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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郎才尽     寒门崛起txt下载     寒门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三章 子厚言之有理

    “子厚,言重了。哦,对了,子厚你方才所言第二点“皇上或问二王,令其面陈嵩恶“,这一处可是有什么问题吗?”杨继盛微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言归正传,将话题重新引到奏疏上。

    何止是有问题,问题大了。

    “师兄,可知二龙不相见的箴言?”朱平安抬头看向杨继盛,轻声问道。

    “妖道故弄玄虚之举!妖言惑众!”杨继盛对这一箴言很是嗤之以鼻。

    妖道?

    呵呵,妖道这一称呼对陶仲文来说,挺贴切的,朱平安心中很是赞同。二龙不相见的箴言,朱平安也是嗤之以鼻的,典型的封建迷信嘛。

    但是师兄。

    我们再清醒也没用啊,嘉靖帝信他陶仲文,嘉靖帝信二龙不相见的箴言啊。

    嘉靖帝十四岁登基,连续耕耘十多年都没有收获,直到他二十六岁的时候,终于迎来了他的长子。嘉靖帝高兴的连炼丹都耽搁了,有时间就跑到后宫去抱他的长子,经常抱着不撒手,疼的那是又摘星星又摘月亮,一满月嘉靖帝就要立他为太子,连典礼什么的都筹备好了,可是就在要册封太子的前一天,他的长子夭折了。

    这个时候,嘉靖帝的御用天师陶仲文提出了“二龙不相见”的箴言。陶仲文说,皇长子的夭折是因为“二龙不相见”导致的,皇上您是真龙,太子是潜龙两龙相克,一山不容二龙,所以皇帝您和皇子,尤其是和皇太子,是不能见面的,不然的话,您这条真龙龙威就会伤害到潜龙!

    其实,一开始,嘉靖帝对二龙不相见的箴言也是不太相信的。二龙不相见?那以前朝代的皇上怎么见他的皇子、太子都没事啊,怎么偏偏到我这就二龙不能相见了呢。

    不过,嘉靖帝毕竟是修道人士,本来就迷信,而且出于陶仲文这位天师的信任。于是,嘉靖帝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践行起了“二龙不相见”,但执行的并不是非常严格,偶尔还是会见面的。

    随着后出生的皇子、皇女的早夭,让嘉靖帝彻底信奉起了这一条箴言。尤其是前年,嘉靖帝出席二皇子的出阁讲学仪式,见了二皇子一面,二皇子第二天就一病不起驾鹤西去了,嘉靖帝更是对这一箴言着了魔一样的信奉。去年座师徐阶提议早立太子,就被圣上冷落、收拾了一顿。

    “可是师兄,圣上对此箴言深信不疑呢。”朱平安叹了一口气,提醒杨继盛道。

    “圣上都是被妖道所蛊惑。”杨继盛回道。

    “师兄,蛊惑也好,其他也罢,总之现在圣上对“二龙不相见“的箴言深信不疑。去年徐师便因提议早立太子犯了圣上的这一忌讳,现在师兄又建言圣上“或问二王“,令二王“面陈嵩恶“,这不是犯了圣上“二龙不相见“的禁忌吗?”朱平安缓缓摇了摇头,一脸担忧的对杨继盛说道。

    杨继盛闻言,只是微微笑了笑。

    朱平安见状,继续又接着说道,“除此外,我大明祖制规定藩王未经皇上允许,不得干政,当今圣上又严防各大臣同藩王接触,师兄建言圣上“或问二王“,这岂不是说师兄私下与两位皇子接触了吗,这又犯了圣上的禁忌。”

    “子厚,你说的我都知道。”杨继盛微微笑了笑。

    师兄你都知道?!

    你知道,怎么还犯啊?!这是明知故犯啊,师兄你不是吃错药了吧?!

    朱平安愣住了。

    “师兄,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明知故犯呢?”朱平安情绪激动的看向杨继盛,一脸的不解。

    “子厚,严贼误国,贻害社稷江山、万万百姓,圣上当局者迷,被严贼的五奸所蒙蔽。方才子厚所言二龙不相见也是如此,圣上被妖道所蒙蔽。圣上被蒙蔽,奈何?二王年轻,又皆聪明,尚且没有被严贼、妖道所蒙蔽,他们能看透真相。况且,他们身为皇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会畏惧严贼权势,可以说出真相,让圣上幡然醒悟,严惩严贼,还我大明一个朗朗乾坤。”杨继盛长身而起,慷慨激昂的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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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朱平安的表情就是这个样子,目瞪口呆,眼睛、嘴巴都是圆孔的形状,木头一样呆立在原地,先是被闪电劈了一道,劈傻了似的。

    真的。

    朱平安真的是太震惊了。

    完全没有想到杨继盛师兄在奏疏中“或问二王”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的:圣上被蒙蔽了,二王年轻,又聪明,还没有被蒙蔽,他们也不惧怕严嵩,他们可以讲出真相......

    这一席话的潜台词岂不是:皇上你年纪大了,老了,糊涂了,被严嵩所蒙蔽了。但是,你的两个儿子年轻,又聪明,还没有被严嵩所蒙蔽,他们能讲出真相......

    师兄啊。

    你,你这是......开玩笑吧,您这不是在拐着弯的影射当今圣上是昏君吗?

    这一刻,朱平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杨继盛。

    “子厚,你怎么了?”杨继盛微微皱了皱眉。

    “师兄......”朱平安深吸了一口气,非常、非常、非常认真的看着杨继盛,无比严肃、正式的说道,“师兄所言,务必不要再与他人言。”

    如果杨继盛这一席话传到嘉靖帝耳中,向来自负的嘉靖帝一准火冒三丈。

    “为何?”杨继盛问道。

    “师兄所言,若是被有心人拿捏,便有影射当今圣上乃是昏君之嫌?”朱平安叹了口气。

    “子厚言之有理。”杨继盛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朱平安闻言大喜过望。

    原本想着,不知还要费多少口舌才能劝杨师兄改变心意,朱平安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

    天下再有杨继盛,真是太好了。

    不过,朱平安的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秒,就破灭了。

    “子厚言之有理”杨继盛顿了一秒后,又接着说道,“日后若是圣上问及盛缘何提及二王,盛便只回答说二王不惧怕严贼,能够讲出真相好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 起风了

    嘎吱......

    杨继盛府邸的破旧木门打开了,朱平安一脸苍白的从中走了出来,像是一位刚生了一场大病的患者一样,身体单薄,脚步虚浮,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东方天际,朝阳呼之欲出。

    朱平安抬头望去,恰见东方天际的吐出一抹红色透金的光线,宛如利箭一样射向人间,接着第二支、第三支利箭呼啸而来,融汇成了一片金光。

    太阳出来了。

    朱平安见证了一场日出,但是却没有看到黎明和希望,只看到了一场暗黑的悲剧拉开了帷幕。

    尽管出门时,杨继盛答应说“他会斟酌的”,但是朱平安从他的坚定的眼睛中看到了答案,杨继盛口中的斟酌只是安慰远道而来的自己,他的奏疏是不会更改的。

    朱平安失败了。

    来自现代,拥有数百年历史经验,熟知这一段历史走向的朱平安,还是失败了。

    因为那个人他是杨继盛,他是那个知不可为而为之,面对危险和困难绝不后退的杨继盛。只要弹劾严嵩的成功率能增加哪怕只有0.1个百分点,杨继盛也绝不会顾惜他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杨继盛,一个民族的脊梁,一个勇猛的斗士!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男人。

    只是,可惜......

    朱平安回望了一眼,漆黑如墨的眸子里一簇熊熊燃烧的篝火正在黯淡。

    “公子,你没事吧?”

    在门口等着的刘大刀刚刚一看到朱平安出来,就打了一个招呼,但是朱平安没反应,这次不由关心的更大声的问了一句。

    “我没事,只是起风了......”

    朱平安语气暗淡的回了一句,然后拢紧了身上的衣服,按着马鞍翻身上马。

    “起风了?没有啊......”

    刘大刀一头雾水的摸了摸脑袋,看了看四周纹丝不动的树叶,脑袋瓜子更雾水了。

    “大刀,我们走了。”

    马背上的朱平安说了一声,便挥着马鞭策马离开了。

    “公子,等等我。”

    刘大刀赶紧一个翻身上马,粗壮的双腿一夹马腹,策马向前追了上去。

    马蹄声响

    马蹄声落

    一串清脆的马蹄圣后,在鲜红如血的朝阳照耀下,朱平安和刘大刀两人消失在了胡同的拐角尽头。

    “椒山兄,朱平安走远了吗?”

    等到朱平安消失在胡同后,杨继盛府邸里屋传来了一声男人的声音,声音浑厚富有磁性,充满了正义感,听声音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样子。

    很奇怪!不是吗!

    屋里不是应该是杨继盛的妇人和他的孩子吗,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男人的声音?难道说是杨继盛的儿子少年老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声音这么成熟?不对啊,刚刚打翻茶杯请罪的时候,声音明明很青涩年少的啊?

    但是,对于里屋传来的男人的声音,杨继盛脸上没有一点意外的神色。

    “子厚已经走了。”

    杨继盛缓缓点了点头,目光从看向大门的方向收了回来,他刚刚一直在注视着大门的方向了,一直这么的保持着目送朱平安离开的姿势。

    嘎吱。

    杨继盛话音落后,里屋的小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一张标准的国字脸上剑眉粗重,给人一种坚毅、刚正的感觉,脊梁挺得笔直,宛若一根直刺苍穹的擎天巨柱,身穿一身簇新的蓝色锦袍,腰悬一块玉佩,走起路来不疾不徐,从容适度,佩玉发出悦耳的响声。

    “椒山兄。”

    该男子走出来后,向杨继盛微微拱手,一脸歉意道,“方正害椒山兄磊落之身蒙尘了。”

    男子姓周名方正,字文达,是一名科道官员,素有清名,跟杨继盛相交多年,深得杨继盛信任,也是除了张居正外,杨继盛在京城唯二告诉弹劾严嵩消息的人。周方正昨晚就在杨继盛府上了,两人在书房彻夜相谈弹劾之事,斟酌研究了一整晚,今早还在就奏疏及弹劾之事研究商讨。

    朱平安敲门拜访杨继盛的时候,周方正还在和杨继盛边吃饭便讨论弹劾一事呢。

    听到朱平安造访,为了隐秘,周方正便躲到了里屋去了。之前朱平安在时,里屋打翻茶杯、发出惊呼的人,是周方正,不是杨继盛的二儿子杨应箕。

    周方正所言害杨继盛磊落之身蒙尘,指的就是他躲到里屋,害杨继盛向朱平安撒谎之事。

    “文达兄言重了,请坐。此乃非常时期,自当谨慎行事,我想子厚即便知道了也会理解的。”杨继盛拱手向周方正还礼,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周方正入座后,杨继盛起身取来茶杯,给周方正倒了一杯茶。

    “多谢椒山兄。”周方正接过茶杯道谢。

    “文达兄怎么看子厚所提的建议?方才子厚言及“或问二王”时,文达兄似乎有些激动?”杨继盛问道。

    “以我之见,朱平安刚刚所提二点建议,确实是在为椒山兄着想。第一点,朱平安建议椒山兄删除圣上优容严贼之语,以免有指责圣上包庇严贼之嫌,这一点虽有因噎废食之嫌,但确实是为椒山兄着想,方正也劝椒山兄多考虑一二。”周方正饮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道。

    “文达兄都说是因噎废食了。”杨继盛缓缓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答案是这样。”周方正苦笑道。

    “知我者,文达兄也。”杨继盛微微笑了笑。

    “至于第二点建议,在我看来朱平安也是为椒山兄着想的,圣上二龙不相见的忌讳,以及祖制藩王不得干政、严防大臣同藩王私下相通,这都是不得不考虑的事实……不过……”周方正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不过如何?还请文达兄直言。”杨继盛问道。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感觉,椒山兄也就耳中听听就好,不用放在心上。”周方正抬头看向杨继盛,缓缓说道,“我觉得朱平安建议椒山兄删掉或问二王,除上述两点禁忌外,应该还有私心。”

    “私心?”杨继盛微微怔了一下。

    “敢问椒山兄,朱平安现居何职?”周方正问道。

    “子厚现居裕王府侍讲学士之职。”杨继盛回道,然后若有所思。

    “椒山兄或问二王的语句,站在裕王府的立场上,应该是不喜的。”周方正目视杨继盛,缓缓说道,“这一句话,若是被有心人刻意曲解的话,未尝不可以理解为椒山兄弹劾严贼是受了二王指使,而二王之中景王与严贼交好,唯有裕王与严贼交恶,前段时日裕王行贿严世蕃才得以取回被扣,数年的岁赐。因此,这一句,可以进一步被曲解为,椒山兄弹劾严贼是受了裕王指使。朱平安大约也有怕裕王被椒山兄这一句话引火上身的考虑吧……”

第九百九十五章 走错路的周方正

    “其实也能理解,毕竟朱平安他身在裕王府,在其位则谋其政,职责在身,提意见的时候夹带些私货也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在方正看来,朱平安所提的这第二点建议也确实是在为椒山着想。虽然也和第一点建议一样,谨慎的有些因噎废食、自废武功,但是方正还是建议椒山兄不妨多考虑一二。按照朱平安的这两点建议,椒山兄即便弹劾失败,也可以保住有用之身。只要人在,即便这次弹劾失败了,将来我们也还可以继续与严老贼做斗争。”

    周方正分析了一遍朱平安的私心后,又设身处地的为朱平安解释了一下,接着言辞诚恳的建议杨继盛采纳朱平安的建议。

    “文达兄,你不用再劝了,我杨继盛并非惜命之人,严嵩老贼一日不除,天下百姓就多被戕害一天,我一人之命与天下苍生亿兆百姓之命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严嵩老贼权势滔天,关系盘根错节,又蛊惑了圣心,势难扫除。此次弹劾严老贼重在出其不意,必须要全力而为,一击致命,若是畏首畏尾、因噎废食,不能用尽全力,则势难功成。此奏失败了,就会打草惊蛇,让严老贼有了防备,日后若要再奏,几无成功之可能,到时候我杨继盛即便是保有这条命又有何用呢?!”杨继盛闻言坚定的摇了摇头,拒绝了周方正的建议,对于奏疏还是坚持不改。

    “哎,椒山兄啊,你怎么就不听劝呢。”周方正叹了一口气。

    “文达兄,昨晚你也多次说过,若说这世上不怕严贼的人,舍裕王和景王其谁。盛此奏上达天听之后,若是圣上听了盛的建议,召二王问话,那裕王和景王必能直言严贼的罪行。裕王和景王一句,胜过我等千万句。圣上听了裕王和景王的直言,必能明察严嵩老贼的罪行,那天下的老百姓就有好日子了。”杨继盛缓缓地说道,一脸的憧憬。

    “我”周方正语结,嘴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

    接着,杨继盛和周方正就奏疏又探讨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十多分钟吧,周方正就起身向杨继盛请辞了,“椒山兄,方正忽然记起,今天衙里还有一件紧急公文要处理。”

    “公事要紧。文达兄已经陪继盛废寝忘食的研究了一晚又一早上了,盛感激不尽,不敢误了文达兄公务。”杨继盛听周方正说有紧急公务,便没有再挽留,一脸感激的起身相送。

    “椒山兄不用送了,若非今日公务事关山东河道百姓,方正今日愿与椒山兄再字斟句酌一遍。”周方正有些可惜的说道。

    “多谢文达兄拳拳相助之意,事关河道百姓,还是公务要紧,况且文达兄昨夜已经陪我字斟句酌研究数遍了,此奏已定矣。”杨继盛拱手道谢。

    在大门口临别前,周方正又再次劝说杨继绳多多考虑下朱平安的两点建议,希望杨继盛三思而行。

    杨继盛笑而不语。

    周方正摇头叹息了一口气,“椒山兄啊,天下的好事都让你给做了啊。”

    “文达兄言重了,此不过乃盛分内之事罢了。”杨继盛笑着摇了摇头,目送周方正离去。

    周方正苦笑着离开,消失在胡同尽头。

    周方正是科道官员,衙门在东城区,出了胡同右拐上了大道后应该往东走,可是周方正却像是迷路了一样,出胡同拐上大道后向西走了。

    南辕北辙啊。

    往东才是东城区,才能到科道衙门,往西方向就错了啊,那是西城区。

    可是周方正却在往西的路上一去不回头,而且越走越快,最后都小跑起来了,仿佛身后有狗在追似的,腰间的玉佩也在这番跑动下叮儿咣当乱响,嘈嘈杂杂,不堪入耳。

    古人佩玉是很有讲究的,《礼记玉藻》第一句就言“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征角,左宫羽。趋以《采齐》,行以《肆夏》,周还中规,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说古代君子一定要佩戴玉佩,走路来要不疾不徐,让左右的玉佩发出合乎音律的节奏。

    周方正素来都是如此,儒服佩玉,走的不疾不徐,人们都道他有古之君子之风,可是今日却很失常,跑的跟被狗追一样,大失君子风度。

    周方正这是怎么了?

    公务这么紧急?

    可是方向都错了啊。

    不过,可能是太急了吧,急的方向都搞错了。

    周方正就这么往西一路小跑,头都不带回的,跑了百十米后,周方正就跑不动了,扶着路边的树大口喘息了起来。

    此时正好一顶空轿从路边走过,周方正识得轿子标志,正是京城租赁轿子的刘记轿行,忙招手唤住,“停下,这顶轿子爷我雇了。”

    “好嘞,爷您去哪儿?”轿夫见有生意上门,立马停下,压下轿子掀开轿帘,请周方正坐进去。

    “送爷去严府,跑起来,越快越好,到的快乐,爷重重有赏。”周方正坐进轿子后,忙不迭的吩咐道。

    严府?

    等等。

    周方正刚刚不是跟杨继盛说要去科道衙门处理紧急公务的吗,不是说事关山东河道百姓的吗?怎么要去严府了?!

    “爷,哪个严府啊?”轿夫问道。

    “哪个严府,你说京城还有哪个能称严府?!当然是去严相爷府上了。”周方正瞪了轿夫一眼,放下了轿帘。

    一听主顾是去严府的,两个轿夫当时便不敢说话了,严府在京城可是仅次于皇宫的存在,这主顾是去严府的,哪里是他们这小小的轿夫可以得罪得的。

    两个轿夫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抬着轿子一路飞奔,即跑的快,又照顾主顾感受跑的稳,没有比这一趟感觉更累的了,跑到严府后,两个轿夫感觉这一天的精力都被透支了。

    到了严府门前后,周方正付了轿钱便下了轿子,至于上轿前说好的赏钱,大约是忘了吧。

    轿夫当然也没敢提。

    下了轿子,周方正便径直小跑到严府门前,对严府门前的管事人说道,“这位大人,我有急事求见严阁老和严大人,还请行个方便。”

    严府门前管事上下扫了周方正一眼,见他手里没有扇子,也没有看见重礼,不由龇牙冷笑了起来,吩咐人将周方正赶走,“呵呵,你有急事求见相爷?告诉你吧,这里的那个人不是说有急事求见相爷,那我都让进的话,那我们严府早就人满为患了。来人,快快,把这人赶下去。笑话,阿猫阿狗的也想求见相爷,呵呵。”

    管事说完,便有几个下人过来往下赶周方正。

    “你们不识的我吗,我上个月才来过。”周方正被推搡时,不由急得喊道。

    “来拜见过我家老爷的人多了,你算老几,要我等记住你。”管事等人扫了周方正一眼,嗤笑道。

    “你们,我确有急事求见相爷,而且此事与阁老性命攸关,若是耽搁了,只怕大人您担当不起。”周方正急的脖子都梗起来了。

    “呵,您还真是大言不惭,我家老爷是谁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有性命攸关,让你来救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管事等人闻言,差点没笑弯腰,对周方正更是讥讽不已。

第九百九十六章 高密

    “你以为这是话本小说还是演义戏曲啊,开口便是某某某你大难临头了我特来救你,然后一通胡说八道,你以为这么容易就能功成名就了吗?!呵呵,你想升官发财想傻了吧!像你这样想法的人,我见的多了去了,还想来骗我!去去去,别站在门口碍事。”管事连着讽刺了周方正一通,挥手像赶狗一样,将周方正往外赶。

    “你”周方正被搡的面红耳赤。

    “你什么你,去去去。”管事嫌碍事的挥了挥手,然后门后的值守下人撸起袖子就把周方正给“请”到了台阶下。

    不过。

    周方正最终还是进了严府,并不是因为他口才多好说服了管事,而是因为他花血本在鹤年书斋买了一把折扇。

    有了鹤年书斋的折扇之后,这待遇果然就不一样了,严府大门的管事像是会变脸一样,喜笑颜开的将周方正请进了严府。

    周方正进了严府后,被请进候客厅等待召见。周方正在严府候客厅走来走去,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严世藩才一边腆着肚子,一边用牙签剔着牙,姗姗来迟了。

    “今儿这熊掌好吃是好吃,可是它塞牙啊。”严世藩进门前剔出了塞牙的肉丝,肥硕的手指揉了揉腮帮子,抱怨了一句,眯着小眼睛扭头对跟班的下人吩咐道,“你去给后厨老张说声,北方送来的那一对熊掌,明儿再炖的时候,炖的再烂糊一点。”

    “好嘞老爷,小的这就去。”跟班点头哈腰。

    “滚吧。”严世藩笑骂了一声,将手里的牙签随手弹飞,拍了拍手,腆着肚子进了候客厅。

    “下官周方正见过严大人。”周方正在严世蕃脚丫子还没迈过门坎的时候,就已经小跑到门口,非常谦恭的躬身行礼了。

    “呵呵,这不是科道的周大人吗,周大人可真是稀客啊,今儿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周大人吹来了。”严世蕃眯着眼睛扫了周方正一眼,戏谑道。

    面对严世蕃的戏谑,周方正拘谨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恰好在这个时候,只听的“噗”一声响,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在空气中放浪形骸的弥漫了起来。

    真臭。

    周方正下意识的捂住鼻子。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周方正知道这个屁并非是自己放的,那么答案就再明显不过了这个臭屁是严世蕃放的。

    如果当没听到吧,也不现实,刚刚那声太响了,自己又捂住了鼻子,这下想装作没听到都不现实。

    可是

    自己捂住鼻子,严世蕃会不会认为自己在讽刺他?!自己上个月好不容易才在机缘巧合之下走通严府的路子,若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被严世蕃所恶,那自己岂不是要丧失一条青云打道。

    怎么办?

    怎么办?

    百急之中,周方正忽地灵机一动,手化捂为揉,揉了揉鼻子,深吸了两下,呃,有些嗓子,不过周方正面上表现的却是很迷醉,“咦,怎么有一股怪香味?”

    如此紧急应对之后,周方正都为自己的急智自得不已。

    严世蕃好笑的扫向周方正,看着他恭维的面孔,心里明白周方正这是在恭维自己。不过看周方正如此标准的国字脸,却做出如此谄媚、恭维的表情,反差如此大,严世蕃不由心生了一股恶趣味,于是故意皱起了眉头,装出一副面色不虞的模样,开口说道,“放屁不臭,那按王太医说的,说明放屁的人肺腑之间有病,那岂不是说我肺腑有病了?”

    周方正闻言,脸色尴尬非常,这是拍马屁拍打了马腿上,赶紧补充挽救道,“严大人你这么一说,我再这么细细一品吧,你别说,还真挺臭的。”

    “哈哈哈哈~~”

    严世蕃闻言,笑的乐不可支。

    周方正这个时候明白了,什么屁臭不臭肺腑有病什么的,都是故意逗自己的,于是面红耳赤,大为尴尬。

    “呵呵,不知周大人今日造访,有何贵干啊?”严世蕃笑过之后,言归正传,眯着眼睛问道。

    听到严世蕃发问,周方正从尴尬中回过神来,并且精神都为之一振,抬头看向严世蕃,正色道,“回大人,下官今日有一件天大的要事要禀告严阁老和严大人。”

    “天大的要事?呵呵。”严世蕃闻言不由笑了,“什么事儿称得上天大?还要禀告我父亲。说来我听听。”

    “有人计划在这一两天弹劾严阁老。”周方正看向严世蕃,一字一字的回道。

    “又有人要弹劾我爹?!呵呵~~谁啊?”严世蕃闻言笑了,并不怎么当回事,这段时间以来弹劾老头子的官员多了,差不多几天就冒出一个,最后不都是自作自受了,一个例外都没有。

    “杨继盛。”周方正回道。

    “杨继盛?”严世蕃愣了一下,目光狐疑的转向周方正。

    杨继盛要弹劾老头子?!

    严世蕃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觉得有些不相信,杨继盛此人可是被老头子破格提拔的。当初杨继盛弹劾仇鸾,结果被下狱、贬谪狄道,还是老头子建议圣上重新起任杨继盛,然后又是老头子主导了杨继盛一年四迁,从县令到南京兵部主事,又到南京兵部员外郎,接着又调到京城任兵部武选司郎中,老头子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有意让杨继盛成为心腹,虽然自己对杨继盛这人并不怎么看好。

    但是,老头子如此破格提拔杨继盛,还有这姓杨的才被调到京城没俩月呢,就要弹劾老头子了?!

    严世蕃听到后觉的有些不可思议。

    京城兵部武选司郎中,这是多少人挤破头想进的职位啊……

    老头子还想把杨继盛当心腹发展呢,结果人家直接把你给弹劾了。

    “是的,正是杨继盛,千真万确。昨天傍晚杨继盛邀我去他府上,说是有奇文共赏之,没想到竟然是弹劾阁老的奏疏,我昨晚与他虚与委蛇了一晚,趁机将奏疏记了下来,刚刚才从杨继盛府上出来。”周方正邀功似的回道。

第九百九十七章 进身之阶

    听到周方正信誓旦旦的回答后,严世蕃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痰,隔空骂了杨继盛一顿,“杨继盛这个自以为是的傻逼玩意儿,脑袋被驴踢了吧。不行,这件事得给老头子说一声才行。”

    严世蕃说着便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后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周方正说了一句,“周大人你也跟我一起来吧。”

    “是,严大人。”

    周方正恭敬的弯腰应声道,身体一躬到底,背弯的跟煮熟的虾米似的,即便面对的只是严世蕃的背影,周方正也恭敬的不像样子。

    严世蕃在前,周方正在后,很快就到了严府的书房前。

    严嵩昨天才协助嘉靖帝顺利完成了祈福斋醮,嘉靖帝对斋醮很是满意,又念在严嵩年事已高的份上,特别体恤了严嵩,给他放了一天的假,让严嵩在家好好休息。

    严嵩此刻就在书房内。

    周方正跟着严世蕃走到书房门前时,内心激动非常,他知道这是他飞黄腾达的一次机会。

    他在心底不止一次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这是他第二次近距离拜见严嵩,但也可以说是第一次,因为上次他投奔严府,虽然严嵩也接见他了,但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拜见。

    这次不一样,这次自己是带着进身之阶、投名状来的,这一次自己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在严阁老面前好好表现。只要入了严阁老的眼,那平步青云、飞黄腾达都不再是梦。

    怀着这种激动的心情,周方正如朝圣一般,抬头看向书房房门。

    书房半掩。

    有屏风挡着,看不清里面,不过里面依稀有声音传了出来。

    “义父,孩儿偶然间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听说北宋大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现在就在故相王鳌家中珍藏。”

    书房里一人的声音传到了周方正耳朵中,周方正闻言耳朵动了动,他敏锐的抓到了“义父”、“《清明上河图》”这两个字。义父?里面这人是通政使赵文华?还是宣大总督杨顺?周方正知道坊间传闻严嵩有多个干儿子,最有名的就是赵文华、杨顺,当然还有咸宁侯仇鸾,不过仇鸾已经被处死了,此时里面最有可能的就是赵文华或者杨顺了。

    另外,清明上河图?!

    《清明上河图》不是说已经失传了吗?没想到竟然被故相王鳌私藏了。若是自己能够得到《清明上河图》,再将图献给严阁老,岂不又是大功一件?不过周方正自己也知道,这功劳也就只能想想而已,王相虽然已故,但是王家仍然是簪笏大家,一不缺钱二不缺权,焉能是自己这个无钱无势的小小科道官员所能觊觎的。

    “咚咚。”

    严世蕃的敲门声打断了周方正的遐想,也打断了书房内的对话。

    “谁啊?”书房内传来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是严嵩的询问。

    “爹,是我。”严世蕃在门外回道。

    “东楼小儿啊,进来吧。”严嵩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

    严世蕃应声带着周方正走进了书房。

    “东楼你不是要去衙门的吗,怎么回来了?”严世蕃从屏风后才露头,严嵩就发问了。

    严嵩问完后才注意到严世蕃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位是?”

    严嵩已经不记得周方正了。

    “爹,这位是科道的周方正,本来我是准备去衙门的,不过正好遇到周大人来拜访。周大人告诉了一个消息,我觉得必须要给爹说一声。”严世蕃回答的时候,将周方正顺势介绍了一下。

    “下官周方正,见过阁老。”

    周方正一撩袍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向严嵩磕了一个头,头接触地面的时候发出了“乓”一声响。

    “哦,我记起来了,上个月老夫见过你。”严嵩看到周方正这般磕头见礼,一下子想起来了,上个月周方正也是这般磕头行大礼。

    “下官不胜荣幸。”周方正头抵着地面,欣喜的回道。

    “不用拘谨,起来自己找个座吧。”严嵩点了点头。

    “多谢阁老。”周方正感激涕零的从地上爬起来。

    赵文华与严世蕃打了一个招呼后,扫了周方正一眼,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东楼,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消息?”严嵩问严世蕃。

    “爹,又有人弹劾您。我也是刚听周大人说了这个消息,便过来了。”严世蕃回道。

    “又有人弹劾义父?!还有不知死活的!”赵文华拍案而起。

    “文华,坐下,多大年纪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严嵩听闻有人弹劾自己,面不改色,稳坐如松,扫了气急败坏的赵文华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

    把持朝政这么些年来,严嵩已经记不清楚被多少人弹劾过了,但是哪一次不是平稳度过。

    面对弹劾,严嵩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孩儿这不是替义父鸣不平吗,义父几十年如一日,为我大明夙兴夜寐、殚精竭虑,这些人才能得以安享盛世。若是没有义父,哪有他们今天的好日子,可是他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反而恩将仇报,竟然弹劾义父!”赵文华一边坐下,一边义愤填膺的说道。

    严嵩没有再管赵文华,抬头看向严世蕃,平静的问道,“这次是谁?”

    “杨继盛。”严世蕃回道。

    “谁?”严嵩听到是杨继盛后,面色不由一变,又问了一遍。

    “爹,您没有听错,正是您老提拔的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杨继盛。”严世蕃又回答了一遍。

    “这个白眼狼!”赵文华又一次拍案而起,对杨继盛咒骂不止,“当初姓杨的弹劾仇鸾不成,被贬蛮夷不毛之地,是义父在圣上跟前为他美言,他才得以被圣上起用调回中原,接着又是义父破格提拔,让他连升数级,从小县令到南京户部主事、刑部员外郎,再到现在的兵部武选司员外郎。义父待他恩重如山,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不知报答,反而恩将仇报,真是岂有此理。”

第九百九十八章 惊严

    听到弹劾者是杨继盛后,处变不惊、习以为常的严嵩也变了脸色,只有惊,没有吓。

    严嵩没想到杨继盛会弹劾自己,或者说严嵩没想到自己才起复杨继盛,将他调至京城兵部武选司,杨继盛屁股都没坐热呢就要弹劾自己。

    杨继盛,老夫待你不薄啊?!

    你竟然要弹劾老夫。

    此刻,严嵩心中颇有一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感觉。

    此刻,惊讶和失望缭绕在严嵩的心头。

    至于担心什么的,严嵩是并没有的,把持朝政十余年来,严嵩面临过太多官员太多次弹劾了,包括前段时间的沈炼,可是哪一次弹劾又能真正威胁到自己呢。

    自己扎根朝政数十年,盘根错节,又得圣上信任,可谓坚若磐石,这些个弹劾不过是些鸡蛋而已,别人以卵击石,自己这块石头,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杨继盛这个不知死活的白眼狼,义父不必担心。这件事交给我,等他奏疏上来,呵呵,没有十天半个月别想出通政司,这些时间足够......”

    赵文华呵呵冷笑,他暗地里帮着严嵩这样处理弹劾奏疏不是一次两次了。比如说上次王宗茂弹劾严嵩,赵文华就利用通政使的权力,将奏疏扣压了足足半月之久,利用这些时间,他们充足、游刃有余的谋划对策,将被劾之项善后处理,让王宗茂弹劾无功不说,还革了他的官职,给他网扣上了包括构陷大臣在内的一堆罪名。

    王宗茂无论官职还是影响力不都比杨继盛厉害多了吗?!

    王宗茂如此,杨继盛又能如何翻出什么浪花。

    对于杨继盛弹劾严嵩,赵文华愤慨归愤慨,但是却不以为然,觉的杨继盛不知死活。

    严世蕃比之赵文华更不以为然,他之所以把这个消息告诉父亲严嵩,只是因为杨继盛是严嵩重点关注、提拔、拉拢的人,有必要让父亲严嵩第一时间知晓。

    所以屋里的气氛,有吃惊,有愤慨,但唯独没有担心。

    你蚍蜉撼我大树,你鸡蛋碰我石头,我大树和石头哪里需要担心呢。

    不过,现场的周方正除外。

    周方正知道这一次杨继盛的弹劾,可不比寻常,不然他也不会笃信这次是飞黄腾达之机了。

    “阁老,严大人,赵大人,关于杨逆弹劾之事,下官还有个消息要禀报......”书房角落里的周方正幽幽的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是却非常引人注目。

    杨逆!

    呵呵,改口的还真快......

    如果杨继盛在此听到昨晚和今早还与他推心置腹的亲密战友,一顿饭的功夫后就开始称呼自己为“杨逆”了,不知道杨心中会做何感想。

    “什么消息?”严世蕃问道。

    “此次杨逆说他要死劾,以血书签字画押。”周方正抬头缓缓的说道。

    咝......

    赵文华闻言,好似被当头打了一棒,耳朵嗡了一下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杨继盛他疯了吧,这个疯子,他竟然要死劾!!!

    “你说什么?杨继盛他要死劾义父?!”赵文华惊住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周方正,重复的问道。

    “嗯?!”

    严嵩听到杨继盛要采用死劾的方式弹劾自己后,也是豁然变色,这一次他的变色就有惊吓的意味了,此刻,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周方正。

    这一刻室内压力宛若凝固了一样。

    周方正被赵文华和严嵩瞪得额上冷汗直流,脚步不由自主的后退了数步,直到身子被身后的桌子抵住了后背才停住脚步,短促而痉挛地吸了一口气,顿了数秒之后,才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将身子躬的像虾米似的,低头回话,“是的。杨逆亲口对我说,说他这次要用血书死劾阁老。”

    “疯了!疯了!杨继盛这个疯子!他不要命了吧!”赵文华从座椅上猛地离身,歇斯底里的骂道。

    严嵩也皱紧了眉头,苍老的脸庞更苍老了。

    死劾!

    杨继盛要死劾,还是血书死劾!

    在大明朝,弹劾是一种很常见的政治手段,对于大明官员来说,弹劾就像是吃饭喝汤一样,非常常见。如果你在明朝做官,没有弹劾过谁,那你就太不正常了,大家都会看不起你,觉的你太另类了,一点也不合群;如果你没有被人弹劾过,那你出门也不好意思给人打招呼。

    弹劾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正常的,不正常的,正经的,不正经的,比比皆是。某人贪污受贿,你可以弹劾他:某人工作不认真,你可以弹劾他:某人上朝放屁,你也可以弹劾他;甚至某人上厕所不洗手,你也可以弹劾他。

    你弹劾我,我弹劾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大家十年寒窗考个功名都不容易。弹劾就是一种政治手段,大家互相都留着底线,就跟擂台打擂一样,比武切磋,点到为止。

    但是死劾不一样!

    死劾是弹劾的特例,它不是点到为止的比武切磋,它是分出生死为止的生死决斗。

    死劾!

    这是一种特殊的弹劾方式,一般没有人采用这种弹劾方式的。死劾者,抱着必死的决心,以生命为赌注,冒死上奏,往死里弹劾,死劾一奏,不是敌死就是我亡!

    在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上,发生死劾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一旦发生死劾,必会永载史册。

    而且,死劾这种方式太过震撼和正式了,这是拿命来弹劾,这可不是开玩笑闹着玩的,无形之中就会得到包括当权者在内所有人的加倍重视,因此产生的意外、变故也多,以小官胜权贵、以弱胜强的例子也不是少数。

    杨继盛这血书死劾,更是死劾中的死劾!

    而且。

    大明有不成文的铁律,这是太祖大帝留下来的,朝中一旦发生死劾,通政司等收文机关必须一刻也不能停的,第一时间将死劾奏疏送呈御览,违者以谋逆罪论处。

    所以,赵文华、严嵩在得知杨继盛会采用死劾后,才会如此大为失色。

第九百九十九章 笑杨

    得知杨继盛不留余地、以命死劾的消息,赵文华、严嵩都大为失色,整个书房的氛围都压抑了起来。

    “哈哈哈……”

    就在气氛越来越压抑的时候,书房内忽然传来一阵情难自抑的大笑声。

    在书房压抑的氛围中,这笑声宛若鹤立鸡群一样,一下子就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然后,众人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咧着嘴巴哈哈大笑的独眼大胖子严世蕃。

    “东楼?”严嵩扭头看向严世蕃,眉头微皱。

    “呵呵,爹,我是在笑那杨继盛……”严世蕃毫不在乎的咧着嘴回道。

    “嗯?”严嵩不解。

    “爹,若是其他人死劾您老人家,我都会跟着紧张,但是这杨继盛嘛,我只有觉得好笑。”严世蕃一脸笑着说道,谈到杨继盛的时候很是不屑。

    “杨继盛怎么了?”严嵩眉头又皱起来了。

    赵文华、周方正也都看向严世蕃,不明白为什么杨继盛死劾就好笑了。

    “爹,别人死劾至少能溅您老一身血,这杨继盛死劾,他就是一个笑话,我估计您老连他面都见不着,他就已经在岔路口的南墙撞的稀巴烂,抠都抠不下来了了。”严世蕃笑着回道。

    “何以言此?”严嵩不解。

    “就是啊,东楼兄,你这说的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赵文华也忍不住问道。

    “呵呵,杨继盛这个傻吊,他是我见过的,听过的,有史以来的,最自以为是的傻逼!杨继盛自诩为忠直之臣,在我看来,他实则为爱国之贼!”严世蕃咧着嘴摇头嗤笑着点评杨继盛,对杨继盛不屑至极、轻蔑至极。

    “啊?爱国之贼?”赵文华闻言怔住了。

    便是一旁出卖杨继盛的周方正都怔住了,严世蕃说杨继盛傻吊什么的,周方正都能理解,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杨继盛放着严嵩主动伸过来的大腿不抱,反而想不开的自毁前程,弹劾严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傻吊是什么?!可是要说杨继盛为爱国贼的话,周方正就不能理解了,实事求是的说,杨继盛弹劾严嵩,正是出自爱国爱民之心,这正是他爱国的表现,怎么在严世蕃口中反倒成了爱国贼了呢?

    “这杨继盛啊,我关注了他一段时间,呵呵,才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严世蕃一脸的嘲笑,“其实史上不乏此类爱国之贼,我总结了一条爱国之贼的标准,简单说就是‘幼时品学兼优,少时勤学苦练,生性正气刚直,言行俱称爱国,实则祸国殃民,死状凄凄惨惨’。”

    “战国时的赵括算一个,你说赵括他爱国吗,他爱,爱到骨子里去了,被秦军重重围困,身陷绝境,犹心怀赵国,宁死不降,最后更是为赵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但是结果呢,他的爱国带给赵国的四十余万赵军全军覆没,被白起尽数坑杀,国都邯郸被秦军围困一年之久,几近亡国!如此赵括,几万万国贼也做不到,不是爱国贼是什么?!”

    严世蕃弹了一根手指,侃侃说道,提完赵括的例子后,严世蕃又弹起了一根手指,继续说道,“往近了说,北宋的马植,也就是所谓的赵良嗣算一个。呵呵,这货也是一个典型的爱国贼。马植者,北宋末燕人也,其世为辽大族,乃我大汉燕云十六州之居民。时年,燕云十六州为辽所占,马植身在敌国心在宋,日夜心怀故国北宋。政和元年,马植趁着宋朝使节童贯访问辽国的机会,秘密晋见童贯,提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计划,也就是培植饱受契丹贵族欺压的女真部落,开启了联金灭辽的荒唐大政方针。呵呵,不正视自身实力,远交近攻也需要有强大的实力为后盾,不然就是与虎谋皮,唇亡齿亦寒。可是,如此荒唐的一个计划却被北宋政局视为当代天下三分的隆中对,对马植加官进爵。宣和年间,马植七次赴金与阿骨打约定攻辽,促成了联金灭辽的荒唐国策。呵呵,他爱国的结果呢。辽国一灭,金国就开始打北宋的主意,辽国灭亡后仅仅几个月,金国便撕毁盟约,南下侵宋,两年后就灭亡了北宋。马植这个傻缺,联金灭辽的始作俑者,在金国侵宋后,自然便被北宋处死了。”

    严世蕃举了这两个例子后,赵文华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又疑惑的问道,“东楼兄,你说的这两个爱国贼,吾等皆知,可是杨继盛他......”

    “呵呵,但若论起爱国贼来,咱们这杨继盛也丝毫不逞多让。举两个例子,第一个便是杨继盛成名之作,弹劾仇鸾的《十不可、五谬》之奏疏。呵呵,杨继盛的这一个奏疏,父亲您老还有梅村都还深有印象吧。”

    严世蕃笑着说道。

    严嵩、赵文华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奏疏当然有印象了,这才过了几个春秋啊。

    这是前年的事了。

    谈到这个奏疏,就离不开庚戌之变。

    嘉靖二十九年六月,俺答逆贼率领数万蛮骑进犯大明边境,由大同起犯,八月大破古北口明军入塞,当天蛮骑就杀到北京近郊的密云了,第二天便杀到通州了,分兵劫掠昌平,蛮骑兵锋直抵京城,纵兵围城。大明立国历来,这是京城第二次被围。

    为了解围,圣上采纳了徐阶建言,同意俺答通贡的要求,允诺俺答退出塞外后进行通贡谈判。其实,对于这一点,严嵩他自己当时也是支持的。严嵩他看出来了,俺答逆贼并无攻破京城的意思,他的目的就是通贡。败于边可隐,败于郊不可隐,虏饱将自去,惟坚壁为上策。徐阶的建言,正合严嵩的意思,所以严嵩是支持的。

    俺答逆贼得到朝廷的答复后,很快便退兵回塞外,于十二月遣使要求通贡。圣上在仇鸾的建言下,决定开放边塞马市,与俺答逆贼通贡。

    这个时候,任兵部员外郎的杨继盛上疏反对,他上的奏疏就是提到的这篇《十不可,五谬》。

第一千章 讥杨

    “杨继盛的这篇《十不可,五谬》让他披上了不畏强权、肝胆为国的光辉形象,但是细品此奏,呵呵,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爱国贼奏疏,一个典型的反面教材,一个典型的自诩爱国,实则误国殃民的典型奏本!”

    严世蕃一提到杨继盛的《十不可,五谬》奏疏,就忍不住嗤笑了起来。

    “哦?”

    赵文华向前倾了倾身体,竖直了耳朵,全神贯注的等着严世蕃记往下说。

    “杨继盛的这《十不可,五谬》,乍一听很有道理,可是仔细品品,一条比一条荒谬,一条比一条可笑,足见杨继盛这傻吊爱国贼。我就随便举几条,比如说他的一不可,杨继盛说互市是和亲的别称,俺答逆贼践踏我朝皇帝陵墓,杀害我国老百姓,这是天大的仇恨,而我们岂能和他互市......这个傻吊,他连‘互市’和‘和亲’的概念都没有搞清楚,一派胡言乱语。和亲是用姻亲、血缘巩固关系,而互市不过是政治互信的基础上的贸易罢了。”

    “还有他的二不可,以堂堂中国,与之互市,冠履倒置......这是什么意思?我堂堂大国难道就不能跟小部落互市了?只有门当户对才能做买卖吗?扯淡,难道说我钱多,就不能跟钱少的人做生意了?!我朝与周边附属小国的朝贡贸易,自太祖时代就绵延不断,何差鞑靼一个不落。也就只有杨继盛这种自以为是的傻吊才会有这种想法!”

    “还有他的九不可,或俺答以下马索上直......杨继盛他读书读傻了吧,对贸易一窍不通,却还自以为是。互市,并不等于强买强卖,马匹的价格与马匹质量高低挂钩,马匹不好,可以不买,可以少钱,只要让有经验的商人辅助坐镇,就绝不会出现下等马卖出上等马的价格。”

    “哈哈哈......至于他的十不可,简直要八人笑死。十不可:岁帛数十万,得马数万匹。十年以后,我们自己无帛可穿,如何是好?......杨继盛他去过江南没有,单是松江一地所出布匹,便可日以万计,以松江一地便足以换俺答逆贼所有马匹,还十年之后无帛可穿,毫无常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勇气可嘉,但毫无可取之处,毫无治国理政眼光,根本不懂互市的价值所在,若能以区区互市而消边患,何乐而不为呢。一篇奏疏漏洞百出,搞不了别人,只能搞他自己。”

    严世蕃对杨继盛的出名奏疏嗤之以鼻,一边点评,一边摇头讥笑不已。

    “嗯,东楼兄言之有理啊,这么看来,这个姓杨的确实是虚有其实。”

    赵文华听了严世蕃的评论,不由跟着的点了点头,以前还没太注意,现在听严世蕃这么一说,再品一品,好像确实是这样啊,杨继盛的这篇奏疏,确实言过其实了,他的建议和想法太偏激了,太不切实际了。

    “严大人真知灼见,方正深以为然。杨继盛此人名不副实,太过自以为是,总以为天底下就他是对的,毫无自知之明,其实他才是最错的那个。”周方正紧跟着拍了严世蕃一记马屁,将杨继盛往尘埃里可劲儿踩。

    严嵩听完严世蕃的评述后,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杨继盛还有一篇奏疏,那是他任山东诸城知县时弹劾当地知府张大年的,其中一条主张竟然是‘是岁大旱,颗粒无收,乃天罚知府主政之过也’......这黑锅扣的,都赶上圣上的待遇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严世蕃接着又提了杨继盛的另一个奏疏,同样嗤之以鼻,讥讽杨继盛乱用天人感应理论。

    天人感应理论源于《尚书洪范》,是中国古代一种古老的思想,到了汉代后渐渐成了儒教的神学术语。天人感应学说认为,天和人是相通、相互感应的,天能干预人事,人亦能感应上天。古人认为如果天子不仁不义,违背了天意,那么上天就会降下灾异对天子进行谴责和警告;而如果政通人和的话,上天就会降下祥瑞以鼓励,比如什么麒麟、凤凰、多头的稻穗等等。

    比如历史记载,大明永乐十二年,榜葛剌的贡使来大明朝贡,进献了一种珍稀动物,据载该动物“前足高九尺,后六尺,颈长丈六尺有二,短角,牛尾,鹿身。”这动物才登岸,就有人大呼:“这不就是麒麟吗?”官员们都给激动坏了,翰林院修撰沈度文思泉涌、妙笔生花,当场举笔写了一篇《瑞应麒麟颂》,言“臣闻圣人有仁德,通乎幽明,则麒麟出。”永乐大帝览颂,龙心大悦,命画师画下这个麒麟,命名为《明人画麒麟沈度颂》。嗯,如果诸位看到博物馆藏的这幅画的话,你就会发现,原来麒麟=长颈鹿。

    总之,天人感应学说一般都是说皇帝的。

    所以,严世蕃才会对杨继盛的第二封奏疏讥笑不已,讥笑杨继盛竟然用天人感应学说弹劾一个知府。

    “东楼!莫要胡言乱语!圣上九五之尊,人中之龙,岂是可以拿来做例子的!”严嵩瞪了严世蕃一眼,嫌他在嗤笑杨继盛时拿嘉靖帝举例子。

    “爹所言极是,儿子知错了。”

    严世蕃呵呵笑着认错,然后饶有介事的向着西苑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严嵩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扭头从赵文华、周方正脸上扫过,教诲道:“你们也都记住了,我等能有今日,都是仰仗圣上的恩德。食君之禄,做忠君之事。”

    “多谢义父(阁老)教诲,我等永记于心。”赵文华、周方正连连起身应声。

    “呵呵,所以说啊,对于杨继盛的弹劾,压根一点都不用担心。每次他弹劾别人,都是别人一点事没有,他自己则因为奏疏里作死,把他自己给搞了。他弹劾仇鸾,把他自己弹进诏狱贬狄道;他弹奏上峰知府,若不是看我暗中照拂,又得蹲大牢;这次他死劾父亲您老,虽然我没有看到他的奏疏,但是我相信,他肯定还会在奏疏里自己作死。”

    严世蕃起身后,笑着继续总结道。

第一千零一章 凝重

    这杨继盛完全不足为虑嘛。

    经过严世蕃对杨继盛的一番分析之后,书房内压抑的气氛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赵文华还跟着调侃了几句。

    “小周是吧,你说仲芳昨晚邀请你研究弹劾老夫的奏折,从昨晚一直研读到今早,那关于他拟写的弹劾老夫的奏折,你还记得多少内容?”

    严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将目光转向角落中的周方正,缓缓问道。

    严嵩问完后,严世蕃、赵文华也都将目光转向周方正。

    “回禀阁老,下官......”周方正一边回话,一边伸手开始解腰带。

    哎呦。

    卧槽!

    你这是要干啥?!问你奏折内容呢,有话好好说,你解腰带干什么?!你大爷的,你又不是女的!搞毛呢!赵文华见状一脸懵逼,继而一声大喝:“周方正,放肆!”

    周方正初次直面大佬,又是做贼来偷风报信,本来就很紧张,现在被赵文华这一声大喝,吓得魂都飞了,大脑一片空白,嘴里组织的语言都被赵文华这一声大喝吓的咽回去了,手也一个哆嗦,一下子将腰带全都扯出来了,就这么凌空举着。

    书房关着门,三个男人高坐,正中一个男人扯出了腰带,在半空这甩着……

    一下子,书房气氛尴尬的都凝固了。

    啪嗒

    一卷书纸从赵文华怀里掉了出来,落到了地上发出啪嗒一声,打破了书房凝固的气愤。

    “汗,原来你是掏东西啊,怎么不早说啊。”

    赵文华见状,这才明白,原来赵文华解腰带是为了从怀里掏这卷书纸。

    “梅村你这孩子,就是喜欢大惊小怪。”严嵩瞥了一眼赵文华,言语中并无责怪之意。

    “义父教训的是。”

    赵文华一脸笑着领训,虽然被说教了一顿,但是心里面却是美滋滋的,以他对严嵩的了解,严嵩这样语气的说教,等同于表扬。经过了百花酒风波后,赵文华对严嵩的喜怒哀乐异常敏感。百花酒风波后,赵文华就在不断地修补与义父严嵩的关系,现在看来,成绩斐然啊,关系基本已经恢复如旧了。

    这个时候,周方正才从赵文华的大声呵斥中回过神来,弯腰下将地上的书纸捡了起来,语言能力也重新找了回来,终于可以将他被吓回去的话说出来了,“回禀阁老,下官昨晚与逆贼杨继盛虚与委蛇、百般应付,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他污蔑阁老的奏疏一字不落的抄写了一份,藏在了身上,就为了此刻,能向阁老揭穿逆贼杨继盛的丑陋嘴脸。”

    一口一个逆贼,一口一个虚与委蛇,周方正这忠心表的淋漓尽致、掷地有声。

    这一席话把他描述成了一位以身饲虎的卧底,冒着生命危险,与逆贼斗智斗勇、智计百出,忍辱负重,费了千辛万苦、千难万难,终于截获了敌人谋害老领导的罪恶计划,抄写了一份贴身藏在了身上,回来向老领导揭发逆贼的丑陋面目。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老领导啊。

    这一刻,周方正形象无比的光辉灿烂......当然,如果他把腰带系好再说,那效果就更好了。

    “周大人,快把抄写本给我看看,我要看看杨逆他是如何污蔑义父的……”赵文华走到周方正身边,一脸的义愤填膺,为严嵩打抱不平。

    赵文华也是刚才听了严世蕃一番分析后,对杨继盛有了几分轻视之心,杨继盛就是一个喜欢自己作死的傻吊,赵文华觉的他应该很轻松的就可以从奏本里找到杨继盛的数条漏洞,然后趁机在严嵩面前表现一番,再修补修补、巩固巩固两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本着表现一把的想法,赵文华才迫不及待的找周方正要抄本看看。

    赵文华开口,周方正哪里敢拒绝,躬着腰双手将杨继盛《请诛贼臣疏》的抄本交到了赵文华手里。

    呵呵

    你表现了一把,也该我表现了。

    赵文华一脸和熙的笑着拍了拍周方正的肩膀,称赞了一句,“呵呵,不错,不错,周大人有心了,好好干,义父最喜欢提携像周大人这样忠诚有心、分得清是非的年轻人了。”

    “多谢赵大人美言,以后还要赵大人多多关照。”周方正闻言喜不自胜。

    “呵呵,好说,好说。”赵文华小着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转移到了抄本上。

    周方正识趣的站在一边,不影响赵文华看抄本。

    赵文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抄本,将视线沉入其中。

    呵呵

    以我的眼力,从中找几处漏洞出来,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呵呵,到时候在义父面前这么一举,一准又得加分。

    赵文华一边看,一边自信的想着。

    不过

    赵文华才看了一个开头,脸上的笑意就不由的消失了,不由的凝重了起来。

    杨继盛奏疏的开篇正文第一段,就如独狼义无反顾的向着猛虎张开了狰狞的血口一样,给了赵文华重重一击。

    “为感激天恩、舍身图报,乞赐圣断早诛奸险巧佞、专权贼臣以清朝政,以绝边患事。夫以孤直罪臣,不死逆鸾之手,已为万幸,而又迁转如此之速,则自今已往之年,皆皇上再生之身;自今已往之官,皆皇上钦赐之职也。臣蒙此莫大之恩,则凡事有益于国家,可以仰报万一者,虽死有所不顾,而日夜惧思所以舍身图报之道,又未有急于请诛贼臣者也。”

    舍身图报,孤直罪臣,虽死有所不顾......

    这些个词汇组合在一起,满满的都是义正言辞和大无畏的舍生取义之感。

    这让赵文华不得不凝重了起来,他从字里行间就看的出来,杨继盛这家伙不是说说,他真的是来玩命的。

    再往下看。

    赵文华脸色不由崭露笑意,可是下一秒便又凝重了起来,比刚刚还要凝重。

    “去年春雷久不声,占云,大臣专政。然臣莫大于嵩而专政亦未有过于嵩者。去年冬日下有赤色,占云,下有叛臣。夫曰叛者,非谋反之谓也?凡心不在君而背之者皆谓之叛,然则背君之臣又孰有过于嵩乎?”

    这一段乍一看到时,赵文华还露出了笑意,这不是东楼兄刚刚提到的杨继盛乱用天人感应嘛,杨继盛这傻吊真是不长记性,不过下一秒再看赵文华就凝重起来了,不对,这并不是乱用天人感应。

    因为赵文华注意到,这一段前面,杨继盛还加了一句起承转折的话,“幸赖皇上敬天之诚,格于皇天,上天恐奸臣害皇上之治,而屡示灾变以警告。”

    这还是天人感应,天降灾变是上天在警示皇上,可恶,这个逆贼竟然长记性了!

    赵文华脸色凝重不已。

第一千零二章 赵文华的惊慌

    一大罪

    二大罪

    越往下看,赵文华的脸色越凝重,等看到三大罪的时候,赵文华的脸上就有惊慌之色了。

    “嵩于皇上行政之善,每事必令子世蕃传于人曰,皇上初无此意,此事是我议而成之。盖惟恐天下之人不知事权之出于己也。及今则将圣谕及嵩所进揭帖刻板刊行为书十册,名曰嘉靖疏议,使天下后世皆谓皇上以前所行之善尽出彼之拨置主张,皇上若一无所能者。人臣善则称君之忠果若此乎?此掩皇上之治功,三大罪也。”

    前面两大罪还好,捕风捉影,并无实际证据,可是这第三大罪却是有真实证据的。

    《嘉靖疏议》!

    杨继盛在第三大罪中提到的这本书,确确实实存在的,而且没有谁比赵文华再清楚这本书的真实情况了。这本书的内容也确实如杨继盛奏疏中所说,主要包括圣谕及嵩所进揭帖两部分。这本书是去年开始发行的,到目前一共发行了十期了,截止到目前总共刊印了五百余套了。

    《嘉靖疏议》刊发的数目是很大的,杨继盛手里肯定收集到了一套,甚至更多。

    另外,赵文华之所以惊慌,不仅是因为《嘉靖疏议》这本作为证据的书确实存在,而且还因为这本书与赵文华羁绊颇深,可以说是赵文华一手推动的。

    事情发生在去年。

    那一年发生了庚戌之变,俺答逆贼兵犯大同,一路杀至北京城外。兵部尚书丁汝夔请问义父严嵩如何战守。义父严嵩说在边塞打仗,败了可以掩饰,在京城外面打仗,败了掩饰不了,俺答逆贼不过是掠食贼,饱了自然便去。兵部尚书丁汝夔心领神会,严令诸将不得轻举妄动,不得出城交战,坐视俺答兵在城外烧杀抢掠,一直祸害了八天,在得到圣上允诺通贡后,从古北口退去。事后,民间、朝堂的不满沸反盈天,然后……丁汝夔被义父严嵩推出去当了替罪羊。

    不过,尽管有丁汝夔背锅当替罪羊,但是朝堂上还是有很多人大骂义父严嵩无能,骂义父严嵩只会谄媚圣上,背地里对严嵩说三道四,很是不恭敬,另外还有很多人接连上疏弹劾义父严嵩。义父严嵩被迫无奈,都上疏请辞归家了一段时间。

    赵文华和严嵩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严嵩日子不好过,受严嵩庇护的赵文华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在这个时候,赵文华为了帮助义父严嵩重新赢回声誉和信任,更为了他自己,想到了一个办法。

    在赵文华“看来”,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以及无知仕子们之所以谩骂义父严嵩无能,对义父严嵩说三道四,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义父,全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他们根本不知道义父为圣上、为国家做了多少贡献。义父严嵩辅佐当今圣上,可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智计百出、硕果累累。

    所以,赵文华就向严嵩建言,建议严嵩将主持朝政以来的,向圣上进献的揭帖密札中,选取可以公诸于世的、成绩显著的、善政善举的,刊发刻印出来,公诸于世,让列位臣工和仕子学生,知道事情的真相,明白义父严嵩作为内阁首辅的成绩和伟大,了解义父严嵩在他们不知道的背后做了很多不为人知的好事。这样以来,他们就不会再说义父严嵩无能,不会再骂义父只会谄媚圣上,不会再对义父严嵩说三道四了。

    所谓揭帖密札,是阁臣所特有的一种文函。这是除了奏疏之外的,一种非正式的公文,阁臣们常常通过揭帖密札向圣上,就军国大事,提出自己的个人建言,供圣上参考。

    当时严嵩听了赵文华的建议后,对赵文华很是赞许,着实夸奖了一番,当场同意了赵文华的建议,亲自将刊物赐名为《嘉靖疏议》,将《嘉靖疏议》的筛选、刊印示意交给了赵文华。

    赵文华很快就将《嘉靖疏议》刊印了出来,京城郎官以上的官员都收到了一套,太学里也发了数十套传阅。一时间,《嘉靖疏议》成了京城炙手可热的书籍,成了京城的一件盛事,没有收到书的官员纷纷强烈要求,科道官员、地方官员也都登门求书,盛情难却,严嵩就让赵文华又加刻了百余套赠送群僚。

    这本书作用很大,一时间,严嵩的声誉好了很多,朝堂也都稳定了。

    严嵩为此,盛赞赵文华多次,赵文华为此得意不已,视为平生得意之作。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本《嘉靖疏议》竟然被杨继盛列入到了第三大罪中,还成了关键证据。

    现在,赵文华冷静下来仔细一想,额头后背霎时间浮现密密麻麻一层冷汗,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套《嘉靖疏议》确实有冒天之功、与圣上争名之嫌。

    现在,赵文华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再往下看。

    四大罪。

    赵文华额头上和后背的冷汗更多了,在这第四大罪中,杨继盛直接点他赵文华的名了“皇上令嵩票本,盖君逸臣劳之意。嵩乃令子世蕃代票,恣父逸子劳之为。世蕃却又约诸干儿子赵文华等群会票,拟结成奸党,乱政滋弊。一票屡更数手,机密岂不漏泄?所以旨意未下,满朝纷然已先知之......”

    在这第四大罪中,杨继盛举了御史蔡朴参守备许实等失事一事,以及沈炼弹劾义父严嵩一事,说这两件事都是东楼票拟的处理方式,内阁大臣李本等人都是一字不改,证明义父严嵩纵子僭越,朝堂被义父把持专权。

    这两件事也是事实。

    再往下看第五大罪,“严嵩令长孙严效忠冒两广奏捷功升所镇抚,又冒琼州一人自斩七首级功造册缴部效忠告病,乃令次孙严鹄袭替。鹄又告并前效忠七首级功加升锦衣卫千户,今任职管事。有武选司昃字十九号堂稿可查。夫效忠与鹄皆世蕃子也,随任豢养,未闻一日离家至军门,乳臭孩童亦岂能一人自斩七首级而假报军功、冒滥锦衣卫官爵?”

    卧槽!

    杨继盛怎么把这给翻出来了!而且还了解的这么详细,细节都说的这么清楚,并且还有“武选司昃字十九号堂稿”作为证据。

    啊!!!是了!!!!

    杨继盛这厮现在就是兵部武选司员外郎,他查阅、复印武选司的资料再轻而易举不过了!

    坏了,这冒用军功一事,之前兵部武选司署郎中周冕弹劾过一次,不过当时用恩荫搪塞过去了,可是现在杨继盛把“武选司昃字十九号堂稿”证据都举出来了,这还怎么搪塞!!!

    再往下

    又看到了杨继盛举出了庚戌之变,将丁汝夔不出战的真相说了出来,揭露是义父严嵩的主张,并举了丁汝夔临刑,发现被为义父所误,大呼“严嵩误我矣”的例子。

    看到这,赵文华拿着奏疏抄本的手都颤抖了,咽了一口唾沫,扭头看向严嵩,慌慌张张的喊道,“坏......坏了......义父,出......出事了......”

第一千零三章 慧眼独具严世蕃

    “坏什么坏?!梅村,你都多大人了,怎么一点定力都没有。苏子有云:‘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你再看看你自己,都惊慌失措成什么样子了?”严嵩斜了赵文华一眼,镇定自若的教诲道。

    “是,是,义父教训的是。”赵文华连连点头,承认错误。

    “好了,说吧,怎么了?”严嵩微微点了点头,问道。

    “义父,杨逆这篇奏疏......您老看看就知道了。”赵文华说着,双手捧着奏疏抄本呈给了严嵩。

    严嵩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接过奏疏抄本,随意的展开,将视线落在抄本上。

    一开始,严嵩还很淡定,不过看着看着,严嵩的淡定就逐渐消失不见了。

    看到杨继盛义正言辞、无畏生死的控诉,以及罗列在纸上的证据,贵为内阁首辅的严嵩,此刻,一股惊惶也不由的在他心底开始生根发芽了。

    当然,毕竟是严嵩,即便心生惊惶之感,看上去也比赵文华淡定多了。

    “爹,让我看看。”

    独眼大胖子严世蕃镇定的上前,请求道。

    “哦,东楼小儿,你来看看。”严嵩闻言,像是丢烫手山芋一样,将手里的奏疏抄本交给严世蕃。

    严世蕃借过抄本,打开逐字逐句、仔细浏览。

    赵文华、严嵩也都目不转睛的看这严世蕃,看严世蕃浏览奏疏抄本。

    从头看到尾,看完一遍后,严世蕃淡定自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抬头看向严嵩,笑着说道,“呵呵,爹,杨继盛这可真是起草了一本好奏啊。”

    好奏?!

    赵文华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狐疑的伸手掏了掏耳朵,是我听错了,还是东楼兄说错了啊,东楼兄竟然说杨继盛的奏疏是好奏?!

    杨继盛的奏疏,是弹劾义父的奏疏,是要把义父置于死地的奏疏啊,你怎么说是好奏呢?!

    一旁周方正闻言,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东楼小儿,这怎么成好奏了?”严嵩听了严世蕃的话,怔了一下,疑惑的问道。

    “呵呵,爹,杨继盛的这本奏疏,您老一点都不用担心,而且相反,这还是一个大好机会。”独眼大胖子严世蕃笑眯眯的说道,宛若一只肥胖版的狐狸。

    “哦?”

    严嵩闻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三分,他对儿子严世蕃的才智再信任不过了,这是他家的麒麟儿,自从让严世蕃协助他处理政事以来,严世蕃还没让他失望过,现在既然儿子严世蕃说不用担心,那肯定有他的道理,这心自然也就可以往肚子里放放了。

    “东楼兄,您看出什么来了?”赵文华好奇的问道。

    “爹,梅村兄,我先说杨继盛的奏疏为何不足为虑。呵呵,第一点,我通篇看完这奏疏后,有一个感觉,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同感,我觉的杨继盛这封奏疏,他弹劾的不止爹你那老人家,他还把咱们圣上给一块弹劾了。在奏疏中弹劾当今圣上,呵呵,你说他能成功吗?”严世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向严嵩、赵文华解释道。

    严嵩闻言捋了捋胡须,刚刚他是关心则乱,忽略了一些细枝末节,现在听严世蕃这么一说,若有所思了起来。

    “他把圣上也给弹劾了?”赵文华闻言怔住了。

    “然也。”严世蕃笑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奏疏抄本展开铺在严嵩面前的桌上,伸出手点着奏疏的章节说道,“爹,梅存兄,请看这一处,‘如各处地震与夫日月交食之变,其灾皆当应于贼嵩之身者,乃日侍其侧而不觉,上天仁爱警告之心亦恐怠且孤矣。不意皇上聪明刚断,乃甘受嵩欺,人言既不见信,虽上天示警亦不省悟,以至于此也......’这一处他说地震、日月交食这些天灾都应在父亲身上,是上天为了警醒圣上。呵呵,可是他接下来说什么了,他说圣上甘愿受父亲欺瞒,说圣上不听人言,还说上天都向圣上示警了,圣上都不知道省悟,冥顽不灵......圣上何许人也,他这样说,岂不是自取灭亡嘛。”

    严嵩捋着胡须点了点头,他对嘉靖帝再了解不过了,嘉靖帝看到这一句后,定然勃然大怒。

    “嗯嗯嗯嗯......东楼兄,这么一说,还真是这种感觉,他杨继盛在指责圣上。他这是作死啊。”

    赵文华听着严世蕃的讲述,像是一个磕头虫似的,连连点头不已,一脸的喜不自胜。

    “其实,这一处还算轻些,若是解释的话,也能解释的过去,但是爹、梅存兄,你们再看这一处,‘以皇上聪明刚断,虽逆鸾隐恶无不悉知,乃一向含容于嵩之显恶,固若不能知,亦若不能去,盖不过欲全大臣之体面,姑优容之以待彼之自坏耳。然不知国之有嵩犹苗之有莠、城之有虎,一日在位则为一日之害,皇上何不忍割爱一贼臣,顾忍百万苍生之涂炭乎?况尔来疑皇上之见猜,已有异离之心志,如再赐优容姑待之恩,恐致已前宰相之祸,天下臣民皆知其万万不可也。’他杨继盛在这一处可是明摆着将矛头指向圣上了,对圣上进行指责、说教,就差没直说圣上是父亲您老的包庇犯......”

    严世蕃微微笑了笑,接着伸手指向了奏疏抄本后半部分的一段,用力的点了点,嘲讽的说道。

    这个时候,严嵩脸上露出了笑意,看向严世蕃的目光中满是赞许和满意。

    “嗯......哈哈哈,还是东楼兄慧眼如炬啊,文华我自愧不如,这杨继盛还真是没让人失望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傻吊啊。我真想敲开杨继盛的脑壳,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次次上奏,此次作死,哈哈哈......”

    赵文华哈哈大笑着向严世蕃拱了拱手,对严世蕃的独到眼光佩服不已,对杨继盛隔空极尽嘲笑之能事。

    书房里一阵欢声笑语,原本紧张的气氛,已经消散了大半了。

    书房角落里的周方正看到这一幕,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想了想,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巴,现在不是时候。

第一千零四章 吓尿了

    “刚刚我说的只是第一点:杨继盛弹劾父亲您老的同时,也‘弹劾’了圣上。这一点其实还不致命。除这一点外,杨继盛奏疏中还存在一个致命的疏漏。”

    严世蕃嘴角扯出一抹阴森笑容,宛如眼镜蛇吐出蛇信一样,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接着又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晃了晃,自信的说道。

    “啊?还有一个致命的疏漏,哈哈哈,这杨继盛还真是不让人失望啊。”

    赵文华听严世蕃说还有一个致命的疏漏,不由扯着嘴角哈哈大笑了起来。

    “义父,说句您老不爱听的话,幸亏这杨继盛没有被拉拢过来,就冲他写奏疏这两下子,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要是来了,我这觉都睡不踏实,总担心哪天他弹劾政敌,我这盟友都被他给连累了。”

    大笑过后,赵文华又很有分寸的跟严嵩开了一个玩笑,进一步活跃了一下书房的气氛。

    “你呀......”严嵩笑着摇了摇头。

    “呵呵,东楼兄,还请东楼兄解惑,这杨逆奏疏里的致命疏漏在何处?”赵文华拱手向严世蕃请教道。

    “就是此处。”

    严世蕃微微笑了笑,伸出手在奏疏抄本上点了点,将内容指给赵文华看。

    赵文华顺着严世蕃的手看去,只见这一处内容为:“臣如不言,又再有谁人敢言乎?伏望皇上听臣之言,察嵩之奸,群臣于嵩畏威怀恩,固不必问也。皇上或问二王,令其面陈嵩恶;或询诸阁臣,谕以勿畏嵩威。”

    “皇上或问二王,令其面陈......”

    赵文华在官场浸染这么多年,也不是易于之辈,严世蕃一提醒,赵文华就发现致命疏漏所在了,不由的轻声读了出来,差点顺嘴就将后面的“嵩恶”都给读了出来,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意识到不对,及时闭嘴咽了回去。

    “嗯,不错,正是此处。”

    严世蕃笑着点了点头,在奏疏抄本上将四个字一一点了一下,“‘或问二王’,呵呵,别小看这四个字,足以让杨继盛死无葬身之地了。”

    严嵩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一边刮着盏盖,一边微笑着听严世蕃和赵文华两人对话。

    “愿闻东楼兄其详。”

    赵文华拱手请严世蕃接着往下讲,虽然此时,赵文华他已经明了了。

    “我相信圣上看到‘或问二王’这四个字,一定会怒发冲冠,呵呵,天子一怒,他杨继盛就是长了九颗脑袋也不够砍的。一来,咱圣上可是一向信奉“二龙不相见”这条诅咒的,圣上乃真龙,二王乃潜龙,两条龙不可以碰面,否则会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因为信奉“二龙不相见”的诅咒,圣上非常忌讳同二王见面,现在杨继盛叫圣上直接去问二王,这不是完全冒犯了圣上的忌讳嘛,这已经触怒了圣上的底线了!”

    严世蕃腆着肚子,露出了一脸蜜汁自信微笑,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二来嘛,咱大明王朝,祖宗制法可是明确规定藩王不经皇帝特许是不得干政的。咱大明立国后,太祖皇帝在宫里头立了一块“后宫与宦官不得干政”的铁碑,在法制上立了一条“藩王不经皇帝特许,不得干政”的成文律令。当今圣上对权力的敏感和重视更是超越历任先皇,对这一条祖宗法制更是重视,平素严禁各大臣同藩王私下接触。现在杨继盛直接说让二王为他作证,呵呵,这不是明摆着说他杨继盛无视祖宗法制,已经私下里跟二王见过、通过气了吗?!这一点,更是触怒了圣上的底线。圣上对此又岂能忍!若是杨继盛狡辩说他没有私下跟二王通过气,他这么写,只是出于唯有二王不怕父亲您老,可以秉公说出实情的话,呵呵,先不说二王定然不敢这么说,单就他没有提前与二王通气,却写‘或问二王’作证,那诈传亲王令旨的罪名,他杨继盛是脱不了了,这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论罪当绞死。”

    严世蕃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在那侃侃而言,颇有一种指点江山、谈笑间杨继盛灰飞烟灭的感觉。

    “哈哈哈,东楼兄高见,文华自愧不如。有这两点,义父您老可以高枕无忧矣……”

    赵文华长袖善舞,这一席话既捧了严世蕃,又不着痕迹的拍了严嵩的马屁。

    “轻视对手,就是葬送自己。”严嵩放下手里的茶杯,轻轻的摆了摆手,轻声感叹道,“历史上多少人因为轻视对手,结果饮恨当场。力能扛鼎的西楚霸王项羽,轻视汉高祖刘邦,结果落了个垓下自刎,身首异处;三国汉昭烈帝刘备,为报兄弟之仇,轻视东吴挂帅的年轻书生陆逊,结果被对方在彝亭以火攻破之;西晋末年的南北朝初期,前秦皇帝苻坚率领几十万大军南征东晋,号称‘投鞭断流’,踌躇满志、自信满满,结果,被谢安施计破之,以致有了‘草木皆兵’千古笑谈。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文华啊,你放松的太早了……”

    “是是,义父教训的是。”赵文华连连点头,上前殷勤的为严嵩续了一杯茶,“虽然杨逆已是瓮中之鳖,但对于杨逆,孩儿们必当狮子搏兔、泰山压卵,绝不给他一丝喘气的机会。”

    严嵩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的品了一口,道了一声好茶。

    “爹,等杨继盛弹劾您老的这封奏疏到了圣上那,我刚才所说的第一点您老不用向圣上提,圣上他自然会注意到。您老只需向圣上着重提下这第二点,呵呵,剩下的您老就不用管了。”严世蕃微微笑着说道。

    严嵩颔首,继续品茶。

    赵文华笑逐颜开,与严世蕃讨论起给杨继盛定什么罪名了。

    书房内顿时像是提前进入到了庆功环节了,一阵欢声笑语,再无一点紧张气氛。

    唯有角落里的周方正,喉结涌动,有话在喉。

    “周大人,你有什么话想说吗?”严世蕃早就注意到角落里的周方正了。

    “回大人,您方才所言的这两点致命疏漏,今日早晨朱平安造访杨逆时,已经向杨逆提出了,并向杨逆建议删除。”周方正抬起头,轻声说道。

    周方正声音很轻,但是对于书房内众人来说,却不啻于一道惊天雷鸣。

    震天撼地!

    “啪嗒”

    严嵩手里的茶杯打翻在了桌上,翻滚到了裆间衣服上,又滚落在了地上,裆襟湿了一片,地上碎了一片,宛若吓尿了似的。

    “什么!”

    赵文华大惊失色,离席而起,他惊讶的喊叫声比严嵩掉落在地上的茶杯还要响亮刺耳。

    一直自信从容,面带一切尽在掌握式笑容的严世蕃,也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第一千零五章 和盘托出

    “殿下,所谓囊血射天,指的是商朝帝王武乙的典故,出自司马公《史记殷本纪》。商朝末期,帝王武乙暴虐无道,狂妄自大,惹的天怨人怒。狂妄自大的武乙为了炫耀权威,他用木头和泥土制作天神,并与之打斗。另外他还想出一个名为‘射天’的游戏,让人用皮囊装满一袋血挂在高处,在底下往皮囊射箭,弄得血污四溅,腥臭无比,商帝武乙却是张狂大笑,对左右炫耀曰:今日,‘上天’都被老子射穿了一个窟窿。故此,被后人称为囊血射……阿嚏……天。”

    在周方正向严嵩父子揭露朱平安早晨拜访杨继盛的事情时,朱平安正在裕王的书房内陪着裕王一起读书,裕王府侍讲学士本就是裕王的顾问,职责中就有这一项工作。读书时,裕王对书中的“囊血射天”一词,有生疏的感觉,便向朱平安询问,朱平安记忆力很好,将“囊血射天”一词的来源典故简单做了解读,在快要解读完的时候,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大喷嚏,还好朱平安心有所感,及时低头用手遮住了,这才没有波及裕王。

    “微臣失态,还请殿下责罚。”朱平安揉了揉鼻子,很是不好意思的拱手向裕王请罪。

    “呵呵,一个喷嚏而已,子厚言重了,孤又不非武乙这般暴虐无道。子厚可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或是睡觉贪凉,身体着凉了?子厚你可要多多注意身体,孤可离不开你们。”裕王笑着摇了摇头,对此并不在意,还关心了朱平安的身体。

    “多谢殿下关心。”朱平安拱手道谢,微微笑了笑说道,“微臣身体无恙。殿下,咱们接着往下读吧。”

    “嗯。”

    裕王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往下读书。

    严府内。

    虽然周方正开口已经有一会了,严嵩都换了一套衣服了,但是周方正的一席话带来的震动,还在书房内发酵着,从狂风暴雨已经发酵成滔天海啸了。

    “朱平安?”

    赵文华怔在原地,神色复杂。

    “你说朱平安他已经向杨继盛提示了这两个致命疏漏,并建议杨继盛删除了?!”

    独眼大胖子像一头被偷了蜂蜜的黑熊一样逼近周方正,伸出熊掌似的爪子,一把揪住了周方正的衣领,眯着独眼气势汹汹的问道,口腔中溅射的口水都喷到周方正嘴里去了。

    严世蕃气势太强了,比赵文华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周方正被严世蕃揪着领子,整个人都被吓蒙了,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张了又张,却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说话!”

    严世蕃手上再次用力,将周方正拉的更近了,不耐烦的张嘴骂了一句。

    “是是。”

    周方正吓的连连点头。

    “咳咳……东楼!怎么说话呢,对周大人客气点。”严嵩瞪了严世蕃一眼,然后和颜悦色的对周方正说道,“呵呵,周大人你不要管他,有什么说什么就是。今日,你向老夫示警,已是有恩于老夫,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呵呵,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嘿嘿,不好意思,冒犯周大人了。”严世蕃闻言,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松开揪着周方正衣领的手,还很体贴的帮周方正整理了一下衣服。

    “多谢阁老。严大人您言重了。万事孝为先,严大人一片拳拳关心阁老之情,下官岂能不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辉,严大人孝心可动天地,当为下官效仿之楷模。”周方正慌忙感激的躬身行礼,很是识趣的连声回道,拍严世蕃马屁的话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外倒。

    “呵呵,周大人理解就好。”严世蕃扯了扯嘴角。

    “周大人,你把你刚刚所说的事,再详细的说一遍。”赵文华缓缓开口道。

    “是,事情就发生在今天早晨,当时宵禁才刚刚结束,我正在杨逆家中,跟他一边吃早饭一边与他虚与委蛇的研究弹劾阁老的奏疏。就在这个时候,朱平安来敲门拜访了,我当时留了一个心眼,提前知会了杨逆就赶紧藏到了里屋。朱平安当时穿着一身……”

    缓和下来后,周方正将早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将朱平安穿的衣服、说的话等等事无巨细,全部都讲了出来。

    “当时朱平安发现奏疏中的漏洞,向杨逆提议删除时,我在里屋听到,心里面为阁老担心之余还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幸好杨逆的小儿子机灵,说他口渴倒了一杯茶,没想到茶太烫,致使他不小心打翻了杯子,将事情掩饰了过去……”

    周方正记忆力不错,将当时的情景对话,几乎做到了复制描述,和盘托出。

    “朱平安他是怎么提醒杨继盛的?”严世蕃眯着独眼问道。

    “朱平安他提醒杨逆删除两点漏洞的理由,几乎跟严大人方才所讲,大同小异。第一点,朱平安说杨逆的奏疏有影射圣上包庇阁老之意,还说圣上看到奏疏后,恐会不喜……第二点‘或问二王’这一处,是朱平安提醒杨逆的重点,朱平安他说了两个理由,和严大人刚才所说的几乎一模一样。他说……”

    周方正一五一十的将朱平安提醒杨继盛删除奏疏中漏洞的理由,全部说了出来。

    “咝……有意思,朱平安是个聪明人啊,呵呵,也是一个大蠢人……”

    严世蕃听完周方正的汇报后,仅有的一只独眼也闭了起来,伸出熊一样的爪子使劲儿的揉了揉后脑勺,一副疲惫的模样,继而又露出笑容嘲讽了一句。

    “那是,那是,他朱平安不识时务,竟然与杨逆勾结,不知死活,他就是个蠢货。”

    周方正躬着腰附和道。

    严世蕃扭头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异样的笑容。

    周方正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咚……咚……

    严嵩坐在那,脸色很是阴沉,瘦骨嶙峋的手掌抚在桌上,饱经沧桑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着桌面,这是严嵩认真思索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

    书房内安静的可怕,只有严嵩敲击桌面的声音。

第一千零六章 峰回路又转

    人生的大起大落就是如此。

    原以为抓住了杨继盛奏疏中的致命漏洞,已经胜券在握的时候,忽然峰回路转、急转直下,万万没想到在早晨的时候,朱平安就已经当面向杨继盛指出了这两个漏洞,并建议杨继盛删除了。

    若是没有了这两个致命漏洞,那杨继盛死劾的奏疏就非同寻常了,他弹劾的言辞犀利,既有整体而论,也有具体实际,有点有面,且辅以相关证据,绝非之前那些空空泛泛的弹劾。如果真是严格依据奏疏严查的话,很快就可以成为一个铁案啊。

    这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啊?

    严嵩敲着桌子,眉头紧皱,这让他额头上的皱纹更重了,层层叠叠、皱皱巴巴,宛若千年古树的树皮一样。

    严世蕃揉了揉脑门,再一次拿起了奏疏抄本,一个字一个字的再次研究,很久没有这么认真了......

    赵文华怔在原地。

    书房静的一比,书房内的气氛也紧张的一比。

    “咳咳……那个……”

    就在这时,书房内响起了一个咳嗽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安静,很是惹人注意。

    严嵩等人循声看去,然后就看到周方正想说什么又犹犹豫豫的模样。

    “哦,不知周大人有何见教?”严嵩扭头看向周方正,一副和蔼长者模样。

    周方正闻言,忙不迭九十度躬身,连声回道,“阁老折煞下官了,下官哪有资格见教,只是阁老、严大人、赵大人,其实并不用担心......”

    “嗯?并不用担心?!愿闻周大人高见。”严嵩闻言,吃惊不已,连声问道。

    严世蕃也是吃惊的看向周方正,看到周方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严世蕃独眼忍不住眯了起来,咦,这么有信心,自己难道小瞧这个周方正了?!

    “并不用担心?!周大人你发现什么了,快快道来。”赵文华连声催道。

    “回阁老、严大人、赵大人。我说不用担心是因为,虽然朱平安他当面向杨逆指出来这两个致命漏洞并建议删除,但是杨逆他并没有采纳。”

    赵文华躬着身低着头回道。

    没有采纳!

    严嵩闻言,皱着的眉头都舒展了,额头上的皱纹一下子减少了一半,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似的。

    严世蕃闻言,眯着眼睛看了周方正一眼,扯了扯嘴角,呵呵笑了一声,周方正不敢与严世蕃对视,慌忙低下了头,他觉得严世蕃的眼神太犀利了,仿佛一下子就看透了他内心想法似的。

    “啊?!没有采纳!”赵文华闻言,一阵惊喜交加,紧着问道,“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是这样的......”

    周方正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当然在他口中,着重突出了他的作用,“杨逆犹豫,并没有采纳朱平安的建议,只是答应说他会斟酌。等到朱平安走后,我从里屋出来,杨逆向我征求意见,为了阁老考虑,我自然不会让杨逆采纳朱平安的建议。对于朱平安指出的第一个漏洞,我知道杨逆的心理,便对杨逆说,朱平安的建议有因噎废食之感,杨逆听了我的建议,坚定了他的主意,不采纳朱平安的第一点建议。对于朱平安指出的第二个漏洞,我对杨逆说,朱平安的第二点建议有私心。”

    “私心?”赵文华眯了眯眼睛。

    “是的,我故意对杨逆说,朱平安身为裕王府侍讲学士,他提出第二点建议,是为了裕王考虑,避免裕王被你的奏疏牵连,因为‘或问二王’的语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联想到杨逆的奏疏是出自二王的指使,朱平安他提出删除这一句,是怕裕王被你这一句话引火上身的考虑……杨逆听了我的分析,坚定了他的主意,也不采纳朱平安的第二个建议。我了解杨逆这个人,他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只要坚定了主意,那肯定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说不改,那就肯定不会改,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所以说,完全不用担心杨逆的奏疏,那两个致命漏洞永远都会存在。”周方正抬起头,一脸斩钉截铁的回道。

    “哈哈哈,好,周大人你真是立了大功了。”赵文华听了周方正的担保,放下心来,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周方正的肩膀,对周方正赞赏有加。

    “嗯,周大人,你很不错。”

    严世蕃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周方正那点小心思一点都瞒不住他,不过结果是好的,也懒得拆穿他了。

    “周大人,你做的很好,日后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报上老夫的名字,老夫为你做主。”

    严嵩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一脸和蔼的对周方正许诺,对他的选择以示鼓励。

    周方正听了严嵩的许诺,大喜过望,简直像是被天大的一个馅饼砸中了脑袋一样,泪水都快要高兴的流下来了,忙不迭的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伏地,以头抢地,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整个人激动的声音都颤抖了,“多谢阁老抬举,下官何德何能,竟得阁老如此关照。下官不需阁老为下官做主,只希望能成为阁老门下的走狗,为阁老以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周大人快快请起,能得周大人相助,老夫又添一臂膀矣。”

    严嵩笑着说道,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上起身,伸出双手虚扶了一把。

    “多谢阁老,多谢阁老。”周方正激动的浑身都发抖了,“从今往后,下官唯阁老命是从,阁老旦有差遣,下官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呵呵呵,恭喜周大人,贺喜周大人了。义父最喜欢提携周大人这样识时务、知进退的后辈了。”赵文华上前一步,将周方正扶了起来。

    “日后还望赵大人多多照拂。”周方正躬着身,一脸谄媚的回道。

    “呵呵,好说,好说。”赵文华对周方正点了点头,笑的像一朵花似的。

第一千零七章 这朱平安是留不得了

    “爹,杨继盛这种自以为是的蠢人不足为虑,但是朱平安却非同小可,他可非杨继盛那种蠢人,又是徐阶的得意门生,圣上对他也是青睐有加,日后风云际变,焉知能成长到何等地步。还是那句话,爹,我知道您老惜才,想要将朱平安收为己用,但是有杨继盛前车之鉴在啊,况且朱平安现在敌意已露,我劝您老还是不要再养虎遗患了,这朱平安是留不得了......”

    严世蕃眯着的独眼发出如眼镜蛇蛇一样的眸光,又毒又狠,一本正经的向严嵩建言道。

    这种类似的话,严世蕃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以往几次,严嵩全都驳回了。

    这一次和以往不太一样.......

    严嵩听了严世蕃的话后,眼睛眯了起来,右手轻轻的敲着桌子,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义父,东楼兄所言极是,这朱平安是不能留了。”在严嵩沉思的时候,一旁的赵文华缓缓的开口了,说到这顿了一下,接着补充了一句,“至少不能留在京城了。”

    听了赵文华的话,严嵩睁开了眼睛,点了点头,“嗯,梅村说的是,这朱平安确实不能留在京城了。年轻人,得敲打敲打,吃点苦头,才能明白道理。”

    严世蕃瞥了赵文华一眼,没有说什么,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周方正,淡淡的问道,“杨继盛弹劾父亲的奏疏,他朱平安参与署名了没有?”

    “杨逆没有提出让朱平安署名,朱平安也没有说他要署名......”

    周方正想了想,躬身回道。

    “还算识点时务,这次算他小子命大......”严世蕃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阴森的冷笑。

    “朱平安先放放。东楼,你先前看过奏疏后说不用担心,而且相反,还是一个大好机会。‘不用担心’这一点你说了,这‘大好机会’又是什么呢?”

    严嵩抬头看向严世蕃,轻声问道。

    “呵呵,爹,您老不问,我还差点忘了呢。杨继盛的这封奏疏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我们可以借杨继盛的这封奏疏,将对手一网打尽。”严世蕃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拉网的姿势,呵呵笑着回道。

    “此话何讲?”严嵩很感兴趣的问道。

    “爹,杨继盛是徐阶的学生,他徐阶别管知情与否、指使与否,都脱不了干系。呵呵,若是杨继盛能够‘承认’这封奏疏是受徐阶指使,那杨继盛的致命漏洞就是他徐阶的致命漏洞,这一次绝对可以把徐阶这个老小子拉下水。”严世蕃幽幽笑着说道。

    严嵩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严世蕃的这一建议,“徐阶被老夫敲打后,知错能改,恭顺有加,时常拜访请安不说,又将孙女许配给汝子为妾,在朝堂上也是唯老夫马首是瞻,可见已被老夫驯服了。千金买马骨,有徐阶这个弃暗投明的旗子竖着,对外会有大作用。况且,杨继盛在奏疏中有言‘大学士徐阶蒙陛下特擢,乃亦每事依违,不敢持正,不可不谓之负国也’,由此可见,杨继盛的奏疏确非徐阶授意,没有必要再将徐阶拉下水了。”

    “爹所言甚是。”

    严世蕃闻言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严嵩的想法在严世蕃的意料之中,另外徐阶近来的表现,让严世蕃也放心不少,别的不说,单说徐阶将他的孙女许配给自己儿子为妾,与自己结成儿女亲家这件事,就在严世蕃心中加分不少。再说了,有自己着重盯着,徐阶这个老小子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不过,除了徐阶之外,外面可以有不少跟您老不对付的人呢。呵呵,说不定就有不少人是杨继盛的同党呢。”严世蕃阴阴的笑着说道。

    “杨继盛的同党?”周方正愣住了,他没听说杨继盛这封奏疏还有同党啊。

    “呵呵,是不是杨继盛的同党,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他们了。”赵文华拍了拍周方正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笑道。

    周方正闻言,若有所思,继而一身冷汗,他明白严世蕃、赵文华的意思了,心里面暗暗庆幸,庆幸他自己今天做了正确的选择,不然的话,说不定自己就被杨继盛给连累了。

    “其实,这些人都只是添头。真正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是这句‘或问二王’。”严世蕃笑的一脸灿烂,“爹,这可是真正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二王之中,景王与我等关系莫逆,同处一条船上,裕王却一向看我等不顺眼,与我等关系不好,日后若是裕王登了大宝,我辈则无遗类矣。杨继盛此奏,真是千载难逢,‘或问二王’这句可谓一箭双雕,不仅杨继盛,裕王也要倒在这一句上。有这四个字,就可以将裕王拉下水,到时候就说裕王他指使杨继盛上疏此奏,是借攻击爹您老之名逼宫犯上。呵呵,毕竟在这封奏疏里面,指责圣上的句子,可不是一句两句呢......裕王一倒,那景王可就是独一无二的储君了......”

    不得不说严世蕃是一个天才,本来杨继盛死劾严嵩,对于严党来说,这是一个要命的政治危机,可是在严世蕃手中这么一经手,谈笑间,不仅政治危机烟消云散,而且还找到了这么一个天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不仅可以将政治对手一网打尽,还可以将裕王拉下马,将景王推上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化腐朽为神奇所能形容得了。

    “啊?东楼兄大才!东楼兄大才啊。这可真是一箭三雕啊,既除了杨逆,又倒了裕王,这从龙之功又从天而降,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

    赵文华闻言,在心里推敲了一下,继而一脸的狂喜,严世蕃说的可行,太可行了,大大的可行,不由的对严世蕃赞不绝口,非常赞同严世蕃的想法。

    “东楼小儿,不愧是吾家千里良驹也。”

    严嵩闻言也是忍不住一脸的惊喜,拍了一下桌子,对严世蕃赞不绝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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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崛起介绍:
这是一个就业路上屡被蹂躏的古汉语专业研究生,回到了明朝中叶,进入了山村一家幼童身体后的故事。
木讷父亲泼辣娘,一水的极品亲戚,农家小院是非不少。好在,咱有几千年的历史积淀,四书五经八股文,专业也对口,谁言寒门再难出贵子。
国力上升垂拱而治;
法纪松弛,官纪慵散;
有几只奸臣,也闹点倭寇;
但总体上可以说,这是士大夫自由滋生的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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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向所有的穿越经典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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