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玉棺
“那么,云姑娘,我还有一事想问。”吴锋道。
“问吧。”云海岚的声音淡淡从棺内传出。
“你身上的死气,并不像真正的活死人那样强烈,而且云姑娘思维清晰,吐词清楚,这也和只有部分神智的活死人不同。”
“不错。哪怕是有阵法提供能量,来替代鲜血的作用,但因为并没有鲜血的效用,这四十年来,我不但修为会流失,形体也该变得灰白枯槁,最后破碎湮灭,从肉体到灵魂,全都化为杨麒的福报,成为他气运的给养。然而,这座大墓附近,却是有一个奇异的能量源,有源源不断的生机,被阵法吸入其中。因此,我虽然在这四十年间,损失了修为,更被阵法镇压得动弹不得,每隔一段时间,就因为成为活死人而全身痛苦,形体却没有朽坏,思维也一直很清楚,更能够透过阵法的力量,听见这大墓内的每一丝声音。”
吴锋听她说听见了之前发生的全部对话,不由暗暗吃惊,云海岚却是轻笑起来:“你对那两人撒谎说我是你姨娘,这样占便宜的话倒是说得出口,也不想想人家比你早出生多少年呢?”
这句话阴冷全无,说得极为柔腻婉转,如丝如绵,听在吴锋耳朵里,顿时微微脸上发红,他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经不起调笑,不由一下说不出话。
云海岚虽然在棺中看不见他脸色,但听他不回话,也猜到这小子是害羞了,不由心头得意,之前在词锋上没占到半点上风,挑弄他一句,他就尴尬了,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
“好了,不管怎么说,欠你一次极大的人情,我还没问你名字呢。”云海岚道。
“吴锋,口天吴,金边锋。”吴锋说出名字后,又简短地做了解释。
“有趣,你父母给你起这名字,究竟是想让你重剑无锋,还是锋芒毕露呢?”
“锋芒待时而发吧。”吴锋恢复了镇定,淡淡道。
“现在你很能控制自己的锋芒,只是锋芒敛藏太久,也容易生锈,信奉隐忍的人,常常到了需要轻狂的时候,却剽悍不起来。”云海岚道:“你说要待时而发,可想好自己未来应该做什么了吗?”
“路在脚下。”吴锋回避了问题,按照父亲的想法,自然是推翻修真者的统治,恢复武者之治,然而云海岚和他不过刚刚认识,他怎么能对她推心置腹,说出心底的私密?
“果然有些想法嘛。”云海岚道:“你现在急需实力,然而,这墓中之物,你现在还不能取用。我带出了这座白玉椁,但阵法并未完全破坏,杨麒还不会发觉,如果你动了主墓室中的珍宝,就极有可能使得阵法完全崩坏,惊动杨麒,使他出来调查,那时候,不光是你,你的门派都可能有麻大烦——你如今是入宝山空手而回,只是平白救了我,可有后悔么?”
“凭本心行事,自然心念通达。何况我本来的目的,就是突破到煅骨,如今也夺了那西极淫徒恩莱科的气运,实现了我这一夜的目标,怎么能说无所得空手而回?此外,既然我的鲜血只需少许,就能满足云姑娘的需求,那么每个月云姑娘都可以来找我取血,希望不要滥杀无辜。”吴锋声色沉静,道。
“不想空手的话,就把这具棺材搬回去吧。”云海岚又如同银铃一样笑起来,那幽幽的声音,却是让吴锋耳根有点发热。
只见白玉棺绽放出清冷的光芒,急速地缩小,很快变得只有手掌一半大小。
“我现在修为急剧减退,不能再御物飞行,只能用缩形术将这白玉棺缩小。不过你既然愿意提供鲜血,那我可是黏着你了。我得了生机供应,并不算完全变成活死人,如果长期依靠你的天阳之血调理治疗,还真可能会有完全恢复生机的一天呢。”
吴锋走上前去,将那白玉棺拾起:“能帮云姑娘解除痛楚,万分乐意。”
“我回报不了你什么,不过,今后的十年内,如果我没有什么要事,会在你身边保护你。这座白玉棺已经被我炼化成法宝,哪怕是白天,我的力量,也可以从其中传出来。”云海岚的声音又转作恬淡冰冷,道。
听了这话,吴锋却是感觉受了羞辱一般,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音调!
“云姑娘,我不是迂腐之徒,不会完全固执地坚持施恩不图报。你如果有秘笈、宝剑之类,愿意赠我,我也会高兴笑纳。但男子汉大丈夫在这世间,生死有命,只有靠着自己的力量,冲过一道道死关,才能真正得到精进,接近人生的终极境界,倘若靠一个女子保护,我吴锋颜面何存?”
“今日,我立言在此。吴锋不需要云姑娘你保护,而且,五年之内,你一定有需要我保护的那一天!”
吴锋字字如同金石,掷地有声。
“哟,年纪小,傲气可不小。终究是小孩子嘛,胡吹大气,既然你要立这个五年之约,那我就等五年试试看喽?”云海岚的声音,带着一股慵懒:“女人未必不如男人,大男子主义,可不是什么好事呢。”
吴锋笑了笑,没有继续答话,将白玉棺藏在腰间,沿着小路潜回忘忧谷,回到自己的居处之中。
他把白玉棺放在里间,摆在书桌上的砚台旁,只见白玉棺精巧玲珑,现在竟是比砚台还小不少,不由暗想到云海岚这样一个大美女缩小到掌心长短,该是怎么样的精致模样。
一夜苦战,吴锋也感到疲惫了,他解去外衣,躺倒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时辰,走到门外,将食盒取了进来。
吴锋虽然失去了精英弟子的身份,但毕竟是前长老之子,仍然有特权。本来他可以申请一名仆人专门照顾自己起居,但吴锋不喜欢被人干预生活,因此只让谷内的膳房每到早晚送饭过来。
武者修行极其重视时间的利用,不愿浪费时间。因此大部分武者都选择了一天只吃早晚二餐,中午若要休息,也是空腹而眠,如此对身体也有益。
吴锋快速吃干净饭菜,将米粒扫得丁点不剩,而后将碗筷洗得干干净净,放回门外,等送饭的人晚上来取,又写了张字条:明晚起,每夜加送一份温性精制药膳,开销自吾每月例银扣取。
字条写得一丝不苟,吴锋向来认为,不管是何时,需要写字,都是练字的机会。
当然他可不会觉得自己随便写的一句话,就值得别人当做墨宝珍藏。曾经有个妄人喝醉酒了写了个帖子,让自己家中婢女把鸡汤喝了,醒酒后感觉这字帖实在是天人之作,邀了一班文坛骚友疯狂吹捧,结果沦为笑料,那人倒是因此而成名。
刚突破到煅骨境,吴锋急需巩固修为,因此吃过饭之后,立刻又关好门,登上后山,开始练剑。
练剑之后,他便坐在后山高崖上白石上,默思感悟。
秋意更浓了,寒气侵入他的躯体,他却全然不觉。然而,这寒意,其实也是天地元气的一部分。
当他默思完毕,感觉自己气基稳固,被云海岚吸走的血气,也已经恢复些许,抬眼望时,太阳早已下山,明月微微升起。
吴锋回到住处,发现棺材已经放大,搁在自己房中,棺盖被打开,云海岚却不在里面,想来是这么些年憋得太狠,晚上一到,便出去散心或者修炼去了。
云海岚死于杨麒之手时,修为绝对远在玄色、玄雨两真人之上,现在哪怕修为损失大半,想来也不会轻易被忘忧谷的弟子发现。
装饭菜的食盒是用特殊的保温木料所制,送来后又是放在门外挂着的避风木箱当中,但吴锋回来得太迟,饭菜也有些冷了,吴锋倒不挑剔,吃过饭,走进储藏室,翻箱倒柜,扒拉出一块红色的物体。
他将红色物体放在门外的石磨上,用铁锤将它击碎,然后收拾拢了放进布袋,回到屋内,又走进了储藏间。
当云海岚如同一道魅影,自窗口进入吴锋的住处时,她看到的是这样的情形。
白玉棺内,被吴锋铺上了数层厚厚的苏绣缎面锦被,被子是深蓝色,清新优美,与云海岚衣服的颜色一致。被子铺得平平整整,被角也掖得整整齐齐。
吴锋正将一个枕头用针线缝口,从开口处,可以看到,在其中的木棉枕芯中,塞了几块明红色,透着浓浓暖意的物体,正是产自火山的暖玉。
这种玉料,生于火山熔岩之中,吸收火山精气热力,可以散发百年而不竭,因为不但罕见,而且采取极为危险,难于取得,所以是极其名贵的珍宝。
而吴锋却将一块完整的暖玉击碎了,填在枕头里面。
看见云海岚回来,吴锋抬了抬眼,而后又低下头,将那个枕头完全缝好,暖玉的光芒,依然透过柔软的木棉芯,发射出来,照得枕头都变成了浅浅的红色。
“玉质轻寒,和你阴性的体质相照应,但睡在这玉棺中,终究太过阴冷,对你调养也不好。配上几块阳性的暖玉,阴阳调和,有利于康复。”
吴锋的声音平淡,毫无讨好的意思,就像自己是出于本能,自然而然地要做这件事。对别人好,似乎是他的天性和本能。
云海岚却是身躯不经意地一颤。
她突然隐隐觉得,真的不能把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当小孩子看待了……
第十六章 师姐梦绮舞
次日,后山。
吴锋又在聚精会神、专心练剑之时,一个清脆软糯的声音,惊破了他的专注。
“苍练,又在这练剑呀?”
吴锋猛地想起了渚烟,心中泛上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但随即意识到,渚烟已经离开了,这声音,也不是渚烟的声音。但是,会叫他小名的人,并不多啊?
沉埋的记忆,刹那间又浮上思维表面。
吴锋转过身,轻声道:“梦……梦师姐?”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蓝衣女子,容颜俏媚,长发飘飘。
她的皮肤偏黑,呈性感的小麦色,却越发衬托得双眸明亮,红唇娇艳欲滴。
吴锋努力地让这已经发育成熟的美女,与记忆中那位俏丽少女的身影,重叠起来。
而蓝衣美女轻笑了起来:“苍练,你也长大了呀?都快有我高了。”
吴锋也笑起来:“难道会一直是小孩子不成?绮舞姐,你怎么从总堂回来了?”
梦绮舞是吴锋父亲的徒弟,比他大七岁,不过所修的并不是东辰剑法,而是另一套武学。五年前通过大比,选上十杰,得以到总堂进修。
听到这话,梦绮舞神色突然黯然,低下了头。
好一会,她才叹息道:“被赶回来了呗。”
吴锋惊道:“什么?”
梦绮舞道:“总堂可没那么好,竞争太激烈,我在那修炼了五年,还没突破煅骨境,自然被遣送回来。”
吴锋凑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我连十杰都没选上,到三川郡去看看的机会都没有,和绮舞姐你算是同病相怜啦……”
梦绮舞讶异道:“以你的资质,怎么可能……”
“这些年我爹不知道做什么重要任务去了,这几年就没见过人影,没人指点我,当然就落后了。武学修炼的突破,机遇性很强,的确常常说不好,一时的落后,也不必太在意。”吴锋强装平静道。
梦绮舞听他说这话,却是笑了起来:“你说不在意,谁信?我就知道你小子最争强好胜。同是天涯沦落人,现在天色也晚了,就陪姐姐去酒馆里喝几盅吧。”
“我还小,喝酒对身体不好吔……”吴锋和梦绮舞毕竟从小认识,和她说了几句,就重新熟络了,也开玩笑道。
“啐,你五岁就偷你老爹的酒喝,被他吊着打,还是姐姐我帮你求情。走!”梦绮舞一把拉住吴锋的手,将他往山下拖去。
吴锋隐隐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好,但梦绮舞性子以前就是这样,何况她的手掌上散发着温热,吴锋在秋风里练了大半天的剑,实在是很冷,被她这样捏着,的确比较舒服。
下了山,梦绮舞才把手放开,两人并肩而行。
两人正往酒馆走去,一名额发覆眼的青年男子,手持一大捧玫瑰,向着梦绮舞迎了上来。
用玫瑰表示爱意,是西极人的风俗,但近年来也流传了过来。
“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青年男子用破锣一般的嗓子,高声唱道。
“好熟悉的场景,五年了,你刚回来他就得到消息……”吴锋低声道:“真是专注呢,要我帮忙出手吗?”
这青年男子叫叶航,小名蠢丢,是梦绮舞的忠诚追求者。
“不用啦,姐姐再不济,教训他足够了。”梦绮舞嘻嘻一笑,飞身上前,左手一挥,将玫瑰花全部打飞在地,一大群隐藏在其中的蜜蜂,向着梦绮舞袭卷过来,却被梦绮舞飞指如电,全部点得落在地下。
与此同时,梦绮舞右脚化作飞影,连环踢出,叶航掌刀劈下格挡,却正好被梦绮舞脚尖猛踢在掌心,痛叫着栽倒。
梦绮舞看他倒下,补了一脚,把叶航踢得倒飞而起,头朝下如同栽萝卜一般,栽进了泥地里。
叶航的口鼻,都被污泥黏住,修理得整整齐齐的额发,也被弄得粘成了脏兮兮的一团。
“修炼几年再回来吧,蠢之小丢丢!”梦绮舞发出咯咯娇笑,她当初被叶航缠得不耐烦了,对他说,只要他能伤到她,就答应他的求爱。
不过这家伙的手段一直没有任何新意可言。
“走吧。”吴锋对叶航毫无同情,因为据说,这小子一直在同时追求好几位女孩子,虽然没有实据。
梦绮舞点了点头,大步向前走去,吴锋急忙跟上她。
两人走进谷口的酒馆,酒馆的掌柜,是一只白猿妖,极善酿酒。
一万多年前,人族和妖族,可以说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但武祖以绝世威严,将蛮族基本灭族,妖族也杀得七零八落后,妖族对人类再无威胁,而修真者和武者的矛盾,又在后世生出,故而人族与妖族的仇恨,渐渐淡化。
散居在山林中的妖族群落,有些也和人族通商、结盟,更有妖族个体会直接融入人族社会之中。
这白猿妖是妖族大能丰臣秀吉的族人。因为萧狂歌曾苦恋丰臣秀吉之女丰臣丽明,爱屋及乌,所以对来自丰臣部落的白猿极为厚待。
“猿公,来个雅间,上一坛上等花雕酒,再要一大盘花生米,一斤牛肉,两盏牡蛎豆腐汤!”梦绮舞大声道,随手在柜台上撒下一把碎银。这是她一向的性情,高声说话,率性行事,稍有不快,就拳脚相向。
“好叻,梦姑娘回来了,真是稀客呀!”白猿化成了一个面容清癯的秃顶中年人,但是脖颈后面还留着一大撮猴毛。
白猿麻利地从柜子里搬出了一坛老酒,又指使着小二引着两人进了雅间。
酒馆的后方,是一个山泉汇成的小湖,清澈明丽,这雅间的窗口,就正对着湖面,湖水映着落日,荡漾出一片流光。
很快,酒菜都送了上来,小二吹嘘了一番他们的酒菜,便把雅间的门关好,离开了。
梦绮舞撕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大口嚼了,又倒了一大碗酒,往嘴里猛灌。
油滴和酒水混合着,从她的嘴里滴落到桌上,奇怪的是,却没有半点沾上衣服。
吴锋知道这个师姐吃相一直不好,也只笑了笑,用筷子夹了一片牛肉,细细地嚼着:“果然是塞上来的牛肉,味道很正,比中原的耕牛劲道多了。”
“这边的吃食是贵了点,不过食材却也是一流的。”梦绮舞又灌了一大口酒,道:“你也快喝酒,别细嚼慢咽跟个千金小姐似的,大男人吃起东西还不如姐姐我……”
吴锋暗想:女子里面,像师姐你这样饕餮的,也实在没几个。
他给自己斟满一碗酒,一口饮尽,道:“这样行了吧?”
梦绮舞眉开眼笑:“当然!今晚我们不醉不归,下酒菜也不许剩!你吃东西一直吃得少,今天我就给你好好治治……”
酒过三巡,梦绮舞已经有些醉意,油光润泽的脸蛋上,散发出浅浅的红,她喜欢豪饮,酒量却说不上极大。
“师傅失踪几年,真不会有事么?”两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回忆往事,渐渐就说到了吴锋的父亲,梦绮舞向吴锋凑过来,问道。
“老爹……”吴锋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但他一向一副深藏不露的样子,想来哪怕有危险,也能闯过去吧……只是,他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看,我也不明白,小小的忘忧谷,能有什么隐秘的特殊任务呢?”
梦绮舞仰起脸,道:“真想念师傅,本以为这次回来可以见到他的呢——希望他不会有事。说起来,当年他还经常开玩笑,说他收养我这么多年,就是准备养大了嫁给你当媳妇儿……”
“他那人平时正经,胡扯起来也烦。”吴锋答道。
“也不见得是胡扯呢。”梦绮舞借着醉意,突然将身躯移了过来,脸蛋和吴锋贴得极近,热烫的酒气喷上了他的脸:“苍练你这小子,没想到这五年都长这么俊了,姐姐我也看得心动呢。那群狂蜂浪蝶,哪里比得上你一半?你真有胆色,过几天就下个聘书娶了我,姐姐我也二十岁啦,再过几年都成老姑娘了……”
吴锋心头一愣,瞧着梦绮舞朦胧的眼波。
他掏出锦帕,擦了擦梦绮舞嘴角的油腻和酒痕,轻声道:“师姐,你醉了。”
“没有……逗你玩呢!”梦绮舞大声说道,又拿起酒碗,往自己嘴里大口灌酒。
“你从小到大就不愿意吃丁点亏,有机会戏调你,姐姐我当然开心啦……说起来,当初每次你不听话,我揍你屁股,你还要打回来,真是可恶!”梦绮舞咬了咬银牙,对准吴锋的屁股砰地就是一记。
吴锋条件反射地在她翘臀上也来了一记,软肉娇颤,发出清脆的响声:“现在也是一样。”
说完,两人才各自站起,退开几步,都是满脸通红。
“师姐……抱歉……”吴锋道。
“好像……过头了?就让你这小混蛋白占一次便宜,哼……”梦绮舞娇嗔道,却是突然娇躯一颤,身形便向着酒桌倒下。
吴锋连忙扶住她,见她醉眼朦胧,转眼就躺倒在自己怀里,苦笑一声,道:“你酒量不行,每次还这么喝,亏得是我,换成别人还不揩油到死啊。”
说着,吴锋让她平躺在长椅上,将她的脑袋枕着自己大腿。
梦绮舞眼眸紧闭,一动不动,已经是醉得昏睡过去,酒气喷上来,吹上吴锋的面庞。
吴锋静静看着她美好的睡容。
他何尝不知道梦绮舞的心意,然而经历了渚烟的事情,他实在无法确定,这份心意,究竟分量有多重。
梦绮舞经历被遣返回来的打击之后,心头灰暗,然后又见到吴锋如今已经长成英俊少年,勾起过去的回忆,自然会有所心动。但两人分开的时候,吴锋还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如今吴锋和梦绮舞之间,原本其实没有多少感情基础。
如果梦绮舞只是一时冲动,吴锋宁愿不要这段感情。
“睡吧,最好醒来,就把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吴锋轻声道,用搁在桌旁的长剑戳去,将窗口关上,把晚风隔在了窗外,又脱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罩在梦绮舞的身躯上。
第十七章 三河剑派来客
白猿酒馆是轮班日夜经营,并不打烊。梦绮舞已经付过账,小二也是知趣的,见到没人叫,也就没有再进去。
吴锋解决了剩下的酒菜,感觉到一阵疲惫,便也坐在长椅上睡了。这种酒馆内所用的长条凳并没有靠背,吴锋虽然睡着,但身躯却也是挺得笔直。
当梦绮舞睡醒的时候,望向外头,已经是晨光熹微,吴锋早已醒来,正静静地瞧着她的脸,眼神清澈。
“别担心,我昨天晚上也睡着了的。”吴锋淡淡道。
梦绮舞急忙直起身子,看见自己睡觉时口水淌了下来,将吴锋的裤子打得一片湿,不由又一阵羞涩,急道:“苍练,我昨晚喝醉了,没说什么胡话吧?”
“就说了让我把酒菜全部吃完。”吴锋微笑,抹了抹自己的腹部:“胀死我了,可不是谁像师姐你一样,比猪头还能吃。”
“去死,你敢骂我猪头!”梦绮舞在吴锋脸上猛捏了一记,痛得他脸部一阵抽搐。
“还有……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占我便宜?”梦绮舞假装气哼哼道。
“你自己睡我腿上,怪我咯?”吴锋说道:“何况,小时候又不是没有更亲近过,怕什么?绮舞姐你刚回来,要不来个拥抱?”
梦绮舞微微变色,作势欲退,却被吴锋猛地揽住腰肢,拉进怀里,胸口在她已经发育成型的高耸上发力挤了一下,才放开她。
“这才叫感情好嘛。”吴锋嘻嘻一笑,道:“都在酒馆里呆了一夜了,我们出去罢。”
梦绮舞哼了一声,道:“拿你这小子没辙!你先回去修炼吧,下午还在这里见,陪姐姐出去玩儿!”
两个人并肩走了出去,分手之后,各奔住处。
吴锋在自己的室内,想起昨夜之事,却是心思微微恍惚,好一会才沉下心来,投入默思修炼当中。
下午到了两人约定的时间,吴锋出门与梦绮舞刚见了面,却瞥见谷口处,黑压压站着一群人。
忘忧谷谷主萧狂歌也在其中。
看见那群人列队得整整齐齐,一副恭敬的样子,吴锋就知道,是道门来人了。
武者门派的俗话中,有道门三大害,一害征收使,二害巡查使,三害游访使。
征收使负责向各大小武者门派征收钱粮,并拉壮年男子乃至女子,参加军队服兵役,或是去进行挖矿、开山等活动。这些人往往多行敲诈勒索,收受贿赂,令武者门派深受其害。
巡查使负责查探各武者门派对道门是否忠诚,有没有作奸犯科之辈,就如同各国用于控制民间的密探一般。这些人往往转白为黑,混淆是非,以胁迫各武者门派,由于他们掌握着打小报告的能力,所到之处,不但各派要破财保平安,还得献上美貌女弟子侍寝,让他们尽兴而归。
游访使就是各国之间出使的使节,一般都由道门实权人物担任,所到之处,各武者门派都有接待的义务。他们的危害,比起征收使和巡查使要轻,但如果怠慢了,也不是好玩的。
吴锋见道门来人,不由心生恶气,对梦绮舞道:“绮舞姐,你快藏起来,我去瞧瞧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以梦绮舞的美貌,如果被来人看上了,多半难逃毒手。
梦绮舞也知道利害,立刻转身离去。
吴锋凑过去,只听萧狂歌对中央的那人下拜道:“尊使来访,小派未能远迎,真是愧疚难当,不知尊使为何不派人知会一声?”
“谷主多礼了。”却见那人急忙将萧狂歌扶起:“我们襄阳李家,一向清正自守,不要将我们与某些道门败类等而视之。我李忠这次受大宋皇命,出使周国,也没有带车马从人,不过抱了家里的小娃儿来见见世面。这次途径贵谷,不过小孩子是见到这里风景优美,逼着我在这盘桓几天,如果有打扰之处,那也是实在对不住。”
李忠说小孩子相逼,当然也是客气话。
并州多山,经常数百里无人烟,行路人到了晚上,往往只能露宿荒野。而武者门派,有许多都是设于山中,便于在变乱发生时,据山防守,因此道门令武者门派代替驿站,负责接待工作,供使节休憩,也并非没有道理。然而道门对于武者,往往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侵逼迫害之事,不在少数,因此这样的命令,也加重了武者和修真的矛盾。
一群忘忧谷门人,见到这青年男子如此谦和,不由都有些惊奇。以前来的道门使者,也有不为非作歹的,但一个个也都凶着脸,高视阔步趾高气昂,断然不会说话这么恭敬。
这名叫李忠的男子看起来年纪三十岁上下,脸容英俊,但已经微微有点发福。他手里牵着个九岁上下的小孩子,小孩子留着刘海短发,长得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嘴里含着个棒棒糖,左手捏着一个乌龟形状的拨浪鼓,摇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后面,还跟着个老仆,戴着一顶大毡帽,头发花白披散,身躯佝偻。这老仆的修为极低,连吴锋都能感知出来,气息比起普通人强不了多少。
吴锋心中暗想,三河剑派李家,的确也是名门。
三河剑派为星河剑派、海河剑派、冥河剑派三派合并而成,雄据襄阳,与荆州大派神霄道为同盟关系。李忠自称受到宋皇之命,其实当然是受到神霄道道主龙战野的任命,自从六十年前的“元景之乱”后,南方大乱,大宋爆发内战,流血飘橹,十年之间,豪杰并起,控制大宋的各派,都经历了一次大的洗牌,原来腐朽的道派联盟,换血之后,却也分崩离析。
如今的大宋虽然还维持着国家的名义,但荆州、益州、扬州三个部分,实际上已经各自为政,还互相牵制。不然,大魏灭亡时,以大宋的国力,怎可能不大肆北伐?
在星河剑派、海河剑派、冥河剑派三派之中,星河剑派为远古大派,历史极为久远。因此,三河剑派,一开始也由星河江家主导。然而,星河剑派修炼《大梦心经》,崇虚而不务实,认为梦境有多少层,力量就有多大,因此通过在空想中进入无数层梦境,来获得掌控无限广大多层宇宙的虚拟快感,但门中弟子因为热衷于虚无的快感,而忽略梦境构造的合理性,所以精神力并不能得到长足进步,故而渐渐衰落。
海河剑派的李氏一族在星河一系衰落后,掌握三河剑派大权,整合门派,但经此波折,三河剑派实力大衰,无力争夺荆州之主地位,只得屈从于神霄道,与其结盟,实质上则是成为附庸。
“来,小竹子,把玩具还给爹爹,给叔叔伯伯阿姨哥哥姐姐们打个招呼。”李忠笑着道:“这是犬子,单名一个询字,小名灵竹,从小就喜欢乌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李询把嘴里的棒棒糖吐了出来,让李忠拿着,但手里依然握着那个乌龟形状的拨浪鼓,窝在两个掌心之间,脸上带着笑意,给众人作揖,显得极为乖巧。随着他双手的起伏,拨浪鼓继续啵啵作响。
“小竹子给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哥哥姐姐们问安啦!”李询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说道,声音清脆温软,让人听着就心生暖意。
一群忘忧谷门人见这小孩子如此乖巧可爱,不由心生怜爱之意,对李忠的戒备,也霎时间消除了大半。小李询挣脱了父亲的手,扯住萧狂歌的衣角,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道:“这位伯伯,给小竹子糖吃。”
李家父子突然来临,萧狂歌身上自然没有准备糖果,但早有忘忧谷弟子上去,将装了糖果的小袋子递给萧狂歌,萧狂歌再送到李询手里。
李询满脸欢喜,连声道谢。
萧狂歌引着李家父子,道:“下面,萧某人便给尊使安排筵席,接风洗尘。”
李忠道:“萧兄不用这么客套,就叫我贤弟即可。”说话时,脸上一片真挚坦诚神色。
萧狂歌见此人当真是不摆架子,不由也心生欢喜,想着这次终归不会有麻烦了,便一口一个李贤弟,和一群门人弟子簇拥着父子二人,到安置客人的精舍,那位随他们一起来的老仆人,则被安置在下间。
李家父子被安置在邻湖的一间精舍内,精舍以修竹筑成,依山傍水,靠水面有一条游廊架入湖中,湖心有几座小亭,以各式古董装饰,布置得极为雅致。自游廊自小亭,檐上都悬着以碧玉制成的风铃,随风而动,清脆的鸣响,令人心旷神怡。
由于并州多山,这忘忧谷内的地势,也是起伏不平,不易修建四合院这样齐整的大院,而这座精舍又是靠着湖水以取湖景,因此形式就受了山水的限制,十分之狭长。李家父子所居的正方,离老仆所居的下间距离有十数丈,只以湖岸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回廊衔接。
如今还没到用饭时候,因此萧狂歌先给李家父子指了住处。
第十八章 宿命的相遇
李忠进了屋内,李询则坐在草地上,玩着他的乌龟形状拨浪鼓。
他忽地叫住了几位还没离去的忘忧谷弟子,奶声奶气地叫道:“哥哥姐姐们陪我玩!”
乞丐的儿子袁曙最先小跑了过去。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地,被提前从禁闭室里放了出来,可能是因为林焰央求自己的老爹出面说了好话吧。
在他看来,讨好这个小孩儿是有意义的,因为自己的前途,绝不局限于小小一个忘忧谷。
三河剑派虽然衰落,但是却依然是道门中的实权大派。
李询嘻嘻笑着,把拨浪鼓放到地上,从衣袋里抓出了三个小玻璃珠和十几个黑球。玻璃的制造技术,已经从西方流传过来,如今在中土虽然还稀罕昂贵,但是在权势之家却是十分流行,不但是玻璃器皿和玩物,许多名门也将窗户都改成了敞亮的玻璃窗,以显示气派。
他小手上绽放出素白色的光华,十几个黑球,便如同天花乱坠,漫天乱飞起来,而小玻璃珠也飞速弹起。
当加持了道力的玻璃珠接触到黑球的时候,便会没入其中,然后再跳跃着飞出来,进入到其它的玻璃球里。
这是猜枚游戏的一个变种,因为玻璃珠和黑球都处于高速运动当中,这个游戏极为考验眼力。
李询用体内的道力,操纵着二十多个球体浮空飞转,玩得得心应手,球体滑动的曲线极为流畅。显然他虽然年纪幼小,但修为却是不俗。
且,李家源自三河中的海河剑派一脉,讲究的是道力澎湃,如同汪洋恣肆,擅长将道力在较大的区域运转,而非集中于一点,正适合这种游戏。
吴锋之前并没有离开,却也没有过去,只是在不远处望着。不知为何,和善有礼的李家父子,却让他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道门中人向来优越感十足,就算不干坏事,也不该这么礼貌。
吴锋一向相信自己的预感。
只见袁曙飞纵起来,将一枚黑球抓入手中。
“小弟弟,是这个嘛?”袁曙含着笑道。
李询将小手探到袁曙手里,将黑球劈地一声分开,里面是中空的,果然有两个小小的玻璃珠,在夕阳下闪烁着七彩的莹澈流光。
袁曙正要道“我赢了”,李询却是咯咯笑了起来:“还有一个在这个球里呢!”
说着,黑球纷纷落地,李询抓起另一枚黑球,将其打开,里面也藏着一枚玻璃珠。
“大哥哥,你输了哦,要吃耳光呢!”
袁曙连忙低下头,预备被这小少爷狠狠抽一记取乐,但李询却只是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不但不痛,被那玉一般的小手碰过,还很是舒服。
“好了,该大哥哥你来了。”李询将黑球和玻璃珠都收拢来,交到袁曙手里。
袁曙犹疑起来,他毕竟是武者,体内没有道力,这玩意可不知道如何操纵。
“用掌力抛起来就行啦!”李询道:“只要速度够快,玻璃珠子会直接没到黑球里,再稍微发力到黑球上,玻璃珠便又飞出来啦!”
袁曙听了这话,拿起珠子,开始运作。他有着煅骨境巅峰的修为,稍微试了几次,就摸到了控制的诀窍。
李询和他互换着对猜了十几次,李询显然在此道上极为熟练,极少出错,哪怕三颗玻璃珠分散到三个不同的球里,也总能一一指出来。
不过袁曙有修为优势,倒也输得不是太惨。
旁边几名男女弟子也加入了游戏当中,他们都是袁曙一党。不过这几人对于球体的控制就比袁曙要差多了,弄得乱七八糟,黑球不停地从空中坠下来,还得慌忙用手去捡起,再抛飞到空中。
玩了一小会,李询忽地望住了袁曙的眼睛。这孩子的眼睛清澈得好似山上的泉水一般,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深处。
只听他轻轻道:“大哥哥,你平时不太开心吧?你一直没笑啊。”
袁曙一惊,而后叹息了一声:“是有点。”
袁曙最近算计吴锋不成,反而被打了脸不说。像他这样时时刻刻想着踩着别人往上爬的人,不可能活得多开心。
李询笑起来道:“大哥哥不要不开心啦,等你修炼到能够飞起来的时候,一定会比谁都开心的。爸爸就带我飞过,踩着大地和岩石,飞上天空的那种感觉,简直不能再棒啦……”
听到这话,袁曙微微露出喜色。
而一边的吴锋却是心中一凛。
这小孩子不简单。飞和踩两个字,正中袁曙心中所想。
也许这孩子感受到了袁曙身上的气运,有将他收为己用的想法吧。名门的子弟,许多在很小的时候,就在考虑培养羽翼的问题了。
但终究是小孩子,如果再长大几岁,讨人喜欢便又应该采取别的方式,这些话也该藏在心里,或者说得更隐晦一些。
他忍不住近前几步,将眸光转过去,但不知为何,李询在这时却也把目光偏了过来。
骤然间,吴锋与这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孩儿四目对视。
李询的眸光柔和,带着一股粉嫩的天真,但一股极为奇异的感觉,却骤然从吴锋的胸中升起。
警惕的情绪,直透他的骨髓。
似乎是一种叫宿命的东西。
仿佛有什么曾在无数个世界,相互交缠,仿佛在那不可知的岁月,早已不知多少次走完了一生。
吴锋似乎看见了烈火冲霄,高大的宫殿倾玘,化为灰烬,仿佛看见在废墟之上,一轮轮战火后建立起新的尊荣。
“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做嫁衣。”
吴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坐在那边草地上的,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子而已啊!
李询的目光也一阵呆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一会,他才开口道:“那位大哥哥,你也过来,大家一起玩吧。”
吴锋走了过去,却完全没有瞧那边的袁曙,好像把他当作空气一般。
“小弟弟。”吴锋清声道。“我知道你真正想拿来当玩具的是什么。”
吴锋一手指天,另一手指地。
说完,他笑了笑。指向袁曙和袁曙的几个跟屁虫。
“抱歉,我很烦这几个家伙。我觉得和他们一起做游戏,是一种耻辱。”
“等小弟弟你真想认真做游戏的时候,我再陪你吧。”
袁曙完全没听懂吴锋的真正意思,他只是感到被鄙视而愤怒。
但李询听懂了。
吴锋说的是,等他有资格拿这天与地之间的浩壮山河做游戏的时候,自己陪他一起玩。袁曙这样的庸人,自然没资格参与到这种游戏当中。
李询自负是三河剑派的世子,传承数千年的三河剑派,未来都是自己的基业,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振兴三河剑派,让自己参与到这天下的博弈当中。
但是,吴锋这样一个小小的低级武者,又凭什么说这种话?
不过,李询并不感到愤怒,只是感觉很有意思。
而袁曙听了这话,则想要怒吼起来,但又觉得当着三河剑派的世子鬼喊鬼叫,影响自己的形象,只能一口气憋着,将脸涨成乌青。
他没法像吴锋那样,在口出恶言的时候,还保持着从容淡然的形象。这是天生的风度气质的差距。
正在这时,萧狂歌带着几人又行了过来。
“李兄,小公子。一起过来用饭吧。”萧狂歌扬声道,又对袁曙和吴锋道:“你们俩,也来作陪!”
袁曙心头更是恼怒——精英弟子都不是的吴锋,有什么资格,就靠着他那失踪若干年不知是死是活的老爹么?
萧狂歌将李忠和李家的老仆迎了出来,一众人一同来到谷内后殿侧畔装饰精美的饭厅。
饭堂四壁用汉白玉石垒成,再用糯米黏合,不用一根木料,上覆琉璃瓦,宽阔明亮。
此时夕阳落山,仅剩余光,因此屋梁上都挂上了宫灯,四周也竖起了立灯,将饭厅全方位照耀得一片通明。
宫灯和立灯内部用于照明的,并不是灯油,而是在阵法作用下散发光芒的灵石,透过彩色玻璃,散发出五颜六色的光线。
忘忧谷一带多有富矿,因此在神堂的支派中,不算大,却颇为富有。从这个饭堂,便能看出。
一众长老和精英弟子,早已在其中等候。大桌前铺着波斯猩红地毯的台上,有美丽舞女翩翩起舞,清歌动人。
萧狂歌让李忠坐了贵宾席,宾主列坐既毕,立时开宴。萧狂歌和一众长老一同,对李忠轮番敬酒。李忠显然酒力不太强悍,被几轮猛灌下去,很快便显出微醺神色。
李询这小孩子倒是妙语横生,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对这孩子也是越来越喜欢起来。
酒过三巡,只听萧狂歌开言道:“李兄这次出使大周,不知道杨宗主近况如何?”
这也是忘忧谷众人,乃至大周境内所有武者,都十分之关心的!
杨麒道术,冠于当世,但不知何故,他却很少插手大周政事,大部分的时间都处于闭关之中。
因此,大周的权力,实际上是掌握在四柱国家族:诛仙王、傲视王、庸人王、逆战王手中,而四柱国互不相服,暗斗不休,才使得神堂、天子峰等武者门派,能够有着很大的独立性。
倘若杨麒专心于政务,以绝世道术压制武者门派,那么对于武者们来说,无异于极大的灾难。
第十九章 晚宴
李忠斟了一口产自西域的葡萄美酒,虽是醉态可掬,嘴边却没有露出星点鲜红色的酒滴。
只听他醉醺醺地道:“杨宗主啊,还是长期闭关中呢……也不知他要睡到几时。如今的关中,是诛仙王执政。”
当下,一群忘忧谷门人都大慰,恨不得杨麒就这样闭关到死才好。
这些年,因为杨麒常年闭关,导致大周政权统治松散,对武者门派的压制和迫害,逐渐减轻。众人都想着,倘若杨麒不出关,四柱国和大周的傀儡皇族罗家继续明争暗斗,打成一团,可能道门最终便再没有能力和心思踩在武者头上,作威作福了吧。
“对了……”李忠叉开左手,划了个酒令。
“承蒙各位款待,这酒菜实在是极好的。李某人无以为报,便随口说说此次出使所听到的一件大事,聊以解各位之乏。”
李忠发了话,一群人都竖起耳朵,注意倾听。
“汉中天子峰的薛衣人在几个月前终于正式篡位,并将曾经的师娘娶进家门,立为正妻,各位都知道吧?”李忠笑着道。
一位清癯文士道:“自然知道……其实十几年前,这厮就已经篡位成功,却把自己师傅软禁到现在,他那青春貌美的师母被他暗中强占这么多年,儿女都生了一双了……”这人是忘忧谷的副谷主,柳先开。
说到这里,大家都哈哈笑起来。
天子峰和神堂,并为当世武者大派,都在名义上效忠于圣王道宗。天子峰的势力范围在秦岭与大巴山脉之间的汉中地区,而神堂的势力范围,则在豫州西部的三川郡和南阳郡,在并州也有寥寥几个支派,忘忧谷就是其中之一。
乍看起来,神堂的控制区域,比起天子峰大得多。但是豫州西部本来是当年大魏王朝的统治中心,经过杨麒的血洗,人口损失惨重,繁华如风而散,到如今还远没有恢复旧观。
神堂的门人数量,也远少于天子峰,因此只是散点式分布在豫州西部的大片土地上,要说整个控制这一块,却是不可能。大周王朝的官府势力、各地的豪族势力,甚至来自大宋和大齐的势力,与神堂总堂及各支派,仿佛犬牙一样在这里交错。
故而,以实力论,神堂其实远不如天子峰。
而神堂与天子峰,又存在着对武道的理解差异。
神堂为神武一脉,认为锻炼肉体,善用兵甲,达到人与兵器合一的境界,即可无往不利,甚至破碎虚空。而天子峰为气武一脉,认为真气更加重要,以真气扫荡,方能所向披靡。
两方都认为自己才是武祖的嫡传,都能从散佚残缺的《武经》中找到支持自己的论点。神堂认为真气再强,出体的效果也远比不上修真者的飞剑,还不如弓弩和暗器好用,因此真气出体,最多只能作为辅助,天子峰则认为单以肉体和兵器攻伐,如何能够无地不击、无往不胜?只有依靠出体汹涌的真气,才能全无死角。
也许在修真者看来,这就好像蛮夷为了吃鸡蛋先敲破大头还是敲破小头而打起来一样好笑,但天子峰和神堂却因此矛盾越来越激化,几乎成为死仇。然而,佛道魔三家修真,因为一点教义不同就分裂成许多派别,厮杀千年不休的情况,又哪里是少见?
如今听到天子峰实权者薛衣人的丑事,大家也都会心笑起来。
只听萧狂歌道:“如此丑类丑行,实在让人不忍直视啊。”
包括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吴锋,也陪着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但他心中,却并不以为然。
薛衣人此人,来历极为神秘。有人说他是破戒还俗,从寺院逃出来的僧人,也有人说他是卖油郎出身。
天子峰虽然弟子众多,但讲究血脉传承,掌门向来由上古名门嬴氏一族所掌,但又不能有效集权,内部形成各种贵族豪门,有尾大不掉之势。
薛衣人神秘出现时,已有一身神乎其技的高超武学,又带艺投师,拜仅比自己大十岁的嬴无疾为师,为其培植势力,充当杀手,清除异己,杀人无数,鲜血染衣,因此又被称为血衣人。
嬴无疾一开始不过是天子峰的副掌门,但在薛衣人一手策划之下,嬴无疾成功击败了自己的兄长嬴无翳,逼其退位,将兄长软禁起来。
嬴无疾虽然能力不强,也并非完全的庸才,对薛衣人其实颇有防备,但薛衣人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嬴无疾击败,嬴无疾高兴了没多久,便像自己的兄长一样,被软禁起来。
嬴无疾年轻美貌的妻子,也被薛衣人强迫与其分居,实质上遭到薛衣人强占,并为薛衣人生下一双儿女。
这十数年来,薛衣人竟然没有杀死嬴氏兄弟,也没有正式登上天子峰掌门的位置。
原因在于,天子峰掌门由嬴氏族人担任,已成定俗,薛衣人直接夺位,必然遭到各支派的反抗,被人围攻。因此,他依然以嬴氏兄弟为傀儡,直到今日。
可见此人心机深沉。
在吴锋看来,薛衣人这样的人,固然可称凶恶,但是如此手腕能耐,呼作丑类,实在不太恰当。
这时,李忠的长笑,打断了吴锋的思考:“薛衣人刚刚正式篡位,嬴家兄弟就给逃了!真是打脸痛快啊……哈哈哈哈!”
“就在这关头,嬴家兄弟逃掉了?”柳先开道:“这样一来,薛衣人可该有麻烦了!”
“不错。”李忠道:“嬴老大逃到了关中,请求出兵,讨伐篡位逆贼薛衣人。而嬴老二也投奔了你们总堂的堂主苏梦枕。现在,两边都已经答应了请求,很快便会联兵出击!”
“好极!真多谢李兄带来这消息!”萧狂歌喜道:“堂主带兵与关中方面一起讨伐薛衣人,那么天子峰的势力,必然受到极大削弱。与此同时,我们神堂一脉立下大功,在大周内部的地位,一定能得到很大改善。”
一群忘忧谷长老纷纷附和。
吴锋心中暗叹,武者内耗的事情,有什么可高兴的,难道武士拥有修真者十倍的数量,却只能永远依附于修真者么?
接下来,酒席上诸人又谈起了当代神堂堂主苏梦枕。
苏梦枕年轻有为,堪称神堂一代中兴之主。可惜,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叫苏乱瑾,如今才十一岁,据说年纪虽小,便已经生得风华绝代,一顾倾城。
苏梦枕还有一位女弟子,名为姬红颜,今年十五岁,也是以美貌闻名,与苏乱瑾合称神堂双姝,而且天赋绝高,长枪之术,技近乎道,十二岁时便曾经单枪匹马,横扫黄河七水寨,斩杀悍匪百余人。这姑娘实在大有男儿之气,但却也是出名的有勇无谋,不堪统帅之任,不然,苏梦枕恐怕会考虑选她当接班人。
苏梦枕现在选定的继承人,是养子苏灿。苏灿是苏梦枕堂兄的儿子,性格文静,温文尔雅,也小有智慧。
但是苏梦枕经常叹息道:“此子终不能让我满意。我的继承人,要有古名士之狷介,正所谓‘亦狂亦侠真名士,能哭能歌迈俗流’,男儿若无几分轻狂率性之气,如何能做得大事!”
绝大多数人眼中的谦谦公子苏灿,在苏梦枕眼里,还是太小家子气。
吴锋发现,袁曙听到这里时,眼睛开始闪光。
袁曙是想着到总堂进修后,取代苏灿,成为苏梦枕的继承人吧,而且还打着神堂双姝的主意。
这不是可能,是一定。
那我呢?吴锋想。
父亲从小教给他的是镇静制怒的君子之道。
然而,吴锋在很多地方,认知其实和父亲是不同的。他总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一股烈火,只是被自己强行压制而已。
他曾对云海岚说锋芒待时而发,只是他现在也不知道,当自己敢于释放体内的锋芒,让它将严密的外壳击穿时,自己会表现出何等的模样!是烈火燎原,还是横流沧海?
但此时此刻,一股万丈豪情,骤然从他心头升起。
如同一道长虹,直破九霄!
他有一种神秘的感觉,觉得那个继承人的位置,就该是自己的。这种预感,仿佛来自前世,又好像来自另外的世界。
虽然自己连去总堂进修的机会都未曾得到,但他觉得总有别的办法,取得苏梦枕的认可。毕竟,路在脚下。
当然,他对苏梦枕以美貌闻名的女儿和徒弟可没什么想法,光是梦绮舞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如何对待。
吴锋想起了之前与李询对视时的奇妙感觉。
如果我和那小子注定成为宿敌的话,上苍总该给我一个纵横的舞台。吴锋这样想。
第二十章 分析局势
“对了,请问李贤弟,当年的垂云剑李清,与贤弟是何等关系?”萧狂歌忽然问道。
“正是家父。”李忠答道。
听到这话,萧狂歌等忘忧谷诸人,都是为之暗惊。
李清是三河剑派一代雄主,一手垂云剑气,练得可谓是出神入化,以“天迥云垂野,江空雪覆沙”十字剑诀,震于当世,不过二十岁,便成了一代宗师级的人物。
在大宋各方面军都在疯狂内战之时,李清单人只剑,压服三河剑派各派系,而后请得宋皇敕命,以襄阳孤军,提兵北伐,直入南阳郡界。
当时苏梦枕刚刚继位,急忙集合自己手中能动用的兵力,抵挡李清的攻势。
然而,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无师自通的用兵天才,李清绝对是其中一个。
在三千三河猛士面前,缺乏作战经验的苏梦枕虽有优势兵力,却屡战屡败,竟没能胜利一次,不得将神堂人马全部撤出南阳郡,退入三川地区,依靠伏牛山和嵩山的险要防守。
当时关中方面,四柱国暗斗不休,又需要处理凉州的混乱局势,因此并不打算增援,一度考虑完全放弃南阳郡,也借此削弱神堂的实力。
而李清则计划翻越嵩山天险,直取孟津,夺下三川,一举歼灭神堂。他的部下更是有人发出狂言:“三十岁之前,门主便能取得天下!”
然而结果是戏剧性的,李清急于扩张,并没有将各派系完全压服,他的雷霆手段,在三河剑派内部引起了不小的仇恨。
当大军行进在少室山附近的羊肠小道上时,三河剑派支派竹山教的教主蓝犁道人发动哗变,万箭齐发,纵李清修为盖世,也被瞬间射成了筛子。
李清一死,全军大乱,被迫和苏梦枕签订和约,退回襄阳,此后,三河剑派又陷入内斗当中。
正是在与李清作战的过程中,苏梦枕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李清死后,苏梦枕很快便进行了反攻,不但收复了南阳郡内的全部失地,更发兵攻入襄阳郡境内。
三河剑派不得不向宋皇求救,大宋皇帝于是出面,与大周方面和谈,令神堂和三河剑派再次议和,划分边界。
此后,苏梦枕停止南下,开始向东攻略,攻陷了大齐王朝安插在南阳郡的十七座城池,并告知大周方面,请求派来官吏驻守、征收赋税。因为此事,苏梦枕受到嘉奖,拉近了与大周朝廷的关系。大周王朝对于苏梦枕在控制范围内攻打各豪族、独立势力,将它们揽入自己羽翼之下的行为,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李忠怀恨于李清之死,在苏梦枕带着神堂兵马攻打薛衣人的时候,从后方偷袭的话……
忘忧谷远在河东,虽然也是神堂一部分,但在这场战争中,最多只是出钱出粮食,不会派人直接参战。然而,这一战,却关系到整个神堂在日后的地位。
却听李忠又道:“萧谷主可是担心李某人从后面捅刀子么?这一战,是大周内部的事情,大宋如今也在内战,荆州神霄道和西面益州的青城派正在激烈交战,神霄道是三河剑派的宗主,故而我们三河剑派也不得不出兵支援,哪里抽得出空来?何况李某人若要偷袭,还会在这里同各位说起这事么?”
“何况,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必有死伤,家父之死,更是和苏堂主并无直接关系,苏堂主光明磊落,一世豪杰,李某人也是非常佩服的。”
听到李忠这么说,萧狂歌这才放下心来,道:“李贤弟光风霁月,真是非凡的人物啊……”
吴锋听着他们之间互相奉承,脸上堆着笑,只是静静瞧着。
这就是乱世,觥筹交错之下隐藏的是政局的风云变幻,背叛和杀机在每一刻都可能上演。国家体系仿佛一纸空文,而被犬牙交错的门派体系代替,大大小小的派阀为了各自的势力范围,明争暗斗。在大地的每一寸肌肤上,都被战火燎过,洇染了人民的鲜血。
此后的交谈中,吴锋也和李忠说了几句场面话,但吴锋这样一个后辈弟子,李忠当然也不会将话头长期停留在他身上。
酒宴结束之后,诸人散席离开,吴锋也回到自己的住宅当中。
云海岚已然从白玉棺中起来,吃完了吴锋叫人每晚送来的药膳,正在里间,远望高天中的冰月。
里间内本来只有一个小窗,为了避免有人发现云海岚的存在,吴锋也将其用染料涂黑封上了。但云海岚用道术在墙上划出一道光圈,便能由其中洞见外面的景象,而在外面看时,墙壁如常,正是道门的隔垣洞见之术。
光圈的边缘,闪烁着七彩的光泽,围着初升的明月,清美如画。
云海岚立在侧近,蓝衣如水,肌肤胜雪,眼角带着几缕若隐若现的愁绪,仿佛画中走出的仙子。
对于这久违的天地,她有着别样的眷恋。尤其是清淡的月华,总让她想起清澈如水的少女时代。
“小子,回来了?”她听见门声,淡淡对吴锋道。
“云姑娘,晚上好。”吴锋同样以淡淡的语气回答,对这年长而美貌的女子,语气太急促,不免轻佻,语气太恭敬,又显得自降身价。
“你脸上酒红不浅,说话声调却一如往常,少年人有这样的心性,的确难得。”云海岚道:“赴宴去了吧。”
吴锋点头道:“谷里来了贵客,是三河剑派的掌门。”
云海岚道:“三河剑派……历史很久远的一个门派啊……这四十年来,天下不知变得如何了。今晚在宴会上,你应该也听到些消息吧,能否与我说道说道?”
她红唇启处,淡淡的冷香喷吐,沁人心脾。
吴锋简明扼要地讲解了这些年天下变化的局势,而后叙说了神堂堂主苏梦枕将与诛仙王联手,攻打天子峰篡位者薛衣人的事情。
听到诛仙王如今执掌关中大权,云海岚只是冷笑一声:“那个卖铁棍的奴才,如今也发迹了啊。”
“那么,你有何看法?”云海岚听完,发语道。她理解能力并不差,听到吴锋叙说现状,顷刻便明白,却并未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先询问吴锋。
吴锋拒绝她的保护,实际上越发激起了她的兴趣。她也想看看,这个少年究竟是不是做大事的人。
吴锋道:“嬴氏兄弟是薛衣人故意放走的。”
云海岚闻言,点了点头,却并未露出震惊神色。
“如此之巧,就在薛衣人正式篡位的时候,嬴氏兄弟成功脱逃,给了关中方面和神堂讨伐他的大义名分,不能不说有此可能。只是,薛衣人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很简单。”吴锋道:“薛衣人想要快速稳固自己的地位。关中方面虽然兵多将广,但杨麒处于闭死关当中,不可能出关理政,诛仙王无法压服其他三王,出兵必定被拖后腿,只要薛衣人打通其他三王关节,其他三王就会以攻打薛衣人是削弱大周王朝整体国力为理由,牵制诛仙王。如此以来,薛衣人主要需要对付的,只有神堂一路。”
“如果此计成功,薛衣人便得以引出天子峰内部不服从自己的隐患,一网打尽,并且击破苏梦枕,解除东面的威胁,战胜之后,还能得到关中方面的承认,成为名正言顺的天子峰之主,正可谓一举三得!”
云海岚道:“说得好……只是,你能看出来的计策,苏梦枕久经沙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吴锋摇头道:“不……苏堂主必然中计!”
云海岚骤惊道:“你说苏梦枕必然中计?理由呢?”
听了这话,她也觉得这小子还是太年幼,过于自大,竟如此小觑一代英豪人物。
“首先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吴锋道:“薛衣人这一计策,发计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如何让嬴氏兄弟一个逃到关中,一个逃到豫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薛衣人收买了嬴氏兄弟的旧部,让嬴氏兄弟觉得可靠的人将他们放走,并引导他们的逃亡。事后,薛衣人则会将相关人员杀死灭口,在嬴氏兄弟看来,这是自己的忠仆因为卖放自己而被处死,越发不会相信这是计策。”
“嬴氏兄弟的诉说和观感,当然会影响到苏堂主和诛仙王,苏堂主急于扩张,诛仙王急于建立功业,都更愿意相信对自己有利的可能性。”
“然而,只是这样,说服力当然不够。诛仙王且不说了,如你所说,苏堂主久经沙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是计策?但是,此计对于苏堂主这样的智者来说,并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阳谋?”云海岚问道:“你此言何意?”
“因为薛衣人这一着,本来就是险计。诛仙王纵然被牵制,至少也能牵制他的部分兵马,他本来就根基不稳,还只能以部分实力对抗苏堂主的精锐,还要提防来自内部的叛乱,胜算如何,完全决定于薛衣人和苏堂主两人能力的对比。苏堂主近来屡战屡胜,必然有轻敌之心,在苏堂主眼里,薛衣人是在玩火焚自。”
“原来如此……”云海岚道:“那么,你觉得谁赢面更大?”
“薛衣人。”吴锋肯定地道:“此人一向以阴谋成事,没有指挥过多少较大的战役,但这样一个军事能力不明的人,才是更可怕的。何况,苏堂主根基已稳,如果败了,只是名声受挫,实力受损,但是依然可以好好地当他的堂主。而薛衣人如果输了,失去的就是全部的权势,以及自己和儿女的身家性命。”
说到这里,吴锋叹息一声:“我也不希望堂主败,只是……古语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当然,用置之死地的险计的人,也往往有自取灭亡之辈,譬如当年的长平战帝、西蜀参军。因此,此事也不能一概而论。如果把我放在堂主的位置上,也许,我也会选择出兵。”
云海岚听完这番话,几乎倒吸一口冷气。
看破薛衣人的计谋不可怕,但是吴锋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却能够将双方的心理,分析得如此透彻。
单是这份智略,日后便极可能成为一州之谋主,倘若能召集起自己的强力班子,说不定真能成就一番皇图霸业。
第二十一章 演练
次日。
晨曦照耀下的忘忧谷,在雾气缭绕下,一片氤氲。
阳光透着薄雾,照耀在草叶上,白露在夜间已被秋气凝成点点清霜,将阳光折射成七彩的颜色。
在忘忧谷的中心,有一个不小的广场,名为青虹坪,是忘忧谷中的演武场。这一带少有平整地形,这样大的广场,自然是挖掘山体,移走大石才整修出来的。
青虹坪整体铺满了厚度逾丈的白色细沙,既干净整洁,又避免了在激斗中毁坏。而比武之时,沙尘飞扬,如何避免衣服沾上沙粒,就要考校比武者的身法和真气运用了。
今天早上,是忘忧谷新一代弟子们的集体演练之时,由谷中总教头叶西南带领一众教头,视察弟子们捉对比斗的情况,加以指点。叶西南是谷中首席大长老叶中南的堂弟,辈分比萧狂歌还要高一辈。
青虹坪的中央,有一根巨大的圆柱状青石柱,原为山体一部分,山体被掘成这青虹坪之后,石柱被留下来,作为一座高台,上悬巨钟。这石柱便仿佛一道青虹,直插苍天,青虹坪也由此得名。
叶西南早已以攀援之术,掌指与双足一同透发真气,便沿着光滑如镜的石柱爬上十几米高的柱顶,敲动黄钟,声如雷霆,震动全谷。
“小子们,集合啦,集合啦,听小老儿点名的是!”钟声落处,叶西南高声呼道。
他身高一米八有余,皮肤黝黑,身形肥硕,论年龄也不过四十出头,看脸更觉不过三十多岁模样,却自称小老儿,便是显示自己辈分之高。
一群人整整齐齐地列成几个方阵,站在宽阔的青虹坪上。
叶西南照着手中的花名册点名。
“林焰!”
“到——”二世祖林焰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似乎是显得自己地位不凡。他的父亲林长老作为教习一员,此时则在场外含笑看着他。
“袁曙!”
“到。”袁曙的声音阴沉而又尖锐。
“郑智。”“到。”“谈忘嵩。”“到。”
精英弟子点名完毕之后,是青年一代的普通弟子。首先点过的,是吴锋、梦绮舞这样由精英弟子降为普通弟子的忘忧谷门人,而后是最普通的新生代弟子们。
“叶航!”叶西南忽地怒吼道。
“到……”额发覆眼、面白如粉、气质阴柔的叶航正小跑着钻进队伍里,打了个激灵,揉着眼睛里的眼屎,嘴里嚼着包子,颤颤悠悠地回答,结果被别人的腿绊倒,跌在地上。
这家伙上次追求梦绮舞又告失败后,失落之下,每天晚上都要浏览《瓶金梅》《海陵王纵欲身亡》之类的图文画册,聊以解乏,导致无法入睡,每天都是恍恍惚惚地。
叶西南气得半死,更恨起自己的死鬼老婆来,没事给儿子取个“蠢丢”当小名,果然是太愚蠢了!
“来人啊,拖出去,重责五十棍!”
“爹爹,不要啊,不要打我,我爱你呀!”叶航发出更加愚蠢的叫声。
几名执法使者如虎狼一般冲了进来,把叶航拖出场外,按倒在地,大棍噼里啪啦如同雨点,打在叶航的屁股上,发出弹棉花一样的声音。
叶航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得布片横飞,击穿了下袍和亵裤,露出雪白的屁股,屁股又被打成青红的颜色,流出鲜血来。叶航的惨叫之声,响彻整个青虹坪。
五十棍打完,叶航已经痛不欲生,眼泪鼻涕齐流,更是痛得动弹不得,被像死狗一样拖着扔回自己的住所。
“大家看好了,这演习虽然不是正式比试,却也容不得如此怠慢!不管何人,敢有懈怠、喧哗、拖沓延挨,或是不尊重教习的举止,一律严惩!”叶西南捋起袖子,大喝道。
诸人为之震慑。虽然吴锋知道叶航那种废物不会有任何的改悔。
“第一轮,便由你们自己选择对手,互相操练,两人一组,捉对厮杀。等第一轮结束后,再由诸位教习为你们配对演练!”叶西南发出命令。
“得令!”一群弟子齐声答道。
林焰、袁曙冷冷望着吴锋。
第一轮演练的选择,是相互选择,必须双方都愿意。吴锋现在以功力论,还不是林焰、袁曙对手,只要吴锋受不得激,他们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在场上殴打吴锋。
但吴锋还不等他们有机会开言,便向着梦绮舞方向走了过去:“梦师姐,搭个手如何?”
之前集合时,他就故意站在方阵的边缘地带,靠近女弟子的方阵,这样演练开始时,他便可以和梦绮舞立即配对。
“好啊。”梦绮舞含笑应道,向着吴锋走去,小麦色的肌肤在朝阳之下,闪烁着健康的光芒,满泛着活力的气息。和吴锋站在一起,珠联璧合,好似一对璧人。
一时间无数艳羡的目光向着吴锋投射过来。
聪明人不会轻易吃亏,也不会去打无谓的战斗。吴锋自信突破到锻骨境之后,的确有能力和锻骨境巅峰战一战。但是林焰、袁曙得到了龙蛇尊者汪超的传承,乃是气运者,不是一般的同级修士可比。
林焰二人想要说什么,但嘴唇翕张,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们如果大声嘲讽,那是高声喧哗,结果就是和叶航一样,被拖出去用大棒子揍屁股。
因此大家看到的,只是吴锋总是和谷中的明珠走在一起,令人羡慕嫉妒恨。
林焰则只能继续和袁曙在一起展示他们之间如胶似漆的基情,斗天玄功与死生快剑,如同飞火流星,纠缠在一起。
吴锋则如行云流水一般拔出了背后的朱红色长剑,优雅地躬了下身,向梦绮舞作了个先请的手势。
梦绮舞嫣然一笑,从袖中抛出天蓝色的绫带,抛风而上,如同一片柔漪,向着吴锋缠绕而来。
她平素最喜欢的颜色,便是天空一样的浅蓝色,今天更是穿了一袭淡兰色的衣衫,与这条绫带混成一色,难以分别。
虽然梦绮舞肌肤偏黑,若穿浅色衣衫,便显得皮肤颜色更深。但对于性格脱略的她来说,毫不在乎,她也从不会为了掩饰自己的肤色而去涂脂抹粉。虽然普遍审美观,女子是以白为美,但真正取决美丑的,还是五官的优劣,美貌如她,皮肤微黑,反而显得健康性感,别样于一般美女的文弱之态。
绫带虽然只有一条,但是散开流影道道,就如同一张巨网,向着吴锋笼罩下来。绫带飘风之处,蓝色的光华大作,晃人眼眸。
这是有名的“天罗地网气”,阴柔却又富于侵略性,以线化面,攻击几乎没有死角,极其适合女武者修炼。
而这条绫带,则是以上好坚帛中掺以冰蚕蛛的寒丝制作。
冰蚕蛛,为一种极为少见的蜘蛛,只在冬天出没,冬初自卵中孵出,为小蚕形态,啃食灵草仙树的茎干,吸取汁液为生,冬末化为蛹,休眠三个季节,第二年自蛹中出,化为蜘蛛形态,结网捕食飞鸟,冬末又化成蚕状结蛹休眠,如此往复,至数十年后,可化为一丈长的巨大黑蝶形态,能飞上长空,以苍鹰巨鹫甚至青天鹏等灵禽的血肉为食。冰蚕蛛的丝性寒如冰,更极为坚韧,刀剑难断,且还含有奇毒,取下之后,必须通过炼制,去掉毒性,才能打造成兵器,但如果作为毒物使用,又是另一回事了。
梦绮舞这五年来前往总堂,虽然修炼陷入瓶颈,几乎没有进步,但却意外在野外找到了一个巨大的蛛网,蛛网的主人则已和一头青天鹏搏斗时,双双毙命。因此她便取下蛛丝,为自己打造了这条柔漪飘带。
吴锋此时此刻,体内元力,尚不如梦绮舞强盛,而梦绮舞的飘带又是柔劲,想要以四两拨千斤之法破之,更不容易。
当然,梦绮舞绝不会让吴锋太丢脸,如果发现吴锋实力不济,肯定要放水来给他面子。但吴锋却绝不愿意占这个便宜。
当下他长剑击刺,犹如追风逐电,剑锋也化为金蛇万道,向着梦绮舞笼罩的每个方向,反击过去。
梦绮舞一个旋身,恍若天女飘摇,柔漪带的整体走向,登时也发生了一定角度的变化,由于飘带柔软,所以其受力难以捉摸,每个点的偏移距离和方向,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吴锋的击刺速度,并不能快过梦绮舞,一旦梦绮舞变招,他便明显无法阻挡,将要被这飘带缠成粽子。
但吴锋却是收了之前的虚招,将长剑一晃,身形化为利箭一般,横插而起,长剑猛地刺向梦绮舞飘带中心!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而且这里好像台风的风眼,是飘带攻势最弱之处。
梦绮舞是吴锋父亲的弟子,吴锋对于她的手段和弱点,再了解不过。
不过,这一剑也需要极高的技巧,对身体的控制,对于巧劲和锋芒的判断,都必须妙到毫巅。
梦绮舞眼见吴锋陡然加速,这样下来,自己收拢飘带,缠住他的同时,吴锋的长剑也能刺中她的手掌。
“哼!”她轻嗔一声,飞速后退,避开吴锋的一剑,以极低的声音道:“每次都靠着了解我破绽的优势,就不能刚正面么?你的那套东辰剑法太过复杂,我可弄不清楚你的破绽在哪。”
“破绽是可以掩盖或者修补的。”吴锋笑道:“你自己笨能怪谁啊,呆瓜。”
此时场中已经被一群弟子激得飞沙飘扬,没其他人听见他们的小声说话,不然这打情骂俏一般的言语,肯定又会让不少人心生妒恨之意。
第二十二章 寒鸦劫
梦绮舞闻言,斜乜他一眼,美目闪烁,犹如彩虹幻梦。
不过她毕竟较吴锋大了七岁,五年前的吴锋虽然了解她破绽,却也不可能真的是她对手,在体能上的差距便不可弥补,想要捕捉她破绽,便需要快速消耗自己的体力,依靠优势在前期猛攻,一旦锐气消耗,便终究会被她击败。
而如今两人硬实力的差距,缩小了不少,吴锋便想试试,能不能真正击败她一次。
他并不计划改变自己的战术,仍然是在最短时间内,发动带着极高技巧性的猛攻,试图击破梦绮舞的破绽。
以弱敌强,只能用死拼的打法,以后他倘若和袁曙或林焰进行生死之斗,如果要一战定胜负,也只有速战速决。
当然,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比试较量,无论谁赢谁输,都会给对方留面子,绝不会让对方显得狼狈。
梦绮舞身形翻飞,宛若风中舞蝶,再次翩翩然向吴锋席卷而来。
这次,她用手掌握住柔漪带的中段,而借助蛛丝的弹性,令飘带在两个方向都被真气拉长,如同灵蝶振翅,向着吴锋夹击。
天蓝色的飘带浮动处,阳光在上面反射游动,恍若真有无数彩蝶,在它的周遭漫天飞舞。
这一招是天罗地网气中的一式,名为“蝶灵神影”,柔中带刚,其实是走的鹤翼之势,飘带形成两翼,以钳形攻势,击向吴锋。
这类似骑战中的双枪攻击,但飘带比起长枪又要轻便灵活太多。
吴锋知道,这样的攻击方式,便不能再依靠攻其中心来破解了。虽然梦绮舞的弱点依然在手掌发力之处,但要攻向那一点,就要遭受飘带两段的夹击。如今梦绮舞将飘带拉直,灌注真气之后,看似柔软的飘带,实质上硬似精钢,而速度也要胜过之前的全方位攻击,不再存在类似台风眼的发力薄弱区域。
灌注力量至剑上,吴锋将身躯偏出,长剑犹如电走,刺斜里攻击梦绮舞飘带两翼中的一翼。
这既是闪避,更是进攻,剑芒闪烁,一股电流一般的劲气,沿着梦绮舞的飘带,传导而上,令飘带震荡起来。
梦绮舞手掌微麻,吴锋则沿着梦绮舞飘带一条钳臂的外侧,如蛇随棍上,不停地发剑飞点,同时身形借助梦绮舞飘带旋转之力,也旋转起来。
一时间,两人如同两只蛱蝶,腾空而上,在雪白的沙海之中翻舞。
梦绮舞眼见着吴锋的长剑沿着她的飘带快速逼近,她却被吴锋震得手掌发麻。如今她倘若想要避免被刺中手掌,似乎就只能暂时撒开飘带,再飞身重新捉住尾端,以抖劲将吴锋甩开。
但如此以来,她这次进攻,便又会失败。
但梦绮舞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猛地一咬舌尖,以剧痛激发体内的潜能,绫带顷刻间被汹涌的真气绷得更直,而后强劲的真气,横向震开,对吴锋发起反震。
骤来的劲气,令吴锋被震得胸口猛然气闷,头部也轰地一声,仿佛被巨锤砸中一般,眼前几乎要冒出金星。
梦绮舞这五年来,对于阳劲的运用,却还是长进不小。
但这也在吴锋意料之中,他正借着这一震之力,落在梦绮舞身后,脚在沙地上一弹,直取梦绮舞后心。
这需要极强的意志力,若是一般人,在梦绮舞强劲真气的打击下,反应力必然会极大下降,绝不可能变招如此之快。
梦绮舞此时后背对着吴锋,难以骤然折转,只要吴锋用剑锋抵住她脖颈或后心,自然就是她败了。
吴锋正想着梦绮舞是否还能有后招的时候……
“啊!”
一声惊叫,从青虹石柱上,总教头叶西南的口中发出!
众人大惊,都向着石柱顶上看去。
一大群冰蓝色的硕大乌鸦,扑了叶西南满身,对他乱啄不休。
叶西南在高高的石柱上,转圜不便,加上仓促被袭,登时轰地一声,从石柱上掉了下来,摔得昏沉。
“寒鸦!”有人高声叫道:“寒鸦劫来了!”
无数的冰蓝色乌鸦,密密麻麻向着谷中众人扑来。
仔细看时,它们竟然有三条腿,就如同神话传说中的金乌一般。
寒鸦,并不是指的普通乌鸦,而是一种凶禽级数的乌鸦,体形硕大,羽毛为冰蓝色,通体散发寒气,更如三足金乌一般,有三条乌鸦腿。
它们平时散居,对人类的威胁,并不算大,毕竟只有极少数的个体能拥有较强的实力。
然而,每到秋冬时节,它们便聚拢起来,成群结队,开始迁徙。就如同罗荒野上的旅鼠,南荒密林中的行军蚁一样,寒鸦群会攻击迁徙过程中所遇上的所有动物,将其撕裂、杀食。
凶禽级别的寒鸦,杀伤力自然不是旅鼠和行军蚁可以比的,往往有村庄乃至小镇被它们吃成死地,连白骨也不剩下。
一时间,场中大乱,众弟子都运起真气,抵挡寒鸦的攻袭,一边向着场周逃散而去。
叶西南这才反应过来,怒掌劈出,将几只寒鸦击毙在地。
场中却不时有惨叫声发出,有一名弟子被一大群寒鸦包在中央,但见冰蓝色的巨鸦飞舞,仿佛寒冰在天地中咆哮,很快这名弟子便断了声息,鲜血淌进沙地,骨粉纷纷扬扬自天空中洒落。
“不要怕!”又有一人高叫道:“我们谷中并不缺高手,并非寻常地方可比。这些寒鸦不过小小扁毛畜牲,有何可惧?”
这人,乃是忘忧谷四大总教头中另外一人:辰西北,与叶西南、望东城、李南阳并称。
固然,忘忧谷中的高手,可以并不惧怕这些寒鸦,只要反应过来,真气足以抵挡,何况他们炼体程度较深,光是肌骨之硬,便令寒鸦的利爪尖喙难以杀伤。
只是,寒鸦太多,长老们只能保护自己,如何护得这些弟子周全?
如果没有有效的对策,忘忧谷此次必然遭受一场大劫,纵然歼灭了这些寒鸦,作为门派新血的新生代弟子也会损失殆尽。
第二十三章 隐藏在劫中的凶杀案
吴锋眼见十几只寒鸦尖厉嘶鸣,拍打着翅膀,向着梦绮舞围攻而去。
梦绮舞方才眼见吴锋已经逼到她身后,不得不转身抵挡,而此时此刻,飞向她的寒鸦却是极多,纷纷向她身躯正面扑去。
吴锋大惊失色,忍着胸口气闷不已,奋起圈里,仗剑向着那群寒鸦横扫。
一时间,用力过猛,一大口鲜血,便从胸口喷到嘴里,但吴锋却又将它们都咽了下去,一边出剑,一边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唇边的血痕。
梦绮舞腿部被一只寒鸦的利爪击中,发出一声娇呼,这时手中的绫带才反转而回,将这只寒鸦击毙。
吴锋手中赤剑激荡处,寒鸦们竟毫无惧怕,直接逼向剑锋,想要依靠强大的冲击力,将吴锋的武器击飞,令吴锋失去反抗之力。
强大的冲击力,从长剑的各个方位袭来,震得吴锋手上赤剑连连颤动,吴锋被逼得连退数步。
眼见着梦绮舞就要被大片的寒鸦所淹没……
吴锋心口一阵剧痛,但他知道,惊恐和悲痛,不能改变任何问题。只有在继续的作战中,寻找破解危局的机会。
煅骨境的修士,实际上对上寒鸦群,还是能够搏战,只不过现在袭向梦绮舞的寒鸦,实在太多了些。
就在这时,吴锋发现,攻向自己赤剑的寒鸦群,在自己激发真气涌出之时,突然间飞散而去。
它们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一种情绪。
畏惧。
吴锋这才骤然反应过来。
这把剑铸造时,掺入了从熔岩中提取的火精,而吴锋的真气,也带着几许炎的属性。
寒鸦畏火!
吴锋当即将真气激发而出,令气流缭绕在剑上,当下赤芒大作,如同长虹激荡,向着围攻梦绮舞的寒鸦逼去。
寒鸦们骤然飞散,一会才聚拢过来。
梦绮舞被寒鸦啄伤了脖颈和腿部,鲜血直流。
但她也已完全反应过来,以绫带漫舞开来,只守不攻,护住自己全身。
不过,绫带虽然可以全方位攻击,但后背依然存在着死角。吴锋见此,立即飞身而上,与她背部相对。
梦绮舞感觉到吴锋的体温,当即将娇躯贴了过来。
两人臀部相接,温软的感觉,令吴锋当下脸上一热,微微心跳。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吴锋的剑势也走扇状辐射开来,与梦绮舞的飘带各形成一个半圆。两个半圆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圆形,形成了有效的防护。
这样一来,寒鸦们被逼在防护圈之外,便难以攻入。
之前捉对厮杀的弟子们,看见吴锋和梦绮舞如此联手对抗寒鸦,当下也纷纷两两一组,构成防护圈。
但这毕竟不是治本之道。
能快速击杀寒鸦的,只有谷中的长老,一般弟子只能勉强自保。而寒鸦实在太多,一只只泯不畏死,前仆后继,一时半会绝不可能清理干净。
“点火!”也有其他人注意到了寒鸦惧火,高声呼道。
但这样混乱的局势,不可能仓促点起大量的火堆。
弟子们正纷纷逃向广场各个方向的房屋群,不知道谁点燃了一座房屋旁边的茅草堆。
秋天空气干燥,火苗轰地一声窜了上去,将屋檐也点燃。
寒鸦们发出悲惨的嘶鸣,纷飞开去。看来,惧火的确是它们的唯一弱点。
不断有火头在忘忧谷各处被点燃,剥啄的燃烧声和忘忧谷弟子们惊恐的叫喊声,混合在了一起。
有一个方向,传来的惨叫格外凄厉,连绵不绝。
眼见烈焰纷起,吴锋却是心头猛然一沉。
他一开始就想到了点火这个办法,但是并没有立刻说出来,因为他有一种预感,只要这样做了,必定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
但是,如今之计,火烧忘忧谷虽然会导致房屋损失严重,但至少能保住弟子们的性命,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了。
一座座房屋被烈焰所吞没,寒鸦们终于承受不住各处散来的热力,纷纷冲上高天。
它们汇聚成一条冰龙也似的洪流,撤离了忘忧谷,继续它们摧毁性的迁徙。
这一场寒鸦劫,终于结束了。劫后余生的忘忧谷弟子们,纷纷长出一口气,受伤者们许多都才有心思捂着伤口,惨叫起来。
眼见它们离开,长老们才纷纷出手,用强劲的真气,击塌燃烧的房屋,并命令弟子们提水灭火。
身死的弟子并不多,也就是七八名修为不高的弟子。但受伤者,却达到近百人,其中有二十多人是重伤,当即被送到药堂诊治,其中有一两人是被烈火烧伤的。
听到消息的萧狂歌这才从自己的住处赶来,主持善后工作。
“清点伤亡人数,统计损失。”萧狂歌抚摸着自己颌下的短髭,下令道。
不久后,一声惊叫,猛然响起。
“叶……叶中南大长老……被害了!”
这消息传出来,闻之者几乎都为之失色。
叶中南,是忘忧谷首席大长老,也是萧狂歌的师叔。因为四十年前的杨麒覆灭大魏之战也波及到了当时的忘忧谷,那一代的人在战争中伤亡惨重,加上这四十年中,又有不少人因为冲关失败,吐血或爆体而亡,如今所剩者,已然非常少了。
武道如攀登高峰,越往上则越艰险。
有传言说,萧狂歌的师傅身故之前,曾打算将位置传给叶中南,但萧狂歌不知用什么手段,要到了来自总堂的敕命,才得以接掌谷主之位。
叶中南的修为,在忘忧谷青年一代弟子们眼里,堪称深不可测。
无疑地,寒鸦是不可能杀死得了他。只可能是有人趁乱,将他杀死!
一群人赶到案发场地,这是一座花园内部,被数重假山遮掩,是个极好的作案场所。
之前寒鸦劫中,最凄厉的叫声,便是由此发出,因为叶中南功力极深,所以也传得远,但因为寒鸦之乱,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怎么可能想得到竟是首席大长老在呼叫?
叶中南仰面死于池塘边,胸口被挖开,心脏被捏得爆碎,鲜血淋漓,身上还有好几个其他伤口。
他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不愿相信的神情,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旁侧的草木、大石,纷纷倒塌,池塘边所铺的青石,粉碎成一片片的细沙,显然,这里曾经过一场恶战。
第二十四章 武魂之阵
忘忧谷首席大长老叶中南,横尸在地,肋骨全部折断,心脏被挖,死状惨不忍睹,黑胖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稀落的白发,散落在沙土地上,沾满尘泥,也沾染着星星点点的鲜血。
萧狂歌看着叶中南的尸体,露出极为不可思议的表情。
虽然叶中南常对萧狂歌倚老卖老,造成两人不睦,但这位首席大长老的死,无疑对于忘忧谷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是谁所为……”忘忧谷谷主萧狂歌口中喃喃道。
显然,叶中南极有可能是被谷中人趁乱所杀。
作案的一定是他认识的人,他的表情,才会显得如此地难以相信。
叶中南平时人际关系并不好,然而,能凭借实力杀死他的人,在忘忧谷不多,绝对不多。
只有谷主萧狂歌,副谷主柳先开在内寥寥几人而已。
当然,考虑到熟人下手,可以先突然袭击叶中南,将其打伤削弱实力之后,再通过搏斗将其杀死,因此,凶手的修为,也不一定高于叶中南。
凶手在此时下手,究竟是把握住了极好的时机,还是早有预谋?
李家父子也闻讯赶来。
“没想到我们刚来,贵谷便遭遇此劫……”李忠叹息道。
“那群乌鸦导致的损失倒不算大,只是叶中南大长老被害,兹事体大,此事若不查清,萧某人也无颜再当这个谷主了……”萧狂歌神情严肃。
李忠道:“李某人对搜索寻踪之术,颇有心得。萧兄可愿让鄙人也来协助调查?要是我们现在一走了之,岂不是被当作引来灾祸的丧门星?”
其实此事,李忠未尝没有嫌疑,因为案发之时,他也不在寒鸦肆虐的区域,有作案可能,但若要说他是凶手,叶中南临死前看到的倘若是他的话,表情不该显得那样地惊诧而愤怒。
萧狂歌道:“那便多谢李兄了。自今日起,封住忘忧谷各个出口,严防任何人出入,以免凶手脱逃,或者凶手的同党对其增援。”
柳先开等人纷纷道:“领命!”
武者不能运用道阵或者法阵,但并非就与阵法无缘。奉行先祖崇拜的武者,能够借用的,乃是祖灵的力量,这方面,尤以巫武一脉为甚,几乎可以随时随地召唤祖灵之力。
对于每个历史悠久武者门派,高手们在寿终正寝之前,都要将自己的武魂之力,留在门派的核心,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巨大的场域,当门派遭受大难时,可以用精金等珍宝提供能量,将场域发动,以抵御外敌。
这样的场域,也能起到封锁的效果,发动之后,出入这个场域,都会遭受武魂的攻击。纵然出入者修为高超,未受重创,也要被阻滞行动速度,而控阵者则会得知出入者的方位,前往围攻。
叶中南被害,无疑是极大的恶性事件,不得不发动武魂大阵,封锁整个忘忧谷。
当下,七名高手领命而去,驻扎在谷口,四大总教头之一,叶中南的弟弟叶西南则坐镇谷内,在青虹坪中的石柱上,以烈火烘烤金精,引出其中的能量,以催持阵法。
更有精英弟子作为斥候,派到忘忧谷出入口的外部进行守备,起监视作用,同时也避免突然有客人来临,却遭到阵法误伤。
只见叶西南手持离火炉,在十几米高的石柱上,生起熊熊烈火,将紫阳金精和炙焰金精放在上面烘烤,一面静心祈祷,央求游荡在谷中千载的祖灵武魂之力。
金精散发出灿烂的光芒,流光闪烁,犹如云霞,一时间,青虹柱上,火光冲天。
整座忘忧谷的气机,都被叶西南的祈祷所牵动。
向空中望去,可以隐隐看见七条七色的虹桥,自柱上发出,射向七个不同方向。一张巨网,霎时间将忘忧谷笼罩其中。
天空中刮过的秋风,也骤然间蕴含了一股悲壮之意,那是祖灵在无声长歌。
吴锋闭上了眼睛,细心体悟,无声的节奏,霎时间在他心中响起。
体悟英魂祖灵的歌声,对于磨练自己的心境,大有好处。
这尚不是阵法的最强力状态,因此也没有由萧狂歌亲自主持,据说当武魂大阵全开之时,龙吟凤唳之声,充耳可闻,围绕全谷,漫空皆有烈风奔雷舞动,殛人则化为齑粉。
而对于这一事件,他心中也有了自己的判断。
当萧狂歌下令弟子们可以各自散开之后,梦绮舞悄悄扯了扯吴锋的衣袖。
“送我回去。”梦绮舞小声道。
她也受了伤,但不算太重,重伤的弟子都被送到谷内的药堂诊治,而她不在此列。
吴锋点点头,上去扶住她,梦绮舞的伤在腿上,见吴锋过来扶,她正好将娇躯重量都压在吴锋身上,完全无视其他人的目光。
吴锋感受着来自梦绮舞身躯的温软,一手搂住她纤腰,一手扶住她肩,带着她回到住处。
梦绮舞丰满的胸口颤巍巍地,几乎就要碰上吴锋的手臂和手肘,吴锋很小心地避开。
“到了。”梦绮舞道,她忽地打了个寒颤。
吴锋扶她躺到铺了狐皮的藤制躺椅上,抽了条薄被盖住她身子。
“我去帮你打水清洗伤口。”吴锋道。他走到井边,汲了一桶水上来,用棉布蘸湿了,给梦绮舞小心清理。
“苍练,我好冷……”梦绮舞突然叫起来。
“寒鸦毒发作了。忍着点,一时半会可没热水。”吴锋淡淡道,但言语中无声地透出一种温暖宁静之意。
寒鸦毒类似蜂毒,并不致命,但中者会很痛苦,发冷是最主要的症状。
他一边继续帮梦绮舞轻轻擦拭着伤口,一边用剑锋刺破手指,而后暂停了擦拭,将指头送到梦绮舞唇边。
“这是……”
“喝吧。”吴锋淡淡道,将几滴血挤到梦绮舞唇边。
梦绮舞虽然不明白,但还是咽了下去,登时一股和暖之气入腹,寒冷侵入骨髓的痛苦,消去了很多,她轻声道:“你是……那种体质?”
“没错,别声张,传出去了说不定会害我被人抓去炼药。”吴锋微微一笑,帮梦绮舞洗干净了伤口,用干净的棉布包扎上,而后在炉子里生了火,放到床边,小心地将梦绮舞抱到床上。
“谢谢……”梦绮舞美目闪烁,柔声道:“再陪我说说话吧。”
“抱歉……可能得下午才行。”吴锋叹息一声:“那些重伤员也需要这血,他们现在也挺难受的。我还得用草木灰把自己的血裹了,骗他们说是我用老爹留下来的秘方配的药丸。还好这次重伤的人不多,不至于把我抽干……不知道是哪个混账把这群寒鸦引来的。”
“什么!”梦绮舞惊道:“你说寒鸦是被人引来的?”
“很明显啊。对付寒鸦只有点火,火头可以遮挡视线,混乱的叫喊声能掩盖打斗的声音,加上早晨集会时大部分人在青虹坪,池塘那边更不会有人。这样,凶手才有足够的时间杀害叶长老……也许,有什么药物布成的痕迹,可以引导寒鸦的迁徙方向……”
“你刚才怎么不说?”
“你也是老爹教出来的,怎么就这么笨?”吴锋轻轻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你可别怪我欺负病人——凶手当时就在场,我当着凶手说出这话来么?”
第二十五章
“你小子……敢敲姐姐!”梦绮舞想要砸他一拳,但如今寒毒未消,又躺在床上烤着火,委实不想动弹,只是含嗔白了他一眼。
吴锋将床上的金丝锦被拉开,稍稍掩在梦绮舞身上,而后转过身去,道:“我去烧水,你把外衣解了睡一会吧。”
梦绮舞见他眼神温和,清澈如水,不由心头一暖,点了点头,道:“好。”
吴锋去到灶间,在灶膛里装了炭,取出火折子点上火,用扇子发力鼓风,火焰很快便熊熊燃烧起来。忘忧谷产业丰足,以富有著称,分配给门人的炭也是质量甚好,燃烧之时,隐隐有一种让人舒服的干燥香气。
他烧了一小锅水,在两个绿鲨鱼皮水袋中灌满了,再用剩下的热水温了一壶酒,关上灶膛灭了火,顺手包了些炭灰放进如意袋,而后回到梦绮舞卧房中。
梦绮舞已经缩到了被窝里,衣衫散乱地放在床头,吴锋向她微微一笑,帮她将脱下来的外套折得整整齐齐,而后把装满热水的鲨鱼皮袋从她被角处塞了进去,将温好的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本来想做红糖姜汤的,不过你也不喜欢那东西。生病了,喝酒就别太急,醉了可不好。”吴锋帮她掖好被角,又从衣篋中找出一条薄被,加在锦被上,道:“绮舞姐,我走了啊,下午再过来陪你。”
梦绮舞从小怕冷,吴锋再了解不过。虽然修为提升之后,抗寒能力增强,但是如今她中了寒鸦之毒,现在又是秋末近冬时分,须得盖厚实点。
说完,吴锋转身离去,在出门时,顺手将前厅的窗口开了些许。屋内点着火,倘若门窗全闭,无疑对身体不好。
屋内,梦绮舞瞧着他背影,以隐不可闻的声调轻叹一声,望着吴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直到吴锋掩上了门,遮住了视线。
吴锋回到自己的四合小院,用剑锋扎破指头,把血一滴滴挤出来,用之前包起来的炭灰裹了,再掺了些地上的泥土,加了点香料,拈匀之后,做成一颗颗的丸药。
出门前,吴锋还写了一张字条,放在自己书桌上,云海岚缩小后的白玉棺的旁边,让云海岚晚上醒来之后,不要出谷,最好不要出门,武魂大阵已开,她若随意外出,存在可能被人发觉。
虽然以云海岚的修为,也许能感应到武魂大阵的存在,但吴锋生性精细,还是觉得告知一下才稳妥。
而后,他以最快速度,赶到药堂当中,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阵的痛呼吟呻之声。
重伤的弟子们被寒毒所折磨,一个个痛不欲生。
萧狂歌此时此刻,也正在药堂当中视察着,看着受伤的弟子们,不停叹息。
“谷主。”吴锋上去道:“我有父亲留下秘方配制的丹丸,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令它们加速痊愈。”
说着,吴锋取出一包灰不溜秋的药丸,貌不惊人,气味倒是不错,隐隐发出一种诱人的香气。
“哦……吴长老留下的秘方么……”萧狂歌道:“那你便给他们试试吧。谁先来?”
听到萧狂歌发话,当下一大群忍受不了痛苦的弟子纷纷叫道:“我!”“我!”
“不要急,一个个来。”说着,吴锋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张病床上,捏住那名受伤弟子的下巴,就着热水,让他把泥丸和水吞服下去。
炭灰和泥巴做成的药丸,遇水即融,一股暖流入腹,立竿见影,这名弟子的痛苦霎时间便减轻了大半,至少不至于惨叫起来,喜道:“吴师弟,这是什么奇药?效果这么好。”
“只对寒鸦毒有用罢了,作用有限。”吴锋道。
见这药丸果然有用,一群人嚷嚷更加激烈,吴锋则不紧不慢地让所有的伤者都服下了药丸,药堂中的惨叫渐渐停息下来,一群人都对吴锋投射来了感激的目光。
这过程中,萧狂歌也和吴锋说着话,主要是询问吴锋最近的情况,以及一些鼓励的言语。
这些事情都办完,果然到了下午,吴锋这才回到梦绮舞住的地方。
梦绮舞正躺在被子里,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将满头长发搞得乱七八糟。床头柜上的酒,倒是早被她喝了个干干净净,她微黑的俏脸上,此时也泛出浅浅的红色来。
“好些了吗?”吴锋柔声道。
“苍练,再帮我弄点酒水过来吧。”梦绮舞道。
“不行,不能再喝了。”吴锋伸出手,轻轻抚顺着她的秀发:“酒是用来祛寒的,适量足矣,多了不利于你康复。”
“好啦,姐姐听你的。”梦绮舞哼了一声,伸手一指:“甜点在那边柜子里,麻烦拿一下,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绮舞姐你啊,天生的吃货。”吴锋苦笑道。
“姐姐就是有本事多吃零嘴却不乱长肉,哼哼……”梦绮舞道。
听了这话,吴锋不由也打量着梦绮舞被褥包裹下的峰峦曲线。
他之前只发现,五年不见,梦绮舞的身材变得极佳,却没注意到好到这个程度。
该丰满的地方,丰隆饱满得让人瞠目,该细的地方,又细得能让天下女子都为之眼红。
哪怕与云海岚这成熟美女相比,梦绮舞的丰腴之处都毫不逊色,而腰肢却要细上许多,大腿小腿可能稍粗了点,但由于她的肌肤是健美的古铜色,如此更显出她运动式美女的美感。
“眼睛瞄哪里?”梦绮舞终于找到借口,把之前吴锋在她脑袋上敲的一记敲了回来:“有色心没色胆,要不就掀开被子了瞄啊!”
“不是你我还懒得瞄呢。”吴锋揉了揉脑袋:“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打是亲骂是爱啊,谁让我们感情好呢?你自己都是这么说的。”梦绮舞嘻嘻一笑道。
两人如今重新见面后这几天,是越来越熟络,如同小时候那样打闹,但因为年龄都上来,因此言语间就带上了一种别样的昧暧。
吴锋见之前给她灌好的热水袋如今大约在她脚部,便先将被子掀开一小段,把鲨鱼皮水袋取了出来,也瞧见了她两只光洁如黄玉铸成的脚儿。
“我可真掀了噢。不过只看脚的话,实在没什么看头,黑漆漆跟木炭似地。”吴锋把被子重新盖好,把热水袋取了出来,又到灶间,找出另一个水袋。
之前吴锋便把另一个水袋藏在了灶膛里,埋在热灰当中,因此如今还没冷。吴锋正好用冷掉的水袋里面的水,将它冲洗个干净,用干棉布擦干,而后再到壁橱里拿了点心过来。
回来时,只见梦绮舞朝他恶狠狠瞪着眼睛。
“你小子……再敢说我皮黑什么的,小心我剥了你的皮!”梦绮舞朝他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吴锋付之一笑。
和梦绮舞在一起,他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不需要有任何拘束。对于行事谨慎的吴锋来说,这种轻松,不可谓不宝贵。
虽然从小梦绮舞便是疏懒的性子,作为一个大姐姐,照顾他很少,许多时候反而要他照顾,但是和梦绮舞在一起的轻松感,是哪怕以前和渚烟相处的时候,也没有的。
但正是这种轻松让他不敢轻易让关系更进一步。
当混合了亲情的昧暧完全变成爱情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冲突和烦恼,便会显现出来,哪怕以前磨合的时间再长,真正确立关系之后,也会发现各种各样的新的龃龉,更因为双方之前的了解,反而导致新鲜感的不足。
那时候,究竟还能不能感到轻松,便实在不好说了。
这些这个年纪的少年本不该太懂的道理,大部分是吴锋从书上看来,少部分是自己想明白的。
吴锋将点心盘摆在床头柜上,自己抽了一张矮椅,坐在旁边。
点心有龙须酥、瓜子、冰糖、莲花饼、蜜枣等,每一样都不少。梦绮舞有多能吃,吴锋是知道的,除非她中途因为喝酒把自己弄得醉过去了,不然再多东西也能风卷残云一样解决得干干净净。
她在壁橱里储备了几十斤的点心,不过倘若能够她吃半个月的话算消耗得很慢了。
梦绮舞立即抓起点心开始狼吞虎咽。
吴锋拿点心过来时,就已经准备了一个放零碎物的碗,让梦绮舞把枣核瓜子壳什么的吐到里面,不然她一定会全部弄到地上,积累个两三天才动手打扫。
两人一边吃一边闲聊,谈论这些年各自的情况,转眼天色近暮,点心也被消耗得干干净净。
吴锋特意向梦绮舞打听了总堂的情况。虽然以梦绮舞的身份,对于苏梦枕也只远远地看见过几次,但她仍是兴致盎然地给吴锋讲诉了她所知的信息。
“到吃晚饭的时候啦。”梦绮舞道。
“吃了这么多点心……”吴锋道。
“该吃晚饭的时候一定就得吃!”梦绮舞斩钉截铁地道。
“那我去给你做饭。”吴锋道,转身而去。
“站住!”梦绮舞叫道。
吴锋当即停在那里。
“不准转身看!我现在穿衣服了起来做。”梦绮舞道:“谁愿意吃你做的东西,我怕我全部吐出来!”
吴锋隐隐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的厨艺很糟糕,不对,是非常糟糕,糟糕到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任何人吃了都会想要呕吐。
这点上,他那看似什么都会的老爹也是如此。
老爹曾经告诉过他,对女人,可以英雄救美,可以温柔体贴,可以帮她做任何事,除了一样,那就是做饭。
让女人来抓住自己的胃是极大的享受,可惜女人往往希望男人去抓她们的胃。
所以最好自己压根就不会做饭。
吴锋听了这话,基本肯定了老爹是如何获得老妈的芳心。老爹也经常在自己面前感叹,妻子走后,就从来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饭菜。
吴锋从没吃到过母亲做的美味,因为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按照老爹的说法是死于难产,但又让吴锋不要为此事愧疚。
今天梦绮舞的伤,绝对不至于严重到动弹不得。她在床上躺一整天,只是习惯性地在吴锋面前撒娇。
梦绮舞的厨艺也还算不错,她长到十岁之后,吴家父子的饭菜基本上都是她负责的,哪怕是她从四合院搬出去,有了自己的住宅以后。直到她去总堂进修,吴锋的父亲才让门派里每天早晚送饭过来。
第二十六章 求助
吴锋悠闲地背过身,坐在椅子上,听着背后悉悉萃萃的穿衣之声。
梦绮舞走到厨房,升起火,很快,诱人的香气,就飘荡过来。
吴锋闭上眼睛,细嗅着食物烹调时发出的气味。
八角、茴香籽等香辛料的气味冲入鼻尖,吴锋便知道,梦绮舞又要做牛羊肉了。
虽然从小一起长大,梦绮舞的饮食偏好,却和吴家父子不同。
确切地说,是吴家父子的饮食习惯,与并州人有所不同。而梦绮舞是吴锋父亲在忘忧谷附近收养的孤儿,乃是土生土长的并州人。
并州地近塞上,饮食习惯与胡人相近,又多山,空气湿润,广产山珍,因此这里的人喜欢吃牛羊肉和野味,嗜饮酒,却不喜喝汤水。
而吴家父子的饮食偏好,却更接近豫西,尤其是三川郡一带。三川郡的地形是被黄河、伊河和洛河三条主要河流冲积成的河谷,为盆地式地貌,空气较为干燥,但却富于水产,因此三川居民多嗜食鲜鱼,喜欢汤水充足的水席。
从这点蛛丝马迹,吴锋便怀疑,父亲,甚至母亲,都可能和总堂有关系。但是每当问到这个问题,父亲却总是含糊其辞。
当然,即便真有很深的关系,吴锋也指望不上什么。他知道老爹既然失踪,短期内便不可能回来,顶多抬出来作为虎皮吓吓人,自己连老爹的底细都几乎一无所知,想要把老爹的关系作为自己的登天之梯,当真不容易。
等了大约一炷香时分,饭菜做好了,端了上来。
牛羊肉皆有:羊肉是锅烧羊肉,新鲜的羊头肉用面粉裹了炸得金黄,色泽鲜亮,香气逼人,只是糊层裂得有些厉害,不太好看,盖梦绮舞做事向来毛躁之故,没耐心慢慢去将面粉调匀;牛肉是早做好的酱牛肉,稍稍热了下端了上来,料酒加得很足,香气扑鼻,令人口中生津、食指大动,只是色泽偏黑,大约酱油放得多了点。此外,还有大半条烤好的小鹿腿。
素菜只有一样地木耳,还是和鸡蛋一起炒的。梦绮舞向来无荤不欢,对于素菜没什么兴趣。
“有花生就用不着米饭了。”梦绮舞重重地把一坛杏花村老汾酒拍在餐桌上,在旁边搁下一大碗盐水花生米:“哼,你这小子坐在那发呆了这么久,就不来给姐姐打个下手什么的,忍心让我带着伤帮你烧菜,真是……”
“好啦,辛苦绮舞姐了,是小弟的不是。”吴锋其实本来也想帮帮忙,只是倘若瞧着饭菜如何做出来的全过程,在美味端上来时,快感就要少了很多。
他能拿来宽慰自己的借口是梦绮舞一向习惯于自己做饭,就算自己不留下来吃,她依然得做的。
“知道自己不对就好。拿什么补偿我啊?”梦绮舞嫣然一笑道,一边抽出百蝶巾擦了擦刚才弄到脸上的一块油腻。
“嫌累的话我抱着你喂你吃?”吴锋调笑道。
“你……作死不成!”梦绮舞直接揪住了吴锋的耳朵猛拽,气力十足,一点不像伤患的样子。
“作死也只对你做啊。”吴锋忍着痛笑道:“谁让你从小到大都傻乎乎的,让人想要开你玩笑……”
听了这话,梦绮舞脸上微微发红,放开了手,坐到椅子上,哼道:“拿你没辙。吃吧。”
这桌饭菜倒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虽然口味偏重,但配上入口绵甜的汾酒,却是刚好。虽然缺少素菜让吴锋略有不满,但味道上的确比起谷里每天配送的饭菜好上许多。
梦绮舞仍然是风卷残云一样解决了大部分的菜肴,自产自销,着实欢畅,毕竟只有自己才最了解自己的口味。
她打了个饱嗝,将手里啃得干干净净的羊腿骨扔在桌子上,含着七分醉意,将脸儿贴近吴锋,将酒气吹到吴锋口鼻当中:“姐姐我的手艺还算不错吧……”
“师姐你的脸蛋是十二分的耐看,做出来的菜也是十二分的耐嚼,美女佳肴,相映生辉。”吴锋笑着奉承道。
“啐,油嘴滑舌。”梦绮舞抽了根牙签,剔了剔牙道:“以后每天就跟过去那样,到我这儿来吃好了。让谷里的饭堂送饭过来,味道糟糕不说,还烧银子,自己做总是便宜许多。如今你多省些例银下来用于购置修炼所需之物,才是正经。”
“这样甚好,那我让谷里不要再给我送饭了。”吴锋道。
当然,在梦绮舞这里也不可能白吃,平时打扫房子之类的杂事,自然得代劳,作为蹭饭的补偿。
“好啦……我困了,去睡,洗碗抹桌什么的就交给你了。”梦绮舞在水盆里洗了下手,用汗巾擦了嘴上的油腻,吩咐道。
“等等。”吴锋从如意袋里掏出个小葫芦,递到梦绮舞手里:“醒酒汤,喝点,不然你今天从下午喝酒到晚上,小心等会吐得床上到处都是……”
“我没醉……哪里用得着这个!”梦绮舞推拒。
吴锋上去一把抱住她,向她耳孔中吹了一口热气,趁着梦绮舞娇躯一颤,还没反应过来,抬手捏住了她下巴,把醒酒汤硬灌了几口下去。
“咳咳……”梦绮舞捂着胸口,叫道:“你这又色又贱的混账小子!给我滚吧!”
吴锋做完了梦绮舞交代的家务之后,出门而去,当他踏出门外时,立刻收起了和梦绮舞相处时的轻佻神色,换上了平时里沉稳冷静的表情。
他回到自己的居处时,云海岚正在前厅当中,盘坐在吴锋平时用于修炼的蒲草席上,仰面瞧着窗外的秋月。
她眼神朦胧,纤巧的鼻翼翕张,正在吐吸,月华自窗口而入,在她头顶处渐渐凝实,化为液体一般的存在,汇入云海岚的体内,令她的肌肤越发莹白如玉。
不过,当吴锋取出钥匙开门时,她立刻被从道境中惊醒。
“你们这出事了?”云海岚望向吴锋,淡淡道。
她已经看过吴锋留下的字条。
“云姑娘。”吴锋忽地叹息一声:“我曾对你说过,不用尊驾出手保护。然而敝谷现在却极可能面临一场大难,波及的绝不止于我一人。因此,今后一段时间,还望云姑娘仗义相助,不胜感激。”
第二十七章 忐忑
“哦?”云海岚道:“你认为这不是一起单纯的凶杀案?”
“绝对不是。”吴锋道:“而且,李家父子嫌疑极大。”
“如果是李忠所为,那么叶中南不该露出那样难以思议的表情。”云海岚已经听过吴锋对此事的描述,道。
“正是这样,我才认为他有极大嫌疑。他要求留下来帮助调查,大约也是不安好心。”吴锋道:“李家父子表现得太过随和,事有反常必有妖。”
“你是认为修真者不该对武者这样友好?”云海岚唇角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也是修真者。”
“但李忠是三河一派之主,是修真者中的实权派和既得利益者。而当年,大魏太子和云姑娘却希望通过武者的力量,来夺取实权。”吴锋道:“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我是较为认可的。”
“那么……”云海岚轻轻将被夜风吹到腮边的发丝拢到脑后,月光打在她玉指上,显得她的掌指仿佛透明一般:“你后续的分析又是如何呢?”
“也许叶中南和李忠可能是旧识,也有可能——凶手不止一人。”
“你是说……李忠在谷内有内应?”云海岚道。
“可能性极大。”吴锋道:“如果真如我所想的,此事和李忠有关的话,那么他所图的又是什么呢——”
“忘忧谷在神堂总堂以北,三河剑派在总堂辖区以南。李忠很可能是想控制忘忧谷,在这里建立一个根据地,以便未来对总堂进行夹击。那么,他一定需要一个傀儡。”吴锋接续分析道。
“如果这样的话……”云海岚道:“倘若你是谷主,想个办法把李忠尽快请走,就能解决问题了。但你只是个小小的新生代弟子,你又靠什么和李忠来斗?”
她话音顿了顿,道:“何况……三河剑派如你所说,如今四分五裂,倘若还有想要北进的计划,必然决定于三河剑派的宗主——神霄道龙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更不是你可能对付的。”
“无论是襄阳,还是武昌,都离河东太远了。谷主又已经发动武魂大阵封谷,敌人派不进新的援兵。现在需要对付的,只是李家父子和那非常可能存在的内应。若云姑娘愿意相助,此事颇可一搏。”
吴锋叹了一声,道:“我知道,即便如此,敌况不明,敌情也只处于猜测当中,此事无疑仍有极大风险。只是忘忧谷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怎能看着它落入三河剑派之手!更何况,这还关系到总堂的生死存亡!”
“也关系到你未来的大业,对不对?如果忘忧谷被三河剑派所控,你进入总堂的路,也就堵死了。”云海岚忽地嫣然一笑,在夜风月华中,犹如一朵幽昙,须臾之间绽放,诡艳绝伦。
吴锋忽地一凛。
“说中你心事了。”云海岚勾了勾玉指,话音带着淡淡的慵懒道:“只是,你如今又何必掩饰?你敢对我说以后我还得你保护,我也想看到你腾飞广宇的那一天。如你的心怀,可不是成为一代高手就能满足的吧?”
“鹤立鸡群,必为所妒。”吴锋扬起头,长叹一声道:“我现在只能习惯于掩饰。倘若我能有苏堂主的养子苏灿,或者李家世子李询那样的地位,我绝不惮于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逐鹿天下之志。”
“先不必说逐鹿天下。”云海岚轻笑道:“这一次,我全力助你。你以后若能成为关中之主,为我取来杨麒人头。”
“当然,你若不敢,我也不会磨洋工,就算还你之前救我一次的人情了。”
这个要求,换成一般人,无疑会觉得过分。
杨麒虽然才能不见得多么突出,但却是大周王朝的实际掌控者,权势熏天,更有大气运,道术精湛,有天下第一道术高手之称。要想杀他,谈何容易?
“好。”吴锋答道,声音不重,却毫无疑虑。
“杨麒之强,不过个人之强,麾下四王不团结,各自为政。如今大周立国不久,政治尚不算太过腐败,但老百姓已经显出不满的苗头。”
吴锋停了停,道:“我若手掌十万之兵,便能破掉杨麒那号称无往不克的气运,夺下关中!二十年内,不取杨麒人头,我当自刎以谢。”
“你呀……”云海岚摇了摇头:“也不必这样认真。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她望着吴锋那俊秀却硬朗的脸容,月光照得他面颊两侧细微的绒毛若隐若现,那轮廓,似是勾起了她某些久远的回忆。
“我知道,云家追踪道术,曾经是天下一绝。虽然叶中南之死,是在白天,但李忠以后若还要布置什么阴谋,则更可能在晚上。希望云姑娘每夜出去,监视李忠,观察其有没有夜间悄悄外出。”
“这事容易。”云海岚道:“不过我如今修为大跌,要追踪李忠可以,但倘若想要制住他,恐怕办不到。”
“制住倒不用,我有其他的布置。放心吧。”吴锋道,一副少年老成模样:“只要我知道他有什么行动,便有机会破局。”
“你既然如此有信心,那我也不再多问了。如今情报匮乏,再问下去,你也说不出什么,破局这种事情,的确很多时候是走一步看一步。”云海岚道:“那么……我现在出去了?”
“那就多谢云姑娘了。还望小心行事,如果让人知道你现在还在人世,杨麒必然不肯干休。”吴锋关照道。
云海岚点头,水袖轻摇,身化清风,消失在窗外。
吴锋则坐下来,修炼了一会,渐觉困乏,烧水洗了个澡之后,上床就寝。
但不详的预感,却在他脑海中萦绕,令他久久难以入眠。
自己真能破掉这个局么?倘若不能,该怎么办?逃离忘忧谷吗?逃离之后,失去了忘忧谷弟子的身份,更不可能进入总堂……
如今是乱世,却也是上下结构成型的时代,权力需要依靠按部就班地提升自己的地位去攫取,社会还残留着大部分的秩序,能够让人对于生活还有希望。
吴锋忐忑着,在他看来,自己是因为只有十三岁,所以终究不能完全镇定。
但以后他还有许多次像这样强装镇定,私下里却忐忑难以入眠的时候。
只是,那时,面前的,便是滔天的血和火,改写整个天下命运的战斗,还有滚滚而来如洪流的历史车轮!
第二十八章
次日。
吴锋很早便从床上起来,等着云海岚的消息。
当天色即将破晓时,云海岚从窗口飘入。她如今还是活死人状态,不能见阳光,只能在夜间活动。
“有动静吗?”吴锋问道。
“没有。”云海岚摇头:“李家父子把窗口大开着,那熊孩子拿着个拨浪鼓折腾到半夜才睡。”
“会不会是障眼法?”吴锋疑虑道。
云海岚再次摇头:“窗口的确布了一层结界,但是对我来说,犹如无物,运用道源心眼窥看,所见的事情并无不同。我虽然修为大跌,但灵力却未有下降,如果李忠的障眼法能骗得过我,那么他的修为,哪怕不如他父亲李清,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了。”
吴锋道:“明白了,看来李家父子今夜未有行动。辛苦云姑娘了。”
倘若李忠真是李清那一级数的高手,那么吴锋便不会有任何胜算。
但是倘若李忠真有这样强横的修为,还甘愿附庸于神霄道,并且放着三河剑派内部内斗不休,却也并不合理。
吴锋看着云海岚睡进白玉棺中,而后洗了一把脸提神,走出门外。
这几天事情紧急,他是绝不能将时间花在修炼上,而应该密切关注李家父子的动向。
吴锋在谷中寻觅,很快找到了李忠的踪迹。
李忠正和萧狂歌走在一起,在谷中巡视,讨论着这一场凶杀案。
吴锋远远地跟踪着。
“以李某人判断,凶手的目标,可能不止一人。也就是说,接下来还可能有凶杀案。”李忠对萧狂歌道。
“李贤弟所言,与我所想一致。那么,不知贤弟有何法应对?”
“我能绘制一种奇符,此符张贴之后,立刻没入建筑物或土地当中,无法被发觉,但只要附近有鲜血的气息,符箓立刻发出巨大声响,震鸣不止。只是这种符箓绘制不易,我只能一夜一夜来,要画齐足以覆盖全谷的符箓,需要一些时间。”
“竟有如此奇物!”萧狂歌道:“无妨,劳烦李贤弟了,需要什么材料,我们一定及时提供。有这奇符覆于谷中,凶手若再作案,必被抓获无疑!”
“符箓张贴的位置,必须要机密,不然凶手便能避开符箓的覆盖区域,进行作案。”李忠道。
他们说这些,只是稍稍降低了音量,似要对凶手产生心理上的震慑。
又聊了一阵,萧狂歌与李忠分开,李忠独自在忘忧谷中游荡,吴锋则继续他的追踪。
很快,便是日上中天。
李忠回到安置客人的精舍,吴锋则走到青虹坪附近。
场中竟是围了一群人,议论声不时响起。
谈忘嵩正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一瘸一拐地走到场外,向着场内竖起大拇指。
“小弟弟,厉害!”
“承让啦!”犹如粉雕玉琢一般的李家公子李询露出微羞的笑容,道:“抱歉,我不该下手这样不分轻重……”
李询身为李家世子,无论是天赋还是修炼资源,都要远在忘忧谷弟子之上,这个年纪却比谈忘嵩更厉害,也不足为奇。
袁曙、林焰两人也正在场边,同声笑道:“李家弟弟,这话不对,刀剑无眼,你伤了这姓谈的,是他无能,你哪里有错?打得越狠,越显示你有能耐呢。”
一边,谈忘嵩的死党郑智听了袁曙、林焰这话,气得猛然咬牙,对李询道:“李公子,既然我兄弟的十二路谈腿不是你对手,便让我这姓郑的来领教领教,如何?”
“好啊好啊。”李询依然是一副可爱的模样:“还请大哥哥手下留情,我们今天只是闹着玩儿呢……”
这小子忒阴,天生的——吴锋心里做出了判断。
郑智点头,道:“还请李公子先出手吧。”
李询作了个揖,袖中一枚剑丸如同水银泻地,飞射而出,顷刻间化为一把银光闪烁的飞剑,当空舞处,长风呼啸。
这剑甚为细小,但寒光凛凛,光洁如冰,全无瑕疵,虽在童子袖中,但绝世锋芒,却已仿佛要直冲牛斗。
剑脊之上,雕着两个古朴的篆字——回风,想必是此剑之名。
顷刻之间,李询的气质,便发生了天翻地覆一般的变化,脸上褪去了纯真的笑容,衣衫随风猎猎作响,虽然才只有九岁,但已有一种渊渟岳峙一般的沉稳之气!
只见李询一弹指,回风剑便直取郑智双足而去!
谈忘嵩脚上功夫厉害,因此李询方才似是先攻击他胸口,击伤之后,再伤腿部。而郑智功夫在手上,李询便攻其双腿,也是取其薄弱之处。
谈忘嵩、郑智这个级别的忘忧谷门人,还不值得李家父子去调查,那么,必然是袁曙和林焰通过什么方式,暗示了李询,告诉他郑、谈二人的弱点。
吴锋心中暗恨:早晚要让这两个卑鄙小人好看!
郑智见李询飞剑袭来,当下一个鲤鱼打挺,双足飞划,状似禹步,化为一个圆弧,脚过之处,足底放光,踢出之后,天空之中,一声爆响,声如鸣雷,直迎李询的飞剑!
郑智所修炼的,是萧狂歌亲授的北斗神拳,又叫北斗破颜拳。这套功法以拳掌为主,但却也有脚上的功夫。
这一招,名为北斗翔轮脚,以斗步起,脚出如翔空,足放真气,化为光轮,以阻敌进攻。
“山岗八极破!”李询脸容平静,剑势骤然沉稳,凝重如山,飞剑自八个方向,绽出锋芒,剑光如雪!
“破!”随着李询一声清喝,剑光大作,郑智真气化成的光轮被炸得粉碎,郑智负痛飞退,脚上的鞋子被剑气完全划碎,脚上也被击出几条口子。
北斗翔轮脚,成浑圆之势,攻守合一,而圆的弱点,在于中心——圆可围面积最大,因此用力于其中心,便能轻易将其撑爆!
李询发现郑智脚上也有功夫之后,于顷刻之间,便找到其弱点,攻而破之,这份察知能力,堪称可怕。
(真不错。如果这小子真的是我的一生之敌的话,倒也配得上……)
吴锋看着场中对决的场景,心中想着。
他相信命运,但也相信打破命运。在成功之前,要相信自己是命运的宠儿,踏着命运的车轮,步上巅峰,在此之后,则要与命运中不利于自己的因素抗争,直到将其完全击碎!
第二十九章 郑智败阵
郑智被李询飞剑伤到双足,退出数丈之远。
李询一声清喝,飞剑如风,继续向前追去,剑风呼啸,卷起白沙漫空而舞。
“干得漂亮啊!李公子!这一剑犹如风驰电掣,神采飞扬,果然是少年英雄!”林焰拍着手,赞道。
他虽然是武者,但对于武者群体,全无归属感,并不害怕,甚至有些希望大宋北伐成功,将神堂攻灭。
两人曾偶入上古遗地,得到龙蛇尊者汪超的传承,林焰的斗天破玄神功,和袁曙的死生快剑,都是龙蛇尊者汪超所创后来汪超由武入道,投靠道门。如今三河剑派的宗主神霄道,和汪超也很有一些关系。
凭着这层关系,他们如果能投入神霄道道主龙战野麾下,比起在神堂中,更能获得重用。
因此,如今这两人非常急于讨好李询。毕竟,一旦李询成长起来,无疑是荆州军方面一方大员。
李询看着林焰方向,微微一笑。
而那寒气逼人的回风剑,则继续向郑智追击而去,剑气激荡,与秋之肃杀相合,杀气席卷处,但见数片黄叶,倏然凋零,而后在空中化为齑粉。
“北斗神拳,第七式:凤-翼-天-翔!”
郑智眼见回风剑追来,不退反进,捏掌为拳,臂膀怒扫苍穹,如同凤凰振翅,卷起灼热的气流。
一道火凤虚影,随着真气激荡,骤然浮现。
郑智脚踏虚空,腾空而起,宛若燎原火凤,登上长空!
怒拳浩荡,卷起磅礴的风力,刹那间,冰寒的回风剑当空一滞,被吹得摇摇欲坠。
李询年纪幼小,纵然道力雄厚,但持久力也有限,驾驭飞剑攻袭,飞行太远,终究有力衰之时。
郑智此时此刻全力一击,直取飞剑。
轰!
火凤怒拳,裹挟着狂暴的风力,与汹涌的气流,将回风剑击得当空一震,倒飞而回。
飞剑与主人性命相连,李询也不由胸口一阵,面色微白。
当下袁曙、林焰二人不由微微变色。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最恨的除了吴锋,就是郑智和谈忘嵩了。
李家小公子倘若败在郑智手里,无疑大涨郑智的名头。这是郑智、谈忘嵩与李询比斗,他们俩人与郑智份属同门,总不能下场将郑智教训一顿。
袁曙正要以口形继续告诉李询,郑智的招式有何破绽。
却见李询一声断喝。
“苍之封印!”
回风剑上,倏然浮现一道黑色印符。
这是三河剑派中冥河一系的幽冥十封之一,能封地狱百鬼,更能封杀世间之物。
印符迎风即涨,化为碌碡大小,贴向郑智的火凤拳罡。
封印之门,宛如鬼门大开,悲风怒啸,流转之中,似有轮回之力,隐藏其中!
火凤清鸣,转眼便遇上将李询的苍之封印。
回风剑此时锋芒已竭,其上所藏的封印之力,并不强大,虽然绽放之时,凛凛含威,但与火凤相接,苍芒却是很快黯淡。
只见赤色华光,与黑芒相搅,化作星彩四散,冰寒与炽热的力量,发生强猛的碰撞,锐风激荡于长空。
封印之鬼门,在郑智的凤翼怒拳轰击之下,化作星散,消失在战场之中。
这一道苍之封印,终于击破,但郑智这一招凤翼天翔,之前浩大的声势,却已然被消去不少!
李询则侧转声形,避开郑智攻击而来的方向,口中诵道:“逆!”
这一个“逆”字,宛若来自上古,仿佛天音浩荡,出口之时,天宇之中,似闻仙光!
这是道门上古八大天音之一。
传说中,有八名真人合力,取八卦之力,创出本源天音,八音合一,可上知三百年,下知三百年,当世无敌,威力较佛门六字真言,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一个“逆”字,便是八大真人中的王林真人所创!
只见李询身形犹如泡沫浮动,化作光电,倒飞而出,向郑智侧面袭来。
王林真人乃韩立真人之徒,韩立真人以“不朽天遁”之术,闻名于世,而王林真人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逆”字真言,不但是强横的飞遁之术,更是逆击的无上要诀,可谓攻守合一。
发动“逆”字天音的李询,身形犹如雁行,折向郑智背后。
郑智大惊,强行收住火凤真气,转身迎敌。
“秘拳龙卷风!”
郑智双拳齐出,气旋汹涌,犹如龙卷,向着急速侧攻而来的李询击去。
此时李询袖中已无飞剑,但他如同一个武士一般直接攻杀过来,必有所恃。
果然,一口青铜小鼎自李询袍袖之中飞出,迎风而涨,黑光弥散,向着郑智背后镇压而下。
小鼎形式古朴,上有四凶图案,内有铁锁连住鼎之双耳。
铁锁犹如龙形,上书“伏龙”二字。
伏龙鼎!
伏龙鼎,又称困龙阙,乃上古奇人萧鼎所造的神异法宝,有苍天九地之镇压神力,所过之处,必有血光。
传说,上古奇人萧鼎曾以此鼎与洪荒妖兽“尔蠓”“巫眎”恶斗十日,最终将二兽降伏,烹调为羹汤。
二兽来历,极不寻常,据说乃是智慧之神将自己体内的反面力量,抽取而出,封印于黄鼬与野兔体内,二兽修炼千年,体内的反面神力,尽皆激发,极愚顽而也极其凶暴,力能摧山阻河。
萧鼎苦战不胜,遂放出鼎内封印的一只黄犬。“尔蠓”、“巫眎”本为肥鼬、走兔所化,最惧的就是凶狂无比的怒犬,被黄犬所啮,斗志残耗,终于被击杀,化为上古奇人萧鼎和黄犬的腹中之羹。
当然,李询所持之鼎,不可能是伏龙鼎正品,只是仿制之物而已。正品失踪多年,全无消息,据说早已在上古之战中,被武家神器裂空剑斩毁,化为数块残铜了。
郑智仓促出拳,本就无力,此刻席卷的拳风,都被李询以仿制伏龙鼎,吸入其中。
他还想继续挣扎,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来,激发力量,再次出招。
“南斗断裂杀!”
郑智全身穴位,骤然泛出亮光,掌心有南斗六星图案闪烁。
他身如星斗走向,以南斗之势,挥掌而出,猛击向伏龙鼎仿品,掌锋如刀,所当无前。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在这必败的境地之中,郑智还想要奋力挣扎,争取那一丝胜机。
“玄-武-生-死-符!”
只听李询一声断喝,犹如抽刀断水,仿制伏龙鼎之上,升腾起一只巨兽图案。
此兽,龟躯蛇头,龟蛇一体,背负太极,体内自成阴阳,正是北方黑水正神——玄武!
蛇头蛇尾,一齐自壳中探出,盘旋而啸,引动北风,猎猎生寒。
玄武生死符一出,郑智的徒劳挣扎,便全然无意义。
南斗光芒,在昂首而啸的玄武面前,瞬间黯淡!
郑智感觉一股寒意,自指尖沿着臂膀传递而上,直袭胸口。
冰寒令他如被封冻,动作在顷刻之间,停滞下来。
这便是玄武冰煞之力,冰煞之威!
玄武图案,向着已无反抗之力的郑智,封压而下。
林焰、袁曙望着此间场景,发出磔磔的冷笑。
他们期冀看到郑智被伏龙鼎砸得头破血流筋断骨折的样子。
只见玄武生死符发出一声锐鸣,没入郑智体内,郑智脸上立刻浮现一片王八形状的黑气,动弹不得,倒像是用黑色墨水绘制了一只大龟。
伏龙鼎仿品却是速度突然减慢,上方的铁索瞬间延长,将郑智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询缓缓走过来,脸上带着几分苍白之色,喘了喘气,用清脆的声调说道:“大哥哥,得罪了啊!”
他在最后关头,竟然能收住手,但也就是说,李询对付郑智,还留有余力!
林焰、袁曙没能看见郑智被重伤,但窥见郑智脸上封着个王八,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场景,还是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被弄得一脸王八……”袁曙笑道。
“真是出乖露丑啊。不自量力,和李公子比试,李公子名门贵胄,这两个废物怎是对手?”林焰说道。
李询捻个道诀,捆住郑智的铁链突然松开,将伏龙鼎仿品和之前被郑智打得掉在地上的回风剑,都收入袖中。
好一会,郑智脸上的黑色王八图案才消除而去,恢复了行动能力。
郑智面露羞愧之色,道:“李少爷手段高明,我们兄弟不是对手,当真是自取其辱了。”
“你们陪我玩儿,我很高兴啊。”李询微微一笑,道。
谈忘嵩见李询给台阶下,在一边发话道:“是,我们与李家弟弟戏耍,也是很开心的。”
林焰正要又出言讽刺,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小弟弟,好玩的事情不怕多一个,要不我也来陪你玩几招?”
吴锋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