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瞪目
“可我常年不在家,突然回来了几趟,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就想,是不是当初她曾经收了宋家一大笔钱藏了起来。
“宋宜春把她害成了这样,拿些银子补偿给她,她不愿意拿出来,也是常情,我没有追究。可我家里的那位不乐意了,常常指桑骂槐,有一次把她给说恼火了,她冲着我家那位就嚷了起来,说什么让我们狗眼看人低,小心以后后悔什么的,可拙荆板了脸和她对骂的时候,她却只是冷笑。
“等到遗贵出嫁的时候,她却一样陪嫁的物件都没有给孩子,我说她,她还和我嚷嚷。
“拙荆气愤不过,带着丫鬟在她屋里搜了一通。
“两人还为此打了一架。
“可除了她平时穿戴的,也不过搜出了十几两碎银子和三百两银票。
“最后她拿了几件鎏金的首饰给遗贵做了陪嫁。
“其他的东西都是我给置办的,花了我一年的工钱。
“为了这件事,直到今天拙荆还埋怨我事事都维护她
“我自己的妹妹,我自己知道。
“她定是有所倚仗才会这样。”
黎亮说着,目光晦涩地望了宋墨一眼,垂睑道:“我听说英国公府的二爷和遗贵是同年的,当时我妹妹的肚子大得吓人,我就想,难道我妹妹生的是龙凤胎?英国公府留了儿子没要女儿……可英国公府的二爷是嫡子,英国公夫人生子时身边服侍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怎么也不可能……要不就是英国公夫人生的孩子夭折了,英国公府的太夫人做主,把孩子养在了英国公夫人的名下……
“可这念头我也不过是想不通的时候偶尔一闪而过,哪里敢往深里想……所以见到世子爷的时候才会脱口问是二爷还是世子爷……”
他显得很是懊恼。
宋墨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强压往心里的怒火,没有一脚把这个畜生给踢死。
说来说去,心里还是暗暗地盘算着自己妹妹生的孩子在宋家站住了脚,还说什么对遗贵好!如果遗贵不是宋家的孩子,他会对遗贵这么好吗?
想到遗贵的遭遇,他觉得锥心地疼,目光不由地沉了下来。
陈嘉看着心中一紧。
他忙将黎亮扶了起来,道:“世子爷,您要不要喝杯热茶歇口气?遗贵姑娘那里还什么也不知道呢,等会儿那黎窕娘来了,要不要让遗贵姑娘也听听?免得遗贵姑娘认仇为亲,让那黎窕娘钻了空子。”
宋墨正觉得胸闷气短,闻言点了点头,高声喊“段公义”,道:“你让刘章去跟杜唯说一声,看看当年是谁给黎窕娘接的生。”
隐隐有种感觉,当年母亲生产时的人十之八九恐怕都不在了,反而去找出当年是谁给黎窕娘接生的更靠谱一些。
段公义应声而去。
陈嘉陪着宋墨出了茶房。
抬头却看见夏琏匆匆忙忙地走进了院子。
“黎窕娘呢?”宋墨的神色陡然间变得十分冷峻,让陈嘉心头一凛。
夏琏已急促地道:“世子爷,不好了!那黎窕娘投缳了……黎家隔壁的婆子把梯子架在墙上摘茄瓜,发现黎家东厢房的屋梁上吊着个人,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匆匆报了官。我们去的时候,仵作正在验尸。”
陈嘉骇然,连声道:“是顺天府的哪位捕头接的案?左邻右舍的人都是如何议论的?顺天府那边可曾发现了什么?”
宋墨冷笑。
或者是在衙门里呆久了,他本着问罪先问男子的习惯,没想到竟然有人盯着黎家,钻了这个空子。
这样也好。
只要有动静,就会留下痕迹,怕就怕死水一潭。
夏琏匀了口气,道:“是顺天府的秦捕头接的手,正在验尸,结果还没有出来,我已派了人在那里等消息。左邻右舍的人都觉得是情杀,说那黎窕娘平日里招蜂引蝶的,多半是谁出于忌恨失手把黎窕娘给杀了,然后把人挂在屋梁上,伪装成自缢的样子。”
他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个小厮跑了进来。
他匆匆地给宋墨和夏琏行了个礼,道:“顺天府那边有结果了,说黎家小娘子是自杀的。”
夏琏听着眉头微蹙,想要说什么,宋墨已冷冷地道:“这还不容易,找个人把她挂在屋梁上,看着她断气就行了。”说完,朝茶房去了。
陈嘉觉得如果是自己,也会这么干,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跟着宋墨去了茶房。
宋墨下颔微抬,倨傲地看着黎亮,道:“你妹妹在我们的人找到她之前就已经被人杀了,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没有?”
“你说什么?!”黎亮睁大了眼睛,声音尖锐,“我妹妹死了?不,这不可能!她昨天还在锦绣轩订了两件秋裳……”
宋墨看也懒得看他一眼,喊声了“陈嘉”,转身走了出去。
陈嘉叹气,蹲在了黎亮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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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夏琏问宋墨:“世子爷,您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宋墨笑道:“不会连英国公也都死了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夏琏听着却觉得像有阵阴风从身边刮过似的。
他低头垂目地拱手告退。
宋墨去了厢房。
窦昭正和遗贵低声说着话。
相比刚才,遗贵显得镇定了很多。可看见宋墨,她还是很紧张地站了起来,躲到了窦昭的身后。
宋墨暗暗叹气。
还好有窦昭,不然这个妹妹还真是麻烦。
窦昭安慰般地朝着宋墨笑了笑。
自己的妹妹这样,他心里肯定既难过又无奈吧!
窦昭转身拉了遗贵的手,柔声道:“他是你哥哥,你别害怕,你们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他只是看上去有些冷淡,待人却是极好的。我们坐下来说话。”
遗贵想了想,挨着窦昭坐了下来。
宋墨见状,犹豫了片刻,才把黎窕娘的死讯告诉了窦昭和遗贵。
消息来得这么突然,不要说是遗贵了,就是窦昭,也有片刻的茫然。
可茫然过后,窦昭立刻紧张地拉了遗贵的手。遗贵却没有像窦昭预料的那样伤心地大哭或是吵着要去找黎窕娘,而是低下头,小声地抽泣起来。
这里面有文章!
窦昭不禁朝宋墨望去。
宋墨的眉头锁成了“川”字,漂亮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暴戾中带着几分阴森。
窦昭忍不住上前轻抚着他的眉头,好像这样,就能抹去他心间的那些阴霾似的。
宋墨握了她的手,温柔地道着“没事”,悄声把黎亮说过的话告诉了窦昭。
窦昭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难怪遗贵的胆子这么小,可见是从小被黎窕娘给打怕了。
她轻声对宋墨道:“你先出去,我来劝劝遗贵。”
宋墨捏了捏她的手,出了厢房。
窦昭掏了帕子给遗贵擦眼泪。
遗贵这才注意到宋墨已经不在厢房里了。
她问窦昭:“他说的是真的吗?”
窦昭点头。
遗贵默默地流了一会眼泪,低声道:“我是不是很狠心……她走了,我虽然伤心……可更是松了口气……”
窦昭温声地道:“我们就是养只小猫小狗的突然死了,也会觉得伤心,你却松了口气,可见她定是做过些什么让你难过的事?这又不是你的错。”
遗贵眼底闪过一丝感激,垂下头又低声地抽泣起来。
窦昭像哄孩子似的搂着她。
她忙道:“我没事……你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声音柔得像三月的春风,竟有七分像宋墨。
窦昭的心顿软了下来。
她松开遗贵,轻轻地拍着她的手,道:“你想不想和我说说黎窕娘?”
遗贵没有吭声。
屋子静悄悄的,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窦昭觉得自己有点急切,正想找个别的话题,遗贵却低着头道:“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是她的女儿。小的时候,每次家里来了客人,她就把我塞到衣柜里;大一些了,就把我关在耳房里,从来都不曾带我在别人面前露面。那天却突然要带我去庙里上香,还给我换了身漂亮的衣裳。可到了庙里,她让我站在大殿里等她,自己却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拿了糖哄我和他回家,还有人拉着我说我是她走散的侄女,要不是我骗了寺里的一个小沙弥,那天就被人强行带走了……
“后来她又做了点心给我吃。
“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没给我做过吃食,我假装打碎了碟子,小黄跑过叼了一块点心就跑了,我赶出去,却看见小黄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她说是卖肉的卖了坏肉给她……”
窦昭气得连喝了两口茶。
还好黎窕娘死了,不然她肯定会怂恿宋墨好好地收拾她。
“她要把我嫁给韦百瑞的时候,说韦百瑞如何如何的好,我嫁给他就能如何如何的享福。我见了百瑞每日都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明明身上穿着件茧绸的道袍,却说出手就是十两银子给她买东西,巴结她,我就知道他是个空架子,但我还是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嫁了过去……”
窦昭突然就想到前世,自己也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嫁给了魏廷瑜。
只是遗贵比她的命运更坎坷。
她的眼睛立刻变得湿润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窦昭情不自禁地揽了遗贵的肩膀,低声地安慰她,“砚堂是你的亲哥哥,以后有事,他会保护你的。”又道,“我是你的嫂嫂,若是有什么事你不想跟他说,也可以跟我说,我们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遗贵踌躇道:“我,我真的是宋家的女儿吗?”
“当然!”窦昭斩钉截铁地道,“你难道不觉得你和世子爷长得很像吗?”
她摇着头:“世子爷比我长得好看多了!”然后喃喃地道,“我有时候会悄悄地躲在被子里哭,盼着我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人拐跑了,被她捡着了,等我一睁开眼睛,我的亲生父母就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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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安置
窦昭听着,眼前一片模糊。
“你哥哥这不就找来了吗?”她忙擦了擦眼角,笑道:“你不仅是宋家的女儿,而且还英国公府的嫡长女,是世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并不是黎窕娘生的,只是你亲生的母亲已经病逝了,要是她知道你哥哥找到了你,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现在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但前世宋墨的种种言行让窦昭相信遗贵肯定就是蒋夫人的亲生女儿。
她又道:“英国公府应该有蒋夫人的画像,到时候我让你哥哥找出来你对着镜子看看就明白了。”
遗贵就像所有被父母委屈的孩子一样,偶尔会幻想着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可当别人告诉她,她的亲生父母真的另有其人的时候,还是会非常的震惊。
她低着头,良久才迟疑地道:“那他们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我的亲生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是她吩咐哥哥来找我的吗?”
遗贵说着,声音里渐渐带着哽咽。
窦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来。
“当然是真的!”她拉着遗贵的手道,“你生母就是我婆婆,难道我会骗你不成?只是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回到英国公府,我再仔细地和你说,你看行吗?”
遗贵乖顺地点着头。
窦昭松了口气。
她最怕女孩子像受气包似的,动不动就哭;其次是怕女孩子倔强,不分场合地固执。遗贵眼泪虽多,好在还受商量,要是真摊上了个受气包或是倔强的小姑子,真就让人头痛了。
遗贵低下头去绞着手指头,不安地道:“不管怎么说,她总是养了我一场,我想去祭拜她……还有舅舅,能不能放了舅舅?我刚才看见哥哥把他打得都趴在地上了……”
这样的遗贵,可以说是个烂好人。
认贼作母。
可如果她要是真的有棱有角,恐怕早就被黎窕娘给打死了吧?
有些事,只能慢慢地来。
窦昭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去问问你哥哥,看外面的事办得怎样了?黎窕娘自缢,邻居报了官,你总不能去衙门里祭拜她吧?”
实际上,她是怕宋墨听了愤然,连黎亮一块杀了。
而宋墨听到遗贵的请求,果然黑了脸。
窦昭忙道:“她从小被黎家养大的,黎窕娘又动辄就无缘无故地找由头把她打一顿,她只有顺从才能活下来,你不要对她太苛刻了。”说到这里,她问宋墨,“你准备怎么安置遗贵?”
现在黎窕娘死了,遗贵的身份就成了问题。
回英国公府,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总不能让她继续跟着黎亮吧?
宋墨道:“你以为找到了黎窕娘,遗贵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到英国公府了?你可别忘了,黎窕娘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就算是官司打到御前,只要父亲咬着牙不承认,难道皇上还会相信黎窕娘不成?说不定遗贵反而会被安上个‘冒认官亲’的罪名,害了她的性命。要知道,这天下间容貌相似却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可多得是!我只恨那黎窕娘死得这么轻易,太便宜她了!”
窦昭不由道:“是谁杀了黎窕娘呢?”
她怀疑不是宋宜春就是宋翰。
宋墨却冷冷地道:“不管是谁,总和当年的事脱不了干系。之前我还不敢肯定遗贵是我妹妹,黎窕娘一死,反而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窦昭颔首,道:“那宋翰……”
宋墨闻言神情一黯,道:“不管怎么说,他也做了我十四年的兄弟,母亲在世的时候,把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我不能因为长辈的过错,就把账都算到他的头上。这件事,暂时就先瞒着他吧,等他再大一些了,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怎样选择,那就是他的事了。”话虽如此,但他的语气里还是带了几分萧瑟之意,对宋翰也不复从前的热络,“至于遗贵,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她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把她丢给黎窕娘不闻不问了,就让遗贵以蒋家远亲的身份住进颐志堂吧!”说到这里,他挑了挑眉,流露出些许冷意,“还有她那名字,也得改改,遗贵遗贵的,我听着就恶心……就让她从了我的名字,”他低头沉思,“笔墨纸砚,取个砚的谐音,叫‘琰’好了,也盼她从今以后能脱胎换骨,不要再想从前的事。”
“蒋琰!”窦昭小声地念着,赞道,“好名字!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笔墨之端。我跟她说说,以后就改名叫蒋琰好了!”
“姓蒋?”宋墨微愣。
窦昭觉得宋墨都有些糊涂了。
可这样的宋墨,又让她觉得非常的亲切和真实。
“你不是说她以蒋家远亲的身份住进颐志堂吗?”窦昭笑道,“不姓蒋,难还姓宋吗?”
宋墨听着叹了口气,道:“姓蒋也好,姓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跟着母亲姓,母亲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也不用看他的眼色了。”
他,是指宋宜春。
窦昭想到前世父亲待自己那样冷淡,自己还一心盼着能讨好父亲,就将自己听到遗贵说要去祭拜黎窕娘时的想法告诉了宋墨:“……不如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也免得她对国公爷起了孺慕之心。若只是成了个愚孝之人还好说,怕就怕国公爷对她没有半分的感情,反而利用她做些伤害她自己和你的事。”
宋墨想到娇娇柔柔的妹妹,不由抚额道:“那就等回了府慢慢地告诉她吧!”
“还是现在告诉她吧!”窦昭道,“做戏就要做足,我们暂时将蒋琰安置在别院里,等我给她好好地做几件像样的衣裳,打几件像样的首饰,给她找几个靠得住的丫鬟婆子,你再派人堂堂正正地把她给接回英国公府去,叫那些人找不到可以嚼舌的地方,她也可以趁着这机会好好地想想这件事,而我们也可以趁机查查当年的事,看看是谁对黎窕娘下的手。”
宋墨点头,两人分头行事,到了傍晚的时候才不动声色地回了英国公府。
宋翰迎了上来,笑嘻嘻地拉着宋墨道:“哥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顾玉等了你一上午,听说你陪着嫂嫂回了静安寺胡同,他也跟着赶了过去。”他说着,朝他们身后伸了伸脖子,奇道,“顾玉呢?怎么没有陪着哥哥和嫂嫂一道过来?”
宋墨看着宋翰笑道:“我和你嫂嫂没有回静安寺胡同,而是去了庙里烧香……”
窦昭感觉到宋墨看宋翰的目光有点冷,不再像从前那带着几分宠溺的欢欣。
而宋翰显然没有感觉到。
他略带兴奋地打断了宋墨的话,笑道:“我知道了,哥哥和嫂嫂定是去求菩萨保佑能顺利地生下麟儿!”
宋墨就笑了笑,扶了窦昭往颐志堂去。
宋翰就嘟着嘴,有些委屈地跟着他们的身后。
宋墨笑道:“你嫂嫂累了,你也回去歇了吧!等会用了晚膳做完了功课,你再过来玩。”
宋翰笑吟吟地高声应“好”,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回了上房。
宋墨就悄声和窦昭道:“你有没有发现,宋翰长得像父亲,一点也不像母亲?”
心境不一样了,看事情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以后,宋墨肯定还会发现宋翰身上有更多的不同。
窦昭笑道:“我刚嫁进来的时候就觉宋翰和国公爷特别像,和你倒不是特别的像。”
“是吗?”宋墨若有所思,扶窦昭回内室洗漱之后,在书房里折腾了半天,找了张蒋夫人的画像给窦昭看,“你看,宋翰哪点像母亲?”
五官的确没有相似之处,倒是神态有点像——或许是因为他从小跟着蒋夫人长大的缘故。可现在宋墨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宋翰,窦昭自然不会把这些告诉宋墨而让他难过。
“是不太像,”她仔细地看了看画卷,认真地道,“反而是琰妹妹的五官和婆婆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宋墨凝视着画像沉默半晌,才收起来交给了窦昭:“你明天就派人把画像送到琰妹妹那里去吧!”
他把遗贵……不,现在要称蒋琰了,安排在了原来蒋四太太进京时住的宅子里,把夏琏留在了那里,而窦昭则留下了金桂。
窦昭把画像接在了手里,刘章就匆匆地跑了过来:“世子爷,陆鸣和杜唯都到了,正在书房里等您。”
宋墨对窦昭道:“我去去就来。”
和刘章去了书房。
窦昭问陈核是什么事。
陈核笑道:“我上茶的时候只听见世子爷说什么贺家、韦家的,其他的却没有听清楚。”
窦昭不禁打趣他:“你成了亲倒变得滑头了!”
陈核赧然地笑。
窦昭挥手让他退了下去,想到蒋家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现在又只是庶民,让甘露开了箱笼,打发了丫鬟婆子,亲自挑了几匹不太名贵却又花色时新的尺头和几件鎏金镶珠的首饰来。想着蒋琰既然是以蒋家女儿的身份进府,蒋家又是百年世家,又从陪嫁中寻了几件有传承的老饰物放在了镜奁里,隔天一大早,把素兰叫了进来,细细地嘱咐了她一番,和那幅画像一起,送到了蒋琰的手里。
素兰回来告诉窦昭,蒋琰看着那画像大哭了一场,然后拉着她的手问了很多府里的事:“……我照着夫人的吩咐,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琰姑娘。”
“辛苦你了。”窦昭赏了饭,悄声吩咐她给蒋琰买两个年纪大些的丫鬟和婆子,“等进了府,在眼前晃一晃,我就把人放出去,用府里的丫鬟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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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依旧是下午三点左右加更,但我会尽量提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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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理由
素兰会意,第二天就去了牙行。
窦昭又把嫁在了京都的蒋骊珠请进了府,遣退了丫鬟婆子单独在屋里说了半天的话。蒋骊珠出来的时候,腿都有些打颤,对自己陪嫁过来的乳娘道:“我让大爷的护卫护送你回趟濠州给大伯母送封信。你要记住了,信在人在,信亡人亡。”
她所说的大爷,是指自己的丈夫吴子介。
那乳娘是经过蒋家家变的,闻言并不惊慌,想着她是从窦昭屋里出来后说的这话,肯定是关系到蒋家安危的事,发誓道:“少奶奶放心,奴婢就是死,也要把信送到大太太手里。”
蒋骊珠点点头,魂不守舍地回去写了封信。
窦昭见事情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一面和宋墨在家里翻黄历,一面将蒋琰向素兰打听府里的事告诉了宋墨,并道:“我想把宋世泽派过去服侍琰妹妹一些日子,琰妹妹若是再问起府里的旧事来,也有个回答的人。”
而且他是宋家的老人,忠诚方面不用担心。
还可以证明窦昭和宋墨并没有骗她。
“你安排就行了。”宋墨觉得这是内院的事,理应听窦昭的安排。
他说着,把黄历翻到了六月初一,道,“你觉得这个日子怎样?”
不是最好,但最近。
窦昭笑道:“那就定在六月初一好了。”
两人正说着话,顾玉跑了过来。
他抱怨道:“天赐哥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呢?怎么我总是找不到人?”
顾玉一天不知道要找宋墨几遍,而且每次都找得急,正经说事的时候又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宋墨想着他若真有急事,自然还会找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闻言不由笑道:“我这几天是挺忙的,你有什么事快说,我等会儿还要和你嫂子去后面的碧水轩看看。”
碧水轩离颐志堂的正房隔着两个院子,有点偏僻,但旁边就是英国公府的后湖,还有座太湖石堆成的小山,景致却是一等一的好。
顾玉看了窦昭一眼,道:“难道嫂嫂准备搬到那里去过夏天?”
窦昭见宋墨无意说蒋琰的事,笑道:“不是我,是你哥哥的一个表妹,从小就很得你蒋伯母的喜欢。你也知道,你哥哥只有兄弟两个,你蒋伯母原本想将她收了干女儿养在膝下的,后来因二爷身体不好,怕照顾不来,还是放回家里去了。蒋家出事后,大家也顾不得她。她去年丈夫病故了,膝下又没有个一男半女的,蒋家就把她接了回来。蒋家十二小姐出阁的时候我们才知道。你哥哥想着蒋家如今也是老的老、小的小,我们就跟四舅母商量了,准备把蒋家表妹接到府里来住些日子,一来散散心,二来也可以和我做做伴,如果有那缘分,能再找个妥当的人家那就更好了。过不了两天人就要到了,你哥哥就特意抽空和我去看看给她住的地方布置得怎样了。”
既然是宋墨的表妹,想来年纪不大。
顾玉来了兴致,道:“今年春上五军营东营指挥使的老婆死了,你觉得怎样?”
这种事就得跟顾玉这样知交满京都的人说,张口就是人选。
窦昭忙道:“那人姓什么?多大年纪?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脾气好不好?”
宋墨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道:“他的长子只比我小两岁,你们少在这里给我乱点鸳鸯谱了!”然后问顾玉,“你找我有什么事?”
窦昭和顾玉不由讪然,顾玉更是小声和窦昭道:“嫂嫂,不会当初蒋伯母要把这个表妹许配给哥哥,所以哥哥才这么上心吧?人心隔肚皮,你当心引狼入室!我看还是把蒋家的这位表妹安置在外面的别院好了。蒋家的十二小姐不是嫁到了京都吗?她们可是堂姐妹,我看你把她安置到蒋家十二小姐那里去也成啊,大不了我们出银子好了!”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窦昭忍俊不禁,只觉得这顾玉真是有趣,不怪宋墨这样冷清的人都很喜欢他。
不过,顾玉的话也提醒了窦昭。
蒋琰进府后,得带着她四处走走才行,不然别人还以为蒋琰是蒋家送给宋墨做妾的。
宋墨却是气得脸都黑了,对顾玉道:“你到底有没有事?有事就说事,没事就给我回去蹲马步去!”
顾玉忙道:“有事,有事!”他说着,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过两天我家就要和冯家交换庚帖了,你快给我想想办法吧?我不想娶他们家的十一小姐!”
宋墨道:“那你想娶哪样的?人家十一小姐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性格温顺,事孝至纯,配你这玩劣的性子,我看还委屈了人家。”
窦昭愣住,道:“不是说冯家小姐相貌平常,性格十分怯懦,为人很是木讷吗?你到底打听清楚了没有?”
顾玉一听,忙道:“是啊,是啊!我和嫂嫂听说的是一样的,那冯氏没有一点主张,除了乖顺,无一可取之处,她要是到了我们家,准得拉我的后腿,我可不想天天给她收拾乱摊子。”
宋墨对窦昭道:“你别听他乱说,人我亲眼见过,哪有他说得那么不堪?他不过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而已!”
窦昭却知道这门亲事最终害死了冯氏,因而坚决站在顾玉这边,道:“不管那冯家小姐如何好,顾玉自己不喜欢,她就是千好万好也没一处好的,你要是没有办法也就罢了,你要是有办法,还是帮帮顾玉吧!”
顾玉这下子把窦昭当菩萨似的,在窦昭面前献殷勤:“嫂嫂,你帮了我这一回,我保证帮你们把蒋家的表妹给嫁出去!”
“真真是胡闹!”宋墨板了脸道,“你舅舅也说这是门好亲事,你怎么可以随意就驳了长辈的意思……”
顾玉听着就烦了起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我舅舅更干脆,说要是娶进门不满意,过两年休了再娶就是,让我不要吵闹,无中生有,说得冯家姑娘好像是大白菜似,不喜欢扔了就是。那我呢?结发,结发,结百年之好,我想找个能干点的姑娘好生生地过日子,难道就不行?”
你前世倒是找了个厉害的周氏,可还不是一样过不到一块去啊!
窦昭听着不由摇头。
想必这个时候万皇后全副心思都放在辽王的身上,对勋贵以安抚为主,怕顾玉为自己的婚事闹出什么风波来影响到辽王的大计,所以才在这件事上对顾玉妥协的吧?
想想顾玉前世的放荡不羁,窦昭觉得顾玉也是个可怜人。
宋墨头痛道:“那我去跟你祖父说说看。”
顾玉高兴地跳了起来,道:“哥哥,我帮着嫂嫂给蒋家表妹布置院子好了,保证不让嫂嫂伸一根手指头。”
宋墨冷哼,道:“你不帮着你嫂嫂,颐志堂也没人敢让人嫂嫂伸根手指头。”
顾玉涎着脸嘻嘻笑,推着宋墨:“你快去云阳伯府吧,晚了我祖父该去什刹海的别院钓鱼去了。”
宋墨嘱咐了窦昭几句,换了身衣裳,出了门。
顾玉就陪着窦昭往碧水轩去。
路上,窦昭问他:“你怎么和你继母闹得这么僵?她虽是超品的外命妇,可皇后娘娘不喜欢她,随便给她双小鞋穿,也够她受的了。”
“她要有这脑子,我早被她整死了!”顾玉不屑地道,“她不就仗着巴结上了沈家,觉得我姨母不好动她吗?要是哪天把我给弄烦了,我怂恿着沈青收拾她,我看她还得瑟个什么!”
沈家是当今太子的母族。
窦昭看着他一脸的凶相,不由地道:“瞧你这样子,手段还没使出来,口里倒先嚷出来了,别人怎么也要多留个心眼,你还能收拾谁啊?难怪你一个男孩子,还有皇后娘娘撑腰都没有斗赢过你继母!”
顾玉很是不服气。
窦昭道:“那你跟我说说,你哪次赢了你继母的?”
顾玉嘴角翕翕,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窦昭就劝他:“对什么人使什么手段。像你继母这样的人,你要么不作声,视而不见;要么先做了再说,让她没个地方申冤。”
顾玉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等宋墨傍晚时分回来,碧水轩已换上了新的湘妃竹帘,中堂上挂着月下美人图,百花炉里点着艾草香,炕上也换了芙蓉凉簟,丫鬟婆子也都准备好了,他不由满意地点点头,留了顾玉在家里用晚膳。
顾玉却只顾着自己的事,拉着他的衣袖直问:“我祖父怎么说?你快告诉我!”
“如果不成,我敢回来见你吗?”宋墨笑着,从顾玉手中抽了自己的衣袖,“你小心把我的衣裳给拉坏了,这件衣裳可是你嫂嫂亲手做给我的。”
顾玉兴奋地跳了起来,揽着宋墨对窦昭直嚷:“嫂嫂,快拿整坛的酒来!”
宋墨被他的心情所感染,难得地也露出了轻快的笑容,道:“这整坛的酒应该由你请吧?我不能既出力又请客啊?”
“今天你请,明天我请!”顾玉嘻笑着坐在炕上坐下,对窦昭道,“嫂嫂,到时候你也去,免得天天闷在家里。”
窦昭抿了嘴笑。
宋翰提着坛酒走了进来。
看见顾玉,他并没有意外,而是举了举手中的酒坛笑道:“你运气倒好。我好不容易从宁德长公主府讨了坛梨花白来准备孝敬哥哥,没想到你也在。”
顾玉不以为意地道:“不就是坛梨花白吗?赶明儿我给你送一车来。”
宋翰也不在意,笑吟吟地挨着宋墨坐了,对顾玉道:“你说话可要算话,我明天就等你的酒了。”
顾玉直拍胸。
窦昭笑着去吩咐丫鬟上菜,心里却想着宋翰。
他这些日子都快赶上顾玉了,天天过来……
晚上,送走了顾玉和宋翰,窦昭问宋墨:“你怎么说服云阳伯的?”
宋墨笑道:“你别以为云阳伯老糊涂了?他只是谁都不想得罪。可若是为云阳伯府着想,自然是要娶个能干的孙媳妇才是正道。”说完,问窦昭:“你有没有发现宋翰喝酒的样子和父亲很像?”
回过神来的宋墨,果然疑心很重。
如果自己不是在他青葱年少的时候就遇到了他,想得到他的信任,恐怕比登天还难吧?
窦昭叹气,道:“我没有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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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不认
到了六月初一,蒋骊珠扶着窦昭去了蒋琰暂居的宅子。
蒋琰穿了件湖色的杭绸褙子,底下是雪白的挑线裙子,乌黑的青丝用根梅花银簪绾着,清爽素雅,像朵儿小小的水仙花,让窦昭看着不由暗暗点头。
蒋骊珠却是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地道:“像,真像!和家里姑母那张及笄时的画像一模一样!要不是这青天白日的,我还以为姑母回来看我了。”
窦昭闻言心中一动,对蒋琰道:“毕竟是去见长辈,你这身也太素净了些。不如换上那件石青色绣粉色梅花的,更郑重些。等见过长辈了,回屋再换上这件。”
大热天的穿身石青色?
蒋骊珠讶然。
蒋琰却乖乖地“哦”了一声,由丫鬟服侍着进屋换衣裳。
窦昭对蒋骊珠道:“我记得家里的那幅婆婆的画像里穿着件石青色绣银白梅花的褙子。”
蒋骊珠恍然,道:“原来表嫂早有准备!”
“那倒不是。”窦昭道,“因对外人说琰妹妹是丧夫大归,我就寻了同那件衣裳颜色深些的尺头准备应景,正好有匹这样的料子罢了。”
蒋骊珠叹道:“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说话间,蒋琰由丫鬟扶着走了出来。
窦昭想到画上蒋夫人领口还戴了朵酒盅大小的赤金牡丹花,想了想,从首饰匣子里找了朵黄水玉的桂花扣饰给蒋琰戴上,上下打量了一通,这才和蒋琰上了轿。
蒋琰一路上紧紧地攥着帕子。
窦昭温声细语地和她说着话。
蒋琰慢慢地放松下来,待轿子进了英国公府的大门,她的神情又紧张起来。
窦昭只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牵着她下了轿。
宋墨特意让人开了英国公府的大门迎接蒋琰,家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们也都林立在垂花门内外恭迎蒋琰。
蒋琰吓得瑟瑟发抖,眼睛像小鹿似的乱转,却强忍着害怕和窦昭昂首挺胸地进了垂花门。
窦昭暗赞,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蒋琰勉强地笑了笑,跟着窦昭去了樨香院。
今天宋宜春和宋墨都休沐。宋宜春一大早就被宋墨堵在了屋里,说是要和他商量英国公府在大兴的田庄,他心不在焉地听着,直到宋翰来给他请安,宋墨的话题还在那田庄每年有多少收益的话题上打转。
他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墨笑道:“我看那田庄离皇上御赐给我的田庄不过两三里路,父亲不如把那田庄送给我算了,也免得统共不过二千多亩的田庄,还要安排两个管事打理。”
宋宜春顿时气恨得直跺脚。
宋墨御赐的那个田庄才五十亩,英国公府的田庄却有二千二百亩,而且还是太祖皇上在的时候御赐的,就算是要并在一处管,也应该是把宋墨的田庄并到英国公府的田庄里才是,怎么是他的田庄并到宋墨的田庄里去?宋墨这分明是要霸占他的产业!
他脸一沉,喊宋翰:“天恩,你哥哥要我把大兴那二千二百亩的田庄白白地送给他,你怎么说?”
宋翰一脸的茫然,道:“这英国公府以后不全都是哥哥的吗?大兴的田庄给哥哥有什么不对吗?”
宋宜春气得差点倒仰。
见过蠢的,还没有见过比这个东西还蠢的。
他没好气地道:“朝廷律令,爵位不分,家产却是可以均分的。”
宋翰“哦”了一声,傻傻地道:“那爹爹是要把大兴的田庄均分给我和哥哥吗?”
宋宜春捂着胸口,半天都没有说话。
宋墨冷眼旁观,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
宋翰就像小狗似的凑了过来:“哥哥,这茶很好喝吗?你也给我尝尝?”
“这是父亲屋里的茶。”宋墨淡淡地道,吩咐屋里服侍的丫鬟给宋翰也沏了一杯,“你要是觉得好喝,就向父亲讨要吧。”
宋翰高高兴兴地应“是”。
宋宜春就低声地骂了一句“蠢货”,起身要去书房。
宋墨却逼着他表态:“田庄的事,您怎么说?要不,我直接吩咐下去?”
宋宜春心中暗暗纳闷。
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厉害,但钱财上却向来不太在意,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成?
他心里不踏实,重新回厅堂坐下,道:“你在大兴的田庄,皇上曾有言在先,是给你的私产;英国公府的田庄,却是公中的,还是不要混为一谈的好。”
宋墨咄咄逼人,道:“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祖父去世的时候,也曾将公中的一部分产业分割给了父亲做私产,可见公中的产业并不是动不得的。”
一口浊气在宋宜春胸口翻滚:“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贪墨公中的产业也不迟!”
“父亲这话说得我不喜欢听。”宋墨寡淡地道,“我自己家的产业,怎么就用上‘贪墨’一词了?父亲原来喜欢给人扣大帽子啊!上次是说我‘不孝’,这次是说我‘贪墨’,敢情在父亲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和宋宜春唇枪舌剑,宋翰也只好站在旁边干晾着。
有小厮跑了进来,道:“国公爷,世子爷,二爷,夫人和蒋家十二姑奶奶带着蒋家的表小姐过来给您们磕头了。”
宋宜春一惊,道:“蒋家的哪位表小姐来了京都?”
宋墨也不多说,只道:“你见了就知道了。”
宋宜春直皱眉。
宋翰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宋墨但笑不语,站到门口迎接。
宋宜春总不能推开宋墨扬长而去吧?
他只好坐在太师椅上等。
很快,窦昭和蒋骊珠就陪着蒋琰到了门口。
宋墨见蒋琰一副虚弱得快要倒下去的样子,虚扶着她进了厅堂。
正要喝茶的宋宜春一见,立刻傻了,手里的茶盅“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蕙荪,”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蒋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死了吗?”他喃喃地道,突然跳了起来,身子朝后直退,“阴阳相隔,你是鬼,我是人,你可别乱来,小心魂飞魄散……”
他身后是中堂的香案,退无可退,却撞得香案上陈设的茶具鼎器哗啦啦地摔了一地。
窦昭和宋墨不由对视了一眼。
宋宜春和蒋夫人是夫妻,就算是阴阳相隔,他用得着这样害怕吗?
蒋琰却嘴唇发白。
嫂嫂虽然没有明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透露出她之所以有今天,全是父亲的错。她之前还有些不敢相信,可现在父亲却避她如鬼……嫂嫂并没有骗她!
虽然明白,但她还是伤心地眼角微红,垂下了头。
一直注意着她的蒋骊珠忙上前握了蒋琰的手,在心里悄悄地叹了口气。
姑父果如表嫂所说,对蒋家不过是表面上的亲热,心里却并不待见蒋家。
这样也好。
英国公府继续走他的阳关道,做他的勋贵第一家;蒋家走蒋家的独木桥,做个与争无争的乡绅好了。
她低声地安慰蒋琰:“没事,你长得和姑母太像了,国公爷估计是吓着了。”
蒋琰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宋翰却跳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了宋宜春,高声喊着“爹爹”,急急地道:“您这是怎么了?蒋家表妹还等着给您磕头,你可别把蒋家表妹给吓坏了!”
宋宜春一愣,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宋墨,慢慢地落在了蒋琰的脸上。
蒋氏从来都是自信高傲的,何曾像眼前这样的畏畏缩缩?
而且年纪也不对。
她画那幅像的时候,是在生下宋墨不久,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顶多也就是刚刚及笄。
宋宜春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在太师椅上坐定,摆出一副倨傲的表情,俨然一个威风凛凛的国公爷,喝斥着宋墨:“既然是女眷,交给窦氏接待就是了,带到我面前来,成何体统?还不快点退下去!”
宋墨就朝着陈核使了个眼色。
陈核忙带着蒋骊珠和蒋琰退了下去。
屋里服侍的见状,一个个忙不迭地跟着他们退了下去,偌大一个厅堂,只剩下宋宜春、宋墨、窦昭和宋翰。
宋墨就笑道:“好叫父亲知道,这位姑娘并不姓蒋,原来是姓黎,闺名叫遗贵,是黎窕娘的女儿……”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宋宜春已是满脸的惊骇。
“前些日子黎亮来找我,说遗贵是我妹妹,让我把她接回家来。我知道那黎窕娘曾经做过您的外室,可您和她早在十七年前就断了,怎么我又冒出个妹妹来?待我见到遗贵,就更纳闷了:黎窕娘生的孩子,为何却和我母亲长得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那黎亮是个什么东西?”宋宜春暴跳如雷地打断了宋墨的话,“他随便找个和你母亲长得有几分相像的人你就认做妹妹,你还有没有一点脑子?还把那姑娘给带回来家来,你不怕被人笑话,我还怕被人笑话呢!你还不快把那姑娘给送走!”又道,“黎亮呢?你把他交给我,‘冒认官亲’这条罪名他是跑不了的!当年他敲诈我,我看在黎窕娘的面子上放过他一马,没想到他贼心不死,竟然找到了你面前!你不用理他,只管乱棍打死,官府那里,自有我去说项!”
明知道会这样,当窦昭听到宋宜春的话时,还是忍不生出几分伤感来。
还好她事先嘱咐蒋骊珠把蒋琰带了下去,不然让蒋琰听到宋宜春的这番话,恐怕宁愿跟着黎亮也不愿意踏进宋家的大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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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章 三雕
宋墨嘴角一勾,流露出几分冷峻来。
他淡淡地道:“可我看那黎亮说话条理清楚,有根有据,不像是说谎的样子;问从前的世仆,也都说有这回事。所以给这姑娘取了个名字叫蒋琰,带了回来,倒不好像父亲说的那样把人交给官衙——事情弄大了,就只能翻出当年的事了。据说当年给我母亲接生的稳婆是大伯母介绍的,恐怕大伯母他们也会被牵扯进来,到时候宋家岂不成了京都的一大笑柄?我看这件事父亲还是要慎重为好。”
“你想混淆宋氏的血脉不成?”宋宜春睁大了眼睛瞪着宋墨,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是不是混淆宋氏血脉,您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又何必来质问我?”宋墨气定神闲地道,“要不,我们还是和黎家打官司?世事无常,有官府插手,说不定一些当年被黎家疏忽的人和事会突然间冒出来证明父亲的清白也不一定,您说,可是这个理?”
他目光如霜地盯着宋宜春。
窦昭的脑子却“嗡”地一声。
混淆血脉!
寻常百姓自然不怕,只要宗族认了,这事也就成了。
可勋贵之家不同,它涉及到爵位的传承。
英国公府更不同。
英国公府的祖上曾经做过太祖皇帝的养子,向来被皇家视为“自家兄弟”。
她一时间好像有点明白过来,目光就不由地转向了宋翰。
宋翰面无血色,正盯着宋墨看,眼角的余光就和与宋墨并肩而立的窦昭撞了个正着。
他眼帘一垂,避开了窦昭的视线。
窦昭若有所思,却被宋宜春一声暴喝打断了思路。
“你这是在威胁我?”他面色铁青地指着宋墨展,“你这孽子!”
宋墨并不把宋宜春的话放在心上,依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温声道:“子不言父过,我怎么会威胁父亲呢?父亲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既然我已经把人给带了回来,就断然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何况她还被黎家称为宋氏女!我只是想请父亲答应我将这姑娘认下而已。父亲不必如此震怒,显得您好像心虚似的。”
宋宜春脸涨得通红,瞪着宋墨刚说了声“你”,宋墨又道:“对了,前几天,天津那边有个叫宋世泽的,说是曾经服侍过祖父的老仆找了过来,您正好不在家,我就帮您见了宋世泽,您要不要也见见这个人?据他说,当年英国公府遭了贼,很多人都逃了出去,想回来,家里的管事仆妇都换了,没有门路,就纷纷找上了他们这些老人,父亲见了宋世泽,正好可以向宋世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说英国公府不怕事,可家里那么多世仆失踪,闹到皇上那里,也不好看。”说完,他端起茶盅,低头轻轻地吹了吹水面上的浮叶,呷了一口。
宋宜春又惊又恐地望着宋墨。
宋世泽!
要不是自己当时已经处置了很多人,没有正当的理由,怕再动其他人会引起其他世仆的惊慌反弹,又怎么会放过这老货?!
没想到这老货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还投靠了宋墨!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才是英国公吗?
他们这些老东西想干什么?
还想反了天不成?
早知道这些老货这么大的胆子,自己就应该痛下杀手,把他们全都除了才是!
宋宜春气极而笑,道:“那你就把那个宋世泽叫进来好了,我倒要看看,仆役告东家,是谁给他的这个胆?”
宋墨微微地笑,让人去叫宋世泽。
这孽子还真敢去叫!
宋宜春一杯茶就朝宋墨扔了过来。
宋墨侧身,很轻松地就避开了。
宋宜春怒道:“孽子,你还敢顶撞父亲!”
窦昭看着,心里真是腻烦透了。
她在一旁小声嘀咕:“这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何况是人!不过是看着那小姑娘可怜,想把人救下来而已,国公爷这样发脾气,莫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世子爷好心给您善后,您倒好,还嫌世子爷多事,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不应该管这件事,让那些没有出路的世仆们去投奔广恩伯府好了……”
宋宜春闻言汗毛都竖了起来。
原来宋墨这么大的胆子,是因为和广恩伯勾搭到了一起。
自己可不怕宋墨。
他难道还敢弑父不成?
可广恩伯不同。
他有多狠心,自己可是亲眼见过的。
宋宜春心里一阵慌乱,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非常的精彩。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
窦昭真心不待见这个公公。
宋世泽被武夷领了进来。
他恭谨地给宋宜春行了大礼。
宋宜春见到他那张老于世故的脸,想到广恩伯,一时间只觉得兴味索然。
他大声喝着护卫:“还不来人把这个老东西拉下去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二十大板就能要人的命,何况是三十大板!
宋世泽这下子真正地死心了。
他们这些人,所求的不过是条活路而已。
忠心侍主,出人投地,是一种活法。
以死殉主,为后人留片余荫,也是一种活法。
像宋宜春这样自毁长堤,就算是他们想忠心,想殉主,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别人根本不稀罕。
他端肃给地宋宜春磕头。
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是在向宋宜春作别一样。
愤怒之下的宋宜春感觉不到,心细如发的窦昭却感觉到了。
她不禁大为佩服地看了宋墨一眼。
宋墨则慢慢地喊了一声“父亲”,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父亲要处置世仆,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好,我就不在这里惹父亲的眼,请您允许我们告退。”
他置身事外地起身,朝着窦昭点头,示意她跟自己走。
窦昭落后宋墨两步的距离,跟着宋墨朝外走。
宋宜春和宋翰都有些傻眼。
他们都以为宋墨会护着这个宋世泽。
涌进来的护卫忙纷纷避让,站到了一旁。
宋世泽却明白过来。
这是世子爷在警告他,让他交投名状呢!
他想活命,就得照着世子爷指的路走。
而且,这到底是条什么样的路,还得他自己琢磨出来,否则没有这个机敏性,世子爷也不会用他。
他扑过去抱住了宋墨的大腿,哀求道:“世子爷,求您救救老奴的性命。老奴什么都愿意说。”
宋墨轻蔑地瞥了宋世泽一眼,这才寡淡地对宋宜春道:“您也看见了,我不救他都不行!”
夏琏几个冲了进来,和宋宜春的护卫对峙而立。
宋宜春气得嘴唇直哆嗦。
宋墨看了夏琏一眼,带着窦昭退出了厅堂,悠闲地走到了院子中间。
厅堂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还有宋宜春暴怒的喝斥。
可没有谁把这当一回事。
樨香院的仆妇早就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宋墨刚才还美玉般的面孔顿时蒙上一层阴影,显得黯淡无光。
窦昭还以为他是在为父子情份荡然无存而伤感,不禁安慰他:“人和人都要讲缘分的。你看,我和我父亲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好话,可你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却像亲生父子似的。我要是吃你的味,那可得被醋给淹死。”
宋墨的神色却一点也不见好转,而是喃喃地道:“不是父亲!”
窦昭没明白。
宋墨看了她一眼,那深沉的目光,像子夜无星无月的天空,让人瘆得慌。
“杀窕娘的,不是父亲。”他低声道,“如果是他,他就不会如此诧异了……”
难道是宋翰?
可他才十四岁!
想到今生她初次遇到宋墨的时候,宋墨才十三岁,比现在的宋翰还要小一岁,窦昭望了厅堂一眼,隐隐有点明白宋墨的意思。
沉默中,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宋墨叹了口气,安抚般地轻轻地拍了拍窦昭的肩膀,柔声道:“我们回去吧!免得等会把人抢到手了,还要面对父亲虚伪的质问!”
窦昭也没有这个心情。
她抿着嘴朝着宋墨笑了笑,和宋墨离开了樨香院,轻声地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查他身边的人。”宋墨道,“他不可能亲手做这种事,他也做不来。”
至于查出来怎么处置,他却没有说。
窦昭能理解他的心情。
溺爱容忍了十几年的弟弟,突然变成了陌路,甚至欺骗了他,他需要时间整理。但他没有回避,还能这样冷静地判断处理事情,还是让她心生敬佩。
她想帮他调节一下心情,温声道:“还是你冷静,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比我可冷静多了。若是我,只怕心思全放在和国公爷吵架上面了,你这样,既强迫国公爷答应让琰妹妹进府,还逼着宋世泽等人表了态,又查出了黎窕娘的死与国公爷有没有关系,可谓是一箭三雕了……”
被窦昭安慰,宋墨的心情好了不止一点。
他笑着摇了摇头,嘱咐窦昭:“你等会儿回去,当着阿琰的面,可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窦昭点头。
在颐志堂的门口碰见了蒋骊珠。
蒋骊珠松了口气,道:“琰妹妹正急得团团转,说不可因为她的事让表哥和姑父反目,非要我去樨香院看看不可。”
“我和父亲反目,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与她何干?”宋墨第一次当着蒋家的人承认自己和父亲有隙,“让她不必担心!”
蒋骊珠不由叹了口气,望向了窦昭。
窦昭朝着她微笑着点头。
蒋骊珠心中稍安。
窦昭道:“我和你去看看琰妹妹,也免得她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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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章 走动
蒋骊珠陪着窦昭去了安置蒋琰的碧水轩,宋墨则去了书房——等会儿夏琏带人把宋世泽“抢”了回来,想必宋世泽还有很多话要和他说。
蒋琰正坐在内室临窗大炕的炕沿上望着一盆葡萄松鼠的玉石盆景发呆,听到动静,她立马就站了起来,上前给窦昭行礼。
窦昭携了她的手,没等她开口,就三言两语地把在樨香院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当然,宋宜春的有些言语就略过了。
蒋琰闻言愣了半晌,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地低声道:“国公爷,不喜欢蒋夫人吗?”
她心里虽然相信宋墨的话,但现在能证实她身份的两个人一个已经身亡、另一个却矢口否认,她还是很谨慎地称蒋氏为蒋夫人。
“我也不太清楚。”窦昭真诚地道,“我嫁过来的时候,婆婆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她说到这里,灵机一动,问蒋琰,“你愿不愿意帮我一起调查婆婆的事?”
蒋琰激动地点头,墨玉般的眸子终于有了点光彩。
蒋骊珠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她对窦昭处事的方法很是佩服,写信回蒋家的时候,不免推崇备至,让蒋家的大太太感慨不己,对着蒋家的女眷道:“世子到底是个有福气的。我原以为大姑奶奶去后,没有个给他当家作主的长辈,谁知他却误打误撞地娶了窦氏,可见这姻缘是上天注定了的。”
蒋撷秀闻言沉默良久,第二天就答应了蒋家为她定下来的婚事。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蒋骊珠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了,笑着起身告辞,把时间留给窦昭姑嫂俩说悄悄话。
窦昭就和蒋琰去了碧水轩旁的水榭里坐下,并道:“现在已经过了明路,你以后就安心在英国公府住下来,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
蒋琰轻轻地点了点头,有心想问问黎亮,但知道自己亲生的哥哥嫂嫂恐怕会不高兴,到底把这话给咽了下去。
窦昭就问起给她做的衣裳首饰来:“我和你哥哥商量过了,明天我就带你去陆家给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磕个头。”
在外面住的那几天,窦昭派过去的一个嬷嬷已经详细地跟她讲了一遍宋家和各府的关系,她知道陆家是老英国公夫人的娘家,自己去陆家,是要认亲,她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
既担心自己出错丢丑,又怕落到实处,自己最终不是宋家的女儿,此时有多欢喜雀跃,到时候就有多失望丢脸。
但想到窦昭挺着个大肚子还为了她的事奔波,她就满心的愧疚,“不去”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好低声地应“是”,第二天梳妆打扮一番,跟着窦昭去了陆家。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正在奇怪:“蒋家的小姐虽多,可让蒋氏心疼得要收为干女儿的好像还没有。砚堂这是搞什么鬼呢?难道是被下面的仆妇给糊弄了?蒋氏走得突然,有人假传蒋氏的遗嘱也有可能!”
宁德长公主这几年的养气功夫越发的好了,笑着劝自己的这个嫂子:“人马上就要到了,见到面了不就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窦昭和蒋琰过来了。
陆家大奶奶亲自到垂花门口迎接,见到蒋琰之后,就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进了陆老夫人的内院,她还频频地抬头打量蒋琰。
蒋琰十分的不自在。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却惊呆了,特别是宁德长公主,宫里的腌臜事见多了,想得也就远了。
蒋琰给她们磕了头之后,宁德长公主立刻找了个借口让陆大奶奶带着蒋琰去了后花园,自己则打发了身边服侍的,只留了窦昭一个人说话。
窦昭来这里,一来是陆家对他们俩口子一直充满了善意,蒋琰需要陆家的承认和支持;二来也是为了把蒋琰的身份挑明之后,看陆家对当年的事有没有一点印象,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宁德长公主问起,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两位老夫人。
陆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宁德长公主则不停叹气,道:“我当年就觉得不对劲。明明是足月生的孩子,怎么虚弱成那个样子?可你婆婆一时被迷了心窍,全然没有发现,我们这些做叔伯婶娘还能说什么?宋翰从小到大不知道用了多少珍贵的药材调理身子,银子像水似的往外泼,可底子还是没有砚堂牢靠,可见这孩子当年不是早产就是被药催下来的。”又道,“如果是早产的还好说,怕就怕是被药催生下来的。可见英国公铁了心要把这儿子接进府,当年的蛛丝马迹十之八九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你们也不用查了。如果能肯定,就让这孩子以蒋家表小姐的身份认下来;如果不能肯定,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多双筷子,多陪送副嫁奁,总比万一错过要好。”
“我们世子爷在这上面倒和您想到一块儿去了。”窦昭笑道,“就算这姑娘和世子没有血脉关系,可和我婆婆长得这么像,就是缘分,就当多了个妹妹的,好生照顾就是。”心里却早就认定了蒋琰和宋墨是亲兄妹。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颔首,问起韦家和贺家来:“砚堂有什么打算?”
窦昭笑道:“世子爷说,今年春上起河南就不太平,有人流窜到清苑县做了流寇,和本地的乡绅勾结,打家劫舍,要让官衙仔细地查查才好,不可让这些人扰乱了地方的清静。听世子爷的意思,这几天就会有结果了。”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不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又道,“不必和那样的人家一般见识。”
想当初,金桂银桂家不过是给了昔日的师兄弟十两银子,就落得个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如今韦全和贺清远勾结流寇,还能有个什么好?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就让人请了蒋琰过来,从身上褪了两件饰物作了见面礼,细细地问了蒋琰一番。
蒋琰虽答得滴水不漏,可也难掩神色间的局促。
陆老夫人和宁德长公主不无可惜地摇头,觉得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却从小跟着黎家在街衢小巷里长大,畏畏缩缩的,到底难脱小家子气。
窦昭也知道,如果时间允许,能把蒋琰再养些日子再带出来最好,可她过些日子就要生了,等她能脱开身带着蒋琰露面,时间太长,就怕蒋琰被传出是蒋家送过来服侍宋墨的,坏了蒋琰的名声。
她不停地给蒋琰打气,带着蒋琰回了趟窦家。
宋墨心疼得不得了,不让她再出去:“对付父亲我有的是办法,你不能不顾着自己到处乱跑。”
如果窦昭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觉得现在做的这些事都没有了意义。
窦昭笑道:“稳婆本就要我多走动,我正好没事,带着琰妹妹出去透透气也好。”
宋墨的脸色却不见好转。
窦昭只好道:“如果我觉得不舒服,我就立刻呆在家里。”
宋墨这才神色微松。
蒋琰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知道窦昭和宋墨这是为她好,可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交际应酬,特别是大家的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像要把她看穿似的,她就担心那些人会知道她曾除丈夫之外,还和别人不清白,觉得自己好像随了养母黎窕娘似的,自以为自己的那点丑事别人都不知道,实际上满街坊没有一个不对她指指点点的,就是自己,也因此受到了不少的非议……
能躲到英国公府来,特别住进了僻静的碧水轩,不愁吃喝,每日只要做些针线打发时间,她觉得这样很好。
京都的人很快就知道了宋墨有个表妹住在英国公府,窦昭心疼这表妹文君新寡,正寻思着她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不免就有人看在英国公府的份上打蒋琰的主意。
蒋琰吓得面色如雪,去求窦昭:“我不想再嫁人,您把我送到庙里去吧!”又想着自己早应该是死了的人,可几次求死不成,反而胆子越来越小,受了宋墨和窦昭的庇护之后,就更加不敢死了,不禁小声地哭了起来。
窦昭知道她受了伤害,没有那么快就能恢复过来,忙安抚她道:“这是为了防止别人说你的闲话,并不是要把你马上嫁出去。”
可能是从认识窦昭以后,窦昭就显得特别的镇定自若又细心周到,蒋琰非常的信任窦昭,她不好意思地擦了眼泪,道:“那我以后就在家里做针线吧?嫂嫂要添小侄儿了,我也想为小侄儿尽尽心,只求嫂嫂不要嫌弃我是个没有福气的人就好。”
“你能被你哥哥找到,就是个有福气的人!”窦昭能体会蒋琰的不安,就像她自己前世在静安寺胡同始终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一般的彷徨,因此不仅温柔地安慰她,还派了一堆绣活给她做。
蒋琰反而安定下来,每天和新拨给她的贴身大丫鬟映红高高兴兴地做针线,人精神了很多,到了六月初六,见窦昭指挥着家里的丫鬟婆子晒书,她非常的羡慕,道:“原来嫂嫂还认得字。”
窦昭一愣,笑道:“你不识字吗?”
蒋琰红着脸着:“小时候跟着舅舅学了几天的《三字经》,她说女孩子学这些没用,舅舅后来忙着进学,就没学了,现在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窦昭想了想,笑道:“那你想不想学?如果你想学,我跟你哥哥说一声,让他给你请个老翰林回来教你读书写字。”
蒋琰眼睛一亮,道:“能行吗?”
“怎么不行?”窦昭笑道,“又不是去考状元,不过是学几个字明明理罢了,还分早晚不成?”又嘱咐她,“你当着你哥哥的面,可不能再称黎亮做‘舅舅’了,他正因为黎家拐了你去,又不曾好好待你,恨死黎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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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韦贺
蒋琰想到那天宋墨打黎亮时的表情,知道窦昭所言不虚,骇得脸色发白,不要说当着宋墨,就是当着窦昭,也再不敢提黎亮一句。
窦昭不免有些后悔。
她和蒋琰相处了这几日,知道这孩子是个温顺敏感的,蒋琰不提黎亮,并不代表蒋琰就真的把黎亮给抛到了脑后,反而越是这样藏着掖着,就越容易想岔了。
窦昭和宋墨商量:“黎窕娘的事,我看就说是她行止不端,因私情罅隙,一时想不开,自缢好了,也免得把她扯到家里的这些阴私里来。至于黎亮那边,他有妻有儿,贸贸然地处置了,若是有什么风声传到琰妹妹那里,反而不好,不如把他远远地打发了圈禁起来,待事情淡了再说。”
宋墨闻言人就炸了毛。
窦昭脸一沉,道:“这件事你得听我的。琰妹妹是个大活人,可不是个物件,你想怎么搬就怎么搬!你再恨他,琰妹妹和他生活了十几年,没有黎亮的维护,只怕早就性命不保了。如果琰妹妹一点也不顾念着黎亮,翻脸无情,这样铁石心肠的人,纵然是你的亲妹妹,我也要敬而远之。正因她只想别人,不去计较别人待她的不好,我才敢这样敞开了胸怀待她。你也别只看到她的不是,也要想想她的好处。”
宋墨气呼呼地去了书房。
窦昭不管他,用了晚膳去了碧水轩。
蒋琰正坐在灯下做针线。
莹莹灯光照着她纤细的身影,静花照水般的优美。
窦昭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怎么越是这样温柔纯善的女孩子,越得不到幸福呢?
蒋琰见窦昭过来,忙扶着她在炕上坐了。
窦昭就问她:“在做什么呢?家里针线上有五、六人,你有什么活计要得急,交给她们做好了,别伤了眼睛。”
蒋琰微微地笑,眉目十分的柔顺:“不过是闲着无事随便做做,以后不会如此了。”
窦昭就把黎窕娘的事对她说了:“……官衙那边,这几日就要结案了,到时候我让素心陪着你去祭拜一番,也算是全了你的孝心。黎亮的手被你哥哥打伤了,最少也要养个一年半载的,货行那边的差事恐怕是保不住了,不过你哥哥看在你的份上,准备把他丢在天津卫那边的田庄上养着,他走的时候,你也去送送他,说上两句话。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蒋琰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很想向窦昭道谢,又怕窦昭不高兴,嘴角翕翕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
窦昭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心里却在感叹,果真是一点心计也没有,自己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怎么和宋墨相差那么大?宋墨是不是把蒋琰的心眼也都长在了自己的身上?什么兜兜转转的人和事到他的眼里都藏不住。
她和蒋琰说了会话,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回了正房。
宋墨正歪在炕上看书,见窦昭进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窦昭只觉得好笑,问武夷:“世子用了晚膳没有?”
陈核和素兰成亲后,窦昭虽然在素心的宅子旁边也给素兰买个了陪嫁的宅子,但陈核觉得那边不方便,还是住进了东边的群房,每天寅时过来,戌初回去,做了宋墨的长随。武夷则顶了他的差事,贴身服侍着宋墨。
武夷低眉顺眼地道:“世子爷只吃了一碗凉面,喝了半碗鸡汤。”
窦昭就道:“灶上今天做了荷叶米糕、玫瑰藕和莲子羹宵夜,你让人端上来。”
自从窦昭怀了身孕,宋墨怕她晚上饿,就吩咐厨房里十二个时辰必须有人。
武夷轻手轻脚地出了正房。
窦昭一个人坐在炕上吃宵夜。
屋里全是荷叶的清香。
宋墨恼怒地丢了书,瞪着窦昭。
窦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把自己吃剩下的半勺莲子羹喂到了他的嘴边:“尝尝,新鲜的莲子做的,清甜清甜的,和平时吃的莲子羹不一样。”
宋墨看着窦昭那笑盈盈的脸,不解恨似的一口吃了莲子羹,却把调羹给咬在了嘴里。
窦昭想笑又怕臊了他,让他越发的别扭,只好扭过头去,无声地笑了片刻,吩咐若朱:“还不去给世子也盛一碗来。”
宋墨待人向来彬彬有礼,若朱和武夷早就看得目瞪口呆,愣了片刻,若朱这才应喏,慌慌张张地出了宴息室。
“都是你!”宋墨朝窦昭抱怨道,脸色有些难看。
窦昭就像哄孩子似的,道:“都怨我,都怨我。”
宋墨就鸡蛋里面挑骨头:“你一点诚意都没有。”
窦昭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那你说说看,怎样才算有诚意?”
宋墨心里还不舒坦,道:“反正你就是敷衍我。”
“没有,没有。”窦昭自然是不承认。
还好莲子羹来了,这话题告一段落。
但宋墨又有了新的嫌弃对象:“这莲子羹一点也不好吃,为什么还是咸的?”
不过是放了点盐而已,这样莲子的味道更鲜美。
“我喜欢吃!”窦昭笑道。
“我不喜欢吃!”宋墨一边说,一边吃。
“那我让人给你做碗甜的?”
“又不好吃,做什么甜的!”
总之是各种别扭。
待两人歇下,他又贴着窦昭躺下。
天气这么热,纵然墙角放了冰,窦昭还是不一会就满身是汗。
她朝里挪了挪。
宋墨又跟了过来,还把她抱在了怀里,固执地搂着她早没了曲线的腰。
“太热了!”窦昭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怎么没觉得热?”宋墨干巴巴地道。
这倒是。
宋墨的皮肤不仅白皙如玉,而且大热天的,几乎不出汗,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异味。
窦昭正想笑他两句,他却突然坐了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把扇子,给她打起扇来。
“不用了!”窦昭心疼他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当差,道,“让人多搬两块冰进来就是了。”
“不行。”宋墨道,“你怀着孩子,屋里太冷,小心着凉。”非要给她打扇不可。
窦昭实在是没力气和他折腾了,想着他累了,自然会歇了,微风习习中,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宋墨已经去了宫里,那把扇子就丢她的枕边。
她问当值的若彤:“世子什么时候歇的!”
“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歇下。”宋墨不歇下,当值的是不敢歇的,若彤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窦昭不禁拿起那把团扇,轻轻地摇了两下。
用早膳的时候,武夷进来禀道:“世子爷留了话下来,说明天就送黎亮去天津卫的田庄。”
宋世泽投靠宋墨之后,向宋墨举荐了几个曾经服侍过老国公爷,后因蒋夫人掌家而跟着儿子去了田庄上荣养的老仆,这些人多半都在天津卫,黎亮送过去,很安全。
窦昭点头,道:“宋世泽推荐的人什么时候到?”
曾经服侍过老国公爷的人年纪都大了,不适合再到颐志堂当差,可他们都是曾经见过世面的,子弟中很有几个出挑的,宋墨决定从中挑选几个为己所用。
武夷笑道:“也就这两天会到了。夫人要不要瞧瞧,挑几个顺眼用用?”
这些事她就不要插手了。
蒋夫人当初就是手伸得太长,让宋家的这些世仆感觉到了不安,这才会发生英国公府的继承人被孤立的事。
等她生下孩子,她自然也就融入了宋家。
窦昭觉得今天早上厨房里做的青菜包子不错,吩咐武夷:“给琰姑娘送些去。”然后喝了口熬得糯糯的白粥。
※※※※※
如果说京都英国公府颐志堂的早晨是美好的,那远在临清的贺府,则是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贺清远回到家里,美人不见了踪影。
自然有小厮告诉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时傻了眼,急急地追到了客栈。
那行商一见蒋琰就是知道是好人家的姑娘,听陈嘉说是被人拐了,不疑有他,想着拐卖良家子可是要被流放三百里的,顿时吓得全身是汗,只想快点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哪里还会留下行踪?
贺清远什么也查不到,只好回家去哄那母老虎。
好话说了一箩筐,小心赔一整天,那母老虎硬是不开口说把人卖给了谁。
贺清远顿时横眉竖目变了脸。
贺太太娘家兄弟五个,其中一个还在县里做典史,哪里怕贺清远。
两人先是口角,后来就抓头发挠脸地打了起来。
家里的丫鬟婆子纷纷避走。
贺大奶奶怎么能看着和自己一边的婆婆吃亏,吵着要贺昊去劝架。
贺昊不过是气父亲占了他的美人,想着母亲把父亲给揪回家,美人岂不又是他的了?听说母亲把人卖了,后悔不已,一心一意地支着耳朵想听个子丑寅卯来,怎么敢去劝架?
贺大奶奶气得胸口抽疼,忙叫人去给贺太太娘家报信。
不就是在外面养个女人吗?
他的几个大舅兄谁没有几个相好,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
贺清远哪里服这个搓,撸着袖子就和贺太太娘家的人理论起来。
贺昊瞧着这阵势,要是父亲都输了,以后就是找着那美人自己也只能干看着了,忙叫了贴身的小厮去找韦全,让他过来帮忙。
韦全和那粉头厮混了两天就后悔了。
他娶妻原是为了回家有口热汤热水,那粉头从小在勾栏院里长大的,哪里是会过日子的主?他就想着能不能把妻子要回来,对那粉头就有些淡了。
听说贺家出了事,他趿了鞋就往外跑。
那粉头学的就是怎么伺候男人,韦全的心思她怎么看不出来?
可错过了韦全她却难再找到这样好家势的男人了,正使了浑身解数缠着韦全,见韦全往贺家跑,她哪能让他一个人去?也急巴巴地跟着韦全去了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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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章 一锅
韦全踏进贺家的大门,就看见贺太太的三弟正挥着拳头追着呼哧哧围着葡萄架跑的贺清远打。
贺昊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贺少奶奶由贴身妈妈扶着,着急地站在西厢房的台阶上高声地喊着“别打了,别打了”,贺太太却由自己娘家的大嫂陪着坐在正房庑廊下的美人靠上,一面呜呜地哭着,一面骂着贺清远“老不修”、“老不死的”,贺太太那个做典史的兄弟倒没来,除了其中的一个侄儿不紧不慢地追着贺清远等人喊着“叔叔有话好好说,可别伤着姑父”之外,其他几个兄弟侄儿像没有看见院子里的情景似的,纷纷围在旁边安慰着贺太太。
韦全耸着肩膀就想开溜。
贺清远的目光却利,一下子就看见了韦全,忙高声呼着“百瑞还不过来帮忙”。
韦全不敢得罪贺清远,贺太太的娘家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他上前就朝着贺太太的三弟拱手揖礼,恭敬地称了声“三舅老爷”。
贺太太又不是要跟贺清远和离,贺太太娘家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下手打自家的姑爷?
要不是这个韦全,贺远清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会学着别人养外室?
贺太太的三弟看见他就满肚子气,一声不吭,朝着韦全的脸上就是一拳。
韦全猝不及防,“哎哟”一声捂着脸,趔趄着摔在了地上。
“好好一份家业,就是被你这乱家的种子引诱着给败了的!”贺太太的三弟看见他就怒形于色,气呼呼地骑在了韦全的身上,对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揍。
贺清远好不容易摆脱了这莽夫,自己还惊魂不定,哪里还顾得上韦全,远远地躲在影壁旁,喊着护院:“你们都死了么?一个个只知道吃饭不知道做事的废物!”
几个护卫满脸谄媚地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直没有露面的贺昊。
要不是这小兔崽子告密,自己的美人怎么会不翼而飞了还被自己的舅兄打上门来?
贺清远口里骂着“小兔崽子,看见你爹挨打,你高兴了”,扬手就给了贺昊一耳光。
贺少奶奶一声尖叫。
贺昊杀猪般地叫了起来。
贺太太也顾不得哭骂了,大喝着“贺清远,你敢打我的儿子,我和你拼了”,提着裙子就冲出了正房的庑廊。
贺清远吓得一哆嗦,正寻思是不是先跑出去避一避,就看见一个妇人妖妖娆娆地从影壁后面走了进来。
他认出那是韦全的相好,不由得一愣,沉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妇人原就是院里的人,跟着韦全也不过两三个月,韦全又没有想娶她回家去,她的行事作派还保留着院里的习惯。闻言先冲着贺远清抛了个媚眼,这才道:“奴家是来找我们家汉子的!府上的小哥认识奴家,就放了奴家进来。”又讨好地道,“贺老爷这是怎么了?闹得街坊邻居都围在大门口……”
要不是贺家是本地的最大的乡绅,有人守着大门,那些人早就把他们家的大门给围住了。
贺清远气得脸色发紫,心里嗔怪起贺太太一点夫妻情面都不讲,让自己成了清苑县的笑柄,朝着大门口就嚷上了:“你们都是怎么守的门?不管香的臭的都往里放,你们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想被卖到盐场去晒盐啊!”
他正吼着,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十几个衙役突然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将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贺太太张口结舌地站在了院子中央,贺太太的三弟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追在贺太太身后的一众人更是茫然不知所措,偌大一个院子,只听见韦全的呻\吟声。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清苑县捕快赔着小心跟着清苑县的主薄走了进来。
来的都是熟人,让院子里的人俱松了口气。
贺太太的四弟更是笑着迎了上去:“大人,您还记得我不?我是典史家的老四。出了什么事了?还要劳您亲至。这是我们姑爷家……”
他说话间,贺清远已塞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过去。
昨天还一起喝花酒的主薄却翻脸就不认人了,将银票扔在了贺清远的脸上不说,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沉着脸喝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贺家勾结土匪,为害乡里,不要说你们是典史家的亲戚,就算是县尊的亲戚,也断然没有放过的道理。”说完,朝那些衙役喝道:“还不把这些同党给我绑起来!”
院子里的人傻了眼。
那些衙役却如狼似虎地疯拥而上,不管是贺家的人还是贺太太娘家的人,见人就逮。
院子里顿时响起女眷们惊慌的尖叫声。
贺太太的四弟急了,忙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怎么可能勾结土匪……”
就算是他们犯了事,也断然没有把家里的女眷也一起抓起来的道理。
主薄冷笑。
典史管着奸盗狱囚,是捕快的顶头上司,平日里这捕快没有少得贺家的孝敬,见状就指了指天,示意他与其和主薄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找父母官大人说话。
贺清远和贺太太的四弟虽然都感激地朝着那捕快点了点头,心里却焦急如焚,隐隐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院子里就响起了韦全粉头惊慌的叫声:“你们抓我做什么?我不过是看热闹的!”
韦全也道:“我们不过是来劝架,你们抓错了人!”
抓他们的衙役冷冰冰地道:“我们奉命,只要是这院子里的活物,全都抓起来。你有什么冤情,到了县府大牢再说。”
贺太太的娘家世代为吏,清苑县府上上下下哪个他不认识?那衙役说话硬邦邦不说,而且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
贺太太四弟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他担忧地朝贺清远望去,贺清远脸上满是震惊和焦躁。他只得讨好地朝着主薄笑道:“大人,您看我们的嫂嫂和姐姐都不过是一介女流……”
主薄却一点情面也不讲,冷着张脸道:“刚才不是说了吗?只要是这院子里的活物,全都要带到衙门里去,她们难道不是活物?”
贺太太的四弟顿时眼瞪得如铜铃,想到自己此刻人在屋檐下,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有大哥在外面打点,低着头退了下去。
贺太太的三弟却不这么想,冲着贺清远道:“你干了些什么事?竟然连累着我们家也跟着一起倒霉!等会见了大哥,你先吃我一拳。”
可等他进了清苑县的大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贺太太那个做典史的兄弟,竟然已经先他们一步被关进了县衙的大牢。
“这是怎么一回事?”贺太太哭着扑了过去。
“你问我,我问谁去?”典史脸上像结了一层霜似的盯着贺清远,“你到底得罪了谁?竟然连县尊大人讳莫如深!”
“我们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我怎么会得罪人?”贺清远说着,灵光一闪,道,“是不是你得罪了谁?能指使得动县尊大人,我自认可没这本事得罪这样的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脸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猪头的韦全则悄悄地拉着个平时相熟的狱卒塞块碎银子过去,低声道:“哥哥行个好,把我放了吧?你也知道,我和这两家不过是认识而已。”
他们进来就被关了起来,还没有过堂。
那狱卒把银子塞到腰间,看了眼吵得正凶的贺清远郎舅,低声道:“你还有什么人可托的?我帮你传个话吧,其他的,我却是无能为力!这案子由府里派人来协理,连衙役都是从府里派下来的,县尊大人也要靠边站。”
在家里好好的,来劝个什么架!
现在好了,把自己也给折腾进去了。
这要是真被扣上一顶“勾结土匪,为害乡邻”的大帽子,他不被斩首,也要被流放。
韦全肠子都要悔青了。
就听见大牢的门哐当一声,几个面生的衙役压着贺太太的嫂子侄儿侄女走了进来。
“爹爹!”
“老爷!”
“嫂嫂!”
牢房里你哭我叫的,一时间乱糟糟犹如菜市。
韦全忍不住发起抖来。
这是要干什么?
抄家灭门诛九族吗?
贺家不过是个乡绅,贺太太的娘家也不过是个世吏,就凭他们,够这资格吗?
“贺家到底得罪了谁?”三伏天,韦全却像坠落到了冰窟窿里,牙齿咯咯地打着颤儿。
※※※※※
远在京都的宋墨正站在大案前练字。
夏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躬身给宋墨行礼,慎重地道:“清苑县那边的人都抓了起来,刘大人问怎么给刑部和大理寺写呈报。”
宋墨放下了笔,接过武夷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道:“男的全都流放到西宁卫,女的全都没籍卖到教坊去。”
夏琏并不意外,低声应是,退了下去。
宋墨想了想,吩咐武夷:“去把陆鸣叫过来。”
武夷已经服侍了宋墨一些日子,知道宋墨越是显得风轻云淡,心里就越是烦恼。
他战战兢兢地退出了书房。
不一会,陆鸣来了。
宋墨道:“你护送清苑县的那些人去西宁卫,千万可别让那韦全和贺昊死在了路上。我听人说,西北那块儿有时候连个军\妓都没有,他们就找些眉目清秀的顶着,这两个人正好派上用场。”
陆鸣低眉应喏。
宋墨心里犹不解恨,好好的一枝笔被他折成了两断掷在地上,转身去了碧水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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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端倪
蒋琰正伏在桌前描红,看见宋墨进来,怯生生地站起来笑了笑。
宋墨心里更是恼火。
她的妹妹,是母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地生下来的宝贝,却一副寒门小户见不得世面的样子,偏偏作贱她的人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的表情就不由得有些阴沉,问道:“你嫂嫂呢?”
蒋琰心里像打鼓似的,生怕宋墨责怪窦昭没有陪自己,急急地为窦昭辩护道:“嫂嫂之前一直在这里陪我,是嫂嫂的账房陈先生说找嫂嫂有急事,嫂嫂才走开的。”还怕宋墨不相信,忙拿了一旁的宣纸,“这是刚才嫂嫂写来给我描红的。”
难道我会因此而责怪寿姑不成?
宋墨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他瞥了眼蒋琰写的字,叮嘱了她几句“有什么事就跟你嫂嫂说”,转身回了书房。
蒋琰长长地透了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宋墨却是气得不行,吩咐武夷:“夫人和陈先生说完了话,你跟我说一声。”
武夷应声而去。
宋墨抚额,躺在醉翁椅上。
而在离这儿不远的小书房里,窦昭正听着陈曲水说着宋翰的事。
“这么说来,除了那个李大胜,宋翰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异样啰?”她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严肃,“我要是没有记错,那个李大胜就是英国公赏给宋翰的贴身护卫吧?”
“正是。”陈曲水道,“他是在黎窕娘出事的那天离开京都的。据黄大总管说,他在三个月前就提了出辞工,只是他从小就服侍二爷,二爷舍不得,留了好几次,最后看他去意已决,实在是留不住,才准了他请辞的。杜唯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却发现那个李大胜根本没有回老家,而是出了京都就失踪了。我看多半是被人灭了口。”
宋翰自幼生活在英国公府,身边的人不是宋宜春赏的,就是通过大总管安排的,想查他,比较容易。
窦昭也觉得这李大胜必定是凶多吉少。
“如果李大胜死了,不管黎窕娘是不是他杀的,他是英国公赏给宋翰的,”她道,“宋翰大可一问三不知,把责任全推到英国公身上。”
窦昭和陈曲水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道:“您看,这件事要不要提醒世子爷一下?我看世子爷听说李大胜失踪之后,并不十分焦虑,只怕还念着和二爷的手足之情。”
这也是他为什么来商量窦昭的原因之一。
照他看来,如果能通过这件事彻底剥夺了宋翰继承英国公府的权利,那就再好不过了。
窦昭笑道:“不用!世子爷做事,自有分寸。你们只要在一旁看着就行了。”又道,“杜唯那边有什么消息,让他跟我们说一声。”
宋墨有什么事从不防着窦昭的人,陈曲水也好,段公义也好,只要有事去问一声,杜唯等人都会据实以告。
陈曲水笑着应“是”,起身告辞。
窦昭独自坐了片刻,吩咐小丫鬟把若朱喊了过来,道:“二爷那边,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动静?”
因为出了钏儿那件事,宋宜春把樨香院的丫鬟们都教训了一顿,然后随便塞了两个丫鬟到宋翰屋里当差,若朱很快就和那两个丫鬟搭上了话,成了好姐妹。
“和平时一样。”若朱低声道,“每天寅正起床,练一个时辰马步,辰初用早膳,辰初过三刻去给国公爷请安,辰正时分去上课……”
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事无巨细,清清楚楚,甚至连昨天下午他在碧水轩外面徘徊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耷拉着脑袋回了上院的事也都一一地向窦昭禀了。
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就和平常一样。
窦昭支肘托腮。
如果李大胜是他指使的,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就算是想把李大胜叫进来叮嘱一番,也得有个跑腿的吧?
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呢?
她到底忽视了哪里呢?
窦昭越想就越对宋翰感兴趣。
从前是不待见他,还怕打草惊蛇,所以和他保持一定的蹁,现在想来,自己有必要常去上院坐坐才是。
反正现在宋翰还小,没有订亲,等过几年,就算宋翰是她的小叔子,她也要避嫌了。
她这么一想,就站了起来,正要吩咐若彤她要去上院。
谁知道湘竹帘一晃,宋墨走了进来。
“天气这么热,你怎么也不叫个丫鬟帮你打扇?”他看见窦昭独自一个人在屋里就抱怨起来,“要不让人弄块冰过来也成啊!”
他怕夏天热着窦昭了,今年比去年多起了一倍的冰。
窦昭笑道:“不过是因为见陈先生在这里略坐了一会,哪里就要弄块冰放在这里?你放心好了,我若是觉得热了,自会叫了丫鬟帮着打扇的。”然后问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有事要吩咐陆鸣的吗?”
她总算看清楚了,如果说杜唯是“包打听”,那陆鸣就是专给他做“私活的”,凡是涉及到这两人的事,她最好别问,没有一件事让人听着舒坦的。
宋墨却也不想她知道这件事,含糊其辞地道:“我是想问问阿琰见到黎亮之后都说了些什么。”
昨天一大清早,蒋琰送走了黎亮之后,就去祭拜了黎窕娘。
宋墨索性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一大清早就去了宫里。
窦昭却不相信。
如果想知道蒋琰和黎亮说了些什么,应该派杜唯才是,怎么会扯上陆鸣?
她也不说穿,笑道:“不过是嘱咐了黎亮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却把蒋琰悄悄给了黎亮二十两银子的事给瞒了下来。
宋墨听着冷哼了一声,抱怨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阿琰别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看见人就畏畏缩缩的,以后怎么好在各家走动?”
“这事有什么好急的?”窦昭笑道,“她现在是孀居,到处走动也不太合适,等适应了英国公府的生活,再慢慢教就是了。”
“反正我一看到她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宋墨气呼呼地坐在了窦昭的身边,“她怎么一点也不像母亲?”
黎窕娘为了摆布蒋琰,自然要把她养成个懦弱的性子才成。
这话她怕说出来让宋墨更伤心,就笑道:“你也别整天盯着她,你越盯着,她越紧张,说话行事就越没有章法,你也更生气……”
说话间,有小厮在外面探头探脑。
颐志堂的规矩颇严,窦昭和宋墨说话,没有通禀,小厮是不敢偷窥的。
窦昭知道这是出了急事要宋墨定夺。
她打住了话题,叫了那小厮进来。
小厮如释重负地跑了进来,高举着一封信跪在了宋墨和窦昭的面前:“世子爷、夫人,辽东的五舅老爷送了封信过来。”
窦昭和宋墨都很意外。
宋墨打开信,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松了口气,对窦昭笑道:“五舅舅说,他这几年在辽东攒了些好皮子,过两天会托商队带过来,让我到时候派人把东西抬回家来。”
窦昭见那信封上面还盖有兵部的戳,不禁笑道:“看来五舅在辽东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
宋墨笑道:“我五舅舅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交朋友,谁和他说上两句都会喜欢他,可惜你没见着,不然你们肯定说得来。”然后道,“你是回屋还是在继续在这里坐一会?我去跟管事说一声。”
非常的重视。
窦昭笑道:“我到二爷屋里转转,看看那些小丫鬟媳妇子都在干些什么?”
宋墨迟疑道:“你有什么事就吩咐甘露她们去吧?上院离这里还要走一刻钟,太远了。”
他是对宋翰起了疑,本能地不想自己踏进宋翰的地盘吧?
窦昭好说歹说,直到答应带上金桂和银桂姐妹,宋墨这才无奈地答应,亲自送她去了上房。
宋翰下午要学音律,只留了栖霞带着几个小丫鬟守着屋子。
见窦昭过来,栖霞又惊又喜,忙和丫鬟端茶倒水摆弄点心水果。
窦昭来过几次,不过每次都很匆忙,身边跟着一大堆的人,也不曾到过宋翰的内室,此时仔细打量这才发现,宋翰的内室布置得庄重大方,和宋墨在外书房的暖阁非常相似。
栖霞忙笑着解释道:“二爷处处都爱学着世子爷,这些小事上也不例外。”
窦昭笑着微微点头,突然有只猫窜了出来。
她吓了一大跳。
栖霞更是骤然失色。
夫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这满院子的人可就都别想活了。
她忙朝个小丫鬟喝道:“没看见夫人在这里吗?你也不拦拦,吓着夫人了怎么办?”
小丫鬟面白如纸地“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窦昭的面前,身子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那猫却优雅轻盈地跳上了炕,懒洋洋地趴在了炕桌下,黑色的皮毛像缎子似的,一双眼睛碧绿碧绿的,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窦昭这才发现这猫竟然是只名贵的波斯猫。
可惜她不喜欢这种猫,觉得长相诡异,就不由地退后了几步。
栖霞忙道:“夫人,这是二爷养的,平时都关在暖阁里……没想到您今天会来,就没有把暖阁的门给拴死,没,没吓着您吧?”
窦昭觉得就算是宋翰,也没有这个胆子拿只猫来吓唬已经快要临盆的自己,看了那猫几眼,说了声“还好”,和栖霞她们退出了宋翰的内室,刚在厅堂里坐定,宋翰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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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养猫
“你们是怎么看的家?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是不是都不想待了?”宋翰朝着栖霞等人就是一通喝斥,吓得栖霞几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猫却喵喵叫着跳到了宋翰的脚背上,还蹭着宋翰的腿,显得非常的亲昵。
窦昭不想让宋翰拿了自己做筏子,笑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发脾气了。我没想到你在内室养了只猫,平时也没听人说起,这才吓了一大跳。”说着,指了那猫道,“怎么挑了个这样的颜色?看着让人瘆得慌,你要是喜欢养猫,我明日让人给你挑几只白色的或是麻灰色的,漂亮些,也免得像今天似的突然窜出来把人吓着了。”
宋翰呵呵地笑,显得有些讪然,却弯腰将猫抱在了怀里,道:“嫂嫂找我有什么事?我每天下午会跟着先生学琴,嫂嫂有什么事差人去跟我说一声,耽搁一会儿也不打紧。”
他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对猫的事一字不提,颇有些委婉拒绝的味道。
窦昭就多看了那只猫两眼,笑道:“稳婆让我多走动走动,我每天在颐志堂里打转,再好的景致也平常了,就来看看你屋里的丫鬟都在做什么。”然后和他说起学琴的事来,“听说这位先生曾经师从翰林院的杜加年,想必也是个读书人吧?”
“是壬子年的举人,和杜大人是同乡。”宋翰把猫交给了栖霞,和窦昭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笑道,“杜大人无暇收徒,就推荐了这位先生。脾气很好,不仅善音律,还擅书画,我受益良多。”
“那就好!”窦昭和他寒暄着,看见栖霞小心翼翼地将猫交给了之前那个跪在她面前像筛糠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像抱着个罕世奇珍似的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有意思!
她瞥了若朱一眼,低头喝了口茶,嘴角微翘地和宋翰说了会话,就起身告辞:“……稳婆让我每天最少走一个时辰,可不敢在你这里多坐了。下次有空再来看你吧!”
宋翰起身,恭敬地送窦昭出了上院。
窦昭站在台阶上看小丫鬟们喂鸟。
若朱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夫人,”她低声道,“你走后,二爷让人把那个看猫的小丫鬟拖下去打了二十大板。栖霞等人,也被扣了一个月的月例。”
那小丫鬟不过十二三岁,二十大板打下去,人就废了。
窦昭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若朱低眉顺眼垂手而立。
窦昭好半天才道:“你去留意一下那小丫鬟,看能不能留她一条命放到田庄里去。”
若朱恭谨地应“是”。
窦昭就道:“二爷很喜欢养猫吗?我怎么不知道?除了养猫,二爷还有些什么爱好?”
若朱不由得诚惶诚恐,道:“二爷屋里除了那只猫,还养了四只黄鹂、一对鹦鹉、一对鹩哥和两只乌龟,平日里并没看出特别喜欢哪些,讨厌哪些。”
既然如此,为何单单护着那只猫?
窦昭觉得若朱还懒了点,不由怀念起素心的好处来。
到了晚上,她就商量宋墨:“谁家会养只绿色眼睛的黑猫?想想就觉得心里发慌,若二爷不是特别的喜欢,还是送给别人养吧?”
宋墨道:“我娘亲在世的时候,就喜欢养波斯猫,而且喜欢养这种绿色眼睛的黑色波斯猫。”他说着,表情微黯,叹道,“可惜家里出事的时候,那些猫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命人找了好几回也没有找到,后来家里的事多,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窦昭就倚在了宋墨的肩膀上:“难道那猫是婆婆留下来的?”
“怎么可能?”宋墨帮窦昭打着扇,笑道,“如果那猫是娘亲留下来的,他早跟我说了,不会这样悄悄地留着。”
难道是用来攻心的工具?
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兄弟,共同的回忆太多了,看样子自己这招温水煮青蛙的法子用对了。
窦昭抿了嘴笑。
宋墨就道:“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我明天会跟宋翰说的,让他把那猫寄养到别处。以后家里有了孩子,这猫啊狗啊的向来没轻没重,偏偏孩子们都喜欢,要是挠着哪里或是咬着哪里就麻烦了。”
是因为这猫啊狗啊的是宋翰养的吧?
窦昭笑盈盈地点头。
宋墨第二天果然找了宋翰说这件事,宋翰非常的意外,却温顺地把猫送到了田庄上去,过程顺利得让窦昭有些意外,可更让她意外的是,宋翰听从她的建议,捉了一对麻灰色的家猫回来养在了屋里。
顾玉知道后对窦昭很是鄙视,道:“你知不知道那波斯猫值多少银子?宫里的贵人想养还得瞅机会,你倒好,暴殄天物。”
窦昭不以为意,笑道:“要不,我让人把那猫送到你们家去?”
顾玉嫌弃地道:“我才不养这些小东西呢!娇贵得要命,死了也是条性命。”
窦昭顿时生出知己的感觉来。
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很少养这些猫啊狗啊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调侃顾玉:“没想到我们的小霸王还是个悲天悯人的!”
顾玉的脸霎时涨得通红,道:“猫狗可比人忠诚多了。”
窦昭听着不由得心中一软,和他东扯西拉地斗了半天的嘴,心情非常的愉悦。
宋墨回来看见他们相处和谐,嘴角忍不住就翘了起来,更衣过后坐了过来,让窦昭吩咐灶上的婆子做几道顾玉喜欢吃的菜,他要留顾玉在家里用晚膳。
顾玉就皱着眉求宋墨:“哥哥去跟我姨母说一声吧,皇上前些日子让我去旗手卫里当差,竟然被姨母给驳了,说我年纪还小,不够沉稳,在家里跟着祖父多历练两年再说。哥哥不过比我大月份,已经是正三品的武将了,我还在家里混吃等喝的,就是冯治那厮如今都去了五军营,我都不好意思在外面晃悠了。偏偏舅舅和姨母一样的说辞,我又不好去找祖父说项——那女人知道了肯定会幸灾乐祸地到处宣扬,我想来想去,只能求哥哥帮我在姨母面前说个情了。”
宋墨和窦昭都知道这是顾玉名声在外,万皇后怕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辽王之事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宁愿把他白养着,不管是找谁去向万皇后求情,万皇后都不会让顾玉出仕的。
实际上不管是万皇后还是辽王,都还是很照顾顾玉的。
前世辽王登基后,刚及弱冠的顾玉就做了五军都督府的掌印都督,而且还兼着旗手卫的都指挥使,风头之健,在朝中一时无二。
这些宋墨当然不知道,他自有办法对付顾玉。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被那个‘京都小霸王’的名声给拖累了。”宋墨笑道,“你也别恼,皇后娘娘不是说你不够‘稳重’吗?你做几件稳重的事给她看看,她自然也就不会拦着你了。”
顾玉一听来了兴趣,忙道:“那我该怎么办?”
宋墨道:“我在天津那边盘了一家船坞,正愁没有理事的人,要不你去帮我管一管?回来之后大家自然会对你刮目相看了!”
“不是吧!”顾玉大失所望,“你让我去给你做管事?”
“难怪皇后娘娘不放心你。”宋墨道,“眼高手低的,能做成什么事?你别看我现在光鲜,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和广东十三行的大掌柜们对账,要不是有这点本事,你以为那些各个都能独挡一面的大掌柜会服我?”
顾玉扭扭捏捏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让他一下子去做管事做的事,这落差是有点大。
窦昭就道:“男子汉大丈夫,能伸能屈,你要是连这么点委屈都受不了,怎么能成大事?”
事实是顾玉前世一点苦也没有吃,还是鲜衣怒马地逍遥了一辈子。
要是顾玉知道这全是自己哄他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对自己怒目而视,从此不再理睬自己?
窦昭在心里思忖着。
顾玉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屋里打了几个转之后,面露毅色地站定,咬牙切齿地道:“好,我去天津!我就不信了,这点小事还能难倒我!”
窦昭忙把顾玉赞了一通。
顾玉翻着白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哄了我去给你们买苦力,不过是京里也无聊,我正好去散散心。”
窦昭和宋墨哈哈地笑。
顾玉转头就忘了宋墨算计他的事,笑嘻嘻和宋墨道:“听说海外有奇珍,我们不如造个大船,到时候出海去逛一圈?”
宋墨啼笑皆非,道:“那种出海的大船建造工艺都由工部掌握着,等闲人看都看不到,更别说私造是违例的了。”
顾玉勉强点头应喏,眉宇间却难掩跃跃欲试。
宋墨望着窦昭叹气。
把这个没心没肺的支到天津去,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宋墨原想去和云阳伯说说,不曾想隔天辽东的商队就进了京。
蒋荪柏除了给宋墨送来了两大箱子皮毛,还送来了一封问候信。
宋墨客气地接待了商队的大掌柜,由廖碧峰陪着,在英国公府用了一顿饭。他自己却待到掌灯时候拿着信回了书房,让武夷等人守在书房外面,独自呆在书房半晌都没有出来。
窦昭有些担心,去了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宋墨端坐在书案前,正望着书案上的八角宫灯发着呆。
书案上,除了一封摊开的书信,还有一本《千家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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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鸿雁
这是个什么情况?
窦昭有片刻的愣怔。
宋墨已将手边的书信递给了她。
窦昭接过信,匆匆看了几句,已是满脸的惊愕,道:“五舅舅竟然说自己如今在辽东生计艰难,让你看在从前大舅舅对你照顾有加的份上,给他捎几千两银子过去?”
皇上并没有将蒋家置于死地。
蒋家的产业虽然大部分都充了公,但濠州的祭田和祖宅却没受损。在蒋骊珠出嫁的时候,宋墨怕蒋家在钱财上捉襟见肘,曾让窦昭私下贴补给蒋家五千两银子。蒋家四太太不仅谢绝了,还曾委婉地告诉她,蒋家虽然不比从前,但梅夫人去世的时候,把一些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其中就包括蒋家的姑娘出嫁时每人都是一千两银子的陪嫁,蒋家的儿子娶媳妇每人都有两千两银子,比一般的富户人家嫁女儿娶媳妇还要富裕,蒋柏荪怎么会缺银子?还开口找宋墨要?
她很是不解。
宋墨低声道:“我小的时候,大舅曾经告诉我用《千家诗》写家书。字面上是一个意思,字面下又是一个意思。”
他细细地告诉窦昭怎样看这封信。
窦昭学了半晌才明白一个大概,待看明白一行字已是头昏眼花。她不由地道:“还是你直接告诉我五舅舅都在信上写了些什么吧?等我有空的时候再仔细地琢磨琢磨也不迟。”
宋墨道:“五舅舅说,辽王有野心,让我们小心。”
看来自己推测的不错,辽王已经渐露獠牙。
窦昭神色凝重。
“五舅舅这几年在卫所表现出色,辽王想到时候让五舅舅领兵,答应事成之后,为蒋家陈冤昭雪。五舅舅想了又想,决定投靠辽王。但又怕事情万一败落连累到我,所以写了这封信给我。还说,过些日子他还会派人来向我要银子,并会放出话去:如果当初没有母亲的苦心经营,英国公府哪会有今天的荣华富贵?现在蒋家的人在辽东吃苦受累,宋家却依旧锦衣玉食,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不拿个十几万两补偿蒋家,这件事没完!还嘱咐我宁愿落得个吝啬薄情之名,也要趁机和他划清界线,万一太子登基,好歹能和他撇清关系……”
窦昭听着很不高兴,道:“若是辽王事败了,濠州的那些妇孺怎么办?难道还让他们再经历一次抄家灭门的凄惨不成?”
宋墨苦笑,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五舅舅在辽王的治下,恐怕由不得五舅舅拒绝。”
“能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窦昭道,“蒋家到了如此的境地,却依旧能得到昔日同僚和故旧的尊敬,不过是因为‘忠君报国’的忠勇之名而已,投靠了辽王,就算日后辽王登基,那也是乱臣贼子、窃国之君,蒋家跟着他行事,名声可就全完了!以后蒋家再有什么事,恐怕再难有人庇护了!”
上一世,辽王利用的是宋墨;这一世,他利用的是蒋柏荪。
她不由为蒋家叹气。
“我何尝不知道?”宋墨道,“只是辽王的条件太诱人了。大舅舅他们死得那么惨,五舅舅怎么可能心平气和没有一丝的怨恨?而且就算是五舅舅想办法拒绝了辽王,太子会相信五舅舅没有和辽王沆瀣一气吗?”
“不能!”窦昭无奈地摇头。
难道就这样看着蒋柏荪涉险不成?
窦昭觉得心里有点难过。
宋墨却在屋子里打着转。
窦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敢打扰,静静地坐在一旁。
好一会,宋墨才停下了脚步,在窦昭身边坐下。
窦昭忙给他重新上了盅温茶。
宋墨喝着茶道:“看来,只好试探试探太子了!”
窦昭瞪大了眼睛。
宋墨低声地道:“太子素来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我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如果他知道了辽王的野心,是会慌慌张张地对付辽王还是不动声色地暗中布局……事到如今,辽王把主意打到了蒋家的头上,他也肯定觊觎大舅舅留下来的那些东西,我们就算是想撇清也困难了,不如趁早看清楚太子和辽王到底谁强谁弱,到时候再见机行事也不迟!”
这就是要提前站队了!
窦昭不由暗中腹诽辽王。
蒋家已被皇上弄得家破人亡,你又何苦把他们推在火上烤?难怪上一世用起宋墨来毫不心软。
窦昭只好道:“恐怕辽王的胜算大一些!”
谁知道宋墨却笑道:“现在说这些都为时尚早,我们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这样也好!
就算是最终投靠了辽王,也别和辽王走得太近,只要不惹得他猜忌就行了。
可见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原以为凭着英国公府的地位,他们大可隔岸观火,谁知道最终还是要卷入夺嫡之中去。
窦昭不由长长地透了口气。
宋墨就安慰她:“你放心,这件事我有分寸。不管五舅舅投靠不投靠辽王,只要辽王有反意,我和五舅舅表面上都要反目,毕竟现在鹿死谁手还不知道,我也不会因为愚忠而让你和孩子受苦的。”
“你知道就好!”窦昭只好这样牵绊着宋墨,“自古以来参与了夺嫡之中的人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宋墨笑道:“我保证!”
窦昭心中还是很不安,向陈曲水诉说。
陈曲水笑道:“太子殿下身边那么多的人,世子爷又是向来不往太子殿下身边凑,就算是想投靠太子殿下,也要太子殿下能信任世子爷才行啊!我倒赞成世子爷的做法,先观望观望再说,实在不行,也只能丢卒保帅了。”
这个卒是指蒋柏荪吧?
窦昭心中微安。
到了中午,若朱来回禀她:“还好夫人吩咐了我一声,若不是我送了些创伤药给二爷屋里养猫的那个小丫鬟,只怕她早就一命呜呼了。知道我是夫人屋里的人,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夫人的大恩,只能来世再报了。还说,二爷每天吃饭的时候就喂那猫,二爷吃什么,就给那猫吃什么,弄得那猫总喜欢蹲在炕桌下了,栖霞还曾经嘱咐过她,让她小心,别让那猫总往炕上跑,小心打翻了茶盅烫着二爷了,都怪自己没有把栖霞的话放在心上,这才闯了祸。”
窦昭心里有事,哪里耐烦听这个,道:“那小丫鬟送到田庄里去了?”
“嗯!”若朱道,“一条腿是保不住了,但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
窦昭很快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晚上宋墨回来,她吩咐甘露用炖了半日的鸡汤下一碗面条给宋墨宵夜。
宋墨尝了口鸡汤,觉得非常的鲜美,用调羹舀了一勺给窦昭:“很好喝,你也尝尝。”
窦昭现在是少食多餐,宋墨回来之前她刚刚喝了一碗,但她不想败了宋墨的兴,就着那调羹喝了一口。
宋墨就道:“好喝吧?”
窦昭笑盈盈地点头。
宋墨又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递给窦昭:“再喝一口。”
窦昭望着冒着热气的鸡汤,脑海里突然冒出宋翰坐在炕桌上,把自己喜欢吃的菜肴拨到小碟子里喂给猫吃的场景。
她的脑子里“嗡”地一声,脸色大变。
宋墨吓了一大惊,忙道:“怎么了?寿姑?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表情惊慌。
窦昭却长长地吁了口气,回过神来,却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她白着脸问宋墨:“我好像曾听你说过,婆婆去世之前卧病在床,你那时候去了辽东,是宋翰侍的疾?”
窦昭直呼弟弟的名字。
宋墨本能地觉得出了事,表情不由变得严肃起来,点头应了声“是”。
“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婆婆在世的时候,喜欢养猫,但你回来的时候,那些猫都不见了踪影?”
宋墨点头。
窦昭轻声道:“宋翰养猫,而且,他吃饭的时候,会把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先喂给猫吃,然后自己再吃……”
宋墨的眼睛微眯,目光锐利得如刀锋般清寒,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你想说什么?”
窦昭抚上了宋墨的手。
宋墨的手在发抖。
“他不是又养了两只猫吗?”窦昭道,“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习惯?若是猫不见了,他会不会再找条狗来喂?”
宋墨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睁开。
可当他睁开的时候,眼里已没有了一丝的波动,清冷得如一泓井水。
他吩咐武夷:“叫陆鸣立刻来见我!”
武夷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宋墨却再也没有胃口。
甘露看见剩了半碗鸡汤,正想问宋墨要不要再吃点别的,抬头就看见窦昭朝着她使眼色。
她赶紧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陆鸣走后,宋墨才回屋歇息,但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
窦昭抱住了宋墨的胳膊。
宋墨安静下来,在黑暗中轻声地道:“吵着你了?要不,我去炕上睡吧?”
“没有。”窦昭把宋墨的胳膊抱得更紧了,“我也睡不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
内室静谧一片。
宋墨突然“扑哧”一声笑,手温柔地放在了她高挺着的肚子上,道:“你说,孩子还在你肚子里就遇到过这么多的事,生下来会不会是个多思多虑的?”
“有可能!”窦昭笑道,“还好是第一个孩子,不管是长女还是长子,这样的性格都挺好的。”
宋墨叹息,侧身抱住了窦昭。
太热了。
可想到宋墨低落的情绪,窦昭忍了。
不仅如此,这些日子她早睡早起,已经不习惯熬夜,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宋墨说了句“你能嫁给我,真好”。
窦昭不由得心花怒放,想问他一句“真的吗”,但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她不知所谓地嘟呶了几句,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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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追源
宋墨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帐顶,脑子里全是宋翰小时候围着他打转的情景。
他的眼眶渐渐有些湿润起来。
如果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
他纵然怀疑,可没有证据,也就不用去选择。
可时光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屋里的光线渐渐地明亮起来。
宋墨轻轻地坐了起来,望着面色红润、睡颜安详的窦昭,不由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
窦昭嘟呶着偏了偏头。
宋墨哑然失笑。
他还有这个宁馨儿在怀,又何必伤春悲秋?
宋墨起身,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听说窦昭起来后,才回了内室。
窦昭正对镜梳妆,见他还在家里,奇道:“你今天不用去衙门吗?”
“去啊!”宋墨由着小丫鬟服侍他更衣,笑道,“今天去五城兵马司衙门,不去金吾卫衙门,可以晚一点。”
窦昭道:“五城兵马司衙门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宋墨扶着窦昭在炕上坐下,道,“就是例行地去看看。”
甘露指挥着小丫鬟们上早膳。
宋墨就道:“你还有多久生?我想到时候请陆老夫人过来帮着照看你一下。”
如果宋翰和蒋琰当初真的被换了个个儿,那就是生产时出的问题,他觉得还是多找几个人来看着点让人安心些。
“这个月底下个月初的样子。”窦昭笑道:“六伯母说到时候会和五伯母一起过来,陆老夫人年纪大了,还是别惊动她老人家了。”
宋墨点头,低下头开始用早膳。
窦昭见他胃口很好,不禁有些担心。
宋墨那么聪明的人,对宋翰的事却从不多想,可见宋墨对宋翰有多信任和疼爱,而现在宋翰却彻底摧毁了他的这种信任和疼爱,宋墨的情绪不可能不受影响,他表现得越是淡定从容,心里的恨意可能就越大。
窦昭亲自帮他换了朝服,送他到了垂花门才回颐志堂。
到酉时宋墨下衙回来,陆鸣求见。
宋墨遣了屋里的丫鬟婆子,就在正房的宴息室见了陆鸣。
陆鸣低着头,喃喃地道:“奉世子爷之命,我从昨天晚上就潜伏在了二爷的屋顶上。二爷无论吃什么东西,总是先给那猫尝,待那猫吃过了,二爷才吃。中午的时候,我把两只猫给藏了起来,二爷不见了猫,脸色发白,让屋里的丫鬟婆子找了一个中午,眼见着要去先生那里学琴了,这才让灶上的婆子下了碗清水面。但吃面的时候,二爷说胃口不太好,拨了一小半给栖霞吃。待栖霞吃了,他才开始开始吃面。走的时候还吩咐栖霞他们,他下学之前必须把两只猫给找到。”
宋墨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睑,淡淡地道:“给那两只猫喂点砒霜,一只多喂点,一只少喂点,丢在他们能找到的角落里。”
陆鸣恭声应“是”,退了下去。
窦昭欲言又止。
晚上,上院好一阵喧哗,闹得颐志堂都听见了。
来给窦昭请安的蒋琰有些惶恐,拉了窦昭的衣袖问出了什么事。
府里虽然没有人对她明说,但她心里却明白,如果她和宋墨是一母同胞的,那宋翰不是黎窕娘的儿子就是宋家从哪里抱来的。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宋墨认了她,宋翰的身份地位都会变得很尴尬。不管怎么说,宋翰也做了宋家十几年的儿子,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宋翰的处境变得很艰难。这也是为什么她好几次都听丫鬟说宋翰在碧水轩外徘徊,她却装着不知道的缘故。
窦昭牵了她的手,道:“我也不知道,我让甘露去看看。”
蒋琰点了点头。
她有点怕见宋翰,怕宋翰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愤世嫉俗。
甘露很快就折了回来,低声道:“二爷屋里的两只猫都被人下了毒,一只已经死了,另一只虽然还活着,却不会走路了。二爷被吓着了,又是哭又是闹的,叫嚷着有人要害他,拉着常护卫非要他把英国公府彻查一遍。常护卫哪有这个资格,就报到了国公爷那里。国公爷看着那两只猫也傻了眼,半晌才回过神来,急急地吩咐常护卫彻查英国公府。世子爷知道了,也赶了过去,说国公爷和二爷小题大做,为了个玩物就要彻查英国公府,知道的说国公爷这是在心疼儿子,不知道的还道是二爷玩物丧志,然后叫了顺天府的仵作过来查那猫的死因。
“顺天府的仵作说,那猫是吃了耗子药死的。
“世子爷就把二爷给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说二爷大惊小怪,行事浮躁,胆小懦弱……把二爷说得都哭了。国公爷也板着脸走了。”
蒋琰不由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这是谁?明知道二爷养了两只猫,还下耗子药?我看这院子里得好好打扫打扫了,要是还有谁养的猫狗吃了这被耗子药毒死的耗子,岂不是又要遭殃了?”
窦昭笑着吩咐甘露:“那你就去跟院子里那些扫地的嬷嬷们说一声。”
甘露笑着出了上房。
宋墨却背着手冷着脸进了宋翰的内室。
宋翰哭得稀里哗啦,眼睛肿得像核桃,见宋墨进了内室,抹着眼泪跟着走了进去。
宋墨上了炕,打发了栖霞等人,问耷拉着脑袋站在他身前的宋翰:“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你真的没有听到?”
宋翰抬起头来,表情非常的诧异,但已心寒如冰的宋墨还是从他表情中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不安。
“我让人给你屋里的两只猫下点砒霜,一只下得重点,一只下得轻点。你看,顺天府的仵作来了,却说你养的两只猫是吃了被耗子药药死的耗子才死的。”他望着宋翰浅浅地笑,笑容温和而亲切,“宋翰,我再问你一遍,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哥哥,你,你怎么会……”宋翰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来,眼底有了真正的恐慌。
宋墨只是笑望着他,一如往昔那个关心他的哥哥。
“我没有,我没有!”宋翰跳了起来,“我真的没有听见……”
宋墨站了起来,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襟,淡淡地喊了声“陆鸣”,道:“你来告诉二爷,应该怎么和我说话。”又道,“不要留下什么伤痕,免得把人弄死了,还要找诸多的借口。”说完,身姿如松地朝外走去。
陆鸣躬身给宋翰行礼。
摇曳不定的灯光照着宋翰瘦小的身影,像个扭曲的怪兽。
“不!”宋翰惨叫一声,朝宋墨扑过去。
陆鸣伸出手臂挡住了宋翰:“二爷,您也别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为难!”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宋翰,眼中流露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宋翰想到宋墨的手段,想到父亲对宋墨的忌惮,还有自蒋琰出现后宋墨对自己的冷淡,他一下子像掉到了冰窟窿里,寒彻入骨。
“哥哥!哥哥!”他冲着宋墨的背影哭喊。
宋墨头也没回。
陆鸣锁住了宋翰的胳膊。
宋翰的肩头传来刺骨的疼痛。
他使劲地挣扎着,却如蚂蚁撼树般。
外面走进来四个人。
其中一个有些犹豫,道:“毕竟是英国公府的二爷……”
宋翰顿时升起股希望。
谁知道那人却接着道:“我看不如呛水——天气热,若是失了手,可以说是泅水溺了。”
陆鸣想了想,道:“那就打盆水来!”
宋翰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由恶狠狠地朝着陆鸣吐了口口水,道:“你敢动我,小心我哥哥事后后悔,拿你开刀!”
陆鸣咧了嘴笑,笑容里满是讥讽:“你还以为你是原来的英国公府的二爷不成?那蒋小姐是从哪里来的?你可别忘了,黎窕娘虽然死了,可黎亮还活得好好的,现在英国公府谁不知道你与宋家没有关系,不过是国公爷抱养的。我们等会用棉絮裹着你打,里面的五脏六腑都坏了,外面却看不出丝毫的伤痕,最多不过两、三天就会一命呜呼。这种江湖手段,连太医院的御医也看不出端倪来。你就放心好了,就算是国公爷告到了殿前,也是笔糊涂账。何况国公爷有这么大的个把柄抓在世子爷手里,会不会为你出头还是两说。”
他说着,咔嚓一声,下了宋翰的胳膊。
宋翰一阵惨叫。
陆鸣道:“你也别在我面前摆你国公府二爷的架子了。世子爷不过是念在和你兄弟一场的份上才问你的,有些事,你不说,自然有人说。
“你既然给脸不要脸,就休怪我们世子爷心狠手辣了。”
宋翰的头被按在了水盆里。
水盆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
宋翰拼命地摇着头。
水还是从他的鼻子和嘴里灌了进去。
他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
人被提了起来。
他大口地喘着气。
陆鸣问他:“世子爷问你话的时候,你还说不知道吗?”
宋翰没有来得及说话,头又被按进了水盆里。
……
他渐渐无力。
死亡阴影,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但他依旧紧闭着嘴巴。
有人迟疑道:“万一真的出了事……国公爷那边怎么交待?”
陆鸣冷笑:“人已经死了,难道国公爷还能让自己断了后不成?”
宋翰的头再次被按在了水里。
这一次,比任何一次的时间都长。
按着他的手如铁钳,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松动。
而且,他被按在水里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拎出来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显得有些急切,仿佛他是个拖累似的,快点解决了好早点交差……
宋翰突然明白过来。
这些人不过是宋墨手中的提线木偶,所以他们不会像宋墨那样,看见他悲惨的样子会心软。
如果他不求饶,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就像他们说的,他如果死了,宋墨成了宋家唯一的继承人,父亲除了打骂宋墨一顿,还能干什么?
所以当宋翰再次被拖出来时,他吃力地抓住了按他头的人。
“我说……”他喃喃地道,人瘫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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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章 交待
宋翰被扶到了一旁,换了件衣裳,带去隔壁他的书房。
书房里静悄悄的。
武夷正服侍宋墨写大字。
宋翰抬头,眼角的余光瞥过落地穿衣镜。
镜中的他,衣饰整洁,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神色中带着几分萎靡之外,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他这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不要留下痕迹”的意思。
如果他刚才死了,他看上去是不是会和失足溺水一般的模样?
宋翰全身发冷,牙齿咯咯地打颤,但他还是朝宋墨扑了过去:“哥哥,哥哥,这不是你的主意,对吗?你只是想吓唬吓唬我,对吗?”他哭了起来,“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可我害怕,我怕你知道之后会更加怨恨父亲……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不是有意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跟你说父亲和母亲曾经吵过架了……有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可你不是和顾玉一起就是去了宫里,我根本没有机会跟你说……只好求你能早日发现……没想到哥哥真的发现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
宋墨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头都没抬地任他哭诉着,认真地写完了最后一笔,打量了半晌,才放下笔,接过武夷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抬头笑着对宋翰道:“你过来了!坐下来说话。”
好像刚才的拷打都是一场梦似的。
宋翰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他见过这样的宋墨,客气疏离地和那些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人寒暄,可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那些宋墨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人中的一员。
或者,他曾经想到过。
蒋琰刚被接回来之时他曾经想到过。
可当他看到宋墨并没有追究这件事的时候,自欺自人地没有继续朝这方面想而已。
宋翰呆在了书案前。
陆鸣恭敬地把他扶在离宋墨不远的太师椅上坐定,脸上全然没有刚才拷问他时的冷漠和暴戾,如同一个卑微的仆人。
虚伪!
真虚假!
全都是帮虚伪的东西!
宋翰看着他的脸,胸口仿佛有团火在烧,就要冲了出来。
可他不敢!
窒息的痛苦还清晰地留在他的感觉里。
眼前的这个人,表面上彬彬有礼,温煦谦和,骨子里却冷酷无情,手段狠辣,早已不是那个对他疼爱有加的哥哥了。
他两腿绵软地坐在那里。
武夷奉了杯热茶给他。
他喃喃地说着“谢谢”,却换来了宋墨撇着嘴角冷漠不屑的笑容。
想从前,英国公府的二爷是何等尊贵的人物。不要说给个下人道谢了,只要他对服侍他的人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那些仆妇就会受宠若惊,觉得是无上的荣耀。而宋翰从小就很明白这一点,骄傲地像只孔雀,轻易不会对人道谢。
可现在,没有了英国公府二爷的身份,他也不过是个卑微的普通人罢了。
宋墨看他,更是觉得恶心。
自己当初怎么就被油脂蒙了心,看错了父亲,还看错了他的?
宋墨冷笑道:“没想到我们的宋二爷也有低头的这一天。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就算你是黎窕娘的儿子,你那时也不过是个襁褓里的孩子罢了,大人犯下的错,又与你何干?不要说你身上同样流着宋家的血,就算你是父亲为了恶心母亲而从外面抱回来了,既然做了我十几年的弟弟,我依旧会把你当成亲弟弟看待。谁知道你却不珍惜这样的缘分,非要等到被打落到尘埃里,才知道从前的日子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尊贵体面。”
他的声音像山涧的泉水,清脆却也透着几分冰冷。
宋翰低着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自己若是当初实话实说,宋墨真的会依旧把自己当亲兄弟一样吗?
他根本不相信,可坚如城墙的心防却不由自主地有了一丝松动。
宋墨却再也不想说起这件事。
这只会让他再次看到自己有多愚蠢!
他把从前的种种都抛到了脑后,再一次问宋翰:“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宋翰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宋墨,真诚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总不能瞎编些话糊弄你吧?
“那些日子母亲身体不好,总是蔫蔫的,你又在辽东,我心里很着急,除了每天服侍母亲用药,就在菩萨面前读一遍《法华经》为母亲祈福。
“母亲很高兴,还当着父亲的面夸奖我孝顺,懂事。
“我心里很得意,就想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非要亲自给母亲煎药不可。母亲不同意,怕我被烫着。父亲却说我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是件好事,让竹君陪着我去煎药。
“可有一天,母亲养的小宝围着我喵喵直叫,害得我打翻了药碗。
“竹君她们笑着安慰我说不要紧,急急地又拿了副药在炉子上煎。
“我气得要死,就把剩下的药灌给小宝喝了。
“小宝喝了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我吓了个半死。
“杏芳说是我给小宝乱灌药。
“我怕母亲责怪我,想着这些日子母亲一直卧病在床,也没时间哄小宝大宝它们,就求杏芳帮我把小宝藏起来,我准备去找五舅舅,让他想办法给我弄只和小宝一模一样的猫咪。
“杏芳答应了。
“我心里却很忐忑,生怕母亲发现小宝不见了。
“就去找杏芳。
“却看见杏芳悄悄地在埋母亲喝过的药渣。
“我当时就奇怪了。就算是埋药渣,也应该是清李和竹君他们去埋才是,怎么是杏芳在埋?
“我就每天悄悄地抓一把母亲喝过的药渣洒在母亲屋里那株墨菊的花盆里。
“没多久,那株墨菊就死了。
“我跑去告诉父亲。
“父亲却陪着娘在庑廊下赏菊。
“我怕母亲伤心,不敢告诉母亲,想等会儿悄悄地告诉父亲。
“可母亲一直拉着我的手问我冷不冷,我又怕自己忍不住说漏了嘴,就跑去帮谢嬷嬷做桂花糕去了。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板着脸,互相不理睬。母亲让梨白带着我下去换了件衣裳,等我折回去的时候,母亲和父亲正在吵架,我被谢嬷嬷抱到了葡萄架下,根本没来得及听清楚母亲和父亲为什么争执,再后来,我就被梨白拖回了屋,等清李来叫我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行了,正伏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吐血,父亲上前去,却被母亲一把给推开了……”
宋墨面色平静,握着茶杯发白的指尖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淡淡地看了宋翰一眼,轻轻地道:“宋翰,你还扯谎!你是不是认为我很蠢?认为我不敢把你怎样,所以这么肆无忌惮?”
那轻柔却不带一点情感的声音让宋翰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他沮丧地望着宋墨,干巴巴的声音让他显得很紧张。
宋墨冲着他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手如电掣般地一下子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慢慢地道,手如铁钳,一点点地缩紧,“我一点也不介意亲自动手。”
宋翰的面孔立刻开始泛红。
他紧紧地掰着宋墨的手。
可他怎么是宋墨的对手?
宋翰再次尝到了窒息的痛苦。
他睁大了眼睛瞪着宋墨。
宋墨嘲讽地笑。
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声。
宋翰呀呀地叫着。
宋墨不紧不慢地收着虎口。
门外传来宋宜春的咆哮:“反了天了!这里是英国公府,颐志堂也是英国公府的一部分,你们是颐志堂的护卫,也是我英国公府的护卫,你们竟然敢拦我,到时候别怪我不客气了!”
宋翰精神一振。
上院不可能没有父亲的人,宋墨在上院审他,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他只要活着等到父亲出现,宋墨就对他没有办法。
宋翰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之色。
宋墨哑然而笑。
他望着宋翰的眼睛,温声地吩咐陆鸣:“让国公爷进来。我要他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把他这个儿子给掐死的!”
陆鸣面无表情地应“是”,出了内室。
宋翰大惊失色。
宋墨的手收得更紧了。
宋翰用尽全力的力气挣扎厮打。
宋墨却只是鄙视地望着他,好像他是一只蟑螂,随时就能拍死似的。
宋宜春由常护卫几个护着闯了进来。
屋里的场面让他骇然愣住。
常护卫几个更是傻了眼。
宋墨贴着宋翰低声道:“我问你最后一遍,父亲和母亲吵架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宋翰眼睛通红,脑袋已经不能动弹,可怜兮兮地斜睨着宋宜春,无声地向宋宜春求救。
宋宜春回过神来,大步朝宋墨走去:“你要干什么?你想谋杀你弟弟不成?”
“是啊!”宋墨回过头来,冲着宋宜春挑衅地一笑,道,“父亲说得不对,你应该问我是不是想谋杀胞弟才是!”
宋宜春脚步一滞。
宋墨的手骤然一紧。
宋墨没办法呼吸,吐出了舌头。
宋宜春大怒:“住手!你这逆子,这次就是官司打到殿前,我也要夺了你的世子之位!”
“是吗?”宋墨朝着宋宜春挑眉,松开了手。
宋翰捂着脖子,瘫软在了地上。
宋墨的脚就踩在了宋翰的脑袋上:“父亲,我觉得您还是别插手我们两兄弟的事比较好!”随着他的说话声,屋里响起一阵金属的鸣响,屋里屋外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很多的人,把宋宜春等人团团围住。
宋宜春惊怒:“你要干什么?”
常护卫和陆鸣等人都拔出了腰间的刀剑,对峙而立。
屋子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与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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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章 真相
“也没什么。”宋墨慢条斯理地道,“我在想,如果我杀了宋翰,对外宣称因为黎家的事暴了光,宋翰心虚,欲将我置于死地,父亲闻讯赶来阻止,却被宋翰误伤,我一怒之下,杀了丧心病狂的宋翰,您说,这个理由行不行得通?”
宋宜春呲牙裂目:“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宋墨笑道,“难道您还准备过继宋钦或是宋铎不成?若是您有这样的心思,我想不管是大伯父还是三叔父、四叔父肯定都会乐见其成的。不过,也许您另有打算。毕竟您还正值盛年,续了弦,自然就又会有嫡子出生,未必要过继宋钦或是宋铎。只可惜,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就算是死,也必定要拉个垫背的。少不得要把当年黎家的事给捅出来,到时候会怎么样,那可就不好说了。”
宋宜春横眉怒目,却不敢接宋墨的话茬。
宋翰望着宋宜春,满脸的骇然。
宋墨说得对。
宋宜春今年还不到四十岁,他若续弦,自然就又会有嫡子。
他之所以现在只有宋墨和自己两个儿子,不过是因为宋墨压着他,让他没有办法续弦而已。
一旦没有了宋墨的压制,他眼中哪里还会有自己这个不受待见的儿子?
可怜自己之前却被英国公府二爷的名头迷花了眼,以为没有了宋墨,有些事就非自己莫属。
原来都是痴心妄想!
他突然想起御史弹劾大舅舅定国公的话。
养寇自重!
如果宋墨越强大,和父亲的罅隙越难以调和……父亲对自己,就会越来越依赖吧?
宋翰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在满天的阴霾中看到了一线光亮。
宋墨却撇了撇嘴,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他如果要杀人,哪里用得着和对方说这么多的废话?
现在他说了这么多,如果宋翰还愚笨得没有一丝觉悟,那他也就死不足惜了!
宋墨目光微冷,对宋宜春道:“父亲,这毕竟是我们的家务事,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我看,还是让这些护卫都退下去吧。毕竟英国公府短短三、四年时间里已经闹了两次贼了,若是再进一次贼,那京都的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可就都成了摆设了,皇上的脸上也不好看。您说是吧?”
宋宜春气得嘴角一抽一抽的。
英国公府两次进贼是因谁而起?
他还有脸说这个!
而且还用这件事威胁自己。
可宋宜春却不能不点头。
他不可能像三、四年前那样再来一次大清洗,有些事可一不可再,过了头,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今天宋墨是有心算计自己无心,自己再坚持下去也讨不了好去。
他朝着常护卫微微颔首。
常护卫等人和陆鸣等人一前一后地收了刀剑。
宋墨就笑道:“还请父亲和众护卫在外面稍等片刻,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宋翰说。”
宋宜春一愣,随后大怒,道:“你又想干什么?有话直接问我好了,不必为难你弟弟!”
宋墨嗤笑,道:“那好,我问您,黎窕娘可曾来找过宋翰?”
黎窕娘?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护卫的面提这个女人?
宋宜春气得直哆嗦,但望着满屋的护卫,他只好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头,目带警告地看了宋翰一眼,背着手领着自己的人出了内室。
宋墨放开宋翰,坐到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宋翰,目光中却流露出些许嘲讽:“宋翰,你可以选择现在告诉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等会儿当着父亲的面告诉我。只是当着父亲的面,我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少不得要把陆鸣喊进来让他先教你些规矩……”
宋翰知道宋墨说得到做得到,并不是在吓唬他,心里顿时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慢慢坐了起来,眼眶里满是泪水地低下了头,喃喃地道:“我,我听到母亲对父亲说:‘没想到你会真心实意地帮蒋家,从前是我误会你了。既然你心里还牵挂着黎窕娘,和她还生了个女儿,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选个好日子,你把黎窕娘和她的女儿接进府来吧!我要是没有记错,黎窕娘的女儿和天恩是同年的,女孩子家懂事得早,也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接进府来,也好说亲。’”
宋墨愕然。
他有过很多的猜测,却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由此而引发。
宋翰并没有注意,他怕宋墨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一心一意地斟酌着言辞:“我听了很奇怪,就去问谢嬷嬷。谢嬷嬷叹了口气,什么也不告诉我,只是对我说,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可我还是从母亲和谢嬷嬷的话里知道原来父亲早年间曾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这些年虽然断了来往,却留下了一个女儿。
“我很好奇,想看看这个小姑娘长的什么样子,就想办法打听到了黎窕娘的住处……”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头垂得更低了。
宋墨讥笑:“黎窕娘住的地方我都花了大力气才打听得到,你是怎么打听到的?恐怕不是你打听到了黎窕娘的住处,而是黎窕娘找到了你的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黎窕娘才是你亲生母亲的?八岁?九岁?还是十岁你嚷着要比我强的时候?”
“我没有,我没有!”宋翰神色慌乱地摇着头,“我之前根本不知道,地址是我无意间听到谢嬷嬷和母亲提起的时候记在了心里……我看见遗贵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傻了,跑出来的时候被黎窕娘发现,她去找我,说是我的亲生母亲,还说生计艰难,让我给点银子她使……我根本不愿意有这样一个母亲,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可我不敢不给她……她说,我要是不给她银子,她就去见母亲……”
“因此你杀了她!”宋墨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
“不是我!”宋翰惶惶地道,“是她勒索我,我没有办法,就告诉了父亲,父亲说他会处理的,让我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行了。”
“是不是你,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差别。”宋墨笑道,“不过,我想黎窕娘如果知道她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的,我想她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内心一定很复杂。”他说着,饶有兴趣地问宋翰,“她死的时候你在现场吗?不过,我想以你的胆小怯懦,她死的时候你肯定不在场。还好有李大胜。她看见李大胜的时候应该就会明白到底是谁想要置她于死地了。可怜她没有逃脱,不然向亲生儿子报复,也是个挺有趣的事。”
宋翰睁大了眼睛瞪着宋墨,好像瞪着只怪兽似的,又害怕又慌张。
宋墨鄙夷地望着他。
就这样一个人,有杀人的胆量却没有承认的胆量,还想和自己较量?
“不要再推卸责任了,也不要再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了。”他戳穿了宋翰的小盘算,道,“谢嬷嬷是什么人,怎么会当着你的面和母亲说这些事?定是那黎窕娘在事发之前就找到了你,你开始不相信,但黎窕娘让你看到了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阿琰,所以你害怕了,不仅时常接济她些银子,还在母亲面前装可爱,生怕母亲发现你不是她的亲生子,怕她厌恶你……因而你才会嚷着非要娶蒋氏女,特别是要娶撷秀表妹。你不过是盘算着万一东窗事发,到时候你虽然不是蒋家的嫡亲外孙,却是蒋家的女婿,不管是蒋家还是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撷秀表妹守寡吧……你也不用和我争辩,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多说了,你只需要告诉我,母亲死前,父亲都和母亲说了些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宋翰赌咒发誓,“如果我知道却不告诉哥哥,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宋墨却没有像宋翰预料的那样继续追问他,而是突然道:“那你把汤药奉给母亲的时候,知不知道汤药里有毒呢?”
宋翰有几息语凝。
“我开始是不知道。”他急急地道,“等我知道了想去告诉母亲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已经吵了起来,母亲也开始吐血……”
宋墨“哈”地一声笑,道:“不是一母同胞的果然心很难往一处使!你何须亲口告诉母亲?谢嬷嬷那么精明能干的人,你只要提醒她一声母亲养的墨菊死了,她自然会去查,可你却告诉我你没有机会告诉母亲……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母亲在世的时候待你如珍似宝,你却给心安理得地把有毒的汤药奉给母亲!难怪你要在屋里养猫的,还要让猫给你试食,自己做了孽,却怕这孽报应到自己的头上,你可和你那亲生母亲一样,自私得很!”
宋翰向来以黎窕娘为耻。
他做梦都希望自己是蒋氏生的,做梦都盼着自己是英国公府货真价实的嫡次子,与那个倚门卖笑的贱\货没有任何关系。
宋墨的话,正好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疼得脸色发白。
宋墨却觉得自己再多看他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出了书房。
外面,宋宜春正焦急地在院子里打着转,而陆鸣和常护卫等则泾渭分明地站在院子的东西两侧。
宋墨在庑廊下站定。
他打量着枝叶繁茂,结满青果的葡萄树,目光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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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东西
庑廊下的大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晃着,灯光忽明忽暗地照在宋墨的脸上,让他的表情显得晦涩难明。
宋宜春看着,心里直打鼓,朝宋墨喊道:“你把天恩怎样了?”
宋墨没有说话。
院子里静谧一片,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这么多人看着,宋墨难道还能把自己杀了不成?
宋宜春踌躇片刻,走了过去。
“天恩呢?”他问,语气有点凶狠。
宋墨上前一步。
宋宜春连退三步。
明亮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脸上。
宋宜春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惊恐。
宋墨哂笑,低声道:“带着宋翰,给我滚出上院!”
宋宜春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宋墨笑道:“你给我带着宋翰滚出上院!”
他的声音清晰明朗,在寂静的夏夜里,传得很远。
所有的护卫都低下了头,不管是宋宜春的还是宋墨的。
“你竟然敢这么对我说话?!”宋宜春顿时恼羞成怒,“上院是英国公府的上院,我想让谁住谁就可以住,你别以为你在皇上面前直得起腰来就能在家里指手画脚的……”
宋墨笑着打断了宋宜春的话:“如果你不怕鬼的话,就尽管和宋翰一起住进上院好了,我没意见!”
宋宜春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我给你们半个时辰,”宋墨笑容冷峭,目光阴鸷,周身仿佛笼罩着乌云,“半个时辰之后,你们要是还没有从上院给我滚出去,我会让你知道,我在皇上面前的腰杆到底有多直!”
说完,他扬长而去。
宋宜春对着他的背影跳脚:“孽障!逆子!我怎么会养出个这样的东西来!”
常护卫垂着眼睛,悄声地劝着宋宜春:“国公爷,我们还是快进去看看二爷吧!”
宋宜春这才回过神来,急匆匆进了内室。
宋翰瘫坐在地上,靠着太师椅的椅腿喘着粗气,脖子上的红印子分外的醒目。
常护卫忙小心翼翼地将宋翰扶起来坐在太师椅上,向宋宜春禀了声“我去给二爷请个大夫来”,退了下去。
“爹爹!”宋翰委屈地对宋宜春道,“哥哥要杀我!我真的不是母亲的儿子吗?”
宋宜春神色一滞,然后声色俱厉地喝斥着宋翰:“你怎么是个软耳朵,听风就是雨?你哥哥自己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怕我废了他的世子之位,处处和我作对,他的话,你怎么能信?你是不是我的儿子,难道我还不清楚?!”
宋翰听着垂下了脑袋,喃喃地道:“哥哥说我身边的李大胜没有回乡,是我杀了黎窕娘,我根本不认识黎窕娘……可我怎么申辩哥哥也不相信,还让他的护卫拷打我,我只好承认是我杀了黎窕娘,哥哥又说我撒谎。”他抬头望着宋宜春,满脸的泪水,“我不承认也不是,我承认也不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宋宜春错愕,道:“李大胜不见了?”
宋翰扁着嘴巴点头,道:“哥哥说李大胜不见了。”然后他好奇地问道,“父亲,黎窕娘是不是就是蒋琰的生母?我和蒋琰是不是双胞胎?蒋琰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又怎么会是黎窕娘的女儿?难道那黎窕娘和母亲长得也很像吗?”
宋宜春被宋翰的话问得心浮气躁,他不耐烦地道:“你哥哥上了当,你也跟着起哄,我怎么就生了两个这么蠢的儿子?!”
“哦!”宋翰羞愧地耷拉下了脑袋。
宋宜春就问他:“刚才你哥哥都问了你些什么?”
宋翰呐呐地道:“问我认不认识黎窕娘?认不认识黎亮?李大胜哪里去了?是不是我指使李大胜杀的黎窕娘……”他说着,拉了拉宋宜春的衣襟,“爹爹,哥哥好吓人,我想跟着您住在樨香院,好不好?”
自己在家宋墨都敢对宋翰下毒手,如果自己不在家,他还不得把宋翰往死里整啊!
宋宜春望着屋里一如蒋氏在世时的陈设,心里觉得压抑得很,脑海里不由回荡起刚才宋墨的话,就点了点头,道:“那你就搬去和我住也好,至少有常护卫护着你,你哥哥不敢乱来的。”
常护卫要是真的能护着你,宋墨怎么敢对你视若无睹?
宋翰腹诽着,却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露出喜悦的笑容:“太好了!这样我就不怕哥哥欺负我了!”
宋宜春听着就在心里骂了句“蠢货”。
宋墨像他这个年纪已经能独挡一面了,他却还什么也不懂,宋墨都要杀他了,他还以为宋墨只是要欺负他,这出身不同,心智就不同,教也教不好!
宋宜春不屑地撇了撇嘴,喊了护卫进来帮宋翰搬东西。
宋墨站在颐志堂正屋的台阶上听着上院的动静。
窦昭劝他:“别生气了,进屋去喝杯茶吧!小心蚊子。”
宋墨深深地吸了口气,随窦昭进了内室。
内室点了艾香,若隐若现的淡香让屋里充满了温馨的味道。
窦昭亲自给宋墨沏了杯碧螺春。
宋墨接过茶盅叹了口气,道:“你也坐下来歇会,家里的这些糟心事把你也吵得不得安生。”
窦昭和宋墨并肩坐了,笑道:“哪家没有些不顺心的事呢?相比什么宠妾灭妻,溺庶贬嫡之类的,兄弟阋墙在我眼里,还就真不是个什么事了!”
宋墨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恨不得一巴掌将那小杂种给拍死了,后来想想,这样太便宜他了,才硬生生地把那口气给咽了下去。”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是不动声色,但这并不代表他心中就没有气,此时他愿意向窦昭抱怨,窦昭自然希望他能畅所欲言,把心里的愤懑都宣泄出来。
心里的愤满都宣泄出来了,心情也就平静了。
她握着他的手,静静地听着他抱怨。
“别人都说我心狠手辣,可那是对别人。待家里的人,我素来宽厚,只要不是大错,我都睁只睛闭只眼。你看大伯父和三叔父、四叔父他们,父亲要将我从家族里除名,他们默不作声,我想着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心里纵然不喜,可也没有对他们怎样。
“宋翰害得阿琰变成了这样,我虽然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似的疼爱,但我也没有想把他驱逐出英国公府,让他身败名裂,最多也就是不再管他的事,拿笔钱把母亲的陪嫁赎回来给阿琰,等他大些了,再把他分出去单过。说到底,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父亲,是父亲害得他们成了这样。就算是我后来知道可能是他杀了黎窕娘,我也能理解他的担心和害怕……可他竟然明明知道那是碗毒药,还端给母亲喝……我只要一想到母亲喝着毒药还欣慰着他的孝顺乖巧时,我就没办法再忍他了。
“我有意帮他向父亲隐瞒我都问了他些什么,就是想让他尝尝疑神疑鬼,战战兢兢,每天都活在猜疑和惊恐之中是什么味道,就算是他想痛痛快快地死,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前一世,宋墨甚至亲手杀了他。
窦昭将宋墨的手举到嘴边,轻轻地亲了一下。
他的表情立刻变得平和起来,道:“宋翰以为他死咬着不说,我为了查清是谁给母亲下的毒,就会把目标转向父亲。他也太小瞧我了!
“母亲之所以去世,不外乎是母亲感激父亲在大舅的事上鼎力相助,想回报父亲一二,提出将黎窕娘母女接进府来。父亲怕当年李代桃僵的事被母亲发现,买通了母亲身边的杏芳,给母亲喝的药里下毒,又怕母亲查觉药里有毒,就让侍疾的宋翰亲手端给母亲。
“母亲防着谁也不会防着自己的儿子。
“毫无防备地将药喝了下去。
“后来父亲拒不让黎窕娘母女进府,引起了母亲的怀疑,父亲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母亲。
“大舅的死本就让母亲伤心欲绝,自责不已。知道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竟然是外室之子,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被人当成庶孽不明不白地养在外面,母亲怎么能不怒极攻心,吐血而亡?
“宋翰怕说出真相就暴露他早已知道自己不是母亲亲生子的事,却不知他这样十句话里九句是真一句是假的骗我,让我更是愤恨。”说到这里,他冷冷地一笑,“现在也好,大家撕破了脸,从此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他们过他们的独木桥,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在我手下走几个回合!”
看样子,宋墨是不准备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宋宜春和宋翰了。
上一世他被宋宜春驱逐,无所顾忌,弑父杀弟也不过是换来几声唾骂;今生他却仍是英国公府的世子,为人子,为人兄,就不能像上一世那样肆无忌惮了。
窦昭不禁有些担心:“你想收拾这两个人渣,最好还是想个万全的计策,否则万一坏了自己的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宋墨笑道,“大舅曾经说过,想打狼,就要比狼更凶狠;想捉狐狸,就要比狐狸更狡猾。我要是为了这两个人渣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岂不是让人耻笑?他们害死我母亲,害得我妹妹有家不能归,想就这样唬弄过去,门都没有!你就看好了,我定会叫他们有苦也说不出来的。”
窦昭相信宋墨能做到。
她不由为宋宜春和宋翰的未来默哀了片刻。
有小厮进来禀道:“世子爷,二爷已经搬到国公爷的樨香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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