朕看一看,和解散军队之事一并施行!”
“微臣遵旨!”
这时。有宦官在外面禀报,“启禀陛下,萧侍郎有急事求见!”
“宣他进来!”
杨广又对虞世基道:“刚才朕说的事情要尽早施行,解散军队不能再拖下去。”
其实不需要杨广吩咐,虞世基也不会拖延,否则宇文述等人必然会来鼓动圣上,那时又要生变了。
“微臣遵旨!”虞世基行一礼便匆匆退下。
在门口正好遇到走进来的萧瑀,两人的脸同时一沉。互不理睬对方,擦肩而过。他们两人的矛盾已经公开化,连起码的掩饰都没有了。
杨广看在眼里,他淡淡地笑了起来,帝王之道,驭下而间之,虞世基和萧瑀的矛盾越深越好。否则像苏威那样的老好人,把权力都拱手让给了虞世基,那可不是他杨广愿意到的事情。
萧瑀是萧皇后之弟,年约五十岁,身材高大。气质儒雅稳重,他出身西梁贵族,为人忠正耿直,精明能干,深受杨广的器重和信任,不过有时候他的一些谏言也会触怒杨广,几次要杀他,都被萧皇后及时救下。
萧瑀为官清廉,极为憎恨贪贿无底线的虞世基,几乎不理睬他,最近两年他们为军队改制一事矛盾升级,虞世基为讨好杨广而制定了激进的改制方案,却遭到萧瑀的坚决反对,他认为改制过于激进会引发严重的后果,尤其会使豪门士族暗中建立私人军队。
萧瑀看得很透彻,天下乱匪四起,豪门士族如果失去了府兵的庇护,为了自保,他们肯定会组建私军,而不会去依靠那些靠不住的通守,这实际上就是汉末乱相重现了,与其让豪门士族建立私军,还不如保持地方军府的存在。
只可惜杨广固执己见,根本听不进萧瑀的劝告,加上虞世基在一旁推波助澜,使萧瑀反对军队改制失败,萧瑀这段时间陷入深深的惆怅之中。
萧瑀上前躬身施礼,“陛下,微臣刚从天津桥过来,遇到了一群进京告御状的老者。”
杨广刚才听说了此事,还特地让侍御史刘治去打听,他坐起身问道:“是哪里来人,为何告状?”
“启禀陛下,是从太原过来的一群乡农,他们状告唐国公,告他强占民田。”
萧瑀将诉状呈给了杨广,“这是他们的诉状,请陛下过目。”
杨广阴沉着脸看完诉状,他心中愈加恼怒,对旁边伺候笔墨的宦官道:“速去传朕旨意,召太原留守李渊来见朕!”
宦官飞奔出去了,萧瑀吓了一跳,连忙劝道:“陛下,乡农心怀恨意,往往会夸大事实,微臣觉得唐国公或许有一些不当的行为,但绝不是强占田地那么严重,那些乡农告诉微臣是强买土地,强买和强占意义并不一样。”
杨广冷冷哼了一声,“他这个人最善于伪装,装成一个宽厚长者的模样,他以为朕看不透他吗?当初朕让他去做马邑郡太守,他就颇有微词,无非是嫌马邑郡贫穷,人口稀少,朕让他做了太原留守,他的本性就渐渐暴露了,好酒贪财,强占土地,这样的人让他主政太原,那是为祸一方。”
萧瑀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其实他心里明白李渊的难处,他是怕被圣上怀疑有异心,才效仿古人,以贪财好酒来自毁名誉,这又是何苦呢?
“微臣没有别的事情,先告退!”
“去吧!”
萧瑀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了。
这时,杨广又看了看太原乡农的诉状,慢慢陷入了沉思之中。
杨广和李渊其实是姨表兄弟,他们两人的母亲是姐妹。李渊要比杨广大上几岁,两人从小就在一起读书。
杨广聪颖绝伦,看书过目不忘,性格外向奔放,而李渊则略显木讷,老实憨厚。性格内敛,两人是截然不同的一类人。
但杨广一直不喜欢李渊,总认为他是伪君子,整天沽名钓誉,明明是好色之人,却装作不近女色,明明是贪杯好酒之人,却故意在大宴上装作不喜饮酒。
当朝臣们都夸赞李渊是宽厚长者时,杨广却冷眼相看。所以李渊在太原渐渐表现出不同以往时,杨广并不奇怪,他知道这就是李渊的本性,只是在权力面前便渐渐表现出来了。
说到底,杨广是从骨子里看不起李渊,有李虎这样的英雄祖父,他却混得如此窝囊,居然在关陇贵族中垫了底。家族中一个人才都出不了。
杨广沉思良久,又从身边箱子里取出了一束锦书。慢慢将锦书摊在桌上,上面是这一个月在洛阳流传的谶语。
‘桃李子,得天下,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
尽管章仇太翼并不承认谶语和紫微异相有关。但杨广总觉得这两者之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关系。
这条谶语也不是这次才出现,早在三十年前,他的父皇就梦见李树开花,大水围城,宫中也出现了桃李子、得天下的谶语。当初是盛世,或许还不用放在心上,可现在天下不稳,又出现了这个谶语,让杨广不得不警惕了。
谶语的意义很简单,李氏取代杨氏,时间就发生在他出巡去扬州之时。
这几天杨广在反复考虑这件事,天下有名望的李氏一共有四大家族,一是河东士族赵郡李氏,一是河西士族陇西李氏,再有就是西魏两大柱国将军李弼家族和李虎家族。
杨广用排除法一一甄别,赵郡李氏文弱有余,武力不足,可以排除,李弼家族人丁不旺,出了一个李密,却又逃去瓦岗落草,乱匪岂能得天下?杨广又将李弼家族排除了。
现在在他面前摆放着两个名字,一个是太原留守李渊,另一个便是右骁卫大将军李浑,偏偏这两个人的名字都有水的含义,应验了父皇三十年前洪水围城的梦境,杨广几乎可以肯定,谶语就是这两个人中之一。
一个是关陇贵族,一个陇西第一大士族,两个家族都有武力渊源,另外李浑的侄子将作监令李敏小名就叫做洪儿,似乎更加应验了父皇三十年前洪水围城的梦境,那么这条谶语到底是指谁?
这时,宦官在门外禀报,“陛下,唐国公已到,在殿外候见。”
“让他进来!”
片刻,李渊匆匆走进御书房,匍匐跪下请罪,“微臣有负圣恩,罪该万死!”
尽管李渊已经换了一身簇新官服,但他进屋后还是带着一身强烈的酒气,让杨广的眉头皱成一团,他看得出李渊脸色苍白,酒酣未消,显然是强行醒酒的结果,这让杨广心中十分不悦。
‘哗!’杨广将诉状扔到李渊面前,冷冷道:“你给朕解释一下,这些乡农为何要进京告御状?”
李渊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陛下,微臣并没有强占土地,只是略略低于市价购买,臣有些行为确实不妥,但他们上京告御状,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微臣怀疑是有人在暗中指使,微臣这几年也得罪了不少人。”
“休要推卸责任,你在太原的所作所为,朕清清楚楚!”
杨广瞪着他怒斥道:“难道朕给你的俸禄不足养家?难道你祖上留下的土地太少?”
李渊满脸羞愧地低下头,“微臣知罪!”
“哼!朕在问你,为什么要做这种贪赃枉法之事,你说不出一个理由,休怪朕不念母后的情面。”
李渊叹了口气,“陛下,祖上虽然留了点土地,但三代分家,家底已薄,微臣父亲早亡,也没有能置办土地,微臣名下的土地只有三十顷,只能留给长子,但微臣有五个儿子,所以微臣总想着给其他四个儿子留点家产,臣年近五旬,仕途已没有几年,所以臣....臣心中有点着急了。”
“所以你就强买店铺,强买土地,听说你还是收受贿赂,堂堂父母官,不体恤民众,却与民争利,你很让朕欣慰啊!”
李渊垂泪道:“臣辜负了圣恩,臣....臣知罪!”
杨广心中连声冷笑,为儿子谋家产,说得还有理了,他从小就知道李渊是什么人,虚伪、外忠内奸,只是李渊到五十岁才露出本来面目,也真难为他了。
杨广重重一拍桌子,“怎么处罚你朕自会考虑,但现在你必须把这件事处理好,土地该退的退,该赔的赔,若朕再听闻你贪赃枉法,那就休怪朕不念亲情,砍掉你的脑袋了!”
李渊吓得浑身颤抖,磕头泣道:“微臣一定洗心革面,绝不敢再做失德之事。”
杨广实在忍受不了李渊浑身刺鼻的酒气,一挥手,“退下!”
李渊磕了几个头,慢慢退了下去,杨广厌恶地摇了摇头,“如此贪财好酒、懦弱无能的人,能争夺自己的天下吗?”
杨广提笔将李渊的名字划去,谶语下面只剩下一个名字,右骁卫大将军李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