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和议
次日两人刚到了银行,就有客人上门,来的是赵冠侯的旧相识,唐仪绍。两人在关外一起共过事,私交算是半好不坏,又是留学扬基的学生,作派见识更接近于洋派,与赵冠侯算是志趣相投。
两人一见面,唐仪绍先是从护书里,取了一张支票出来“这里有十万元金洋,是容庵为二位婚事,送的贺仪。”
赵冠侯也不客气,将支票接过来交给冷荷,随后问道:“现在两下里情势如何?”
“还能怎么样呢?本来江宁那一路,是一记重锤,江宁易主,半壁江山震动,朝廷也要寝食不安。可是冠侯你一怒为红颜,提虎狼之兵南下,一战克江宁,复夺镇江、扬州,泰州、盐城,东南局势自乱而转定,葛明军的情形就大为不妙。陆斌一标戡乱于山西,差一点就要打进陕西去。陕西起事的民军,战斗力并不算多强,装备极差。甘军自董五星死后,大多溃散为匪。这次与民军共同起事,却并非为了葛明,纯粹为了自己发财,烧杀抢掠,军纪极劣。陕西地处贫瘠,粮匮饷乏,想要打出关中,是很困难的事。关外,张雨亭驱逐了葛明军,东三省目前还在朝廷掌握之下,北方不至于大乱。南方虽然从两广、福建开来援军,但是想要战胜北洋两军怕是不容易。整个的局势,就是对峙,我这次来,就是等孙帝象到松江之后,谈一个和平之道,这场仗,不能打下去了。”
唐仪绍是广州人,与孙帝象是同乡,有这份乡谊在,说话比较方便。其次,他在扬基留学,立场上比较倾向于扬基,与扬基的公使领事都很谈的来,也有洋人的力量可以凭借。
他叹了口气“洋人已经发出照会,决定组建一个调停团,督促两方停火罢兵,实现和平。从他们的口风中,已经可以听出来,他们没打算帮着金国,最理想的方案,莫过于划江而治。一个中国,分成两个,洋人左袒右护,可以从中渔利,从我们身上吸血割肉。我辈身为炎黄子孙,不管如何不肖,也不能卖了自己祖宗的家产,让外人看笑话。所以我这次来议和,就是希望孙先生以国家民族为念,停止武力对抗,在洋人对我们的内政过多干涉以前,实现国家的一统,结束对立状态。”
赵冠侯点点头“唐兄所见着实高明,不过,这事怕是不大好谈。葛明军虽然输的很厉害,但是目前还掌握着东南财富膏腴之地,又有几省援军。云南那面,我们北洋的力量被彻底排挤了出来,他们那的都督蔡锋,听说是个很有雄心之人。得陇望蜀,一路发兵取贵州,又派出一支人马取四川,颇有一番成事的格局。若是云贵川三省为其所有,与我们势不两立,也着实是个硬对头。”
“不然,自来云南那里的情形,就离不开卡佩人的影响。没有卡佩的支持,他们连军火都很为难,就不要提其他。而且云贵都不算富饶省份,军饷很困难,蔡某人再怎么本事,也跳不出洋人的干预。卡佩现在并不希望东方太过混乱,那样不利于他们在华利益。这次主持南北和谈的是阿尔比昂公使朱尔典,他与项城和你的关系都不差,这件事上,肯定是帮着我们,不会帮着云南。再说,洋人现在,自己也不稳当,若是拿出大笔军火支持蔡锋,我看也是有心无力。”
赵冠侯道:“怎么,洋人那里出了问题?”
“这是我的猜测,不一定是事实,但是根据我对洋人的了解,起码有七成把握。”唐仪绍很有些自信“冠侯还记得,松江那条花旗船爆炸事件吧?后来我听说,那条船之所以炸的这么凶,不是炸蛋厉害,是那条船上悄悄夹带了不少军火。结果炸蛋炸到了军火,就搞成那样。扬基的报社访员很厉害,把这件事查探到了眉目,在报纸上刊登,在扬基国内,据说闹起很大风波。他们现在的总统是北方人,与南方各邦的利益有冲突。南北两方剑拔弩张,很有可能要动刀兵。扬基一旦内战,整个泰西都会受到影响,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他们肯定是先保自己,再管别人的闲事,所以不大可能支持蔡锋动武。不过也正是因为泰西有事,我才希望我们的和谈能够早点有结果,越拖,对我们越不利。”
陈冷荷问道:“这话怎么说?”
“因为我们身边,有两个很不招人喜欢的邻居。”唐仪绍比画了一下方向“这两个恶邻,都在觊觎我们的后花园,我们的产业,我们的田地商号。过去,列强的力量大,他们不敢胡作非为,怕引起公议。如果列强自顾不暇,他们再对我们下手,我们就很难抵挡了。这个时候,必须要团结起来,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才能挣出个活命来。如果到了现在,还要彼此争斗,那恶邻打进来,我们还有什么力量招架。”
赵冠侯笑而不语,知道唐仪绍话里,实际暗含指责自己兵取江宁,对葛明军损害太过。如果葛明军衰弱到不能制衡大金的地步,袁慰亭的计划也要受影响,难以按他想的那样顺利接收权柄。
陈冷荷则赞成唐仪绍的意见“这好比病人,有了病的时候,自然要保养身体,身体强壮了,才能把病魔驱除出去。如果在生病的时候,还要让自己身体吃亏受累,病就很难养好。这个道理,我确实明白,可是,具体怎么谈法,唐先生可有方略?”
“有。这个方略,其实还是冠侯当初向项城提过的。葛明党此次起事,事发仓促,略无准备。武昌之义,兴中会出力无多,主力是光复会,劝黎黄坡为都督的,则是地方立宪派的领军人物。及后东南各省起义之中,松江算是兴中会的根基之地,浙江,则是光复会的基本地盘。其他各省,光复会所占的力量也很大,非目前兴中会能比。一个人借钱开店,生意做的多红火,本钱也是别人的,我们直接就把他的财东掌握在手里,事情还有什么不好谈的?”
赵冠侯笑道:“怎么,光复会跟唐兄接头了?”
这话本是机密,可是唐仪绍没有隐瞒的意思。
“算是吧,是他们主动联络的我,希望能够和平解决南北冲突。与兴中会理念不同,光复会事实上,还是希望葛明能够少流血,最好是不流血的。再者,立宪派都是地方士绅,自己的基业都在这里。兵凶战险,一旦兵火涂炭,难免家财受损,基业不保。云南援贵州,贵州成了云南的附属之地,复援四川,则蜀督亦位置不保。两广福建的援军一到,第一个慌的,就是江、浙两省的人。是以他们也自愿意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江苏的程全德、张殿撰、浙江汤寿扬,都已经向慰亭输诚,愿意支持南北和议,并且公开拒绝两粤及福建的部队入境。不过,我们最该感谢的,还是陈无为。要不是他连杀二陶,光复会,又怎么会主动跟我接触?”
唐仪绍脸上笑容更盛,“昨天听说冠侯和浙江的人,已经有了些接触?他们希望我们可以支持光复会制裁凶手,我已经答应了。但是我在南方无拳无勇,有心无力。具体到落实层面,还要冠侯你帮一点忙。”
“帮忙倒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也要知道,他们要制裁的是谁。到底要杀多少人,他们才能满意。”
“陈无为人头一颗,万事可定。”唐仪绍知道,松江临时都督孟思远,与赵冠侯有金兰结义的交情在,为防误会,先行说明。
“光复会虽然以暗杀出名,但是却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也不会牵连与事情不相干的人。陈无为这个罪魁祸首,肯定是不能放过,至于其他人,就是杀害陶成翰的具体杀手,光复会自己会派人处理。只要我们能够提供一些方便,他们就感激不尽。”
陈无为目前虽然下落不明,但根据赵冠侯掌握的一些情报,他应该是由刘富彪保护,藏在卡佩租界。光复会想要暗杀,但是却不能带枪弹进租界,这就需要地方上的力量支持。乃至杀人之后的善后,也需要大有力量的人转圜,这找赵冠侯,倒是最为合适。
他点头道:“我会尽力而为。南北和议,停止战争,这对于国家民族都是一件大有裨益之事。但是不知道,战后又该怎么处理两下的关系?这个国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唐仪绍道:“这我已经想过了,孙帝象的看法,我是支持的。唯今之计,要想强国,必要效法泰西,其中最为先进的模式,莫过于共合体制。选出总统,总礼,下设议会。司法、军事、财政三权分立,彼此不能干涉。总统的权力受议会控制,总办则为总统之下的第一负责人。大家互相牵制,不能一家独大,所有人都需要对议员负责,议员对选民负责,层层负责,同参共议,这个国家才能扫除积弊,重振国威!”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起身道:“冠侯你看,限制中国发展的最大影响,就是各国对于我们的控制,稍有改动,必会触及洋人利益,随后就会招来洋人的报复。我们最后,什么事都做不成,只能做洋人控制下的傀儡、奴隶。可是现在是个机会,一旦泰西开战,我们就可以趁机发展自己的国家,等到他们战争结束,我们把国家也搞出起色,亦可于国际之内占一席位,不用仰人鼻息,这是自办洋务以来,所有人的追求。我们试验了一个又一个的办法,现在,终于找到了一条最正确的路,接下来,只要走下去就对了。”
赵冠侯见他信心十足的样子,只笑着点头“但愿如此。光复会的事,我会找机会和他们谈。在卡佩租界动一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昨天抓傅明楼,是靠黄探长帮忙,要办掉陈无为,可不那么容易,我尽力而为。南北和议的事,我不参与,我的婚礼,唐兄可一定要来。”
“这是自然。”
等到将人送出银行,陈冷荷的玉脸也微微泛红抓着赵冠侯的手道:“亲爱的,我想跟你支一笔钱。”
“干什么?”
“捐献给葛明军正府。既然南北要和谈了,接下来,肯定是要裁减军队。士兵裁汰,必然要发给遣散费用,我想捐一些钱,帮助正府来解决士兵遣散问题。顺带,也给自己扬名,让士兵们知道我陈冷荷三个字。”
“发给士兵,这我倒确实没意见。毕竟在江宁,这些人里,有一些人还保护过你,应该给他们一些遣散费。但是你扬名的目的是?”
“参选啊。”陈冷荷理直气壮道:“孙先生在海外发表演说时,曾经说过男女平权,要给女性参与正直的权力,女人可以当议员,还可以选总统。我难道就不能参选?就算当一个普通议员,也可以为民请命,监督正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那样?”
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自己真成了议员,国会会议,议题探讨必不可免。到时候周围都是男人,赵冠侯如果吃醋,这事情确实不好办。
赵冠侯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如果想参选,我肯定支持你。但是你所想的事,按我想来,多半是办不到的。孙帝象答应了什么,跟他能做到什么,总归是两回事。你要是不信,我们到时候看就好了。总之,你捐款我不反对,至于参选……我劝你暂时别报太大信心。”
他说的语焉不详,陈冷荷的心里,就蒙上了一丝阴影,总觉得还是赵冠侯不能脱出桎梏,太看重男女之别。可是考虑到现在社会风气如此,自己总归是他的太太,还是要顺他的心意,就只好把不快压在了心里。
到了下午,一通电话打过来,赵冠侯听了几句,放下电话并没有说什么。陈冷荷问起,他也只是一笑,随即就预备着婚礼的事。
眨眼之间,三天时间已到,曹鼎修收关门女弟子的宴会如期召开。自漕帮立帮以来,虽然有白相人嫂嫂,但都是因夫而在帮,女子入门槛,这还是破题第一遭。加上陈冷荷美如天仙的名号,是早就传出去的,是以不单是当日香堂里的老少皆至,一些好事的白相人也特意赶场来这里看美人,看热闹。
陈冷荷今天穿了一身丝制顾绣袄裤,干净利落,倒也有几分英气,颇有些江湖儿女的派头。等到见面行礼,一切从简,只是走个过场,就转入一间单独雅间里去,等到开席之后,再每桌敬酒一杯,算是彼此打照面,以后免得不识。
高三太爷等到陈冷荷离开,四下张望,手上的一对铁胆揉的叮当做响。“赵阿宝说是要给我一个交代,却不知道交代到哪里去,这种辰光,也不来打个招呼,倒真是一如他往日,目中无人!”
赵冠侯在旁听了之后,微微一笑“爷叔,这您倒是错怪了他,范高头已经来了,来人!请范高头。”
外面侍卫的勤务兵一连价喊下去,时间不长,两条大汉捧着一个巨大的托盘从外走入。托盘上盖有一个银制圆盖,仿佛是番菜里的烤乳猪。
这一席是首席,高三太爷,曹鼎修等人俱都在坐,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直到赵冠侯又喊了一声“请范高头说话。”一名大汉,猛的掀开圆盖,几人都朝托盘里望去。
只见一颗怒目圆睁的光头,在托盘之内滚动,血犹未干。(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五章 善缘
能够在漕帮里混到一方之雄的白相人,自然不避刀枪杀伐,见到人头,也不至于怕。可是全无防范之间,一颗人头在眼前乱滚,尤其那一双怒目之中充满愤怒与不甘的样子,饶是老江湖,也不由心内一惊。
曹鼎修好在礼佛多年,涵养功夫到家,面色不变,只是拈髯的手猛的收紧,将心爱的银髯生生拽几根。
“这……这是?”
赵冠侯若无其事“没什么,既然他说他徒弟惹出来的事,他这个做师父的担,那就要他担了。陈无为绑架我的女人,是正犯,我自然要他拿命来抵!今天当着各位老少,赵某把话放在这里,他与我的过节是死过节,非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能了结清楚。我先解决他师父,算是给他个警告,用不了多久,就要他的头也跟他师父凑一对。来人!把这个盘子端到其他桌上,让各位兄弟看一看,算是给高三叔出口气。”
范高头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在江湖上的人缘算不上多好,不至于有人为他出头打抱不平。但是他手上着实了得,也有一批极为可靠的部下,长枪短枪俱全,与洋人的缉私队都驳过火。
像这种狠人,无声无息被解决,让人不由从心里,对于赵冠侯的力量感到恐惧。乃至于陈冷荷换好了衣服再出现时,白相人看美人的心思都淡了,敬酒之时,也没人敢说一句笑话。生怕是哪句话不当,出门就要被乱枪打死。
消息传的很快,等到婚礼举行的前一天,孟思远特意将赵冠侯请进了都督府。他这个临时都督坐的实际很憋屈,首先手上没有兵,部队都被缴械,少数武装卫队他又掌握不住。维持治安全靠松江李书平的商团武装,以及忠诚度十分可疑的警查部队。
其次,就是手里没钱。自前线返回松江的部队有几千人,日常军饷大成问题。虽然阿尔比昂恢复了与松江的贸易,解除封锁,但是松江的经济形势,并不能马上恢复。海关的关税,也依旧掌握在阿尔比昂人手中,不肯做出移交。
之前瑞恩斯坦席卷松江时,把江南制造局几乎连根拔起运回山东,除此以外,又在市面上大肆采购一番。由于其支付现金,商人愿意交易,李书平也没有立场阻拦。等到孟思远上任之后,松江的物资紧张,物价日高,部队军饷不济,颇有些不稳态势。
两兄弟见面之后,赵冠侯忍不住道:“二哥,我看你这都督当的,还不如在山东办工厂时松心。二嫂好歹是正元的经理,可以挪一笔钱,给你救急。”
邹秀荣摇头道:“正因为我是经理,所以这种事不能做,我带了头,下面的人有样学样,多大的银行,都会被这样的蛀虫啃光。虽然艰难,我们总还可以尽量维持。不过最近,恐怕真要向正元贷款才行了。”
赵冠侯略一琢磨“建国?”
“没错,就是为了建国。虽然孙先生厉行节约,不事奢靡。但是建立共合国,这是一件大事,必要的开支是省不了的。各省代表,已经陆续到了松江,我们总要尽地主之谊,进行必要的招待,这部分招待费,我怕是也只能先借贷。”
孟思远苦笑两声“好在我可以用松江的财政收入进行担保,相信冷荷也会答应贷款的事。总数,总要有三十万上下才行。”
赵冠侯摇摇头“你报少了。没有五十万,你这事是办不漂亮的。二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既然坐了松江都督,就没有随便下来的道理。你和孙帝象虽然没见过,但你替他维持局面,这个功劳在这里,谁也抹不去。再者,你要是能帮他把事情做好,他也要对你进行酬庸。说一句弟兄之间的话,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等到天下太平,松江这里做三年都督,足够你开三十年工厂的收入。我借给你五十万,不怕你还不起,有钱有人,保证你把场面办的漂亮,人脉也替他建立起来。做人就是这样,你帮我我帮你,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才是好生活。我提醒你一句,你光招待代表没有用,代表到时候捧谁的场,你可要想想清楚。”
孟思远道:“我是个商人,不是个正客,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当什么松江都督。这个位置,是无为让给我坐的,不是我想坐的。将来,我总要交出去。至于为共合国献一份力量,这是我个人的理想,与利益无关。即使让我做都督,我也不会把这看做是敛财的工具。我的理想从没有变过,功成身退,等到共合体制建立之后,我就辞去所有公职,回到家乡振兴工业。所以,为我个人铺场面的事,我就不想了,我们只谈为孙先生谋划。”
“为孙帝象谋划,你也得想办法争取一些人脉。这几天,我住在公共租界,也见过一些代表。他们去什么地方去的多?惜阴书舍!那里是赵凤冒的物业,赵凤冒是张香帅生前极为倚重的夫子,与张蹇张殿撰共同办这书舍。到了里面,有上好的大土抽,有大菜吃,每天给会乐里发局票几十张。全部费用,由赵夫子代办,你觉得,他会支持孙帝象?”
孟思远面色一沉“胡闹!这是胡闹!现在的局势败坏如此,这些代表怎么能……”
“二哥,这就是人心,大家提着脑袋打天下为的什么,不就是为的这一刻。你不给他们好处,他们自然就改弦更张。眼下的情形很明白,虽然北洋军占先手,但是南北讲和,是必然之局,大家都有数,仗打完了。到了论功行赏,吃喝玩乐的时候。松江是兴中会的基本盘,立国,又是兴中会自己提出来的。如果在这里搞国会,最后兴中会反倒输给光复会,陈无为到时候怕是只能学扶桑人,切腹自尽才行。要想赢,就只能学着别人,让代表们吃好喝好玩好,到时候,孙帝象一来,包准他成事。”
邹秀荣微笑道:“老四你这不是倒袁慰亭的台?”
“谈不到,在松江,或许孙帝象可以当总统。但是最后这个国家,还是袁慰亭说了算。愿意让他为世界第二华盛顿的话都说了,难道说了不算?再说,现在的情形,也容不得孙先生说了不算吧?”
一室无言。
邹秀荣见孟思远不说话,她开口道:“老四,二嫂支持你的看法,五十万我借了。我以我的名义签字贷款,以我名下的土地,和在山东第二纺织厂的股份以及在正元的未来工资为担保,如果不能按时归还,我就把全部身家填进去。”
京城。
整个京城,已经为肃杀的秋意与寒冷的东风所笼罩,天空中云朵堆积如同铅块,天地之间,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醇王府内,小戏台上,一出逍遥津正唱到了要紧的地方,老生在上面声情并茂的唱着“欺寡人好一似墙倒人推……”
醇王在下面摇头晃脑的打着节拍,六王承洵则指着台上道:“看看,这皇上多可怜。一朝人王地主啊,让个曹操给挤兑成什么样了。待会善一唱一出击鼓骂曹,可得好好骂骂那个奸臣!”
在坐的除了北府三兄弟,另有十几名亲贵宗室,乃至于向来与醇王明争暗斗不休的小恭王濮伟,也在席中。他冷哼一声
“光骂,那有用么?弥衡骂了半天,也没把曹操骂下一块肉去,他是手中缺少杀人的刀。可是这有刀的,主动把刀把子给了别人,这又怪谁去?”
承涛心知,这是濮伟怪自己把禁卫军的兵权交给了冯玉璋,连忙解释道:“良贲臣跟我说了,冯华甫和袁项城分道扬镳,不是过去的交情了。把禁卫军交给他,保证可以放心,他们两人离心离德,内部早晚要火并,这叫个什么来着……二虎争食,对,就是二虎争食。”
“七爷,这兵权交出去,他还能收回来么?刀都快压到脖子上了,就别提什么二虎不二虎了。这只虎要吃人,那只虎,一样要吃人。本初弄了只拱卫军保护紫禁城,那些士兵都是从北洋里选出来的,一水都是汉人,一个旗人都没有。带兵的官,我扫听过了,是本初的干儿子。华甫带着咱的禁卫军,驻到了西苑里,这就是您说的二虎?”
承涛被驳的哑口无言,但又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当日袁慰亭上本,以国难当头为理由,上本请亲贵领兵亲临前线,以振奋三军士气。
不过只言片语,立即就吓的承涛上了请病开缺的奏折。这件事说来自然叫人心生鄙夷,可是连吴定贞这种大将都能被手下割了首级,端方兄弟被戮,他承涛又长了几个脑袋,敢督这个师?
他思考片刻之后,只好推卸责任道:“这事说到底,都怪老庆。要不是他保举本初,又何至于闹到今天这一步?他是罪魁祸首!现在,兵权被骗去了,内阁也成立了,他弄个弼德院院长来当,咱们几个都没了差事,这事提起来就叫人窝火!”
“窝火?窝火的事还在后头呢,你看看台上的皇上窝火不窝火,一会曹操带着兵进来斩宫杀院,斩杀二位殿下,那不是更窝火?我跟您说,这曹操一得势,可不光欺君,还要压臣呢,那些个刘氏宗亲,一个也别想好!”
小恭王的话,在宗室里颇引起一番骚动,有人问道:“王爷,那按您的意思,该怎么办?咱……咱往哪跑?”
“哪也没到哪,怎么就光想着跑了,咱得跟他们干!”濮伟虽然是小辈,但是勇于任事,颇有些威望,也不大把北府兄弟这三个长辈放在眼里,直言不讳。
“现在,国家怕是已经很难维持了,好在可以退一步,学习扶桑、普鲁士、阿尔比昂,搞君主立宪。实际上,泰西各大强国里,搞君主立宪的,总是比搞共合的多。咱们现在,只要保住君主立宪,虚君实相,万岁的名位就能保住,只要万岁能保住,各位同僚将来,就都有个指望。”
他这话言而未尽,显然是在暗指,只要天子仍在,就有恢复帝制,再建立完颜江山的希望。再者,只要天子在,宗室就在,至少自己的利益都能受到保护。
承泽问道:“恭王,那按你说,我们该怎么争取君主立宪?”
“那还用说,组档啊!现在不是说开党禁么,许他们成立这个档,那个档,凭什么不许我们组?我在这说一句,咱们在坐的有一位算一位,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组建一个咱完颜氏自己的党。不要外人,就光要咱们旗人,只为旗人谋个出路,不能让葛明军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这个党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宗室党!”
“对,宗室党!这个名字不错,都是咱宗室,没有外人,大家都是亲戚,也好说话,保证是一条心。恭王,您就是咱宗室党的党魁!”
七言八语之间,一干失意宗室那逐渐消沉的意志,复又昂扬起来,就连承洵承涛兄弟,也全都参与到讨论之中。承沣却一捂肚子,脸上颇有些痛苦“我这个肚子啊,一准是刚才吃的鲜货不干净,告假!”
他快步离开坐位,并没有奔向五谷轮回地,而是直接去了内宅。内宅里,福子正在收拾着一个个首饰匣子,又打点了许多包裹。见他进来,冷笑道:
“怎么着,不在外头跟他们聊了?聊会多好啊,说不定啊,聊着聊着,就把奸臣除了,把天下安定了,你就又能是监国摄政王,不用在藩邸待着了。”
承沣做个手势,将房中帮着拾掇的下人都赶了出去,带上房门,满脸赔笑道:“福晋,看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老六老七,我这脑子明白着呢,知道他们想那事都是妄想。可是这江山是咱儿子的,从我这,不能先打了退堂鼓,否则别人怎么往上冲啊。我不是找个机会,就回来陪你了么?怎么样,家当收拾的如何了?”
福子得意的一扬头“笑话,也不看看是谁上手的。要指望张文治,咱就得喝西北风。我把府上的钱,都存到了四恒吃利息,又买了宗室基金,就算是现在要咱搬出王府,到山东之后,大哥也能把咱一家照顾的好好的,你什么都不用怕。”(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六章 蹒跚起步
醇王连挑大指“好福晋,我就是佩服你这个,真有远见,打从咱儿子一登基,你就留着后路呢。可是……可是这话是有一条,这江山是咱儿子的江山,别人能跑,咱要是跑,就不合适了吧?这将来传出去,也太丢人了。再说,万一小恭王把立宪的事弄成了……”
福子的笑脸陡然变的阴沉起来,柳眉一挑“怎么着,我的王爷,您又活动心眼了?那行啊,您在京城待着,我一个人去山东投奔我大哥去,到时候看咱们谁后悔!你也不想想,小恭王能干成点什么?现在是个什么局势,连咱儿子的宫外,都驻着拱卫军,人家一声令下,说不定就炮打紫禁城了,我跟你说,我昨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梦见仁儿哭着喊着要额娘……”福子一边说,一边抽出手帕,擦着眼泪,声音也变的哽咽起来。
承沣连忙讨好“福晋,我这不就是这么一说么,你怎么还急上了。你放心,吓死袁慰亭,他也不敢炮打宫禁。”
“我知道,他不敢。谁都难免有走麦城的时候,他今天敢弑君,就不怕明天他的部下也学他么?可是,下面那些丘八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尤其大头兵穷怕了,天天守着紫禁城,想着里面的大富贵,难免有人动什么坏心,这也不得不防。咱们现在是早点把事情安定下来,就早一点安生,越拖,对咱儿子越不利。若是两年前,你们说立宪,我第一个赞成。可是现在再说立宪……王爷请想,换您是项城,您能答应么?”
承沣考虑片刻,猛一跺足“这事是我想差了,当初不该逼迫项城太甚,否则就不至于有今日之局了。可是……可是老祖宗的大好江山,不能败在咱们手里,要不然,到下面跟祖宗怎么交代。再说这么大的产业,还有咱的儿子,说扔就扔,就去山东?这……这也太难听了。”
他在房间里来回转着,一如落入陷阱中,无力脱身的野兽。良久之后,忽然想起什么,拉着福子的手
“福晋,你能不能给赵冠侯拍个电报。只要他带着第五镇加第二协来勤王,把袁慰亭抓起来。我……我保他!内阁总办大臣的位置由他坐,再封他个王爷!对,就是王爷。我豁出去了,只要他能答应,我立刻进宫请旨,就算破坏祖宗家法也顾不上,封他世袭罔替的异姓王,把山东给他做封地。再把十格格的名字,补进宗人府,参用荣寿大长公主的先例,加封和硕公主,赐他做平妻。将来,只要我们有的东西,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他说的咬牙切齿,显然已是破釜沉舟才下的决心,可是福子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波动,只带着一种近似于戏谑的笑容,看着自己的丈夫。
“看不出来,王爷还够大方的,又是封王,又是公主做平妻的。这条件,不算不优厚,当初曾文正灭长毛,挽狂澜于际倒,也不见有此封赏。按说,他就该感恩戴德,鞠躬尽瘁。可是有一节,你早干什么去了!”
她的脸色又变的难看且愤怒起来,被老婆收拾怕了的承沣下意识的举起胳膊护着头脸,生怕下一刻,就是那戴着甲套的手给自己脸上留一道葡萄架的痕迹。
却听福子怒道:“老佛爷一归天,你们哥几个就想着害人,害的就是我的恩公。当时我怎么说的,你们有人听么?现在想起来了,要指望着人家救驾,我说一句实话,晚了!现在你让我去求人,我拉不下这个脸,也张不了这个口,我跟你们哥们不一样,我得要脸!大哥看在我死去阿玛的份上,能给我们留口饭吃,就已经是极大的人情,让他带兵勤王,亏你们是怎么想来的,你想想看,他能不能来?”
承沣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我”我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解释的话。不管他当初的安排有多少道理或苦衷,在如今这个结果面前,都显的苍白无力。山东事实上已经既不奉调也不听宣,唯一的一点安慰,就是那里有一份宗室基金,可以给人留一条后路。
联想之前老庆典当田地、店面的时候,自己还曾笑话过他,甚至去趁火打劫的压价收购,觉得占了大便宜。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吃了大亏,他是早就留好了后路,预备着一走了之。相反,自己手上的现钱,可是远不比庆王,就算是想把府上田地店面变现,仓促之间,也万不能够。
他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哀求着自己的妻子“福晋,你就看在咱夫妻一场的份上,想点办法吧。”
“办法,我想过了。有我哥哥的面子在,袁慰亭不会对我们催逼过甚,最后总能留条路走。你也学聪明点,别跟着小恭王瞎闹,我这句话放在这,现在的局势,他这么闹,早晚非吃大苦头不可。”
等到晚饭的时候,承沣的胃口很差,三两口就吃不下去,脑子里来回闪动的画面,都是戏台上那作威作福的曹操,和窝囊受气的汉献帝。若是真到了那一步,现在这个袁曹操,又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些宗室,山东的路子,到底管用不管用?
管家张文治,拿了一份报纸神色慌张的走进来。“王爷、这是租界里临时发的特刊,松江的消息……”
“拿来吧,总不至于更坏。”承沣伸手接过报纸,他能读洋文,读报无碍。只见头版位置,刊登着一张照片,标题则是“孙帝象于松江宣誓,就职中华皿国临时正府总统,改纪元为皿国元年……”
报纸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血直落在照片上,将孙帝象的头像都掩盖了。
松江。教堂之内,乐声阵阵,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进行之中。
不管赵冠侯如何不开眼,也不会把婚礼和松江临时正府成立放在一天进行,是以,还是等到孙帝象宣誓就职之后,自己才在松江办婚事。上次的婚礼虽然也够排场,但是陈冷荷自己却是绑着塞到花轿里,一路扔进了房间。这次是真正穿着洁白婚纱,由父亲亲手交到了赵冠侯手中。固然早已鸳梦同谐,但是直到有了这个仪式,她才觉得真正算是与赵冠侯成了夫妻。
婚礼现场是赵冠侯布置的,四处放满了正元所投资产业的产品,如陈冷荷戴的,是正元旗下金楼的首饰,娘家的宾客,穿的是顾绣的衣服,乃至用的酒,都是正元投资酒坊所提供的佳酿。
这种婚礼加广告植入的方式,是现在商人所想不到的,效果自然非同凡响,不管是各国领事,还是漕帮白相人,都不住的夸奖,心里也都认可着这些产品的质量。
这次婚礼来的客人极多,包括居住在租界里的逃跑官员,租界总领事,漕帮白相人以及商团的代表。新成立的正府,也派了代表前来,各省的葛明代表,来的也不在少数。
冠盖云集,非富即贵,新郎新娘亦是仪表非凡,惹人羡慕。担任伴娘的杜小小忍不住两眼放光,拉着身旁的戴安妮道:“安妮姐,你看他们多般配。冷荷姐姐真是好人好报,找到这么个好丈夫。我的婚礼,如果能赶上这个婚礼一半,我就开心了。”
戴安妮知道她正与自己的兄长在接触,微笑道:“小小,你不要这么想啊,我哥哥人很好的。只要两个人相爱,婚礼是否气派,首饰是否贵重,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虽然在安慰着小小,心里却在哀叹,本来这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第的,可是现在……趁人不备,她悄悄抬起手,擦去难以抑制的眼泪。
新郎挽着新娘,来到神父面前,与此同时,松江监狱里,牢房门被打开,一个头上裹着黑色布袋的犯人,被狱警交到了行刑队手里。沉重的铁镣,摩擦地皮,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陈冷荷,你愿意嫁给眼前这位先生么?不管贫穷……”神父手拿圣经,看着眼前的新人例行公事发问。
“犯人李大卫,罪证确凿,判处死刑!”军官拿着一张判决书,例行公事的宣读。
“新郎,你可以亲稳新娘了。”赵冠侯拥住了冷荷的腰,轻轻的低下头。
“准备!”十几名士兵,举起了手中的步枪。
头低下去,四片唇紧紧贴合在一起,没有腼腆,没有拒绝,陈冷荷以洋派的大胆作风,热情的回应着丈夫。她心中想的唯一一点就是:从现在开始,自己和他,已经彻底分不开了。
枪声响起,硝烟弥漫之中,死尸倒地。收尸者将死尸无情的拖走,准备拉到公共义地掩埋,属于他的,就只有一领芦席。
都督府已经改成了总统府,虽然上空飘扬的是五色旗,但是总统办公室的墙上,则悬挂着大号的清天白日旗。其形制,与扶桑旭日旗颇有些类似,但是多了一道红色,总可以区分开。
办公室内,被视为华夏救星,整个********希望的葛明首领,以十六对一优势,当选为临时大总统的孙帝象于办公桌后坐着。他的身形并不十分高大,相貌上,亦算不上出奇。从威风和神气的角度看,长年奔走于各国,善于演讲筹款的他,论气派是不能与长年为官的袁慰亭相比的。可是,即使是最为桀骜不驯的凶徒或是兵痞,在这个男人面前时,都会不自觉的整理站姿,俯首帖耳。
此时此刻,他所代表的,并非是个人,而是百万里山河,数百兆生灵,这等威势,并非是官威或是其他威风所能比拟的。在清天白日的掩映之中,单薄身形巍峨如山,让人不自觉的把呼吸的声音放轻,仿佛面对的是一头巨龙,任何不经意间的放肆,都将让自己粉身碎骨。
在他对面,一个消瘦的身影,一件长衫,肩上缠着绷带,三角绷带吊着胳膊的,正是最近被光复会四处寻找,欲杀之而后快的陈无为。这位我行我素的杨梅都督,此刻却如小学生一样恭顺,平日里的洒脱不羁,消失的无影无踪。
孙帝象问道:“李大卫的死刑,已经执行了?”
“是的,刚刚完成了最后的程序。他一死,跟陈冷荷的过节,算是彻底掀开。她是个很支持葛明的女性,没了这个芥蒂,未来的葛明正府,与正元之间,就容易打交道了。”
“大卫难免要受点委屈。”
“先生,为了干葛明,大家可以牺牲性命,委屈就更算不了什么。他接下来要到云南去工作,正元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到云南。新正府成立,举步维艰,最为困难者莫过于筹饷。眼下我们控制的省份有限,财力不济,和正元建立友好的关系,对于解决财政压力的帮助非常大。大卫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他该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孙帝象道:“无为,与他比起来,其实是你的委屈更大。光复会的人,虽然口头上承诺不搞暴力袭击,但是,却没表示放弃对你的加害,你在松江,依旧不安全。我想,你最好搭船去香港。”
“不,如果我一去香港,先生帮我的事,难免走漏消息,未来与光复会之间就很难相处。无为论将略不如长捷,论筹款不如靖江兄,惟有一颗忠心,还有就是胆子大,不怕死。光复会现在的立场,就已经很可疑,辜炳麟宣称葛明军兴,葛明党消,分明是在指我们。如果矛盾不能够得到化解,我担心他们会彻底倒向袁慰亭一边。”
这次的会议,虽然召开的比较顺利,但是光复会在里面的表现,孙帝象心里也很清楚。之前就搞了一出双包案,松江任命黄长捷担任葛明军大元帅,武汉方面居然公然抗令,以黎黄坡为大元帅,黄长捷为副元帅,最后结局是将黄长捷驱逐到了松江。这次在张园召开国会,又有人表示,应该按照约定,只建立皿国,而不选总统,虚位以待慰亭。
发表这些言论的,是地方上有力量的士绅,而背后怂恿的,就是光复会的力量。孙帝象当然知道,如果这种矛盾继续扩大下去,整个葛明的力量,恐怕就要四分五裂。可是想要维持这个关系,就要牺牲眼前这位忠实的部下,这却也是他万难决断之事。
陈无为倒是不在意“干葛明,为的就是救国救民,不是自己升官发财。只要最后能让中国得救,我的牺牲就有价值。从先生干葛明到今天,我们牺牲了多少同志,又失去了多少战友。我陈无为愿意追随那些同伴的脚步,为葛明献出自己的一切。”
他停顿片刻,又道:“在香港,我人地两生,非但不能成为先生的助力,反倒会成为累赘。只有留在松江,我还有一点用。我的师父虽然被做掉了,可是他的人脉还在,我的同门还在。我在地面上,还是有点力量,有点面子的人,为工作奔走,有着别人不能企及的条件。最近我在谈一件事,如果成功的话,可以为葛明募集一笔经费,有了这笔经费,和北方那位袁项城谈判时,就可以多一分底气。这个天下,是我们用生命换来的,不能就这么拱手让出去,这个总统如果袁慰亭做,我们那些同志,就白白牺牲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七章 藩篱
孙帝象看看身后的清天白日旗,眼神很有些复杂。“最早的时候,我、少白、小园、礼暇四个人,一没有钱,二没有枪,四个人在房间里,就想着要驱逐鞑虏,光复中华。当时我们是在香港,觉得不用担心,谈的很大声,也不肯关门。从附近路过的人,都能听到我们喊推翻帝制,打倒金国,驱逐鞑虏什么的,人家那时候给我们起绰号,叫我们做四大寇。在后来,金国的密探知道了,害的我们没房子住。我们就只好来到街上,从口头起义,到事实起义。从那时候开始,我身边的人,就一个接一个离开我,为了干葛明而捐躯。这面旗,就是浩东设计的,他的才干在我之上,比我更适合做领导者。广州起义失败,他为了掩护大家,慷慨就义。这面旗上的红色,就是烈士的鲜血。现在葛明总算取得了胜利的希望,这面旗帜飘扬在中国的各个行省上,既实现了我们的理想,浩东兄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没想到,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也办不到,现在它只能在我的办公室里,陪着我这个临时总统而已。”
陈无为心知,孙帝象来时,虽然受到各界的一致欢迎,乃至他那句我并未带来军饷武器,只带来葛明之精神,获得如雷掌声。但只可一时,不可一世,等到精神的力量用完,现实的问题还是需要解决。这次葛明虽然取得巨大成功,但是孙帝象所募的捐款,却实在太少了。
这并不是说孙帝象无能,他的筹款能力,整个兴中会也是有口皆碑。像是身为南浔四象之一的张靖江,不惜卖掉了卡佩的一处店面,为其提供经费,这都是孙帝象个人强大的人格魅力所争取而来。
但问题是人算不如天算,泰西情势陡变,扬基战云密布,南北两邦已经有开战的可能。大量的资金被用于战争筹备,对于华人的资金流动,卡的也就格外的紧,想要筹款比过去困难许多。再有就是之前失败的起义,将海外倾向于葛明的华人财富耗费过多,以至财力枯竭,难以为继。
扶桑方面,虽然有大财阀与兴中会交情深厚,兴中会里,也不缺乏扶桑浪人作为同志。可是阿尔比昂介入之后,扶桑财阀方面也必须低调谨慎一些,倘若提供大量资金为阿尔比昂察觉,自身也会陷入危机之中。明哲保身,葛明党人能获得的经费,就更为有限。
无饷则无权,没有足够的经费,兴中会的发言力难免大打折扣,争论国旗上,最后还是以五色旗战胜了清天白日旗。隐藏在国旗之后的,却是葛明军内部,各股势力之间的争斗。
孙帝象长叹一声“我们华人在海外被人看不起,并不单纯是因为国家弱小,我们自己也有问题,就是不够团结。人在异乡,本该守望相助,团结一致,才有可能争取自己的权益。结果大家都拿乡亲当作敌人来防范,彼此之间互相防范、陷害,为了实现个人野心,甚至不惜倒向洋人。洋人见此,自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更不会保障我们的权益。国外如是,国内亦如是,葛明还远远谈不到成功,已经开始内部争权夺利,这实在是太让人心寒了。”
陈无为道:“先生,所以无为以为,要想要国家富强,首先就要让所有的力量朝一处使,不能把力量浪费在内耗上。要想力量往一起使,就要有一个强人做为首领,除了先生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承担这个重担。光复会的人,想要篡夺葛明果实,我就只好杀了他们。有人说二陶无辜,我考虑的,却并非无辜或有罪,而是他们既然做了首领,想要争夺这个位置,那他们就是有罪。这不是一个司法问题,而是一个立场问题。当然,光复会的人对此不会答应,所以,必须有人出来承担后果,无为留下与他们周旋,先生则抓紧时间,把各方的力量整合起来,与北军再度周旋,我们绝对不能向北军低头。”
“当今天下,金人已失其鹿,有希望问鼎至尊者有三人。先生自是其一,袁项城复居其一,再有一人,就是山东赵冠侯。他与洋人交好,又有正元为臂助,如果狠心做儿皇帝,几千万洋债也借的出。可是三人之中,以他复辟的可能性最高。无为斗胆,请陈冷荷的财神,将鲁军引至江宁。这一战,虽然我们输了江宁,可是赵冠侯不要天下要美人,也注定落下个不能为大事的评价。我们输了江宁,他输了江山,这笔帐倒也算不上谁亏。”
孙帝象道:“大家都在期待袁慰亭反正,我对这个人,却并不敢信任。他的经历和他的一贯表现,让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会支持民住自有的人。如果把国家交到他的手里,很可能是我们推翻了一个皇帝,又重新扶植了一个皇帝,那就与葛明的初衷南辕北辙。但是眼下的情形,却容不得我们拒绝这个皇帝了。”
陈无为摇摇头“也不尽然。虽然葛明的力量受到很大打击,但是袁某也未必就一定能笑到最后。以先生之人望,只要登高一呼,必有各方豪杰愿为先生马前效死。百万之师,须臾可得。而袁慰亭所能倚重者,无非北洋六镇,其中第一镇为旗人,不堪一战,其余五镇,山东第五镇自成系统,袁未必敢用。以我百万义勇,对他四镇北洋,胜负犹在五五之数,我们不一定会输。”
孙帝象无奈的一笑“确实不一定会输,但是也肯定不会赢。在中国这个范围内,我可能赢了袁慰亭,但是从世界角度上看,那我肯定就输了。扬基一旦开战,泰西的力量都会牵扯进去,搞不好,会演变成一场规模前所未有的血腥战斗。一旦泰西于中国的影响减弱,扶桑和铁勒,必然会趁机出来生乱,我们赢了政局,却输了国家。让无数大好男儿的生命牺牲在内战上,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做。我宁可让出这个总统,也不会为了保住这个位子,而牺牲掉整个国家的利益。”
他又说道:“我会向光复会的人,做最后的交涉,希望他们可以放弃对你的加害。我相信,肯定可以和他们取得最后的和解,你这段时间减少外出,直到确定安全之后,再行动。松江的都督,还是你的。思远夫妻,我会带他们到新正府供职,思远不是一个做都督的人,留在这个位子上,对谁都没好处。这里是我们的根基之地,我还是愿意交给一个有能力,也靠的住人来管。”
一语之褒,胜于华衮。陈无为面上微微泛红,起身行礼“无为一定不辜负先生的期望,将以生命捍卫共合!”
“不必发誓,坐下说话。”孙帝象笑着指了指桌上,唐仪绍的名刺“我在和他谈,在未来的新正府使用什么政体。我说过,可以让袁慰亭做总统,却没说过,不设总里。这是卡佩的体制,在总统与内阁之间,增设一名总里。如果说总统是一头猛虎,则参政两院,就是笼子,使总统不能为所欲为。而且,他这个总统不能在京城坐,只能到江宁坐。江宁为南京,一样是帝都,在南京坐总统,并无程序上的障碍。可是袁氏的根基在北洋,一旦到了南京,与北洋呼应不灵,一如猛虎失去爪牙。试想,一只猛虎,失去了爪牙,又被关进了笼子里,又怎么能伤人呢?比起大张旗鼓的打虎,这种处理方法,是不是更适合我们眼下这个国家?”
“自小站练兵到百日变法,我国每经一次大的变动,袁慰亭必得到一次好处。乃至于我们这次葛明,也被他看做攫取个人权力的契机。我们的同志,在他眼里,则是向金国交涉的筹码。这些东西我看的出,可是没有办法。客观上,我们的力量实在不足以硬撼北洋,就只能采取一些妥协手段。但是,袁慰亭只是个旧派官吏,没有新式的思想与知识。在真正的内阁制度中,我们依靠法律、体制、民心为藩篱,不管是共合体制,还是我们所追求的目标,都可以实现。”
陈无为听的不住点头“先生高见,无为微末之才,不及先生所学万分之一。如此安排,袁氏不管是否有野心,都不能对葛明造成妨害,我们的大计总是可成的。”
“不错,洋人想要看我们内战,看我们分裂,趁机削弱我们。我们却不能上洋人的当,等到南北议和之后,完颜氏的异族统治将彻底终结,我们这个黑暗了几百年的国家,终于,可以看见光亮了。”
陈无为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忍不住高呼道:“追随先生,共合万岁!”
赵冠侯的新宅之内,陈冷荷依偎在赵冠侯怀里,颇有些不舍地问道:“你这么快,就要走了?我有了属于自己的婚礼,为什么不能有属于自己的蜜月?现在松江,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战争结束,民生需要恢复,各项建设都要展开。有你帮助我,我们正元肯定能大有作为……”
“没有我,你也一样能大有作为。”赵冠侯抚着她的头发,感受着那如上等丝绸一般的柔顺“该铺的路,我也给你铺平了,只差最后一步,就是浙江的光复会。他们在浙江很有力量,江湖上和地方士绅中,都极有影响,我卖一个交情给他们,他们以后也会报答你,正元在东南扩展业务就方便的多。”
“你……你是指陈无为?”
赵冠侯恩了一声“李大卫被枪毙那事,他们做的不漂亮,虽然二哥说确定是被枪毙了,可是我没看见死尸,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问题。再者说,李大卫不能顶陈无为的缸,他是主使,他不死,我这口气不能出,所以一定要除他。你以后要在松江做生意,我直接下杀手,影响不大好,不过我设了个局,交给光复会的人动手,只要他们人不是太蠢,陈无为就逃不掉。至于善后方面,我也安排好了路子。光复会欠我个大人情,又为着以后的交情,肯定会卖面子给你,在松江,你只管放开手脚,保证没人敢找你麻烦。谁敢惹你,我就再带兵来,杀了他!”
赵冠侯留在松江的部队,已经陆续乘火车返回山东,赵冠侯身边只留了一个警卫营,现在确实该到了走的时候。陈冷荷也知再留无用,她本是个有决断的女子,就也不再强留。只是问道:“你说唐仪绍把事情搞糟了,怎么讲?南北和议,莫非还有变故?”
“南北和议没什么变故,老唐自己就难说了,他办事办的太毛躁了。孙帝象就职大总统,袁慰亭又当如何?他总不成是做大善人,把江山拱手施舍给孙帝象吧?现在的局势北强于南,这是谁也没法否认的事实,如果继续打下去,固然北方会付出很重的代价,但是南方肯定会输。城下之盟,自当力强者胜。孙帝象做了这个总统,袁慰亭心里能高兴才怪。老唐身为北方特使,不为袁力争,出发点固然是希望南北早日和平一统,不计较名位。可是不计较名位,袁慰亭吃多了撑的才出山。唐兄这个人,本事是有的,可惜做事太洋派,总是从公的角度出发,而没有考虑私,你不要学他。先把人放在前面,自己才不至于挨棒子,连这都想不明白,他这回准栽个大跟头。”
“再说这个临时约法,是个什么东西,从法学角度上,也是一塌糊涂,将来有的麻烦。我回头也饶不了老唐。”
“那我今后怎么跟皿国正府接触,以什么立场对待呢?”
“当然是商人立场,他搞他的葛明,你做你的生意,彼此互不来往。我个人是不希望你搅和到葛明里的,第一危险,第二赔钱。但是如果你非想做,我也不拦你。二嫂那边的五十万,你记到我帐上,她虽然说拿自己的全部身家抵押,话说说就算了,不要真信,走个过场,我回头用自己的钱补上就好。葛明党为了干葛明,大多搞的自己倾家荡产。孙帝象的兄长,本来是个很有名气的富翁,结果为了帮弟弟干葛明,破产了。黄长捷的家产,也都搭在葛明里。我不学他们,不做那样的蠢事,我也不希望你做。人生一世,荣华富贵,穷光蛋圣人我不当。正元的目的,是为山东搞银子,给士兵搞军饷的。当然,如果你想帮忙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
陈冷荷笑了几声“我在阿尔比昂读书的时候,确实想过要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来支持葛明。前几天你带我去参加那个张园国会的时候,我也非常兴奋,曾经,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见孙先生,跟他握手说话,请他给我签名。与他一起谈葛明的道理,向他请教怎么才能救国家。可是等到真见到他的面之后,却觉得他只是个很出色的人杰,而不是我想象中,那种神而明之的形象。那时候,我也就明白了,我把他神化了。神是用来拜的,不是用来看的。在神坛上,自然焚香膜拜,可是等他到了人间,脚踏凡尘,我们看他也就是个人,那种敬畏也就没了。侧头看看你,觉得还是自己的丈夫最棒。所以就按你说的,以客户的方式对待,按照商业模式运做,不会做他们的财神,也不做他们的敌人。”
“学聪明了,不愧是我的好太太。”赵冠侯哈哈大笑中,一翻身,复又将她压在身下“你这话说的我很感动呢,来,就让你看看,你丈夫有多棒!”
前往京城的花车,除了赵冠侯、陈冷荷之外,孟思远夫妻,也全都在内。一如赵冠侯所料,全权代表唐仪绍,在袁慰亭那里碰了个极大的钉子。其通过了临时国会组织法,却不被袁慰亭所承认,认定唐仪绍的签字无效。
唐仪绍的靠山主要是扬基人,可是扬基内战即将爆发,无力东顾,其身后支持的人一去,说话就没了分量。自己签字的东西不被认可,颜面大失,继续谈下去,就没了面皮,一怒之下,干脆来个摔纱帽,发电辞职。
袁慰亭立即批准,同时要求南方临时正府派人到京城来谈判。伍廷方作为南方临时正府的外交部长,乃是当年章桐幕府中的人物,论身份资历出身,都在袁慰亭之上,并不愿意买一个假秀才的帐,反倒要袁慰亭亲到松江来谈。
随后,段芝泉、冯玉璋等四十八名北洋将领联名发电,誓死捍卫君主立宪政体,凡有与之为敌者,北洋将校必将共讨之。原本停战的北军,重新进行了动员。年关岁末,南北客商正在往来密集之时,铁路竟被阻断。北军扣车赶人,劫留车皮,预备南征,局势几乎不可收拾。
事情僵在这里,就只能由公开谈判,变成幕后谈判。强弱分明,主动上门勾兑的,就只能是南方的正府,孟思远夫妻,就是此次秘密谈判的代表。
火车承载着和平的希望,驶向帝国的心脏,京城之内,各方力量也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为自己争取着出路。各方势力的代表,频繁出没,乃至于挂着葛明党招牌的机构,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街上,不用担心抓捕。
扶桑、铁勒,都已经开始进行战争动员,而在胶州湾,一支普鲁士的舰队自本土抵达。一名美貌与英武并存的少女,登上码头放眼四望,心内暗自想着:我终于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你看到我会不会感到很高兴呢?我的骑士。(未完待续。)
有关战力榜与更新
起点战力榜活动,于2016年10月31日圆满结束。基于此,每月8号的爆发,就无法为作者获取奖金。
有鉴于此,本着精打细算细水常流原则,8号爆发取消。不过这不意味着以后没爆更,而是改为不定期爆更。
首先,本月16号有封推,所以肯定会有爆更
其次,以后哪个月有大推荐,都会有爆更,更新章节数与推荐力度挂钩
再次,新增订阅如果能到5000会有双倍更
最后,每周六日,各更新四章。
希望广大读者谅解。(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八章 江山谁主(上)
赵冠侯自京城车站一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迎接他的并不是袁慰亭派来的人,而是高进忠,马车内坐的,一是十格格毓卿,一是翠玉。在马车两边,跟着几十号人,手中全都摇晃着小旗,热烈欢迎。这些人全都剪了辫子,身上穿着或是西装,或是长袍马褂,各色服饰都有。仔细看去,小旗上上面写的是“三皇会。”
“你真把你那三皇治世说,给拿出来了?”
马车内,赵冠侯看着毓卿,很是有些无可奈何,毓卿身上穿的并非旗袍,而是一身笔挺西装长裤,下穿皮鞋。她生的极美,换上男装,就是个风度翩翩的俊朗公子。一只手搭在翠玉肩膀上,后者则温顺的倒在毓卿怀里,仿佛两人才是一对神仙眷属。
她得意地笑道:“没错!现在开了党禁,谁都可以组党,山东不是有个孔教会么,我就来个三皇会。我都想好了,一正皇,是你,旗人皇帝,是我大哥,柔然人皇帝,是我姐夫那彦图。”
“那你呢?”
“我是你的贵妃,寒芝是皇后,翠玉么……就是我的贵妃……”
十格格话没说完,就被赵冠侯一把抱过来“好啊,敢抢我家添福的娘,看我怎么收拾你。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变大了一些……”
毓卿被他的手伸到衬衫里,脸色潮红,扭着身躯道:“轻……轻一点。外面还有我三皇会几十号人呢,听到成什么样子了。”
“就你这么个不靠谱的会,还有人参与?”
“怎么没人?别忘了,我是谁?我的丈夫又是谁?一战下江宁,偏师取山西,席卷淮上,势不可当。将来天下不管是什么政体,说到底,都是有力者胜,无力者败。谁都上赶着走我的门子,在会里交一份会费,补个名字。靠这个善缘,等到改朝换代之后,就等于买了一道护身符免得自己吃亏。”
京城里,人心惶惶已非一日,有办法的,已经开始陆续逃跑,从京城开往山东的火车,已经有一票难求的趋势。可是有一部分人,或是财力不够,或是难以脱身,再不然就是舍不得京城的基业。走既不能走,战又不能战,就希望花钱买个平安,换一个太平日子过。
十格格身后有极可靠的靠山,是以来三皇会里注册的人很多,单看名册,她手上掌握的会员超过一千五百人。当然,这里面真正能算上会员,十成里未必有一成。不过不管怎么说,声势确实造的很大,在四九城中,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力量。
京城里,类似的组织出现了几百家,甚至有一部分顶的是葛明军的牌子。但是这样的组织,很多时候更注重于收会费,或是搞募捐,称为新正府的建立筹措经费。所捐的捐款,由收款方开出收据或是借条,日后凭此凭据可以低扣税款,如果捐的钱多,还能够接收旗人的田地或是在矿业中占有股份。
这种机构通常是募捐到一定数字后,就发现葛明大业指日可成,正府里有无数正事等着自己做,不能在这里耽误下去。于是在某个晚上,从京城里消失,再也找不到他们的人。
比较起来,十格格的牌子硬,排场大,不会干这种半吊子的事。其又购买了若干面小旗,上书三皇会三字,据说日后葛明军如果进城,看到挂小旗的人家就不敢犯。靠着这些说辞,三皇会行情日渐看涨,颇有番作为的样子。
她的住地,是庆王府的一处别院,本来卖给了醇王,现在又问福子借来用。等到内宅里,赵冠侯拉着两人的手端详着“还好,没晒黑,也没累瘦,你说说,放着阔太太不当,非要出来凑这个热闹,图什么。添福呢?那小东西在哪,让我抱抱。”
“添福在山东呢,寒芝姐带着。她最喜欢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把孩子交给她也放心。京城里现在也不是太平世界,孩子哪能往这带。”翠玉细心的为赵冠侯更换着衣服,又靠近了闻一闻,确定他至少这一路上确实是安分守己,便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十格格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虽然做了娘,也没改脾气。这么大的热闹,哪能少的了她?再说,改朝换代,庆王爷不知道该是怎么样收场,为人子女,总要来看看父亲,免出什么意外。三格格、四格格,也是一样,两人都是寡妇,虽然过去和十主子不和睦,可终究是姐妹。万一葛明军进来,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十格格来,是来照应着她们呢。”
“背后嘀咕什么呢,有话当面说。难不成是他在松江,又有了相好的?有也不怕,那是松江太太头疼的事,我们不管。”毓卿一抽扶着门框,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看着两人。翠玉脸微微一红,赵冠侯笑道:“翠玉夸你呢,说你温柔贤淑,胖妞长大了一准像你。”
“像我才好,不至于吃亏。”毓卿从外进来,问翠玉道:“他路上乖不乖?”见翠玉点头,毓卿这才笑道:“便宜你了,要是你在路上,和那花车上的乘务纠缠,看我怎么收拾你。”边说边解开了西装的纽扣,将身子贴了上去。
“额驸,我……想你……”
天雷勾动地火,三人一起倒在了江宁的拔步床上。等到离情相思,化为一汪春水,毓卿才在赵冠侯的怀里说道:“我来京里,就是为了来找你的。你去陪那个松江太太,我们几个怎么办?我不管,这回她要是来山东,我非给她几个厉害不可。坏规矩的东西,都是有她,才让我们轮班的规矩都没用了。还有啊,简森夫人也进京了,比你早几天,你这回不许偏着她,我们你不能不管。”
“那是自然的。简森这次到京城,实际不是为我,是为了与姐夫谈贷款的事。等到新正府一成立,第一件大事你们说是什么?既不是开国会,也不是选议员,简单说就两字,借钱。人是英雄钱是胆,没钱就什么都没的谈了。容庵想要改朝换代,那就不能没有钱。南方的乱军要裁撤,北方的士兵要犒赏,乃至要扩军,都需要钱。扬基自己国内不稳,花旗、旗昌,都不大可能借出钱来,华比正好取而代之,把这个生意做了。简森把自己在比利时的产业全部处理掉,准备把全部投资移到金国,我们怎么也要帮一帮她。”
毓卿听说简森居然破釜沉舟,心内微微一酸,她这么拼,所为的是谁,不言自明。但是随即又想到,有那个既年轻又漂亮的松江太太在,自己这边,不宜再起内讧,正合借洋兵剿寇,就改了个说辞
“简森倒是有情有义,那我们真得帮帮她,否则就没了人心了。可是现在京里的情形也很乱,阿玛连门都不大敢出。就在你来之前,四哥也吃了颗炸蛋!”
“炸蛋?”
“没事,没炸着他,把他的卫队长炸死了。听说是北方的葛明党,与南方的同道,想法不同,不主张和谈,还要继续打下去。所以想要刺死四哥,把局面彻底破坏掉。人抓住了几个,四哥趁机告病不出,是故意给太后出难题呢。”
眼下虽然南北停战,但是前线数万骄兵悍将,桀骜难驯,朝廷已经无力约束。如果袁慰亭不出面,部队生出变故,则立刻就有倾覆之祸。
隆玉倾出内帑,凑了八十万两白银,送到前线安抚士兵,但是成效不大。据说三军将校都在高呼袁慰亭的名字,显然已经不受大金王朝控制。受冯玉璋节制的禁卫军,镇守西苑,却乐得落个闲差,不肯出面弹压地面维持秩序,更别提去前线打仗了。
不管是新军或是旧军,旗人组成的部队,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这一点显然是共识。袁慰亭此时称病,以退为进,同时向两方面施加压力。
除了威胁大金以外,也在威胁葛明党人,如果不给他一个明确答复,他可能改变态度,转而命令部队南下。以当前的局势看,葛明军连遭挫折,锐气已失,与北洋军交战必败无疑,南北对峙的局面都维持不住。
另一方面,各国公使已经联合发出照会,为了敦促南北早日实现和平,禁止各国向交战双方提供武器弹药,也不得提供贷款。
这条决议看上去很公平,但实际执行上,却有所偏颇。葛明党控制的南方省份,既借不到钱,也买不到军火。而袁慰亭却以维持市面为理由,向各国银行贷款,陆续获得数以十万计的白银。军火方面,普鲁士则以履行未竟合同为理由,继续向北洋军提供军火,礼和洋行甚至允许分期付款,提取军械。
这一拉一推,立场鲜明,葛明正府的屈服,就是个时间问题。毓卿道:“四哥这回,多半是要如愿以偿的登大宝,但是他怎么酬谢你,这可得问清楚。你扫荡江淮,立下不世之功,如果他不重重的酬谢你,这可不成。”
赵冠侯笑道:“我先不说他怎么封我,我先问问,你就不难过?眼看着黄龙旗,飘荡不了几天,你的心里,就不想着保住大金国?”
“想,我是完颜家的子孙,自然愿意保全完颜氏的产业。想我祖先出自白山黑水之间,一步一步,打下这锦绣江山,何等不易。到我们这一代,拱手把江山丢出去,死后没脸见祖宗。这些,我都想过了。可是想归想,事情归事情。眼下的局势如此,纵是曾文正,左季高复生,也难以挽救。再说,自从老佛爷升天之后,这些人的作法,算是把我的心寒透了,就算你想当岳武穆,我也不答应。好在袁慰亭也不是曹操,他不敢弑君。自古来亡国之君,少有好收场,只要四哥可以善待皇室,我也就不反对他登基。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江山,可以交给你,也可以交给他,就是不能交给葛明党!那些人可是说过,要排旗兴汉,还要杀绝旗人的,让他们得了天下,还有我们的活路么?”
翠玉在旁笑道:“冠侯,格格的用心长远着呢。你想想看,袁项城是大臣,因为兵强马壮,就可以取天子而代之。这不就成了当年赵宋立国,兵强马壮为天子的老路?既然他可以靠着兵马得天下,你为什么不能?论兵力,论财力,山东都为天下之冠,将来你得了天下,只要好好对待皇室,与完颜家坐天下,也没什么差别。这不正合了三皇会,三皇治世之说?”
毓卿美目流转,紧盯着赵冠侯“答应我,不管怎么样,也要保住皇帝,保住宗室。一不许他们加害天子,二不许他们屠戮宗室。只要答应这两条,其他的我不管。如果不答应的话,那就不能松口。”
看着毓卿坚持的神态,赵冠侯不由想起当初京城那一场癫狂,金枝玉叶,竟居为妾妇。自成亲之后,其帮助自己远超过自己帮助她,十格格有钱有人脉,谋略也不弱,很少有用自己帮忙之处。这次算是少有的主动开口,求自己办事,心内一软。
“我答应你,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住皇帝和皇室。即使不念其他,也要念着福子和咱家的交情,不能真让人杀个孩子。我想姐夫,也干不出那事。宗室之中,我尽力保全,不能随意诛戮。但是铁了心要立宪,不许共合的,怎么也要给点厉害。”
毓卿点头“我明白,那些人你放手收拾,我也恨他们。你不知道,小恭王连我阿玛都敢威胁,他个濮字的,居然敢到我阿玛面前大放厥词,说阿玛如果再为袁慰亭奔走,当心祖宗显灵,惩戒不肖子孙。这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就冲这一条,你就该狠狠的教训他,还有他的那帮子党羽,我不管。”
“这就好了,只要你能答应这个,其他都好办。”
赵冠侯伸手抓过衣服,把金表掏出来看看时间“姐夫挨了颗炸蛋,我不去看看不合适,等我备车,先去看看他。”毓卿说道:“我也去。你去看四哥,我去看金英,咱们要官要钱去,袁慰亭找洋人借了这么多的债,没我们山东的,我可不答应。”(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九章 江山谁主(下)
这次山东南下,支出的军费高达数百万元,可是收获也极大。毕竟攻击的城市,是号称膏腴之地的东南,单是缴获的物资及金银,就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另外,在战场上吸收的俘虏及降兵,同样是一笔难以计算的宝贵财富。单是蒋雁北自己,就带了一个协(实有兵一个步枪标出头)拖枪投降,除去补充损耗之外,降兵足以编成一个镇。
这支力量既然被赵冠侯控制住,就没有交出去的道理,袁慰亭的面子,最多是让陆斌退出山西,但如果让他交出战利品及俘虏的话,袁慰亭既不能说,陆斌也断然不会执行。
部队增加固然是好事,但是兵多开支就大,毓卿这几天走了沈金英的路子,就是让她向袁慰亭,为自己的兄弟要钱要权要编制。
沈金英在内宅里虽然权重,但是出身不高,也同样需要外援,来稳固自己的位置。再者人有私心,袁慰亭权柄越来越大,财富也越来越多。除去自己的家财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权力名爵。
一旦其有个三长两短,沈金英名下的寄子,与袁慰亭正室所出的嫡子争权,处境显然不利。要想让子寄未来获得的多一些,就得给自己找个强有力的帮手,到了争夺产业的时刻,一支强大部队带兵官的意见,往往就可以起到决定作用。
在利害考量下,沈金英的立场就很明朗。按她透露的消息,袁慰亭虽然把江宁给了张员,山西给了张锡鸾,但是对于山东,也自有酬庸之道。江北产盐区的盐利,决定由山东和江宁共管,共同控制盐关之利。
除此以外,在内阁里,给赵冠侯预留一个陆军次长位置,等到年齿一到,立刻就可以升为部长。其山东部队,不但不会被裁撤,可能还要追加编制。但话是这么说,落到实处,还是要从袁慰亭嘴里说出来,才能算数。
在路上,赵冠侯一边在十格格身上探索着,一边夸奖道:“毓卿,天疋贝那事干的很好。虽然燕晋联军的出现,在我们预料之中,可是能够处理的如此干净利落,还是得有一个有力的首领才能做到。事实证明,你确实胜任我们山东军情处负责人的岗位。”
毓卿的情报处虽然人数和资金都不及孙美瑶的骑兵团,可是能量上,未必就比那些骑兵差。她心内颇为得意,将头一扬
“也不看看我是谁?虽然大金国完蛋了,可是毕竟几百年的基业,在军队里,也有我们的人脉。不管是联系办事的人,还是找门路,都比别人方便。吴定贞自负才高,实际也是有名无实,杀他,就是一句话的事。”
“吴定贞身在军中,这么好杀?”
毓卿不屑的一笑“他虽然是名义上第六镇的统制,实际不能掌握部队,下面的人,压根就不听他的。一通电成立联军,立刻下面的协统就发电声明,说自己没在电报上签字,那是代签。这不是公开了拆台?别的不说,就连他自己的卫队,也不支持他谋反,马寿田是他的卫队长,取他性命易如反掌。姓马的好赌,亏空了一大笔军饷。吴定贞是清流性子,眼里不揉沙子,不许下面人贪墨,查到就要杀头。马寿田本来就想逃了,我给他十万块,你说他杀不杀?再者说,额驸你本事大,把山东的名号打出去了。一个晚上拿下天保城,听到这个消息,那些第六镇的官兵,都没胆子往山东打,人心思叛,进忠一去,如入无人之境,杀吴易如反掌。”
毓卿接着又说起山西的事,进攻山西的顺利,固然是因为山西民军不堪用,以及军情处在山西军中有大批棋子可以利用,同样也有山东军的威名在。娘子关守军担心重演天保城之战,是以人心惶惶,士气低落,一晚对峙,转而溃散,鲁军入晋,实际是拣了个天大便宜。
赵冠侯笑道:“这还得说是格格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运筹得法,不管我在东南打的怎么好,山东的局势也容易起变化。不是你把吴定贞除了,我可能打下江宁,就要回师山东,席卷江淮的战绩,肯定是打不出来的。这次我要为你请赏。”
“不,我是你的妻子,夫贵妻荣。只要你能有出息,我就欢喜,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对我好,对我们旗人好,就够了。”
袁慰亭的公馆,设在西城,离庆王府不算太远。等到了门首,见车马轿子,一如当日在庆王府所见一样,二龙出水,绵延数里。红蓝顶戴,西装革履,随处可见。赵冠侯与毓卿与沈金英有亲,不走前门,而是直奔后门,径直到内宅里。
沈金英身边的丫头,与赵冠侯夫妻都是极熟悉的,见面之后先给见礼,随后道:“你们来的真巧,老爷就在太太房里,让太太掏耳朵呢,外客一概不见,但是舅爷一来,那肯定是要见的。”
卧室里,袁慰亭见了赵冠侯,拉着他直奔书房。等坐定之后,赵冠侯问起行刺的事,袁慰亭摇头冷哼
“戎马半生,区区一颗炸蛋,还吓不住我。想当年在高丽,扶桑人枪炮如雨,我也没怕过,就靠着二三亡命,就想把我吓住?他们看错人了!行刺的虽然说是葛明党,但是具体身份,也难说的很。那帮刺客,就是群杂牌子,既有兴中会的,也有北方其他葛明团体的,什么挺身会、铁血团,名目繁多,鱼龙混杂,背后的主使是谁,怕是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这些人是无知匹夫,不足论,做的这事,也不怎么高明。这一颗炸蛋,倒是帮了我的忙,让我在太后面前,更容易进言了。”
原本他提出组阁,共合之说,自然被大金视为叛逆。可是对于这个手握全国精锐的叛逆,朝廷能做的,只能是加官晋爵,希望以恩义相结,使其迷途知返。
挨了这颗炸蛋之后,说他是奸细的话,自然说不出来,包括隆玉太后自己,也认为袁慰亭是自己的忠良,劝金国皇室退位,确实是出自一片忠心。
立场一变,他进的言,就更容易取信,一些宗室及亲贵,也开始认真思考起袁慰亭提出的退位主张。毕竟连堂堂的三军统帅,内阁魁首都几遭不测。如果再不退位,怕是炸蛋就要丢进紫禁城里也未可知。
隆玉本就是软弱而无主见的,外部压力一大,她就准备屈服。可是宗室党的力量却很大,肃王、恭王以及天佑帝的连襟,辅国公承泽,都一口咬定要打下去。宁可战死,不能投降。承泽正在与洋人联系,寻求洋人借款,以金钱组织部队,向葛明党发起最后的攻击。
在宗室党看来,葛明军连战皆北,实际已经是穷途末路,只要奋起一击,就可收全功。袁慰亭不想打,那就换人去打,小恭王濮伟力保旗人之中,素称知兵的良辅挂帅,挂印前往,同时,将禁卫军的兵权,自冯玉璋手里收回来。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禁卫军是否南征,尚在两论,但是只要小恭王收回兵权,可想而知,下一步必是对共合体制动手,凡是倡导共合者,可能都要加以白刃。袁慰亭人在京中,一样不得安全。
袁慰亭冷笑道:“小恭王的才具,远不及当年六贤王,可是心气倒是极高,总觉得自己是能力挽狂澜的大救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得让他知道知道,袁某可不是往日可比。”
“那是自然,今日之城中,是我北洋的天下,小恭王螳臂当车,殊为可笑。对付这帮子旗下大爷,最好的办法就是连哄带吓唬,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出头冒尖的好好教训一下,但是也给他们一个指望,让他们知道,只要投降,就能有好结果。有了这个指望在,我想,也就没人跟咱们硬拼了。”
袁慰亭满意的点点头“说的好!冠侯你年纪虽然轻,可是见识着实不凡,对付这帮旗下大爷,就得用你这个办法。说起来这次南北议和,我派错了人,如果冠侯你来办,就比唐仪绍强的多了”
“姐夫过奖,这个约法确实不是个东西。总统和内阁互相受制,同时受制于国会,这个法案,本身是向卡佩学来的。却故意不提卡佩,总统有权解散国会这条,从法律上,是站不住脚的。若是我去谈,就只好把茶杯砸在孙帝象头上了。所以不去为好,否则谈不成。”
“那也好过谈成这副样子!”袁慰亭哼了一声“战场上,我军势如破竹,将南军打的丢盔弃甲。可是谈判桌上,他们反倒要占主导地位,这到底是谁赢谁输?唐仪绍这次的外交办的太不漂亮,其形几如丧师失地,若是在疆场上,这就可以论斩。我若是委你为副手,就不会有这种事了。当时我考虑着你在办喜事,若是又要办交涉,难免分神他顾,劳心劳力。不想唐仪绍把个外交,给我办成这副模样,真是辜负了我对他的信任。”
赵冠侯笑道:“姐夫别急,这事也并非不可挽回。名位总归是要靠力量来保证,孙帝象虽然现在松江做总统,也不过就是草头天子,全不作数。地方上有力量的士绅,乃至几位葛明军的都督,都在支持我们。姐夫这个总统,包准是要坐的。”
“坐总统,只是第一步。现在我们兵强马壮,总统名位,唾手可得,我根本就没担心过大位旁落。我所顾虑者,是唐仪绍开了个坏头,让葛明党以为,我们色厉内荏,实力不足,日后恐怕会在谈判桌上,跟我们多方掣肘,横生出无数变故。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一个中国,不能有两人说了算。总得想个法子,把孙帝象压下去,让他们知道,袁某的力量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别想着和我分庭抗礼,我心里才能踏实。”
袁慰亭叹了口气“现在国内,我们的形势固然是好,可是从外面看,却不容乐观。扶桑人的特使找过我几次,他们现在国内分为两派,有一派主张支持葛明党,与北方划江而治,由扶桑提供资金及军事上的保障,扶持葛明党。另一派,则支持南北一统。为了这个外交方针,他们国内固然纷乱丛生,在国际上,与阿尔比昂几乎交恶。这话,无非就是在向我施加压力,我如果不能让扶桑人满意,支持葛明党的一派就会坐大,未来对我们大为不利。要想断绝扶桑人的念想,就得有强兵,让他们知道,中国不可轻侮。可是连权力都拿不到手,又谈何强兵,又谈何强国?”
赵冠侯思忖片刻“姐夫,总统的权力,我们且压后再说,先说眼下。拱卫军就在紫禁城外驻扎,只要您一声令下……”
袁慰亭连忙摇着头“万万不可。袁某不能落一个欺压孤儿寡妇的名声,更不能落一个不忠不孝的评语。袁家也算的上世受皇恩,人要说袁慰亭做了王莽,我死以后,又有什么脸面见袁家列祖列宗?再者,从国际影响上看,我以武力夺取政权,孙帝象靠选举成为总统,我们两人之间,他反倒是比我硬气,这条路我绝不会走。”
“那姐夫你的意思是?”
“法尧禅舜。”袁慰亭在赵冠侯面前,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接和盘托出“让太后效法前朝禅让,把帝王之位,禅让给我。金国现阶段还是这中华之主,禅让比起选举,还是我的脚步站的更正一些。这话,我不能自己说,大佬又被小恭王吓住,不敢说。你来的正好,你能不能帮忙,把话递过去?”
“姐夫的意思是?福子?”
“正是。她是皇帝的本生母,也可以进宫见太后,让她把带过去。至于肯听不肯听,那就是太后自己决断的事。只要把话递过去,我这里,就感念她的人情。”
赵冠侯想了想“这事不是不能办,但是姐夫,您也得听我说一句,要办成退位的事,与震慑小恭王,实际是一件事。恩威并施,我若是见小恭王,就是立威,见福子,就是施恩。是打人,还是去卖好,听姐夫您的安排。”
袁慰亭道:“我已经是宗室眼里的活曹****,再怎么行善也没有用。让他们怕我,比让他们爱我管用,打人的事我来做,你只管去卖好。这是咱们自己家的事,我若是当了总统,你也不会吃亏。所以酬庸的话,我不提,只说你看看,要用什么条件,才能说服太后退位就好。”(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章 逍遥津
东安市场,肃王善耆在这里办了个戏楼,楼上让给女客,楼下供男客用,首开京城男女混合看戏的先例。原本由山东供养的名角,有一部分回京开演。今天挂的戏是贺后骂殿,虽然是在眼下着不太平的时候,依旧是起满坐满,人声鼎沸。
二楼的包间内,福子与赵冠侯同在包厢里,眼前放着几碟干果,两盘时鲜。福子随手剥着,“大哥,您倒是看看,这赵光义够有多可恨,夺了自己哥哥的江山不算,连人家的儿子都要害死,这还有没有点骨肉之情了?”
“帝王之家,本就如此,为了一张宝座,父子成仇,兄弟相残的事,可说屡见不鲜,赵家的事,也不足怪。自古来,一朝灭,一朝兴,必然是要杀人的,其中最惨的,就是皇族。咱们只说本朝,当年挥师困汴梁的时候,那些大宋的宗室,是个什么下场?这也不怪现在,一大帮人说要报仇,这只是改朝换代时,常见的事。”
福子点头道:“我知道,现在的大金国,处处都嚷嚷着要杀绝旗人。也就是大哥那里还不错,旗人可以得一条活命。到了外省,不定什么时候就遭了无妄之灾,把脑袋搭进去。要我说,还得说大总管李连英聪明,不在租界待,却往山东去,现在的山东,比租界还安全。”
“不好那么讲,他去的是青岛普鲁士租界。在那里,我给他买了所房子,足够他养老了。福子,我在那也给你和五爷买了房子,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看吧。”
福子苦笑两声“不了,我儿子在京里,我放不下。不管怎么着,我是他的额娘,不能丢下儿子,自己去逃清净。我儿子在哪,我这个当额娘的就在哪,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不会动地方。若是要杀,我就死在我儿子前面,让他们先杀我,再杀我的骨肉。”
“敢?谁敢杀你,先问过我这个当大哥的!”
福子眼眶一红“就像是闹拳那时候一样么?”
“一样。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认你这个妹妹,谁敢杀你,我不会答应的。京里虽然是乱,但也不能无法无天,段香岩的拱卫军,我还可以支的动。我给他发个话,让他妥善保护好圣驾,绝对不让万岁受惊……”
赵冠侯斟酌了一下字句“福子,你听我说。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应该可以看的出形势。这次的情形,和当年闹洪杨不同。洪杨那些人,不是成事的模样,可是葛明党,已经成了气候,改朝换代,再所难免。京里的老百姓,为什么不像你们那么怕?因为他们都相信,葛明党是来救他们的,不是来杀他们的,都等着葛明党来了之后过好日子,这跟当初逃长毛,可是截然不同的反应。你再看看下头,多少人现在就把辫子剪了?朝廷,已经控制不住局面,民心向背,人力难挽。再者,葛明党占的是东南饷源之地,我们没有饷,财政维持不下去,就算是想打,也打不起不是?”
福子道:“哥,你这是替袁四来当说客?”
“不,我是替你来找出路的。袁慰亭不管怎么样,也是大金的臣子,与仲帅有旧,对于故人,能有个情面。江山给了他,完颜家还能享受好日子,可如果真到了葛明党手里……陕西旧事,难保不会重演。纵然性命可以保全,万贯的家财,也没办法保障。”
福子忽然抓住赵冠侯的手,眼睛直盯着他“哥,我知道,事到如今,让你唱一出大保国,那是强人所难,但是我想唱一出让徐州。我信不过葛明党,也信不过袁项城,五爷和他的过节,你是知道的,这要是交了权,还不是把刀把子递到他手里?要说信,我只信你。只有你,能保证我们娘几个不受加害。非要禅位,我宁可让仁儿把江山禅让给你。由你来做这中国的皇帝,我们都听你的。”
赵冠侯摇摇头,将左手盖在福子右手上,轻轻一推,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我现在,没有这个力量,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如果我接受了禅位,等于是让自己成为天下公敌,不但对我自身不利,对你们母子也不好。你放心吧,项城做事,也是要给下面的人看的。他如果言而无信,我第一个不会答应,将领里,受过皇恩的很多,到时候一起说话,他也担待不起。”
福子颇有些失望的收回了手“这么说,就只能让他得便宜了?”
“是便宜,还是火坑,现在还说不太好。国穷民敝,外面还有外债,这是个真正的烂摊子。如果我是项城,就算现在有人请我来当总统,我都不会当,拱手把江山让给孙帝象。不管他做什么,我就在下面负责骂他,等到他搞的一团糟时,我再出来。不管干的好与不好,我都比孙帝象强。趁现在,尽早抽身,不是一件坏事。凭心而论,我已经尽力给你们争取优待了,如果有哪些条款不满意,我们可以再议。”
袁慰亭给出的条件里,金国皇室可以保留侍卫处等机构,依旧居住于紫禁城内,每年,由共合正府给付岁费四百万元。宗室的私人财产,受到共合正府的保护,存款不得没收。宗室享受公民权力,由新正府保证其生命财产安全,不强迫宗室承担兵役。
这些条款里,很多是借鉴了阿尔比昂王室的影子,也有泰西各国里,优抚王室的迹象,大致而言,对于完颜家族来说,已经算是格外的优抚。福子也得承认,如果是葛明党来订的话,条件绝对不会这么优厚。
可正因为条件优厚,她才有些担心“大哥,这些条款,真的能兑现么?万一仁儿禅位,反过头来,他们说了不算数,我第一个就是罪人。”
“这断然不会。一来,优抚皇室,也是泰西君主立宪国家所拥有的共识;二来,葛明党人杀戮旗人的行为,各国正府也颇不赞成,抗议之声不断。如果他们在京城里还敢这么干,各国公使,绝对不会答应;三来,我只要在山东一天,就要保你们平安一天,如果有人违反约定,我的部队一定会为你们出头。”
听他这么一说,福子才点点头“我不信条约,只信大哥。阿玛死了,小庆在国外,我的亲人,就只剩了大哥一个,我信的着哥哥,这事,我去跟太后说。不过,小恭王那边,眼珠子都红了,我怕他……”
“他啊,你就别想了,我估摸着,他很快也会老实。”
两人又看了会子戏,正在演到贺后上殿骂赵光义的当口,忽然,从门外闯进来一群警查,带队的头目,位阶颇高。戏院老板连忙迎上去打招呼敬烟,警查却把他推到一边,十几个警查直接上二楼,奔着福子的包厢过来。
福子和赵冠侯看戏,身边只带了一个使唤丫头,没带下人。干脆就自己迎上去,她并不介意被人发现和赵冠侯在一个包厢里,柳眉微扬,杏目一瞪“干什么?连戏都不让人听消停了是吧?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善一?”
那位带头的警官连忙跪地磕头“大福晋,您请息怒。肃王派小的们来不是恶意,是来保护您来的,请您要紧着回府,千万别在外头待了。”
“我在外头待会,碍着谁了?我要是不走,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啊?”福子在赵冠侯面前乖巧懂事,如同个小妹妹。在这些警查面前,却是高傲的很,索性坐回位子上,抓起一把瓜子,放在手里慢慢磕。
那位警官未奉命令,不敢起身,只好跪着答道:“大福晋容禀,京里出事了,外头实在不安全,所有的亲贵,都派了人去保护,催他们回府呢。”
“出事?又出什么事了?”
“军咨使良大人,在家门口挨了炸蛋,人送到了扶桑医院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话音刚落,瓜子已经散落在地,发出珍珠断线一般的响声。
两天以后,紫禁城内。
隆玉原本就很不怎么招人喜欢的模样,已经变的越发难看,整个人在短短时间内,老了十岁,倒是距离自己的偶像更近了一步。宫里的太监宫女,干活不再像过去那么勤快,也不大怕人,大家大抵是知道,快要改朝换代了,对于亡国之君,自己用不着再恐惧。
什么是共合,他们说不明白,想来多半就是废一帝立一帝的旧事。不管谁当皇上,总是要用太监,用宫女,自己依旧有饭吃,其他的事,管它呢。
大家议论得最多的,还是葛明军是什么样子,将来进宫之后,会给自己安插个什么职位,对于那些主子们,又该怎么发落。
小德张身为大总管,却是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置身事外,甚至于连逃离是非之地的能力也不具备,只能忍受着太后的怒火,在前面当差。小皇帝并不知道大难临头,依旧在内宫里自得其乐。上书房的师傅,于功课上,也看的很淡,连江山都没了,还注意这些有什么用。
隆玉越发的喜怒无常,饶是小德张这种伺候他习惯的,也得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神,阴沟里翻了船。今天福子进宫,隆玉的脸色初时一喜,可是等听到对方的来意之后,就变的更加难看,甚至可怕了。
“大福晋,连你也要劝我让江山?这江山给出去容易,再想往回要,可就没那么便当了。你要想明白,这是你儿子的天下!”
福子不卑不亢“奴才知道,可是太后也请想一想,良贲臣把命都丢了,京城里,还差点闹了乱党。我们现在退下来,还有留个体面,若是将来被人撵下来,可连这体面,都保不住了。”
良辅于家门外,被葛明党人彭某投掷炸蛋,彭某当场身亡,良辅送往扶桑医院之后,说是弹片有毒,毒入血液,需要截肢,截肢之后,却并没能遏制毒素蔓延,一晚过去,即告不治。
他算是旗人里,素以知兵著称之人,遭暗杀而死,等于折断了小恭王的臂膀,让他保举旗人带兵征南的计划破产。这且不说,更让人觉得恐惧的是,人是送到扶桑医院之后,经扶桑医生主刀之后,一命呜呼。
对于时下泰西医学,人们从完全不信任,到了盲目信任这另一个极端,认定人送到洋医手里,肯定是能救得活的。送进去,反倒死了,惟一的解释就是,洋医生不想让良辅活。良辅和医生无仇,那么有可能害他的,就只剩了扶桑正府。
兴中会大多数人都有过扶桑留学的经历,与扶桑向来交好,且葛明党里,也有不少扶桑人参与。像是不久之前,津门未遂的叛乱里,负责发布起义信号,结果喝多了酒看错时间,导致起义功败垂成的谷村,就是扶桑人。
这些浪人,在扶桑正府说来,都是本国的歹徒,不代表扶桑正府立场。可是在大金看来,既然都是扶桑人,必然是一回事。良辅之死,正说明扶桑正府,已经与葛明党勾结在了一起。
葛明党加上列强,这就让人难以招架。福子又想到,自己与赵冠侯见面那天,良辅被炸,到底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如果是后者,那就只能是出自袁慰亭一方的安排,他们连这都能安排,如果不顺他们的意,未来刺客带炸蛋闯宫,也未见得安排不了。
为了儿子,为了兄长,自己就豁出去了!她咬咬银牙“太后,奴才在外头听了一个消息,说葛明党因为我们这边迟迟没有交代,已经等的不耐烦。组织了一个炸蛋队,各带几枚炸弹进入京城,如果我们坚持不肯退位……”
“他们要怎么样?”隆玉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她想过要维持镇静,但实际上,自身却无这份定力,说话的声音,明显已经战斗起来。
“如果我们坚持不退位,他们就要朝宫里丢炸蛋。那些特制炸蛋据说威力无穷,一枚可以炸倒一面墙,这要是扔进来……奴才怕太后受到惊吓,请早做准备。”
隆玉的脸色吓的煞白,忙叫小德张道:“你快去,把恭王和泽公叫来。主战,是他们两个喊的最凶,既然是他们一力反对和谈,那这事,就要他们一起来议一议。”
小德张领命而出,不出半个时辰,又从外面跑回来,冬日的时节,头上竟然微微见了汗珠“太后……恭王和泽公,出城了。”
“出城?没我的旨意,谁让他们出的城?你知道他们去哪么?”
“打听过了,听说是买的火车票,去青岛,看房子……”(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一章 莫回头
高呼牺牲,赞美死亡,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张开臂膀拥抱死亡,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投入到牺牲的祭坛,则需要莫大的勇气。不管王爷也好,还是宗室也好,在战场上并不比普通人更受眷顾。天湟贵胄,世系罔替,在炸蛋面前,都一样只是一团血肉。
之前虽然袁慰亭也吃过炸蛋,但是旗人亲贵,却并没有什么感触。在他们看来,这无非是天谴奸臣,内心里,未尝不希望着他真的在炸蛋之下丧命。更多的是埋怨葛明党人手段太劣,居然投弹未中。在大多数宗室看来,战场上,毕竟是北军占据全面先手,葛明军处于下风。只要自己坚持住,最终屈服的,肯定还是葛明军一方。
退位这种事,是绝对不能答应的,失去权力,就等于失去生命。对于下面的旗人来说,虽然旗饷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停了。
可只要江山在,就总有一个念想,只要未来国家有了起色,旗饷还是能发下来。一旦退了位,铁杆的庄稼注定没了指望。是以从上到下,叫喊着拼命到底的人很多,高呼着杀奸臣,发出提议退位者皆可杀言论的人也不少。
不管怎么说,杀戮自己的同胞,总归是比杀戮敌人容易,即使是从没提过刀,未曾杀过人的,也乐于呐喊着打杀袁四、庆王,或是描述着,若是自己来投弹,袁慰亭又该怎么死的画卷。当炸蛋真的响起,鲜血流出,生命消逝之时,勇士与懦夫的区别,就再也掩盖不住了。
良辅的身份地位,实际上都不如袁慰亭,可是他遇刺带来的影响,却远在袁之上。
他是一个旗人!这个身份,就注定了与袁慰亭的不同。伴随着旗人亲贵的被杀,让喊杀者意识到,自己不只可以成为刽子手,也可能成为刑场上的目标。于是,他们的声音渐渐变小,誓死捍卫祖宗基业的孝子贤孙,开始原地转身,全速前进,由誓死保卫祖宗基业变为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小恭王那一批人,想的比普通旗人更为深远。眼下京里的主要武力,都在北洋系控制之中。之前他们喊打喊杀,所凭借的,就是京城里秩序没有变乱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且有各国关注,没人敢随意戕害旗人。即使手握武力的袁慰亭,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是现在,既然良辅可以吃炸蛋,焉知不会有第二个彭某,再丢一颗炸弹到自己府里。至于这个刺客到底是拜的洪门双花红棍,还是北洋战旗,谁又说的清楚?彻底撕破脸皮,放弃规则之后,他们也得承认,自己对刀把子,没有太好的办法。
从自身的角度看,他们选择逃避,算是保全身家性命不得不为之的手段,并不值得诟病。可是在当前的形势下,宗室党骨干的离开,却把隆玉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一点士气,全都毁了个干净。
随着这一声炸蛋的轰鸣,夺去的除了良辅的性命之外,还有完颜氏的前途与希望。皇宫里变的冷清起来,瑾太妃受了惊吓,在宫里不肯出来。
两宫暗地里的斗法,一方突然退出,另一方却并没有多少喜悦。并不是对方在危机面前,选择共渡时艰,主动退让,而是看出来,这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争夺权力已经变的不再重要,索性回宫躲清净。
即使并不以睿智著称,这点心机,还是不难看出来的。隆玉的脸色,阴沉的一如外间的天气,绝望与压抑的情绪,弥漫在整个宫殿之中。这位志大才疏,又命运悲惨的太后,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大殿的梁柱发呆,一动不动。
没人敢去打扰太后,大家在怀疑,太后是否进入了某种世外高人所说的冥想状态,万一就此得道成仙,自己去打扰不是找死。再者,比起太后的安危,大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抓紧时间,拿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玩意出去……一个国家可以没有皇帝,但是一个人,绝对不可以没有钱,太监和宫女们,全都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整个宫廷就在这种沉闷与绝望之中,变的格外寂静。除了风吹树叶声,竟是听不到半点声音。只隐约的可以听到,小皇帝的欢笑声,从远方传来。他最近停了书房,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玩下去,格外的欢喜。
直到红日西垂,宫门已经下了钥,小德张才轻手轻脚的过来,小声道:
“佛爷,您千万要保重身体……那些葛明党……有外面的文臣武将对付,您无须在意。奴才想着,那些跳梁小丑,总归成不了气候,也就是丢炸蛋吓人。不管怎么样,总归是我们的兵,压着他们打,连江宁都克复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您吃点东西,睡一觉,等天一亮,也许提塘官就能把军报送过来,松江克复,孙帝象被擒……小厨房那,奴才给您预备好了燕窝……”
隆玉仿佛是回了魂,转转眼睛,将头一点点偏过去,看向了小德张:
“小德张,你过来。”她的异常嘶哑,让人听了,就觉得起鸡皮疙瘩。小德张向前凑了两步,却见太后居然指向了身边的一把椅子“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小德张双膝抢地,直挺挺跪在地上“佛爷,奴才要是哪里做错了,请佛爷赏奴才一死,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自古以来,哪有奴才这等人,在佛爷面前坐下的道理。”
隆玉摇摇头“我听人说,外头讲共合,人与人之间,说什么平起平坐。没有过去的尊卑上下。我不知道那会是一个什么世界,可是,咱总得适应,毕竟用不了多久,共合就要来了,国家没了皇帝,又哪还有什么佛爷?”
“佛爷,话可不能这么说,依奴才看,乱党成不了大气。咱们……咱们还有希望……”
“到了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已经没有用了。”隆玉冷冷的打断了小德张的话:“你肯跟我说这些,不是跟着他们一起去拿东西,我很高兴。大金到了这个时候,身边还剩了你这么个忠心的奴才,也是造化。”
她问道:“皇帝怎么样了?”
“皇帝……还好。总归是岁数小,还不知道什么叫发愁,师傅们对功课追的也不紧,皇帝反倒是更高兴。”
“高兴点好,能高兴一天,就且先高兴一天吧。”隆玉叹了口气,摩挲着椅子的扶手“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皇帝,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他走心思。至于我们……没有他的命数。我二十岁进宫,在宫里这些年,最羡慕的人,是老佛爷。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像老佛爷那样,把满朝文武管的死死的,这一辈子才算是没白活。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了。我不该羡慕老佛爷,我该羡慕的是皇帝。这么一个家,不管你怎么当,都是错的。下面的人不会管你有多苦多难,只会说你有多错。眼下这个家维持不住了,责任,也都落到我的头上,这就是当了这些年家,给自己换来的。”
她目光迷离中,似是回忆起了昔日情景“当初的国事也很艰难,全靠老佛爷一力苦撑,总算维持个花团锦簇。虽然有高丽之败,又有拳乱之祸,可是咱们的江山社稷总是可以维持。她老人家去了,给我留下了六镇精兵,还有那么多的银子,那么多的大臣。按说,这个天下即使不会变好,总不会变坏。万没想到,这才几年啊,国家说没,就没了。将来见了老佛爷,还不知道,该怎么说……”
“佛爷,您千万别胡思乱想,一切都是命数,老佛爷也不会怪罪。”
隆玉看着小德张,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和赵冠侯是换贴的弟兄吧?他跟你这使了多少钱?”
小德张一惊,虎死余威在,此时的隆玉或许奈何不了一干臣公,但是处置他,还是绰绰有余。就在他要分辨的当口,隆玉已经说道:
“别害怕,都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我这个主子,也不打算为这点事,处置哪个奴才了。袁慰亭和赵冠侯在京里上下奔走,找了不少的关系,就连大福晋这个皇帝本生母,都被他们拉过去了,你帮他说话,也没什么大不了。你这几年伺候的很忠心,到了眼下,我也没有什么好赏你的,就把这差事当了酬庸。你去跟老庆、那王、伦贝子他们打一声招呼,让他们明天进宫,我有话跟他们说。”
“奴才遵旨。”
小德张等了良久,上面又没了动静,他也不敢动弹,只好在那里干跪着。又过了许久,正寻思着该怎么提醒一下隆玉的时候,却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晚膳我不吃了,我要在这里,好好看看,看看这一草一木。以前没把它们放在心里,觉得想看就可以看的着。眼下,这就快给了外人了,我这才发觉,这里的每一个布置,都那么好看,那么顺眼。让我多看看,把它们记在心里……”
这一夜的隆玉彻夜无眠,次日,庆王等三人进宫时,她并没有挂帘子,只露出一张憔悴的脸,和满是血丝的眼睛。让这本就丑陋的妇人,更少了几分光彩与精神。在她身边,则是睡眼惺忪的皇帝。虽然身上穿着袍褂,显的极庄重。可是小皇帝很不自在,总是动个不停,让这气氛也肃杀不起来。
隆玉的目光落在三人脸上,逐个扫过去:
庆王义匡、超勇王那彦图、贝子濮伦。三人非亲即贵,皆是朝中要角。尤其那彦图是柔然力量的代表,即使到了眼下这个时代,大金的皇族,对于内外柔然马队的战斗力,仍旧充满希望。认定那彦图所能控制的柔然武装,足以逆转局部的战争形势。
曾几何时,柔然勇士被认为是帝国最忠诚的藩屏,现在,连超勇王,也站在了对方的一边。
“恭王、承泽出京的事,你们知道么?”隆玉的声音依旧沙哑,眼睛又红又肿,不知道昨晚哭了多久。大殿里似乎有漏风的地方,让所有人的身上,都阵阵发凉。小皇帝看着太后,又看着群臣,目光开始变得游移,满是惧意。
庆王道:“奴才也是刚刚知道,不止是他们,京城的宗室,擅自出京的也很多。毕竟形势比人强,该退就得退,该让就得让,一味硬顶,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事情变的更僵。老规矩,该扔也得扔了,现在再强调祖制,未免不合时宜。”
“让?我让的,难道还少么?袁慰亭要军饷,我典当了陪嫁筹军费,难道这还不够?他想要权力,我让他做内阁的总里大臣,地位一如外国的首相,与天子也不过是半步之遥。皇帝年纪小,国家不还是掌握在他手里,这样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非得要面南背北,才顺他的心?老佛爷升天之时,庆叔你是顾命,老佛爷把江山和皇帝交给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隆玉忽然咆哮起来
“我不知道,袁四许了你们什么好处,赵冠侯送了你们多少重礼!我只知道一件事,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你们。你们做下这样的事来,将来有什么脸,去见完颜家的祖宗!你们之所以是亲贵,是因为有大金朝廷在,靠着祖宗荫庇,才有你们今天。现在你们一手要把祖宗的产业送人,挖这份祖业的墙角,与那典卖祖产的不孝子孙有什么区别!没了这个朝廷为你们撑着,你们那点家业,又能维持多久?我要好好的看着,看着你们是怎么在新朝廷里紫袍金带,飞黄腾达的!”
积蓄已久的愤怒和委屈,一股脑的发泄出来,隆玉竟是放声痛哭,哭声在宫殿里回响。
庆王面无表情,只等着隆玉哭,等到她哭的声音渐渐平息,才向上回禀:
“太后圣明。如今各国已经不肯借贷兵费,和议一日不成,洋债一日不借。有兵无饷,比起有饷无兵,后果更难设想。君非亡国之君,臣非亡国之臣,实在是天数如此,人力无可挽回。气数到了,就该认命了。”
“奴才无能,与袁慰亭和南方的代表交涉了几天,唇裂舌焦,也只将岁费谈到四百万。对方允诺,保证宫廷的人身财产安全,保护宗室财产,不会强行征收。于如今的情形而言,已经是最为优厚的结果。如果太后不满意,那老奴只好请辞,请太后另派贤臣,处理此事。”
那彦图与濮伦同时道:“太后,条件已经谈到了无可辩解的地步。总算他们答应保护我们的财产……”
“糊涂!”隆玉用尽最后的力气咆哮起来“刀把子到了别人手里,还指望着白纸黑字定的条约有用?我们跟洋人定了多少条约,哪条管用了?连江山都守不住,又怎么能守的住财产!我看用不了几年,我们旗人就得流落街头,乞讨为生。你们,就是罪魁祸首!连祖宗的老宅子都守不住,还说能守住自己家的那份小产业?做梦!”
小皇帝不知所措的看着隆玉,以为是自己惹了祸,害太后哭。小声道:“不哭……我……我一会就去找师傅念书……”
隆玉抽泣着看着皇帝,“你……现在爱不爱这?”
小皇帝不知所以,先摇摇头,随即又连忙点头。结果用力过大,帽子滚到了地上。他吩咐着小德张“快去,拣起来!”
隆玉摇头道:“不用了。已经戴不上了。不管你爱这,还是不爱这,都没关系,总之,从今以后,这跟咱们娘们没关系了。跟我回去,我倒要看看,天下到了他们手里,能变成什么样。”
赵冠侯的居处,纸钱堆积如山,赵冠侯不慌不忙的,将一张张纸钱放到火盆里焚烧成灰。
“老佛爷,你是明白人,应该看的出来,这个天下,没救了。不是我不想你的知遇之恩,实在是办不到,只好答应,照看着你的不肖子孙,有我一天,就不许人欺负他们。”
他又丢了一张纸钱下去“章相爷,按说我也该叫您声老泰山。您老人家说过,江山是一间破房子,我们安心当一个裱糊匠,就对的起东家的恩典。我今天跟您说一声,我这个裱糊匠没当好,老房子总归是塌了。可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旧房子不倒,新房子怎么盖?您好好看着吧,新房子,一准比旧房子更好看更结实。今后,或许再也用不着裱糊匠了,您就安心的在天上享福吧。”
“老佛爷,一路走好!”
“章相爷,一路走好!”
“新房子眼看就要盖起来,你们这老房子的人不受待见了,往前走,别回头,一路走好,不要回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鲜血共合
松江,卡佩租界,一处小洋楼内。
于南方而言,此时的中国,已经是个新世界。即使是租界里,也一样感受到新旧时代的变化。行人的脊梁不自觉的挺直,即使看到洋人,也从心理上不再畏惧对方。
人们的脚步,变的轻快有力,奔波不单说为了自己的生计,亦有了一种作为主人,为自己的事业忙碌的责任感。小洋楼外,几名车夫肩上搭着手巾,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两名巡捕挎着警棍,转来转去。就在这种时候,一声爆炸声,忽然响起,车夫与巡捕,都下意识的向洋楼这边看去。
临街的房门被炸开,一条魁梧的大汉,满身浴血的从里面冲出来。身上脸上,已经满是鲜血、木屑、粉末,几处伤口上,还插着弹片。冬日的天气里,他上身打着赤膊,下面穿着灯笼裤,胸前乃至腹部都受了伤,尤其是腹部伤的格外严重,鲜血汩汩而出,如同泉涌。
在大汉身后,是三个同样满身是血的男子,手中举着锋利的泰西斧头追出来,朝着大汉追砍而去,边砍边道:“疯子!居然敢丢炸蛋!今天不管你丢什么,也死定了。”
几名巡捕赶过来,但是一名持斧的汉子只喊了一句什么,那些巡捕就住了手,抱着肩膀,如同看大戏一般看着这场砍杀。行人早已经跑光了,没人有胆量来看这种热闹。直到那高大威猛,如同天神的大汉,被斧头无情的劈翻在地,本该阻止罪犯的巡捕才上前问道:“事情搞定了没有?”
“正主躺在里面,这个是他的保镖阿彪。一个也没有逃掉。”
“暗算陶先生的那个呢?”
“前天已经制裁了。”
“那就好,几位兄弟对不起,我们要上手铐。”
“明白,这是说好的事,光棍好做,过门难逃,这个过门不打,黄探长那里也不好交代。”
刺客顺从的丢下斧子,任警查给自己戴上手铐,随后押解而出。洋楼内,曾经的沪军都督陈无为,脸上身上,嵌着数柄锋利的泰西短斧,已经一命呜呼。他的好兄弟刘富彪,则倒在大街上,鲜血在身下凝结成块,路人远远的看着,没人敢过去相认,都只远远的指着,猜测着到底是为什么杀人。
当兴中会赶到时,两人的尸体已经被工部局运到公共义地准备掩埋,曾经带领着松江子弟,将黄龙旗更换为五色旗的豪杰,差一点就成了一具无名尸。
正元银行内,镇江陶家的代表,向陈冷荷转达着自家老太爷的谢意,随后将存折和印章留在了桌上。
“这五万元存在贵行,但是永远不会有人来取款,所以这些东西都用不到。能为我们少爷报仇,老太爷已经感激不尽,这一点点薄礼,只能算小意思。贵行也在投资丝生意是吧?只要到镇江来,陶家将全力支持。”
送走了客人,赛金花颇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了?白得了五万块怎么看不到你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想我兄弟了?这才刚分开几天,就舍不得了?那也容易,坐火车去找他,给他生个孩子,让他离不开你。”
“不是你想的这样……”陈冷荷摇摇头“这钱我要捐给慈善事业,不会自己留着用。这是陈无为的买命钱,我不能收。拿着它,感觉自己也成了刽子手。我原本以为,只要推翻了完颜氏,我们中国就有希望了,可是现在看来,完颜氏眼看就要垮台,可是我却看不到希望在哪里。北方的情形先不说,我看南方的情形,也未见得好到哪里去。各方面勾心斗角,孙先生的话,他们也不大肯听了。就拿陈无为来说,孙先生已经和浙江方面谈妥了,不再搞暗杀,以司法程序解决问题,可是最终,还是闹成这样。”
赛金花冷笑一声“冷荷,你的脑子比我聪明,可是比起经验阅历,你还差的远呢。自古以来,同患难容易,同富贵难。当初大家都是脑袋提在手里打天下,孙先生有见识,眼光看的远,说出话来让人爱听,又能在海外筹款,大家自然遵他为首领。可是现在呢,眼看着就要坐天下了,光靠着口惠可是稳不住人心,大家要的是实惠。谁能有钱,谁能有权,谁就是大家心里的明君。他两手空空,只带着葛明的精神,这又怎么能让大家安心为他效力?再说,他的精神再好,主义再高明,也是惠及万民,而非惠及一人。对于陶老太爷来说,什么国家民族,太虚。儿子,是实的。有人杀了他儿子,他当然要报复,这就是道理。为了国家民族要他放弃私仇,凭什么?你们这些人啊爱讲民住共合,要我看,都是吹牛皮。姐姐我开码头到现在,见人就见的多了,至于什么叫人抿,对不起,我没见过。他们的眼睛里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人,而不是看到人抿,事业或许还有点希望吧。”
陈冷荷默然无语,半晌之后,长出一口气“事情再难,也要一步一步办,二姐,今晚上临时正府有个宴会,你陪我去吧。我想让你参选国民议员,为我们女性同胞争取自己应有的利益。”
“你的利益啊,不在国会里,在京城呢。”赛金花打趣的一笑“那个什么宴会,我跟你说,不会有什么用。我的房间里,最近来了不少人,不是这个党的议员,就是那个党的干部。一提起来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学者啊,士绅啊,什么人都有。他们在我那里,都在说一点,绝对不能让女人参政。如果兴中会支持女人参政,他们就要和兴中会决裂。你想一想,兴中会讲武力,肯定是不如北洋的,孙大总统要想和袁慰亭别苗头,就只能靠议会的力量。那他还敢不敢得罪议员呢?不管他过去说过什么,现在形势格禁,他也只能改弦更张,禁止女性参政了。”
陈冷荷摇摇头“不可能,孙先生……不会是这样的人,他说过的话,一定会算数。女同胞为了葛明,付出了很多。像是秋竞雄,连性命都丢掉了,怎么可能说了不算。”
“你爱信不信,反正去京城的车票,我已经买好了,这个年,咱们到京里去过,不要在这里,陪着那些人瞎起哄。你要真想女人身份参政,与其寄希望于南,倒不如寄希望于北。那里的希望,反倒更大一些。”
京城。
赵家的女眷,已经坐火车从山东赶到了京里,只有孙美瑶留在山东,防范不测。扶桑方面,有过向山东出兵的动议,但是首先得不到阿尔比昂的支持,其次,又有普鲁士的力量在制衡。
虽然战胜了铁勒,但是自身元气大伤,随后又在橡皮股票风波里损失惨重,经济大受损害。再想和普鲁士在东方开战,乃是有败无胜之局,是以不敢妄动。但是孙美瑶不敢大意,已经调动部队,在山东港口布防,谨防有失,是以这次欢会,她是赶不上了。
赵家一家,全都到了袁宅,女眷们在内宅陪着沈金英,几个孩子更是围着她打转。起名为慰慈的添福岁数最小,胆子也小,不哭不闹,只看着沈金英就笑,沈金英抱着他就不肯撒手“这孩子看着真爱人,翠玉啊,你是有福的。有这么个宝贝在你身边,你就乐去吧。”
敬慈则抱着沈金英的腿摇晃着“干妈,别亲弟弟,亲我,亲我。”
长女孝慈,则有板有眼的在沈金英面前操练拳术,一套拳打的有模有样,等到打完了拳,头上已经见了汗,小脸红红的,仿佛是大苹果。但还是两手叉着腰,极有气势的看着弟弟“淘气!你给我老实点,要不我就打你。”爱慈则在旁鼓着掌,附和着“姐姐打!姐姐打!”
金英高兴的把几个孩子都垅到自己怀里,亲了这个,又亲那个,对苏寒芝道:“妹子,你这一家几个活宝贝,比什么金山银山都好。”
“四个里有三个淘气包,这个小的长大了,还不知道什么样呢。”寒芝微笑着,把孩子接过来,沈金英给毓卿和翠玉各施一个大礼“当初要没有你们回护着我,我现在,还不知道落到哪个混帐手里,哪有今天的富贵。这个恩情,我不能忘,您二位永远是我的恩人。”
毓卿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但也是给她回礼把人搀起来“当初知道你和四哥有一段过往,自然不能让你吃亏,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今后,你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别对别人催逼过甚,就算是你的人心了。你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那边把诏书听说都拟好了,用不了多久,这个天下就该改姓,你可就不是凡人可比。”
“得过了年,才有宣诏。不管怎么着,也得让人把年过去再说,否则就太没人情味了。”沈金英倒也不隐瞒“说实话,那诏书我看见了,完颜家的江山,确实是说话就完。不过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十格格,您在我这,永远是我的十主子。不管有没有皇帝,有没有太后,我都得拿您当我的主子看。”
翠玉连忙打着圆场“话说的太远了,咱们的交情,一如姐妹,不用说这些,心里有数就好。说不定金英姐哪天,还许是戴上凤冠,穿上凤袍呢。”
沈金英一笑“借你的吉言,姐倒是真想有这么一天。你想想,我这个出身,如果也能当上皇后,母仪天下,就算是像戏里唱的,寒窑受苦十八年,享福十八天,我也认了。可是眼下别提享福,倒是有一件难办的事,还要几位成全。”
她说话间来到梳妆台前,取了个盒子出来,递给毓卿“十格格,这个我想让冠侯送给简森,您看看成色怎么样?事情很大,送礼不能草率。”
毓卿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一枚纯金戒指,镶有一枚梨形钻石和一枚蓝宝石,并列反向镶嵌,她见过的珠宝不知多少,但是这种样式的一看就不是中国所有,也有些吃不准。开口洋盘闭口相,索性就一句话就不说。
沈金英道:“这戒指叫你和我,是卡佩那个大皇帝拿破仑送给自己第一个太太约瑟芬的订婚礼物。前几年我国出使卡佩的,从拍卖会买回来,落到宫里,又到了容庵手里。”
毓卿脸一沉“既然是这么个戒指,冠侯给,合适么?他们两你和我了,我们这一帮人,往哪安排啊。”
寒芝嫣然一笑,把戒指接过来“就是这个戒指才合适,咱这一屋子人,我都能安排。就是这个洋太太,可是不好办。她把比利时的家产都典卖一空,破釜沉舟。如果我们这不能安排好她,那是从哪都交代不下去的。再说金英姐这么做,必然有道理,恐怕是有要紧的事,要求简森帮忙,大过年的,你先别急着发火,听金英姐说完。”
“借钱。这次,冠侯你还是得多受点罪,怎么着,也得跟华比,借出五十万镑来。至于抵押……就以两淮盐税为抵押吧。左右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也好操作,五年盐税,怎么也把帐还清了。”
前厅里,来的都是袁系心腹,武将之中汪士珍、段芝泉以及那位一度与袁慰亭离心,等到江宁大捷之后,复又回归袁系,且表现更为踊跃的冯玉璋。乃至于段香岩、曹仲昆等人皆至袁府。六镇之中,除第一镇外,其余各镇镇统制一级,无一缺席,尽数到场,协统制这一级,就只有李秀山靠着赵冠侯的面子,有资格参加这次的聚会。
文人里,则是以袁慰亭的智囊杨士奇居首,其次则是唐仪绍,梁士怡。反倒是与袁慰亭八拜结交的徐菊人,因为对袁慰亭取江山于寡妇孤儿之手,颇为鄙夷,新年之宴,竟不出席,多年至交,渐有割袍之意,颇有些遗憾。
这些部队长官,此时已经把江山看做自己囊中之物,落座之后高谈宏论,无非是讨论哪一省富庶,哪一省治安较好,哪一省交通便利,为着日后进驻方便。把天下看做自己盘中餐,只待割取。
赵冠侯与众人谈了一阵,就被袁慰亭叫到一旁,说起了借钱的事。
“退位的诏书,已经拟好了,等过了年,黄龙旗就要落了。法尧禅舜,这无甚话说,可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过去这个家是他们当,怎么都好办。我来当家,原本属于完颜家的重担,就落到了我头上。宫里说了,先要支付岁费,这就是四百万。裁南扩北,这一样要钱。打胜仗的各镇兵将,也都需要银子,而大金财源已经枯竭,根本拿不出钱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外债。你这次,就要受点委屈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三章南北合(上)
借洋债的办法,并不算新鲜,但是这次借债,是以两淮盐利为抵押,确实有损害赵冠侯利益的嫌疑。毕竟他刚刚控制了两淮盐场,收拾了徐宝山,还不等发财,盐利就抵押给了洋人,换谁也难免有想法。
可是要办成此事,赵冠侯的干系很重,袁慰亭也不能让他带着怨气上任,连忙解释道:
“当今天下,虽然南北议和,但是局势,并不能算安稳。云贵一带的蔡锋,虎视眈眈,不可听令于我。江西、安徽、福建、两广,这几个省,我们的力量也不足以制约他们。不管共合也好,总统也好,手里必须要有兵。没有兵,就没有权威可言。所以我们北方,肯定是要招兵,而南方那些民军,肯定要裁撤。”
葛明风起之后,南方扩军的速度,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武汉三镇,居然招兵五协,湖南更是有了若干镇一级的编制。其实际兵力多少未知,但是军饷是按着足额领取的。导致两湖积帑,几为之尽。
袁慰亭上台之后,自然不会允许南方保留这种规模的民军,可是兵易聚难散,如果处理不好,这些士兵散落民间为匪,则南方再难安定。北方各镇,南征有功,亦需要重金厚币犒赏,否则士兵不能为之服膺,也要生变故。
于民间,要修养生息,重建田园,也需要善加优抚。国际上,庚子赔款以及马关的赔款,也需要照数支付,事实上,袁慰亭正因为承认了这些债务,及之前大金的条约,洋人对他的支持才这么大。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要想恢复拿出这么大一笔数字的使费来,又谈何容易。
欠了这么多外债,路、矿之权,抵押大半,再想借债,抵押物就不好找。两淮向来为重要财政来源,整理盐法,是朝廷无钱之下,想的最后一招救命绝技,袁慰亭把脑筋动到盐上,也不足为怪。
赵冠侯倒是没有生气,笑道:“姐夫,你也不容易啊。金国这么个烂摊子,放到谁肩膀上,挑起来都很吃力。能够维持局面已经很难,更何况,还要把烂摊子建设好,这就更难了。”
“也只有你,明白我的苦衷。这个烂摊子,不治还不行。别人都只看到我当家,没人看到我的辛苦。稍有不满,就会找我这个当家的闹,说我没给他们安置好,这就是当家人的难为之处。既然在这个位置上,委屈挨骂,就是家常便饭,做的好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成了过错,这就是代价。五十万镑,听上去不少,折合白银四百万出头,可是先扣利息,到手就没这么多。光是给岁费,就要用去两百万。再加上林林总总的开销,这笔钱能够用就好。不过洋债是重利,洋人银行都抢着放。简森为了你,把比利时的家当都卖了,你也要对的起她,把这个贷款办成,也算是对她的报答吧。再说两淮是你打下来的,盐关上派你自己的人,和她的办事员合作,比起别的银行要方便。”
“我尽力而为,过年不欠饥荒,等过完了年,我立刻就去谈这件事。”赵冠侯心知,袁慰亭嘴上虽然敷衍的好,实际却是与事实颇有出入,现在借洋债,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好借。
扬基的局势变的日趋紧张,战争几乎不可避免,泰西的银行,都在紧缩银根,控制放贷。保证手头有充足的现金,应付因为战争可能导致的市场变化,同时也为了发战争财,做资金储备。
是以市面上,想要调拨头寸,不那么容易。松江股票风波之后,大金本土的财政又濒临破产,筹款艰难。眼下借贷,一如订立城下之盟,条件上,不可能像之前大金时代借债那么宽松。可如果新正府甫一成立,就以极为苛刻的条件贷款,又势必落人口实,成为南方攻击的一个借口。
袁慰亭这次找自己,就是希望能用自己与简森的关系,把这笔债务谈下来,而条件上,自然不能过于苛刻。抵押物,又是自己控制范围内的两淮盐余。这是自己部队打下来的地盘,袁慰亭公开收回去,很难服众,在内部是没办法说的。交给自己,显然又不甘心,通过这种手段,算的上一石二鸟。
他也担心赵冠侯因此有其他想法,复又安抚。“正如我方才所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恢复秩序,确保市面不至于太坏。新正府一成立,那些旗下大爷们的旗饷,首先就没有了。其次,旗田,也要收回。这些人的去处,就很成问题。他们一旦生出变故,就需要派兵来弹压秩序,我们北方,必须要扩充部队。你这次部队接收了不少俘虏,山东原有一镇又一协的编制不变,我再给你一个省镇的编制,陆军里再给你一个步兵协,你看怎么样?”
袁慰亭对赵冠侯最大的忌惮,还是出在他这次出兵,接收俘虏太多上。大批受过军事训练的士兵,被他吸收进来,使第五镇的体量空前庞大。这些部队只要进行武装,稍微做一番集训,就能拉出去当战兵用。以山东的财富,加上这些部队的力量,足以成为一个新生的军事团体,与袁慰亭分庭抗礼。
何况赵冠侯与旗人和洋人的关系都比较密切,如果现在旗人宗室、泰西列强出来支持他,以山东的兵力,再加上这些外援的影响,说不定政局就会变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在袁系之中,赵冠侯的力量最强,虽然两人关系远比其他人为近,袁慰亭也要予以裁抑,以维持自己体系内的平衡。赵冠侯对此已有准备,发财发的多,必然就要考虑着别人眼红,而袁慰亭提出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
他先是表示了一番感激,随后又说道:“旗人的安置上,等到年后,我们慢慢想办法。按卑职的想法,可以从山东上船,把他们送回关外,那是他们起家的地方。关外开发,人力最重,无人则万事不可谈。现在关外已经比当初有了很大改观,这与每年山东运去的人大有关系。这些旗下大爷,虽然不大会劳作,但是事态逼迫之下,总有一部分人愿意去求条生路。再有,就是我山东想办法解决一部分,谁让十格格是他们的靠山来着。”
袁慰亭有一句话,没有办法放在桌面上,就是宗室的巨额资产,大多流入了山东,成了旗人基金。这笔钱由于是存在山东正元,跟赵冠侯自己的钱没有区别。他安排旗人,也是袁氏体系内的公议。
见他自己开口,袁慰亭就省了口舌。“你有这铺排很好,不过天下事,未必就能顺你心思。咱们还是见事行事为好,那些旗人最难打交道,比起洋人来更不讲理,将来有的你头疼。这回新正府组阁,我本来想把你调动到京里。可是山东离了你,就像船没了舵手,怕是不成。再者,你的年纪也还太轻,如果贸然任一个部职,不但下面的人不服气,你自己也压不住他们,还不如在山东来的舒心。我给你在陆军部留个次长的位子,等到年岁够了,就给你补上部长。新正府,要开国会,我给山东留五十个议员席位,你安排你的人进来。有这么多议员在国会里为你说话,你就不会吃亏。”
他指了指那干高谈阔论的武官“他们论才干,论战功,皆不能和你相比。论起亲厚,就更不必说。但是有的时候,家中关系最近的人,反倒是吃亏最多。一家之主,往往要拿自己的亲人开刀,这也是很无奈的事情,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大总统何出此言,按金国的说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为下属,服从命令是天职,您的命令,卑职不敢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你这就是怨言。你我之间,不要叫的那么生份,我不管是大总统,还是其他什么位置。你永远是我的兄弟,我永远是你的姐夫,走,回去准备开饭。”
酒席上,段香岩说起京里的情形,虽然眼下还在飘着黄龙旗,但已经有不少地方上的人,来到京城里奔走结交。这些人或是地方士绅,或是些世家子弟。于新政一无所知,但是可以感觉到,快要改朝换代,投奔新贵,谋求退路。这也是大族名门多年以来的自保之道。
另外一批客人,就是各省的实权人物。各省葛明军纷起,一部分督抚改弦易帜,自总督变为都督,割去辫子,即成葛明元勋,共合功臣。可也有一部分督抚弃印而走,藏身于租界。现在南北战事平和,这些人就想着疏通关节,重获起用,为自己谋个前程。
这些人身上都带着不少钱,到了京城,就住进八大胡同里,不是宴客,就是牌局,想办法讨好新贵。像段香岩,最近在八大胡同打牌,就赢了将近一万元。连带睡姑娘的局帐,也一并有人开销,不用自己花钱。袁系干将里,有此待遇者不在少数,提起来,自然都是得意无比。
袁慰亭听了之后冷哼一声
“可惜,来的都是这些旧派的人物,新派的人,来的还是太少了。葛明党,还在坚持要我南下就职,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孟思远夫妻与袁慰亭的交涉,办的不算太顺利,只是成功释放了孙帝象的善意,但是对于恢复南北和平意义不大。孙帝象同意让出临时大总统一职,但要求是,国都改在江宁。
从公开层面看,江宁既不属南,也不属北,算是北洋和兴中会力量都太强的地方,且有南方运河之利,选在江宁建都,也是个极为公道的建议。可是袁慰亭并不糊涂,一旦国都选在江宁,自己与北方的联系就要减弱,这些骄兵悍将一旦不为自己所制,那么这总统坐的也不安稳。
如果从他嘴里说出拒不到职,未来就要自己承担这个责任,他这一问,等于是把包袱甩给了一干部下,听他们是一个什么看法。
唐仪绍脸色变的有些尴尬,归根到底,江宁就职这事,是他答应的孙帝象,现在事有变化,他最难做人。连忙道:
“容翁……学生认为,江宁建都,不失为一个上上之选。京城被女真人盘踞多年,暮气已深。方方面面,都摆脱不开女真人的痕迹,并不适合一个新生政权。而且让南方的人到京里做官,有使人为质的嫌疑,对于未来我们的合作有很坏的影响。依学生之间,不如就依他们所说,把国都设在江宁……”
“我不同意。”段芝泉接过话来“江宁,是洪杨建都之处,首先就不吉利。再者当年曾九帅破江宁,三日不封刀,士兵大肆屠戮,城市元气已丧,不是当年的江宁可比,在那里建都,我看不会长久。”
赵冠侯示意曹仲昆说话,曹仲昆却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以后,才挤出一句“江宁不好……我们北洋兵都是北方人,去那吃不惯……”
袁慰亭哈哈笑道:“仲昆说话最实在。吃不惯这句话,听上去有点粗鄙,实际,就是这么一回事。人以食为天,连吃东西都吃不舒服,其他的事,就更不必说了。我是河南人,吃不惯江宁的饭菜,下面当兵的,我想跟我是一样的。三军连饮食都照顾不到,又何谈其他?”
唐仪绍听出他话里的婉拒之意,自己的辩解之词,就不能说,否则怕是要落一个葛明党同谋的嫌疑。袁慰亭又道:“可是,我们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一个办法。南方的特使,又要来京里游说我,眼看过了年,金帝就要退位。我如果再恋栈不去,破坏和谈的罪名,就会加诸在我的身上,各国公使那里的态度,却也要考虑。”
赵冠侯笑道:“大人不必急在一时,事缓则圆,总是要年后才能交涉,到时候,或许就有办法也不一定。”
梁士怡也道:“冠侯这话说的好。这件事,不必急在这一时,慢慢想,总能想出来办法。倒是其他的事,我们要抓紧议,等到年后,那边一明发诏书,我们这里,就要有个章程跟上。我想,第一就是财政上,我们要有个新局面,过去大金的龙洋,铜子,要逐步收回,纸币彻底作废。总不能共合正府,用着承沣头像的票子。我们得发行新币,把咱们大总统的头像印上去。”
袁慰亭摇着头,连说着不可,自己这个临时大总统,总归还是临时的,谁知道以后有没有变化。总不能换一个总统,就换一种货币。梁士怡则举了阿尔比昂的例子,虽然换了总统,但是票子上印前代总统的头像并无干系,只要功绩足够,就没人能说闲话。
赵冠侯则趁着机会,悄悄一拉曹、李二人,把他们叫到一边“二位哥哥,老帅的意思,你们听懂了吧?现在铸币,定职,那都不是咱该操心的事,我们也管不了。咱就做好自己的本分,你们要是替老帅了结了心愿,让他不用去南方就职,二位哥哥的前程,还怕没保障么?”(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四章南北合(下)
热气腾腾的紫铜火锅内,肉汤翻滚,散发出浓浓的香气,肥瘦适中的羊肉片,在锅内一涮,随即捞出,放到盛满酱料的碗中蘸了,就着地道的二锅头,正是冬令时节,佐餐的佳肴。
侯兴颇有些忐忑的看着赵冠侯“哥……你,你还能吃这个?你都侯爷了,在家里不知道吃什么上方玉食,估计顿顿饭没有二十个菜不张嘴。到了家,我就能给你弄点这个……这,这还是兄弟没能耐。”
侯兴靠着赵冠侯的关系,已经坐到了津门巡警南段的一个分局长,于津门地面,已经从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成了爷字号的人物。但是在赵冠侯面前,依旧胆怯,随着自己位置的提高,对于这位兄长,反倒是越发的恐惧。
只有他进入这个圈子内,他才知道,赵冠侯的力量是何等的可怕。即使是最为头疼的洋人案件,只要是有赵冠侯为自己写一封信,发一个电报,领事馆方面就会给自己面子,尽量争取出一个可以交代下去的处理方案。
靠这个关系,他侯兴在津门地面,甚至有了个不怕洋人侯铁头的美名,实际上,只有侯兴自己知道,离开自己这位兄长的面子,洋人又怎么肯卖人情?
乃至于遇到难以解决的大案之时,也是一份电报求援,或以指导,或派人亲至,问题必能迎刃而解。正是靠着这份交情和关系,他侯兴才能坐稳分局长的位置,就连巡警南段的局长,见了他都要给他点烟。
侯兴现在住的,已经是一处颇为气派的四合院,娶了一个殷实人家的闺女,那女人家里是开粮行,很有些嫁妆。若是在小鞋坊做混混时,打死也不敢想,能娶到这样的女人。
因为这些,他自觉亏欠赵冠侯太多,粉身碎骨,万难以报。赵冠侯倒是很随意“这就很好,这不爱吃,还吃什么?想当初咱哥们在小鞋坊的时候,吃顿捞面条就算是改善生活,人不能忘本,有今天这日子,就得念佛了。能吃上涮肉,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赶紧坐下,一块吃。家里怎么样?咱的老弟兄混的怎么样,有什么难处,跟我这说,我尽量给你办。”
侯兴摇摇头“二哥帮忙的地方已经很多,可是不敢说有什么难处,弟兄们都混的不错。就像二哥说的,不管怎么样,也比当初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强太多了。大部分都在衙门里补了警查名字,就算混街面的,现在都是个脚行头,没人敢惹,吃饭不成问题。”
“那就好。咱们出来混事,最终图的,就是过上能吃饱饭,能吃上肉的日子,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混出来了。可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娶的新媳妇,念过洋书,家里也算殷实,听说开支很大,你养她养的起么?”
这话说在侯兴的软肋,他尴尬的一笑“准是二兰子嘴快,跟你说的,她打小就这毛病,你别理她。她嫂子也不是毫无节制,就是手比较松,我……我好歹也是分局长,也还能供的起。”
赵冠侯笑道:“也别光说供的起,总要是家里有钱,男人才硬气。她嫁你时,带了不少嫁妆,争论起来,总说自己是使自己的钱,这也不成话。这样吧,我给你指条发财的路子走。”
他小声说了几句,侯兴脸色大变,差点摔在地上。“抢银号……这……这警查带头抢银号,不没了王法了?”
“闹什么,京城里,第三镇还是官军呢,不照样放枪抢商号。津门没有驻军,如果动手的话,就是张镇方的卫队。那帮人跟津门没有渊源,手底下没轻没重,不知道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我跟大总统面前据理力争,费了半天的劲,才同意由警查出面,代替军队放抢。你们好歹都是本乡本土,手底下有分寸,只拿钱,不要命,也不至于祸害女人。这事,是个发财的买卖,咱们自己弟兄,我不让你干,让谁干?你要是真的不想干,那我也不勉强,我只能让我的卫队来做了。”
京城里,第三镇奉令兵变,制造了一系列的恶性案件。士兵高喊着“袁宫保不要我们了,宫保要到南方去,我们要活路。”持枪袭击商号、钱庄,秉承着放火不杀人,抢钱不害女人的原则,将数十家国人经营的商号铺面席卷一空。比邻的洋行,则纹丝不动。
这通打砸前后持续了三天,南方来的五名催驾代表下榻的宾馆,也差点遭了兵火。五个人吓的魂不附体,认同了袁慰亭一旦南下,北洋兵失去束缚,必然在北方胡作非为的说法,于南下就职的事有所松动。
这一事件的设计师赵冠侯则离开京城,准备回山东,火车先到津门拜访旧交,顺带火上浇油,把事情闹大。侯兴当了分局长,耳目自是灵通“前两天,京城里放枪闹兵变那事,是……”
“曹老大的兵干的,李三哥在旁边帮忙,部队行动路线都是事先规划好的。京城不比津门,官多、宗室多、洋人多,一个抢不好就是麻烦。他们去哪抢,都是事先查好的,保证没有后患才下的手。”
“不是南北议和了么,怎么……怎么还来这手?”
赵冠侯拍拍他肩膀“兄弟,你这脑子还是小鞋坊的军师,而不是官场中人。议和或是盟友,都不代表着绝对,归根到底,还是要看利益。葛明党要大总统江宁就职,等于是逼虎离山,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事情。如果硬顶,又落人口实,就只好用这招,把南方的特使吓回去。不光是京城,津门、保定,都要闹一闹。让他们知道,离开大总统官军无人可制,彼时为害,就不知道要多大,自然就会打消念头。”
侯兴又想一想“前几天,在津门开会,解散津门的所有葛明党。什么铁血会,女子暗杀团,都解散了。好多女的在外头连哭带骂,说是把她们骗了,为了干葛明都从家里跑出来,现在回家也回不去,又不让她们继续葛明,只给资遣散。最后没办法,好多都得临时找人结婚嫁人。这葛明啊,当初闹的沸沸扬扬,津门这地方,都有不少人想着大干一场,还有人拉我入伙,我胆小,不敢掺和。可是也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这大金国早就该完蛋。现在,眼看葛明就成了,怎么自己反倒掐起来了?老百姓真是看不懂,只能跟着喊几嗓子,掺和进去一准倒霉。”
“所以,不掺和就对了,看不明白局势,乱掺和的话,很容易就把命送掉了。不管将来是成是败,自己都死了,那成败又有什么意义?就这么一碗肉,我吃了你就没了,你吃了我就没了。肯定得抢啊,为了肉,玩命动刀都不稀奇,耍点手腕更是寻常事。孙帝象耍手腕,想要诓大总统到江宁,以便挟制。我们就用手腕,不让大总统南下就职,这个戏法最后谁变成功了,谁是英雄,谁失败了,谁是狗熊,就是这么简单个事。那些女人,你要是能联系上,就告诉她们,山东管她们饭吃,欢迎她们到山东来,安家落户,至少能做个官太太。”
侯兴思考了好一阵“我手上的人少。干这么大的事,力量上不够。”
“把小鞋坊的人都叫上,还有水梯子李家的人,另外,多找一些苦力预备着。你们别急着抢店面,主力给我抢铸币局和东局子。我跟你说,立一朝,废一朝,必然要新制货币。铸币局里,新近了一批银料,准备铸钱,大概有六七万两,另外还有铸辅币的铜,那个得有几万斤,都给我搬走。还有就是东局子里的枪支弹药,也一样搬走。”
“二哥,你的意思是说,往你那搬?”
“看你这话说的,不往我那搬,还能往哪搬?我在老龙头那有一列车,说是往山东拉军需,实际,就是空车,等着你往车上装银装铜,装军火呢。所以一定要多雇人手,速度要快。仗着现在开春,正是闹春荒的时候,市面上卖力气的人很多,雇一批人不为难。再说,我们还有脚行的力量,想要办这件事很容易。平时想要动这两个地方,要玩命。这回他们是接受了命令,不敢跟你们打,到那只管拿东西,别怕事。见什么好拿什么,拿的越多越好。”
侯兴越发莫名其妙“二哥,你和大总统,是很深的交情,为什么要做这个?”
“交情是交情,帐目要分明。我该拿的,也不能疏忽。兄弟,你还是经过的事少,不明白啊。现在这个时候,到了分肉的关键时刻,谁多往碗里划拉一块,就是干落。谁要是少拿一点,就是吃亏。我不拿,别人也会拿。这两个要紧地方,平日里亏空就大,都等着这个机会平帐,与其便宜外人,还不如归我呢,放心去办,有我在,不会出差错。”
侯兴点点头“既然是二哥的事,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兄弟今天的一切,都是二哥给的,为了二哥,粉身碎骨也没有二话,您就看好吧。”
山东,济南府。
火车站台上,山东的官员已经迎候多时。经过之前的一次动荡之后,兴中会在山东的力量基本被扫荡一空,这次正式改朝换代,但是新正府不算正式成立。袁慰亭的头上,依旧是临时大总统的头衔。于新的政体,大家还都摸不透。这一来,葛明虽然算做成功,但地方上的官制却是混乱的很。
像是经历了葛明的南方诸省,大多已经把巡抚总督改为都督,地方上的官职,也对应着做了调整。可是山东这里并没有经过葛明,官员固然不变,赵冠侯这个巡抚,也不知该以何称呼,只好笼统的叫做大帅。
在山东,并没有像外省一样强制剪辫子,连官员里,还有一部分依旧留有发辫。大家的官服,依旧是大金样式,大帽袍褂,赵冠侯一下车,官员们一律跪接大帅,还有手本问安。
这些人虽然搞不清楚葛明形势,也不知所谓葛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宦海沉浮,个个都是人精,有一点,是很清醒的,改朝换代了。如今说了算的临时大总统袁慰亭,是自己家大帅的恩主,两人是一回事,他的权柄并未因新正府成立而削弱,相反可能增强。
自己这些人,是能够继续留任,还是开缺回籍,又或是民愤极大,要杀头抄家,全在大帅一念之间。因此,侍奉的反倒比过去更为殷勤,态度上也更为谦恭。
等看到从火车上拉下来的银、铜以及军火,这些人就更为惊诧,不知道这是要在山东干什么,但想来总是大总统的赏赐。邹敬斋、夏满江等几个幕僚,这段时间一直在代理省务,此时忙上前来见礼。孙美瑶则大方的过来拉住赵冠侯的手“这回,你归我了。”
葛明之后,孙美瑶的一大收获是,终于可以恢复女儿身份,不用再装成男人。虽然新正府没有女军人条例,但也没有禁止女人从军的条例。
南方的葛明军有女子敢死队,女子炸弹队等组织,虽然没有编制,但是至少有衔头。赵冠侯这里有一个女骑兵标统,也就顺理成章,可以大方的在人前亲热。随车同来的女子暗杀团成员,以及女子炸蛋队、挺身队等成员,见到这一幕,互相对视点头,认为自己来对了地方。
两人挽着胳膊直到了衙门,邹敬斋道:“大帅,山东眼下虽然风平浪静,但是地方上,难免人心动摇,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大家主要担心的是,原有的政令,会不会改动,商人们做生意,还能不能像过去一样经营。再有,就是地方官吏的任免……”
赵冠侯点头道:“这个问题,是我也是大家接下来要做的事。金国皇帝退位了,江山换了东家,不过山东还是老掌柜,这里依旧是我当家。原先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大家不要害怕,人事上会有调整,但是不会闹到天下大乱的地步。至于政令上,也会跟过去有所变化,但总归是为了大家更好的做生意,日子过的更好一些。”
他看看几人,语气很是坚毅“这里,没有外人,我说话就不用隐藏。咱们过去行事,受制于朝廷,受制于体制,有很多事,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影响,放不开手脚。现在这些干扰都没了,等于是撒开了手,可以随便施展,我要有一番动作,把咱们山东,变一个模样。”
李润年为人谨慎,此时连忙道:“大帅且慢,您想要有所作为,学生是支持的,可是也请大帅三思。毕竟现在虽然没了皇帝,也有临时大总统,如果我们行事太过于张扬,大总统那里,是否会见怪?”
“放心吧,这绝对是不会,我这次为大总统立了几个大功,他也答应我,让我在山东可以放开手去做。有他做我的后盾,我们什么都不用怕。我这个山东的巡抚,要改个名字,权柄只会变大不会变小,地盘也会扩大,大家跟着我走,包准有肉吃。”(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五章 南北争
初步的谈话进行到下午,这次赵冠侯对山东,是要大刀阔斧的动一下,从人事到衙门,都要做调整。原有的布政使司,要改做山东财政厅,厅长任命暂定为夏满江,但是其只是挂名,真正拿权的,是总顾问简森。
巡警道升级为巡警厅,厅长为王鹤轩。省司法厅,厅长为邹敬斋。省水利厅,厅长为李润年,教育厅长则为苏寒芝,副厅长玉美人,与孙美瑶一样,开创了共和女子任官的先例。至于山东军事及民政两厅,则由赵冠侯自己全权负责,财政厅的大宗支出,也必须由他的签字或盖章,才能生效。
随即,就是在山东准备推行的一系列政策,这需要细致的调研与研究,暂时是定不下来的,但是可以得知,首先要实行的就是精简正府机构,对原有的衙门进行瘦身,裁下来的人,倒不至于失业,而是另有任用,这样的安排,也避免了大规模反弹的发生。
等到散了会,赵冠侯自然就揽着孙美瑶出去,她这段日子留在山东坐镇,一回来,自然是独宠专房,弥补损失。赵冠侯边走边道:“我最近正在设计女子军服,等到设计好之后,你来穿上,包准你满意。”
“呸,我才不穿呢。你设计的,一准穿不出去,只能在家里穿来,让你开心。就像你设计的那什么胸衣一样,羞都羞死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孙美瑶心里倒是欢喜,不管怎么说,他能想着给自己设计服装,可见自己在其心中,保有一席之地。她原本想提起汉娜从普鲁士来华的事,但是转念之间,又觉得两人早晚能见到,何必提前说出来。便一转枪锋,提起另一件事。
“你的那个扬基朋友,叫什么胡佛的,前不久到了山东。投了两次帖子,似乎找你有很急的事。”
“胡佛,他找我干什么?扬基快打仗了,难道他想找我借钱?不管他,先管我们,什么时候给我生孩子?”
孙美瑶脸红的轻轻一挣“才不生呢,鬼哭狼嚎的,吓人。再说,我现在也不是生孩子的时候,咱们山东要重新整顿队伍了,哪能离的开我?反正咱家的孩子不少,也不缺我这一个,过两年再说。咱们山东要练水师了,我也想保几个人到水师里,我们绿林人不光是骑马使枪,这洋轮船,将来也得会开。”
赵冠侯江宁之战,不但收拢了大批俘虏,顺带在松江,又招募了百多名洋水手。这些人大多是年纪大了,被军队裁汰,又无一技之长,难以养活自己的。
混迹在十里洋场之中,收入也不高,日子过的很艰难。还有一些,则是在事故中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变成残废,想要找一份正常的工作就更为困难。
因此山东的招聘,对他们来说是个极好的工作机会,他们本就离乡背井到中国来找饭吃,也就无所谓哪里是家乡,只要有收入就好。
这些人驾驶一艘宝顺轮绰绰有余,但是赵冠侯并不想只有一艘明轮船,将来不但要买船,还可能自己造船。这些洋人的定位主要是教习,最后还是要有自己的海军人才。孙美瑶说要保人,他倒也没意见
“这次要用不少人,部队大幅度扩编,一些地方上的保安团,也要进行改编,能有不少军职岗位出来。你想保多少人列个单子,我都给你办。”
“扩编?下面的人还在议论,说南北和议了,会不会裁军,让大家解甲归田呢。你也知道,我手下的人,好多出身绿林,他们拿的动刀,却扶不动犁,会做的事情只有杀人放火,如果让他们解甲归田,就真是废了。连吃饭都成问题,最后还要去当强盗。再有,就是从南方带来的那些俘虏,他们跟咱们到山东来,就是愿意打仗的。可是他们也只是兵,在山东没有田地,没有产业。如果一人发给十元二十元遣散费,看上去不少,可是花一段日子就花光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部队里人心惶惶的,幸亏目前维持的还不错,可如果真要裁军,他们恐怕依旧会闹事。”
赵冠侯笑道:“他们啊,脑子还是不够灵活,裁军?那是南方要裁军,据说黄长捷在松江,专门负责裁军事宜。那是个挨骂不讨好的差事,谁为了办共合闹葛明,不是脑袋别在腰带上,拼了命的打仗,仗打完了,都等着靠战功发财娶老婆,告诉他们要解甲归田,整顿田园,是会骂祖宗的。我们山东,不但不要裁军,还有扩军。山东陆军增设省军一镇,另有直属陆军部的步兵一协,不带特种兵。这是明面上的,至于私下里,咱们山东地处沿海,如果扶桑人想对我们不利,山东必然是战场,没有大军,我的心里可是放不下。”
孙美瑶也介绍着,这段日子,扶桑人确实有些活动,但是并非是军事行为,而是派了商人以各种名义,在山东境内绘制地图,联络地方力量。可是山东目前存在的土匪,大多没有多少战斗力,都是在官军的威风之下,苟延残喘混口饭吃,与武装乞丐相差无几。所谓武装二字,也甚为可怜。山东禁枪,土匪们的火器有限,也比较原始,大部分人则只有冷兵器。
以这种武器袭击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还可以,想要跟官军作对,那就是死路一条了。他们能存在,大多是得到官府的默许,彼此之间,互相有默契,利用他们干些湿活。
扶桑人一接触,这面就立刻把消息上报。孙美瑶的处置方法,是把这些情报转达给阿尔比昂与普鲁士。扶桑人的行动,显然侵害了这两国在山东的利益,不需要山东部队出面,这两个国家的情报人员及军队,就开始对扶桑人进行驱逐。
扶桑人毕竟不占地利,来的人也少,几次吃亏之后,就不敢再来。可是未雨绸缪,孙美瑶也觉得,有必要在山东加强警备,防范扶桑人可能的动作。
动大兵的可能性不大,阿尔比昂人也不会允许,最为可能者,莫过于扶植一个力量作为代理人,以葛明的名义,对山东进行攻击。赵冠侯想了想“这样的代理人,并不好找,既要有身份,还要有力量,还要有点号召力,哪那么容易。”
“难说,最近火车轮船,都往青岛拉人。那帮姓完颜的,王爷、贝勒的成堆,说不准这里面,就有谁想着恢复他们完颜氏的家业。还有虎啸林,他手里掌兵,在安徽杀淮上军杀的人头滚滚,很是有几分战力。他可是旗人,如果他要是拥戴哪个王公……”
赵冠侯拥着孙美瑶,连亲几口“你啊,想的太多了。虎啸林未必忠于共合,却绝对忠于我,这是我可以担保的事。我在他身边,安排有自己的眼线,担保不会出问题。至于那些大金宗室,他们来山东,对我们是一件好事。没有他们来,又有谁带来这么大笔的财富,购买我们的基金?靠着这些现金,我们可以以钱生钱,何为不美?就不要看他们别扭了,一帮人在青岛做做诗钟,思念一下前朝,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连这点气量都没有,共合和前金,又有什么区别。”
次日,先是召集了山东标及以上级别将领,一做嘉奖二为提拔。陆斌进山西有功,新成立的钟央陆军协,将由其担任协统,入安徽作战立有战功的虎啸林,则作为帮统。
李纵云提拔为山东第五镇第十协协统,蒋雁北则任命为山东武备学堂总办,兼任山东陆军高等顾问。新编练的省军第一镇,镇统制为张怀之,军官则由山东武备学堂毕业学员中选拔。
这次第五镇几路出击,斩获皆丰,光是俘虏就超过万人。这些壮丁目前还不能成为山东士兵,只能充当警查、消防队或是地方的屯垦保安武装,由瑞恩斯坦及其洋兵进行操练,合格之后,即可充入军中。
酬功之后,即是典恤,对于阵亡士兵登记造册,先是在部队里由赵冠侯主持公祭,随即按照花名册,向士兵家属发放抚恤金。每人阵亡,家属可得其四个月的军饷作为抚恤,子弟享受从军,或是分田的待遇。
如果既不能从军,又不能耕作,还可到工厂做工,幼年子弟,则由山东财政支付学费,培养起一路读书到大学。
伤残士兵,则可以进入山东的荣军农场,或是专门的军队配属工厂工作,部队负责养老送终。正因为这一套完整的抚恤及优抚政策,确保士兵没有后顾之忧,山东士兵,临阵敢斗,从不畏死,勇敢程度丝毫不逊色于高喊共合万岁的南方士兵。
这一堆事情办完,天已经到了中午,赵冠侯与瑞恩斯坦两人到了参谋室,瑞恩斯坦的表情颇为严肃,手指向了桌子上的地球仪。
“司令官阁下,如我所分析的一样,扬基的内战,已经不可避免。胡佛与我见过一面,他这次来,就是为了内战,向你寻求支援的。”
“他向我寻求支援?堂堂泰西强国,找我个中国地方官寻求什么支援?经济,还是军事?”
“他想要雇佣一批我们的士兵,到扬基参加内战。你要知道,北方邦的人力并不匮乏,如果进行总力战,他们在这方面还要占优势。但是北方缺乏有经验的军官和老兵,他们之前的总统,刻意培养南方军官和部队,包括进入中国作战的任务,也是交给南方士兵来完成。使得士兵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这一点,是北方无论如何也难以比拟的。胡佛自己可以招募一支部队参战,但是指挥官和教官,他希望得到一批有经验的军官士兵的支持。”
赵冠侯这才明白“那他是来找你的?”
“可以这样理解,不过我和我的部下受雇于阁下,不会与他进行交涉。我需要先和你通气,得到你的态度之后,再决定对他的态度。”
赵冠侯想了想,问道:“老兄,你看这一仗,南北两邦,哪一邦会赢?”
“自然是北方。北方的工业能力和动员力,都不是南方邦所能比拟的。即使南方邦寻求到外界的支持,也不过是希望以战求和,换一个支持南方的总统上台而已。战争的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揭晓,剩下的,就是单纯的时间问题。”
“那你对我们支持胡佛?”
“我认为这是一笔很不错的生意,只要条件合适,我们完全可以支持他。胡佛理想中的雇佣数字是五百名,主要是我的部下。这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你这次从外面带回来一万多条咸鱼,把这些咸鱼变成合格的军人,就足够我和我的部下受的,分出五百人给他?做梦!”
瑞恩斯坦的部下原本有千把人,这次在松江招募,已经扩充到一千三百多人,但是抽走五百,那部队也要瘫痪了。
他的意见是,由山东部队中,选拔有一定战斗经验,且忠实可靠的官兵交给胡佛带走。至于报酬上,胡佛答应由华比银行作为中间人,其将资金以黄金的方式交给华比银行,再由华比银行进行转交。
为了保证成功,胡佛又送上了另一件现在山东军急需的礼物,两条火轮船。
这两条船无论是性能还是吨位,都比不上宝顺轮,都是被扣留的南方邦的货船。船只已经使用多年,船体老旧,锅炉使用年限也已经超过理论寿命,只能跑到理论航速的百分之四十。船上不能安装火炮,否则一开炮,船就可能散架。
饶是如此,两边架上米尼枪的火轮船,依旧可以在缉私等战场上发挥重大作用,用来对付两淮盐贩子绰绰有余。再者其可以作为教练船,让山东的海军进行学习,学会如何驾驭明轮船。
赵冠侯道:“如果北方可以获胜的话,那我们帮助一下胡佛,就理所当然了,朋友之间,本应互相帮助。这件事,我回头抽个空子和他谈,扬基打仗,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啊。按照你老兄以前的分析,扬基的战争,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未来整个泰西,说不定都会被拖入战争泥潭。”
“正是如此。不过这样不是很好么?军人的价值,只有在乱世才能得到体现,让我们合作,一起大闹一场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六章 共合春
春去夏至,五月里的庄楼乡,已经热的很厉害了。蝉躁蛙鸣,一如闷热的天气,笼罩着整个村庄。
这是苏北的一处偏僻村子,地方位置不在要冲,百姓世居于此,辛勤的劳作,周而复始的耕种,田地里微薄的收成,构成他们人生的全部。对他们来说,地里的收成,庄稼的长势,交了租子之后,还能剩下多少活命的粮食,远比主义或是口号,更值得自己关注。
不论是金帝退位,皇帝变成大总统,还是黄龙旗换做五色旗,乃至于南北两方的关系变化,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有皇帝的时候,村里是庄知非庄老太爷说了算,换了大总统,依旧是庄知非庄老太爷说了算,并没有任何区别。如果有点什么变化,就是听说因为葛明换代,朝廷加收一斗兵粮,所以租子比以前更重,日子更难过了一些。
庄知非庄老太爷,是在大金国做过翰林的,方圆十几万亩田地,都是他的产业,村子里的住户,全是他家的佃户。与于村子里的人而言,庄老太爷掌握着自己一家的生杀大权,是神仙一般的存在。甚至于谁敢称呼他的名字,就要被抓到庄家大院里吊起来,不交够了钱,是放不出来的。
庄家有那如同牛犊的大狼狗,还有背着枪的护兵,足以保证庄家的权威,在这片土地上比皇权更为稳固,不容撼动。有进城的后生说,现在是葛明了,前金的翰林不值钱,可是人家转头,就给自己弄了个议员身份,依旧是大老爷,不是草民能够抵得上的。
那位说出翰林不值钱的后生,被庄家的家丁捉到院子里,出来时,已经成了零碎尸体,据说一部分器官成了喂狼狗的粮食。从那以后,村里老成的人都说:自古穷不与富斗,庄老太爷有钱,是惹不起的。咱们穷苦的庄稼人,就安心做他的佃户,千万不要想着,跟他斗个高下啊。
“我……我非要跟姓庄的斗个高下不可!”低矮的草房里,一个二十出头,黑红面庞的年轻男子,将一把镰刀在磨刀石上磨的飞快。刀锋在油灯下,反射着寒光。
“二娃,你要逼死你哥才行啊?”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村妇,她是这名为周贵的汉子的嫂子,而其兄长周富,则坐在炕上,不停的抽着旱烟。村妇一边用手绢擦着眼泪一边道
“我知道你和红菱青梅竹马,感情最好。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新娘子头三天伺候老太爷,这是老规矩,从庄老太爷的老子那辈,就是这么定下来的。我……我前三天也是和他过的,你哥不是也忍了?只要把孩子摔死,就什么事都没了。要怪,就怪红菱生的太俊,要是她生的丑一些,庄老太爷未必肯要。”
“他不来,也有他的管家要,总之,村里没一个新娘子不被糟蹋的!”周贵并没有听自己嫂子的话,而是直瞪着大哥“哥……爹留下的枪呢,你藏哪了?”
“干啥?不告诉你,你还要劈了我?”周富沉默半晌,才说出那么一句。烟满屋子都是,呛的人睁不开眼。
“要怪,就怪咱穷,既不富也不贵。否则的话,何至于如此?你想想,要没有庄老太爷借咱三石麦子,你拿啥娶红菱?再说,别说是你,就是县令的闺女,不也是给他当小妾?那还是上过学堂的女娃呢,在他家被他大老婆支来派去,跟个使唤丫头也没差。比起来,红菱算个啥?她咋就那么娇贵,就要破了村里几十年的老规矩?”
苏北鲁南交界,受儒家风气影响很重,妇人婚前失贞,会被认为是奇耻大辱。即使是被迫,也会被人指点抬不起头。如果是主动献出自己,则更是会被千夫所指,甚至有性命之忧。
作为本地孔教会会首的庄老太爷,对于这种无媒媾和的行为,最为深恶痛绝,曾在村内几次训话,从维护道统,维护礼法以及维护伦理纲常的角度,对这种行为进行过严厉批评,并亲手处死过几对敢犯天条的男女。
道统得到了维护,庄楼村的百姓虽然贫苦,却是道德楷模,女人绝不敢未经婚礼就私自奉献。因此红菱和周贵虽然青梅竹马,却未敢越雷池半步。也正因为此,周贵更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女子,被庄老太爷先拿去受用。
他嫂子却不像他哥那么好说话,已经忍不住骂道:“你个断命鬼,要命的祖宗。你知不知道,你哥为了替你还债,就快累折了腰?咱一家节衣缩食,为你娶媳妇,你怎么还不满意?再说,人家庄家有枪有马,你一杆破枪顶什么用?到时候就像老刘三小子那样,把全家害死,你就甘心了不是?我实话告诉你,那枪,我早就扔水塘里去了,捞出来也打不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周贵看着大哥,见大哥点头,知道这话无错,只觉得周身热血上涌,抓起一旁的镰刀,咆哮着冲到院里,对着小篱笆墙,就是一通乱砍。
穷人娶亲,没有太要紧的仪式,花轿抬过来,吃顿饭,仪式就算完成。现在是夏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都没有余粮,也办不起酒。左右不过是摘点野菜,放到院里款待客人。
天刚到傍晚,一顶二人轿已经停在周家门口,这并不是送亲的轿子,而是接亲的轿子。新娘子一到,不容跟新郎见面,就要上这顶轿子,然后抬进庄府。两名轿夫和一个管事,横眉冷目的看着周家人,吃着周富家里的送来的一盘子炒鸡蛋,外加几个黑窝窝。
轿夫生的高大强壮,仿佛是尊铁塔,接吃食的时候,顺势就在周富妻子的手上捏了一把。“八年前你过门,抬你的是我大哥,今个是我抬你兄弟媳妇,咱这也算是缘分啊。我说,你们家也是好大造化,红菱那么水灵一朵花,怎么就嫁到你们家了?看看,成亲的日子,就吃点这个,这也能养的活老婆?还不如就住在老太爷家,吃香喝辣,那才叫享福。”
周贵的眼睛里喷着火,但是被哥哥死命的拽着胳膊,动弹不得。管事的则看着周富家里的嘿嘿笑着“你家娶了红菱,是造化。她只要聪明点,你家欠那个债,就不叫事。老太爷这几天高兴,他老人家,要到省城当议员了。知道什么叫议员么?就是咱江北巡阅使有事,也得先跟议员商量。红菱要是伺候的好,就把她带到省里享福去,等怀了娃再回来,连你们撒种子的劲都省了,光等着收庄稼,这是多大的便宜。除了老太爷,还有谁行这个善举啊。”
红菱家的轿子,在日头偏西时,就抬了过来。两个轿夫,都是村子里帮忙的后生,被这边的轿夫一推,就是一溜跟头。管家掀开轿帘,向里面打量
“啧啧,真俊啊,怪不得是咱们这有名的一枝花。丫头,你的运气来了,别哭了,成亲是高兴的事,哭什么啊。你看看,上回王家那媳妇,非带把刀到家里,结果怎么样呢?把自己一家子都搭上了,喜事变丧事,图什么。赶紧的,把人送上轿子。”
“周贵!”轿子里传出一声尖叫,周贵听到这声叫声后,脸涨的通红,死命的想要摆脱自己兄长的束缚。可是他的兄长也用了死力,使出了家传的擒拿功夫,饶是周贵怎么挣扎,竟也是摆脱不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忽然从村外传来,这小村子就没人有马,几时听过雷鸣般的马蹄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却见,在落日余辉之中,二十余匹高头骏马,自村外一路飞奔而入。
日光照在骑士身上,仿佛这些人,身上都披挂了一身金甲。为首者两骑并排,一匹白马上,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子,大红斗篷迎风起舞。与其并行者,却是个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泰西夷女。身上穿着紧身袄裤,更显的英姿勃发。
这小地方,几时来过洋人?就连庄家管事,都觉得有些眼晕。来的马队一路跑过来,直到小轿之前才勒住坐骑。骏马发出长嘶,荡起的烟尘,呛的一干人等咳嗽不止。
新娘一声声的尖叫,吸引了那名西洋女子的注意,她用好看的大眼睛看着男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家人成亲,会有两顶轿子?这个风俗,我从来没见过。”
男子,则干脆的用马鞭一指管事“这个怎么回事?怎么两轿子啊?”
看着高头骏马,和那二十几个精壮汉子,不知怎的,管家就觉得腿软。下意识的,竟对这外乡人说了谎“这……我们是接亲的,这是娘家人,轿子对轿子,不让新娘子见三光……”
“是这么回事么?”那男子的视线越过管家,落到了周家兄弟面上“轿里面的是你们的妹子?”
“不是!我不是他们的妹子!”新娘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却依旧像溺水者遇到救命稻草一样,抓紧最后的机会自救。
周富的妻子和周富,都拼命的点着头,连声应是。周贵的嘴巴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出声。男子用马鞭一指他“你,到我面前来说话。”
周贵摆脱大哥的拉扯,来到马前,看着这二十几匹马,看着那鲜明的装具,再看看,来人腰里,赫然别着左轮手枪。周贵的眼睛亮了,一团火,在胸膛里燃烧,嗓子变的干渴,心跳的格外的快。他下意识的意识到,这是自己和红菱唯一的机会……
“轿子里的是你妹子?”
“不!她不是我妹子,她是我媳妇!”周贵想要放声喊出来,可是出口的声音,却低微不可闻。短短十几个字,结巴了几次,连不成句。马上的骑士,又问了一遍,周贵再答,比起第一次流利的多,可是声音依旧很小。
“我是他媳妇!这些人要把我带到别人家里去!”轿子里的女人,声音却比周贵大的多,语速也更为连贯。
那名管事朝男子行了个礼:“这位外乡的朋友,小的是庄老太爷家的。这轿子里,是我们庄老太爷新纳的小,您要是不信,可以到老太爷府上去问。我们老太爷,可是致仕的翰林,现在的县知事,用不了多久,就要到省里去做知事。还是苏北孔教会的会首,与康长素先生,还是好朋友呢。对了,本地保安团的庄团长,那是我们老太爷的亲侄,你们跟他认识不?”
一连报出这么多名字,周贵的心却随着一个个名字,不停的向下沉,原本低沉的声音,变的更小了。
“二哥!救我!”轿子里,红菱扯开脖子大喊了一声。
听到心上人的求救,周贵的热血翻滚,终于忍不住大喊道:“她……她是我老婆!”
“短命鬼,你是要害死一家子啊!”周富家里的,却猛的冲上去,对着小叔子又抓又挠,周富则扶着门站着,不知所措。连个抬红菱的后生,已经吓的撒腿就跑。这件事似乎闹大了,自己还是去给庄老太爷送个信,免得被牵扯进来。
那名泰西女子拔出了手枪,指向管事的头“你在对我撒谎!现在你,还有你带的人,给我跪下!”
跪下?管事愣了愣,他倒是不在乎下跪,也不在乎给洋人下跪,但是这跪的有点莫名其妙,他就反应不过来了。
马上的男子,却已经抡起了马鞭,一声爆响声中,管事惨叫着捂着脸在地上翻滚。这一鞭抽的既快且狠,一下子就是个满脸花。那两名轿夫大怒道:“你们……敢打人?”
“废话,你们都敢抢人了,我还不敢打人?来人啊,把这三个孙子给我绑了!”
一声令下,随行者跳下马来,每人身上都带有手枪,枪口一指,人立即成擒。周富家里的不喜反惧,大叫道:“土匪!不好了,土匪来了!”转身就向房里跑,拉着自己的丈夫冲进房里,将门闩顶的死死的,又去寻锅底灰抹脸,免得被土匪祸害。
周贵原地没动,跪在地上,看着这群外地来客。他们就算是土匪,自己也不在乎,只要能够和红菱成亲,自己宁愿当土匪去。
那名男子扶起他,朝他一笑“你是新郎官?今天是你的好日子,用不着跪,你们这里的风俗,我已经听说了,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你放心,有我在,你的新娘子,别人夺不去。来,我给你们主持婚礼。汉娜,你来当证婚人,霍虬去发信号,让大家准备好硬货,招待咱们的客人。”(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七章 江北第一匪帮
周家的门被敲开,那男子隔着窗户扔了五十块大洋进去,说是贺礼,这门自然就开了。断没有土匪送人五十块大洋的道理,而周家几辈子,也没见过五十块洋钱。为了这些钱,就算是卖命,也不是不能考虑。
红菱丢了贴身藏着的剪刀,从轿子里扑出来,倒在爱人怀里哭,几名马队的骑兵为他们布置着新房,一名骑兵则看着周贵,一拳打在他肩上“二娃,不认识我了?我是你大龙哥。咱们从小一起练功夫的,你忘了?”
周贵仔细端详着,来人一身上好的毛料劲装,下面穿着马靴,腰里一边插着手枪,另一边则是一口锋利的指挥刀。怎么看,也不是自己能认识的人。端详了半晌,才颤抖着问道:“你是……萧大龙?”
“你小子,刚把我认出来!红菱妹子,你是越长越漂亮了,也难怪那老不死的对你动坏心。你放心吧,有我们……在,他不敢把你怎么着。”
周富也认出了这个熟人,萧大龙当初是因为偷了庄家一个丫头,被庄家家丁带着狼狗追杀进了山里。原本以为是死定了的人,没想到今天,居然出现在这。看样子,他当了强盗,还是个很厉害的强盗,周富大着胆子过来打了招呼,又劝告着
“大龙,你现在入了伙,当了捻子了?我知道你们捻子厉害,可是庄家更厉害。这几年想动他脑筋的捻子,没一个有好下场,全都让他给收拾了。你们不能吃眼前亏,还是……还是赶紧走吧。二娃,快把红菱放开,把她送轿子里去,等老太爷一会来……抬人。我给老太爷跪下,求他饶你们一条命。”
萧大龙嘿嘿一笑“周富大哥,我现在入的这个可不是捻子,而是……这怎么说来着?”
“江北最大的土匪!”那名带队的男子走过来,接过了话。萧大龙尴尬的一笑“大……”
“喊大当家的吧。既然是土匪,可不就得喊大当家的。你敢说,咱不是江北最大的土匪?难道还有谁比我的力量大么?”
“没有,断然没有。”萧大龙脚跟一磕,立正一礼“萧大龙向大……大当家保证,我们永远是最强,最大的一支土匪。不管是江北,还是全中国,都是。”
那个洋女人拉过红菱为她擦着眼泪,她的个子很高,倒是名副其实的大洋马,让红菱看着就害怕。那女人倒是很和气,用流利的中文道:“不用担心,我们是来救你的。你放心吧,没人可以伤害你们,你们的婚礼,我来主持。”
周富夫妻哭天抢地的想要阻止,可是几个土匪部下拦着,谁敢过去?眼看着两人被送进了小房,又关上了门。周富家里的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了萧大龙的腿
“大龙兄弟……生米被你们逼着做成了熟饭,你们可得管到底。带我们走吧,回你们的山寨,趁着庄家没反应过来,咱们赶紧着跑,留下来,那就是个死啊。”
“嫂子,我当然知道他们留下是个死。当年我的春桃,就是这么死的。不过,我们不跑,我们就是要留下来,等着会会他,告诉你们,庄老头这个老王八但,他活到头了!”
“那……那你们也多带点人啊。庄家上千人枪,你们这几十号人顶个什么用,跑吧,跑的越远越好。等到你们像长毛子那样,有几万人时,再来不晚。不过……不过到那个时候,庄家说不定就又交上了什么朋友,还是杀不了他。”
“他交不上什么朋友了。不管他认识谁,这回都是个死,我说了就算。”那位头领走过来,找了块石头坐下,那名年轻的洋姑娘,则挨着他坐。
他们随身带有干粮,拿出来点火烤食,又有人在井里打水。周围的村民已经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几个有牲口的人家,骑了毛驴,去给庄家报信,希望能跟老太爷那里卖个人情,明年减一点租子。
周富知道,这回土匪可以走,自己却是死定了,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坐在井台边发呆。反倒是他的媳妇手忙脚乱的把那把镰刀找了出来,又推着他道:“你在这发傻有什么用?发昏当不了死,现在,就只剩拼命了。”
一男一女,两个首领则到了一边,男子问道:“汉娜,感觉怎么样?”
“这真是一次有意义的历险,让我的眼界变的更开阔了。原本我到这里,只是想为帝国寻找更多的矿产资源,可是我觉得,帮一些无辜的人,比寻找矿藏,更有意义。”
“这段日子,你寻找的矿藏不少了,可是你也看到了,以现在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开采。”
“所以需要你这个江北最大土匪的协助不是么?当然,帝国会向你提供全方位的帮助,确保你获得足够的资金和技术支持。最先进的设备和足够的经费,足以保证矿石被开采,你要做的,就是保证矿石落到帝国手里,而不是落到那个比利时吸血鬼那。”
“嘿,你们之间没必要剑拔弩张。”
“我和她对此都持反对意见。这既是公事,也是私事,她的洋行也在从事矿业经营,这是帝国利益所不能允许的。尤其她还是在帮助阿尔比昂人,这更是不能被接受。”
“好吧,我发现你们两个,真的是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上惊人一致。事实上我要说,如果从开发矿业的角度,和这位庄知非合作,你的工作会更容易开展。”
汉娜看了看那承载着一对年轻人幸福的小房间,微微一笑“比起矿藏,我更愿意他们获得幸福。勘测矿产也会有失败的可能,偶尔的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数年未见的汉娜,已经从当初青涩可爱的小女孩,变的大气而又干练,她看看周富夫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为他们主婚的是谁呢。”
“不知道也好,要是知道了,新人现在就没心思成亲,都在忙和着我呢,喧宾夺主,不大好。这小子有造化啊,江北巡阅使给他看门,保着他做新郎官,大总统也就这待遇。”
次日天明,脸上带着憨厚笑容的周贵从房间里出来谢恩人,萧大龙才把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做了告知。等听到这位带队的年轻人,居然是共合陆军第五师中将师长,江北巡阅使兼任山东督军赵冠侯时,周贵几乎瘫到地上。
他虽然不知道这一堆官名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个人手握生杀大权,现在自己家花的鲁票上,印的就是这个人的头像。只可惜印制的头像和本人差距太大,自己居然没认出来。
“我……我让大帅……在外面坐了一整晚?”周贵只吓的魂飞魄散,拉着萧大龙手道:“大龙哥,你可得帮帮我,这个罪名,不得剐了啊。红菱不能守寡,我们两好日子才刚开头呢。”
“别害怕,这是大帅的意思,不让惊动你们。要是昨晚上告诉你,你一准连新郎子都当不成。”萧大龙拍拍童年好友的肩膀“你哥我,现在是大帅部下,山东省第一步兵师的营长。你个傻小子,看见我们骑大马挎洋刀,还别着手枪,还拿我们当土匪。你见过这么有钱的土匪?真是的,那你没话说。行了,过去磕头,大帅抬举着你。”
赵冠侯看看看周贵,他生的很结实,身上很有些气力,人也很老实本分,听说他们家有家传的武艺,手上很来得,倒是个可用的。点头对萧大龙道:“这个人你看着安排一下,先到部队里当几年兵,如果运气好,我让他当个军官。”
“傻子,还不快谢大帅栽培。一句话补名字当兵,这是造化了。大帅,他小子会放枪,是村里有名的好猎手。沙枪都能使的准,使步枪一准没问题。”
赵冠侯拿出金表看看时间“庄知非的速度也忒慢了,等不起他,我找他去吧。给这小子找杆步枪,让他跟着咱一起走。”
红菱虽然走路还不利索,但还是穿起衣服,勉强跟在后面,非要跟着丈夫一起去。周富夫妻得知这位贵客居然是大帅之后,只为自己招待的简慢而后悔加上后怕。不容分说,把家里所有的食物都拿了出来,随即跟在队伍后头,要去看看,怎么对付庄老太爷。
等到出了村子,他们才看到,在村外不远处的田间、森林里,走出了大批的士兵。手里高挑着五色旗,敲着军鼓,一队队兵的刺刀,在日光下泛起耀眼的光芒,照的人心惊肉跳。
带队的军官给赵冠侯敬了礼“报告大帅,庄家那里没有什么动静,保安团倒是有反应,他们的团副杨忠孝就在前面等着拜见。昨天晚上等了半宿,我们怕打扰大帅休息,没让他过去。”
“我昨晚上压根就没休息,连个房都没有,睡哪啊。得了,把他叫过来吧。”
带队的军官听了这话,恶狠狠地瞪了周富夫妻一眼,只一眼,就将两夫妻吓的腿肚子发软,险些倒在地上。时间不长,一个四十几岁的军官小跑着过来,立正行礼“报告大帅,苏北保安七团团副杨忠孝,奉命前来报道!”
“你来的倒不慢,你们团长呢?”
“报告大帅,卑职已经将团长及其部队里的亲属,全部抓起来了。有三人在抓捕过程中试图反抗,已经就地击毙。”
“那你的队伍呢?”
“他们在庄家大院外进行包围,等待大帅的命令一下,立刻就可以发动总攻击。”
“庄家护院家丁不少,你的人,有把握?”
“回大帅的话,只要您一声令下,卑职愿意亲自担任敢死队,带头发动进攻,中午十二点以前,保证把庄家大院拿下来。”
赵冠侯看着他,一点头“好,冲你这句话,从现在开始,这个团的团长就是你了。不过你不用担任什么敢死队,一个庄老头,还不配。跟我过去,看看他还有什么戏法可变。”
庄家大院外,三门六磅大炮的炮口,已经对准了庄家那高大的门楼,保安团把整个庄家大院围的水泄不通,而在保安团后,则是一个营的步兵,外加赵冠侯带来的部队,两下合计,竟是聚集了近两个团的兵力。
当看到赵冠侯的旗帜之后,庄家大院紧闭的大门打开了,庄知非由两名亲随搀扶着,艰难的蹒跚而出。看样子,仿佛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需要刻意的处置,用不了几年,自己就会一命呜呼。
“大帅,误会啊,这全是误会啊。老朽安守田园,维持秩序,提倡礼教,劝导人心。这都是响应大总统的命令和大帅的指示,为何遭此横祸?”
庄知非并没有被兵势吓住,见面之后,并没有行共合之后的握手礼,而是撩起袍褂,按着前金见侯爷的规矩,二跪六叩。随后辩解着“这必然是有人觊觎老朽薄有家私,在设计陷害,大帅慧眼如炬,明见万里,必能还老朽之清白。”
他看看汉娜,及后面跟着的周家兄弟,忙道:“大帅,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我们有话,到内宅去谈。老朽若果真有罪,愿意听凭大帅的发落,绝不敢违拗。”
“到你家里?那也好的很啊,正好,进去谈谈清楚。来人啊,给我先下了庄家护院的枪!山东省临时约法明文规定,百姓持枪,必须经过官府批准,非有特殊理由,百姓概不得拥有枪支弹药。庄家这几十条步枪,依法全部没收。”
周富周贵两兄弟,看着大帅随着庄知非进了庄家大院,兴奋的心,渐渐又凉了下去。上次一个专员,也是说要为民做主,可是进了庄家大院之后,再出来时,就成了庄老太爷的好朋友,一切对庄知非的告状,都成了诬告。难道,今天又要重演了?
他们想要逃,庄家的几名护院,却已经牵着大狗围了过来,把他们四个人围在了外头。虽然顾忌着四下有兵,不敢妄动,但是目光里流露出的信息,却是告诉他们:你们死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