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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隔壁老黄哥     宋道txt下载     宋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五章 【遗命】

    一直以来,世人少知《猪肉颂》,知者多道这不过是苏轼居黄州时,信手所做的一首打油诗,却是无人知道这《猪肉颂》的出处竟是一幅画卷。

    而且,看看落款处的印鉴,这画卷赫然还是苏轼自己的亲笔。想起当初苏澈亲自作画打造苏轼商标时的音容笑貌,又见眼前这幅《猪肉颂》出处的画卷,黄大郎当即忍不住便热泪盈眶,不忍低泣起来。

    当初黄大郎制作罐肉只为牟利,诓骗苏澈进来为他奔走也是为了更好的牟利,却不想苏澈竟是因此而逝,如今更将毕生书籍的治学手稿全部赠与黄大郎,所遗之愿竟然就是当初黄大郎用来诓骗他的广传东坡肉于天下之事,叫黄大郎如何不感到愧疚。

    黄大郎甚至自责,若自己当初不曾诓他入彀,这般年纪的苏澈也不至于舟车劳顿去往东京汴梁,最终因病而逝于颍川。

    也就在众人见了这画都自悲切的时候,苏廿娘却是看向了一身常服的黄大郎,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一旁的使女青禾见了便打着胆子问道:“敢问姚主薄,方才听说今日令侄纳妾,纳的还是黄州花魁,可有此事?”

    青禾年纪比廿娘要大上许多,身上穿的又是一身太尉使女服色,姚政不敢妄自揣测她的来历,便与她直说道:“此事说来却有些失礼,今日之事,始作俑者乃是黄州屯田员外郎董德,腊八那日,董德从黄家贩去雪糖三斤,以此做彩与人关扑博胜,昨日在黄州留仙居与人关扑时,结果叫他投出了混纯,便赢了下了留仙居的头牌娘子周燕奴,董德道雪糖乃是贩自黄家,又甚是喜爱吾侄大郎聪慧,便将周燕奴赠与吾侄为妾!”

    姚政一番话倒也说得清楚,苏廿娘一听不是黄大郎年少风流主动纳了这什么留仙居的花魁做妾,一刻悬着的心倒也落下,可又想到老祖遗命,脸上不免露出难色。

    一旁的青禾看了,便也悄声道:“廿娘,此话只怕全是托词!不过无需担心,此等青楼娘子,纳之通买。如今廿娘可想好了,苏阁老遗命遵是不遵?”

    廿娘听了一呆,青禾又暗暗推了她一下,道:“如今便是个好时机,此时只要搬出苏阁老遗命,定教他不敢推辞!”

    苏廿娘听了脸颊儿瞬间飞霞,便低着头扭捏道:“全凭姐姐做主就是!”

    青禾一听这话,扭头看了一眼表情凝重,样貌憨厚的黄大郎没来由的叹了口气。叫她看来,眼前的黄大郎身材粗大,身高虽然快要与成年男子相当,但他的浓太眉,眼虽大却是眯眯眼,扩鼻海口,嘴唇厚实,下颌唇边还生出了细密乌毛,长相非但谈不上英俊,更有一股子北地粗汉的土气。

    也就不拿别人比了,黄大郎的颜值最多只有护送她等来黄州的刘钰地五分之一,这等粗壮的少年郎岂能是苏廿娘这等苏氏后人的良配?

    真不明白,苏阁老为何会留下遗命,非要苏廿娘嫁给这黄大郎,莫非就是因为高太尉献给官家的罐肉么?

    青禾降头微微一摇,还是上前对姚政道:“太尉府使女青禾见过姚主薄,此来黄州之前,高太尉已将苏娘子收为膝下义女,特命予等随行斥候。且阁老临终前留有遗命,意将苏娘子嫁与令侄为妻,主薄意下如何?”

    青禾的话语,仔细听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意思也让姚政和黄大郎听的明白:如今苏廿娘已是高俅高太尉的义女,苏澈遗命要她嫁给黄大郎为妻。

    姚政听闻此事脑中还在分析,黄大郎便立马起身道:“俺早与舅父独女姚玉订下婚事,怎能再娶苏娘子为妻?”

    青禾一听便有些恼怒,喝道:“不娶为妻,苏娘子如今贵为当朝太尉义女,莫非却来与你做妾么?”

    黄大郎听了这喝问,却是不怒反笑道:“小小太尉府使女,简直可笑!为妻为妾,与你何干?廿娘,俺与玉儿之事,昔日你与苏阁老客居舅父府中时也是知道。俺虽然不知为何苏阁老要留下遗命要你嫁俺,俺却也万万不能因你而负了表妹,若信得过俺,虽与俺为妾,但俺定以正妻之礼待之。”

    话说道此处,旁人这也才明白过来,方才这青禾居然在言语之间,以太尉的威势威压姚政放弃姚玉与黄大郎的婚约,而黄大郎也是反应迅速,三言两语便将这事与苏廿娘挑明了。

    其实旁人还不知道,今日里黄大郎遇的闹心事可不止这一件,就说他大中午的正准备吃饭,结果便有人敲锣打鼓的用四人抬着的中轿将周燕奴给送上了门来。

    按照常理,这般别人馈赠的小妾,且又是长者相赐,黄大郎倒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真让他闹心的事儿,却是这周燕奴根本就不是什么董员外真投出混纯赢来,而是据说她腹中怀了黄大郎的孩子,而且是近三月的身孕了,董员外得知后便借口关扑之事安排了一切。

    要死不活的是,留仙居的人将这话说与黄大郎的时候,万春奴就在一旁听着,自然是一口气打翻了醋坛、水坛,本来这万春奴嫁进黄家两个来月肚子没有动静,就已经心中有隙,如今听闻一个青楼的女子居然有了黄大郎的孩子,且还是近三个月身孕,以她那般聪慧的女子,如何猜不出来。

    于是乎,这边是长者赐不敢辞,留仙居的人自带一条龙喜宴班底在黄家门前摆出了长街流水席,那边是万春奴哭哭啼啼不知如何劝慰,谁知刚哄好万春奴,这苏廿娘却又带着大队人马杀上了门来,托孤也就算了,看在这十车嫁妆的份上倒也忍得,可要黄大郎负了表妹,推脱了与姚家的这门亲事,那是万万不可啊!

    青禾听了黄大郎的话,倒也真被激怒了,她名义上是太尉府上的是使女,是高俅送与义女苏廿娘的陪嫁,可毕竟出身太尉府,见过的市面可大了去。

    当即她便冷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一册文书道:“好个以正妻之礼待之!王监事,还不宣旨,更待何时?”

    “哼哼!杂家久候多时了!”一声冷哼,一个身穿亲卫服色的人捏着尖细的嗓音上前喝道:“黄州主薄姚政、童生黄杰,上前听旨!”

第一百六六章 【无相忘】

    在大宋,能够宣旨的官员很多,但中旨这种出自天子官家个人的旨意却只有禁中的宦官才可以宣敕,并且这类能够出东京汴梁宣旨的宦官品秩也相对较高,可以说绝对是官家的身边人。

    可姚政却起身看了那太监一眼,又看了青禾手上的文书问道:“此乃何人伪诏,敢称圣旨?”

    “大胆!”王监事大喝一声,双手从青禾手上接下书册展示与姚政道:“姚主薄,听闻你曾在东京太学研读,可识得官家字迹?”

    待见这展开的书册上却是一张上好的梅花笺,抬头写的是“敕黄州府主薄姚政”,内文则是:罐肉之事具悉。朕闻子瞻遗物,甚慰。太尉高言之卿舅侄彧使其为军用,飨食九边,朕心大慰。以卿之能,岁制十万,可敷军用呼?另闻苏老遗命,欲以其孙苏廿娘为令侄之配,朕观此女贤良淑德,乃良配也,卿可代夺之!故兹诏示,想宜知悉。政和二年冬月廿四日

    笺上的字体铁画银钩,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形如松鹤,正是如今天子官家管用的字体,而且末尾还盖有官家“天下一人”的独特画押,因此定然是真诏,也是典型的手谕,并非更为正式一些中旨。

    这道手谕的内容说来也不复杂,可以理解为:罐肉的事情知道了,听说这事苏轼苏子瞻传下来的美食,我感到很欣慰。太尉高俅说你们舅侄俩想将罐肉搞成军用食品,让边关的将士都能吃上,我感到非常非常欣慰。以你姚政的本事,一年能不能制造十万罐?够不够供应军队呢?另外听说苏澈留下遗命,要将他的孙女苏廿娘嫁给你侄儿为妻,我看着苏廿娘很不错,肯定是个好老婆,所以你就代替你侄儿做主好了。

    可以说,官家赵佶的这道手谕下得很是圆滑,开头就把调子定的很高,把罐肉的功劳大半都给苏轼。然后还顺带给高俅背书,让姚政硬承高俅的引荐之情。再来也并没有给出什么实际的赏赐,反倒是抛出一个疑问,那就是能不能先在一年时间内整出十万罐来,看看能不能供应军队,眼下之意也就是如果姚政能够做到,赏赐和加官进爵也才会有。最后有关苏廿娘和黄大郎的婚事,赵佶虽然没提高太尉收了苏廿娘做义女的事情,可一个“贤良淑德”就把苏廿娘抬上了天去:瞧瞧,当今官家都认为“贤良淑德”的娘子,你不赶快哭着喊着娶进家门,难道还想弄个串天猴上天么?

    顿时姚政可是傻了眼,人家真有相当于圣旨的官家手谕,而且这手谕还真提了苏廿娘的婚事,并且口气虽然带着商量,但这等不似赐婚的口气比真下了中旨赐婚还要难办,至少这中旨你要是“臣妾办不到”,是可以当做“乱命”奉还的。可手谕就不行了,因为人家皇帝并非是勒令你必须照办,而是在跟你商量。

    可如果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皇帝,后果如何可就谁不知道了。

    黄大郎在一旁看了,心中一急,道:“舅父,此乱命也!不可从之!孩儿这便修书一封,与官家言明定亲之事。”

    “哼!哼哼!好胆!不过小小童生,也敢上书与官家?”那王监事冷笑两声,将手谕收了教到姚政手中,却拿眼来看黄大郎道:“来得路上,杂家还有些好奇,你这小郎如何能得苏阁老青睐,那什么杈烦汉域钩,也不过如此。如今见你,倒也真是好胆,敢称官家手谕为乱命,如今苏阁老尸骨未寒,你这般推脱这般亲事,就不怕寒了天下苏门之人的心,寒了高太尉的心?”

    黄大郎闻言也是皱眉,但还是道:“苟富贵,无相忘也!昔年家父患疾,全赖舅父照拂,彼时舅父不曾因黄杰家贫而退亲,今日黄某何能因为官家的一道手谕而改弦,还请先生教我?”

    “哈!哈哈!好个伶俐的人儿!”王监事突然大笑起来,后退一步仔细瞧看了黄大郎,道:“好一个苟富贵,无相忘!如今又不是让你退亲,你只管去了苏娘子为妻,再娶了你表妹做妾也就是了,何须认此死礼?”

    黄大郎听了还想辩驳,却是被姚政突然拉住了,道:“监事说得是,大郎勿要多言了,此事舅父自有计较。”

    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这道理自然不用人来教姚政,此时他也算想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苏澈要留下遗命将苏廿娘嫁给黄大郎,这当然是想将黄家还有黄家的罐肉与苏家死死绑定在一起。虽然就算此时黄家和他姚政满大街的敲锣打鼓说罐肉还有东坡肉根本就是黄大郎自己一个人研究出来的,跟苏轼完全没有一分钱的关系只怕也不会有人信了,可还是不保险啊?

    所以,只要黄大郎娶了苏廿娘,哪怕是千百年后的后人一想到罐肉和东坡肉,说不定就会在某个百科上查到诸如什么:罐肉和东坡肉乃是北宋大诗人苏轼创造,后苏轼的曾孙女苏廿娘嫁给黄州开脚店的厨子黄杰,这才将东坡肉和罐肉的制法传遍天下。

    这特么根本就不是拿黄家做了什么过墙梯,而根本就是绝户计啊!

    一个曾孙女送出去,换回来一个万古流芳,你说这要是逮着谁,谁不干啊?

    “好!此事倒也不急,便先说说眼下的急事。”王监事与那青禾对视一眼,青禾便转身从一个侍从手上接过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快速打开了之后呈了上来,只见包袱里竟是几十枚金锞子和一叠钱票。

    王监事指着包袱道:“此为高太尉馈赠义婿的笔墨钱,计有黄金五百两,官引十万缗。太尉让杂家借问一句,不知以此做本,可否制得十万罐肉?”

    按照黄大郎早前折算的成本,一罐两斤装的标准罐肉成本约在六十文上下,要是建成作坊和饲养基地,成本至少还要降低三成。而这样的罐肉,售价至少也得一百二十文,就算供应军队怎么说也绝对要保证一倍的厚利,因此收一百文并不算过分。

    而此时五百两黄金的价值,差不多等于六千来贯钱,至于官引十万缗(贯),实际上也就相当于三、四万贯的现钱,合起来相当于五万贯,要制十万罐的罐肉自然是绰绰有余了。

    想不到这素未谋面的高俅高太尉,居然是如此的豪爽大方,出手就是五万贯的投资啊!

第一百六七章 【中旨】

    见姚政和黄大郎瞧着金锞子和钱引票子都不说话,那王监事还道这舅侄俩此生从未见过这等大钱,被惊着了,忙唤了一声道:“姚主薄,不知这一罐东坡肉,本钱几何啊?”

    “啊!这个……这个下官不知!”姚政被问醒了神,忙回道:“罐肉乃是下官侄儿黄杰制出。”

    王监事便来看黄大郎,黄大郎也知道这事眼下可瞒,但瞒不了长久,便道:“答王监事的话,黄州猪肉虽贱,均价也要二十几文一斤。一罐东坡肉,用猪肉两斤,约合五十文钱,用香料一两,因有肉桂、肉蔻、茴香、桂皮、香果、胡椒、八角……等十几种名贵材料,料钱也约合三十文,至于人工、柴火、陶罐和蜜蜡统共至少也得二十文,因此成本要在百文左右。当然,若建成作坊大批量制作,香料和人工、物料的价钱应该能降下不少,只不过到时只怕猪肉供不应求,价格反倒要涨上不少。”

    “不错!倒也答的条理清楚,在东京时,官家也推算这一罐东坡肉,本钱怕真要上百文,再运往东京,两地差不多相距一千里,怎说也得要算上一倍的火耗折损,报个两百文一罐倒也不多。”王监事此时一改之前因为苏廿娘婚事的问题而摆出的咄咄逼人之态,和颜悦色的对黄大郎道:“来时,官家特意嘱托过杂家,罐肉虽小,可事关国用。这边关,乃是苦寒之地,将士们饮风餐雪,卫国守疆,两斤一罐岂能足了胃口,或可改为十斤的大罐,用料也须得足了,万万不可寒了将士们的心呐!”

    黄大郎听了暗笑,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还打着官家名义,他却知道必有后话,也就顺他意思给了个台阶儿:“便是五十、上百斤一罐,也做得出来,可这本钱……”

    果然王监事便直言道:“无妨!高太尉也与你等想到了办法,太尉的意思,用这些本钱,赶在明年端阳之前先做出几万罐的小罐肉来运往东京发卖,得了钱便可制大罐肉分两批在八月节和除夕之前运往边关犒劳将士,这买卖也就活了。”

    果不其然,高俅自然也是有想法的,但比起童贯那厮来,倒也强了不少。想来还是念在了苏轼的面上,或还得加上苏澈遗命要苏廿娘嫁给黄大郎的情分,所以也不明枪暗夺,直接开诚布公的要求分润。

    王监事将高俅意思说了之后,便盯着姚政看,姚政却摇摇头伸手暗指了黄大郎,意思这事还得大郎做主。王监事在来黄州的路上,倒也跟苏廿娘探过口风,知道的情况自然要比高俅和官家多,再说刚才他也见识了黄大郎的口才,见姚政如此表示也不诧异,便扭头来看他。

    黄大郎和姚政其实早就对罐肉献出后将会出现的事态做过预判,最好的打算就是让高俅占上两成的份子,另外再给赵官家三成。如今这般不谈份子,只要总代理实惠的要求,两人还真没商量过,而且高俅也会做人,还主动送来了启动资金,想要讲条件还真不知道如何开口好。

    黄大郎想了想,道:“不瞒王监事,如今俺家在离黄州向北四十里外的麻城县境内寻了一个庄子,想将作坊建在庄内。不过如今恰逢年节,还未动工,且从各处收来存储的仔猪也不过二百余头,想要赶在端阳之前制出几万罐来……却不敢应承。”

    “此事无需担心!杂家还有一道手谕,与罐肉有关的一干事物,皆可便宜行事。”王监事将手一挥,一个亲兵装束的小监便急忙捧出了一个小锦盒来,打开一看倒是一张明黄色绢帛制成的正式中旨,王监事倒也不作宣读直接给了黄大郎,只见抬头是“敕淮南西路诸有司”,内容也非常简明扼要,敕升姚政兼黄州水陆随军转运使,专司督制军用罐肉,一切与罐肉有关的事物皆可便宜行事。

    比起之前像是私信手札一般的手谕,这一道敕升姚政官职的手谕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中旨了,是具有法律和行政效用的。

    这所谓转运使的官名,最早出自唐代,后各朝都用作主管运输事务的中央或地方官职。

    本朝宋太宗时,为削夺节度使的权力,于各路设转运使,一般称“某路诸州水陆转运使”,其官衙称“转运使司”,俗称“漕司”。当时的转运使,除掌握一路或数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

    宋真宗景德四年(1007)以前,转运使职掌扩大,实际上已成为一路之最高行政长官。在此之后,宋廷又陆续设立了提点刑狱司、安抚司等机构分割转运使的权力。不过如今,转运使这个职位依旧还是炙手可热的,毕竟事关漕运,国用军需皆有涉及,若以两省五品以上官任,或需兼领数路财赋者,称“都转运使”,权利极大。

    而随军转运使则可因事而设,职权可派若干转运小使赴各地供办军需﹐事毕即撤。

    简单点说,姚政的这个“兼黄州水陆随军转运使”,实际上就是个临时工,而且还是指明了只能“督制罐肉”,权利也只能用在与罐肉有关的方面。

    手谕是不能封还的,中旨倒是可以,不过这么一个金娃娃似的中旨,姚政和黄大郎岂有封还的理由,自然是忙不迭的接了。

    这里要说一下,按照此时大宋的规制,只有经过中书门下制诏下发的“圣旨”才需要摆出香案以大礼迎接。至于皇帝官家的手谕和中旨则不需要,甚至都不用跪地接旨山呼万岁,也不用谢恩。

    而且就拿姚政此时接到的中旨来说,根本就像是一个工作通知,也不过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去干活的凭证而已,哪有半点的恩情可谢?

    王监事见姚政和黄大郎都是面带欢喜的接了中旨,心中倒也暗暗松了口气,便招手将刘钰和刘锜两人招上前来,引荐道:“姚转运使,这二位乃是如今泸川军节度使,刘公仲武的公子,五郎刘钰、九郎刘锜。如今他二人在捧日军中听用,今次受太尉指派,特领二百捧日军精锐步卒护送杂家与苏廿娘南来,更授命日后将在姚转运使帐下听用,还请姚转运使多加照拂。”

    一听这二人来历和目的,姚政和黄大郎也都色变。

    之所以色变,这一方面谁都知道刘仲武是此时朝廷中难得能打仗、敢打仗的有名将领,他的两个儿子居然一齐前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另外一方面谁都知道捧日军如今是高俅所领的大内禁军,他派这两百精锐步卒过来,说是帐下听用,而真实目的,岂非不就是司马昭之心?

    可中旨都接了,这二百人又岂能封还?

第一百六八章 【新时代】

    这中旨接了,水陆随军转运使的官职也领了,五万贯的笔墨钱也受了,人肯定是不能封还了,所以姚政也就只能捏着认下了。

    刘钰和刘锜倒也是典型的武人,方才虽然一直观摩了交涉全程,如今却是以官礼见过之后便不发一言,肃立一旁。

    倒是姚政假意又与这王监事寒暄,却用眼色给了黄大郎暗示,黄大郎会意的上前取了包袱里的五枚金锞与刘钰道:“这一百两嚼裹,还请刘校尉用以安置军伍。”

    一百两黄金可是一千多贯钱,黄大郎的借口虽然是安置军伍,但实际上的用意自然是路人皆知,刘钰当然不会推辞,便道代弟兄们谢过之后也便收了。

    黄大郎随后又取了一百两金锞与那王监事道:“王监事一路舟车劳顿,且日后还要仰仗监事大人提点诸事,大人也当好好调养身体才是,些许汤药钱还请笑纳。”

    王监事见了自然眉开眼笑,伸手接了金锞之后,便比了个大拇哥儿对黄大郎道:“小郎君上道啊!”

    黄大郎笑了笑,又拿了一百两金锞与那青禾道:“廿娘南来不易,全赖你等遮护照顾,这点洗尘钱下去自行分润就是。”

    随后这才唤来了月梅,让她将包袱收好送去大姨娘(万春奴)的房里,这才叉手对王监事和刘家兄弟道:“如今家中正好摆宴,还请入席喝上一杯喜酒!”

    众人自然称好,黄大郎便又对廿娘道:“俺今日纳妾,不好冲撞了,廿娘在姚府用宴歇息,可好?”

    苏廿娘见了黄大郎动辄就是百两黄金打赏的手段,倒也被镇住了,便答:“全凭大郎做主就是。”

    随后自然请了姚政引王监事和刘家兄弟走正门去黄府喝酒,而后让姚伯将舅母请出来与苏廿娘作陪,还让福寿去了家里把姚二娘也唤来,至于青禾等下人自然也是在姚府用宴。

    一番忙碌,倒也把诸事给安排了下去。

    可过了没多久,月梅却带话来说,她将包袱交给了大姨娘后,大姨娘又气哭了。

    黄大郎哀叹一声,只好跟舅父讨来赵官家的手谕拿去给万春奴看,好说歹说才又把她给劝住。可他刚要出门,却发现姚玉撑着一双桃子眼寻了过来,却是没有哭闹,反道:“表哥,玉儿都知道了,玉儿……玉儿……不敢怪表哥,只求表哥早些娶了玉儿过门可好?”

    黄大郎见她气苦的模样,心中也有不忍,便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安慰,不过这早些娶姚玉过门的事情却是黄大郎说了不算,毕竟姚玉如今虚岁也才十三。

    可谁知这万春奴、周燕奴和苏廿娘却接踵而至,万春奴倒还好说,毕竟人是他亲手救下,又还一同遭难脱难,倒也算是共患难过。可这周燕奴就只是一夜的露水夫妻,谁知居然种下了这等姻缘,还真是打了黄大郎一个措手不及。

    而最离谱的,就是这苏廿娘了。就记得当初苏澈在姚家时,也就晃眼见过两次,别说有所接触了,就是话似乎都没说过一句,可怎么就弄了个遗命出来,还讨了官家的手谕,甚至高俅还送了个义女身份,真是想喊“臣妾做不到”都不能啊!

    这苏廿娘乃是苏过嫡子所出,苏过之母乃是苏轼正妻王闰之,算起来自然是苏轼嫡亲的曾孙女,再加上一个当朝太尉义女的身份,还有皇帝给出的“贤良淑德”评价,就是配当朝宰相的儿子或是新科进士、皇亲国戚,也绰绰有余了。

    黄大郎之所以一开始拒绝,其实就是脑子转不过弯,这时想来能够娶了苏廿娘可说是有百利之多,就更别说她带来的十车价值连城的嫁妆了。

    想明白了,也想通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抵触了,安抚了姚玉后,黄大郎自然两处照应忙前跑后。

    而老倌和姚二娘更是喜得合不拢嘴,本来今日周燕奴带着肚里崽儿上门就已经算是双喜临门了,谁知道转眼这姚政还因为罐肉得了官,黄大郎也得了赵官家赐了个婚,这算下来可就是四喜临门了。

    老倌是嘴都笑歪了,不但让人去明秀楼订了十桌顶级席面儿,更去买了整整三车的好酒,又给长街宴的加了钱,直接将喜宴摆出了小街,往通街上延展。

    初更才过,虽然发过誓再也不喝醉,可黄大郎还是像头死猪一样被人抬进了周燕奴的房里,不过这一次连“断片”都跳过了,倒也没出丑,直接呼呼大睡。

    朦胧间,只见绿水青山之间有一席一仙人,黄大郎径直入了席,见仙人笑意盈盈道:“这一次,我是准备真的要离开了!”

    黄大郎惊讶道:“仙人欲去何处?”

    仙人道:“自虚无来,往虚无去!”

    黄大郎想了想,躬身行了叩首礼,道:“弟子愚钝,还请仙人开示!”

    仙人笑道:“我原以为,上天安排我穿越过来,是想让我改变这个时代、改变历史、改变一切……可是,你在。如今你所做的,却已经改变了历史。我相信,只要你善于利用我留下的知识,改变这个时代乃至改变一切都皆有可能,甚至会做得比我更好,或许能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而我若是强行留下,毫无疑问将会成为你的羁绊,不如离开!”

    “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黄大郎心头一震,但也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便也惊讶的抬起了头来,看向眼前的仙人,问道:“黄杰何德何能,岂能担此大任?”

    “你很好,你有很多优点,你一定担当得起!”仙人笑着点头,表情严肃的道:“如今,我还有几句话想要交代与你,你且仔细听了……”

    翌日过午,黄大郎这才幽幽醒来。

    一睁眼,便是一阵头疼欲裂,脑海中首先回忆起的就是昨日下午被人灌醉前的最后一幕,而后跟着便清晰记起了在梦境之中与仙人的对话,不由喃喃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制、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便是……天道?”

    随后将双眼一闭,黄大郎的脑海中开始闪现出一幕幕奇梦来,梦中种种,不一而足,良久之后黄大郎这才睁眼,若有所思道:“天道果然渺茫!开创一个新时代……倒是可以姑且一试!”

    “夫君,可是醒了?”一把柔柔声音在榻外响起,黄大郎起身来一瞧,便笑道:“燕奴儿快快研磨,俺要写字。”

    周燕奴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依言铺好了纸笔并研了一池新墨,黄大郎便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富强、平等、法制、爱国。

    看着纸上的字迹,黄大郎朗声笑道:“这崭新的新时代,便由此四德而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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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去猴来春安乐,家兴业旺人顺康。值此新春佳节之际,老黄哥在此恭祝各位书友猴年大吉,身体健康!祝愿男书友一年硬两次,一次硬半年。祝愿女书友青春常驻,天天开心!

第一百六九章 【讨账】

    政和二年的腊月三十午后,安庆府城外于家村前一队飞骑疾驰而至。

    为首之人身穿应奉局制使服色,其余人皆是清一色号服,因为天冷的缘故,这制使又在号服之外罩了件羊皮坎肩,头戴翻毛幞头、腿上帮着翻毛护膝、脚蹬一双羊皮重靴,手上缠着毛布做的手套,便是口鼻也用毛布裹了起来。

    经过村口时,只见他拉停了马儿,对几个正在村口放炮玩耍的孩童问道:“小郎,此处是什么地方,距离安庆府还有多远?”

    几个孩童见着骑马的官差都是面露好奇之色,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便大着胆子回道:“俺们这里是于家村,离城只有五十里。”

    “哦!于家村?”这制使眉毛一扬,便伸手扒开面上的毛布,直起身子左右望望,便伸手从马鞍旁的夹袋中抓了一把铜子,扬了扬笑道:“可知那村东的王大富还在也不在?”

    可孩子们一见这人露出的面容,便都惊叫一声撒腿就跑,眨眼便跑了个没影儿。但见这人左脸上有着一个硕大的疤痕,右脸还刺着一个当十钱大小的金印,待他露出笑脸时,看上去竟是异样的狰狞。

    “于制使!”

    他身后的一队官差也都停了下来,一个狗腿模样的小差也四处张望了一下,问道:“此处便是制使的家乡?”

    那于制使点点头,却是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痕,伸出舌头舔了舔口角干裂的口儿,笑道:“今日是大年三十,本想领了弟兄们去城里过年,谁知却是到了这处地头。也罢!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大伙儿且跟着咱吃大户去也!”

    说完便拉了马,领头往村中走去,众官差便也答应一声跟上。

    于家村其实不大,也就不足五十户而已,不过庄子到有两处,一处是本村族系于氏的宗祠,另外一处墙屋甚新,乃是刚刚这于制使口中提到的王大富所有。

    众人顺着进村道路走了里许,便瞧见了一座黄土夯墙却配了新瓦的庄院,于制使便用马鞭一指道:“不是都问过咱脸上的‘花笑’何来,大伙儿瞧看,此地便是出处。”

    这于制使口中“花笑”,便是他左脸上的巨大疤痕,若瞧仔细了便能从疤痕上瞧见一朵芍药花模样的烙痕儿,只是因为伤口溃烂的缘故,形状走样的厉害,轻易瞧看不出。

    那亲近小差便道:“这事制使说过,当初害了制使相好的莫非就是这王大富?哈哈!今日可就真是冤有头债有主了!大伙儿可要为制使出气?”

    官差们都是哄道:“自然要为制使出气!”

    于制使叉了手,大笑道:“走!”

    这一队官差足有四十二人,当即便打马奔向了王大富的庄园,于制使自领了三十来人去了正门,其余人分成几泼沿着院墙就走,去堵偏门侧门。

    来到门前,几个粗壮的官差下了马就上前嘭嘭打门,刚给开了条缝儿便大力将门给踹了开来,便喊道:“你家主人事发了,还不快快束手就缚!”

    官差们这般如狼似虎的架势,自然唬得庄院里的人屁滚尿流,于制使也不喝止,径直进了中堂,大喇喇往主位一座,便等着手下们行事。

    不一会,这王大富和他全家就被官差们绑了押来,那亲近小差亲自押着一个清瘦老头来到于制使面前,伸足将老头踢跪后,便喝道:“鸟厮!抬起狗眼,看看堂上乃是何人?”

    清瘦老头自然就是庄主王大富,本是吓得惊惧颤抖,闻言抬头瞧看之后却是满眼疑惑,那于制使便伸手揭开头上的幞头,露出了头上的癞痢,笑道:“怎么?不记得咱了?”

    王大富又想了想,这才吓得望向那于制使道:“是你……于癞儿?”

    “不错!”于制使将幞头戴好,露出狰狞的笑容道:“咱当日说过,你我之仇,人不死帐不烂,今日咱便是讨账来了。”

    王大富气的浑身直哆嗦,却也鼓足胆气道:“当年之事,老夫念你年幼,也不曾与你深究,你却还敢来讨账?你当年父母双亡,是老夫收你做了佃伙,可你好吃懒做,还勾搭老夫家中丫头双梅,做出丑事还不敢担当,更唆使双梅偷盗财物,意图私奔。原本你于氏宗祠判下了投江沉池之罚,还是老夫将你送官,给了你一条生路,你今日居然还敢来找老夫讨账?”

    “不错!当年咱好吃懒做是不对,与双梅做出丑事不敢担当也是不对,唆使她偷盗更是不对。你王老爷不曾让族人将咱投了江,又将咱送官落了个刺配充军,留得一条性命,也是对咱有恩。不过,你可还记得,是你让人一棍敲在了双梅腹上,使她一尸两命,母子双亡!也是你让人乱踢咱的胯下,使得咱如今成了废人,更是你亲手在咱脸上烙下了这花笑……你到是说说,这笔账今日该不该算?”

    王大富听了,脸霎时就是一片惨白,顿时浑身一软,便拱手道:“于癞儿……于官人,当年都是老夫一时糊涂铸下大错,事后想来也是问心有愧。如今双梅母子的坟茔便在梅花坳,俺年年都使人前去除草上香……于官人,人死不能复生,俺愿与补偿与你,你看……五千贯……不不不!八千贯可好?”

    一听王大富为那双梅筑了坟茔,于制使眼中不由流下了泪来。

    事情其实正如王大富所说那般,当初这于制使父母因为得了时疫双亡,全赖王大富收留做了庄伙(类似帮佣),后来与王家的丫头双梅情投意合便尝了男女之欢,结果珠胎暗结。于制使便唆使双梅盗窃财物想要带她私奔,却被人发觉,王大富激怒之下让人严惩,谁知却是弄出了一尸两命,后来到是的确良心发现没有让于家村的宗祠将他沉江,送去官府被判了个刺配充军。

    这后来于癞儿得了机缘,从贼配军混到了应奉局制使也就不细说了,今日里冤有头债有主倒也是天意了。

    心头回想了当日之事,于制使虽然愤恨,可听闻王大富还是有些良知,给双梅母子筑了坟茔,心中的愤恨倒也消减了不少。

    便擦了眼泪,冷然道:“王老爷,今日本是年节,咱也给你指条明路,拿两万贯来,便前事皆休,如何?”

    ****

    大伙儿新年好!下午要陪母上走亲,晚上力求再更两章!

第一百七十章 【于癞儿】

    一听于癞儿还了价钱,并且没有突破心中底线,王大富咬咬牙便答应道:“好!一言为定!不过如今家中金银最多只有三千贯,铜钱倒是有一库,只怕于官人难取走,且宽容俺三日时间,好去筹借金银。”

    “好说!”于癞儿见王大富答得干脆,倒也不在为难,起身来扶道:“方才俺的从人粗手粗脚,多有得罪,还望王老爷海涵!一会摆酒,俺定要自罚三杯赔罪才是!不知双梅儿的坟茔在梅花坳何处,咱想去祭拜她们母子!”

    王大富连道不敢,忙让家人散了,又让仆人置办酒菜和祭品,亲自领着他前去祭拜。去到了坟头一看,果如王大富所说,坟茔修葺良好,且年年都有祭拜的样子,这于癞儿的心中怨气又消了不少,便俯身拜倒大哭了一会。

    祭奠过双梅母子后,这才与王大富算是冰释了前嫌。回到庄内,本就是年节,各类吃食凑手便也摆开了宴席,这期间王大富当着于癞儿的面儿派了个管事去安庆府的相熟钱铺,要钱铺在初二准备好两万贯的金银。

    待管事去了之后,于癞儿也给了亲近小差一个眼色,让他领了个伴当吊在身后监视。

    从于家村去安庆府,来回可是足足百里,再说于癞儿如今势大,有着制使的官身,身边还有几十号人跟随,也不怕王大富反复,便也放心在庄子里吃喝。

    吃饱喝足,入了夜也还有闲去到于家村祠堂,将于氏一族的人都叫来打脸,逼得已经是耄耋之年的于家老村正下跪讨饶。

    耍够了威风,于癞儿多少也还是顾念着一些香火情缘,且这些年也学了些长进,便要王大富先拿出了五百贯铜钱来,给村里往日曾经帮过他的人每家发十几贯钱做谢,有香火情的少些,沾亲带故的最少也发个一贯,因此又挣回了不少面子来。

    弄完了这些事,于癞儿便也回到了王大富家里又吃了些酒,吃得半醉时便强拉了一个王家的貌美婢女去房中歇息,他如今势大,王大富自然不敢拦了。

    谁知三更才过,于癞儿正将那美婢压在身下梅开三度,就瞧见那亲近小差满脸是血的撞门进来,口中嚎道:“制使,祸事了!这王大富的儿子王庆,如今乃是安庆府的弓手都头,听闻俺们与他家老倌为难,便连夜带了二百弓手出城要来寻俺们理论,四狗儿更叫他一刀杀了,制使速走啊!”

    于癞儿听得一惊,当即便走了水儿,更差点翻身跌下地来。

    不过如今他怎说也见过世面,一脚将美婢踹下榻去,便急忙穿衣,道:“如今那王庆身在何处?还有多久能到?”

    亲近小差便道:“那王庆领的二百弓手都是步卒,只怕不要一个时辰便至。”

    “一个时辰?”于癞儿听了,眼中的惊恐顿时收殓,却是喝道:“王老狗,好胆!”

    当即便穿好的衣衫,又将官差伴当们叫齐,便去了王大富的卧房,将他与侍寝的小妾都绑下了地来。王大富今日也陪着吃了几万酒,此时正睡得迷糊,不由道:“于制使……于官人,这又是何事?”

    于癞儿便喝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你派人给你儿子王庆带信,他如今领了两百弓手正杀来了。”

    王大富听了也瞬间醒了瞌睡,忙道:“啊!绝无此事,俺只是让管事去钱庄备钱……”

    于癞儿大喝一声,伸足将他踹倒,更对众伴当道:“如今四狗儿也叫这老狗的儿子一刀杀了,弟兄们说说该如何是好?”

    众官差听说这王大富的儿子居然领了两百弓手来寻仇,且同僚也被那王庆杀了,不由都是义愤填膺,更有人叫嚣,那亲近小差便也来到于癞儿身边,悄声道:“有道是一莫作,二莫休,不如将他杀了,俺们寻得了钱财便走?”

    于癞儿一想,如今是王大富做了初一,他不做十五不成,但也担心道:“不罪而诛,只怕朝廷怪罪!”

    亲近小差嘿嘿一笑,便叉手道:“制使只管将那御赐的宝物给俺,俺定能让制使高枕无忧。”

    于癞儿听得将信将疑,但也还是去翻了随身的行囊,从里面摸出了一个黄绸制成的口袋交与这亲近小差。口袋之中并非别物,乃是一付正牌的鹿皮御敕皇封,专门用于封禁绝佳的花石所用。其时应奉局中所用的封条有麻桑纸、羊皮、牛皮和鹿皮四种,麻桑纸最为低级,多用来封禁一些小花石和小物件,羊皮和牛皮制成的封条自然等级就稍高一些,最后这种鹿皮制成的封条不但是最高级的,而且还有应奉局主官朱勔和当今官家的大印,理论上只要贴上了这个等级的封条,谁敢不从就是欺君之罪,若是敢私拆甚至是毁了,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于癞儿手上的这道鹿皮皇封,本是这才他前往安庆府所属的太湖县公干的器物,根据早前派往太湖县的应奉局官差来信,说是在太湖县内寻着了一块品相非常不错的花石,可拥有花石的这户人家根底也硬,所以这次去就是专门送这道皇封行事去的。

    只说那亲近小差得了口袋后,便将里面的鹿皮御敕皇封拿了出来,交道王大富手中道:“你且瞧瞧这是何物?”

    王大富不明所以,便接来一看,当他认清上面的字迹刚感觉不妥的时候,却听见一声拔刀出鞘的声音,跟着手上一震就发现手上原本好端端的皇封就被一刀切成了两段,而后就听见有人大喊道:“反了!反了!你这鸟厮,俺家制使好好的将御敕的皇封借与你观看,你却胆敢毁了,却是要做反么?”

    王大富大惊,刚要开口争辩,就感觉到脖子突然一凉,而后便有带着浓烈腥臭的液体自颈上喷出,当即扑地而亡。

    几乎也就在同时,另外一把刀也劈在了这王大富伺寝的小妾脖上,也当场将那小妾了账。

    而后这王大富的房中也就传出了呼喊,称王大富毁坏皇封意图造反,拘捕之下更是自戕而死,其他官差伴当便也如狼似虎的将王家下人仆役都驱赶出来,却又不做看管,任由他们一哄而散。

    而后于癞儿领人起获了王家钱库,发现整整一库的金银铜钱,总值何止万贯之多,便让伴当们尽量多拿金银,拿够之后走时更是一把火点着了王家庄子,便绕道往太湖县奔去。

第一百七一章 【王庆上山】

    于癞儿走了摸约大半个时辰后,一队装备齐全的弓手这才喘着大气赶了于家村,此时王家庄院的火势早已燎原,更烧着了家中囤积谷粟的仓房,火焰升腾到空中怕是有十多丈高。

    家仆和下人们徒劳的在打水施救,王大富的正妻就坐在庄院前的打谷场上,靠在夫君尸首边上,手里攥着两块鹿皮皇封已经哭出了血泪来。

    “娘!俺来迟了!”王庆二十六七的年纪,虽然穿的是一身弓手的号服,但他相貌堂堂,一脸的英气,又是虎背蜂腰,背上系着一杆扎枪,腰下挂着柄掉刀。

    此时王庆虽然心中悲痛,却是强自忍住,忙要管家快去招呼热食热水与随他赶来的弓手,自己却跪在母亲面前,听她说这今夜的事端。

    那王大富的正妻到也不知道细节,只能将白天所见的事情大致说,而今夜本是王大富按例在姨娘屋里,事起了之后也就知道王大富似乎是因为皇封而死,那于癞儿杀了人后还打破了王家钱库,掳走了至少万贯的金银钱财,更一把火点了庄子,听说是往太湖县去了。

    王庆愤恨不已,但也没失去理智,问明白了这些人都骑着马,便知道就算漏夜去追,两条腿的人如何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

    王庆略做了寻思后,便要下人将钱库里于癞儿他们弃而未取的铜钱抬了几百贯上来,便对正在歇息的弓手们道:“诸位,今夜俺家遭了难!凶人骑马逃了,只怕追之不及,这里还有些钱财,各人来拿上一贯,歇好了便回安庆府吧!”

    “二郎,却不报仇了?”

    王庆话音才落,便有相熟的弓手大叫起来。

    王庆这人平日里豪爽好义,又是凭真本事坐上的都头位置,与手下弓手们都是熟稔,如今见他老父被害不说,家中庄子也让人毁了,个个都是义愤填膺,自然要开口叫屈。

    王庆转身从母亲手中拿来鹿皮皇封,示与众人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俺王庆岂能不报仇了?可这贼人不是绿林的蟊贼,而是官府的差役,如今又栽赃俺家坏了皇封,可是抄家灭门的巨祸,俺怎敢连累了你们?若还带着你们前去报仇,便是聚众做反了,大伙儿还是领了钱财,回安庆府去吧!”

    所谓弓手,实际上就是隶属于厢军之下的辅兵和杂役,农忙时在家务农,农闲时便去当差做杂役,也做些训练,算是乡勇,主要用于维持街面的治安。

    而王庆手下这些弓手,都是安庆附近的乡民,一来土生土长,而来也是拖家带口,若是没有牵扯什么皇封,王庆倒是好借口拿贼领着他们前去报仇,可如今牵扯了皇封被毁,只怕就难有人愿意跟他去赴汤蹈火了。

    听他这般说了,不少人都是叹息,但也有激昂的,更有人喊道:“做反便做反!如今这世道混账,你家老爷那般善人,竟也叫花石害了,不如俺们也学着那天道盟、日月盟,做了反算逑!”

    这般叫喊,当即引来了不少人附和,王庆也是知道,如今朝廷税赋徭役虽说不算太重,但乡民的出路也是不多,一年四季土里刨食仅够糊口而已,他手下的这许多弓手,原本不少就是为混一口吃食来应募的。

    王庆将皇封一抛,却道:“大伙休要多言,只管来领钱就是,领过了钱再说话。”

    当即便要管家与众人分钱,每人都发一千文的足贯。待众人都领了钱后,王庆却要管家又抬了几百贯出来,扬声道:“俺家被诬了毁坏皇封,横竖也就是个鱼死网破罢了!俺要报仇,便只有做反!大伙领了钱,不愿与俺王庆一道做反的,这便走吧!愿意留下的,便每人上来领五贯做嚼裹,也算是将命买给俺王庆了,他日俺就算伏了法,也不会祸延你等家室。”

    二百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在心中盘算:是拿一贯钱走人稳妥?还是拿六贯钱造反更强?

    正思量的时候,便有汉子越众而出,大笑道:“俺这条烂命,本就是王都头在街面上捡来,如今王都头要买,俺这百十斤便卖了!”

    有了人带头,顿时愿意跟随王庆的弓手便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转眼至少超过四分之三的人愿意跟着王庆造反,余下的几十人或家室拖累或胆小不前,王庆也不为难,便让他们留下兵器回安庆府去了。

    最后点算下来,竟有一百六十二人愿意追随,王庆便让管家上来为他们录名,做了花名册。

    然后王庆又对家中仆从杂役也是这般吩咐,愿走的领上一贯放了自由身,愿留的便有六贯做卖身钱。

    这王家平日里对下人也还不错,就从那王大富还给于癞儿的相好双梅筑坟便可见一斑,因此倒也并无一人叛出。

    王庆还叫来村中于氏族老,将王家所有的田土地契都过给了于氏,但不是白给,而是要于氏应承日后若有所需时,须得供应些粮草。

    之后便要众人肩挑手提将庄中抢出的财物分担,就往于家村南面的司马岭行去,这司马岭上有一伙落草的贼寇,领头之人叫做司马古,原先也是安庆府的弓手,与王庆也算交好,落草之后因为销脏之事也与王庆有些来往,因此王庆便决定先去司马岭寻他投奔。

    等王庆领众上山来到寨中,已是政和三年的大年初三下午。

    见那司马岭的三面都是乱石嶙峋的峭壁,只有一根羊肠小道贯穿南北正好从山岭前经过,司马岭当真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那司马古听闻王庆率众而来,便也匆忙来接,得知这是要上山落草造反,自然是大喜过望,直接就让出了头把交椅的大位与王庆。

    当日王庆安顿了家中老小,又计点了喽啰,盘查寨中粮草金银诸物,并将自家带来的财物入了公账,更杀牛宰猪,敞开酒水与众人贺庆。

    更竖起了一面大旗上书“破石”二字,乃是破灭花石之意。

    随后便一面打造军器,一面训练喽啰,一面派人去往太湖县探查,定下了打破县城杀官造反的大计。

第一百七二章 【中计】

    拜谢“远古者”大爷的打赏!本章转为大爷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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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庆一众才在山上住得几日,便有于家村的消息报来,说是正月初五这日,于癞儿居然领着上百差役和数百乡兵折返庄子,借口找回皇封,竟将原本已经烧毁的王家庄院再次掘毁,还真叫他找出了一方卧牛石来,如此便圆了谎。

    只道是于癞儿当日在王家见了这卧牛石,知是好物便用皇封给封了,王大富藐视王法怒毁皇封,又使庄客报信要身为安庆府弓手都头的儿子王庆带人来杀于癞儿等人,他们便只能跑走,这之后王大富畏罪自杀,又焚毁庄院,王庆策反乡兵上山落草造反等等说法,自然也就一通百通了。

    起了卧牛石,于癞儿也不转回,反倒是又去了安庆府坐衙,整日里催促镇守军官,要他点起捕盗官军及营兵,前去司马岭追捕王庆。

    原先以为于癞儿会龟缩于太湖县的王庆听闻,自然大喜过望,他在安庆府担任弓手都头数年,在城中交游广阔,城狐社鼠都有交好,这于癞儿来安庆府坐衙岂非自投罗网?

    只是安庆府颇大,城中厢军营兵足有千人,弓手也有八百,捕快、马快和衙役收拢起来也至少二百,总计怕上了两千人。

    如今破石寨中的喽啰,有王庆策反的弓手一百六十人,司马古手下六十余人,算上王家庄上跟来的青壮仆人、佃伙、庄客四十余人,合计有战力二百七十人,加上老弱妇孺百余,统共也不过五百人,就这点人手突袭守军不足五百的小县城倒也够了,想去打安庆府无疑是脑子缺水。

    王庆便和司马古合计,想出了一招请君入瓮的办法来。

    政和三年的正月十二,司马古亲自去安庆府投了官府,称被王庆带人夺了司马岭上的山寨,还抢了他心爱的小妾,且王庆还想杀他灭口,心中愤恨之下便来投了官军,愿领着官军沿小路杀上司马岭灭了王庆。

    对于这司马古,安庆府的镇守平日里也是知道,不过就是落草打劫的蟊贼,平日里好吃懒做,绝无反心。再说这司马古又说得情真意切,尤其说王庆抢他小妾之事,却也合了王庆平日里好色的名声,便也信了他。

    翌日,安庆府守御兵马都监邓贵便点了三百厢军二百弓手,以及一百捕快衙役,以及自家的私兵一百,合兵七百往司马岭杀去。

    用了两日时间,官军赶在正月十五这夜来到司马岭下,司马古建议官军分为两泼,一泼堵在山口,一泼随他走后寨小路摸进寨中,两面夹击之下定能将王庆一伙杀灭。邓贵觉得有理,便点了一百精锐和自家带来的五十私兵跟司马古走小路掩杀上山,并约定山上举火为号,见到火起邓贵便领大军从山口突击。

    二更时分,司马古领了一百五十人翻山走绕小路前去摸寨,行至一处名为鹰嘴崖的地方时,只见道路竟是一条开凿于山腹的悬壁栈道,栈道宽不足二尺,往外便是深达百余丈的山涧,端是凶险异常。

    司马古便要众人用索子套在腰上相连,更要领头在前,可随司马古同去的领头之人乃是邓贵身边心腹亲随,自然信他不过,便要他呆在队伍中间,以防万一。

    一百五十一人很快便连成了一串长蜈蚣般走上了栈道,刚至栈道中段,司马古突然将腰上的索子连在了栈道边上一枚预先弄松动了的巨石上,跟着拉动机关,巨石应声而下,便将整整一队人拖坠了悬崖,只有司马古一人幸免。

    另一边,差不多三更时分,守在山口的官军就瞧见岭上的寨中燃起了熊熊烈焰,只道是司马古带走小道的人已经得手,邓贵见了大喜,便领了官军掩杀上去,值守山道的喽啰慌忙迎战,自然轻易就被官军杀散。

    喽啰们见官军势大,便也屁滚尿流的逃回山寨,邓贵便领着官军一路追击,待行至寨前一段类似瓮道的地段时,见此处地形奇特最利伏击,若是将两段堵上,只需砸下滚石檑木,便可灭杀来犯之敌。

    正犹豫的时候,却听寨中有人齐声高喊“王庆死了,束手不杀”,当即邓贵疑心尽去,便催促着手下全数进了瓮道。

    哪知就快要走出之时,异变却生。

    就听轰隆巨响,瓮道两头落下了巨木扎成的木排将道路封死,跟着瓮道两边便有人举火现身,只听有人高喊道:“邓贵,你中计了!”

    邓贵大惊失色,左右瞧看却发现两边的贼人不但都手持弓箭,且瓮道顶上还摆满了滚石檑木,不由心生惊惧。

    众官军都不想束手就擒,便有人使弓射击,哪知就听一声角号,两侧山边顿时射下如雨的箭矢,又有不少滚石檑木抛下,眨眼便将官军杀伤无算。

    邓贵一见如此形势,便知道大势已去,便高喊停手。

    听王庆道:“邓贵,俺家遭那于癞儿所害,这才被逼上山落草,本不欲与你为难。如今你既中计,是死是降,且一言决之!”

    邓贵回望身后,数百人都被困在瓮道之中,若是死战,滚石檑木之下只怕难有几人能活,便也扬声道:“王庆,你家中之事,本官也是有所耳闻,只是你如今落了草,你是贼,邓某是官,自古官贼不两立,岂有降你的道理?”

    王庆毕竟也做过都头,知道邓贵官声不错,也不强逼,道:“俺敬你是个汉子,便不与你为难,投了兵器束手就是。俺也不欲多害性命,再说也与众位有些香火之情,都束手吧!”

    顿时官军都来看邓贵,邓贵知道如今形势犹如瓮中捉鳖,若不束手王庆只要命人投下滚石檑木,身后几百厢军、弓手和捕快只怕都要死绝了,便也叹气闭眼,抛下了手中的军刀。

    有了邓贵首肯,众官军便也学了,都抛了兵器。

    随后王庆便让人在山寨那头的道口打开了道路,让官军们排成单列一个个上前,来一人便缚一人。足足忙到天快亮了,才将邓贵等官军全数缚了,押送到破石寨中场坝。

    邓贵毕竟曾经做过王庆上官,因此王庆也没缚他,反倒是请他坐了上座,邓贵暗叹一声,便道:“王都头,这是何苦来哉?”

第一百七三章 【复剿】

    王庆从怀中一摸,掏出了半截鹿皮皇封来,对邓贵道:“邓公,俺也不想做这乱臣贼子,可家父之仇不可不报,家中上下五十几口不能不管。”

    一瞧王庆手中鹿皮皇封,邓贵就知劝说无益,这可是当今官家御敕的皇封,鹿皮上有当今官家亲手写下的文字,不管是被诬还是不慎损毁,只要坐实都是死罪难逃。而且那于癞儿又做得漂亮,在王家庄子里弄出了一块卧牛石来,便让这毁坏皇封之事如黄泥落了裤裆,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一番点算下来,此役山寨方面只伤了十八人,亡了六人。而官军方面,司马古领来偷袭的一百五十人无一生还,瓮道伏击时又杀了三十余厢军、二十多弓手和十几个捕快差役,伤者无算,七百人的大军这便折了三分之一还多。

    待天大亮时,王庆让人押了邓贵去后寨歇息,便来策反被俘官军。一如早先那般,官军之中的弓手、捕快若愿意入伙,每人当场可领一贯的洗刀钱,不愿入伙便剥了身上衣甲,赤条条赶下山去。

    至于厢军,却是愿入伙的便入伙,也可分一贯洗刀钱,不愿入伙的却要上了镣铐在山寨中为仆劳役。之所以区别对待,是因为厢军大多都是外地的募兵,不似弓手捕快这般都是本乡本土之人,自然也就无需顾及什么乡亲的情分了。

    王庆的这般手段施展下来,当即被俘的弓手大半都愿入伙,小半家在安庆府附近的弓手,以及城中捕快却是宁死也不从贼,便也剥了衣衫赶下山去,厢军则都痛痛快快的从了。

    至于邓贵的二十几个家丁亲兵,王庆却没为难,不但招呼了吃喝还发还了兵器,道:“你等主家这几日要在俺寨中做客,只要你等绑了那于癞儿来投,便可换了邓贵回家!”

    邓贵的家丁亲兵们一合计,只能答应下来,王庆便放下山行事去了。

    回到安庆府,亲兵们倒也不敢声张邓贵兵败被俘之事,径直回了邓府将事报与了夫人。这邓贵的夫人也是大户出身,娘家姓韩闺名凤娘,祖上乃是“义社十兄弟”中的韩重赟,是太祖皇帝的好哥们,参与了“陈桥兵变”,“以翊戴功”升为侍卫亲军司马军主力龙捷左厢都指挥使,建隆元年建节。

    自太祖而今,韩氏倒也延绵而盛,如今便是韩夫人自己,也因祖荫受封六品的浩命夫人。

    韩夫人知了此事之后倒也淡定,先是细细问了作战详情,而后便要亲兵守住口舌,容她计议。思来想去,韩夫人干脆穿了浩命服色,径自去了安庆府衙,求了知府大人来见,将邓贵兵败被俘之事捅了出去。

    这安庆知府高知节原先也在边城做过文武县令,不但亲手杀过贼人,更曾帅领百姓守城抵御辽军扣边,自然也不是胆小如鼠之辈,听闻邓贵中计被俘之后,也是勃然大怒,便起意要亲自率军去救。

    韩夫人却提点道,此事全因如今坐衙安庆府的于癞儿所起,如今要讨伐王庆如何能不携他同去,再说他手下百余差役也是助力。高知节听了也觉得有理,当即又点了三百厢军,四百弓手以及衙门三班衙役、白做一百,并强令于癞儿尽起应奉局过百差役随行,便组成了过千人的大军发往司马岭复剿。

    韩夫人也不甘空等,便也带了五十家丁,自己穿了一套韩家陪嫁的御敕浑铜甲,领了一儿一女跟上了队伍,要同去司马岭救夫。高知节见她如此刚烈,自然不说废话,便也携了他同去。

    正月二十这日,官军便来到了司马岭下,未进山道便瞧见数百贼人打着“破石”大旗从山道里冲出,就在路口列阵迎候。

    高知节也让官军列阵,更带着韩夫人上道阵前,喝问:“王庆何在?出来与本府说话!”

    王庆身穿铁铠手持扎枪,骑马越众而出,到了相距十步之处便勒马叉手道:“高知府、韩夫人,当知俺王庆受奸人陷害,为保一家老小性命,落草于此之事。”

    高知节便道:“你家事故,本府有所耳闻,当真受人陷害,来寻本府说理就是,何至于此?如今大军来到,尔等还不速速就缚,更待何时?且随本官回了安庆,定能还你一个清白!”

    王庆却苦笑道:“非也!俺前日杀退官军,害命足有二百,就算皇封之事大人能与俺讨个清白,这杀害官军之罪却也难逃,俺岂能就此授首伏法?”

    高知节听了大怒,便喝道:“尔冥顽不灵,败亡就在今日!”

    言毕,这便打马转回,倒是那韩夫人故意错身慢了一步,待高知节稍走得远了一些,便低声问道:“王庆,若予擒得于癞儿来,可换回夫君?”

    王庆忙道:“不错!若夫人擒了于癞儿来,俺定不食言!”

    韩夫人便道:“好!一言为定!若你等能顶住官军一阵,予便寻机下手,逐你心愿就是!”

    说完韩夫人也是打马转回,与高知节归了本镇。

    当即,两军摆开厮杀阵势,高知节使一百厢军刀牌手在前,一百弓手在后,列左右两阵,一番鼓噪之后便开始突阵。

    而王庆这边的喽啰,皆是配备的短刀弓箭,并无无刀牌手在前,待官军突进之两箭之地时,就听王庆一声令下,便有喽啰推出了十几个草球来,引燃之后便用长棍叉着推向官军滚去。且王庆背向山道列阵,更得山道阴风之助,将草球燃烧的烟气吹往官军一方。

    王庆领着二百喽啰跟在草球之后也是出击,待双方近了一箭之地,王庆一方便抢先发箭抛射,而官军方面弓手本就在后,又被浓烟辣了眼睛,仓猝间没有防备竟被王庆得手,三轮抛射下来,便射伤无算,前排刀牌手虽然躲了箭雨,却不敢与火球硬碰,也不知谁人破胆转身避让,旁人有样学样,竟自溃散了。

    王庆见机大喜,便引喽啰追击,又是杀伤无算,直到高知节见机不妙使了援军前来接引,这才止住了溃败之势。而后粗略一点算,这头阵竟折损了厢军六十五人,弓手八十与人,跑回来的也几乎人人带伤。

    见此役官军丧了士气,高知节忙下令后退五里扎营,意图就地整军再战。

第一百七四章 【成害】

    首战得胜的王庆,虽然士气大振,却也没有放松了警惕,见官军后退五里扎营,便也领着喽啰们退回山道之中结营据守。

    当夜,韩夫人也不食言,派人假称高知节召唤商议明日进军之事,将于癞儿诓骗至高知节的帅帐之外,亲自偷袭得手后将他偷出了营去。

    这韩夫人领着五十家丁还有儿女刚走出三里,高知节便带人追了上来,道一句:“夫人这是作何?”

    那韩夫人身穿御敕浑铜甲,骑着枣红军马,倒也英姿飒爽,见她就将那于癞儿横在马上,手持一杆破阵长朴刀,高声答道:“高大人莫怪,予要将这于癞儿拿去王庆营中换了夫君邓贵回来。”

    高知节听了,忙道:“万万不可!阵前投敌可是死罪!”

    韩夫人却笑道:“予又不是官军,如今又是救自家夫君,与军法何干?大人不必送了,予救得夫君脱困,自会去东京请罪!”

    言毕,便打马就走,看着韩夫人领着家丁们决然而去。

    高知节也是无可奈何,方才听闻事急,也就带了十多个亲随来追,就算用强怕也打不过邓家的家丁,又想到于癞儿被掳的消息万一传开,只怕营中的百余应奉局官差将会生变,于是也急忙赶回了营去布置。

    只说韩夫人来道山口,便唤了王庆出来说话,见她果然将于癞儿送来,王庆岂会食言,便立即将邓贵请了出来,礼送他夫妻离开。

    之后,王庆连夜摆了祭台,将这于癞儿挖心掏肺,活祭了他爹王大富,更将一颗首级斩下,将那半截鹿皮皇封用铁钉打入头顶百汇,摆在了山道口的问路石上。

    翌日一早,高知节尽起大军,又逼至山口。

    列阵时,却是派了二百厢军和二百弓手持械将百余应奉局的官差顶在了最前面。官差们只知昨夜于癞儿被高知节唤去之后一夜未归,今日一早拔营时也不见他身影,如今被押着顶在前阵,心中自然起了慌乱。

    王庆方面见高知节摆出了全军突袭的姿态,便也没有出山口列阵,反倒是龟缩山道之中,等着官军进击。

    相持片刻,高知节命令进军,厢军便推搡着前排的应奉局官差往山口进击,走不多远便有眼尖之人瞧见了山口问路石上的首级,待看清之后,便嚎道:“弟兄们,于制使已被高知节联手王庆所害,如今又要俺等来打头阵,便是要杀绝俺等,以其送死,不若反了吧!”

    应奉局的官差们皆看清了于癞儿首级模样,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调转枪头便杀向身后的厢军,厢军也不料这些官差胆敢阵前做反,猝急之下竟也自乱了阵脚。

    在山道中固守的王庆等人见了,先是摸不着头脑,可看见应奉局的官差们是真刀真枪的反戈一击,且已经杀乱了官军阵脚,不由大喊天助我也,急忙引军杀出山道,与官差们合成一股,杀入了官军阵中。

    说起来,这些应奉局的官差多半是从各处老军、配军中抽调,更是由机灵鬼、关系户和凶恶之徒组成,加之这日常做下的又多是巧取豪夺的勾当,因此在个人武艺方面自然要比旬操(旬操也就是每十天操练一次)的厢军强上太多。

    再说此时又是挣命,因此反杀之势宛若虎入羊群,只是一泼反冲便将二百厢军组成的刀牌阵冲跨,随后又杀散见势不妙只想逃奔的弓手,待高知节回过神来亲自领着剩下的官军迎上之时,众官差便也呼啸一声往两侧的山林逃散而去。

    应奉局的官差逃了,可跟在他们后面杀下来的王庆等人却没人逃奔,又是奔进一箭之地后的步进三发抛射,便造成了无算死伤,不少官军刀牌手没来得及反应当场就被射倒。

    王庆这等战术,却非无师自通,而是有个威风名目叫做锐锋箭阵,乃是乡兵弓手必修科目。王庆眼毒,自用的又是一把一石半的角弓,连发三箭向那骑马跟在厢军阵中的高知节,竟有一箭命中,伤了高知节的左肩,令他当场堕马。

    先是应奉局官差阵前倒戈,又有箭雨突袭,此时高知节又堕了马,官军一方顿时乱了阵脚。士气暴跌之下,乡兵弓手最先丧胆溃散,待王庆领着喽啰们持刀杀进刀牌手阵中时,士气本就跌至谷底的厢军如何能敌,再说也缺乏有效指挥,战阵当即崩溃。

    此役,王庆领着喽啰足足追杀了十里方才转回,共杀灭官军计二百多人,伤三百余人,奔逃四散者无算,此后几日又陆续擒得负伤逃散的应奉局官差十数人,弓手厢军和差役白做近百人,高知节因亲卫死命相救得以逃回安庆府,但因为伤势过重,延展五日后不治。

    还有那邓贵一家,得知高知节大败消息后,便也弃了在安庆府的家业举家投往东京,还亲自去枢密院请罪,却将大败之事全推脱在高知节一人身上,又得韩家从中转圜,竟也无事,只被罚俸降级,更走了童贯的门路,后被放去了应天府任兵马都监。

    一时间,司马岭破石寨和王庆都是声威大振,方圆百里的绿林、蟊贼听闻之后,皆尽来投,月余时间便让王庆聚拢了近千喽啰。王庆杀于癞儿本是报了大仇,可大败官军之后却是生出了雄心,便将破石寨更名破石军,思来想去觉得兔子还吃窝边草为妙,乘着安庆府如今城防空虚,不如一举拿下这座城池作为根基,或可谋一番大事。

    于是便派人联络了城中无赖,约好与二月二龙抬头之日举事,因为当天一早正好是官衙开门接引各地学童入府童试之日,城门不禁。

    到了这日,城中无赖便按约定在城中各处放火,吸引城中守卫,王庆乘势领众多喽罗来打,只是半日血战便拿下了城池。城中官吏只有通判一人因平日里与王庆交好,得以幸免放还,诸司官印皆被搜出损毁,自此安庆城陷。

    随后王庆坐衙安庆,大开仓库,广散钱粮,竖招军旗号,买马招兵,左近的游手无赖,及恶逆犯罪之人,皆纷纷归附,更放出喽啰劫掠远近村镇,囤积粮草意图做大。

    待王庆陷落安庆府的消息传进东京汴梁的御前之时,已经是政和三年的四月末了,此时王庆手下已经有了万余人马,破石军声威赫赫气候已成,逐成淮西之害也!

第一百七五章 【应试】

    政和三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对于各地百姓而言,龙抬头是个重要的节日,是这百蛰初惊,敬龙祈雨,知农春播的好日子。但对于大宋的学子而言,这日也是一个鱼跃龙门的大日子,谁家的孩童是骡子是驴,就看今日拉出来遛遛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黄老倌和姚二娘便收拾齐备,早早在自家门前摆好了香案祭台,上供了三牲祭品和黄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只可惜黄家不曾修有族谱,所以摆上的只有黄老倌父亲和祖父的灵位和一个写着“列祖列宗”的大神牌,不过如此祭祀倒也不会惹人嗤笑。

    如黄家这般风生水起的人家,若是真要自吹自擂乱认祖宗,反倒才会令人耻笑,老倌这般实诚自然也就让旁人无话可说了。

    五更初刻,黄大郎起床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弘文学馆赠送的应试儒服,领着万春奴、周燕奴两位妾室,按照规制祭拜了先祖,祈求老天保佑让他顺利过了童试。之后又规规矩矩的拜别了父母,点校了考试用的笔墨纸砚和具帖,让福寿背了书箱,孔伯架了驴车等开了城门出城绕行一圈,这才入城往黄冈县衙行去。

    黄州乃是州府,辖下黄冈、黄陂、麻城三县,黄家虽然住在城中,但籍贯所属乃是在黄冈县。之所以出城绕行又回来,是因为北宋初年时,黄州州城也就黄冈县城离开旧地邾城遗址,在如今之地从新铸造的新城,便才有了如此绕城一周的规制。

    牛车到了县衙,黄大郎下车一看周围,可不就是州府衙门的侧门,再看门口巡逻的班头,自然还是相熟的捕快班头,更有马快班头马大碗咧嘴大笑迎上来道:“大郎可来了,今日与旁人,乃是泥鳅化鱼的厄日。可对大郎来说,却是小龙贴鳞,展露头角的好日子啊!俺瞧之前进去好些个都是花胡长须的酸丁,哪有大郎这般伶俐,想来大郎今日必然高中,就算博个案首也是容易!”

    一旁的孔伯听了,笑盈盈的奉上了两封红纸包好的二两银判与两位班头,道:“借了二位吉言,同喜同喜!”

    马大碗笑嘻嘻接了,便给捕快班头打了眼色,两人当即哼哈一声,便用各自的朴刀往黄大郎身前一架,如唱戏一般行了几个架势,喝道:“俺等特来为小相公开道,神鬼易辟,百无禁忌!”

    这般开道,乃是借了公人捕快身上的煞气来震慑宵小鬼魅魍魉,不敢与学子为难,讨一个好彩头。旁人自然是难求,可黄大郎什么身份,舅父是黄州主薄,老倌又与马大碗交好,如今打赏又足,出手便是二两银子,自然是享用得起。

    如做戏一般,黄大郎随了两人入了衙门,便见门后坐行案录名的也不是外人,正是小押司胡玉,在他案上还竖着一根时香,这厮此时却是用笔头拨弄,还张嘴吹气,想要让这香头看起来烧得更旺一些。

    “见过胡教授!”

    黄大郎依礼拜见,并送上了具帖和告身与胡玉查验,胡玉手脚麻利的将手续办好,也说了些讨喜的吉利话儿。只不过如今孔伯不能跟进来,打赏的事情便只能由黄大郎亲自来做,他让福寿打开书箱拿出了一管笔来,道一句:“胡教授忘性大,上次来俺家吃酒,题了字后却把笔给拉下了。”

    胡玉自然晓事,笑眯眯接过来一看,正是黄州曹记的上好狼毫,这管笔至少能兑了三两银子,当即也是大喜,便亲自引了黄大郎去考场。

    这考场乃是官衙的内堂,一进外门就瞧见此时堂外已经候着至少三、四十人。黄大郎扫了几眼,发现人群里只有十多个是弘文学馆的同学,其他人多以青、中年居多,此外果真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童生。

    有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黄大郎从奇梦中得知,此时的童试最多也就能比后世的小学毕业升初中的中考,这考到头花花白小学都无法毕业的事情教后世人看来无法理解,可在如今却是非常正常的情况,虽然童试所考的内容不过是帖经墨义,偶尔还让做首诗词之类,但你管不着人家智商欠费之后就是不去充值啊!

    当即黄大郎从福寿手中拿了书箱,便走到弘文学馆一伙人中等待,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才见人来齐了,足有五十五人之多。随后便有衙役开道,引了黄冈县令、县学政和县主薄三人来了,一声“开龙门”便放了学子进入后堂。

    考试的规制倒也简单,也不搜身查小抄,只是要参加考试的众人将各自带的书箱或是招文袋打开验看之后,便也就通过了。毕竟只是五十几个人考童生试,考场内不但有县令、学政、主薄三人联席监考,何况学子更是五人联保,一人作弊五人倒霉,这等蠢事就算你自己要犯傻,跟你联保的人也不能够容了你啊!

    正式开考后,自有差役下发纸张和提前研好的墨汁,而后便有人将三大板题目高悬起来,黄大郎自然早知道考场规矩,便铺开纸准备作答。

    此时童试的内容其实也是简单,大体上就是帖经、墨义外加根据考官个人的喜好增设的题目,但基本上不会太难,也绝对不会在童试里加一道诸如“请问蔡京这个大老虎终于第二次落马了,大家怎么看?”这类的题目。

    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也就是现在的填空。墨义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笔试,相当于现在的默写古诗文。

    不过当黄大郎做好准备工作,抬头来看题目的时候,却还是惊着了。

    这首先,帖经的部分全部出自论语,可以说都是送分题,而后墨义的部分也出自《大学》、《中庸》、《诗经》、《孟子》和《春秋》,杂是杂了些,对于黄大郎来说问题也是不大。可加题的部分就有些坑爹了,居然是一道鸡兔同笼的算学题,而且这兔子和鸡的数目还特别的大……鸡兔共有三百三十六只脚!

第一百七六章 【案首】

    算学一道,在学堂私塾里也算是正科,但黄大郎知道此时的人多用算筹来计算,百以内的算题倒还勉强,可要是数目超过一百,就有些折磨人了。

    当初雷豹为了算出一个能够载人升天的孔明灯所需要的数据,就足足用烂了好几付算筹,如今这好几百只脚的鸡兔同笼怕是要难倒不少人了。

    于是乎,黄大郎也不想其他,按顺序先做了五十道帖经,又答了十二道墨义,最后把鸡兔同笼给解了,前后也才花了大半个时辰。这童试的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以时香来计时,黄大郎写好之后便静坐在位置上,谁知却惹了监考学政的眼儿。

    这学政职官,肇始于北宋。一般由翰林院或进士出身的官员担任,主职提督学政,主管一省(路、府州)教育、科举,简称学政,俗称学台,是由朝廷委派到各省主持院试,并督察各地学官的官员。宋初省一级的学政与按察使属同级别,正三品,至北宋末年才下至县一级,但只有文风鼎盛的望县才设有学政一职。

    只见学政起身走来,瞧看一眼黄大郎摆在案上的答卷,看看旁人埋头挣命的表情,好奇问道:“为何罢手?可是不会?”

    黄大郎白了这人一眼,虽然他也经常跟着舅父在衙门里行走,但却真不认识这人,不过还是记得胡玉私下介绍过这人姓赵名良臣,便起身行弟子礼作答道:“回禀赵学政,学生已经作答完毕了!”

    那赵学政听了一呆,先左右瞧了瞧,见周围的人都还在埋首解答帖经,不由好奇的拿起黄大郎的卷子来看,这一看之下自然是越看越满意,最后见那道挠人的加强版鸡兔同笼居然也解开了,这才想起翻开卷首来瞧姓名,当下愕然道:“汝便是黄杰黄子英?果然不错啊!听闻传言,汝得苏澈曾孙女青睐,更得官家与太尉高俅赏识,赐婚与汝,不知是真是假?”

    对于这个问题,黄大郎最近已经答了无数遍了,表情自然答道:“此事是真!”

    赵学政听了又细细打量了黄大郎几眼,眼中都是满意神色,便道:“好好好!汝之卷,吾便做主收了!莫在此扰了他人,且退下静候佳音去吧!”

    黄大郎自然按礼拜别,走出了考场,见到等候在外的福寿时,不由想起了奇梦中一个常见的手势,便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v字手势。

    福寿见了不明所以,倒也知道此处乃是考场不得喧哗,忙上来接了书箱道:“少爷,老爷夫人和两位姨娘如今就候在外面哩!少爷怎么这般快就出来了?都还没到一个时辰。”

    黄大郎听了,便边走边道:“考完了自然出来,本也想候着大伙儿一同交卷的,谁知却被赵学政给赶了出来。”

    福寿听说黄大郎是被赶出来的,吓得他差点将手中书箱丢了,吃惊道:“被赶出来了?哎呀!祸事了!”

    黄大郎听着好笑,也没理他便大步出了衙门,果然瞧见门口有大群的人等候,老倌二娘还有万春奴和周燕奴也在人群中翘首,黄大郎一身应试儒衫出来,自然引来旁人瞩目,他倒是表情自然,先与爹娘问好,这便拉着万春奴和周燕奴的手道:“春奴儿,不是交待了让你在家好好看顾燕奴,如何不听?燕奴也是,挺着肚子来此凑什么热闹?若是冲撞了如何是好?”

    此时周燕奴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虽然还未显怀,但微微凸起的小腹却也是引人关注了,听了黄大郎的训斥,万春奴忙道:“是妾身不对,是妾身硬要燕奴姐姐一道来的。”

    “嗳!牛儿,你怎么这般早就出来了?可考完了?”也就在黄大郎忙着与万春奴和周燕奴说话的时候,老倌也才回过神来,忙问福寿道:“福寿,可是出了什么事?”

    福寿苦着脸,看了看毫不在意的黄大郎后,便带着哭腔答道:“老爷,祸事了!少爷叫赵学政给赶出来了!”

    “啊!”

    福寿这话声音虽然故意压着,可还是让附近的人听着了,都是齐齐惊讶,不过显然并没有人幸灾乐祸,全都是一脸的痛惜。

    而老倌听了之后,他那张红里透着些黑的脸面儿顿时就白了,而姚二娘原本还算白皙的面庞倒是转眼就红了,还有万春奴和周燕奴,也都万分惊讶目不转睛的来看着黄大郎,黄大郎本是不明所以,一想倒是明白过来,便笑道:“莫要想差了!俺考完了,本想赖着时辰和大伙儿一块交卷,却是被赵学政赶了出来,只是怕俺扰了别人。”

    顿时,众人一口憋在嗓子眼里的大气,总算是顺利吐了出来,老倌也不敢怪黄大郎,便拿眼来瞪福寿道:“好个福寿,胆敢谎报军情?”

    福寿也哭烂了脸,只好来躲在黄大郎身后,道:“老爷,俺错了!”

    这一家人欢笑,倒也惹着了旁人,便有不少慈父慈母厚着脸皮来借问今年的考题如何,黄大郎眼珠儿一转,便收了笑脸,沉声道:“难!且还是难上加难,今岁考题,帖经虽全出自《论语》,可墨义诸题却取自《大学》、《中庸》、《诗经》、《孟子》和《春秋》,还有一道算学题,更是前所未见。”

    听黄大郎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吓住,也有人听着不太对味,便问:“如大郎所说,这般难上加难的题目,为何大郎倒是这般早就出来了呢?”

    黄大郎板着脸道:“俺会答的,自然答了。俺不会的,既然答不出来,赖在里面就能会了?自然是捡了会答的答,答完出来就是,何必留在里面丢人现眼,大伙说是也不是?再说俺本来也是想赖着很大伙儿一块交卷的,谁知被赵学政抓着,把俺给赶了出来。”

    家中有人在里面考试的都哑口无言,专程看热闹的却都起哄道:“大郎说的是,何必赖在里面丢人现眼。”

    黄大郎引得众人起了哄,忙也领着家人闪走。

    到了下午考试结束放出榜来,黄杰的大名却是占据了榜首,是正儿八经黄冈县童试的第一名案首,顿时叫围观的众人都傻了眼儿。

    不少参加考试的童生这才顿足捩耳的痛骂起黄大郎来,都说本来大家都答得很好,就怪黄大郎太早交了卷,弄得他们心慌这才考砸了。更有人起哄将黄大郎那番捡会答的答,何必赖在里面丢人现眼的话拿出来搬弄,险些引得落榜的童生们要组了队去寻黄大郎理论。

第一百七七章 【归航】

    与此同时,黄州府外的水市头子上,十几号人正在一处用布幔子围起来的埠头处翘首远眺。

    这放榜的消息自然有人来黄府报喜,不过正主儿此时却在水市头子,正一脸淡定的望着下江方向。在黄大郎身边,孙立、雷豹、还有朱高、张合、孙七娘子,以及叶大龙他们都是齐了,当然万春奴和周燕奴肯定不会带来,老倌和二娘如今还在家中等着放榜,杂使的人手也就孔伯和孔云父子。

    二月二已近惊蛰,虽然此时江风依旧凌冽,但暗藏暖意,不太伤人了。远看着江中帆影叠嶂,黄大郎不由想起了去年在安国寺前与野和尚对的诗“千帆江上过”,此时此情此景,想再当时诗句,倒也觉得有些意思。

    见日头摸约过了申时二刻,就瞧见一艏小江梭迅驰而来,远远便认出船头摇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卢鱼儿。待船停了埠头,卢鱼儿便跳帮下来,对黄大郎笑道:“少爷,阿爹让俺来报知,船队稍待便至。”

    黄大郎点点头,又往下江眺去,只见江上帆多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来,便要卢鱼儿指认,才知道这次卢二去了杭州之后得了消息,咬牙再下泉州结果大发了利市,去的时候不过是一条快船拖着一艏二百料的货船,回来却已经是六艏五百料的小型福船了,用一句黄大郎自己都不太理解的俚语来描述,这简直就是鸟枪换炮啊!

    又待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便就到了六艏短肥圆的福船在江上排成一线,靠几十艏摇撸的江梭牵引着慢慢往埠头行了过来。此时夕阳正好,黄大郎手打凉棚来看,便瞧见第一艏的船头上站着卢二、孙新、胡仁,还有带着范阳笠罩着黑纱的杨宗保,此外还有好些个不认识的人,想来这次东行,钱财赚了不少,人手方面也应该大有收获才是。

    待福船终于停稳,便见着卢二领头下了传来,远远见着了便哈哈大笑道:“大郎,今日可不是你应试的日子,考得如何?”

    黄大郎见卢二此时红光满面神清气爽的模样,就连衣衫也换成了绸缎的富贵衣衫,哪里还有往日的渔夫模样,便上前笑道:“却也不知,前十应该难跑,叔叔这次下江之行定然发了利市,快与俺说道说道。”

    卢二却是摇手笑道:“忙甚!还是先带了大郎认人才是,来来都快过来见过主家!”

    跟在后面的孙新、杨宗保和胡仁便先来与黄大郎见了,之后还是杨宗保先引了他叔叔杨槐和侄儿与黄大郎相见。这杨槐当日大闹鄂州城,单枪匹马杀进知州府里报仇了断的故事如今都已经被编成了陶真段子传唱,而且段子里还特别提到他最后血战长街,被天道盟的好汉救走,自然引得不明真相的黄大郎神往。

    见了他父子之后,黄大郎却突然想起一事来,心子狂跳的瞧向了如今才六岁,头上剃着一撮毛,样子十分乖巧的杨再兴道:“小郎,你可会使枪?”

    小杨再兴摇头道:“不会!爹爹说了,要等俺十二岁以后才传枪法!”

    “好好!”黄大郎夸了一声,还伸手摸了摸小杨再兴的脑袋,便道:“既然十二岁才能学枪,这日后不如先跟着俺习文可好?”

    小杨再兴而且毕竟人小,便自答应道:“好!”

    一旁杨槐见了,忙道:“这如何使得?”

    黄大郎便牵了小杨再兴的手道:“使得!俺与宗保哥哥投缘,如今见了小再兴也是喜欢,便想认他做了弟弟,杨叔叔可是不舍?”

    杨槐听黄大郎说得恳切,倒也认为他情真,便道:“倒也不是,只是这读书之事……”

    黄大郎自然笑道:“无妨,便交给俺了!”

    随后卢二便引来了六位好汉与黄大郎认识,其中有出自幺龙寨的三人,分别是常五、宋福和汤旺,都是身手不错的浪里子,行船搏杀皆是好手。还有三人却是在这次去泉州结识的好汉,一个叫做龚老七,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原本是行商出身,后来做了海客,据说曾经跟胡商的船去过大食,结果转回泉州后惹了官司,被卢二无意间搭救下来。

    一个叫做曹诚,刚而立之年,本就是泉州一代的盐商,这次卢二带去的雪盐能够发了利市也全靠他张罗,见这买卖利大干脆就拿了身价入伙,这次自然是要跟回来面见主家。

    这最后一人可就牛逼大了,乃是原先泉州水师的统制官,姓顾名雄字恒亭,如今三十有七,生得粗手大脚,因为不服上命恶了主管,竟被贬至码头趸船做水卒。与卢二等人结识后,探得他很是佩服天道盟作为,几次试探后,卢二与孙新商议,便设了法使他假死脱身。

    见众人都是平安归来,且又召集了这许多好汉,黄大郎自然高兴,便让随行的孔伯安排善后,便要领着众人返城。哪知就在这时,却听见叽里呱啦一阵胡语,从船厂里居然走出了十来个或黑或白的胡人来,更有一个用绿布包着头,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胡人在使鞭子将这些黑白胡人赶下船来,黄大郎仔细一瞧便是乐了,便走到近前先指着服色漆黑的胡人道:“这是昆仑奴?”

    那绿布包头的胡人忙上前弯腰行礼,用怪异的强调答道:“贵人,正是昆仑奴!”

    黄大郎又指着那些肤色白皙,头发或金或褐的人问道:“这些人呢?可是西域以西之地的胡人?是法兰西人?还是英格兰人?或是意大利人?”

    黄大郎说出的名词虽然有些怪异,可居然还有有人听懂了,一个金发的白人眼神一阵茫然之后,猛的扑了上来,指着黄大郎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黄大郎一听,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词语,脑海中也猛然回忆起了在奇梦中听过甚至学过的这种语言,便问道:“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除了金发白人,其他的黑人白人也听明白了黄大郎念出的这个名词,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齐齐归下高呼起来。

第一百七八章 【碧眼奴】

    耶路撒冷是个什么东西,在场的众人当中只怕是真没人知道,黄大郎见了如此模样,心中也有了计较,便扭头来看卢二,还未开口便见卢二凑近,指着那绿布包头的胡人低声用黄州土话道:“大郎,这人叫做阿杰布,乃是泉州的坐贾胡商。这些昆仑奴和碧眼奴都是阿杰布手中的肉货,在泉州时阿杰布用五万贯买下了三千斤白盐和二百斤雪糖,只是带来的肉货未曾脱手,信风未至无法蹈海回了西域,便起意要将这些肉货充作货款与俺们博易,俺不敢做主便将他携来。说来这些昆仑奴和碧眼奴在泉州难销,可若是弄到汴梁只怕价钱不差,大郎意下如何?”

    这蓄养昆仑奴乃是唐时兴起的时尚,那时长安是一座国际化大都市,各种肤色的人满街走,富贵人家多蓄养异族仆婢,其中最为挣面儿的便是昆仑奴和新罗婢这两个品种。

    当时的“昆仑”泛指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一带,所谓的昆仑奴主要指从那里来的仆役,其中大多数是东南亚一带的土著人,虽然皮肤较中国人黑,但仍然是黄种人。只有少部分是非洲黑人,估计是随阿拉伯人来华的,这种黑人昆仑奴数量很少,只有一些社会地位很高的人用得起。

    而新罗自然就是如今的棒子国思密达,且彼时唐人就已经知道新罗女奴乃是居家妙品了。

    至于碧眼奴,说的就是绿瞳白种胡人了,且在当时碧眼金发的西域白人奴隶,价格要比黑人昆仑奴更为昂贵,主要还是一个物以稀为贵之缘故。

    宋初的刘玄英在《题潭州寿宁观》诗中就提到了碧眼奴,诗文如下:醉走白云来,倒提铜尾秉。引个碧眼奴,担着独壶瘿。自言秦世家,家住葛洪井。不读黄庭经,岂烧龙虎鼎。独立都市中,不受俗人请。欲携霹雳琴,去上芙蓉顶。吴牛买十个,溪田耕半顷。种秫酿白醪,总是仙家境。醉卧桧松荫下,闲过白云岭。要去即便去,直入秋霞影。

    这里要多一句,这刘玄英又唤作刘元英,俗称刘海,号海蟾子,广陵人,据传是吕洞宾的徒弟,干过的牛逼事便是《刘海戏金蟾》。

    换言之,这等牛逼的人物,都用碧眼奴做仆人,就可以知道这碧眼奴在宋时的价值了。

    因此,黄大郎眼珠儿一转,便道:“此事稍后再说,先回城中为叔叔和众位好汉接风才是正理!”

    又对孔云道:“云哥儿,你来与那胡商引路,先将他们送去孙家的宅院安顿,如今燕奴有孕,可不敢惊了。”

    孔云自然没有二话,当即黄大郎便领着众人上了一早在埠头处备好的驴车,只留下卢二、卢鱼儿、孔伯还有叶大龙他们在埠头帮忙卸货,其余人便一起回城。

    到城门口时,就瞧见福寿喜滋滋的候在城门口,一见便大叫道:“少爷!中了!中了!县试第一名案首!”

    黄大郎听了也是一惊,他虽然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但听说得了县试的案首还是有些意外,毕竟他今早提前交卷的举动多少看起来是轻浮了。不过他心中想法外人如何得知,众人一听黄大郎居然真考了个第一名案首,也是万分惊讶。

    最激动不过还不是别人,而是杨槐,因为方才听说黄大郎要教杨再兴读书的时候,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忧的。因为根据他得知的消息,这黄大郎如今才将要满了十四岁,自己都还在学馆读书,如何能教得了杨再兴读书,可现在听他居然考县试得了第一名案首,这可是活脱脱货真价实的秀才了。

    这等高中了案首的秀才能教自家儿子读书,那可就是天大的情分啊!

    当即众人便也下了驴车,就从城门口步行往城中走,黄大郎也干脆让福寿领着众人直接去了黄州城最好的明秀楼,订了最好的席面和雅间。他自己打小跑先回了黄家,然后领着父母走侧门去了舅父家里,讨问该如何做这考得了案首的礼仪。

    对黄大郎能考得第一名案首,姚政也是诧异,对于自家这半子的水平,他天天耳提面命敦促着读书,自然一清二楚。在他想来帖经诸题应该无甚大碍,还有那自选的鸡兔同笼也是明摆着的送分题,可墨义部分以黄大郎的水平不可能拿了满分,再说这提前交卷被学政赶出来的事情他也知道,所以他对这案首也是摸不着头脑。

    见黄大郎领着老倌和二娘来问礼仪,姚政也将这疑惑藏了,便道:“要说礼仪,倒也不甚解也。唐时应试得中,兴烧尾宴,延展至今便为谢师宴,倒也不急在今日。这二月初八乃是上吉日,到时请了你恩师张夫子,还有弘文学馆众位教授,明秀楼摆宴谢师即可。届时舅父也一并请了知府和诸司同僚,在宴上请出官家手谕,将你与苏廿娘的婚事定了。”

    黄大郎听了面皮儿一红,道:“此事,却是不急……”

    姚政听了一笑,便道:“你倒是不急,可苏娘子急啊!去休!对了,还不快去见苏娘子,方才那苏娘子身边的使女青禾便与舅父送了两道茶点,要是再来舅父如何还用得下?”

    老倌和二娘听着一笑,便领着黄大郎出来要他去见苏娘子,自己夫妻便回了黄家准备祭祖事宜。

    如今苏廿娘等人客居姚府,黄大郎自然也是熟门熟路,便自去了。

    “郎君来了!”来到院前果然瞧见那青禾领着两个丫头就在门前瞧盼,丫头们见黄大郎来了便呼叫一声,转身去院里报信去了。

    却说青禾见了黄大郎便上前福了身子行礼,笑盈盈道:“郎君今日高中县试第一名案首,乃是鱼跃龙门,可惜可贺!”

    青禾如今也没了之前颐指气使的模样,她本来就是高俅送给苏廿娘用来撑门面的陪嫁使女,如今见姚政和黄大郎都不省油,自然偃旗息鼓,否则真惹恼了,指不定将来如何收拾了她。

    见她客气,黄大郎自然也是客气,笑道:“区区县试而已,不过小试牛刀,还有州试、省试和殿试要过,待得东华门唱名之日,方可称之为鱼跃龙门。”

    青禾听了掩嘴而笑,道一句:“郎君文采风流,又通经书易礼,便要连中三元,也是容易。”

    黄大郎哈哈大笑,道:“好说!借你吉言,他日若真能连中三元,俺定忘不了你青禾的功劳。”

第一百七九章 【夫纲】

    青禾嗤笑一声,心中却又有些许鄙夷,不过还是忍住了口唇,便引了黄大郎进门送至苏廿娘的闺房前,退下时却是没人听到这青禾心中碎碎念叨:“哼!娶得太尉义女,又得官家赐婚,便是呆傻猪猡,想要连中三元还不容易?”

    她这心声,黄大郎自然是听不见的,他走到苏廿娘门前站定,唤了一声后,苏廿娘便开门迎了出来,也是满脸欢喜的恭贺黄大郎考了案首,黄大郎便与她道:“廿娘,如今已经定下于二月初八摆谢师宴,届时俺舅父将会请出官家手谕,将你我的婚事与众人知,你还需有个准备才是。”

    苏廿娘便也点头道:“予自理会的,不知日子可定下了?”

    黄大郎便也摇头:“却还不曾,想来要走三媒六礼的过场,至少也得延展几个月的时间才是,再说燕奴如今有孕,究竟是个什么章程还不知道哩!”

    听黄大郎提到周燕奴,苏廿娘脸上虽无异色,可心中如何却是没人知道,只听她道:“予来黄州也已月余,却还没见过燕奴妹妹和春奴妹妹,本想着与妹妹们亲近,只是……”

    黄大郎便笑道:“蓬蒿之家,那有凭多的规矩。想见便随俺去见了就好,今日本就是欢喜日子,一并将玉儿叫上也就是了。”

    苏廿娘听了,本该拒绝,可鬼使神差的便也逐了黄大郎意思,随黄大郎去了姚家后院叫上姚玉,自去了黄家。

    此时的黄家,阖府上下自然是一片热闹,孔伯和孔云虽然不在,但贾婆婆和齐姨却是把家中的几个仆人指挥得上蹿下跳,这些人都是苏廿娘来后又添置的,杂使下人三个、厨子两个,洒扫的妇人四个,让如今的黄家终于有了个大户人家的模样。

    到了正堂,就瞧见老倌和二娘已经将祭祖的供桌摆好了,用的贡品还是早上送黄大郎出门应试的那一套。按道理说这大户人家祭祖,应该有专门的厅堂,并且还得有繁琐的规制,能做到多隆重就搞多隆重。可黄家却非真正有传承的大户人家,前面都说了,这祖宗排位只有老倌的父亲和祖父,再往上便用一个“列祖列宗之位”来充数,哪有这许多讲究。

    还有就是按说这大户人家的小妾是没资格祭祖的,可早上老倌还是让万春奴和周燕奴随黄大郎一并祭拜了,这是因为在他看来这万春奴名义上虽然是妾,可却是按照妻礼娶进家门,还有周燕奴虽然是妓伶出身,但如今却怀了黄家的子嗣,也是有资格的。

    往日居家过日子,老黄家逢年过节时也不过搭张案子将饭菜摆好,烧了香烛外加磕上几个响头就算祭了祖,如今刚有起色就来讲究什么大户人家的排场,可不是徒惹人笑话么?

    反正一句话,当年黄家祖上是渭州逃难来此的难民,背井离乡之人哪有凭多的臭规矩。

    见黄大郎领了苏廿娘和姚玉来了,老倌也知道黄大郎如今在明秀楼还有一大桌子人要招待,便让姚二娘烧了香烛,然后便亲自向列祖列宗汇报了一下今日黄大郎考了县试第一名案首的事情。

    待他交代完了,就要黄大郎领着苏廿娘、姚玉、万春奴和周燕奴来磕头告祭,黄大郎自然当先跪了,却把四女给难住了。见有苏廿娘和姚玉在,还是万春奴胆儿大些,对老倌道:“老大人,予等如若行礼,只怕不合规矩。”

    这宋时北地方言可将父亲称为大人,儿媳亦可将公爹称之为老大人,而民间将当官之人称呼为连姓称呼为某大人,也是褒其为父母之官的意思。

    只听万春奴这般说话,黄大郎便有些不耐,便道:“在俺家,父亲大人的意思便是规矩,让你等一道告祭,只管行礼就是!”

    万春奴被说得眼珠儿一红,还好周燕奴机灵便来搀她拜倒,一旁的苏廿娘和姚玉瞧了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黄大郎解围道:“廿娘和玉儿还未过门,一旁观礼就好!”

    随后三人便行礼告祭,又来拜了老倌和二娘,引得两人笑中带泪,悲喜难分。老倌倒是瞧着黄大郎居然轻而易举能将四女都压服,且还是夫纲稳固的模样,更是偷瞄了姚二娘一眼,老怀大是宽慰。

    这之后,黄大郎便要速速上了家宴,简单作陪之后便告罪退下,去赴明秀楼的宴席。

    众好汉此时也才吃过了头席,都知道黄大郎这般考了县试第一名案首可是大事,家中诸事繁杂,谁会怪他失陪,便也欢欢喜喜的重开次席。

    恰好卢二父子还有孔伯、孔云也安排好诸事带着叶大龙他们赶来赴宴,倒也算是齐聚一堂,便也畅饮起来。

    席间卢二抽空将此次下江之行的经过,大致与黄大郎说了,这次他共计带了雪盐一万斤、雪糖五百斤赴杭州。到了杭州经过月余的探问,发现杭州的私盐行情不好,雪糖倒是能估高价,可就怕首尾难顾,万一被人惦记上可就祸事了。这期间正好遇着了贩私盐来杭州发卖的曹诚,这曹诚往日也与卢二做过几笔私盐生意,算来也是相熟,得知卢二手上有这等白盐和雪糖之后,便鼓动卢二直接去泉州发卖与胡商,定能博得高价。

    恰好这时孙新带着杨宗保等人赶了上来,大伙儿一合计,也就听了曹诚的建议,直奔泉州而去。抵达泉州之后,曹诚忙前跑后寻了许多胡商,果然都给出了高价,这其中雪糖的价格最高,经过数家的博买竞价,最后竟到了三十贯一斤的价格。

    毕竟黄大郎采用的饱和结晶法在此时算是跨时代的黑科技,洁白如雪的白糖和白盐让胡商瞧见了,他们想到的唯一用法就是拿回去卖给宗教界人士搞诈骗,所以白糖给出三十贯一斤的价格倒也不算出奇,毕竟物以稀为贵,而且白盐也让他们自己抬价到了一千二百文一斤的价格。

    这里可能有人会奇怪,这时期不是已经有了西夏的青盐,以及颜色相对较白的解盐了,为何还能卖出这般高价?

    这是因为黄大郎弄出的白盐一没有海盐的海腥味;二没有井盐池盐解盐的土腥味和烟火味;三是颜色足够的白、四是颗粒结晶非常的细(经过三道研磨)。

    因此根据胡商们的说法,黄氏出品的雪盐甚至比西域那边有名的威尼斯雪盐还要纯净,还有雪糖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世好物,这般好物如果不运回西方高价卖给各教的神甫、牧师和伊玛目、阿訇,让他们去献给上帝、真主和耶稣基督,这罪过可就大了去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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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道介绍:
这世上人心皆坏,人人皆想过上自己想要的好日子,不管他人死活。 正如那些旷世枭雄们说过:要做人上人,便要人杀人。杀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不过,这世上也不乏一些追求道法自然的人,做些‘念我生民苦兮,义士舞干戚’的抗争。 何为道法自然? 不外呼是那: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天有道,便顺其自然! 天无道,便替天行道! 大道通天,以道兴宋!宋道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宋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宋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