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姐妹重逢
火车在济南车站停车,红毡直接从趁门一路铺到了接驾的席棚里,慈喜左右,一边是李连英,一边是小德张,在两旁搀扶着。而昔日紧随在侧的崔玉贵,已经沦为阶下之囚,未来的下场难以预测。
人一下车,几道白烟升腾,却是群金发洋人在那里高举着相机拍照。阿、普两国的领事,则脱帽鞠躬,向慈喜敬礼,随行文武的心一紧,暗道:这些洋人简直该死,居然未经许可就照相,若是因此触怒慈喜,就又是一场风波了。
不想慈喜却似老人见到顽皮的孩子一般,微微一笑,并未见怪,只吩咐着“瑾妃与三格格她们可先别下来,她们胆小,让洋人这么一吓,非病了不可。”众人见此情景,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心知此时的太后,已经不像在京里那么霸道,尤其眼下还在谈判,跟洋人的关系不宜激化,对于一些不足道的冒犯,已经不那么在意了。
坐定之后,太监献上茶盏,慈喜道:“叫袁慰亭进来。”
虽然一路上袁慰亭随车护驾,但是慈喜招见他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对于这位疆臣,似乎没有太好的看法。也让一些人心生疑虑,是否袁慰亭此番弄巧成拙,太后到山东是祸非福。
天佑帝对于袁慰亭的憎恨,是深入骨髓的,即使在慈喜面前不便发作,但脸色也十分难看。
等到袁慰亭进来磕头行礼之后,慈喜的脸上,却带着笑容,神态比之火车上可亲的多。“连英,给袁大人搬一把椅子来,让他坐下。这一路上,他很辛苦,既要保护我们的安全,又要管着他的士卒,上下里外,多少差事都一股脑的压在他的身上,也真就难为他了。”
袁慰亭连忙道:“臣不敢言辛苦二字。为人臣者,不能为主分忧,便是有失臣节。臣既为疆臣,就该有负弩前驱,卫护圣驾之责,不敢说一个苦字。”
“很好,若是咱们大金的疆臣,都能像你一般想,这个国家,就能变好了。你可知,我路上为何不见你?因为我要是在路上见你,那些清流大臣,就会说你让我来山东,是别有用心,是邀功请赏。我知道你的忠心,所以要保全你的名声,你的前程,是你自己一刀一枪挣来的,不是靠邀功邀来的。这一路上,我看了,山东被你治理的很好,河南、山西,都不如你。毓贤给你留了个烂摊子,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你治成这样,可见你的本领。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此时若是再不嘉奖你几句,就要寒了忠臣的心。”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才智鲁顿,不堪重任,得封疆臣全靠两宫恩典,臣不敢居功。”
慈喜笑了笑“别客气,也别害怕,我说的都是真心话。那些个车站的洋人,冲我摘帽子,这是行礼吧?他们不记恨着我和他们宣战?”
“老佛爷,那些洋人是两国驻山东的领事,两国交战,也有交战的规矩。现在咱们已经开始和谈,他们绝对不敢记恨太后,更不敢有所冒犯。相反,两宫是国君,他们是使者,见了您,就该施礼,这是到哪都要遵守的外交规范。谁敢冒犯两宫,臣也不会饶了他们。阿尔比昂与普鲁士,和卑职都有协议,彼此互不侵害,洋人不来攻我,我也不去杀洋灭教,山东很太平,不管有多少洋人,都是老佛爷的子民。”
“很好。这一回国难,你不在京里,不晓得我有多难。端王兄弟挟匪势以自重,不把万岁和我放在眼里,在我的面前也敢大声顶撞,还差点闯到宫里对万岁不利。这群乱臣贼子,当时已经把持了朝纲,我连叫了三次大起,最后还是被他们逼着宣战,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杀洋人,烧教堂,我是不赞成的。像毓佐臣那种搞法,我并不知情,亦不肯点头。上谕里,连着说要地方上妥善保护教民,保护教堂,他们就是不听话,也只有你这山东不错,和洋人能够和睦相处,这就是大功德。现在奸臣已经拿住,朝政该恢复了,有你们这干贤臣辅弼,这个天下总还有救。慰亭,我要往你肩膀上加担子,你可要好好的做事。”
袁慰亭大喜,他这回同意赵冠侯的豪赌,就是求的这个结果,连忙跪倒在地,用力磕头“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你这话就好。我们的住处,你安排好了么?”
“两宫行在,设在臣的巡抚衙门内。臣到布政衙门,与藩司合署办公。”
慈喜点点头“这是个办法,但不是个长久之计,这样,你从江南各省报效的银两里提一笔款,在济南找个好地方,再新建一个衙门。总不能我一来,你就没了住处,那我这个老太婆,就忒不明事了。这事要快,明年开春的时候,要修好。”
袁慰亭心知,哪有太后住旧衙门,自己在新衙门办公的道理。她这么说,无非是暗示自己,要在济南修一座行宫,而且选的地段也要风景秀丽才好。不想其刚脱险地,又要大兴土木。但是这种事如果拒绝不但触怒两宫,就连指望工程发财的内务府,也都一起得罪了。他连忙磕头道:“臣遵旨。”
慈喜的车驾休息了一个小时,从芦棚离开,前往山东巡抚衙门的行宫,等队伍到了大明湖时,慈喜掀起车帘,向外看着。
“这里就是大明湖啊,以前听人说过,这是一处名胜,等到过几天,再来这里好好转一转?”
福子在旁陪驾,她的眼尖,此时看到一处建筑,不由奇道:“老佛爷,那是什么地方啊?好气派的一栋楼啊。”
慈喜也看到了那座三层小楼,忙命小德张去打听,时间不长,便有了结果。“老佛爷,那不是谁的产业,而是山东公产。赵冠侯把津门北洋大学堂的图书馆里的藏书,都搬到了济南,修了座济南图书馆。把那些书,都存到了这里。要不是这么折腾啊,那些书当时就让飞虎团烧了。”
“又是飞虎团啊,这帮人可也真是可恶,怎么什么都想烧啊。”慈喜哼了一声“原来是个图书馆,好地方啊。自古来,山东就是出圣人的地方,这里的文风很盛,藏书是一件好事情。这些书当初是费了大价钱买来的,能存住,就是好事,这图书馆比的上天一阁了。”
“比天一阁要强。天一阁的书,可不是谁都能看,只藏书,不能看书。就算是家中子弟,想要进去看也很难。济南图书馆的书,却是不难借阅,但是只许在里面看,不许带走。另外损坏是要赔钱的,这位赵大人,倒是个爱书的武将。”
慈喜点点头“爱书好。武人就该多读书,读了书,才能明白道理,知道忠义二字。这个图书馆办的好,回头让翰林们写几首词,好好夸一夸这里,我要看。”
等到了巡抚衙门之外,慈喜下了车之后,却又有一奇。问一旁的李连英“连英,你闻一闻,这里的味道,是不是比京里的味道还好?京城里即便是这月份,外面也总有股子臭味,这里怎么这么清凉?感情是这的风水这么好,连味道都比别处好闻?”
李连英知道慈喜年纪大了,已经越来越贪图享受,生怕其爱上济南,死活不回京城,那就是很大的问题。连忙解释道:“是山东修了公共厕所,不许行人在路上大小解,所以这路上一干净,味也就好闻了。”
“是这么回事啊,很好,把这记下来,等回到京里,咱们也要修。堂堂首善之地,成天臭气烘烘的,也不像话,不怪洋人笑话。告诉赵冠侯一声,今晚上巡抚衙门设宴,他也得来,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有功赏,有过罚,我不会漏了任何人。”
苏寒芝被沈金英接来了济南,赵冠侯一到济南,就放下公事,先去看她。两人此番重逢,竟如隔世。见面之后相抱了良久,苏寒芝仔细的端详着他,目光里既是一片情义,更有份关心的情绪。
“冠侯,我看了那报纸,说你在路上,大战哥萨克骑兵?”
“正是,那次我可露了脸,杀的那帮洋鬼子落花流水,姐,你要是当时在的话就一准高兴,看看我多风光。”
“我要是在,肯定大耳刮子打你。你知道,那些哥萨克有多凶?万一你受了伤,我可怎么办?我不求你得什么功名,露什么脸,我只要你平安就好,让我看看,你受伤没有。”
赵冠侯一笑“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晚上慢慢看,保证你看的全。”
苏寒芝脸一红“谁跟你说这个,我是说看你受没受伤,我在德州和内森修女学包扎护理,你要是真受了伤,我要为你处理伤口的。既然没受伤,那就是神佛保佑,我要吃三个月的长斋,替你还愿。”
赵冠侯做了个苦相“三个月?不是吧?三个月不许吃荤腥,这怎么受的了?再说……过几天我们要办喜事,又怎么可能不动荤。”
“过去咱穷的时候,一年不吃荤腥,也是常有的事。我已经习惯了,没关系的,再说是我吃长斋,不是大家吃长斋。喜事的话,你们吃荤我吃素就好了。”
她边说边任赵冠侯将自己抱在怀里,将头靠在他胸前道:“翠玉姑娘和凤芝妹子,都是可怜人。尤其凤芝妹子跟我一样,也没了亲人。你要对她们好一点,不许欺负她们,否则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内宅里,也不要讲那么多规矩,请安奉茶的,全都免了,人家是老太后赐的婚,要请安,也该是我向她们请安的。这样,大家彼此两便为好,我没有太多的本事,更没有一个能帮你的娘家。所能做的,就是替你稳住后院,不至于家宅不安,其他的事,就要靠她们帮你了。将来谁要是生了孩子,可以让她来做大太太,就像英姐一样。”
赵冠侯摇摇头“不,咱家只有夫人,不会有大太太。不管我有多少女人,你都是一家之主。姐,我其实很想你呢……”
他甚至不顾是白天,随时可能有召见,就开始了对苏寒芝的侵攻,苏寒芝则顺从的任他摆布,心内暗自祷告着:我知道冠侯杀了很多飞虎团,手上有很多罪孽。但是再多的罪孽,再多的惩罚,都由我来替他承受,只要他能欢喜,就一切都好。
当天晚上的御宴,苏寒芝是没资格参加的,赵家去参加的女性,就只有一个毓卿。苏寒芝则将姜凤芝叫到自己房里,拉着她的手,笑着“妹子,这回咱两,又是姐妹了。”
姜凤芝此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很有些发窘“姐……你不恨我?”
“恨你干什么?当初庞家逼嫁的时候,我就求你替我照顾冠侯,这是我自己答应的事,怎么会怪你?咱们三个人是有缘分的,虽然你认识冠侯的时间比我晚,但是也有十几年,大家从小玩到大,你是我的妹妹,到什么时候都是,现在咱两还能做姐妹,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姜大伯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别太难过,当初我爹走的时候,我也觉得天都塌了。可是现在,不也撑过来了?老天给了咱们一个最好的男人,有他在,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姜凤芝有些担心的说道:“过去,我确实也是很想嫁给师弟,咱们做姐妹。可是现在,我有点怕了……不是后悔,是怕。他身边的好女人太多,我怕他很快就不记得我了,到时候要是几个月也不来看我一回,你说可怎么办?”
“有我在,不会的。”苏寒芝为她宽慰着“咱们之间不说假话,一视同仁的话是骗人的,是人都有私心,我也不例外。咱们是好姐妹,我肯定向着你多一些啊。到时候我帮你,冠侯他只要听我的,就不敢冷落你。他要是不听我的,我就陪你一起走。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行啊。”
她微笑着“守孝三年,你把他的心,都守凉了可怎么是好?听我的,赶紧和他……圆房吧。将来生了孩子,我还等着做大妈呢。”
姜凤芝被她说的秀面微红,两人一如过去做姐妹时一般笑闹着打成一团,苏寒芝又在她耳边讲着一些夫妻间的私密事,让姜凤芝既恐惧又期待,脸红耳赤,体软如泥,她知道,自己的孝,是守不住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筹备进京
北风渐劲,天地生寒。今冬山东的第一场大雪落下,将整个天地变成了一片银白色。风雪之中,行宫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一乘由两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拉的破马车,从行宫里出来,这马车四面透风,走起来四处带响,不知何时就会散掉。车里面,泪流满面的少年紧抱着他的哈巴狗,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哭嚎。
曾经的候补天子,大阿哥濮儁,在宫内如日中天,二总管上赶着奉承的主。现在却只落得在这破车里,孤单的离开这处伤心地。一如来时一样,两手空空,只剩了屈辱和悲伤,与之同行。
他在宫里人缘不好,被赶出来,连一个太监跟车都没有,只有个赶车的驭手,在那里摇着马鞭,懒散的赶着车辆。等到了门外,见赵冠侯在门首站班,整个人身上都落满了雪,连忙点头问好。赵冠侯朝车里看看,猛的抖起丹田喊了一声“车慢点赶,可仔细着,别碰坏了咱的儁大爷!”。驾手忍不住一阵哈哈大笑,算是用这种方式给大阿哥送行。
等到车走了,小德张从衙门里出来,一拉赵冠侯“兄弟,门房里歇会,这天没人来见驾,不用在这喝风。今个有人送了些口蘑来,正好做个火锅,咱们哥两喝一口。”
等进了门房,赵冠侯将外衣脱掉,问道:“这‘候补皇上’,怎么成了‘开缺天子’了?”
小德张一笑“这不早晚的事么?他阿玛死了,一叔一伯涉嫌谋反,可就是要立他当皇上。他自己说自己不知道,有人信么?只开缺,不掉脑袋,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他们爷们,在宫里的人缘都臭街了,当初得势的时候,眼里就没人,现在倒霉了,也就别怪大家看他的笑话。没把他扔出去,就算对的起他了。来,咱走一个。”
一口酒下肚,热气渐升,小德张笑道:“这次洋人乘办祸首的态度很坚决,端王那枝首当其冲,估计两位亲贵都得掉脑袋。这个大阿哥就更不能留在宫里,老佛爷这也是向洋人示好,表示自己和飞虎团以及仇洋派,彻底决裂的意思。为什么崔玉贵也被拿了?还不是他跟大阿哥走的太近的过错?拿了崔大肚子,就是剪除大阿哥的羽翼,免得他造反。老佛爷路上不动他,是怕引起震动,现在局面已经稳下来了,大阿哥哪里还坐的住。”
“大阿哥废了,皇帝又要得势了,不知道崔玉贵几时上路?”
“还早,估计得回京再说。我跟你透个底。”小德张身子前倾,小声嘀咕着“万岁心里,始终对珍主子那事有芥蒂,老佛爷说了,推珍主子入井是受了崔玉贵的撺掇,等回京就宰他,给珍主子活祭灵。你说这冤不冤,上支下派的事,最后拿他顶缸。”
“没办法,谁让干了这差事呢,总归是逃不过。”
小德张笑道:“不提他了,他要是不倒,我还是出不了头,从心里,我是盼着他早点死。可是一想大家是同行,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今天看着杀他,明天不知道又轮到谁,吃这碗饭,心里总归是没底。兄弟,我倒是要恭喜你,不但帘眷日隆,又交了好运,听说你又要娶媳妇了。到时候哥哥可要讨你一杯喜酒。”
“这是自然,到时候我请哥哥喝好酒。只是这事于我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喜。”赵冠侯摇头苦笑“那女人,我可没多少兴趣。”
“那是大家闺秀,给你当小婆子,你还没兴趣?”小德张摇着脑袋“样子不好看?我跟你说,别管好看不好看,你也得要。想想她家的势力,这门亲事你不做,有的是人做。嫁你,总比嫁个白胡子老头强吧?你娶她也是为了她好,对你也有好处。”
赵冠侯点头道:“哥哥说的,兄弟也明白,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也许等过几天,心情就好了。不提那个,咱喝酒。”
在门房喝到散值,他才走出去,外面风雪更大,冷风割脸。牵着自己的那匹泰西白马,一路转街过巷,回到府里。直接来到杨翠玉的跨院,推门而入,得到丫鬟回报的杨翠玉已经接出来,手脚利落的接过他脱下来的缎面卧龙袋。又脱下他身上那件带嗉貂褂放到一边,随后又跪下来为赵冠侯脱靴子,让他盘腿上炕。
赵家早安了地龙,炕上又摆了白铜火盆,倒是不冷,翠玉坐在他背后,为他揉着肩膀,柔声道:“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给你做,吃完赶紧走。今天是十格格的日子,你得去她那过夜,我可不敢留你的宿。”
“懒得动,到你这了,就睡你这,怎么,不欢迎啊?”
“哪有啊。可是这规矩不能乱,否则十爷怪怪我了,我的好老爷,你就别让我在中间难做人了。好象我在背后争宠似的,那可就不好了。内宅要的是安宁,一旦斗起来,你这个家可就要乱了”
翠玉一边说,一边像哄孩子似的劝着“我知道,你对那婚事不满意,可是十格格也是为了咱家好啊。总归就是进个人,你不喜欢,少和她往来就是了。我……我去给你烫酒,然后陪你去找格格好不好。”
话音没落,房门再开,毓卿已经走进来,一边脱了衣服上炕,一边道:“你别劝他,他是生我的气呢。气我不经他同意,就给他纳个妾。真是的,我要给他找个你这么俊的,他就该乐的找不到北了。人家其实也不难看,就是不够漂亮而已。”
就在这段日子里,十格格母女跑去了德州一趟,为他办成了一件婚事,将程家那位小姐许了给赵冠侯做小。
这事谈的很快,她和许氏共同去德州,回来时,就连程小姐的庚贴都拿了回来。赵冠侯对这位程小姐的印象不深,当时兵荒马乱,他顾不上打量她,另外也记得她不是什么出色的美人,只是平头正脸,中人之姿。
他并非是个君子,更喜欢女人,但是前提是漂亮的女人以及没麻烦的女人。这程小姐既无风情,又无出众姿色,他没什么兴趣迎娶,何况娶她做小,这似乎也有很多影响。
可毓卿此举,也有自己的用意,按她的话说,程小姐只是个添头,真正要拴住的,是整个淮军子弟。
“淮军是子弟兵,砸断骨头连着筋,包括旧部子弟,只要来投军,一律收容。没有编制,就只给粮,不给饷,平日一起出操,一起吃大锅饭。到了打仗的时候,这些子弟兵冲在前头充当炮灰冲阵。如果能够冲动敌营,打开缺口,正军立即跟上,不胜则保持实力,然后看准对方的弱点,再行攻击。这样的部队认的是自己人,不认官职,派来个大员,也未必吆喝的动。其虽然投奔了山东,但是碍于无粮绝饷,不得不为,彼此之间素无瓜葛,这支兵马并不会真心服帖,久后说不定就归了别人。现在打这支部队主意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毓卿这话也不虚,经联军入京一战,董五星、程功亭阵亡,宋庆败归山海关,武卫军名存实亡。将来复建军队,谁都想多抓一些枪杆子,未来恢复军队时,靠着人多枪多,谋个加官晋爵。
这些淮军受过训练,打过仗,里面不乏打老了仗的老军伍,稍加整顿,就是支极有战斗力的部队,谁看着都眼热。姜桂题虽然平日被人称为挂面,是个老粗捻匪,但是心眼极多。已经派了手下的军官几次与任升等人接触,以都是淮上子弟这份乡情为诱饵,试图拉走这支队伍。
虽然任升、杨福田两人没走,但是手下的儿郎还是被拉走了五百多人。照这样下去,将来拉人的越来越多,赵冠侯费尽心力拉来的队伍,成了为别人做嫁衣裳。
至于指责这些士兵忘恩负义,既无意义,也无立场。毕竟时下就是这种风气,无亲无故,在赵冠侯手下升迁速度必然不如那些旧部老班底,既然如此,何不另投个出路。要想保住这支武力,与淮军建立关系已经是必然的选择,而且这个关系必须够硬,是别人无可取代的。那惟一的办法,就是从程功亭身上想主意。
赵冠侯本来想的是,拜程母做干娘,但是岁数和辈分上实在有问题,如果拜个干祖母,又实在是有点太绕,失去了攀亲的意义。不想毓卿竟然办成了结亲的事,让他与程小姐成婚。
“程月,实际不是程夫人生的,而是程家的丫鬟。程夫人过身之前,身边的儿女都不在,只有当时才刚十来岁的小丫鬟随侍左右,衣不解带的伺候,让程夫人大为感动,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要认她当干闺女。程功亭对于夫人的话没有拒绝,夫人一走,这个小丫鬟就变成了小姐,可是家里真拿她当小姐看的不多。”
毓卿先说明了程小姐丫鬟出身的身份,也正因为此,她给赵冠侯做小,不会有人反对。而对于淮军来讲,丫头小姐,也是小姐,只要赵冠侯是自己淮军老提督的女婿,就会高看整个淮军一眼。以后在他手下,有钱多发,有饭多吃,连带抢功都可以硬气一些,这就足够了。
对于程老夫人来说,程功亭以死,家里没有出色的人物能继承他的事业,前军兵权,不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家族的盛衰,只在一念之间。如果有赵冠侯这么个孙女婿在,那就全然不同了。
他是太后宠臣,三天两头得赏,在宫里也有路子。有这么一个人与自己家联姻,程家家声不坠,家业还有兴旺发达的可能。是以对于这个提案非常赞同,许氏一提,她立即就点了头。
赵冠侯道:“问题是,程小姐她自己不乐意啊。她看上的是庞玉楼,傻子都看的出来。”
“那人都成筛子了,你提他有什么用。这事里,程月那丫头自己乐意或是不乐意,都没用。她得听老太夫人的,自己做不了主。再说,你向扶桑人要回了程功亭的死尸,这是她的大恩人,她以身报恩,也是应当的,有什么话可说?她又是个极温顺的性子,老太夫人一说啊,她就说一切都听老太夫人做主,自己什么都没提,你放心,不会搞出人命的。”
毓卿不屑的看了赵冠侯一眼,猛的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说实话,是不是嫌她丑?”
“都知道了还问?”
“人家也不是丑,是不出色而已。我看过了,标准的大妇相貌,和苏氏并排出去,准把她认成是大婆子。想让我替你娶个千娇百媚的狐狸精回来?做梦去吧。就是要这个样子,我才放心。”
毓卿嘿嘿一笑“你啊,到时候记得当新郎官,再和她弄出几个孩子来,淮军旧部就都到你的手了。程功亭虽然大败,但是前军的实力还在,打出他的旗号,上万人马立等可得。比起这么多兵来,一个不算太漂亮的姨太太,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到时候关上灯,也看不出什么来。大不了少去她那几次,以她的性子,也不会去告状的。”
她拿出招兵这个名义来,赵冠侯也没法拒绝,更重要的是,毓卿回来之后,将这事在赵冠侯的嫡系里已经传达了下去。他这次立功的大功臣,关键时刻抓走了怀来知县,成全他立救驾之功的军事顾问瑞恩斯坦,也对这个联姻表示欢迎。
这位军事顾问举了不少泰西的例子证明,联姻对贵族是多么有帮助的事。联姻对象的容貌甚至年龄对于贵族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大家要考虑的只有一条,那就是利益。一万多名受过基本训练的战士,这个利益,足够了。
从小德张那里,赵冠侯已经听到了一个并不能充分肯定的消息。韩荣准备保举他自立门户,恢复武卫前军建制,以赵冠侯为统制官。
如果是那样,等于他就半脱离袁慰亭体系,与其的关系,就类似于章少荃之与曾文正。如果这个事情属实,这一万多有战斗经验的前军残部以及未来更多的淮上子弟,就是宝贵的资源,为了这些兵,自己也只能牺牲一下,和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生孩子。
毓卿坐在他身边,先是陪了一阵不是,总算哄的他脸色好看了一些,才说道:“额驸,今天王府里来人了。”
她指的王府,自然是庆邸,赵冠侯道:“莫不是王爷想福晋了,要我送岳母去京里?”
“呸!哪有那种事?”毓卿在他身上一拧“连长辈的笑话都敢说,枉额娘帮你跑这婚事,替你出头。是阿玛找你,要你进京,去和洋人办交涉。你快点想好什么理由推辞,再让小德张跟太后那说说话,免了这个差事。”
“免?为什么要免?不就是办这个差使会留骂名么?以眼前这个情形看,谁办谁挨骂,那要是都不挨骂,这和谈就别谈了,咱就还得和各国列强打下去。既然打不过,就得躺下挨捶,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章少荃点我的将,自有点将的道理,这个差事,我是必然得应了。正好也进京看看,那些铁勒人,长没长点记性!”(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纯洁的交易(上)
原本委任的谈判人员,是章少荃为首,庆王与那琴轩两人协办。朝廷里精通洋务,敏捷又有干材的许景澄被斩,张阴恒处死,导致外交人才凋零。那琴轩虽然聪明,但是办外交上,不算能员,又因为时令变化而得了急病。章少荃年事已高,大有力不从心之感,不调赵冠侯,竟是已经无人可用。
可是他在路上大破哥萨克骑兵,和洋人结了死仇,一去京里,毓卿担心其遇害,是以一力阻止。翠玉也急道:“这可万万去不得。铁勒人那么野蛮,两下见面,必要动武。老爷不能去,不能去冒险。”
“放心吧,京城不是一国,而是八国。各国之间互相牵制,彼此掣肘,也不是铁勒人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再说,我不是自己进京,也要带兵去。他们就算想杀我,也未必那么容易。咱要不去京里,那些俘虏的事,也不大好谈,五百多个洋人在我们这白吃白住不是办法,得让他们出好处赎回去。翠玉要不要跟我进京去见见章爵相,还有毓卿,你跟我进京去看看岳父吧。”
毓卿哼了一声“怎么,这时候不生气了?”
“谁说不生气?我这火大着呢,所以今晚上,你们两个谁也别想逃,都给给我发火用。”
翠玉把火盆搬走,回来时,见毓卿已经被赵冠侯按住,虽然在那里拳打脚踢的挣扎,想来是逃不脱了。她摇头道:“连饭都不吃,就先吃人,也真是的。”
次日天明,风雪已经停了,赵冠侯到门前站班时间不长,宫里就叫了他的起。见面之后,问的果然是这谈判的事。慈喜并没有直接下令,而是以询问的方式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要听一听。如果你觉得有风险,那就不必去。朝廷里还有许多差事要交你去办,不能让你去冒风险。”
“老佛爷放心,臣有把握,一来他们未必有歹心,二来,就算是有,他们也抓不住臣。身为大臣者,为国分忧是份内之责,这次臣愿意走一趟京城,帮着爵相把交涉办下来。”
慈喜面带喜色的点点头“忠臣,这才是忠臣。为国办事,不惜自身身家性命,这才是真正的忠良!冠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孤身犯险,带上一营兵去。在保定,还有咱们四营新军驻扎,可以给你打接应。要是洋人心怀叵测,你就只管动手,咱们也不算理亏。”
“太后放心,臣定会把交涉办妥,不辜负圣恩。”
“不必急着走,有一件事要办,办完了再走不迟。”慈喜沉吟片刻道:“洋人要求惩办祸首,这事不容缓颊,章少荃去说了几次,也是办不下来。洋人定的罪魁祸首是承漪兄弟、承勋、徐同、刚烈、赵舒、李秉衡、毓贤。这些人里,大半已经不在了,现在活着的,就是承濂、承澜,外加一个赵舒。承濂那两个奴才,就算没有洋人的事,他们也难脱公道。可是赵舒……着实可惜了,他的罪本不当死。”
当日情形如何,慈喜最为清楚,赵舒算是被裹胁的那一个,很多事由不得他做主。只是洋人不肯松口,她纵然有心保全,也无力救护。现在洋人不但要求惩办这些大臣,又要求两宫回銮,不回銮,很多和约就不同意签字。
慈喜看的很明白,让自己回銮是假,到时候借觐见为名,逼迫还政恐怕是真。其中,普鲁士的态度最明朗。瓦德西部表示,议和以惩罚祸首为前提,也要看两宫的大权已否旁落。如已旁落,则所派的议和代表,就不具备谈判资格。
这看起来象是怀疑两宫已为大臣所挟持,身不由主,而实际上是指皇帝的大权,落在太后手中。
回銮自然不可,惩凶就得要办,惟有如此,才能与洋人进一步交涉。庄王已经判了流放,其他人都在济南。慈喜道:“赵舒是忠良,我得让他和家里人告个别,你也在济南待几天,等到赵舒上了路,再拿着他的脑袋进京不晚。”
出了行在,又奔布政衙门,袁慰亭在此与张人骏合署办公,两人是结拜的兄弟,公事上倒没什么问题。虽然有赵冠侯可能自立门户的消息,但是袁慰亭表现的,比当初的曾文正要大气的多,见面之后依旧以亲属看待,并无半点防范。也没有趁这个机会收赵冠侯兵权的意思,相反倒是给他拨了一笔数目不小的款,办理阵亡将士抚恤善后,以及伤兵的治疗汤药。
乃至于赵冠侯从西沽武库运来山东的武器装备,袁慰亭与赵冠侯也是三七下帐,三成军械足额拨发,并未克扣。两下见面,两人见面的地方是在布政衙门的小花厅,房内并无他人,两人自可密谈。叙说了进京的事后,袁慰亭道:
“交涉是一定要办的,仗不能一直打下去。这帮洋人是拿捏着两宫,想逼着太后交权,这事,万万办不到。你也知道,皇帝对我心结未解,他若是恢复了权柄,咱们都没好处。”
“姐夫放心,这个轻重,小弟是懂得的。任是洋人说破了大天,我也不会让太后把权柄交回去。这个天下就算打个稀烂,也是完颜家的江山。若是天子得权,损害的却是我们这个团体的利益,这万万办不到。”
天佑帝到山东以后,对于袁慰亭的态度没什么改观,依旧是冷面相向,心怀愤恨。除此以外,宫里的一些消息,也让袁慰亭大为不安。据说皇帝最大的爱好,就是在纸上画乌龟,然后写上袁慰亭的名字,用弓箭来射。
这是小德张亲自口述,想来不会有讹误,他恨袁慰亭如此之深,重掌大权,自没有袁慰亭的好果子吃。赵冠侯这话虽然大逆不道,但是袁慰亭听来却极受用
“这话在咱们自己人面前说就够了,到了外头可万不能提,否则是杀头的罪过。洋人想要皇帝拿权,而是认定老佛爷对洋人敌视,只要把这事说明白了,他们也就会退让。而要想让他们明白,太后对于洋人的态度改观,就得拿出诚意。”
“三个亲贵,一个中堂的命,也够算诚意了。”
“这倒是,没想到太后这次下了血本,一口气杀三个宗室大臣,又杀一个中堂,洋人再不可认,那我都要和他们打一仗了。你这次进京,除了办交涉外,另一件要办的事,就是多认识一些人。等到洋人退了以后,我们大金一定要练新军,当今天下,没有公理,只有武力。谁的武力强悍,谁就是道理。要想有武力,就得练新军,练兵就离不开银子、器械、教官。这三样东西,说到底又多落在洋人身上。所以你多认识一些洋人,对咱们有利无弊,只是切记,不可损害朝廷以结好洋人,其他的,都随你全权处置。”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可以损害朝廷利益以结好洋人,只要有利于自己这个团体,其他万事皆可。袁慰亭此番勤王接驾,又兼之赵冠侯救了韩荣一双儿女,他北洋大臣,疆臣首领的位置已经稳拿。现在想的,就是为未来发展铺路,顺带把自己团体里的人,尽可能的推到高位上去。
他与曾文正的思路不同,并不忌惮手下获得位置,按他看来,自己以恩义相结,必能得到手下的忠诚。不管他们到什么位置上,自己都能拿捏的住。是以不但不排斥赵冠侯这个军事团体扩大,又在运做徐菊人入阁,以他来牵制翟鸿机。
有一个翰林出身,且帘眷优隆的军机与自己作对,想必袁慰亭也深为苦恼,只想着练成大军,以兵权抗衡相权。赵冠侯一一记下,袁慰亭又派了三万两银票给他,要他带自己送给庆王,作为新年节敬。
等到出了布政衙门,赵冠侯并未回府,直奔了济南的战俘营。
所谓战俘营,实际是由一处小校场改建而成,所抓捕的五百余名铁勒战俘,除了哥萨克尽数被斩外,余者都关在这里。战俘在营地里,分成了几个团体,一是以近卫枪骑兵连成员为主干的贵族子弟,其中又分为亲疏远近。另一部分是由近卫胸甲骑兵及骠骑兵营中地主乡绅子弟组成的团体,最后则是由普通士兵,灰色牲口们组成的团体。
济南的新行宫工程接近完工,之所以进展顺利,与这些劳工的付出是分不开的。几百个免费劳动力,得不到任何劳动保障,每天在监工监督下,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其中,贵族子弟团体只提供技术支持,包括绘图,工程指导,甚至为了一个建筑是否美观或是是否与整体建筑协调,描漆该用什么颜色而争论不休。
乡绅团体则担任监工,具体干活的,还是山东的本土劳工加上那些灰色牲口。由于是铁勒人监督铁勒人干活,不管用什么手段,各国观察团都无法指责为不人道,只能称其为铁勒内政。事实上,这些铁勒监工的效率,远比汉人监工为高,看他们对着自己同胞挥舞皮鞭猛抽的样子,连汉人监工都有些胆寒,不住议论:这帮铁勒人是真狠。
现在工程将完,这些人没了活干,就关在战俘营里等待下一步发落。赵冠侯一到,管监的立刻笑脸相迎的上来施礼,赵冠侯指着里面问道:“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大人放心,我们有一个营的弟兄在这守着,能有什么事。再说按您吩咐的,给那帮当头的预备着烈酒,五天给他们吃点肉,还有铁勒大列巴供应,一个个比孙子都老实。谁要是有轻举妄动,不用我们动手,那些同伴就主动来检举告发,比自己的人都可靠。那帮最穷的铁勒人,平时在军队都吃不饱,这回在咱这可以吃饱饭,怕是想赶都赶不去了。”
“做的好,要的就是这一层。”赵冠侯赞许的点点头,迈步奔了战俘营把角处第一间房子。那是一个单间,只有一名战俘。这名战俘三十出头,身材高大魁梧,金黄色的胡须修剪的一丝不苟,衬衫长裤上纤尘不染,袖口领口处甚至还有着金线。如果不是环境衔接,几乎没人认为这是个囚犯,只当是来此闲住散心的游客。
在这名战俘面前,放着一份烤牛排,一只高脚杯里,则放着半杯酒。赵冠侯走进房中,那名战俘起身行了个军礼“指挥官阁下,欢迎您的到来,真没想到,在我发出邀请之后,您这么快就来和我共进午餐。”
赵冠侯看着他,微笑道:“谢廖沙中校,骠骑兵营第二连连长。据我所知,您的父亲是一位伯爵阁下,如果您不是不幸被俘虏的话,未来也很有可能成为伯爵。对于一个未来伯爵来说,我们的招待,您是否觉得太寒酸了?”
“不……这就很好,除了酒太少以外,其他没有任何瑕疵。您要知道,即使在泰西,像您这样的绅士也不多见,在我看来,您就像萨拉丁一样伟大。当然,要是能再多给我一些酒,就更好了。”
“中校先生,您叫我来,唯一的要求就是这个?如果是那样我只能说您应该直接反映给这座临时营地的负责军官,由他上报……”
“不,我有一些其他的事,和您商量。”谢廖沙接过话来“我知道,谈判在继续,交换战俘很快就会实施对吧?我们这些人,不能一直待在山东。在那之前,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您是知道的,本来我不该这么冒昧的打扰您。毕竟这不够礼貌。我其实是想自己来做,可是您的营地管理制度太严格,我根本没有机会做这件事。”
赵冠侯看他说话吞吞吐吐很有些尴尬,冷笑道:“在宫殿修建过程中,工地上发生过一起事故。本来这是件很平常的事,但是不平常的在于,这不是发生在施工人员身上,而是发生在工程测绘人员身上,这就太不寻常了。一根柱子突然的倒下来,如果不是米哈伊连长的运气好,他现在被砸断的就不是一条腿,而是整个脑袋了。而您,作为他的堂弟,也是他在营地里唯一的亲人,探望他是应该的。只是您总是试图让他吃一些来历不明的食物,这就太奇怪了。比如我们都知道,一些神秘的矿物质,并不能有利于他的健康和恢复,除非贵国的医学,与我国不同。”
阿廖沙尴尬的笑了笑“好吧,指挥官阁下,您比我想象的更精明,我没法糊弄阁下。我跟您说实话,我今天请您来,就是跟您商量这件事。您瞧,米哈伊被柱子砸断了腿,骨折,粉碎性。他已经可以跟他的军绿生活说再见了,我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以征战沙场为乐的人,让他离开战场,比让他死更难受,既然如此,咱们为什么不能让他解脱痛苦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纯洁的交易(中)
赵冠侯未置可否,而是坐在硬木床上,四下看着“我们金国有句话,叫做血浓于水,我不明白,企图谋杀您的堂兄,对您有什么好处。仅仅因为他是枪骑兵连长,而您只是骠骑兵连长?兵种之间的矛盾,已经大到这种地步了?”
阿廖沙摇摇头“你不明白……你永远不会清楚,我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家族里。我的父亲不是长子,就永远受到压制,等到我长大之后,米哈伊又一直在我头上。他比我高大,比我强壮,比我更有力量。包括当兵,他都可以穿上那身铁甲担任枪骑兵,而我只能当骠骑兵,因为体检不过关。因为这件事,我被他嘲笑了两个月,每次见到我,他都会说,哦看啊,我们可怜的阿廖沙,他是那么的瘦弱,以至于体检时就被刷下来,我们要保护他。这就是我的堂兄。”
他将剩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从小到大,我就是他的跟屁虫,在他眼里,我只能算是个跟班,听差,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个贵族。他给了我庄园,包括庄园上的农奴,可那是我应得的,而且我本来应该得到更多。就因为他是哥哥,就因为他比我强壮,我的未婚妻成了他的女人,我辛苦追求了她六个月,而他,跟他见过几次之后就和她上床。之后,没用一个月的时间,又抛弃了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小阿廖沙,难过什么,你看,我把她还给你了不是么?在他眼里,我永远只能接收他不要的东西,零食、旧玩具、玩腻的女人!”
“还有爵位和领地。”赵冠侯冷声道,上一世,这种豪门恩怨他见的不知多少,甚至一次他和莫尼卡受雇于三个人,为他们杀掉自己的竞争对手,最后导致这一代的继承人全部被杀。阿廖沙一说,他就知道了接下来的戏码。
果然,阿廖沙点点头“在出征之前,我爷爷的身体已经很坏,这次他失去了一个儿子,如果再失去一个孙子,他一定扛不过这次打击。上帝保佑,他已经活的过久的,也该去侍奉仁慈的主了。可是你看,如果米哈伊活着,我就依旧只能是他的堂弟,继续接收他剩下的东西。所以我希望他消失,永远的消失!”
“别开玩笑,一个伯爵的孙子死在我的战俘营里,我会很麻烦。”
“我会为你做证,证明米哈伊的死,完全是因为他试图逃跑而导致的事故,这与贵国并没有关系。我随时可以出据书面证明材料,或者当面做证也可以。我还可以证明,贵国对他进行了全方面的救治,是他自己的身体原因,导致他没能脱离死神的掌握。”
“好吧,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莫名其妙的帮你杀人,这又不是在战场上。”
阿廖沙兴奋的解开脖子上的扣子“你肯帮忙?这真是太让我高兴的消息了。听着,我会让你得到好处。几个铁勒姑娘,一大笔钱,或者两个庄园,以及庄园上所有的一切?哦,让我再想想,现在主持和谈的一定是格尔思。他的秘书跟我爸爸有点交情,如果我写一封信,他一定会帮你们斡旋。”
“不是帮我们,而是帮我,把这个关系一定要搞清楚。还有,我要你写一封证明材料,证明你谋杀了你的堂兄米哈伊。别想着耍花样,因为你写之后,我会把这份文书拿给米哈伊看,如果你耍花样,我会帮他来干掉你。这是我的地盘,解决任何人,都很容易。”
阿廖沙犹豫了一阵“我……我要写这个?你要知道,这东西一旦外流……”
“它会和我在一起,只要我不出问题,保证这东西不会有人看到。如果有人试图算计我,或者是试图赖帐,你就得给我陪葬。懂了么,我的伯爵大人。”
次日天明,赵冠侯正抱着苏寒芝不放,与她说着情话的当口,凤喜风风火火的推开了门。她虽然没有通房,但是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只把头转过去道:“老爷……大事不好了,洋鬼子营那边传来消息,一个洋鬼子死了。还是个大官来着,还有,赵舒赵大人府里也来人来求,说赵大人身体好,吃了金屑不死,吃了烟泡还不死,请朝廷发发慈悲,饶他一命。”
苏寒芝面嫩,凤喜一见来,她就将头埋到赵冠侯怀里,这时听了话,也觉得可怜。“一个人吃了金又吃了烟泡,依旧不死,这是要受多少罪,冠侯,要不要你和老佛爷说一说?”
“赵展如平日里体健如牛,朝野上下有名,这回这好体格,就算要了他的命。多受点罪,也算活该,他再可怜,也没有咱们那些被洋兵残害的乡亲可怜。这个人情我不会帮着讨,他不死,我一会去帮他死就好,这是我的老本行。凤喜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我这样,怎么还害羞?过来,伺候我穿衣服,我先去办了赵展如再去看洋鬼子。”
赵舒之死,已是板上钉钉,赵家人请命,也是希望能网开一面,盼得转机。怎奈事关洋人,即便是慈喜太后,也不会有什么办法。赵冠侯先帮着同宗升天,后到战俘营料理一番,忤作等都是找好的,很快就定了个暴卒的结果,写本上奏,将来到总办各国事务衙门时,再行当面分说。
出发在即,济南府的不少保驾文武,都给赵冠侯下了帖子,请他过府,实际上就是拜托他进京时看一看,自己在京里的产业如何,滞留在京的家属,又是怎样一个结果。当时事发仓促,不少人有很大的财产留在了京里,现在就惦记着,能否从洋人手里讨还。
应酬了一番这些人情酬酢,天已经到了中午,赵冠侯出了一位京官的宅邸,拉着马,一路到了四恒在济南开的分号里。
钱庄里的生意不多,有人存款,有人提款,也有人想办汇兑。他一招呼,一个伙计连忙过来接马,而他则直奔了柜房。董骏依旧在京里坐镇,在山东经营的,是那位董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正值花信之年的美妇人锦姨娘。
她原本在德州经营四恒分号,济南这一家生意,则是新开不久,依旧由其坐镇。赵冠侯进来时,她正叼着水烟,打着算盘在柜房看帐,由于在丈夫的丧里,身上穿着一件素色旗袍,脸上如同罩着一层冰霜。伙计们知道老板娘新死了丈夫,都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见赵冠侯来了,这锦夫人强挤个笑脸起身道:“大人,您来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我们也好预备着接待。怎么,今天是要看帐?”
“自己人,就别客气了。我来是有事,看看帐本,而且要用一笔款。”
“那我们别在这说,到库房吧,底帐和银子都在那里。”两人一前一后出柜房,直奔库房。这里是机密重地,存着四恒的票据、底帐以及现银。门上缠着铁链,外挂大锁,库房外面则是十几名背快枪的护卫。这些人拿着极高的月俸,忠诚上无可指责。
锦夫人挥挥手,保镖开了门便退出去。等两人进了库房,锦夫人随手带上门。库房里采光不错,又有长明灯,视线并无问题。门刚一关上,锦夫人脸上立刻露出伙计们从未见过的媚笑。两条藕臂从后面紧紧抱住着冠侯的腰,将头贴在他的后背上
“大人,你也真没良心,这么久都不来看我。难道你不知道,一曝不顶十寒,刚刚把人喂饱就不见面,可让人怎么活法。”
赵冠侯微笑着“你店里这么多精壮伙计,还怕没人伺候你?可别拿这米汤来灌我了,咱还是先说正事,我这回是要去京里了,你有没有什么事,要我跟董大公子说的,我可以替你带书信。”
“进京么?那敢情好,奴家肯定要让大人带信,说他的好朋友,四恒的好股东,趁他爹尸骨未寒,就霸占了他的庶母。”锦夫人边说,已经轻轻的咬着赵冠侯的耳朵
“好人,我真的熬不住了,这种事不能找伙计的,找了哪个伙计,他都会惦记着我的家产,我的生意。到时候闹出是非,这爿基业就保不住。若是从来未尝过那滋味倒也好熬,明明吃到了味道,又不许再碰,怎么受的了。这些天,我都是自己苦熬,真的要挨不住,你就行行好,给我吧。”
虽然锦夫人今年也只三十出头,也算有几分姿色。但两人之间,原本只是战略伙伴关系,甚至于从董骏那里算,锦夫人要算他半个长辈。连赵冠侯都没想到,两人的关系竟会变成现在这样。
慈喜在巡抚衙门住下不久,大明湖那边,就已经选好了一大片地方开始修建行宫,原有的山东学政衙门,被并入行宫范围之内,学政衙门另辟新旨修建。而所需的款项,除了提留解款之外,就责成各地官员报效。
在松江的盛杏荪,一个人就拿了十万两银子出来报效,让不少官员暗骂其卑鄙无耻,国难当头之时,不劝谏两宫勿兴土木,反倒以重金邀功,全无风骨。在痛骂之余,这些官员也尽可能的拿出足以符合自己官位的银两报解,一时间,山东的金融业大为繁荣,四恒的山东分号生意兴隆,业务量大为增加。
修建行宫的款项数目很大,赵冠侯将之全部存入四恒的山东分号内,算是给四恒注入了一股新鲜血液,资金链不断裂,生意就能维持。这位锦夫人因此就拿赵冠侯当做恩主靠山,极力逢迎,先是准备以几个家里的远房姑娘送去做小,不成之后,便以自己善于烹饪为名,请赵冠侯来品尝山西菜。等到赵冠侯赴约时,却在酒里下了药。
赵冠侯并不是容易中计之人,一眼就看出酒里的问题,可是锦姨娘并不惧怕,干脆破罐破摔,宽衣解带,任君享用。见这贵妇人情愿侍奉,赵冠侯也就当吃个野味的态度欣然就之。
两人一个是找个一时快乐,另一个既贪图他年轻强壮,相貌英俊,更贪图的是他的官职和权势。以锦夫人的目光和判断力,认定这个年轻武官未来不可限量,自己傍上他,不但能保住四大恒的基业,还能把钱庄做大。因此半是出于本心,半是出于商业的考量,咬着牙献出了自己。
今天旧梦重温,就在这小帐房内又是一番热络。就在这红木箱子上,权当了锦绣罗帷。等到诸事以毕,锦夫人紧闭着双眼,眷恋的抱着赵冠侯,丝毫不理会自己身上片缕无着。好在房间里烧有地龙,否则两人非要冻坏不可。
她脸上一副享受的神情“你且让我先舒服一阵,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咱们的关系也不会久长。可是这东西跟抽大烟一样,沾上就戒不掉。我虽然嫁过人,可是那老东西半死不活的,身上又有股怪味,每次弄的我不上不下,跟受刑一样。自从遇到你,我才算知道女人的滋味。有这一遭,就算是死了,也值。”
赵冠侯则在她耳边轻声道:
“我要用五万银票。三万是我给庆王的孝敬,两万是你们四恒的报效。我手里有现钱,但是现在用四恒的银票,能帮你们维持在京城的信誉,告诉大家四恒还没破产。这也是为了你们考虑的事。还有,我要你给董骏写封信,以庶母的身份告诉他,你们在山东活的都很好,这里很有前途,让他把山西的基业都挪到山东来。你是他的庶母,也是他唯一的长辈,被跟我说你做不到。”
此时的锦夫人还处在回味余韵的时候,却见赵冠侯紧盯着自己,目光冷厉,如同两柄锋刃,竟不由自主的心里一寒,仿佛在这个小男人面前,自己从锦夫人又变回了那个只能惟命是从,一切全听别人安排的陪嫁丫鬟小锦儿。(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纯洁的交易(下)
原本于生意场上,她也是个有手段有见地的女子,不会受人操纵,也不会受人恐吓。一些家族里的子弟,乃至于江湖上****中人,也曾认为一个女子软弱可欺,想要占她的便宜,谋财谋人。但最终,这样想的人都已经无声无息的消失掉,而她依然是长袖善舞的锦姨娘。
可是今天,在赵冠侯的目光扫视下,她却真的感到了恐惧。这种目光并非是普通江湖凶人那种是耍狠放刁,而是一种真正的冷漠,自己只要拒绝,他就能轻松毁灭了自己,从身体到精神,都能毁的一干二净。房间里地龙的温度很高,她却感觉身上发冷,下意识的把身体蜷缩起来,拉过旗袍来,遮挡着躯体。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锦夫人明明年纪比赵冠侯大,两人又是刚刚有了一番零距离接触的,此时却似个小姑娘似的,向后退着。仿佛对方正对她有什么不轨企图。
赵冠侯摇摇头“我要做的都做了,还能做什么,你要想的话,我倒是可以接着做。”他蹲下身子,抓住锦夫人的脚,在她的纤足和小腿上抚弄着
“你不用怕成这样,我不是要吞并四恒的祖业,事实上,要没有我,四恒就算不破产,也要大伤元气。四恒的财源,原本就是几项,一是官员们觉得京里安全,把款子存在京里的钱庄,不求利息。二是放京债,借据一万实付六千,吃的是面子饭。现在京城都被洋人占了,自己人的钱庄,安全两字谈不到。而经过这番变故,四恒在京里的关系用不上,京债一事也是妄想。我这句话放在这,以后京城里是洋人银行的天下,你们还想在京城立足是办不到的。”
锦姨娘被他抚弄的脸微微泛红,但是心里也认可这个男人的说法。只听他又道:“山西老家是你们的根基,这我能明白,但是这个根基,是守不住的。田地搬不走,这且不提,我只说银子,你们留在山西的镇宅银子,早晚要丢光。岑三放了山西藩司,第一件事,就是要练兵,练兵的第一件事就是筹饷。你们这些富商,是第一个要被他当猪来斩的,银子早晚都要变成山西的兵费。我将来要自立门户,你们四恒帮我办粮台,难道还怕不能发财。”
锦夫人听这话,心头略微放松了些,四恒最大的困境就是缺乏财源,若是能承揽新军粮台,就等于有了固定的藩库官款,吸引各方存款时,也有了个强力保障。但她仍有疑问:“你不是有那位简森夫人么?何必还要我们四恒?”
“我有了妻妾,不是还来找你么?”赵冠侯在她的脚上一捏“我不会把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简森是我的女人,你也跟我睡过。我信她,也信你,这生意你们两下一起做。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中国人,我可以多信你一些。你们四恒是百年老号,有老交情老关系,各处的朋友也多,比华比银行更接地气。官面的事,洋人可以去吓人,但是到了百姓间的事,就得你们出面更好处理。其实我让你们把生意挪到山东,也是为你们好。”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把基业挪到山东,那你要不在山东,又当如何?总不能四恒跟着你搬。”
“我的帘眷不衰,走到哪里,四恒都是我的帮手。而且我说一句话,信不信在你,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山东的。”赵冠侯边说边在锦夫人胸前一捏,锦夫人低头道:“只要你有良心,那就一切都好了。”
她并不糊涂,赵冠侯分析的这些事,她也知并非虚言。连朝廷都打不过洋兵,华商自然不可能战胜洋商。
大金的金融业分南北两帮,两下各成体系,互无往来。北方以四大恒为翘楚,且与若干票号有来往,其一倒,则北帮有江山倾颓之险。是以南帮一直想要搞倒四恒,自己一统金国钱业。这回四恒总号炉房被毁灭,南方的钱庄以源丰润为首,落井下石,开始下黑手。
朝廷里不少南方官员,也在向朝廷建议,要四恒归还所欠的朝廷欠款,兑付全部票据,希望以此将四恒彻底打垮。
所幸者,就是之前赵冠侯保了董家家小离京,全部重要票据都带到了山东,以票抵票,并不为难,使得四恒保留了根基。可是将来,如果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四恒与南帮相斗,恐怕依旧是败多赢少的局面。
生意场上,从来不缺乏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案例,当年名动天下的胡光墉,也不过一夕之间就成了穷光蛋。她如果拒绝赵冠侯的提案,这个关系就要断绝。除去男女之间的关系外,对方对于四恒的支援就要终止,那笔行宫的工款,怕是也不会再存在四恒。这笔生意一旦终止,怕是四恒马上就要吃倒帐。
想到这里,锦夫人总算长出一口气“大人,我听你的。咱们四恒,今后就是和大人共进退的买卖,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听。就像这信,您让我写,我就写,可是怎么写,得您手把手的教我。”
从四恒出来时,已经过了中午,锦夫人正值虎狼之年,书信写完之后,少不得又要喂她一次。比起这么个妇人的侍奉,赵冠侯更在意的是四恒的根基和它的关系网络。
曾经的北中国第一大钱庄,自有其广泛的人脉,在商界也有着自己的合作伙伴。如果自己出来自立门户,粮饷上,就需要有这么一个大商人想办法。只要能把四恒掌握在手里,部队就不愁没有钱使,未来的发展,也就不愁资金。这人财两得的生意,在他看来,却是值得的很。
三日之后,大队出行,而在队伍里,除了粮草辎重之外,还多了三口棺材。赵舒、承濂兄弟三人尽数赐死。庄王承勋的赐死旨意已经发出,想来过几天就有回奏,这算是大金国向洋人释放的善意,也希望洋人见好就收,不要逼着太后回銮。
大队人马到南马堡下车时,只见车站外,一部豪华的十三太保马车停在那,一行人刚出来,一个身穿缎面大毛出锋玄狐皮袍的男子就从马车里迎出来,摇着胳膊喊道:“老十!冠侯!我在这呢。”
“振兄?”赵冠侯眼尖,一眼认出来人,毓卿与承振原本兄妹感情不算多深,可是上次自己被赶出府时,承振对自己很回护,于他的看法也好了些,当即便向前疾走,过去施礼。
翠玉与赵冠侯也上了马车,车里有现成的怀炉,可以暖身子,承振道:“大家先进城,有什么话慢慢说。今晚上我设宴,给你们接风。”
“接风的事不急,眼下倒是有个事,我们队伍里有三口棺材,这棺材不许进内城,现在放哪?”
大金惯例,棺材不许入内城,即便是一品大员死在外头,棺材也只能放到外城。承振一笑“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这规矩。现在的京城,是洋人的天下,老规矩不大顶用了。这棺材就拉到内城里,正好也让洋人看看,他们的要求得到了答复,也就不用那么咄咄逼人。说来气人,连大过年的都不让人肃净,章少荃已经累的一病不起,要是冠侯你不来,我看他这回是要够戗。”
杨翠玉听到义父病重,轻轻一拉赵冠侯的胳膊“老爷……我想去看看义父他老人家。”
“不止你去,我也得去。振兄,爵相的公馆,还设在贤良寺?”
“没错,他就是在那。可是你先别急着去见他,先跟我回府给阿玛磕头。这个礼数,不能乱了吧?”
承振言下之意,自然是毓卿为尊,翠玉为卑,先尊后卑不能颠倒。毓卿接过话来“当初是阿玛把我们打出去的,磕头不磕头的,也没什么要紧。再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不是你说的么,老规矩都不能讲了。这次和谈,爵相为主,阿玛为辅,冠侯来也是给爵相打下手,自然要去拜他。阿玛那,我先去磕头,冠侯,你晚上过来吃饭。”
她这么一说,承振就不好说话,马车只好先奔贤良寺,沿途有洋兵巡逻,承振这里一律以各国公使开据的通行证递交,是以畅通无阻。一营新军就驻在庆王府,至于三口棺材,也由承振负责安排。
到了贤良寺外时,只见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这里仿佛又有了几分当年章桐为军机时的热闹情景。此时章桐挂的官职依旧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赵冠侯从原则上,算是他的下属,递手本告见,也在情理之中。翠玉没有名刺,但是门子认得她,一见她就忙施着礼
“中堂一到京里,就问着小姐的下落,洋人在京里闹的很不成话,中堂是担心您……”
“中堂他老人家可还好?我听说他老人家病了,一进京就赶来了。中堂身边,是谁在伺候着?”
翠玉不敢以小姐自居,自居下仆,态度也很恭顺,老仆道:“是三爷在身边。小姐放心,小的估摸着,一会就会召见。”
时间不长,一个二十几岁,长身玉面的年轻人从外面走进来,翠玉一见他,连忙起身叫了声三爷。这年轻人却不理她,而是看了看赵冠侯“你是……在宣化打败哥萨克的赵大人?在下章经远,这厢有礼了。”
章经远是章桐的三儿子,也是章家老幺,今年才刚二十出头,正在少年。其是庶出,亦不喜进学,头上一个员外郎的官职,是朝廷看章桐面子赏给他儿子戴来玩的,因此他见面也不喜欢摆官架子。可是这个庶出子,似乎对于这个没血缘关系的义妹并不友好,并不认这个亲戚,反倒与赵冠侯更客气一些。
赵冠侯回了个礼“原来是章三公子,失敬。我在宣化是打了个胜仗,这也没什么,比不得爵相在京里运筹大局。这次奉爵相命令,来京襄办外交事务,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三爷多指教。我们也是刚下车,翠玉听说爵相身染小恙,父女情深,心中挂念,特来拜访,连庆王那里都还没去。”
“原来如此?这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庆邸是宗室,与家父又是过命的交情,你们到了京里,不管于公于私,都该先去拜见庆邸,这是礼数,不可乱。家父身体是有些小恙,不过也不要紧。有家里人照应,不会有什么闪失。赵大人若是来问公事,现在房里有几位大人在拜见,您怕是要等一等。如果是来叙家礼,这就不必了。在下只有一个姐姐,嫁与幼樵为妻,至于其他的女子,并非我章家子弟。贤良寺只有男子,并无女眷,接待起来也不方便。赵大人若是来拜见家父,就请在此稍待,至于您的如夫人,还是先安顿下为好,否则简慢了令宠,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话里的意思,自是不承认杨翠玉这个义女身份,杨翠玉见多识广,并不以这种折辱为甚。反倒是嫣然一笑道:“三爷说的是,是妾身冒失了。贵府上人多事忙,翠玉在此多有不便,暂且告辞。”
赵冠侯却起身道:“慢着。”他朝章经远一拱手“三爷,下官初来,公事上还来不及向爵相请示。今天来也是叙家礼。若是三爷是这个意思,那在下也只有告辞了。翠玉,咱们一起走。”
他说完话,与杨翠玉把臂而行,一起向外就走。门外冷风扑面,杨翠玉的心里,却似揣了个火炉,格外的暖和。她小声道:“你别走,你这一走,老爷子准以为你是跟他来劲。”
“随他怎么想了,我是敬他,不是怕他。你是我的夫人,谁欺负你,我自然要替你出头。风这么大,你自己孤零零的回去,多没面子?再说京城里洋人满地,你这么漂亮,我哪放心。”
“这也不能怪三爷,我这个干女儿身份本就是老爷子一说,也是我太当真了。再者,我给你做了妾,若是章家认我,就丢了自己的面子,我若是知道三爷在,也不该来的。”
“干女儿也一样是女儿,总之不管谁对谁不对,我不能让你吃亏,这是最大的道理。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那咱们走,我带你在京成里逛逛,买点东西。”
杨翠玉将头靠在他肩上,心内大觉甜蜜,自己总算没有托付错人。就在两人将要走出贤良寺大门时,忽然身后有人叫道:“赵大人,小姐,且停一停,老爷子喊你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迟暮
追来的是章少荃身边老仆,与杨翠玉也很熟,他的话代表章少荃的意见,是以两人不好再走,由这名老仆引着,直奔了章少荃的卧室。
前次见亨利亲王时,章少荃虽然是闲散废员,但是龙马精神,老而不衰,身体非常健康。按说他自宫变之后得以复起,担任两广总督,地方既富庶,又与洋人交涉,办的是洋务本职,应当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日子过的也自然滋润,精神应该更好。
可是此时重见,却让赵冠侯大吃一惊,章少荃的身子靠在床上,房间里明明烧着很热的地龙,又点了两个白铜火盆,他还是在腿上盖了一件里外发烧的灰鼠氅衣,仿佛害了什么寒症。
一双老眼黯淡无光,耳垂干瘪,苍老的脸如同风干的核桃皮,身上的活力与精神已经彻底消失。呈现在两人面前的,就是一具有着血肉与呼吸,但却失去了生气与精神的躯壳。
“中堂!”
赵冠侯与翠玉几乎同时喊了一声,跪倒在老人面前,章桐咳嗽了两声,挥挥手,有气无力道:“起来,坐下说话。阿福,给他们拿椅子,一家人,不用搞这么多俗礼。”
两把椅子搬来,两人都欠身坐下,不敢坐实。章桐又看看一边的儿子,哼了一声“我在这里和人说事情,结果这个畜生就到外面给我闯祸。真是的,早知道把你留在广州,不带你来。过去,给你妹妹和妹夫赔个不是,如果他们不能原谅你,今天你就坐火车回广州。”
章经远少年得志,又是幼子,向来不肯服软,可是今天天伦有令,不能不遵,只好过来见礼道歉。杨翠玉主动摇头道:“三爷,这道歉的话可是不敢当,今天这事,本就是翠玉做的有些冒失,中堂不见怪就好了。道歉之类的玩笑话,不能当真。”
章桐道:“老夫从不开这种玩笑,你这个干女儿我是认定了,你叫他三爷,不叫他三哥,难道说,你不想认我这个老头子做干爹了?你刚才进门就喊我中堂,这让我很生气,我的家里,从来不缺少人喊我中堂,可是喊我干爹的,就只有你这一个。连你,也要改口?”
“干爹,您老人家说的什么话,女儿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三哥其实也是为了您的名声着想,女儿根本就没生气。只想着先告辞,等过几天,再来拜见您老人家。”
杨翠玉八面玲珑,自然不会得理不让人,也不会让章经远下不来台。章桐点头微笑道:“还是你会说话,来,坐到干爹身边,让我好好看看你。当初我到广州,就想把你也带去,你说什么也不肯走,我就知道,是在等这个猢狲。你好福气,被你等到了。人说易得无价宝,难遇有情郎,可是依我看,有情之女,比有情之郎更为难得。猢狲,你要是对我女儿不好,仔细着我剥你的皮。”
“老人家,卑职没这个胆量欺负翠玉的。”
“卑职?我这里不要卑职,要是卑职,就给我出去等着叫!”
赵冠侯一笑,连连告罪“是晚辈失口,小婿给老泰山磕头。”
章桐这才拈髯微笑,老实不客气的受了赵冠侯的头,等到他落座之后,章桐仔细端详着坐在身边的翠玉,半晌之后道:“翠玉,我若是没看错的话,你这几件首饰,是宫里的吧?这对红宝石耳坠,还是卡佩送给老佛爷的贡品之一,这东西的样子很怪,我记得很清楚。”
“干爹好记性,这几件首饰,正是老佛爷恩赏。当时在怀来,老佛爷赐婚,又赏了六件首饰下来,是荣寿大公主帮着挑的。”杨翠玉说起这生平第一得意之事,也忍不住有些炫耀的情绪,将怀来赐婚的事简明扼要的做了介绍。
章桐朝儿子瞪了一眼“你好大的本事,戴着老佛爷赏的首饰,你也敢向外赶,比你老子的胆量大多了。还不给我出去,吩咐厨房里备饭?”
等到打发走了章经远,章桐无奈的一摇头“从小被宠坏了,又不曾在官场历练过,行事还是有些毛躁,冠侯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中堂说的哪里话,小婿怎么会怪三哥,大家一家人,不会有隔夜的仇。有什么事,一起吃个饭,喝杯茶,天大的误会也都没有了。”
“说的好!一家人这句话,我很喜欢,翠玉,记住他今天说的话,将来要提醒他,合肥章氏,与他是一家人。”
按身份地位,章桐都远胜于赵冠侯,特意提起一家人来,倒是让杨翠玉颇为不解,只好应着。章桐又道:“宣化大战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打的好!老夫少年科甲中年戎马,办团练打长毛,也见过洋人的洋枪队、常胜军。可是就算是那些洋兵,若是遇到哥萨克马队,也是有败无胜。你的兵不比洋人多出多少,一战大败哥萨克,现在各国公使提起来你,都要赞一声少年英雄。咱们大金的面子,也要靠你给撑起来!”
“老人家,您不必夸奖小婿了,小婿带兵打仗的本事,哪里及的上老人家您。这次纯粹是运气,运气好而已。”
“不必谦虚,胜就是胜,不要说什么运气不运气,能打赢,就是好仗。你这一仗打胜了,我在京里的日子也舒服一些,如果不是有你这一战打下了铁勒人的气焰,老夫这次的谈判就更难做,你们这个时候来,怕是就见不到我了。”
杨翠玉眼一红,抓着老人的手“干爹,您老人家为国事操劳,可是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骨。您这回的气色,可是不如在京里,女儿看着心疼的很。”
章桐苦笑了两声“国势如此,我的气色又怎么会好?此间并无外客,有些话可以说。当初老佛爷宣战列强的电旨一到,我在广州如闻霹雳,就知这一番是天大的祸事。以弱国而敌天下,这简直是亘古未闻之事。当时我便知道,京里一定出了大变故,老佛爷的安危都成问题,这份旨意出于何人之手,亦无从确定。有心带兵进京勤王救驾,却又有葛明党与洋人掣肘,让我离不开广州城。京里几次电旨催行,我不肯北上,就是因为,不知道这电旨,究竟是出于老佛爷的手,还是出于其他人之手。再到后来,我进京也没有用。”
他叹了口气,一阵猛烈的咳嗽,翠玉急忙为他捶打后背,关心的情形与亲生女儿无差。章桐这口气半晌之后才喘过来“
人都说我是什么东方的俾斯麦……这俾斯麦听说普鲁士首相,却不知那位普鲁士的中堂,日子是否也这么难过。洋人怕我?笑话,洋人有枪有炮,为什么要怕一个老朽?我所能做的,就是与他们周旋,为咱们大金,多留几分体面。可是京城都让人打进来,咱们又还能有多少体面可以留呢?我手上没有兵,没有粮没有饷,又靠什么,和洋人周旋。毕竟谈判,就如同上宝局,手上没有筹码,又该怎么赢钱。”
赵冠侯点头道:“老人家您说的是,您手里的筹码太少,洋人的筹码太多,这交涉交给谁来办,也是没办法。这一次您临危授命,以一旅疲兵,硬敌列强劲旅。立的是传承断续,保国保民的大功,天下人纵然都说您的坏话,小婿也要第一个站出来,说一句老人家您有功于社稷,造福于苍生。”
章桐的嘴唇颤抖着,良久之后才道:“冠侯,你真的这么想?”
“老人家,不但是小婿这么想,宫里面,也都明白着。您的苦衷,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时候错非是您,别人出来,绝对维持不住今天这个局面。即使是庆王,若是没有您帮衬,也照样坐不稳衙门,办不成交涉。”
章桐听到两宫有此表示,总算是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了靠“士为知己者死。老佛爷懂我的难处,我就算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也值得了。冠侯,我跟你说句实话。京城里有人骂我,说我是二鬼子,说我的心是在洋人一边的。他们怎么知道,我在南马堡下车之后,进城时,在外城居然看到了狐狸!这里是京城,大白天在外城可以跑狐狸,这是几时有过的事情?十室九空,黎民涂炭,首善之地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更不用说。从那一刻,我心里就有个打算,和谈必须要谈成,不能让局势这么糜烂下去。若是谈判不成,咱们大金这回,就真的要完了。”
“老人家说的对,谈判必须要谈成,否则的话,两宫不能回銮,老百姓也要受苦。这是当下第一等的大事,小婿这次来,也是带了两宫的口旨。要您尽快与洋人达成和议,以免出现其他变化。至于洋人的条件,两宫回銮自不能成,洋兵不退,没有办法回来。惩办祸首的事,却已经有了结果。”
章桐点头道:“我已经接到山东的电报,朝廷为了这次事变赐死数名亲贵,这是国朝未有的重判。各国公使,也能感受到我国的诚意,铁勒的兵马,已经退回津门。这都是洋人有意和平的表示,只是……交涉的细节,还要仔细谈。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有心无力。当年在马关挨的那一枪,现在终于发作了。”
他又是一阵咳嗽,显的越发衰弱,赵冠侯道:“老人家放心,小婿不才,论才干威望远不如您老。所有者就是一身气力,外加会说几句洋话。力气活,交给小婿,您老人家在后面掌握大局,为小婿把握方向,咱们这条船,就能乘风破浪,无往不利。”
章桐被他说的露出一丝笑容,转头看着翠玉“丫头,你找了个好相公,倒是有孝心也会说话,跟了他,不算吃亏。”他又看看赵冠侯
“那琴轩一病不起,交涉的事,你就要多费心。这次的差事,功劳小,是非多,不管怎么做,是否做成,都会留下骂名。大家看不到你的辛苦,你的无奈,只会看到你跟洋人吃喝玩乐,签字画押,看到你拿好处,你就是汉奸。可是若是不和洋人吃喝玩乐,又如何与他们交朋友,不交朋友,这差事又该怎么办?人说我章合肥富甲天下,这话我万不敢认。手中积攒几个钱,也不过是防身之用。若是我一个中堂都家无余财,那这天下,还有谁肯为朝廷办差?总之,这些道理,我们懂,下面的人不懂。谈判的事,注定是个苦差,既耗心力,又损名声。但是苦差总要有人做,你就当老夫吃定你这个女婿,特意来难为你。”
“老人家客气了,为国出力,哪分苦差闲差,只有一句话,咬牙硬挺。国事已然如此,我辈哪还能以自身荣辱为念。只要能办成交涉,保住这片基业,遗臭万年,又有何妨?”
章桐打量着赵冠侯,黯淡的目光里,似乎带了几分赞许的情绪“不以自身荣辱名声为念,似你这般豁达的,我见的不多。若是你早生二十年,你我同办洋务,国事就不会是如今这样了。待会陪我好好喝几杯,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顺眼的人,陪我一起喝酒。”
赵冠侯笑了笑“老爷子,您还是先养好身体再说,这酒我们有的是时间喝。小婿刚进京,还没到庆邸那里磕头。去的晚了,他那边也不好交代。看看您的身体,我们也就放了心,接着就得跟您告假。要不然,那边也会不高兴”
章桐倒很明理,知道庆邸那里不能耽搁,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做恶人,你和翠玉快些去见。我这里有联军司令部和各国公使馆开据的特别通行证,你带在身上,在京里随意走动,就不怕遇到洋兵盘查。切记,眼下是非常之时,不可以常理处事。不管你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要忍让三分,不能像过去那么意气用事。”
老仆人送赵冠侯出门,章桐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这回是老朽对不住你们了。我已经犯下一桩大错,这议和之事,就让我保留几分颜面吧。将来,只望着你们记住今日的言语,咱们是一家人,朝廷追究之时,设法保全一二,也不枉这一场交情。”(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七章 章桐的把柄
两人出了章府,翠玉的心情有些低落,以往她所见到的章桐,即使高丽战败,名声尽毁之时,依旧谈笑自若,威风不坠,精神也极健旺。却不想如今再见,竟是以衰弱至此,想一想他的年龄,就知这位老相国在红尘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赵冠侯紧握着她的手“我知道老相国当年很照顾你,你们两个之间情同父女,他病成这样,你心里难过,我的心里也不舒坦。但是没办法,人生老病死,都是常事。我想或许中堂也卷进了什么麻烦之中,内外交困之下,人就顶不住了。单办这次的交涉,已经是很让人为难的事,若是自己再卷到什么风波里,神衰情倦,也属寻常。”
“义父前者签署马关条约时,中弹于先,丧名于后,回京之后不但为千夫所指,一手经营的基业也几成泡影。当时我见他老人家虽然也很难过,但也不曾像今日这般颓唐。这回的处境再难,也不该难过马关,我总觉得,他老人家这回,是牵扯到什么天大的祸事之中,而这祸事非但关系到朝廷,也关系到他自己。若是……若是真有那个时候,冠侯千万看在我的面子上,为义父转圜一二,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回护,翠玉也没法把个干净的身子留给你。只看这一层,你就要多给他老人家帮忙”
两人心里都对于章桐的处境有所怀疑,就在满腹疑云之中来到庆王府内。王府比起贤良寺更为热闹,一些之前避难离京的小京官,或困于盘缠用尽,或担心洋人捕杀,都开始陆续回京办公。
谈判虽然以章桐为主导,但是庆王却是宗室亲贵,此时在京里的亲贵中,不管是辈分还是亲疏,都以他为尊。这些人回京之后,都要来拜见庆王,递手本走人情,庆王府门庭若市,就连门包银子,也行情看涨。
一营护兵中大半进了府,府门外有一部分人站岗值宿。见是自家长官回来,忙上前见了礼,又让人进去通传。等到赵冠侯进了大门,不到二门时,庆王府的管家就已经迎了出来。
“赵大人,这位是翠玉姑娘吧?来,咱们这边走,王爷在约斋里等着二位呢。”
约斋之内,十格格已经换上了一身旗装,正陪着庆王说话。庆王手里抽着水烟,神态极为悠闲。赵冠侯与翠玉进门之后,跪倒磕头,庆王却连忙用手虚搀翠玉“起来吧,你是老佛爷亲自赐婚,就不用拜我了。赵冠侯,你得给本王好好磕几个头,这是你的礼数。”
等到磕头以毕,庆王才吩咐着承振给两人看坐,又把赵冠侯叫到身前“方才老十跟我说了不少了,你小子干的不错。当初我就看你是个办事的人才,看来本王没有看错人。像你这个年纪,就有这么个前程,这已经是国朝的异数。好好干,将来不愁没有更好的前途。你对老十不错,我也就放心。早点生几个孩子,也让本王抱抱外孙。怎么样,当初打你那顿鞭子,现在还记仇么?”
“那是您老的赏赐,晚辈哪会记仇。能娶到毓卿,是小婿前世修来的造化,一顿鞭子换个格格,这鞭子挨的值。”
庆王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刚才在贤良寺,也是这套词吧?不过章少荃不像我,他不会打人,但是也不会跟你说实话。这个人啊,心眼太多,可惜耍了一辈子心计,这回,却是把自己给耍进去了。他现在的情形怎么样?”
赵冠侯叙说了一下贤良寺所见,庆王点着头“他这病啊,是自己挣来的。谁让他误信人言,丢了一个天大的丑,他这回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补这个窟窿了。”
庆王对章桐的心病所知甚细,此时则揭开谜底。这一事件的起因,还要追溯到巨野教案之时,普鲁士强占胶州湾,而铁勒公使则向章桐暗示,愿为大金出头。章桐并不清楚,普铁两国皇帝已经有了成议,反倒是以常用的外交手法,以铁勒牵制普鲁士,请之代为出马。
铁勒以助人为乐的态势出兵到了旅顺、大连,由唐庆自辖地划拨物资,供应铁勒海军军需。并拨巨款及工人,协助铁勒修筑旅顺炮台。不想胶州固然失去,铁勒兵也因此恋栈不去,竟开口要求租借旅大。此时想要摆脱铁勒人,已办不到了。、
等到联军进犯大金时,铁勒以旅大为基地,大量出兵,席卷整个关外。黑龙江将军寿山服毒自杀,吉林将军长顺,束手降敌。关外龙兴之地,乃是女真人的根基,乃至于部分皇帝的陵寝亦在关外。
铁勒人吞并关外,咄咄逼人,章桐已觉得心惊肉跳,大觉情势即将失控。紧接着,另一个惊人巨变传来,铁勒军入沈阳,盛京将军增祺签订了一份以铁勒文为准的“奉天交地暂约“,一共九款。如照此约实行,奉天等于成了铁勒的属地。
于金国而言,关外各省,乃是不可失亦不能失的要地,可是章桐进京租用的是铁勒兵船,其所依赖谈判的,就是铁勒人为自己所用,不与各国合而谋金。可是关外之地一失,朝廷必不能见容,他既无收复故地的能力,又自知担不下这失去祖宗旧地的罪责。内外交困,竟已无退路。
而铁勒的公使格尔斯,却不肯放松,每天必到贤良寺,逼迫章桐在条约上签字,将对三省的占领变为合法化。否则的话,就要拒绝和谈。章桐内外交困,又知大祸铸成,一病不起,也就不足为怪。
以这种罪过,如果朝廷日后追究,不但其自己的首领难保,就连家族也难免受到株连。庆王与他是多年朋友,倒不想逼迫他,也知他的艰难,并没有穷追不舍。可是朝廷里有多少人理解这一点,就很难说了。
“除了关外的事,与洋人交涉的事也不好办。那琴轩生病固然是有的,但也没病的那么厉害,他这是个退身步,是不想让自己毁在这场交涉里。可是他这一病,章桐却把你拉来顶缸。我倒是想老十了,你们来看看我也好,至于交涉的事,你就往后退,少往前冲,沾上就是一层皮。咱是自己人,亲戚永远要帮亲戚,你放心,有本王护着你,不会让谁参你。”
“多谢岳父照拂,小婿要请教一事,铁勒人已经退兵了?”
“退兵?章少荃说的吧?他这话说的,也就骗骗外来人,于京城里的人,可是不会受他的骗。铁勒人所谓的退兵,其实还是你的功劳。”
铁勒人在宣化吃了大亏,死伤惨重,最有战斗力的哥萨克骑兵亦遭到重创,不但机动兵力大受损失,在联军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其在京部队纪律奇劣,肆意抢夺,横行不法。扶桑军久欲图之,这回借着铁勒战败之机落井下石,扶桑的宪兵,就敢抓铁勒的兵。两下为此,已经发生过几次冲突。
联军方面,普鲁士和卡佩都比较倾向铁勒,但是阿尔比昂与扬基则支持扶桑,而且铁勒人确实是犯了纪律在先,在官司上站不住脚。最大的原因则是他们在金人手里战败,没了面子,就算想为他说话的也找不到理由,只能要求铁勒人自己遵守纪律。
铁勒士兵抢劫的财物众多,士兵已经没有了多少锐气,而京城里既受扶桑军限制,补给上也大受困扰。已经出现零星士兵逃亡的现象,铁勒人退兵与其说是给章桐面子,不如说是自己无力维持驻扎,不得不收缩部队。其有一部分部队退到津门,可是在京里依旧有驻军,只是数量不成规模。
各国也没有因为铁勒的退兵而有所松动,开出的和谈条件依旧苛刻,章桐有了关外那场大祸在,对于这条约不敢签字,谈判就成了僵局。
庆王吩咐承振,将自己抄录的条约内容拿来,对赵冠侯道:“你看一看,这洋人简直是欺人太甚,这回的条件,比起马关来还要苛刻几分。不过好在这回处置了祸首,我们与洋人的谈判上,就有了说话的地方,总是我们退了一步,他们也要退几步才是。”
洋人开的条件中,除了惩办祸首以外,另外的条件里包括了到普鲁士道歉,为克林德立碑,为各国被害子民立碑,禁止山西人五年内参加科举,东交民巷内不许中国子民居住等条件外。另有几条尤其苛刻。
一是赔款,历来金国战败必要赔款,但是这次的数目太过巨大。以全金国百姓每人赔款一两为标准,索取赔款白银四百五十兆(兆指百万)。分三十九年还清,利息四厘,前后合计,总数接近十亿两白银。
二是武器禁运,包括军火及制造军火的原料乃至洋火药在内,两年之内,不得运入金国。
三是京城至海边须留出畅行通道。大沽炮台,一律削平。
其中赔款数字固然大到吓人,不是金国财力所能支付,而器禁运的条约一定,则金国永无御侮之具,练兵自强之路,也就因此断绝。各省的制造局及枪炮局亦必无事可办,均须停闭,自也不能答应。至于第三款,一旦应诺,则中国门户之防全撤,结合军火禁止运输款项,将变成不设防国家,几无武备可言。
当日端王与李来忠等人伪造的假电文让慈喜无法接受,如今这份真正条约的内容,比之假电文也未见强出几分,庆王等人既不敢应诺,却也不敢一口回绝。那琴轩左右两难,只好一病了之,却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赵冠侯端详一阵,忽然指着上面一句话“岳父,您看这里。京师各使馆被官兵与团匪勾通,遵奉内廷谕旨,围困攻击。这话似有不妥,隐然是把两宫,列入了战犯范围之内。咱们已经处置了亲贵,万一洋人以此文字引申,要把老佛爷也列为祸首,又当如何?这帮洋人最重条约文字,一字入公门,九牛拉不出,这是一记拖刀计。若是我们一时大意,说不定就要上当。”
庆王被他一说,也吓出一身冷汗,这一条倒是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果真把这条约签了,将来连太后的安危都成问题,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他深知太后的用心,赔款割地都好办,太后必须保全。若是不能保全太后,自己的命也有危险。
他不住点头“冠侯,你来就来对了。章桐的方寸已乱,本王办洋务上也不如你精熟,这话居然没看出来。这一条,无论如何也要改掉。你看看其他的文字条款,又该怎么样。”
赵冠侯一笑“岳父,这事不是个急事,咱们仓促间,也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慢慢来吧。总是要跟洋人用个水磨功夫,用软功,一点点谈,指望一下子把事情谈成,也是办不到的。现在是他们占上风,条款上必然苛刻,总得找到个破局的地方,再做道理。”
庆王见他沉稳,心内略微放心,总是有个智囊在旁,自己可以少吃些亏。当下点头道:“没错,这事不能急着解决,总要缓缓图之,这个年,咱是过不了了,就得跟洋鬼子磨牙。冠侯,你们进京哪也别去了,就住在王府。承振,你吩咐下去,今晚上咱们开家宴,招待冠侯,外客,一律不见。让那帮递手本的都先回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晚宴很是丰盛,毓卿与翠玉虽然与庆王福晋的关系不怎么样,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要做。何况三格格四格格在行在,大福晋也担心着她们的安危,刻意的笼络着两人,扫听着女儿的情形,两下里倒是可以相处融洽。
男人这边,庆王与赵冠侯说了几句话,就自居一席,命承振陪赵冠侯的席,同席的另一名陪客,则是从行在来的肃王善耆。说起宣化城外大破铁勒兵的事,承振眉飞色舞,仿佛那功劳是自己立下的。
在花厅里又请了几位不及出京的内廷供奉演戏,这些人自洋兵进城后,日子也不好过,幸亏有几位梨园护法护持,勉强度日,对这个堂会自不会拒绝。承振一边听戏,一边对赵冠侯道:
“冠侯,这办交涉的事,我是不大懂。但是我懂人情,想要办事,先得有人,这话总是不错的。章少荃虽然上了铁勒人的大当,但是他的想法是对的,总得有朋友,才好做事。只是他选的朋友有问题,铁勒人太无信义,不足为友。我跟善一最近可交了位好朋友,等散了席,咱去看看他?由他给牵个线,说不定事就谈成了。”
赵冠侯见善耆也表示同意,便问道:“这是哪位朋友啊?”
善耆道:“是个扶桑人,与扶桑公使馆还有军方,关系都很熟,手眼通天,自己也是个人才。这人要是能给咱帮忙,谈判的事,必有助益。我前两天与他拜了把子换了贴,大家是自己人。这个扶桑人的名字,叫做:川岛浪速。”(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八章 造势成名(上)
肃王府在之前拳乱中被夷为平地,现在只能暂居于庆王府内,善耆为人诙谐,在京城亲贵里,属于人缘比较好的那一部分。他又性喜皮黄,能演善唱,与四九城票友中的名弦振大爷,乃是一对好搭档。按说他是戏迷,可是今天,他的精神却不在戏文上。
他与赵冠侯在路上也算是很能谈得来的熟面孔,说话也就比较放的开,没那么多顾虑
“川岛浪速乃是个奇人。这次我从行在回京,所见所闻,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京城里各处王府,除了庆邸这里以外,其他各府基本都住了洋兵。还有颐和园、景山,都被洋**害的不成样子。怡亲王为洋人鞭笞而死,堂堂亲王,亦受此折辱,这是祖宗之耻。我当时心里就想啊,祖宗保佑,紫禁城可千万不要也进了洋兵。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到紫禁城外一看,是扶桑大兵站岗,三尺童男不得进。扶桑人军纪严明,不犯内眷,这当真是各军的表率。还有,扶桑占领区推行的巡警制度,比起我们大金的保甲可要先进得多,人都说列强列强,今日一见,才知道什么是列强的手段。”
他喝了口酒,偷眼见庆王的精神都在听戏上,才小声道:“这次咱们大金战败遭祸,有一半是咎由自取。如果不是听信了端王的胡言乱语,信了那帮装神弄鬼的飞虎团,跟各国宣战,咱们何至于被洋人打成这样。木已成舟,说什么都没用,但如果能因此醒悟发奋图强,则又是国家的幸事。想要卧薪尝胆,振兴国家,就得有人才,这川岛浪速,就是个了不起的人才。”
承振也道:“善一这话说的没错,我也见过他,这人是个中国通,官话说的很地道,如果不是他自己承认是东洋人,谁都以为他是个中国人呢。他很够朋友,也很有本事。善一出京的时候,老福晋和善二都在京里,川岛带着扶桑兵保着肃邸家眷,没让他们受惊吓,这就是一个大人情。”
“不独如此,他与扶桑的司令官福岛安正有师生之谊,跟扶桑公使小村寿太郎也很有些交情。由他出面,代为转圜,我想可以从扶桑人那里打开缺口,让洋人早日达成和议。”
赵冠侯点点头,看向承振“振兄,既然有这种关系,怎么不跟岳父说?让老泰山和这个川岛见一面,不是很好么?”
承振摇摇头“阿玛那人不好管事,尤其现在有章少荃,他就更不往前冲了。这种事能退则退,不会主动去管。再说他跟川岛也没往来,一个东洋浪人,总不能让王爷去交他吧?我跟阿玛提过一回,阿玛没兴趣。我看啊,这功劳只能由你来立,现在你跟阿玛说话,比我管用。跟川岛谈一谈,早点把这事定下来,也是个功劳不是?”
等到散戏之后,赵冠侯自是在毓卿房里休息,提起川岛浪速,毓卿哼了一声“少跟承振瞎跑。他能有什么正事,不过就是借你当幌子,好往那扶桑纪馆跑。我听说了,他与扶桑人见面,就去那里鬼混,那帮扶桑女人不知道有多脏,不许你去碰她们啊。”
赵冠侯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醋坛子格格,我把力气都报效在你身上,你也就该放心了。川岛这个人啊,怎么也得去见见,否则善一脸上也不好看,至于该怎么着,我有分寸。这事明天就得去办,今天先跟你告假啊。”
毓卿知道他去做正事,也不好阻拦,只是用贝齿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你要是敢领个东洋女人回来,我就住在娘家,不走了。”
次日天明,赵冠侯并没随着庆王去办差,因为章桐染病,外交交涉暂时停止。何况他现在去拜访谁,意义也不大,还是得先把人事关系理顺,才好做事。从王府要了辆马车,直奔城里的山西会馆。
这处会馆倒是没被洋人占去,不过不远处,就有洋兵巡逻,赵冠侯有特别通行证,畅通无阻。四恒的董骏及几十名伙计掌柜,现在就都住在会馆里。
两下见面,恍如隔世。昔日名动京师的四大恒,现在就只剩了这几十号人。人人头上都带着孝,显然是为老东家服丧。老东家的骨灰及神主不能进会馆,寄存在庙里,也就无从上香,只好言语安慰几句。董骏并不知道赵冠侯已经偷上了自己的庶母,对他亲来看望极是感动。
洋兵进城之后,对于城内的票号钱庄当铺等生意,尽数劫掠。四恒库房里的存银,被劫夺一空,炉房总号付之一炬。回想起来,董骏只觉得背后发寒,如果没有赵冠侯将四恒的全部重要票据及部分现银提走,四恒经此打击,怕是就要一蹶不振。更别说洋兵四处抓女人当军纪,自己家女眷如果不是被赵冠侯的军队保护走,也多半要受害,心中更是拿他当个恩人看的。
两下落座之后,赵冠侯将锦姨娘的那封书信拿出来,交给董骏,又问了问情形。董骏摇头道:“自是艰难的很,京官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四恒的票子,兑不出款,就可能闹事。多亏了与华比银行合作,向他们说明到津门可以兑付。这些人才没闹起来,四恒的声誉也维持住了。这回保住四恒,我们都要感念大人的恩情。”
“董兄,大家自己人,别说这种话了。你在这里有没有什么困难,如果有,只管说。有庆邸和章爵相的关系在,总是可以办。四恒在山东的分号干的不错,家小们,也很好。有机会还是请你到山东去看一看,家里人见一面,彼此都好安心。京里的情形怎么样?麻烦给我讲一讲,这次回来办交涉,京中情景已经物是人非,我也要有些了解,才好做事。”
董骏这等大商人虽然一时不便,但是在会馆里还是很有地位,生活上不至于为难,困难倒是没有。可是有这句话,让人心里着实舒服,董骏自己怕说不清楚,让管事请了两位山西籍的京官来,介绍着京里情形。
这两个京官对于家乡自然关心,见面之后,先问山西,听到赵冠侯介绍之后,总算长出口气。对于洋人要打山西的事,这些人都是清楚的。当时最怕的就是洋兵真的进了山西,祸害桑梓。又怕行在设在山西,摊派丁役家乡遭殃。
等得知毓贤自尽,赵冠侯在宣化破了洋兵,使铁勒人心生畏惧,老佛爷巡幸山东,众人的心才算放心。这些官员对于赵冠侯看法甚好,是以说起京里的情形,也自是知无不言。
经过联军入城的混乱期后,如今京城的治安情况已经略有好转,赛金花在瓦德西面前施加着影响,让普鲁士派出了宪兵。而在此之前,扶桑的宪兵也开始运作,虽然他们的主要打击对象是铁勒人,但不管怎么样,当宪兵出现后,秩序总是比一开始有所好转。
另一方面,也是联军在疯狂的抢劫之后,也进入了疲惫期。可以抢劫的东西被抢的差不多,乃至于对北直隶的洗劫,也已经进入停止阶段。
本来联军还有过进攻保定的计划,可是一来保定自己剿灭飞虎团,二来武卫右军进驻保定的消息传来,也让联军必须考虑一下得失。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愿意步上哥萨克铁骑的后尘,把自己的兵力和名声,葬送在保定城下。
北中国的精华地区得以保全,于长远角度看,于金国经济自然大有裨益,从眼前的情形看,洋人的逐渐收敛,也让京城的百姓,略略能够长出一口气。联军构建的新秩序,以铁血手段,得以逐渐推行,比如以前很常见的随地大小解,现在已经很少,因为普鲁士人可能会因为这个,就朝人开枪。
赵冠侯一一听着,又送了两份山东土产白银给两位京官做答谢,等答对走了他们,董骏道:“赵大人,交涉的事,我一个商人不该过问。我只说一句,若是洋人的条件不太过分,还是早日签字为好。京城父老,苦的很,早一日停战,大家早一日脱离苦海。”
“我明白,这事我会想办法。董兄,今天我来,是跟你谈个生意。我可以给你办特别通行证,你到津门找简森夫人提一笔款,合伙做这个生意。在京里收购物业,杂货。”
“这生意,京里我听说有人在做,似乎振大爷,就是个中能手。”
“那些洋鬼子抢了咱们金国的东西,金银自是随身带回,可是一些字画之类的东西,大人物未必懂得价值,小人物就更不用说。一帮大头兵,带字画回家去没有用,多半就会在京里卖了。这些东西外行卖不出价,这是个抄底的机会,不买白不买。振大爷固然在买,咱们也不该落后,他一个人又吃不下一个京城的东西。还有,就是物业。京里面不少宅子现在成了无主的房子,你拿一些钱,我找衙门帮你们办地契。就算将来本主找回来,一样有官司可以打,四恒这次受了损失,得让你们找补回来。”
董骏心知,这是关照着自己生意,也是赵冠侯释放善意。这两项生意,归根到底,都需要路子,否则没办法做。虽然四恒被抢,但是凭借四恒多年来在商场建立的关系,调动一些款还是可以筹到,到津门去请简森,想来也是借这事让自己传信,好让简森进京,协办调停。
他一拱手“赵大人,大恩不言谢。信上的事,我已经看到了,等到过两天,我就给家里写信。新成立的四恒,总号就设在山东。至于京城这里,就改成分号。将来,少不了赵大人多多照应。”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冠侯说这话时,不由又想起锦姨娘那白花花的身子,笑意更盛“少东家,东单的东洋落子馆,你听没听人提过?”
董骏尴尬的一笑“大人说笑了。董某在丧期,哪能去那种地方。”
“不是,你别误会,我是问你对那知道不知道。因为我今天要在那里见个朋友,想要先了解一二。”
董骏这才正色道:“那地方很红。都是洋人来了以后,在京里开起来的。与咱们的清吟小班大为不同,可惜她们第一不出条子不应局票,第二,也不留宿国人。到那里去的,既有各国的大使馆人员,再不就是侨民,偶尔有国人,也是官场中人。我们这些商人,她们是不接待的。听说有扶桑浪人做保镖,很是凶恶,也没几个金国人敢去。”
“铁勒人也去么?”
“听说是去的。在那里各国人都有,只是铁勒人与东洋人素来不合,听说在那里还打过几次架。现在铁勒的大兵撤回了津门,打架的事倒是少的多了。只是可惜了我们这些金国的女子,被洋人抓到军营里当军纪,里面不少是好人家的女儿。从早到晚,为洋人所污,惨不堪言,大人,若是可以办的话,能否为她们想想办法。听说状元娘子与您有交情,她在瓦德西面前能说话,若是她肯开口,或许这些女子有救。”
赵冠侯思考片刻“我尽力而为,这种事,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能尽力去办。赛二姐那里,我去商量一下,至于能否见的到,我也不好说。如果可以救的话,我自然责无旁贷。”
出了山西会馆,赵冠侯牵着马,见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少。临近年关,按说是最热闹的时候,可是街道上冷冷清清,并没有多少铺面营业。偶尔见到行人,也是用一件破棉袄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以毡帽挡着脸,低头急行。四九城见面先行礼后说话的规矩已经没了,对面不敢交谈,更不敢多说一个字。只有那些扛着步枪的洋兵走来走去,趾高气扬。
他一路来到东交民巷,几个入口处依旧摆着路障,附近有洋兵持枪警戒。过去这里是随意出入的,可是现在华人一旦接近立即驱逐,除非你能说一口扶桑话,才能交涉。更多的是泰西人,往来出入,身上穿着皮衣,手拿斯登克的男子,挽着穿着皮裘的贵妇,往来出入,顾盼自雄,一副战胜者的气焰。有些洋妇身上还穿着旗装,不知来源为何。
看到赵冠侯一身金国官服,不少洋人在远处指点发笑,显然很是看不起。还有人架起相机照相,为其拍照。就在赵冠侯准备离开的当口,一个穿着大衣的男子,忽然快步走出来,边走边摇动着胳膊招呼“赵大人?你一定是赵大人!简森夫人说过,你会给我一个采访。”(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九章 造势成名(下)
这名高大的白人走过来,伸出了手,他的伦敦口音很重,一下就可以辨别出其国籍。有这名洋人带着,赵冠侯也轻松的通过了哨兵的盘查,进入了东交民巷。
飞虎团攻打的痕迹,现在依旧可以看到,被摧毁的使馆,还没有修复完全。承担苦力的国人,在洋兵的刺刀与皮鞭监督下,不停的忙碌。谁的脚步稍微慢了一些,立刻就会被一记皮鞭抽在身上,将人打的一阵趔趄,或是直接栽倒在地上。
“我的中国名字叫做罗德礼,是泰晤士报的记者,也是一名作家,专门为名人写传记。我来中国,本来是想为简森夫人写传记的,可是她拒绝了,倒是把你推荐给了我。我在军队里有朋友,他们跟我说了那场仗,可真带劲。同等兵力下,能打败哥萨克骑兵,即便是在泰西,这种胜利也足以值得纪念,并且为你换来几枚闪闪发光的勋章。”
罗德礼与赵冠侯谈话的地方,乃是一处小咖啡馆,之前的东交民巷游历中不曾见过,大抵是伴随着联军进城而开设的。黑咖啡既苦且涩,咖啡豆的质量也平平,但是在异国,有这种服务显然足以让士兵满意。
赵冠侯看着罗德礼的名片,又听着他的自我介绍,除了是记者之外,他的主要职业,还是一名作家,专提名人写传记。他笑道:“罗德礼先生,我想向您提醒一下,我现在的年龄,出传记是否为时过早?”
“不,我可不那么看赵大人。我这次到东方来,主要是为了完成我的作品,我称之为罗德礼的东方冒险之旅。你想想,一个阿尔比昂人深入到东方,如同我进入了非洲的热带雨林。我时刻处于危险之中,随时可能被袭击者抓住,并且砍头。这种文字,很有吸引力。但是,到达贵国之后,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怎么说呢,聪明人太多了,想到类似选题的记者有二十几个,如果跟他们竞争出书,我的书只会在伦敦某些不起眼的小书店的货架上吃灰。这些笨蛋,他们不明白,选题重复,使文字变的毫无意义。”
“于是你决定反其道而行之,在东方立场上写故事?”
“没错,简森夫人一语中的,您果然是一位聪明的官员。我所想的,正是如此,我决定以东方的角度,描述这场战争。你想一下,全新的视角,全新的立场,为各国读者,揭去东方神秘古国头上的面纱……”
赵冠侯当然不相信,这么一个洋人会真的以中国人的视角描述战争,其无非是以奇取胜,博取眼球而已。这种手段,在后世并不新鲜,他也很容易理解。做这种选题,一定要有一个话题人物,大金的表现实在太糟糕,偌大帝国一触即溃,让无数幻想着描写一场史诗般宏大战争的记者大失所望,赵冠侯在宣化的表现,则成了整体溃烂中,少有的一个亮点。
在这个亮点下,罗德礼自然而然就找上他,希望两下合作。就赵冠侯而言,也希望找到一个人来帮自己扬名。
固然在宣化一战中,他得到了太后的嘉奖,但是在国际上并无声望,如果自己可以得到这名罗德礼的揄扬,而在租界出名,接下来的交涉上,也会好做很多。
事实上,如果不是简森夫人帮助,这个记者最该接触的人,应该是袁慰亭。他更符合一个传统意义上强人的形象,比如剿灭飞虎团,以及坐镇山东,确保了地方的平安。可是自己有这个实际战绩在,罗德礼想要写的话,可写的东西就增加了不少。
罗德礼向以新闻真实为追求,所写的传记,更是追求真材实料,绝无虚假。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宣化城外,兵力占据优势的金兵,就变成了与铁勒部队势均力敌,甚至是略占下风。武卫后军、左军的溃散部队以及太原勇营,都被剔除出作战部队行列。
由护路军改编而来的两营步兵,也被其依据真实原则,定义为地方警戒人员,而非战斗部队。后世的历史研究者,以罗德礼的著作作为研究资料时,往往得出一个极为荒谬的结论,大金帝国当时动员了两营衙役,参与了对哥萨克的战争。
后世军史界的影响,赵冠侯目前还顾不上,他倒是因为罗德礼这种新闻真实的态度,觉得此人具备新闻从业者的素养,可以合作。两人的谈话持续了一个小时出头,一份和约就已经签定。
赵冠侯成为罗德礼的合作伙伴,雇佣其为自己写传记,至于报酬,则由简森洋行支付。同时在报纸上,为赵冠侯刊登一个版面的访问记录,罗德礼本人,则负责为赵冠侯跑使馆,帮他在各国公使里,先把名声打出去。
另外,罗德礼也将发挥新闻舆论监督的作用,对于各国的军纪营,进行舆论上的干涉。本来这种机构的存在,属于灰色地带,至少拿到舆论上说,是很难站住脚的。只是这些记者本人也享受过服务,碍于军方势力,对此视若不见。但是罗德礼看在新闻真实,以及货币真实的情分上,决定适当的提出一些文字上的警告,让各国部队重视一下纪律。
铁勒公使馆内,得知赵冠侯进入东交民巷消息的格尔思,冷笑着“他,就是章少荃找来的替罪羊了。这个人的出现,将为我们的章中堂分担大部分责任,也将成为谈判桌上,我们的一个新障碍。我觉得,应该将障碍排除在谈判之前,”
一旁侍立的武官参赞道:“阁下,我们的人质还在金国手里,何况杀害谈判人员,是为万国公法所不容,各国公使也不会坐视不理。”
“是的,你说的很对,不过请你相信我,有章桐在,我们的被俘者,不会有什么危险,大金朝廷经过这一次失败,也不会有杀害俘虏的勇气。至于杀害谈判者,这当然是极为野蛮的行为,我们伟大的铁勒帝国官员,不能做这种事。所以,我决定给李尼维奇通一个消息,剩下的事,就由他们自己决定怎么做。我们只是冷眼旁观,你明白么?”
赵冠侯与罗德礼的谈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回到庆王府,翠玉已经换好了一身男装,竟是要和他一起去东洋落子馆。毓卿微笑道:
“四九城里,爷字号的人物,谁喝花酒不得带两个跟包的。衣服不能就穿一身,像承振,他出门要带四个跟包,衣包里起码五套衣服。吃个饭的时候,衣服也要换几遍。要是兴致来了票戏,行头要自带,戏眼的时候,换常服,这都是体面。你身边缺少这么个体己人,也就翠玉还能行。”
杨翠玉以前经常和毓卿易钗而行,打扮个男人没什么问题,她又是清楼里头牌出身,迎来送往是拿手好戏,做个跟包只能算是大材小用。她给赵冠侯已经备好了一身上好的衣服,头上的水獭帽,身上玄狐皮袍里外发烧,外面一件卧龙袋缎面马褂,一只古月轩的鼻烟壶,一看就是京城里上流纨绔子弟的模样。
“十格格是怕你在外面偷吃呢。尤其是这东洋女人,不知道有多不干净,万一染了什么病回来,就不好了。不过我是不会拦着男人做事的,就当是去看看,这些东洋来的昔日同行有什么手段,能在八大胡同之外另立一帮,开开眼界也好。”
翠玉担心赵冠侯不喜,抽冷子将底细说出来,赵冠侯微笑着说道:“她这点小心眼,哪里能瞒的住我。其实不管你们说不说,我对这些东洋女人也没兴趣。这艺纪啊,我是知道的,很难看的。脸上要涂一层厚厚的铅粉,整个人就像从面缸里捞出来似的,看着就恶心了,哪里还会起什么念头。我有你们,就知足了,今晚上你陪我。”
听他这般一说,翠玉扭捏着挣扎了几下“别……在王府里,你要多和格格好才行,她才有面子,我才好做人。等到……等到谈判完,咱们去西山好好玩几天,到时候怎么样都随你。”
等到上了马车,承振见是翠玉,颇有些奇怪“她也跟着?这玩意算是出了奇谈了,带着雌的去落子馆?”
善耆怕赵冠侯翻脸,连忙打圆场“咱们今天是去谈正事,去那艺纪馆,就是个噱头。翠亦太太跟去,也是无妨的。”他故意将姨字念成亦字,是给翠玉面子,仿佛她亦是一位太太,也算是对赵冠侯的尊敬。
杨翠玉大方的一笑,将头靠在赵冠侯肩上“振大爷你们只管放心,我今天就是个奴才,不敢管主子的事。你们只管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敢多说半句,回府以后也不会在十格格面前说些不该说的。”
承振过去也捧过她,为她差点和霍虬那干人打起来,两下算是熟人。见她和赵冠侯这般亲昵,就总觉得牙齿发酸。哼了一声“这事我不管,你们家自己的事,别人不好掺和。反正你自己多加点小心,那地方洋鬼子多,万一被人看破你是个雌的,可是要出麻烦。”
赵冠侯道:“麻烦?也没什么麻烦的,我有准备。”他将长袍略略一撩,露出里面的手枪柄,将两名同行者都吓了一跳,觉得到这种地方带手枪,总不是个好兆头。
金粉飘零燕子矶,空梁泥落旧乌衣。如何海外鹣鹣鸟,还傍华林玉树飞。这四句诗说的就是此时内城里,中外纪家杂处的情景。扶桑的这些纪女论床笫之间的技艺,不输北道姑娘。论起温柔乖巧,吹拉弹唱,亦不逊于清吟小班中苏帮的美人。
其一身兼有两家之长,又有个异域风光,本就是个优势。何况东洋女子温驯可人,身材娇小玲珑,不堪怜惜。男子在其身上可以放心施为,不用担心不胜战力贻笑外邦,也不用像小班那样讲情调,一掷百金,尚不能入幕。只要对方接待,拿的出银子,当晚便可得偿心愿,是以其异军突起后来居上,也是情理之中。
京城自遭兵火以来,百业萧条,第一楼附近却是独树一帜,黄包车排出好长的队伍,仿佛战乱之前的八大胡同。唯一不同者,迎宾的既非相帮,也非茶壶,而是十几个身穿和服,面目凶恶的扶桑浪人,身穿和服,腰里挎着太刀。客人进门之前,必须由他们核实身份,之后才能决定是否招待。
这里只接待各国侨民以及金国官员,普通金国人纵然身上有钱,也不会被批准入内。而随着官员越来越多,这第一楼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不少官员都深感时事艰难,国耻难忍,于是来到此间浪掷缠头,在东洋女人身上雪耻。
几人刚下马车,就已经有人打着灯笼接出来。为首之人四十几岁,身材矮小壮实,身上穿的是一件皮袍,外罩琵琶襟马褂,见面之后先给承振行礼“振大爷一向可好。”说的是一口极地道的官话,行的也是京城的打千礼数。如果不是看他留的仁丹胡,几乎给人以这是个京城的老住户的错觉。
在他旁边的,是个二十几岁,干瘦的男子,身上穿着西装,见面就拉住善耆的手“兄长,小弟今天特意把青木公馆的主人请来了。小弟不过是个商人,不能成事,可是青木兄那可是有本事的人,你们所求之事,一定可以达成心愿。这位……这位就是赵大人吧?在宣化府大败铁勒兵的猛将,今日得见尊颜,真乃三生有幸。外面天冷,咱们进去谈。”
他说着话,也来拉赵冠侯的胳膊,善耆忙介绍道:“这就是我的结拜兄弟,川岛浪速。那位也是咱四九城的名人,青木公馆主人,青木宣纯先生。真没想到,今天把青木君也给请来了,冠侯你的面子真大。”
这两个扶桑人对于金国礼数语言,掌握的并不比金国人差,赵冠侯在心里把他们和板西八郎做了个比较,发现他们有个共同之处,就是融入性非常强。
一个个都努力把自己打扮成中国人,避免与国人产生心理上的距离感,在这方面看,他们比之普鲁士、阿尔比昂等国人,都要聪明,也更难对付。谁如果因此真拿他们当了自己人,怕是就要上一个大当。
等到进了第一楼里,只听阵阵乐声传来,混在乐声里的,是男人的笑声或是男女窃窃私语声。几个满面通红的高大男子,脚步趔趄的从里面走出来,几乎与一行人撞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章 第一楼(上)
见这几个男人身高体壮,满面胡须,脸上已经一片通红,胸前的衣服敞着,露出里面黑茸茸的护心毛,仿佛恶鬼。翠玉下意识的向赵冠侯身后躲了躲,而这几个大汉中为首的一个,脚下一滑,向着当先领路的青木宣纯撞去。
可就在两人几乎撞到一起的当口,青木宣纯的手微微一动,看不清他如何动作,那名大汉已经变了个方向,向着一侧摔过去。而青木口中还在连连高喊着“注意脚下,留神。这位爷,您喝太多了。我说,伙计们,来人搀着几位爷啊。”
那大汉一路撞到墙壁上才停住,扶着墙刚想开骂,几个东洋保镖已经走过来,两人架一个,向外就推。青木摇摇头“一帮铁勒大兵,真的是没办法。他们除了喝酒,就是找女人,这里是他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但每次来,都会闹的一团糟。发生在这里的斗殴百分之八十都是由他们引起,百分之九十五,都会有铁勒人参与。”
几人边说边谈,已经上了二楼。门外,几个被扶桑保镖半送半扔推出来的铁勒大汉,此时却已经没了半点酒意,在寒风中站的笔直。为首者的眼睛明亮清澈,看不到分毫醉意,向手下问着
“你们看清楚了?”
“少校阁下,我们可以发誓,那个中国人就是赵冠侯。”
“那就好,我们可以去通知瓦里安阁下,让他做好准备了。还有,那个青木宣纯并不好对付,他是个柔道高手,我一接近,就被他发觉了。对他,一定要加以防范,应该多准备一些人手。”
一名铁勒大汉道:“如果我们准备一批枪手……”
“伙计,你别忘了马关。如果谈判代表遭到枪击,在谈判桌上,我们会变的被动。只有通过一场公平的决斗,才能让人无话可说。你不信任瓦里安阁下的剑术和枪法么?现在,去通知他,然后,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该为那些战死的人,报仇雪恨了。”
艺纪馆内,表演已经开始了。与赵冠侯想象的不同,表演的艺纪并非是他印象中那种,穿着和服,涂着铅份,用团扇表演着古典舞蹈。
相反,十几名艺纪的年龄都在十五到十八岁之间,身上穿的虽然是和服,但是薄施脂粉,打扮的恰倒好处。舞蹈也是轻歌曼舞,舞姿曼妙,顾盼生香,在不经意间,或露出半截香肩,或露一个笑脸出来,编排的别具匠心。一点一点,撩拨着男人的心思,却又含而不露,恰倒好处。
正中间一个演奏三味线的女子,以薄纱挡脸,只露出柳眉杏目,也让人可以确定,面纱之下,定然藏着一副绝色容颜。承振这段日子来的不少,可是这种阵仗却是第一次见,竟是看的痴了。半晌之后才道:“这……这是谁?怎么我以前从来没见过她?这帮姑娘,我怎么也没见过。”
“这位洋子小姐,是这第一楼的高级管理人员,也是青木先生的养女,并不是这里的演员,怎么会出来表演呢?她今天带的这些人,都是第一楼的管理人员并非下面那些姑娘,只是为了接待朋友,即兴演出。她们只演出,振大爷,您可不能想的太多。”川岛浪速笑着解释道:
“这第一楼实际的最大股东,就是青木先生。在这里,他可以决定一切。如果你打他女儿的主意,当心青木先生一声令下,振兄今后可就不能到这里来消遣了。”
青木纯宣笑道:“洋子今年刚刚十八岁,她并不是艺纪,自然也不会有客人。她想表演,是她的权力,如果她觉得累了,就会离开。这是任何人也不能勉强的。振大爷,希望您能够谅解,儿大不由爷,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承振久历欢厂,这方面并不糊涂,心知对方说的是江湖话,无非是要银子罢了。他看看青木“青木先生,给个痛快话,要多少钱,可以和这位洋子小姐坐一坐,聊一聊。”
“这……这话是从何说起?”青木一脸茫然“我说过了,她不是艺纪,振大爷这话让她听见,一准就把人吓跑了。事实上,就算是我想听她的演奏,也要看她的心情,我怎么能为你安排。这样吧,我们先谈正事,等到正事谈完,我会向洋子提一提振大爷的要求,至于她能否答应,我可不敢打包票。”
赵冠侯接过话来“青木君,咱们眼下要谈的正事,也就是和谈了。不知道您,对于和谈,是怎么个看法。”
青木一笑“我虽然为军方工作,但是最主要的任务是翻译,而不是作战,所以我这次是作为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到这次的战争与和平。贵国向各国宣战,从而遭到攻击,应该算做咎由自取,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一点。现在老佛爷认识到和平的可贵,想要和谈,对于交战双方的国民,都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和谈,就一定要有诚意,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讨价还价。如果时间拖的越久,对贵国就越不利。”
他拍拍手,一名下女以小碎步送进一幅地图,青木展开地图,“你们请看。现在联军所在的是北直隶,这里的时间每浪费一天,你们国家就会在另一片区域多损失一天。”
他用手指的地方,正是金国的关外“这里是贵国的龙兴之地,于贵国朝廷而言,是绝对不能放弃的地方。可是这里,现在已经变成了铁勒人的世界,如果在这里浪费的时间太久,铁勒人对关外的占领日渐巩固,从临时变成永久化,你们再想把失去的土地收回来,我觉得希望就很渺茫了。”
善耆看着地图,也颇为忧虑,问道:“青木先生,您的意见是?”
“尽快签字,力图振作。与其在意自己失去多少东西,不如该考虑,这些东西是怎么失去的。等到将来,自己变的强大起来以后,又该怎么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只要能做到这一步,些许的损失,并不一定是坏事。”
赵冠侯笑了笑“青木君,听你的说法,这次条约的内容,是没的谈了?大家谈生意,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一方面开出价格来,另一方却不许讨价还价,哪有这种规矩。”
“赵大人,讨价还价的前提,是您手里要有资本。可是现在的大金,又有什么资本和各国讨价还价?”青木摇摇头
“贵我两国同文同种,又都是君主政体,彼此之间很能互相理解。进京之后,我军妥善保护紫禁城,不许外兵冒犯,这就是我们的善意,我想大人也该认同这一点。但是,其他各国的想法,跟我国并不相同。我可以给你们透一个底,在各国中,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两宫列为战犯,予以追究。是我国积极从中斡旋,才暂时把这个提议搁置起来。如果时间一长,此议复提,到时候我国也很难从中阻止。”
善耆大吃一惊,看着川岛浪速“贤弟,可有这个话?怎么能把两宫列为战犯,这是万万没有道理的事情。”
“仁兄,我又何尝不知道这话没有道理?可是泰西人的道理,跟我们的道理,是不一样的。”
青木叹了口气“川岛君说的很对,我们两国的想法是一样的,因为大家都来自一个文化圈,也都是黄种人,彼此之间,可以互相理解对方的想法。而那些泰西人,他们与我们的文化迥异风俗不同,既不熟悉我们的文化,也不想要学习我们的文化。在他们眼里,把我们东方人看做劣等民族,认为我们是可以殖民欺压的对象,而不是可以合作谈判的目标。即使是对我们的皇帝,也不会有任何的敬畏之心。是以才会把皇帝和太后,也要列为战犯。”
川岛浪速道:“青木君的话很对,要想保住皇帝和太后,所能做的,就是答应他们的一切条件。先争取一个时间,等到国家变的富强之后,所有的损失,都可以向他们讨回来。我国当年遭遇黑船事件时,一样要看洋人的眼色,可是如今的扶桑,已经不需要向列强低头。贵国的国土人口,都比扶桑为巨,为何不能像我们一样,变法求强,复行振作?”
赵冠侯道:“可是条约里的条款太过苛刻,一应同意的话,怕是欲强而无力,欲变而不能了。”
“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了。如果金国想要富强,不止自身要努力,外部也要有盟友。”青木毫不讳言
“之前的维新中,贵国就有人提出过中日联邦的建议。此议虽然未成,但是一个方向却是对的。那就是我们两个国家紧密的合作,以黄种人的联盟对抗白种人的联盟。未来的世界,将是黄种人与白种人争夺霸主地位的世界,我们双方,只有一方才能够称雄,失败者必将任胜利者宰割。与白种人相比,我们发展的太晚,力量也太弱,如果各自为战,只会被各自击破。只有联合起来,才有希望,取得这场关乎种族命运战争的胜利。”
“青木先生的意思是,贵国愿意帮助我们金国?”
“正是。我国的银行家愿意向贵国提供贷款,帮你们支付这次条约中所需的赔偿部分。至于军火,只要扶桑在金国拥有自己的港口,那么我们的军火和原材料,就能源源不断的运入贵国。各国所谓的军火禁运条款,也不过就是一纸空文。”
善耆大喜道:“这个法子好,他们说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聋子宰猪,不听那一哼哼。可是光是有贷款和武器可不成,我们得要人才。我们国家的人才太少,这可练不出兵。”
青木一笑“以往贵国练兵,偏重于雇佣普鲁士教官,可是他们的练兵方法和战术,更适合于泰西,而不适合于东方战场。何况普鲁士教官,在教授作战技术的同时,也将他们的思想,传递到继承将兵心里。由他们所训练的士兵,忠诚度不值得信任。我国的士兵,素质并不比泰西士兵逊色,我们的军官,更熟悉东方的地理以及人文思想,如果由我们来编练士兵,制订制度,效果一定比普鲁士人更好。并且扶桑军官只会教导战术,决不过问正直。”
青木看向赵冠侯“大人是青年才俊,未来的前途难以限量。我国的福岛司令官曾经不止一次提起过阁下,说您将是贵国未来最为灿烂的一颗将星。相信,以您的眼光一定能够明白,比起眼前的得失,未来的发展才更重要。如果你们只执于眼前的条款,而丧失了发展的机会,这就是以小失大。”
“青木君,你说的有道理,如果贵国能够帮助我国的话,那确实,眼前的这个条约,也不是不能签定。但是,您既然是中国通,也该明白我们的事。堂堂谈判大臣,来了之后什么都没谈下来,你们怎么写,我就怎么签,在朝野之间,怕是不好交代。章爵相与铁勒人交朋友,就是希望铁勒人能够从中出力,把条件略改动一两款,爵相在朝廷里,也有交代。我希望与贵国成为朋友,但是朋友之间,守望相助也是应尽之道。条约一字不可易,这让我在太后面前,怎么说话?”
青木宣纯一笑“赵大人,你说的,我也能够明白,但是这次谈判不同以往,你们该争取的利益,是在条约之外,而不是条约之内。”
这时,三味弦的演奏已经停止,一名下女来到青木耳边嘀咕几句,青木哈哈一笑“赵大人,小女洋子,仰慕英雄,希望能敬您一杯酒,不知道您是否肯赏光?”
那边的承振重重的咳嗽了两声,似乎是在提醒赵冠侯,不要在自己这个大舅子面前胡作非为。青木则拍了拍掌,那几名跳舞的女子来到众人面前鞠躬行礼。
青木道:“这些是我们第一楼的管理人员,并不进行演出,也从不陪客人喝酒。但是今天,我可以为朋友破个例,振大爷,肃王爷,你们可以自己挑选可心的女子一起喝酒聊天。”
他这意思,显然就是告诉承振,不要打洋子的主意,也不要来坏两人的好事。承振也知,青木馆主虽然看上去和气,实际上在军方极有能量,在福岛司令官面前也是可以进言之人,绝对不容招惹。
自己如果耍宗室的气派,最后吃亏的只会是自己。没想到,在抢女人方面,自己又一次吃了亏,他恨恨的用手一指“我要她,还有她,这两个都要了。”
“可以。你们两个,去陪振大爷喝酒。”
两个女子点头,一左一右坐到承振身边,肃王善耆倒没有争风之心,随便找了个女人,他的心思,还是放在了合作上。“冠侯,我觉得青木君说的有道理,赔款之事,万难更改,与其这样,还不如想着未来的前途。总好过一次接着一次吃亏。”
洋子这时已经迈着小碎步来到赵冠侯身前,先鞠个躬,以甜甜的声音问好。赵冠侯却以流利的扶桑语回答着“洋子小姐不必客气,有话坐下说。”(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一章 第一楼(下)
“久闻阁下精通多国语言,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洋子,你可以用我们的语言和赵大人交谈,就不怕振大爷他们听到你们的悄悄话了。”青木打了个趣,洋子的脸在面纱下挡着,看不到表情,只是跪坐在一旁,给赵冠侯满了酒。
香风扑鼻,她身上应该用了卡佩的香水,让人一闻,就大生好感。她很腼腆,跪下来时,离赵冠侯保持了一臂的距离,不敢离的太近,但又悄悄的,向他身边挪了挪。
青木笑道:“洋子虽然是我的养女,但是我对她,如同亲生女儿一样,她虽然经营第一楼,但只是做行政管理,并不与客人接触。跟男人说话会害羞,赵大人不要见怪。”
“青木君,这话说的太客气了,洋子小姐大家闺秀,在下不敢唐突佳人,哪里会见怪呢?”
洋子这时已经举起酒杯,怯怯的说了句“大人,我敬您。”
两人都举起酒杯,洋子轻轻撩起面纱下摆,露出光洁如瓷的肌肤,以及嫣红的嘴唇,小口抿了一口,就将杯放下。赵冠侯则对着酒杯吸了口气,一副颇为陶醉的样子,道了声“好香。”却不知是说的酒,还是人。
他说的是扶桑话,不怕外人听见,洋子也以扶桑话小声说了句“大人,您的威名小女子已经仰慕很久了。我国最敬佩英雄,能够以孤军大破强敌者,在我国就是妇孺崇拜的豪杰猛将。我和父亲实际上并不喜欢振公子和肃王爷,如果是与他们合作的话,我今天不会露面,咱们的和谈也不会谈成。如果是和您合作的话,我们愿意与您成为伙伴,彼此之间互利互惠,不会让您吃亏。而且我本人,也很尊敬您。而且,从私人的角度,我也很感谢您。”
“感谢我?这话从何说起?”
“我的亲生父母,是在铁勒和扶桑之间做生意的商人,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到铁勒去做生意。结果,遇到了一群喝醉酒的哥萨克人……”洋子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青木长叹了口气“虽然后来我收养了洋子,并且通过军方的关系,向铁勒提出抗议。但即便是铁勒正府,也拿哥萨克没有什么好办法。甚至于,事后他们连确定凶杀都做不到,只能不了了之。这件事就是洋子的心病,一直以来,她都希望出现一个英雄,替她惩罚这些野蛮的哥萨克人,直到赵大人您出现了。她今天执意出来演出,就是为了招待您。否则以她的性子,这种场合是绝对不会露面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洋子小姐有如此辛酸的往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们还是该尽量向前看。您有这么一位养父,实际是您的福分,有这样一位疼爱您的养父照顾,相信洋子小姐将来,一定会生活的很幸福。”
青木一笑“赵大人真是会说话,您作为章大人的助手,倒是最合适不过。我可以跟您交个底,自从知道宣化大战之事以后,洋子就一直想见您,对我而言,洋子和亲生女儿并没有区别。为了我的女儿,这次的谈判,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赵冠侯道:“不让我吃亏?这条约一字不改,我没觉得不吃亏啊。”
青木道:“赵君,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向你讲一个故事,在黑船事件之后,我国的萨摩藩武士,袭击了阿尔比昂兵船,这起事件,被称为萨阿战争。结果是,扶桑的幕府向阿尔比昂赔款,而萨摩武士,却因此而名动扶桑,在民间落下美名。很多时候,朝廷的利益,与个人的利益,并不是一致的。我说的是,与您成为朋友,而不是与肃王爷成为朋友,道理也在于此。相信我,如果我们合作的话,我保证您可以获得更多。”
“青木君,那我可以不可以问一句,我能获得什么?”
洋子嫣然一笑道:“赵君,你们武人都是如此性急么?这些话在你们的同行者面前,似乎不方便交谈。不如改日,您到青木公馆来,我们可以仔细的谈。”
“是啊,正好两天后,在青木公馆,我要举办一次牌局,赵大人如果有兴趣,就请赏光。洋子会在那里,等候您的大驾。如果您不来,洋子是会伤心的。”
承振见几个人说的入港,自己一句也听不懂,不由有些气闷,拉着给自己敬酒的女人的手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呢?给我翻译翻译。”
“没什么,他们只是在问赵大人是否成亲了?很遗憾,你们国家的人成亲太早了,我们的洋子小姐,要失望了。”
“问这个啊,那应该问我,他跟我是亲戚,他的事我最清楚。”
就在这当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声和男子的笑声,这尖叫声赫然是翠玉的声音。她因为扮做下仆,不能进来,只能站在门口。
想来第一楼里,也不至于有什么闪失,不想却突然发出这等尖叫,赵冠侯几乎就在听到动静同时,猛的挺身而起,如同猎豹一般向前扑出。青木也差不多在同时起身,高声叫道:“发生了什么!”
东洋推拉木门被人撞进来,却是翠玉用手捂着胸口撞破了门。头上的帽子已经掉了,一头乌黑长发散开。胸前的衣服被扯掉个扣子,露出里面的水红小衣,暴露了自己的女儿身。
在她身后则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大汉,三十里许年纪,一身军装,腰里配剑,手里还抓着翠玉的衣服。用手指着她道:“我认识你,你是我们军纪营逃跑的军纪,我要把你带回去。”
青木宣纯也认出了来人身份,把脸一沉“瓦里安少校,这里是扶桑管理区,不是你们铁勒人的管辖范围。你闯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青木君,这事跟你没关系。我国的军纪营,不久之前刚刚逃跑了一名中国纪女,我确信,她被金国官员藏了起来。经过调查,她就在这里,你看,这不就被我找到了?我要带她回去,这与你没什么关系。”
翠玉又羞又气兼又害怕,紧抓着赵冠侯的胳膊道:“这个洋人无理,来了就要硬闯,我拦着他,他就扯掉了我的帽子,接着就被他看破女儿身,还要……还要轻薄我。”
赵冠侯看了一眼瓦里安,“你是铁勒军人?”
“没错,我是铁勒陆军少校。金国人,你要阻止我抓回逃纪么?”
“不,我不想阻止你干什么,因为我压根就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你是用哪只手,抓破了我女人的衣服,自己打断它,然后你可以离开。我卖你们尼古拉皇帝一个面子,如果是我自己动手的话,你断的,就不是一只手了。”
瓦里安来,本就是要找赵冠侯挑衅,杨翠玉不过是意外之喜而已,听到这话正合心意。他冷哼道:“你在冒犯伟大的铁勒陆军的尊严,冒犯伟大的铁勒皇帝陛下。为了维护皇帝陛下的尊严,我要和你决斗!”
青木咳嗽一声“瓦里安少校,请你等一下。你说这位女士,是你们的逃纪,请问,有证据么?我知道,你们的军纪身上都有烙印,难道她也有?”
“她是刚刚进入军营的,所以还没来得及,不过这次回去之后,她会有烙印的,我将亲自给她烙。”瓦里安朝着杨翠玉看了一眼,目光里露出了浓浓的侵略意味。
“青木君,是这个金国人侮辱了我们的皇帝,我为了维护皇帝陛下的尊严,必须向他发出决斗,如果你阻止的话,我只能认为,你和他是一伙的。你现在,还要阻止我们之间的决斗么?扶桑人,你这个小小的第一楼,以及你那个可笑的青木公馆,我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把它们都夷为平地。所以,为了你自己考虑,也不要介入这一切。”
赵冠侯此时已经替杨翠玉把衣服系好,回头看着瓦里安“你决定好了么,打断自己的手,还是由我来代劳?”
“我决定,把你的心挖出来,祭奠死难的哥萨克勇士!”瓦里安从腰里抽出配剑,指向了赵冠侯的前胸“拔你的剑,或是找这些扶桑人要一把剑,我不会杀一个没有武器的人。”
承振和善耆见此情景,都大吃一惊,连忙劝解着“冠侯,别犯混,现在是办交涉的时候,不能再造冲突。再说她也没吃亏,最多就是被摸一把,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叫什么事。”
“贤弟,赶紧叫你们的巡捕,或是喊宪兵吧,真让两人干起来,那就成了外交纠纷了。”
杨翠玉初时慌张加上委屈,此时却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如果在这里闹出外交纠纷,自己一个红颜祸水的称号,就落定了。她扯着赵冠侯的胳膊“算了,振大爷说的对,我也没吃亏。说到底都是我不好,如果不跟着出来,也就不会闹这件事了。”
第一楼的保镖已经出现了,但是铁勒人也跟上来十几个,都是穿军装的军人,虽然没拿枪,但是手里都拿着马刀、长剑。这些人是行伍,素质并非是浪人可比,交起手来,胜负不问可知。
青木面色阴沉的看着瓦里安“瓦里安少校,你确定要让事态激化到这个地步么?如果你坚持如此的话,我只能向大使馆反映,必要时,就要让联军司令部出面了。擅自进入我国辖区,对你们来说,这非常不利。”
“得了青木,你犯不上为一群金国人出头。当然,如果你坚持出面的话,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我把这个女人带走,带回我们的军纪营,直到这个男人答应和我决斗之后,我再把她放出来。如果他能答应这个条件,我可以在这里,不向他挑战。”
不等青木开口,赵冠侯已经冷笑了一声“瓦里安,你是确定由我出手了么?”
“金国人,你失去了自己最后的机会,跟我到楼下去,我要在外面,把你的心脏挖出来。”他用剑在赵冠侯的胸前做个虚刺,随后脚步后退两步,向着楼下做个请的手势“来吧,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技艺。”
“冠侯,不能打。”
“青木君,赶紧叫巡捕。”
承振与善耆两人各自说着处置,赵冠侯却摇了摇头,将翠玉的手轻轻扳开,“我明明给过你机会了,自己非要放弃,别怪我了。”
他的身体猛的向下一哈腰,随即,人就如同一枚炮弹一般,向瓦里安冲去,瓦里安作为一名优秀的剑客,已经察觉出他有动手的倾向,脚在搂板上重重一踩,人向前去,长剑劈胸刺出。
可是赵冠侯此时,已经从袖中甩出一柄匕首,匕首飞快的荡开剑锋,将他的剑逼向了一边。就在瓦里安准备撤剑换招之时,赵冠侯的左手已经自腰下抽出,一支左轮枪,赫然出现在手里。
瓦里安还不等反应过来,枪声已经响了。
一声清脆的枪声中,瓦里安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想要努力站住,可是却依旧屈膝向下跪下去。他的右膝已经被一发子弹命中。不等其他人做出动作,赵冠侯的手已经按死了扳机,持匕首的手回收,在击锤上快速扳动,一声接一声的枪声响起,一团又一团的血花,在瓦里安身上绽开。
左膝中弹,人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右肩中弹,剑已经握不住,紧接着是左肩。而第五枪射击的,却是腰部以下。
几发子弹,精准的命中了关节,使他失去了格斗的能力,闪亮的西洋剑落在楼板上。而二楼里,并不是真正直上青天的所在,客人在此,只是与艺纪饮酒谈笑,要想共赴巫山,都要到后院的房间去。一听到枪响,喝酒的客人都已经警觉的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但是随即又缩了回去。有铁勒人的场合,没人想惹麻烦。
只有一名铁勒大使馆的参赞此时却大怒着要冲出来,但是刚刚向前两步,后脑就挨了重重一击,人向前倒下去。青木宣纯冷声说着“决斗是两个人的事,第三人不该参与,铁勒人就是不懂得守规矩。”(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二章 初次接触
同来的铁勒兵愤怒了,他们信任瓦里安的剑术,却没想过,居然有人敢在斗剑时拔枪。为了避免引发大的纠纷,他们来时都带的刀剑,并没有背步枪。这下只好举起刀剑,向赵冠侯围过去,而赵冠侯却已经丢了手枪,其衣袍下面又抽出两支枪,左右开弓,毫不留情的向人群里倾泻子弹。
枪声大做,惨叫连连,一名又一名的铁勒战士,倒在了地上,发出绝望的惨叫。第一楼变成了屠宰场,士兵变成了滚地葫芦。等到两支枪子弹射空,赵冠侯的身子向下一蹲,滑步向前,两柄掉落地板的马刀被他抄在手里。
残存的几名铁勒兵怪叫着冲上来,而赵冠侯则将两柄马刀在手里高速的挥舞着,刀光如雪,刀快如飞。马刀划过第一名铁勒兵的手,将手其手腕斩落于地。不等他惨叫出声,人已经从他身旁掠过,而身形猛的一矮,撞入第二名铁勒兵怀里,膝盖撞起,与第二名士兵的下身做了一次亲密接触,一声令人感到牙酸的碎裂声响起。紧接着两柄马刀在空中回旋,插入另外两名铁勒士兵的肩膀,两人被他带着一路后退,直退到墙边,随后被马刀重重的钉在了墙上。
鲜血流淌,鬼哭狼号,即便是那些平日里好勇斗狠的浪人,也被这种砍杀搞的目瞪口呆,看赵冠侯的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畏惧。
青木与洋子的眼光,都变的亮了起来,两人在这一刻已经达成共识,这个勇猛而冲动,为了女人可以不顾大局的人,正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合作对象。青木吩咐道:“我付给你们工资,不是让你们在这里看的,把所有铁勒人丢下去。”
赵冠侯此时已经松开马刀,拍着手来到瓦里安面前。瓦里安此时已经不能行动,伤口的痛苦,让他原本英俊的脸庞也变得扭曲。
“我说过了,你自己打断自己一只手,我就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回去做个开心的残废,不用服兵役,多好?可惜,你不肯听从别人的劝告,我就只好帮你了。我这个人啊,向来是最喜欢帮人的,既然帮你做残废,就废的彻底一些。现在五肢都断了,我想你下半生可以在医院里,享受生活了,我这个人很厚道,不用感谢我的。”
翠玉已经跑过来,抓着赵冠侯的手,上看下看“你受伤了没有?你……你打伤了这么多人,洋人怪罪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大不了就打一仗。我给过他机会了,他自己不懂得珍惜,这就不能怪我了。总之,我是不会允许有人欺负你的,我倒要看看,铁勒人能把我怎么样。”
承振与善耆的脸色都很难看,前者打死克林德,就闹出这么大的纠纷。瓦利安虽然不比克林德,但也是铁勒的武官,在和谈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事,这交涉还怎么个谈法。当然,他们没法说出让杨翠玉去做军纪这种话,但是从大局为重的角度看,一个女人跟一个国家的安危比起来,明显是该舍小保大。
尤其善耆,此时更是觉得赵冠侯有点不知轻重,这样的人当武将还可以,用来办国家大事,却是所托非人。
青木道:“赵君,非常抱歉,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是我们的过失。请您稍侯片刻,我通知我国驻军,由宪兵保护您返回王府,确保您的安全。”
“多谢青木君好意,这京城是我们大金国的地方,在这里,金国官员的安全,不劳外兵保护。翠玉,我们走,我倒要看看,铁勒人有多不怕死,能派多少人来把咱留下。”
杨翠玉自无话说,跟着赵冠侯亦步亦趋下了楼,可是等到了一楼里,却发现已经多了不少人,足有五十名以上的士兵控制了一楼,看其军装,都是普鲁士人。正中一人身上穿着石青色缎面朝褂,上绣行蟒,头上戴着一顶镂花金座,中饰东珠,上衔红宝石的朝冠,在肩上则搭着一条玄狐围脖。装扮俨然一品命妇,巧笑嫣然,眉目如画,却正是京城里新近大名鼎鼎的美妇赛金花。
她见到赵冠侯与杨翠玉下来,迈步走过去,在手在赵冠侯肩上一搭“怎么着,来京里也不看看二姐,就递个名刺就完了。合着你拿我这当成是你的上司,随便敷衍了是吧?到姐姐门口,不知道进去坐坐,这还讲不讲点礼数了?没工夫看我,倒是有工夫上这东洋落子馆来,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那点玩意么,一群后生晚辈,我是看不出她们有什么好手艺来。”
“二姐,您这可是冤枉人,我倒是想进去,门口那一堆大兵,我进的去么?您这怎么闲在,也上这洋落子馆来坐了?”
赛金花哼了一声“没良心的,我要不是为了给你撑场子,才不来这地方呢,太掉价。你在宣化杀了那么多铁勒人,又在东交民巷那大马金刀的转来转去,当人家瞎啊。门口的铁勒人抓了三十多个,还有十几个带家伙的,我要不来,就怕你吃亏。这不,借了一连兵过来,给你帮忙。走吧,到我那坐坐去。”
“今天时间太晚,不方便吧?”
“哪那么多废话啊,走着。”
赛金花毫不客气的拉着赵冠侯,杨翠玉在旁紧紧跟随着,承振与善耆都认识赛金花,也知她现在是瓦德西枕边人,这时候可是没人敢惹。只好由着她带人上了外面停的马车,在第一楼外面,也有一个排的普鲁士士兵举枪警卫,三十几名铁勒人被控制在一边,地上还扔了十几支枪。
青木见马车远去,一连步兵跟在马车前后奔跑,朝这些铁勒人冷笑一声“先生们,祝你们在宪兵队里生活愉快。在你们公使出面以前,谁也别打算走了。”
马车离了东单直奔西苑,昔日慈喜的寝宫仪鸾殿,如今已经变成了瓦德西的住地。路上,赛金花打量着杨翠玉“咱以前见过吧?在冠侯成家的时候,你也跟着忙和来着。你说你一个挺漂亮的姑娘,这时候出哪门子门?整个京城,可不是当年的时候了,大姑娘出门不安全,你说要不是冠侯护着你,你非吃大亏不可。待会到地方,跟我换身衣服,咱们好好聊聊。”
杨翠玉点点头,道了声谢。赵冠侯则看着赛金花这身衣服发笑“二姐,你这是一品命妇的衣服,谁封的您这一品诰命啊?”
“我本来就是诰命,没诰命我能出使各国么?不过啊,瓦德西就想要找金国的贵妇,我就随他心思而已。要不是怕将来朝廷追究,我就穿身亲王福晋的衣服呢。今天你来的正好,瓦德西也想跟你聊聊,有我在,你别害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给你兜着。”
赵冠侯点点头,他知道赛金花今日出面固然是为了报恩,恐怕也有瓦德西的授意。在章少荃抱病不能继续谈判期间,各国公使大概都希望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些消息,在谈判中掌握更多的主动权,自己的计划已经走通了第一步,接下来,就要看看瓦德西的真实想法了。
马车一路到了仪鸾殿前停住,一行三人下车,赛金花带着杨翠玉去换衣服,赵冠侯则由一名扈从领着去见瓦德西。他懂得规矩,自动解下了所佩带的枪弹,洋人也并未搜身,显然也能明白,这种时候只要不是白痴,就不会干出开枪行刺联军统帅的蠢行。
瓦德西并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身便服,脸上神情也十分和蔼,见面先让人送上来热茶和点心,随后关切的问道:“听说铁勒人袭击了你,希望你没有受到伤害。如果谈判大使在谈判前遭到伤害,那对于各国的名誉,都十分不利。”
“还好,在下没什么事,只是那些铁勒人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铁勒人的情况,就由他们的军医去负责吧,这群只会惹麻烦的家伙,我已经受够他们了。”
瓦德西表示了一下对铁勒人的不满,随后问道:“贵国的章中堂身体可曾好转了一些么?我想,我们的和议应该尽快完成,不管对贵国还是我国,这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统帅阁下,爵相年事已高,生了病并不容易好,所以还需要时间调养身体。和议之事,贵我两方,心情一样,都希望早日达成,黎民免受刀兵之苦。两名亲贵一名军机赐死,棺材就停在城里,贵国可以随时派人验看,这足以证明诚意。庄王的队伍在路上,追到之后,也会处死。至于毓贤、端王等人,由于已经死亡,戮尸似乎并不符合文明世界的规则。”
瓦德西点点头,他原本开出的战犯名单,也没想到金国会全部执行,出于亲贵免死原则,他已经做好准备,承字号的人都死不了,只是以圈禁等方式处理,将来再从其他方面多要一些东西,来弥补这一部分。
没想到金国下了大血本,一口气解决了这么多亲贵,自己倒是不好说话。
“你们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我国已经派记者照了照片,我想,我们的皇帝陛下,对于贵国的诚意,也能体会到。也正因为此,我们的和议进程应该加快,早日实现和平,继续我们的邦交。”
“统帅阁下,可是在我看来,虽然我国给出了和平的诚意,联军方面的诚意,却并不明显。比如开出的条件,根本没有可以实现的可能。以这种条件来和谈,我国即使是弱国,也断无签字之理。”
“赵大人,因为状元夫人的关系,我们可以算做某种意义上的亲戚。所以我可以对你说一些实话,而不是外交辞令。你觉得,你的国家,现在还有拒绝的余地么?”
瓦德西冷笑一声“我国遵守承诺,不会进入山东。但是我们可以攻击其他省份,而当一个国家只剩下山东时,你觉得这个国家还能维持多久,一个月还是一年?跟维持住这个国家相比,你就会发现,和约上的条款,其实还是很宽松的,至少对一个战败国来讲,这些条款已经考虑到了你们的困难。事实上,我见过比这苛刻的多的条约,最后也一样得到了签署。”
赵冠侯摇摇头“统帅,我无意冒犯,但是我还是要指出,您有一个错误。贵国的军队可以打进山西、河南或是其他随便什么省份。但是,却不可能占领它。因为你们是外国人。我国的子民,不会接受一群外国人的统治,你们的部队,也不足以维持占领军的规模。在一个城市你们的部队能有多少人?当一个城市的驻军少于一个营时,你会发现,这支驻军本身的安全都无法保障。而要想维持一个营以上的占领军规模,即使普鲁士进行一次总动员,兵力也依旧不够。”
他朝瓦德西举起那只青花瓷碗,做个请的动作“如果我国不想和平,以两宫的名义下令继续战斗下去,我敢保证,这场战斗将会拖垮普鲁士,甚至于拖垮所有国家。我们有东南各省,有几百兆子民,必要时,可以让他们随意攻击目标。你们将陷入治安战的泥潭之中。最后,你们可以掌握城市,这还不是所有的,但是我们将拥有乡村。而在中国,乡村的人口和面积,都远远大于城市,这场战斗的结果,就是没有赢家。既然如此,我们都应该避免把事情恶化到那一步,而是尽可能的实现和平,让彼此都能够有一个相对体面的结果。”
瓦德西听着他的话,未置可否,此时道:“你所指的体面,又是什么?”
“对于部分条约款项的更改,比如赔款。这部分一是数字需要商榷,二是支付方式应该更灵活。普鲁士在华也有商业利益,如果抽走金国所有的白银,你们的商人也会无利可图。与其把目光单纯放在白银上,为什么不考虑其他东西呢?比如路权,比如矿权,比如扩大租界地的面积,以及获取新的租界,同时还可以为租界地争取更多的权力。这些都比单纯的要钱,有意义的多。”
“再比如武器禁运方面,飞虎团使用的主要武器是刀枪棍棒,这些武器金国自己可以打造。至于装备着洋枪的新军,并没有主动向贵国发动进攻。事实上,我们剿灭拳匪,靠的就是洋枪。”
“武器禁运是考察贵国对于各国的态度,如果继续不友好的话,那禁运会继续维持下去,直到你们认可文明世界的规则,并主动投入文明世界怀抱为止。”
“或许是这样,但是代价,就是金国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飞虎团之类的武装。而且各国商人,在金国的安全,也很难得到保障,刀枪武装起来的官兵,是没办法保证对付匪徒的。所以这一条,也需要商榷。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认为两宫发动了对各国的宣战,这个观点则是完全错误的。当时两宫以为端王挟持,是他假借两宫名义,发布了宣战诏书,擅自与各国作战。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事实上,两宫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保全各国子民,包括我本人在执行炮击使馆命令时,故意把炮弹射空,这也是有证据可查的。现在端王已死,大阿哥已废,我国与各国修好之心甚为殷切,此时中断武器供应,会让朝廷里对贵国的友好之心,存有疑虑,并不利于我们两国进一步加深友谊。”
瓦德西道:“那么贵国认可的条款,又有哪些,贵使又希望谈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我们可以用私人的身份,先行接触,这也是看在状元夫人的面子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三章 百宝衣
赛金花的面子到底有多大,赵冠侯自己也下不了定论,但是他不相信,只凭赛金花一人,就能影响到和谈大局。如果真的如此简单,章桐又何至于一病不起,那琴轩也不必托病不出了。以小那的人物才情和财力,托得赛金花出面斡旋也非难事,瓦德西这话,自己万不可能相信。这老鬼多半是套近乎,套自己的底,他微微一笑
“这我可做不了主,毕竟在下只是个临时抓来干活的,对于上面的意思所知不多。如果问我个人的意见,自然是不赔款为最好。但是这又实现不了,所以一切条款,只能上报山东行在,经过行在审批之后,再行回馈。接受的极限,我可不敢擅自揣测。”
瓦德西见他并不上当,自己打探的计划落空,微笑道:“好吧,你的意见我会转达给我国公使穆勒男爵。我是个军人,主要负责的是战争部分,至于谈判桌的部分,就由使者与使者来解决比较好。”
赵冠侯道:“统帅阁下,在下还有一事,希望您考虑,这就是部队的事,您也能做主。那就是军纪营,这个地方存在的正当性,我不想多谈。但是我想说的是,有了津门的都统衙门模式,在京城为什么不能原样操作呢?像现在这种,随便找个人,就可以指责她是逃纪,抓到军纪营里。乃至在街上随意捕捉妇女的行为,本身也与文明二字无缘。何况,你们谁又能保证,被抓进去的女人里,没有教民?当飞虎团以教民身份对其进行戕害之后,你们又对他们进行了二次伤害,这对于上帝的子民,同样不够公平。”
“我们的士兵远离国土,他们有正常的需要。”
“当然,我可以认可这种需要,并且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手段是问题。我希望阁下认真考虑,释放一部分军纪营里的女性。当然,这部分人我们会以赎买的方式,向贵国支付费用。至于你们需要女人的问题,我会向我国衙门提出,让他们来帮忙想办法,就像都统衙门做的一样。您难道不觉得,都统衙门模式下,不管是物资运筹,还是管理上,都比现在的模式更顺手么?”
瓦德西沉吟一阵,也觉得确实如此。占领京城之后的联军,因为放纵的烧杀劫掠,现在维持部队的给养,反倒大出问题。之所以不能全取北直隶,有很大因素上,就是受困于补给不济。现在京城部队的饮食,还是要靠津门接济,单纯靠京里就食,怕是就要饿死人。
两下对比,还是都统衙门比这种划片占领的效果更好,管理水平也更高。他点点头“我会尽量向各国说明情况,至于本**纪营里的女人,我会在商议出一个结果后,给你照会。”
“一切有劳统帅阁下,天色不早,在下告辞。”
“让状元夫人送你吧,你需要注意安全,那些铁勒人并不以心胸宽广著称。”瓦德西微笑了一下“实话实说,我从一个军官的角度,对你在宣化的战斗表示赞许,希望你今后能够做出更出色的成绩。所以,在那之前,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人暗算。至于铁勒人那里,我会向他们做出警告,不会让他们破坏和谈。”
赵冠侯告辞而出,时间不长,赛金花与杨翠玉出来一起上了马车。翠玉身上,换了一件玄狐大氅,长可拖地,把整个人裹的很严实。虽然刚刚差点遭遇侵害,但是杨翠玉也不是那种普通人家的女儿,不至于为这点事就有心理创伤。不知道为什么,要包裹成这样,不但走路别扭,上马车时,也极不方便。
等到马鞭摇动,车子出了西苑,翠玉才满面含羞的抬起头来看着赵冠侯。赛金花这当已经毫不见外的坐到赵冠侯身旁,拉着他的手道:“你猜猜,我给你这小媳妇准备的衣服叫什么?”
“二姐要是这么说,那我就猜不出了。”
“这叫百宝衣,翠玉把大氅解下来,让他开开眼。”翠玉不好意思的解开怀,将大氅脱下来,赵冠侯这才发现,这件超长大氅里面,原来缝了好多暗兜,每个暗兜里,都装了东西,或是些小玩件,或是成轴的书画,怪不得做的又大又长,也怪不得翠玉走的时候,那么别扭。任谁怀里放着十几轴长长的字画,走起来都不会太快。
赛金花道:“这都是瓦德西在咱们大金抢的东西,我虽然是个表子,但是也不能看着他们把咱的东西想拿就拿。他的东西多,自己也没个数,我就悄悄的偷一些。可是怎么带出去,就成了问题,只好做了这百宝衣,由翠玉带走。这些字画都是好东西,能多留一幅是一幅。”
“那你不怕瓦德西看出来?”
“他懂个p。洋鬼子就认识金子银子,对字画金石,就是个外行,附庸风雅还行,真假他是不懂的。我搞了些假画偷梁换柱,他一样也看不出。只可惜出来的时候不多,否则啊,把他那些东西都带出来。”
赵冠侯思忖一下“二姐,你回去跟瓦德西说,私人上,有一个可以发财的机会,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我用现金,购买他的战利品,就是这些古董玩物。我可以付银子或是阿尔比昂镑,向他购买。价钱上,我们好商量。”
赛金花道:“这事他不该拒绝,毕竟是对谁都有利的事情,他会留一些古董带回国内,作为自己武功的吹嘘。但是大部分古董他还是会变成现金,带回国内之后,帮助他打通关节,在官场内活动。这个人是一官迷,总想着要回国以后飞黄腾达,需要不少钱来走关节,你这个主意多半能成。”
“若是能成就好了,那些军纪营的女人,也是一样。只要他能做主把人放出来,我给他送钱。只要一个人肯收钱,不管是洋人还是汉人,就都好打交道。我等着二姐的好消息。”
赛金花笑道:“我兄弟倒是个好心眼,那些女人都被洋鬼子祸害惨了,救出来也不容易回家,你还得安置她们,可是个受累不落好的差事。”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力之所及,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如果洋人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那就只好一拍两散,大家谁也别理谁。如果可以谈的话,我也愿意多救一些人,至于安排上,总是有路可以选。”
赛金花半晌无语,忽然猛的一拍车厢的扶手“这事,二爷要跟瓦德西好好说一说,他要是不答应,大家一拍两散,今后别想再碰老娘。我这些日子也攒了一份家当,这回豁出去了,救人!”
马车到了庆王府时已是深夜,毓卿手里举着灯笼,亲自在外候着,见赵冠侯回来,二话不说一头扑入他怀中,灯笼也落在了地上。
“额驸,对不住,是我错了。如果不是我小心眼,非要翠玉跟着你,就不会闹这么一桩事出来……我……我真恨我自己。”
“胡说什么呢,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帮铁勒人是来找我报仇的,无非寻个由头找茬打架,这事跟你和翠玉都没关系。再说,这又不是坏事,打几个铁勒人,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不是好惹的。谁再敢来动歪脑筋,自己就得先掂掂分量。”
赵冠侯摸着十格格的脸“都冻坏了吧,先回房,有什么话再说。”等到了房里,翠玉与十格格都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是自己的小算盘,害的惹出外交纠纷。若是铁勒借题发挥,怕是又要影响和谈。赵冠侯并没说出,这次袭击实际在自己意料之中的事,只笑着安慰两人“该来的躲不开,不来的也不用担心。过两天,青木公馆有场牌局,你们若是不放心,就也随我一起去吧。”
外交上,章桐偏重于铁勒,这回打伤了铁勒的人,损伤了两下交情,杨翠玉与赵冠侯天一亮,就到贤良寺去拜见请罪。可是等听明白过程,章桐也忍不住骂道:
“这帮铁勒人,简直不通人性。居然强抢民女,这眼里,还哪里还有一点文明国家的样子!冠侯的作为没有什么错,任何一个男子保护自己的妻子,也都当如此。格尔斯若来,我当年会和他说个清楚,这件事上,冠侯做的没什么错。就是手段,太狠毒了一些。”
他叹了口气“弱国之民,身不由己,这事不管对错,已经做完了,就不必后悔。只是冠侯今后要多加小心,谨防暗算,还有翠玉,女儿家也要少出门,平日在庆王府里还能保证安全。洋兵一日不退,就一日不能掉以轻心。”
赵冠侯趁机说起关外之事,章桐见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没必要隐瞒,神情上,更有几分哀伤。“弱国无外交,关外之地,若是朝廷追究起来,责任肯定要扣在我头上。可是当时情景,换了任何人来,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铁勒的军力强于我国,国力强于我国,硬要吞并关外,难道硬拼就能打的赢了?惟今之计,只有借助各国公议,迫使铁勒退兵,除此一道,再无他法。于我国而言,任何有关关外的条约概不签署,不使铁勒人找到借口,除此以外,谁又有退敌的良方?”
赵冠侯也知,关外如今铁勒兵有十几万,讲打,绝对不是对手。所能考虑的,就是该怎么谈,又该借助谁的力量谈。对于章桐的话,犯不上反驳,只是一一应诺。总之他没有见怪,翠玉的心病就去了一半,至于铁勒那里怎么追究,就只好见招拆招。
这一顿午饭是在贤良寺用的,章经远对待两人的态度上,也与之前大有不同。显然得到老父指点,知道要和两人弥缝关系。翠玉出身寒微,素来有些以出身为苦,今日得中堂视为亲生女儿,心里终究好过几分。
等两人回了王府时,却见扶桑公使小村寿太郎前来拜访庆王。见到赵冠侯,小村很是热情,主动上前打了招呼“勇士,这是真正的勇士。我国向来崇尚武勇之人,似赵君这等人物,若是在我国,定当称为豪杰。昨天晚上的事,我国一定会出面主持公道,不会任由铁勒为所欲为。”
原来就在赵冠侯拜见章桐时,京城里的局面已经发生了变化。铁勒的将军李尼维奇对上了扶桑的司令官福岛安正。两下彼此不满多时,这次借题发挥,谁也不肯让步。
李尼维奇出面,居然没讨回来自己的兵,几十铁勒兵被扶桑人扣留,说是要满七十二小时后才能释放。李尼维奇当中丢丑,恼羞成怒之下紧急下令,撤回津门的铁勒兵全体动员,有大约两个团的兵力,登上火车,向京城开拔。
扶桑此时已经有两个师团驻扎在京城,根本不怕铁勒的部队,相反倒是在积极修筑街垒,显然是在震慑铁勒,使其不敢轻举妄动。除此以外,小村开始私下登门拜访庆王,表达对金国的善意,这也是过去不曾有的事。
庆王也知,扶桑人原来与金人不同,对于这种斗殴行为,是以结果定英雄,只要敢打且打赢了就是好汉。加上宣化大捷,让扶桑对于金国部队的战斗力有重新认识,表现出了对金国的浓厚兴趣,这让庆王大觉畅快。
凡是能在总办各国事务衙门办差者,必有海外的交情可为奥援。昔日张阴恒之于窦纳乐,章桐之于铁勒人,都是如此。庆王此时觉得,扶桑人比起那些洋人来,更容易接近,也更能体会自己的想法,又是急公好义的形象,比较起来,似乎更值得交往,对于小村的态度也热情起来,张罗着留饭。
小村也不告辞,似乎也愿意在此吃饭,同时向庆王及赵冠侯说道:“瓦里安少校,是一个哥萨克人。他向赵大人挑战,实际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谋杀行为,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这些可耻的铁勒人,对于外交规则完全不予遵守,妄图谋杀外交人员的行为,我们是绝对不会坐视的。今后赵大人的出行,我国愿意提供全程保护。”
“多谢贵公使好意,本官这次进京,也是带了兵的。铁勒人要想打一仗,我就奉陪到底。但不知,那个瓦里安怎么样了?”
“他?已经死在医院里了。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很难救活的。”小村微微一笑,作为男性,他非常理解被打断五肢的瓦里安的心情,怕是连求生的念头都不会有了。
“赵大人,明天在青木公馆,有一场牌局,我想邀请你参加,算是对我们这次保护不周的道歉。不知道赵大人,可否赏光?”
不等赵冠侯说话,庆王已经说道:“这没什么可说的,既然是小村公使邀请,绝没有拒绝的道理。冠侯,这个牌局你必须去。事关两国邦交,不可等闲视之。”
赵冠侯心道:这到底事关两国邦交,还是事关多国邦交,现在,却还难下定论。只是这场牌局的输赢,怕是庆王都还难以想象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掘坑待虎(一)
青木公馆的牌局,乃是青木宣纯、福岛安正、小村寿太郎三人加上赵冠侯组成。使用的规则,为大金麻将的规则,而非扶桑麻将。牌面定的是五十元金洋一张牌。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种钱数,倒确实只能算是个消遣。
赵冠侯怀里,揣着庆王给的一张汇丰银行三万两的存单,嘱咐他只许输不许赢。一定要把三万银子想方法输掉,以便跟扶桑人搭上关系。
他对于庆王这种想法,并不认同,在他看来,纯粹是庆王以己度人。扶桑人与列强一样,嘴上说的再好,也不会把公事和私交混为一谈,赠送白银可以获取私人友谊,但是要想在公事上获得他们的帮助,却很困难。今天这场牌局,必然有一些很要紧的话,不方便在第一楼说,才挪到了这里。
青木公馆的地龙烧的很热,房间里还有火盆,厚衣服穿不住。三名扶桑人都穿着宽大的和服,赵冠侯则脱了袍褂,里面穿的是白衬衣及长裤,干净利落。洋子负责旁伺候着牌局,为几方端茶点烟。
她今天并没有戴面纱,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那是一张如雪般洁白的脸蛋,瑶鼻檀口,黛眉美眸,五官精致以极,乃是个一等一的东方美人。尤其她的举止青涩,与赵冠侯目光一对上,由头至颈就都变的绯红,让人感觉晶莹剔透,未染尘埃,就更激起几分男子想要征服她的欲念。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金国的宝蓝色缎面旗袍,头上插满簪环,俨然一个金国的大家闺秀,明明见了赵冠侯就害羞,却又粘在他身边。小村笑道:“青木君,中国有话,有女淮春,吉士诱之。想来洋子小姐已经到了这个年龄,你该考虑她的终身大事了。”
青木也笑着说道:“是啊,她虽然是艺纪馆的管理者,实际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我而去,心里还真的很想念呢。我为她准备了三十万元的嫁妆,谁娶到她,这些嫁妆就送给谁。”
福岛道:“三十万?青木君你真是大手笔,这么丰厚的嫁妆,我想我手下那些小伙子,可是要打破头了。”
“这并不是什么大手笔,这些钱,都是洋子这几年经营艺纪馆所赚的钱,自然应该让她带走。她能够经营商业,又能烧一手好菜,还能够料理家务,谁能娶到她,就是谁前生修来的福分。只可惜,她对我们扶桑的小伙子并没有兴趣,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了,所以,福岛君,你的部下就死了这条心吧。”
青木看着赵冠侯一笑“赵大人,我们看了今天的泰晤士报纸,你的大名,已经出现在了报纸上。整个租界,各国使馆,现在都知道您这位大金的少年将军。以数千残兵击破哥萨克铁骑,不但为我黄种人扬了威风,也为洋子报了仇。她今天特意摘下面纱,专程招待,就是为了对您表示感谢。要知道,过去有多少小伙子想看一看洋子的脸,都是件奢求。”
洋子被说的很是害羞,转身跑到厨房去备饭,这边则自垒起了方城,开始了雀战。这副牌是用翡翠制成的麻将,骰子则是水晶制造,价值不菲。福岛安正介绍道:“这副牌,听说是来自恭王府,当时一名阿尔比昂天竺殖民地的士兵得到了它,但是很快,他就被自己的同僚杀了。谋杀他的人,就是为了得到这副牌。接下来谋杀接二连三发生,当军官制止此事时,已经有五个人因此而丧命。那名虔诚的教徒,认定这副牌是被诅咒过的,所以卖了它,而青木君,将其买了下来。”
青木宣纯点头道:“我从不相信任何诅咒,我向来认为,所谓诅咒之类的说法,只是无能者的开脱。这副牌价值太高,所以有些人想要得到它,先得到的人,又无力保护,被后来者杀掉,这很正常。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拥有一切,弱者一无所有,这就是最大的公平,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冠侯未置可否,仿佛精力都放在牌上,注意着自己打出的每一张牌。福岛则接口道:“赵大人,还记得我在津门跟你说过的么?我们两方,应该联合起来,这样才能捏成一个拳头,挥出去,打碎白种人对我们的桎梏,为黄种人争取生存空间。那些铁勒人,占据了贵国的关外,凭借贵国自己的力量,是没办法驱逐他们。可是,如果我们两国联起手来,就能像扫垃圾一样,把铁勒人赶出关外,赵大人,你也将成为国家最大的功臣!封爵也不在话下。”
恢复龙兴之地,武功自然非同小可,比起当年平灭太平军,功劳犹在以上。赵冠侯道:“福岛司令官,在这里,我想大家可以放松一些,有话说在明处。第一,你们为什么要帮我,第二,我要付出什么。”
“赵大人快人快语,我们很喜欢。”福岛笑道:“我想,先说一下我们对你的看法。这是一个强人的时代,公理已经失去效力,所有的公理,最终都只能以强权的方式得到伸张,所以这个时代注定属于强者。而我国并不是一个慈善家,也不讲慈悲,我们不会怜悯弱者,只会敬佩强人。如果贵国的军队,都像武卫前军、后军一样不堪一击,那我们也不会浪费投资在这种部队身上。但阁下与他们不同,你在宣化城外,杀伤了超过两千名铁勒人,这让我们看到了,大金还是有强人,有强者的。之后,我国对阁下的情况,做了一些调查。”
青木打出一张八筒,随后拍拍手,一名下女从外面进来,得到吩咐后,不多时就拿了个档案袋回来。青木指着档案袋道:
“赵大人,这是我们所能掌握到您的全部信息。虽然信息量很有限,但是我们也可以确定一点,您是个天才,一个优秀的天才。出身市井之间,却能够迅速的掌握射击、格斗、军事等若干方面的技能,这只有天才才能做到。而除此以外,在第一楼的战斗,也让我确信,你是一个强者。这个时代既然是强者的时代,圣人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下去,我们所要支持的对象,就只能是强人。”
福岛道:“这次大战,贵国的颜面尽失,国内不满的情绪高涨,在湖广、广东,都有反抗军出现。如果阁下这样的强者不能够掌握兵权,这个帝国将迅速的崩溃,瓦解。所以我想,贵国的太后和皇帝,认清这个现实之后,就会给你充分的权力,让你来恢复帝国的秩序。只要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官将会越来越大,权力也会越来越大,而我们的合作也将越来越密切。现阶段,正金银行会为您提供两百万元额度的贷款,而我们的洋行,会以很公道的价格,向您出售军火。当各国的禁售令出现以后,我国将向您且只向您出售军火,在金国除了您以外,没有人再能买到洋枪洋炮。你知道,这对你们的国家意味着什么。”
“无可替代?”
“没错,就是无可替代。将没人能取代你的位置,即使是老佛爷,也无法撤换你。而接下来,我们的军队将帮你扫除所有的竞争对手,把你推到帝国的权力巅峰。阁下所要做的,只是把一部分原本属于铁勒、普鲁士等泰西列强的权益,让渡给扶桑。事实上,这对金国对您都没有损失,不是么?”
赵冠侯微微一笑“这么听起来,似乎我没有理由拒绝,这么优厚的条件不答应,不成了傻瓜?等一下小村先生,您这张发财打的不好,我胡了!”
等到牌重新立起来,赵冠侯道:“既然几位如此看的起我,我再跟几位藏着掖着,就不够朋友了。我的年纪太轻,不能担当大任,这是一;现在的洋务,前有章爵相,后有庆邸,轮不到我出头,这是二。有这两个原因在,你们在我身上投资,怕是白费力气吧。”
小村笑了笑“赵君,你不要自谦。你在宣化立下救驾之功,是老佛爷心里的社稷之臣,地位与普通大臣,怎能同日而语?年龄,并不算问题,泰晤士报上的说法很中肯,如果是在泰西,您完全可以担任旅长。而考虑到金**事人才与泰西的差距,您在金国担任一军统制也是绰绰有余。再者,章少荃现在自身难保,他和铁勒走的太近了,这次关东事件,他怎么向老佛爷解释都是个问题,又凭什么认为,他还会像过去一样,总揽一切?至于庆邸,你们翁婿之间,有什么话不好说么?你即是他,他即是你,有你在前面替他冲锋陷阵,庆邸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而只要由我国协助,从中给你一点帮助,你走到台上,根本不成问题。”
福岛安正指了指这麻将“这副翡翠麻将的价值,赵君心里应该很清楚。你为你们的国家争取利益,希望赔款少赔一些,可是节约下来的钱,最后都变成了权贵们的麻将、烟枪、好马、古玩。相反,这笔赔款如果支付出去,可以换来我们对你的支持,那部分支持,比起这些玩具来,要珍贵的多。将是真正落到实处的教官、军火、工厂、机器。有了这些,在这个国家里,你就是最有力量的人,没有人敢于挑战你的权威。这笔帐,很好算啊。而且,你也应该明白,这次谈判的要点,并不在于和约之内,而在于和约之外。”
小村笑了笑“赵大人,我想您应该明白,贵国太后最担心的是什么。她担心赔款么?不,她当然不担心。那些钱,不需要她来支付,她为什么要担心。事实上,对比马关条约,这次的和约条款,并非不能接受。她真正在意的条款,是在和约之外,也就是这个国家的权力,到底由谁掌握。如果贵国迟迟不肯签字,各国公使并不排除将太后归政的条款加入条约之内的可能,还请三思。”
赵冠侯心知,这扶桑人说的,确实是问题重点。慈喜真正介意的,并非是赔偿多少钱,或是这个国家的国体国格受何影响,她真正关心的只有一条,就是是否会被要求归政。
其恋栈山东不肯回銮,主要也是担心,一旦回京,各国公使会一起发难,要求其还政于天佑帝。即使这段时间来,慈喜努力弥缝与天佑之间的母子关系,也有自信将皇帝操纵于股掌之中,但是大权一旦旁落,四度听政必不可成。这个老妇人,显然不能容忍,把大权重新交出这种事。
也正因为此,不管章桐联合铁勒烧香引鬼,还是庆王颟顸无能,与洋人名为交涉,实为全盘接受,慈喜都未见怪。表面上看,章桐和庆王的交涉毫无成效,只是洋人应声虫,只有局内人知道,他们能保证洋人不要求还政,对于慈喜而言,就是最大的外交胜利,远比其他条款加起来都重要的多。
小村等人显然也是吃定了这一点,才敢有恃无恐,以此为底线,对金国进行敲诈吸血,并且将之摆在台面上。他们倒不认为赵冠侯真能决定谈判结果,毕竟上面有太后还有庆王。但是只要他能够为扶桑人所用,谈判大臣立场一致,慈喜及未曾参与谈判的大臣,纵然对条约并不认同,也只有接受而已。
见他陷入沉思,青木笑道:“赵大人,你要想清楚,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为权贵争取抽烟打牌的闲钱上,为什么,不把时间用在发力振作上呢?知耻而后勇,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何况,早日完成和约,我们才可以早日合作战胜铁勒,你觉得这比起谈判来,哪一个对你的帮助更大?”
这时,洋子从外面走进来,为众人递上热手巾板。赵冠侯接过手巾,只觉得香味扑鼻,上面显然撒了花露水。他刚刚擦完脸,洋子已经把手巾接过来,又端过来一盘寿司,小声道:“请贵客用点心。”
青木朝她招手道:“你也坐下,今天是家庭牌局,没什么规矩,你不用躲避。”洋子听到招呼之后,十分自然的坐在赵冠侯身边,帮他看牌,惹得福岛与小村都是一阵会心微笑,提醒道:“你已经看到了我们的牌,可不许为赵大人打眼色。”
赵冠侯斟酌着牌“三条。几位的帐,算的很清楚。可是我也要给你们算笔帐啊,我现在就是一个标统,一共就一个标的人马。就算拉出去打铁勒,有什么用。难道几千人,能顶的住铁勒十几万大军?你们拉我帮忙,我觉得不如找袁大人啊,不管是论身份地位,还是手上的权力,他都比我大的多,和他合作,前途更为美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五章 掘坑待虎(二)
赵冠侯公开举贤,倒也谈不到是走马荐诸葛,而是说的实理。一个标统无论如何,也比不了一个巡抚,从身份对等原则看,今天坐在这里打麻将,享受着美人在旁关照的,怎么也该是袁慰亭,而非自己。虽然对扶桑人的谋划已经有所觉察,但他还是准备进一步试探一下,确定对方真实想法。
福岛安正摇摇头“慰亭先生,确实是中国难得一见的人杰,我国也想过与他接触。但是他身上,旧有的官僚气息太重,对于文明世界的规则,是被动接受,而不是发自本心的认同。与他对比,赵君更值得我们接触,也更值得帝国结交。而且是您第一个带领黄种人战胜白种人,而不是袁君。赵君,请你不要有所顾虑,扶桑帝国对于朋友,向来真诚,也从不做背信弃义之事。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团结整个东亚各国的力量,提高黄种人的地位,最终战胜白种人,成为世界的霸主。在这条路上,每一个杰出的黄种人才,都是我们的朋友,而赵君,就是我们认可的人才。与我们联手,共同建立不世功勋,让史书上,留下你的名字,这难道不是每一名中国官员的追求?”
赵冠侯似乎被说的意动,犹豫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考虑一下吧。这件事所关非细,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洋子此时怯生生地说道:“父亲大人,我觉得还是给赵君一点时间比较好,不要催逼过急。我相信,以赵君的才能,一定能够想明白,什么才是对自己有利的,什么不是。总之一切都还有时间,今天大家还是说些闲话,不要把气氛搞的太僵。”
青木慈祥的一笑“洋子的请求,总是让人难以拒绝。”随后看向另外两人“你们看,我的三十万嫁妆,是不是很快就要送出去了?”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洋子羞涩的低下头,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赵冠侯与青木之间,手脚利落的为赵冠侯点了一个烟泡。赵冠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吃烟,她连忙起来,深深的鞠躬道:“对不起赵君,我不知道是这样,请你不要见怪。”
“洋子小姐不必如此多礼,青木君,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大人,你不知道,我国女子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以男人为天。一旦冒犯了男子,哪怕是一些微不足道之处,也要诚心诚意的道歉,乞求原谅。是以我国男子绝无季常之癖,而女子也向来逆来顺受,不敢忤逆自己的夫君。洋子虽然未曾适人,但是这些淑女应有的礼仪是有的,她误会你吃烟,自然就要向你道歉了。既然你不抽这个,那就由她给你点烟吧。”
洋子此时已经又拿来一盒吕宋雪茄,利落的为赵冠侯点起一支,赵冠侯拿在手里,朝她笑了笑,她则在一旁帮着赵冠侯码牌。见那十根手指细如葱管,与那碧绿的牌面,相映成趣,别有番味道。
她那件旗袍穿的很紧,将纤腰玉锋勒显的颇为醒目,切牌码牌之间,身体前倾,越发的惹人注目。赵冠侯吸着烟,也伸手去码牌,手在洋子的手上轻轻一碰,后者就连忙将手一缩,但随后还是会继续帮忙,并没有逃开。
一连打了两圈牌,赵冠侯手风不但顺,而且那玉手也摸了不知多少次,只当是添头。洋子玉面生霞,贝齿轻轻咬着下唇。只是身子依旧坐在赵冠侯身边,偶尔当赵冠侯要打出一张牌时,就觉得腿被洋子轻轻碰一下,便另换一张来打。
连打两把牌之后,小村打骰子时用力太大,一枚水晶骰子跳起来滚落在地。房间里,下女都已经出去,几个人都自己低下头找。他们坐的都是泰西大椅,赵冠侯一低头,就见到桌子下面的那枚水晶骰子,旁边则是洋子那两只穿着粉色绣鞋的纤足。她的头也歪下来找骰子,不想正与赵冠侯的头撞到一处,疼的她“阿”了一声。向后缩了缩头,露出个极为可爱的表情“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没什么,大家都不要动,我自己来拣就好。”另外三人笑着抬起头,赵冠侯则探下身去,伸手抄起那枚骰子。却见洋子并没站起来,依旧保持原来坐姿,那两只着雪白罗袜的纤足,就在那里,鞋头尖窄如同笋尖。赵冠侯心内一动,借着拣骰子的当口,顺势,在洋子的脚上用力的一捏。
“啊”洋子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呼喊,但随即又咽了回去,粉面胀的通红,连脖子都红了。见几个男人看向她,她连忙道:“没,没什么……头……头还是有点疼。”
青木摇摇头“麻烦的女孩子,你今天的表现很失水准啊。”几个人都没注意到这里的异常,把注意力放回牌上。赵冠侯其他三人也不再谈正事,开始谈起些闲谈,又商量着释放军纪的事。
福岛原则上同意,释放三分之一的军纪,至于具体人选,将在随后的会议上商谈。而接下来,则由金国官府为驻军提供这种女性作为交换。
赵冠侯见洋子被自己摸了脚,却不敢声张,借着打牌的当口,一只手放下来,却放在了一旁洋子的腿上。洋子拼命的闭上嘴,似乎把一声尖叫给生吞回去,但是脸已经涨的通红,伸手试图推开他的手。等到赵冠侯侧头望去,只见洋子那双好看的大眼睛里,已经充满乞求的味道,他这才抬起手,却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轻轻揉捏。
八圈牌下来,赵冠侯手风极顺,既有个活生生的美人可以摆弄,又大赢特赢,算下帐来赢了足足七千余元金洋。青木、福岛也各有两千金洋入帐,小村寿太郎一家独输,额头上都有汗水落下来。当即表示,不能结束,等到吃完午饭还要继续。
午饭上准备的也是金国菜色,淮扬大菜烧的精致,佐餐的酒,则是二十年的陈酿绍酒。青木道:“这位厨师,是御膳房出身,联军进城时,他没来得及走,就被我的青木公馆收留了。开的工钱,比他在膳房时还要高出两倍,现在,他已经不想走了。”
“这倒是很正常,赚的多,自然就不想换地方。”赵冠侯刚刚将一味干丝夹下去,洋子立刻又为他夹了一筷子肴肉。她在饭前,又换了一身衣服,却是一件极为紧致的小紧身,干净利落。少女体香混合着酒香一起袭来,让人心旷神怡。
福岛安正道:“人都有趋利避害之心,这是很正常的事。这名厨师的选择,在一些人眼里看来,是背叛了自己的国家,而为外人效力,赵君怎么看?”
“这话没道理,他会做饭,是要靠这个手艺赚钱的。自然谁给的钱多,他就为谁做事。当然这里也有其他的考虑,比如人情,比如发展,老交情老面子等等。总之,把这些东西都扔掉的话,剩下的就是两个字,利益。所谓忠诚,只是背叛的利益给的不够大,足够大的时候,人自然就会反叛。像是有洋子这么个大美人在,她要说谁帮着青木君做事,就嫁给谁。我保证啊,为青木君做事的人,能排到通州去。”
青木拍掌叫道:“说的好!快人快语,我很喜欢。贵国说,士大夫耻于言利,事实上,就是他们不够务实。如果他们能像赵君这么看问题,想问题,那么很多事情就好解决了。”
饭吃了一个小时,二十斤的绍酒喝了一半有多,公使馆给小村打来个电话,有急重要的事要他去处理。可是他今天大输特输,不甘心就这么一走了之,与三人商议道:“我四点钟的时候就回来,你们一定要等我。”
福岛看看表“我在军营里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正好,四点咱们在这里见。赵君,你绝对要留下。”
两位牌友一走,青木似乎也坐不住,“赵君,实在很抱歉,我的第一楼刚刚发生了你与铁勒人的事,总有些善后要去做。洋子,你派个下女陪赵君到卧室去,让他午睡,我去第一楼。等我从那里回来之后,还有很重要的事和赵君谈。记住,必须派下女去,你不要乱闯。”
“爸爸放心,我有分寸。”
三个主人先后离开,就只剩下这对年轻男女,赵冠侯朝洋子一笑“多谢小姐不计较我方才唐突之罪,另外要说一句,好香。”他用眼睛看了一眼洋子的双足,后者则如含羞草一般,双臂合抱胸前,害羞的看着赵冠侯,半天之后,才努力的叫了一声“赵君,你一定很疲劳了。我带你到卧室午睡,等父亲大人回来,你们再聊。”
“青木先生不是说要派下女么?”
“下女……不够资格招待贵宾,我自己就可以了。请跟我来。”
她在前领路,引着赵冠侯来到一边的卧室,这里装饰的极为豪华,墙上挂着十几幅水墨画,另有几样家具,靠墙是一张宽大的南京拔步床。赵冠侯笑道:“我还当,这里会摆一张席梦思。”
“赵君,我国衣冠唐制度,礼乐汉君臣,比起中国来,我们的国家更为传统,也更向往中原文化。日常的器具上,也尽量学习中国。像这木床,是我父亲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来的,他说这才是国人该睡的床。”
“恩,这种床躺上去会很舒服,在中国,当年的女人都以拥有一张这样的床为荣幸。”赵冠侯边说边坐到床边,洋子跪下身子,恭顺地为他脱去脚上的拖鞋,又羞涩的说道“请等一下,我为你泡一杯茶来。”
她出去时间不长,举了个红木托盘进来,里面放着一只宜兴紫砂壶,外加一对青瓷茶杯,碧绿的茶水上,漂浮着几片通体凝碧的茶叶。“这是顶好的碧螺春,是父亲大人的私藏,我偷偷拿出来,咱们喝掉它,不要被爸爸看到。”
“在下何德何能,得小姐厚爱,真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洋子见赵冠侯接过茶,她也捧起另一杯茶,跪在赵冠侯面前道:“大人是我遇到的人中,第一个战胜了哥萨克的英雄,也是第一个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毫不惧怕挑战的勇士。我……我很崇拜这样的勇士,所以我想听一听您的故事,听听您,是如何杀死那些哥萨克魔鬼的,可以么?”
赵冠侯低头看过去,正好看到她雪白的脖子,他点点头“这倒是可以,不过你跪着我坐着说话不习惯,如果你想听,就坐到我身边来。”
洋子说了声“失礼。”也坐到了拔步床上,低头道:“女人与男人平坐,是很冒犯的行为,我不该这样的。”
“没什么冒犯不冒犯,现在已经是个新时代,一些旧规矩,就该忘了它。洋子小姐,你知道令尊为什么要你派个下女陪我进来么?”
“不……不知道。”
“因为我们中国有句老话,酒色涩媒人,像你这么个美人在这里陪我,你让我只讲故事不做别的,未免强人所难了。所以,青木君安排个下女来陪我,就是让我好好休息的。”
赵冠侯边说,边将茶杯放到一边,手抓住了洋子的手,洋子这才发现,赵冠侯脸如火炭,两只眼睛几乎喷出烈火,盯着自己的神情,如同恶虎在注视羔羊。她已经本能的意识到要发生些什么,一边拼命的挣扎一边摇头道:“不……请不要这样,我这就……去为你找一个下女来。”
“现在……太晚了。”
拔步床的幔帐被放下来,随着一声声女子的哀求与惊叫,一片片碎布,从里面飞出来,扔的倒处都是。少女喊了两声救命,但声音不大,如同小兽哀鸣,嘴随即就被东西堵住了,只剩下呜咽,再也喊不出来。时间不长,一声闷哼响起,随后就是男人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
另一间房间里,本该回到公使馆的小村,却正与青木对坐手谈,两人面前,放着一张玉石棋盘,彼此分执黑白,对弈正酣。随着青木一子落下,小村笑道:“青木君,你布子的功夫,已经越来越高明了,这一手棋,大概要在几十步之后,才能看到分量。”
青木微微一笑“小村君,这算不了什么。我今天布下的棋,要在几十年后才能看到威力。鱼吃下了铒,下面就该是收线的时候,这条大鱼将是我们在中国最大的收获,这枚棋子,则是在鱼腮边留下的暗钩,只要有它在,鱼就永远脱离不了我们的掌握。我们要它生就生,要它死就死。”
他抬头看了看时间,对小村道:“下完这盘棋,我们就可以行动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