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立心
魔劫肆虐元洲大地,不过大半年时间,有修为的道家练气士死了三分之一,而茫茫西荒中的妖灵,亡族灭种的更是不计其数。
那些生灵的血液都被抽走,打造成血池,用以铭刻了阵纹。凡魔教之人,便可通过血池,抵达天地间任何一处其余铭刻同样阵纹的血池,所以魔教的势力被打成一片,空前壮大。
这种空间传送的奇术,自远古时便有,只是那时候仅限于某些有特定能力生灵可以使用,直到玄门大兴,如四大道宗这般极具深厚底蕴,人才辈出的仙宗,才有实力将这种奇术剖析,青玄浩如烟海的神通道术中,就有这种奇术的研究进展,只是建立起空间传送的法阵,耗费的灵材不但数量庞大,而且极为珍贵,建造起来得不偿失,就被尘封在太微阁中。
而衍虚另辟奇径,以有修为的生灵血液做原料,建造血池,铭刻阵纹,居然解决了材料上的难题,同时让魔教真正有了扎根天地间,难以被消灭的根基。
当魔教的血池被透露出去后,其余残余的仙宗以及佛门才开始了真正的恐惧,因为魔教任何一处现在都可以互相支援,丝毫不怕因为力量分散而遭遇打击,甚至魔教的教主衍虚可以通过血池,随意到达任何他势力触及的地方,亦可以随时通过血池到达别的区域。
这人存在世间一日,便永远是其余练气士的噩梦。
况且即便投身入魔教,也非安全,其内部有如养蛊一样的残酷竞争体制,让习惯了逍遥自在的练气士连凡人都不如,比去在那样的体制中挣扎求生,来满足衍虚高高在上,看蝼蚁挣扎求存的乐趣。
元洲虽然以四大道宗为尊,可是四大道宗颇有些淡然无为,很少去干预别的道统,所以广清以霸道之风崛起,固然有不少附庸,但更多的仙宗以及练气士还是内心反感的,直到魔教出现,那些练气士才发现广清已经是极好的了。
魔教行~事作风跟创始人衍虚如出一辙,行~事果断狠辣,无所顾忌,不知道多少家传承百年千年的道统被魔教灭绝,给拿走立派的道诀。
甚至门中那些十数代人积累的典籍和心得,都毫不例外给魔教拿去。
魔教也延续了善功的制度,而且只要为魔教中人,为魔教出力,就可以获得善功,而善功可以换得任何魔教库存有的事物以及用来发布任务。
但最可怕的是远远不止于这些,衍虚其中有一个举措,已经足以让整个修行界翻覆。
善功不仅能用来换取灵物和功法,甚至可以用来换取提升境界的天魔丹。衍虚所学包罗万象,又因天魔法的奇妙,可以根据不同人的修行,将其下一境界需要的感悟,凝练成一枚天魔丹,让人服下后,获取感悟,直接进入下一个境界。
这种手段简直用惊天动地都不足以形容。
故而一些魔教中人,为了获取善功,换得天魔丹,提升境界和实力,更加卖力为魔教效劳。
只有那些高明之士,才知道这种直接提升境界的天魔丹,必然有莫大的弊端,甚至那天魔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事实俱在,普通的练气士自然难以不动心。
可是魔教中人为了获取善功,连自己人也不放过,因为记录的善功可以转移给别人的。
元洲就这样从混乱,转移到了更加混乱。
无数人在杀戮和血腥中惶惶不可终日,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怀念过去那安平的日子。
在这种情势下,盼望在世人眼中最可能出手对付衍虚的沈真人出山的愿望愈发强烈。
那句‘沈青霞不出,奈苍生何’,就是在这种形势下,一经传出就不可收拾,更成了世间练气士的共识。
许许多多的练气士都逃逸外海,聚集在青玄山之外,让山门外的南柯镇迎来从未有过的热闹。
似乎众人的诚心,感动了青玄,沈真人的弟子陈金蝉亲自出面,安抚山外的练气士,更传出一个消息,沈炼已经发出战书,邀请魔教的教主衍虚于明年三月三日‘灵台论道’。
战书也得到了衍虚的回应,自此后魔教的活动便减弱了许多。
元洲暗流潜涌,俱在拭目以待,看青玄两代不世出的天骄,在灵台方寸山论道之后究竟会是什么结果。
…………
“豪杰挽狂澜于既倒,王者重造国家,圣者却能创造一个宗教来延续自己的思想。”沈炼在太乙峰上的竹舍中说道。
他身后的陈金蝉心中不解,问道:“师父是认为魔教教主是圣者?”
沈炼此时执笔在一卷白纸上,迟迟未能落笔,头也不回道:“一年成魔,一念成圣,天魔圣者,本没有多大区别,因为都是想要改变人心而已,差别在于手段。”
陈金蝉心中一动道:“那么师父你也是圣者么?”
沈炼清淡的笑声响起,悠然道:“我是人。”
陈金蝉道:“弟子更不明白了,他们都说师父已经登临仙境,绝尘弃俗,为什么师父又说自己是人呢?”
沈炼好似忽然有了灵感,落笔如雪白纸上,一笔勾勒,并无停顿,写下两行字,随后搁笔道:“你觉得什么是人?”
陈金蝉本想脱口而出,有头有足直立行走的生灵便是人,但又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因为得人形的不只有人还有厉害的妖族。
他摇着头道:“弟子不知。”
沈炼道:“那你觉得自己是‘人’么?”
陈金蝉回道:“当然是。”
沈炼轻声道:“那么为何你说不知。”
陈金蝉道:“弟子不知从何说起。”
沈炼悠然转身道:“儒家有一句话广为流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你应当近来读到过。”
陈金蝉点点头,他读什么书,都是按照沈炼的要求来的,巫尊的水晶球的知识虽然浩瀚,但也有许多知识是没有的。
当然他可不清楚,自己的读的书,很多都是沈炼结合两世见解,编纂出来的,可不仅仅是这个世界的学问。
沈炼道:“这四句话,其实大多数字都可以舍去,但是‘立心’二字,却是其中精髓,亦是为‘人’的根本。”(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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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世间还有朝小雨
陈金蝉并未因为沈炼这一句话而振聋发聩,反是愈加懵懂,他道:“何谓立心?”
沈炼一笑道:“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便是立心,只消满足这条件,无论是什么样的生灵,都可以称作人了。”
陈金蝉以为答案很复杂,却没有想到如此简单,可是稍稍思索,他就明白过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有不少人能做到,但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怕是能做到的没有几个了。
因为这一切的前提是知道很多,且能抛却外界加诸本性的虚妄,才能清晰知晓自己想要和不想要的。
师父讲立心,实际上依旧在传他长生法。
活得久不算长生,只能叫活得久,真正的长生,乃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及不想要什么后的与世长存。
如果不明白这一点,寿命再久,也会逐渐麻木,失去自我,与山石草木无差别。
他越是寻思,越是佩服,方才知晓师父为什么受尽了宗门内人的爱戴,因为这样的人你没法不去敬仰他。
外面飘起了大雪,堆积得足有一尺厚,沈炼走出了竹舍,身上星辉随之流淌在雪地里,莹莹动人。陈金蝉却看到了师父适才写的两行字——‘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这是一个字谜,灵台的‘灵’上部和方寸的寸结合起来就是一个‘寻’;斜月三星便是‘心’字,因为心解析开来,正是斜月三星。
合起来就是‘寻心’二字。
师尊是人,已然有心,那么‘寻心’二字便不是为他自己而写,此间更无旁人,只有他,莫非是为他而写,但又不对,因为师父已经跟他讲过立心了。
那么‘寻心’的人又是谁,‘心’又在何处?
不仅太乙峰上有雪,即墨峰同样有雪,鹅毛大雪,在清寒的夜里,格外动人。
同样动人的还有朝小雨,在大雪纷飞中,即墨峰空无一人,罗教在魔教出现后,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因此朝小雨很是果断的放弃了所有地盘,让手下的骨干在天南地北潜伏下去,独自留在即墨峰。
她一生中见过无数雪,但从无今夜这般,有闲心逸致可以静静观赏雪夜之景。
如今心中再无其他,忘却所有,仅余下观雪的念头。
原来全心全意于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里,竟能获得极大的愉悦和满足,这是她从前未曾有过的体会,想来那人定然时常有这种体会。
不知何时,天地间飞雪依旧簌簌落下,但她耳中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深深明白,并非声音消失了,而是她被人蒙蔽了对声音的感知。
这件事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就像一个人,十分清醒时,被人堵住了耳朵,过了好一会才能察觉。
朝小雨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或者可以说是早有预料。
“你快要死了。”
她的眸子好似镀上了一层水银,能看穿一切真实和虚假,因此她看到了说话的人,那是一位很难形容的‘人’,仿佛和苍茫夜色不分彼此,静悄悄地沿着即墨峰的山路走上来,带着无可匹敌的大势,顺着朝小雨的目光,狠狠往她心灵压过去。
这大势之中,有滔滔无尽的海洋,火山迸发的陆地,种种人间末世景象,都可以从中感受到。
朝小雨嫣然笑着,很是倾城,柔声道:“魔主难道不知,神明不死。”
这个人自然是衍虚,魔教的教主,青玄在沈炼之前,三千年以降最为出色的天之骄子,甚至在三月三的‘灵台论道’之后,将‘沈炼’二字去掉。
当今世上,怕是没有人不畏惧衍虚的天魔妙法,毕竟广清祸事在前,这位魔主甚至可以说凭借一己之力,差点将广清这堪比四大道宗的顶级仙宗连根拔起。
到如今广清只余下半死不活的登峰道人和灵光道姑勉力支撑,门下弟子更无一个成材的了。
这些事方过不久,历历在目,但朝小雨好似并无萦怀,为此忧虑和畏惧。
衍虚滔天的气机,并没有将朝小雨的心灵冲击垮,好似清风吹拂即墨峰一样,于此峰无损。
“食气者神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你要不死,首先就得抛弃人世间的众生信仰,毫无依赖,方可不死,但你做到了么。”衍虚瞬息间就收回恐怖的气机,浅笑着说道。
朝小雨并未因为这是事实就无言以对,而是深深看了衍虚一眼,淡淡道:“原来你没有把握能胜过沈炼。”
这毫不相干的一句,如天外飞仙般的一剑,毫不容情的劈开衍虚的心灵。
衍虚拍掌道:“你的聪慧远远超出我的预料,不错,如果衍虚能有十足把握战胜沈炼,自然不会拿沈炼的红颜知己开刀,意图在‘灵台论道’前动摇他的心神,但你忽略了一点。”
朝小雨顿了顿,缓缓道:“你想说首先魔主你得是一个合乎世间逻辑的‘人’,而非天魔,方可以常理推断,你想说你绝非按常理出牌的人,今夜来杀我,未必就跟沈炼相关了,也许只是想杀而已。”
她冷静的剖析,好似在说跟自己丝毫没有干系的话,背后无尽簌簌的飞雪,亦仿佛在衬托她心中的那片冷寂。
此也让无孔不入的天魔法,找不到任何可以乘隙而入的机会,来侵染她的神明之心。
衍虚神情淡然自若,和缓道:“如果沈炼还是‘人’,他不应当错过你,我在想今夜如果他也在左近,或许是一个毁灭衍虚的绝佳机会,而非要去寄希望于将我毁灭在灵台方寸山这种地方。”
朝小雨清叹一声,幽幽道:“魔主,你错了,你现在眼中的对手只有沈炼,却忘了世间还有朝小雨,九莲经亦是炼神之法,比起大梦心经、他化自在天魔妙法以及沈炼所修的炼神之法,绝不会有太大的差距。
而且他在我心中有着极重要的位置,所以朝小雨为什么不能为这极重要的人做些什么,比如在今夜让魔主付出一点代价。”
衍虚微微笑着,道:“你果然是有心的。”
(未完待续。)
第256章 因为存在,方能被消灭
朝小雨看着衍虚的眼睛,那似包含无限深情又分外冷漠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你是无心的。”
衍虚笑了,如果微笑可以作为武器,那么他的笑容定然是世间最让人心甘情愿引颈受戮的武器,他道:“我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朝小雨姑娘,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之一。”
朝小雨默然无语,只是静静看着前面的衍虚,似乎直到天荒地老,都不会动一下。
衍虚没有尴尬,继续道:“你就不想问我的眼中还有哪一名女子比较特别么?”
朝小雨无动于衷,她周遭的飞雪泛起点点白光,让她此时显得尤为神圣,便是九莲大士亲临,也不会比朝小雨更加神圣。
衍虚道:“或许我该告诉你,哪一名女子在沈炼心中最重要,毕竟世上除了我,怕是没有人能窥到他真正的内心。”
他这句话确实引起了朝小雨的反应,这个反应便是满空的飞雪都被卷了起来,莹莹飞雪聚在一处,乍然成形,成为一条冰霜雕刻出来的巨大莲华,在夜空中幽然旋转,缓缓往衍虚所处的位置罩去。
这朵巨大的冰莲并不快,而且还在不断旋转中,好似要把所有的飞雪都卷入一样。
连即墨峰外的那些生灵都能看到即墨峰头在夜空中,冉冉升起一朵晶莹白洁的莲华,淡约柔和的白光,就这样傲立在黑暗的夜幕里,没有人可以忽视它。
衍虚正如不能忽视朝小雨一样,没法忽视头顶上方的那朵莹白莲华,无数冰霜气息从莲华喷薄,形成一片无形的法域,将他陷入其中。
他可以将热的感觉变成冷,可以将冷的感觉变成热,甚至让自己失去感觉,但这次行不通了。
冰霜气息带来的冷寂,让他整个人都仿佛置身冰窟,甚至无须特意查看,他都知晓自己的眉毛和头发都染上了白霜。
他成了一座冰雕,静静伫立着,好似永远都没法动弹。
冰莲的霜寒之气,自然不普通,里面含有寂灭的精神,才会将他都冻住。
九莲经到底脱胎于罗教的精义,而罗教的精义却又参合道佛两家的玄妙。朝小雨此时所为,便是佛家的寂灭,便是佛家的空。
她十分清楚自己同衍虚的差距,所以才会那样毫不犹豫的施展九莲经中最厉害的一招‘九莲灭谛’,灭谛即是寂灭,亦是涅槃,涅槃如莲花。
在衍虚的天魔妙法中,亦有跟朝小雨这一招相似的,名叫‘天魔解体’。
衍虚轻轻一叹,罩住浑身的冰霜,开始龟裂,他悠悠道:“值得么。”
朝小雨目光落在衍虚的眼睛里面,似是在说‘值得’。
价值本就是因人而异,在他人眼中弃之敝履的东西,或许别人眼中就是无价珍宝,这些本就没法一概而论。
衍虚不再多言,略显淡薄的唇微微启开,就有一声厉啸奔涌而出,震散他浑身的冰霜。
同时无数青色和黄色的光点从他身体里冒出来,最后组成一对青色和一对黄色肉翼,像极了当日还真所化魔神之体的肉翼。
轻轻拍动肉翼,其翼尖以超绝的高速,划出无数青黄光线组成的神秘符文,最后伴随着衍虚的厉啸消竭,青黄色的光网喷涌而出,如同初升的朝阳燃起万道光芒,化作一张青黄间隔的巨网,竟然将上空那朵巨大的冰莲网住。
朝小雨美眸一咪,面前的虚空悬浮其一朵洁白无瑕的莲花,那朵白莲几经变化,最后化成一把凄美绝艳的白刀,刀鄂是莲蓬,刀身是莲花瓣,刀柄青绿好似荷叶青青,莹白如玉的柔荑伸出广袖,握住了这把奇特的刀。
没有人可以窥出此时朝小雨的神力波动,好似施展‘九莲灭谛’之后,她的力量不但增幅到一个可怖的层度,连对力量的控制也入微至极。
每一滴力量,都绝不会浪费,更不会有多余的气息从中泄露出来。
朝小雨挥出了刀,这一刀的轨迹如水面清圆,无迹可寻,偏偏又将朝小雨一身可怕的神力蕴藏其中。
等到靠近衍虚时,才轰然爆发,如山崩海啸的刀气,在寂然无声间,往衍虚的六阳魁首斩去。
衍虚此刻好似一无所觉,他甚至闭上了双眼,沉浸入永恒的黑暗当中,仿佛黑暗才是他真正的归宿,方是他力量的源泉。
他的心念比石火电光还要快,因此在心灵世界里,好似过了百转千劫,外面的那浑若天成又如山崩海啸的刀气,还没真正抵达他身上。
衍虚犹有余暇在思考,如果这朝小雨全力一刀,落在他身上,会是如何。那刀气不但有力量的实质,还有朝小雨精神之力,绝然能给他莫大的伤害。
可他会死亡么。
他好似不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生命才会死亡,而他如今算是有生命么?
他觉得自己还算是生命,毕竟他还能动念思考。记得从前窥视到沈炼心灵深处,曾看到过一句话‘我思故我在’,岂不是同样印证了他此时所想。
想即是念头,念头不绝,天魔便在,这是佛陀都不能尽除天魔的缘故。
但是世间生灵的念头如恒河沙数,天魔自然也如恒河沙数不可计量,衍虚却只有一个,却又是为何。
衍虚已经有了答案,在寂静黑暗的心灵中,忽然有满空繁星出现,星河如斗,但是最奇妙之处在于,繁星中还有一轮明月,高悬心海之上,主宰诸天星辰。
真实的宇宙里,星空必然不是这样的,所谓月亮比诸任何一颗星辰都只是尘埃,但在衍虚的心灵里月亮就是星空的主宰。
亦是衍虚最重要的一颗念头,有了它,才证明了衍虚并非恒河沙数天魔中的一个。
当他有了这种明悟时,心灵虚空最幽深黑暗之处,好似一张纸被撕裂一样,涌~出灿然无匹的刀气,直指那颗月亮。
衍虚心下了然,朝小雨这一刀的厉害,不但在于威力,还无形间让他浮现出了作为衍虚区别于其余天魔的念头,点明了他的存在。
因为存在,故而才能被消灭。
刀气消灭不了恒河沙数的星辰,但消灭那颗明亮的月,便足够了。
只这一刀,朝小雨便绝对配做他真正的对手,原本以为世间唯独沈炼能做到的事,朝小雨也做到了。
(未完待续。)
第257章 以强梁而失不灭
衍虚说不清楚他此时是什么感受,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或者失了算计的惘然,更或者根本无动于衷。
也许这些念头都有。
心灵中的星空,亦在朝小雨这自他心灵幽沉黑暗出涌起的刀气下,黯淡失色。这一刀只问本心,不闻其余。
而衍虚已然有了本心,正是那光亮皎洁的月,代表他内心最重要的主念,亦是最为纯净的本性所在。
他心念一动,无数星辰同时湮灭,只留下了十二颗尤其光亮的星辰,连月光都夺不走它们的光辉。
其实与其说是十二颗星辰,不如说是十二个发出光辉的魔神。
有生出青黄两对肉翼,有通身青若翠竹,有蟒头人身…………,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些神魔并不是衍虚的念头所化,而是一种奇特又伟岸存在的痕迹,被衍虚以特殊的手段将其显化出来。
十二尊魔神咆哮在心灵海洋中,一起化成滚滚潮流,向朝小雨那不问其余的一刀涌去。
在强横的魔力浪潮中,朝小雨那一刀格外单薄,很是无助。
如若款款溪流,忽然间在前方遭遇了山洪迸发,只能坐看被山洪吞没。
但这一抹刀光,自是朝小雨毕生精华所在,其玄妙难测真正超出了衍虚的意料,刀光同十二尊魔神的滔天魔力撞在一起,可是接下来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刹那间一声似祷祝的吟唱,响彻衍虚的心灵,“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八个字好似有一种奇妙的异力,让朝小雨那一刀逆着魔神之力的浪潮,往那一轮明月斩去。
刀光似烟若雾,遁化无方,居然轻易穿过了十二尊魔神的拦阻,靠近了那一轮高悬的明月。
以衍虚念头都没法反应过来的速度,刀光在月亮上留下了一道痕迹,令其皎洁无瑕的表面,出现一道阴影。
而在外界衍虚睁开了眼睛,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刀光及身的那一瞬息,夹住了朝小雨的刀光。
此时此际的他不在如过去那样似有似无的行走在天地间,让人把握不住真实动向,而是多了一分真实,气机也更加深沉强大。
登时他两根手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颤动,随之而来的是无数细碎的火花,将朝小雨的刀身震得粉碎,连同她整个人也往天空抛飞。
很难说朝小雨那神鬼莫测的一刀究竟对衍虚造成了何等的伤害,但是现如今衍虚确然还有余力反击。
他双眼泛起淡淡的红色,整个人立在原地,却又仿佛能将天地塞满。
天高不能覆,地厚不能载。
真如能与佛陀争锋的天魔主降临世间,无人可与之匹敌。
朝小雨固然高高飞在天空上,但是她凝聚毕生精华的一刀斩出后,势必让她迎来了衰落,衍虚顺其自然利用了这势头,让她纵然飞出老远,也没法摆脱其磅礴气机的牵引。
她的的确确败了,虽然那鬼神莫测的一刀定然给衍虚带来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因为她感觉到衍虚的愤怒,以及一丝茫然,还有便是现如今衍虚比过去真实。
可是另外一种奇妙的感触,亦让她迷惑不解,那就是衍虚的实力好似又增强了。她没法窥测到衍虚的心灵深处,十二尊魔神如同飞蛾扑火一样,顺着朝小雨斩破月亮留下的阴影,融入了月亮之中。
强横无边的十二尊伟岸存在的痕迹,终于被衍虚吸纳入自身,再不分彼此。
这对衍虚而言,确然让他增强了实力,可是他也再不可能如过去一样渺茫虚无,难以被消灭。
衍虚本以为只有沈炼能逼他到这一步,到那时候沈炼的状态即使比朝小雨更好,也不会好上太多,而衍虚也定然接下了沈炼升华自身的一击,只需以更加强大的实力来面对盛极而衰的沈炼。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从此时此刻变了,他成为了更强的衍虚,也不再是不灭的衍虚。
衍虚低语道:“世间的事情果然没法尽数预计周全,但这也是让我舍不得湮灭在天地间的缘故。”
随后他抬起头,看着虚空中还在缓缓飞起的朝小雨,双目透过一丝冷寂,言道:“所以你就去死吧。”
他伸出了手,凌空虚握,朝小雨登时感到周身似有一张无形的大手,从四面八方压迫她,意图将她碾压成靡粉。
她此时此际确然残有不少力量,可是仅仅能抵抗周遭的压迫之力,难以再度反击。随着时间过去,她自身的寂灭之力,愈来愈少,等到消弭殆尽之时,便是她不复存在天地间的时候。
一声清幽的凤鸣,如无边落木萧萧而下。
深沉幽暗的雪夜,湛然出现无数五彩光线,虚空里一为天姿国色的幼女,骑着不知名的幽雀,自远空来。
幼女正是若兮,她轻轻挥手,打出一片花海,里面有一只蝴蝶翻飞,如梦似幻,直接将衍虚罩住。
随后无数五彩光线,蓦然汇聚,形成五色神光,将衍虚连同花海卷入其中。
朝小雨感到周身的压迫之力一松,那幽雀一拍翅膀,登时并不宽阔的背脊将朝小雨接住,风声响起,瞬息间就越过数十重山水,倏忽顿下在一片湖泊边上。
幽雀速度简直冠绝人世间,超乎想象,即使朝小雨也暗自惊讶。
她此时神容苍白如玉,憔悴得很,只是眼神清澈,比大雨洗过的夜空还要干净,捏着若兮的小~脸,笑道:“好孩子,别人都是越长越大,你怎么反而变小了。”
幽雀不满的哼唧一声,似是在说你们两个怎么还不下去。
朝小雨莞尔,抱着若兮下来,看着她的面色,竟然比自己还苍白,显然之前打出将衍虚困住的那片花海,对她有极大的负担。
她盯着朝小雨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把太师祖留给我的道意用了,小雨姐姐,你得赔偿我。”
朝小雨嫣然一笑道:“不赔。”
眼角的余光投向东边的角落,那里的湖水上,淌着丝丝星辉,不少游鱼跃出~水面,吞服那些星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鳞片更是光洁分明。
(未完待续。)
第258章 三月三,生轩辕
清幽低沉的乐章随着淌在湖水上的星辉,翩然而至朝小雨的耳中。
她踏上湖面,没有惊动出一丝波纹,静幽幽地走到了星辉流淌的起点,看见了沈炼,她的眼中有他,心里也有,但是这并非她求道路上的羁绊,反而让她为此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而觉得新奇有趣。
最先开口的是沈炼,生命无时无刻的流逝,没有让他看起来憔悴,衰老,反而愈加温润,一如三十年前的他,眉清目秀,如若春山,他缓缓道:“小雨,你很了不起。”
朝小雨很想高昂着头,回他一句,‘我本来就是这样了不起’。可是这种情绪还没酝酿出来,都化成噗嗤一笑了。
她不知道在笑什么,只是想笑出来。
沈炼在岸上,她在水上,衣裙上还有流淌不止的星辉,那是沈炼的生命之光。
她以为自己会为他担忧,为他哀伤,发现这些本应该有的情绪都没有,仅仅只是一笑罢了。
沈炼的生命开始流向终点,他却获得了许久未曾感受过的悠然自在。
当他说朝小雨了不起时,这绝然没有任何花假,打心底里他都是这样认为的。亦没有为朝小雨这份情,而觉得有什么束缚,那种感觉就像是天上云和另一片云相聚了,毫无阻碍融在一起。
或许他们会一起化成雨消融,又或许短暂相聚后各奔东西,但是两者间的天然默契,却胜过人间无数。
终于朝小雨收敛了笑意,目光定定看着对面的沈炼,说道:“沈炼,我能活下来么。”
沈炼一步跨过空间,立在朝小雨面前,悠悠道:“自然能活着,时至今日,只要活人在我面前,要死也难。”
他身上流动的星辉忽忽往朝小雨身上集聚,其本来苍白如玉的脸色渐渐有些温润,身上那股寂灭的法意渐渐如潮水般涌~出她的体外,尽数往沈炼身体流去,代价是沈炼流淌星辉的速度又加快了。
朝小雨没有阻止,也没法阻止,因为沈炼施法的过程,她竟一丝一毫都没法反抗。因为沈炼的元神以及如海洋一般广袤无垠,盯着她的眼睛时,居然让她兴不起动弹的念头,让她心湖平静如幽深的井水。
即便她是因为施展了‘九莲灭谛’,实力不及过去一成了,但沈炼能做到如此之举,亦让她深深惊讶。
她本以为衍虚确然全方面能压制沈炼,可现在却又明白,她能伤到衍虚的那一刀,怕是不能伤到沈炼,缘由就是沈炼已经炼神到一个不可思议之境,令其元神渺茫难测。
她整个人渐渐感到温暖,如同置身于温泉中,浑身有种沛然阳和,感受到每一分神力的活跃胜过了从前。
那些星辉再也不流入她身体里,寂灭的法意已经尽数被沈炼吸纳。
现如今沈炼的眼眸是为纯净的黑色,仿佛能吸收任何光辉,不吐露半分出来。
朝小雨忍不住问道:“你既然能救我,为什么不救你自己?”
沈炼轻轻拂开她额前的发丝,低声道:“你没听过么,医者不能自医,学道不能自救,而且你不要小看了陈北斗,如果那日~他能完好无损离开此方天地,怕是衍虚都不敢立在他面前了。”
“你们当日一战,确实是这几千年来最为壮阔的一战,甚至还要胜过当年陆九渊入黄泉魔宗的一战。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那一战对你的伤害,竟然到了你现如今境界都没法自救的地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朝小雨说道。
“当日我融合了在过去世某位伟岸存在截取的一段大道,模拟出与道合真,才能击破陈北斗无悔的剑光,那一次尝试,凶险我早有预料,但是亲身体会后,我才知道了原来自己的破绽比想象的还要大,也造成了无论我现在如何高明,都没法自救的困局,因为我少了一部分‘我’,这就像一个圆满的瓶子被打开了缺口,无论里面能装进多少东西,最后半点都不会留下,这也是我现在生命不断流逝的原因。”沈炼淡淡地述说着。
那一战他湮灭的不但是肉~身,还有穿越而来时融合前一任‘沈炼’的灵魂碎片。在他这些年的修行中,那一部分‘沈炼’,本已经和他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可是直到模拟‘与道合真’后,沈炼才清楚远不是那一回事,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那一部分‘沈炼’到底彻彻底底消失了,但也让他彻底失去了一部分‘我’,给他最根本的性灵造成无法弥补的缺陷。
之所以沈炼要灵台论道,就是因为世间若还有地方能修补性灵之光的缺陷,怕也只能是灵台方寸山了。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最根本的含义就是‘寻心’,而寻找的‘心’其实是里面藏有一种奇妙事物,可以帮他弥补性灵的缺陷,再次圆满自我。
那件事物不但他需要,衍虚也需要。
他得到了可以弥补自身,衍虚得到了却能真正神魔一体,成就一统此方天地的无上功业,气运临身,入真正的‘大天魔’之境,堪比菩萨中的摩诃萨,或者道门中的太乙天仙,比肩那些早已成道的古老存在。
朝小雨沉吟一会,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去求师姐,让她将法灭尽经教给你,如此你也能多一分胜算。”
沈炼没有回答,而是目光悠悠地望向遥远距离之外的衍虚,轻声道:“三月三,生轩辕。”
…………
天梦仙子披着黑色的风衣自夜风中走出来,听到衍虚低语道:“三月三,生轩辕。”
轩辕是此方天地人族最为伟大的一位人皇,气吞寰宇,功震古今,而他出生之日就是三月三。
沈炼和衍虚定在三月三‘灵台论道’,亦是欲与古人争锋的意思,两者皆是当今之世的绝代天骄,气魄之大,雄视古今,绝非寻常修行者可以揣摩。
这一前一后的旷代天骄,无论是谁取得了‘灵台论道’的胜利,都会身具无匹大势,直追四大道宗的创派祖师,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大前途。
(未完待续。)
第259章 浩然气机
“你是想要试试当人皇么?”天梦仙子冷幽幽地问道。
似整个天地翻转过来,天梦仙子本来在衍虚背后,现在却到了衍虚面前,看到了那让她又爱又恨如白玉雕塑的身躯和容貌,亦让她察觉出现在的衍虚比诸过往多了一分人间烟火,但其身躯内掩藏的力量,足以将她这样的人物碾压成碎末,哪怕是遁破大千的人物,都不可能练就如此可怕的力量。
她虽然明白境界绝不代表力量,但现在依然深深吃惊。
其实天梦仙子作为四大道宗之一宗主,最是明白沈炼和衍虚两人的可怕之处,当修者证道长生后,力量会迎来一个上升期,但是过了上升阶段,就会月满则亏,力量开始衰减,而沈炼和衍虚两人的衰减期远没有到来,同时他们各自又神秘莫测的手段,能短时间聚集出甚至超越自身境地所能承受的力量。
这才是两人在证道长生后,就能迅速成为此方天地最顶尖人物的缘由。
不过即使天梦仙子也猜之不透,衍虚究竟凭什么在练就天魔法~身后,就迅速获取了远超一般长生真人的力量。
她没有问,只是内心深深疑惑着。
衍虚抬起她光洁无瑕的下巴,似有无限爱怜,深情的目光,好似月光下静谧的海水,足以融化任何一名女子的心防,他低声在她耳边语道:“我做了圣天子,你就做圣后好吗?”
天梦仙子心慌意乱,她深深恨眼前这人,却又没有任何办法阻止他对她的侵犯,甚至听到这一句后,还有一丝窃喜。
她往后退了一步,下巴离开了衍虚找不出任何可挑剔瑕疵的手,冷声道:“你别忘了,我只是答应跟你合作。”
衍虚微笑道:“我怎么会忘记,答应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有做到过,其实你知道么,适才救走朝小雨的正是你那女徒儿,如果不是因为杀了她,会伤到你,她已经死了。”
天梦仙子讥嘲道:“她学了大梦心经,又改换了血脉,早就破了太素同心诀,跟我早就没有干系了,你又何必来骗我,这样做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嘴上反驳,其实内心早就生出疑虑,毕竟衍虚绝不会用这样的谎话来骗她,但她又深深知晓衍虚的为人,经常让你生出好奇心,然后如一根无形丝线吊着你,最后让你随他摆布而不自知。
衍虚负手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看来你是不想知道缘由了,要知道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大梦心经,比我更了解老头子那些唬人的手段,何况你就真的放弃太素同心诀了么,如果你能完成你当初的设计,至少不用担心,被我随意戏弄了。”
天梦仙子神情愈发戒惧,她冷声道:“我三个师叔师伯已经被你拿下,太素道宗也并入了魔教,就连我都不得不承认,没法反抗你,你究竟还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
衍虚轻叹道:“我只是想帮帮你而已,看来你已经不信任我了。”
“真是好笑,你觉得这世间,还有人敢信你么。”天梦仙子道。
衍虚悠悠道:“至少沈炼会相信。”
…………
青玄中人根本不知道教尊悄然出去过一次,自从沈炼发下‘灵台论道’的战书后,那些向青玄求助的练气士,就各自散落在海外,毕竟只要有脑子的都清楚一点,如果沈真人胜了还好,如果落败,青玄怕是要被踏平。
虽说青玄尚有紫玲仙子坐镇,可是早就流传出消息,紫玲仙子已经了却前因,功行完满,纵还在此方天地滞留,怕也难以如陆九渊那般停留此方天地很久。况且届时魔教真的来犯,只紫玲仙子一人,也庇护不了他们这些聚集在山外的练气士。
不过这样一来,青玄倒也清净许多,而且青玄中人很是懂事,知晓大战在即,没有人愿意去打搅让他们敬畏的教尊。
真正能随时随地见沈炼的,其实青玄中唯有陈金蝉一人。
大部分弟子对陈金蝉又嫉妒,又羡慕,因为他是教尊默认的衣钵传人,即使将来不做青玄的掌教,但是作为教尊的传人,前途却要比他们这些强的太多。
陈金蝉自然能体会到这陌生的青玄山内那些一样是练气士的同门对他的指指点点,只是他承继了师父的宁静淡泊,并不以萦怀。
虽然他拥有随时觐见师父的特权,但也只是晨昏定省,更多时候却是在青玄五峰以及山下的南柯镇到处走走,并同那些师兄弟交流。
他之所以这样做,却是因为一般意义上的打坐对他毫无意义,陈金蝉随时随地刻意炼化天地元气,化成一点一滴的法力,温养经脉和窍穴。
沈炼亦没有传他太虚神策,而是让他自己创造道诀,可他才入修行,虽然有很多知识,却并不足以让他有宗师级的眼界和修养,能够新创一门长生法出来。
到了这日,正是二月初二,他已经连续三日没有感受到法力积累的一丝一毫进境了,缘由在于他并没有合适的法诀来引导自身的法力,进入更深一步的质变。
这让一直以来在修行顺风顺水的陈金蝉,陷入了些许烦躁,在山中闲逛时,竟而不知不觉走下了山,然后听到了争吵。
前段时间聚集在山外的练气士太多,为了防止闲杂练气士误入青玄大阵,山下是派了青玄弟子轮流值守的,后来那些人逐渐离去,但戒律堂并没有撤销这个任务,所以山下还是有青玄弟子值守。
和同门争吵的外人,陈金蝉看得清清楚楚,头上戴着方巾,穿一身麻布青衫,腰上系着一条淡黄色鎏带,鞋袜干干净净,眉目清秀,面色白~皙,正温和地对两位同门说着话。
“两位我真的是奉魔主之命,来给沈真人送一件礼物的。”这人温言和语,说的话,却让人吃惊,居然说自己是奉魔主之命前来。
两个同门自然不信,只是青玄又非打打杀杀的凶恶门派,只是让他报出真实来历,别这样逗弄人。
要知道魔教的人,哪会如这人一样斯文,而且其身上气息,正大光明,陈金蝉隔得远,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有股浩然气机。(未完待续。)
第260章 此树婆娑,生意尽矣
若非如此,两名青玄弟子早就动手了。
因为陈金蝉并未掩藏气息,所以争吵的三人,都感应到了陈金蝉。
于是陈金蝉便走了过来,两名弟子向陈金蝉作揖道:“见过陈师兄。”
陈金蝉颔首回应,他是教尊的传人,身份尊贵,故而青玄上下的人,不认识他的很少。
其中一名弟子道:“陈师兄这人冒充魔教之人,还想见教尊,我们拿不准主意,你看该当如何?”
他还是略不服气陈金蝉一步登天,干脆顺水推舟将这个怪人交给陈金蝉应付,如果是寻常练气士,早就被二人赶走了,但是来人未曾收敛气机,法力还在守山的二名弟子之上,加上虽然一意要见教尊,却未曾有什么要动手的架势,因此两名弟子才耐着性子同他争论。
陈金蝉笑了笑,随后对着来人说道:“贫道陈金蝉,沈真人正是家师,道友自称魔教中人,奉魔主之命来送一件礼物给家师,不知可有凭证?”
适才拦阻来人的两名弟子一笑,这等鬼话陈金蝉也信。
那人笑道:“鄙人余中节,正是魔主派遣过来,有一件礼物相送,道兄既然是沈真人弟子,劳烦通报一下,料来沈真人有天视地听之能,自当知晓我没有说谎。”
陈金蝉沉吟道:“非是我等不信,家师近来并不见外人,而道友一身浩然气机,同魔教全然不搭,万一是游戏风尘,故意戏弄我等,若是家师开罪下来,我等也担待不起。”
余中节摇了摇头道:“看来魔主说的不错,青玄自沈真人后,便无人矣。”
他这句话何其嚣张,两名青玄弟子如何能受得了,登时体内法力沸腾,欲要给余中节一个好看,只是刚一动念,就有一股浩然庞大的气机直接压制二人周身窍穴,再也动不得半分。
陈金蝉见状眉头一皱,上前一步,那些浩然气机尽被他身体吸纳,法力登时流走,居然将其炼化了。
余中节亦随之一怔,他修炼儒家的浩然正气,对付玄门弟子无往不利,今天却失了手,还看不出陈金蝉用的何种手段。
陈金蝉亦是一头雾水,他只是下意识而为,全然没想到会有如此奇效,而且被炼化的浩然气机,化成一股清泉,直冲脑门,入了灵台,登时化成一横,灵台中光明大盛,心中无数知识,倏忽间就充沛灵台,如海洋般翻滚,让他既满足又痛苦。
这时候一声清吟拂过他的灵台,所有一切异象都开始平息,只听到沈炼的声音,“带他来见我。”
陈金蝉立时回归现实,他却不知道儒家的浩然正气亦是从学问中积累出来,同寻常道家练气士的修行方式有根本的区别,余中节的浩然气机一入他体内,就跟他心中那些知识起了反应,好似火星遇到滚油,欲要汲取那些知识。
要不是沈炼出手,任由其发展下去,陈金蝉立时就会承受不住这种突然间的知识大爆炸,七窍流血,生死莫测。
只是那一丝浩然正气也由此在他灵台扎下了根,至于如何开花结果,便看陈金蝉的造化了。
余中节不明此理,陈金蝉不明此理,可是沈炼却深深明白,衍虚不会随便派一个人前来,怕是故意为之。
他的心思,沈炼大抵能猜到,无非是见陈金蝉资质,怕是将来寂寞,刻意培养一个对手出来,这番必胜的信心,亦毫无遗漏展示给沈炼看,算是对那一夜朝小雨对他一刀伤害的回应。
两人决战的日子是三月三,可是交锋无处不在。
沈炼静坐在青玄大殿上,思索这些,愈发对和衍虚的‘灵台论道’期待起来,和这样可怕又智慧的人物斗争,更有可能激发出他自身的潜力,追逐更高层次的境界。
过了不久,在陈金蝉带领下,余中节来到了青玄大殿,到得离沈炼三十三步时,他停了下来,先是打了个稽首,接着顿首拜了四次,每一次都一丝不苟,精确的如尺子量过。
陈金蝉见得他如此礼敬,不由心生肃穆。
余中节四次叩首后,意图起来,却发现根本没法动,高坐在石榻上的沈炼目光深沉地看着他道:“还当叩一次头。”
余中节抬头看着这位青玄教尊,只觉看到了高山,看到了苍天,看到无垠的大海,心中深深佩服其道行的不可测度,却又言道:“沈真人此言何意?“
沈炼淡淡道:“你承继儒家之学,当知四拜只是诸侯之礼,非至尊之礼,当今之世,我与他皆为至尊,你平日里见他难道也只是四拜么?”
余中节叹服道:“我见魔主,自当四拜一叩,真人和魔主将‘灵台论道’,确然平起平坐,鄙人确实少了一叩。”
他猛然叩首,撞击大殿的地面,闪出火花来,额头血肉模糊,却浑不在意,缓缓起身,从容不迫。
沈炼淡淡道:“你这般屈节,虽然得了浩然正气,怕也练不到高深处。”
余中节道:“鄙人学儒只为致用,而非做忠臣孝子,况且真人所言本就是有理,鄙人自当顺从。”
“有点意思,将衍虚的礼物拿出来吧,我倒要看看他送了什么大礼给我。”沈炼缓缓说道。
余中节听了沈炼的话后,就袖袍一张,大殿上出现了一株枯柳,枝叶败落。
沈炼瞧见,叹息道:“此树婆娑,生意尽矣。”
余中节道:“魔主让我转告真人,此树当种在太微阁前,日.日夜夜以幽河水浇灌,当能焕发生机。”
沈炼轻声道:“你告诉他,我会照做,你回去复命吧。”
他一挥袍袖,余中节就身体不由自主飘飞,待得再脚踏实地,已经到了青玄山外,实是又惊又怖,最后浩然正气凝聚成云,去向魔主复命去了。
青玄大殿里,陈金蝉道:“师父,魔主狡诈,他送的东西,为什么要留着?”
沈炼微笑道:“见疑则生患,天魔法就有了用武之地,我心中无疑,他魔法高明也奈何不了我,金蝉你要记住,心诚则见性,见性则不扰,到了这一步,万物皆可入法,心中亦无恐怖,任何劫难皆可从容有余去面对了。”
(未完待续。)
第261章 法如流水
陈金蝉又将自己灵台那一丝浩然气机之事说与沈炼听,沈炼听后只是一笑,对着陈金蝉道:“我与你说青玄修行的宗旨是什么?”
陈金蝉道:“师父说‘欲修其行,先修其心’,弟子谨记在心。”
沈炼笑着说道:“法如流水,心如河道,河道不变,流水便任它滔滔吧。”
陈金蝉若有所悟,告辞出殿。
他走之后不久,顾采薇款款走入大殿内,笑吟吟道:“你这徒弟也不知哪里找来的,怕是三十年不到,就能高出我一头了。”
沈炼洒然一挥,殿中天地之息凝聚,如若实质,在他下首处形成一个小凳,顾采薇自是毫不客气坐下。
沈炼凝眸对着顾采薇,微笑道:“师姐找我何事?”
顾采薇白了他一眼道:“沈大教尊,我没事就找不得你么。”
“自然找得,师姐无事来此,我心中更见欢喜。”沈炼淡淡笑着,身上若有神光湛湛,状如天人。
顾采薇悠然赞道:“看见你,我既是羡慕,又是心忧,朝闻道,夕死可矣,但能活着却又有无限美好。”
沈炼道:“师姐是怕我当真三月三之后就见不到了吧,其实人生本就难有什么人能够长相守,前尘往事皆如云烟,但记得美好就足以,何必问其余,况且师姐他日不见我,与我来日不见你,亦没有任何差别。”
顾采薇心中触动,叹息道:“确然如此,我的根性自家知道,能还丹入道已经超出预期,至于斩破虚妄,证道长生,怕是不可能了。”
沈炼听她所言后,轻轻一笑,指着殿中那一株枯柳道:“此柳乃是衍虚送来,我欲种在太微阁旁,若是将来此柳发花,我必回矣。”
顾采薇皱眉道:“他之为人,你也清楚,种在太微阁前当真便无事么?”
沈炼道:“师姐我就与你说说这株柳树来历吧,世人皆知自在庵有六根清净竹,为非常之物,涤荡心神,让人魔念不生,却不知道自在庵还有净瓶生杨柳,木水生发,清净妙有,能渡死往生,消弭怨魔。我将它种在太微阁前,能将那一场劫难中冤死的先辈残留的怨气,皆让杨柳去除,算是作为晚辈的一点心意。衍虚送来此柳,亦是了却前尘之意,我若不信他,却让先辈怨气郁结,诚为不肖。”
顾采薇道:“那他是算准了你会信,只是这样一来岂非落了下风。”
沈炼起身走到那一株枯柳前,抚摸干瘪的树干,幽然道:“万事浮云,皆过太虚,我又何必惧他。”
他此时巍然而立,气机勃发,上天入地,甚至影响到了遥远的魔教总坛‘血水崖’,其建立在太素道宗原本位置不远处,引来通天河水,融入血池,滔滔不尽地撞击崖壁。
魔主衍虚立在高崖上,旁边一棵大树参天,叶大如梨,树干结果,不见花开,正是金寂国中那一棵优昙钵树。
此时大树婆娑,好似受到无形天地之息的冲撞,因其扎根山崖,顺带因其整个魔教总坛晃动。
待得枝叶尽数摇落,方才停止,同时崖壁下的血水开始安静,不再动荡,映出青天白云,云影聚处分明就是沈炼的形貌,对着衍虚淡然一笑,旋即散去,了无痕迹。
衍虚自是清楚沈炼意思是,上天入地,沈炼也能找到他,就不必各自试探。
他低声笑道:“元清祖师,清水祖师,现在本尊不后悔没有与你们生在同时了。”
这时候沈炼已经提着那株枯柳,到了紫府峰太微阁,将其栽种下去,隐秘在太微阁中另一层空间的枉死城,就这样被无数根须包裹,无数盘桓其中的怨魔之气被毫无反抗地抽取。
沈炼在外面口吐往生咒,低吟清唱,足足用了半日,方才罢手,又取了幽河水浇灌,那枯柳败落的枝条上,才渐渐有了些许绿芽。
接下来给枯柳浇水的事,就这样交给了师姐顾采薇。
…………
通天河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此河之宽之长犹自胜过清水江,好似一河就能将元洲截断,气势磅礴,无边无涯,自来有不少修士溯流而上,感悟天地大道。
而通天河的源头就是元洲极北的冰川,那一座座雄壮的冰山,竟不逊色人世间任何一座高峰,更是人烟罕至,非超拔脱俗者,难以到得这里。
朝小雨踏足冰面上,白裙如雪,肌肤晶莹,行走其间,若姑射仙子,履足凡尘俗世,要是旁边再有些凡尘俗子,只怕是当面就要叩拜不已,为之魂牵梦绕。
远际一点黑影,由远及近,来人踏在雪橇上,迅捷如一团幻影,手中一只长铁锹倏忽间往冰面一凿,立刻纹丝不动,现出分明的人影来,正是当初在大周京城于朝小雨师姐周灵店里打工的白少流,沈炼亦是从他那里见到了天河剑法的剑意。
白少流恭声道:“阿姑让我来告诉小姑,相见争如不见,还请你回去吧。”
朝小雨嫣然一笑,天地失色,她柔声道:“师姐隐居这里,看来精进不少,只是既然决意不相见,又何必派你来传话,你带我去见她吧。”
她柔声细语,落在白少流耳中,好似言出成宪,竟难以违背。
身子竟不由自主,再次滑动雪橇,顺着无尽冰川,越过一座又一座冰山,终于到了一处冰屋之前。
那冰屋孤零零出现在冰天雪地中,四周皆是巍峨高耸的冰山,不见天光,生机全无,如非白少流带路,即使朝小雨,也得一寸寸寻来,耗费精力。
白少流到得此处,方才重获自由,屋里轻柔的话语传出,淡约如冰雾,道:“师妹,你又何苦来寻我,法灭尽经,绝不可能交给外人,你就死心吧。”
朝小雨凝目于那座好似从冰天雪地里生长出来的冰屋,浑然天成,找不到一丝雕琢的痕迹。
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其散发出的无形法域,令自己身上流动不止的神力,竟开始有了衰减,虽然只有一丝,但也足以让她动容了。
(未完待续。)
第262章 生不相见,死不相见
朝小雨按下心惊,嫣然道:“以师姐的手段,要躲我并不难,既能被我寻到,说明这法灭尽经我还是能取得的,至于师姐有什么要求,小妹绝无不应允的道理。”
徐徐的话语,好似一层无形的波纹荡漾,将那一片无形法域遏制住。白少流仿佛看到冰层和冰屋上流淌起柔和的白光,处处光明一致,不见阴影。
冰屋中一位容颜姣好的年轻女子走出来,正是朝小雨的师姐周灵,她比过去的样子年轻了十岁不止,鬓发如云,肌肤生雪,一双眸子好似潺~潺清溪,怕是女子见了也得为之神魂颠倒。
周灵轻叹道:“师妹,从前的你不会为别人做这些,他在你心里当真有那么好么。”
朝小雨微微一笑道:“不是那么好,而是好得不得了。”
“你果然还是没有变,从不回避自己的内心,或许这也是师父把道统交给你的缘故,只是我依旧没法理解啊,一心求道的你,也会有情。”周灵望着朝小雨深邃的眼眸说道。
朝小雨柔声道:“有些事就是这样奇妙,你从前想都不会想的事情,突然发生,却不会让自己有半分惊讶,反而理所当然,正如师姐避居此处,浑然已经忘却从前坚持要向陆九渊复仇的想法,反而无意得了‘法灭尽经’的真谛。”
周灵轻声道:“你的智慧、见识、修为,已经远远胜过我了,假如我仍旧不愿意**灭尽经交给你,怕是你会毫不犹豫跟我动手吧。”
朝小雨并不回答,显是默认了,这也是她一贯的作风。
周灵又道:“如果今天身怀法灭尽经的人是师父,她亦不愿意将其交给你,你还会强行要么。”
朝小雨神态自若道:“师姐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处,换做你我易地而处,我就不会这样问,更或者真如你所言,我也是不会放弃的。”
“从前你不肯将神迹的信物给我,现如今我也不会轻易将法灭尽经给你,更不会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事,所以就趁这个机会,让咱们师姐妹了却前因,从此生不相见,死不相见。”周灵冷声冷语道。
朝小雨深深看了她一眼,亦道:“生不相见,死不相见。”
周灵往白少流那里瞥了一眼,淡淡道:“少流往南边走,别回头。”
白少流欲言又止,终于垂首往南边而去,看来两人是要做过一场了。
两人沉默了一刻钟的时光,周灵清吟,似吐微妙之道,每一个音节,俱让朝小雨心神颤动,好似鼓点拍击和心脏跃动同步,难受至极。
她深深明白这正是法灭尽经的箴言,周灵固然得了真谛,但是并未将其修行至极高明的层次,所以意图用音咒之法,将法灭尽经的威力发挥出来,同样朝小雨更没法阻止,因为她本就是为求取法灭尽经来的。
朝小雨就在这种极尽难受的过程中,将每一个音节牢牢记住,铭刻在灵魂深处,同时法灭尽经的威力也如烧红的洛铁,狠狠印记在她身上,让她神力一丝丝湮灭。
不管受了多大的苦,她都没有丝毫怨言,心神宁静如止水。
人生便是苦,但有些事能让所有的苦,俱都化作甘甜。
两人气机牵引,周灵亦能清楚体会朝小雨那一分宁静怡然,她也知道情的滋味,可是她动情时绝非如朝小雨一般喜乐安然,况且那个人早就死在陆九渊手上了。
她莫名生出一丝嫉妒,嫉妒朝小雨那分宁定,嫉妒师父偏爱她,嫉妒她的天分,无论是统率大教,亦或者修行法诀,都能后来居上,远远超过她。
终于在吐露出最后一个音节后,有轰轰雷声响起,好似天理报应,往地上劈落,一道道闪电,粗~壮如同巨蟒,滚滚直下,那四周的冰山碎裂了无数冰屑,飞溅四处,天地陷入狂乱之中。
诸法灭尽,自是末世景象,法灭尽经的威力最可怕在于融合了天罚,既罚修行者,亦罚天地众生,灭尽超脱法,还天地清宁。
雷电过后,又生无数火花,冰山融化,冰层塌陷,随波逐流,滔滔席卷一切事物,在这天地巨力面前,任何生灵都显得卑微。
但是朝小雨显然不在此例,她朱~唇轻轻抿着,足下立着冰块,随波逐流,浪涛不止,无数含~着坚硬冰菱的巨浪迎面扑来,到了她身前俱被消散。
只是要平复这末日景象,却也非她所能,因为冰山中蕴含了无数年的灵力,将此处地界的天地之息变得无比狂躁,她仅仅只能以自身的神力,来解忧化难,可强行记住法灭尽经,让她神力十停去了九停。
雷声终于在某一刻消弭,露出清朗的星空,无数灿然的宇宙星辰,好似近在目前,同时星力汇聚,竟有不下于太阳真火的灼热,让朝小雨周遭的冰水在瞬息间就完全融化了其中的冰块,狂猛的元气爆发,加上冰水变得沸腾,让朝小雨置身于茫茫雾气当中,既灼热,又分不出方向。
朝小雨置身这白雾中,心静如寒潭,闭上了眼眸,任她九莲大~法如何强大,怕也难以神念驱动一分元气,过往如鱼得水的身处天地间,到了此刻那些元气纷纷和她做了仇人一样,稍微动神念触碰,就会引来元气爆裂。
原来最为细微的元气,一旦爆裂,也有惊人至极的伟力,让她神念分外难受。
她要活着走出去,不能如跟衍虚交手那样施展九莲灭谛,这一次施展了,怕是她便真的没法可救了。
唯有在重重迷障中击败师姐,方能重开天日,否则她只能生生耗死在这片诸法灭尽的场域中。
朝小雨心越静时,越能感受到这里天地的细微之处,她神念接受了无数元气爆炸的洗礼,渐渐有如金刚一样的凝实。
她含笑望着远际迷雾深处,悠悠道:“师姐,法灭尽经,你尚未修炼到尽灭心法的地步。”
朝小雨确凿无疑了一件事,九莲大~法深深存在于她心海中,没有为法灭尽经湮灭。
(未完待续。)
第262章 你有酒,我有故事
朝小雨巧笑嫣然,散落如瀑布般的长发,行走在沸水同白雾当中,身子愈发下沉,竟而以神躯直接进入被星力蒸腾的水中,丝毫没有被沸水伤到娇~嫩的肌肤。
整个人好似美人鱼一样,清悠荡漾,飘然而至水底,底部沙子粒粒晶莹,好似雪粉堆积,她不顾形象的坐在水中沙子上,目视水中一切。
尽管沸腾的水生出无数白雾,但到了水底,一切皆变得不同,层层叠叠的水波荡漾,天上的星力充满水中,好似让她置身星河,既璀璨美丽,又深深感受到星力的灼热,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攻破她的肌肤,侵染她的神光。
这样环境固然让人痛苦不堪,可又净如琉璃,让人好似置身梦幻当中,心灵无限放飞,竟而暂时忘却了一切苦厄。
法灭尽时,魔头滋生,若无琉璃遍地,异香满空,自然没法吸引苦修的佛子堕落。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莲花观。
朝小雨愈发感受到自身的神力削弱,亦心中滋生出一朵纯净无暇的莲花,让她喜乐安然。
九莲经的种种奥秘,在此时皆再无疑惑,从即墨峰中得到的罗祖传承法意,也在此时如莲花结出的莲子一样,清澈动人,唾手可得。
诸法灭尽,不灭心灵,当朝小雨最后一丝神力耗尽后,整个人好似陷入真空,神魂飘飞跃动,转瞬间就心生世界。
周遭是悠扬的湖水,动人的月光,随着湖水荡漾,波光粼粼,如同天上繁星一样动人无比。
在这静谧的天地间,朝小雨静坐在一艘画舫上,挥手弹起了古琴,清音阐发幽思,如皎洁的月华般洁净。
沈炼就在这样诗情画意的天地间忽然出现,他不知从何处来,但是出现时如画的眉目,好似一泼水墨画,闯进这天地里,且能分毫无差契合,冲击朝小雨喜乐安然的神心。
她静静地瞧着沈炼靠近,嘴角挂上一丝浅笑,似有无限深情。
沈炼行动时如空山的新雨,晚来的秋风,世间绝然没有任何一名妙龄少女,能够拒绝这样一位男子向她走来。
朝小雨忽如少女春~心萌动,笑靥生花,全身心投入这份情感当中。可是等到沈炼踏上画舫的甲板时,她手中的琴弦弹奏突然急切起来,如同银瓶咋破,铁骑突出,肃杀之气如刀似剑,顷刻间化音成形,将过来的沈炼绞杀,没有分毫犹豫。
她缓缓闭目,过了一会再睁开眼睛,周遭的水不再波动,让她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只是她无须看得那么远,师姐就在近处。
“你只需要犹豫刹那,现在就已经败了。”周灵似是怅然,似是茫然。
朝小雨从晶莹的沙子里起身,目光平视自己的师姐,淡淡道:“我既然知道是假的,又何必沉迷,师姐你只看得真,却分不清假。”
她素手一指,生出一朵莲花,此是心灵所结,极尽妍态。
周灵眼看着莲花袭来,竟一点都躲避不得。
只是莲花悠然旋转,停在她眉心寸许之外,始终不前进,但精神上的压力迫在眉睫,她稍有异动,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周灵心里一悲,略带怨气道:“我终归不如你。”
莲花如水波一样消散,朝小雨消失在水中,幽幽地声音从周灵心底里响起,“师姐我从没有想过同你争什么高低。”
…………
今天是二月十五,沈炼离开了青玄山,到了一座简洁干净的道观,上面写着‘青霞’二字,正是他穿越而来的那座道观,而多年前的今天亦是他从此方天地再获新生之时。
如果沈炼有生日,应该是今天。
屈指算来,他到此方天地正好三十三年。
用了三十三年的时光,从一个普通人成为此方天地最顶尖的人物,说出来给别人知晓,怕是会觉得不可置信。
事实上修行界的人大抵只清楚沈炼修行不足五十年而已,即使青玄的弟子也只记得模模糊糊,毕竟细想下来,太过骇人了。
但是沈炼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惊世骇俗之处,因为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合乎逻辑的。
‘上清灵宝自然锁心定神真解’给他培养出强大的神魂,青玄的万年底蕴,让他一身的潜力得以发挥,天生淡泊无为的道心,更让他在修行路上轻易破开无数阻碍,几次面临死境都让他化险为夷。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顺利,就连遭遇的危险都像是既定好的剧本。
沈炼既享受今天的一切,又深深忌惮着,冥冥仿佛有无形的眼睛注视着他的一切。
特别是感受到了观想的灵宝天尊的伟岸后,他才明白道主、佛陀那一级数的能力,恐怕会超出他现有的认知,让他无法揣摩,亦无法反抗。
愈是如此,愈发让他心中充满别人无法感受的壮志雄心,以及那股子强烈的探索**。
所谓无为的道心,亦是无所不为。
面临到难以想象的困难,沈炼心中更多的是欣慰,这样的人生才有乐趣,让他深深留恋。
夕阳中有人背着一捆柴,拖着长长的影子,从远处走近,那是一个中年樵夫,两鬓略有风霜,只是双手修长有力,五指上一个老茧都没有,让人一见之下,就会清楚他不是寻常人。
只不过在沈炼眼中,不是寻常人的人也跟常人差不多。
樵夫略带迟疑道:“沈公子?”
沈炼微微笑道:“白兄,原来你隐居在了青霞观,你将它重新修葺,我很感激。”
樵夫正是当年的白玉飞,本是人间纵横快意的独行大盗,后来被沈炼所救,给沈家效力了一些年,最后还救下沈若兮,将她交到沈炼手上后,就飘然远去。
他当然只是一个凡人,甚至在如今的沈炼面前如同蝼蚁,可沈炼见到他后觉得很亲切。
白玉飞同样觉得很亲切,他有些激动道:“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你我还能见上一面。”
沈炼纵然掐指一算,就能知道白玉飞这些年的事迹,可他没有动用神通,只是问道:“白兄这些年一直在这里么,亦或者有其他的故事。”
白玉飞朗然笑道:“我在这里有些年了,可没有什么故事,但有从山中取来的猴儿酒,如果你今天无事,咱们可以痛饮一番。”
沈炼亦回之一笑,道:“这就巧了,白兄有酒,沈炼却有故事,看来这场酒我们是喝定了。”
(未完待续。)
第264章 譬如朝露
白玉飞哈哈大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岁月夺走了他的生机,却改变不了他曾经是个江湖人的事实。一天在江湖,一辈子都离不开江湖,因为江湖上纵有云波诡谲,可那种快意和豪气,亦是每一个男儿心底最向往的事。
他背着柴火,引着沈炼进入青霞观,里面整洁干净,所有的柴垛都堆放整齐。厅堂上的摆设,大都如沈炼过去一样,足见白玉飞的用心。
他守着这座青霞观,是否亦抱有了让某一天沈公子修仙归来,不会觉得人物已非的心思。
白玉飞不说,就无人知晓,可他一生中最敬佩的人,定然有沈炼,沈炼救了他,还让他获得了一分宁静。
对有些人而言,使心安时,胜过金玉满堂。
白玉飞乃是不世出的大盗,金钱于他只是随手可得的事物,但在遇到沈炼之前,他一直是个可怜虫而已,甚至还要被叶流云翻山越岭追杀。
沈炼赋予他新生,故而当初他才会守护沈家多年,最后还救下年幼的沈若兮。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观内,白玉飞在厨房折腾一会,就拿出了酒,两人没有什么客套,直接开始对饮。
二月份的山上,相当于山下的腊月天,清寒料峭,夕阳余晖之后,竟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夹雪。
沈炼只是想喝酒,所以半点法都没有施展,任由寒气侵入青霞观,以及偶尔的飞雪和细雨,打湿~了窗棂。
两人喝着酒,就着白玉飞炒的山野毛豆。
说实话,酒虽然是猴儿酒,但是味道只是一般,想想也知道,猴子怎能酿造出好酒来,大抵可能是深山野林,人迹罕至的地方,那些猴子采摘了灵果之类,发酵成果酒,或许真会好喝一点,但有那些灵果,经过仙家炮制无论功效和滋味,也当胜过不知多少。
所以沈炼喝酒,绝非贪图那点滋味,只是想喝罢了。
好似一位帝王,鱼龙白服在人间,坐在一家小酒馆,怡然自得吃点酒菜,亦感受到同过去不一样的心境。
沈炼边喝酒,边说着他这一生的故事,从青霞观开始说起,那记忆当真是极为遥远了,当他说起来时,又仿佛发生在昨日,种种细节,无分毫遗漏。
后面有一段故事,白玉飞是亲身经历过的,至于沈炼求仙问道的事,他并不知道细节。
他毕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眼中见的天地,很小很小,根本没法想象仙佛一流人物的手段,挥手间翻云覆雨,顷刻间截江断流。
但他是个极好的倾听者,亦听得开心,人皆有好奇心,对于仙佛之事凡人即便不清楚,也是极为好奇的。
一口酒,一个故事。
沈炼短短三十三年的经历,发生的故事别人三百三十年都不能遇到。
他似一个冷静的旁观者阐述一切,温和的笑颜下竟是冰冷的语调。
白玉飞多年前就想和沈炼大醉一场,但是多年前在客栈里那一场酒,其实已经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而沈炼现在怕是只有喝传说中天庭的仙酿,方才有机会醉。
喝完了所有的酒,白玉飞伏在案上,外面的小雨和飞雪依旧在,沈炼也说完了他的故事。
白玉飞也恰好听完了故事,那就是下月初三,沈炼将会和一个恐怖到极点的大魔王论道一番。
白玉飞醉倒的时候,沈炼起身走出门外,任由清寒的雨滴落在鬓发间、额头上。
除却青霞观的烛火,天地暗沉无比,看不见其他的光亮,静寂的黑暗,淅淅沥沥的小雨,以及在雨中融化的飞雪,蕴藏着天地间气机的自然消长。
如果一个人能够感应到天地间纷杂的气机,以及其种种变化,便是丝毫没有法力,亦能有移山倒海之能。
甚至能够根据那些气机的变化,找出某个节点,一经干扰就能颠倒阴阳。
青霞山的元气不算浓厚,可以说很是淡薄才对。
现如今那一点点天地元气,开始互相攻击,爆裂,消弭在天地间,山上起了狂风,吹动雨中的树林。
沈炼就在这样的情景中,又见到了朝小雨。
不施粉黛,臻首娥眉,巧笑倩兮,顾目盼兮,种种美好的词汇都可以加诸在她身上,却不能形容万一。
沈炼真真切切感受到朝小雨不同了,她每靠近一分,沈炼对天地间元气的控制就减弱一分,到得最后,周围成了禁法之域。
沈炼轻声道:“小雨,你这样做,怕是和你师姐的情分就尽了。”世间之事,能瞒过他的不多了,更何况他身具通天术和天地鉴,一旦全力窥视世间,怕真的能在短短一瞬间,有神灵全知的那种灵应。
只不过这样做了,对他而言绝然是极大的负担。要像道主、佛陀那样,动念间知前因,晓后果,过去未来现在遍无遗漏,可能终其一生都做不到。
“我不这样做,朝小雨和沈炼的缘分也得尽了。”朝小雨淡淡地笑着,空灵静谧,整个人同天地格格不搭。简简单单的话语,比任何动人的情话都有力,让沈炼无法回避。
沈炼默然,静静看着她,忘却风雨凄凄。
朝小雨朱~唇轻启,天地间响起一个个奇妙的音节,干净剔透的音质吟唱出这奇妙的音节,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沈炼将每一个音节牢牢记住。
这就是法灭尽经,佛陀所著,弥勒之传,蕴含~着天地轮回的大奥秘。
沈炼没法矫情地拒绝,而且朝小雨绝非那种愿意和他朝朝暮暮的小女子,她即使生了情,依然是朝小雨。
沈炼知晓自己已经同这个似妖女似仙女的女子有了割舍不下的牵连,非但没有因此而负累,更让他有一种‘道是有情还无情’的通透。
一夜过后,雨散云消,晨曦照耀在树叶上的滚滚水珠上,化出万千光辉,如梦似幻。
白玉飞伏在桌案上,醉眼惺忪,沈炼早已不见,桌子也早被擦干净,上面刻着两行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未完待续。)
第265章 去日苦多
白玉飞只是怔怔看着桌案上两行字,心中既有莫名的伤感,又多了一分释然。
好似昨夜沈炼说过的那些经历,以及他的人生感悟都化在了‘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十二字之中。
原来神仙亦是人,亦在尘世大苦海里,没有解脱。
他小心翼翼将桌板取下来,思忖良久,最后又放回了原处,即使两行字再珍贵,也不该将其取下来私藏,或者当做神明一样供奉,那一定不是沈炼所期望的。
白玉飞此后取了一位农家少女,生儿育女,还给孩子们讲沈炼的故事,就这样一代代传了下去,沈炼的事亦真的变成神话了。
…………
青玄没有料峭春寒的细雨,但是紫府峰却发生了奇景,一会寒冬来临,簌簌飞雪,一会冬去春来,杂花生树,几乎时时刻刻,紫府峰上都生出春夏秋冬的季节变化,演尽了阴阳的转换。
沈炼从青霞山的春风细雨归来,清晰看到这一幕,不但他看见,青玄所有人都看见了。
紫府峰是紫玲仙子坐关之处,其余弟子和长老大抵能猜到是得阴阳妙道的紫玲仙子或许正参悟出什么玄虚出来,法意泄露,方有如此的奇景。
他现如今的心情可谓极佳,只觉世间再无一事可以萦怀。毕竟他讲故事下了酒,将情丝打了结。
对于和衍虚的一战,心中只余下从容的期待,他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但过程一定会是美妙动人的,因为那将是他人生中最棋逢对手的精彩一战。
毕竟同陈北斗的交手,最终虽然可以看做两败俱伤,可是从某种意义而言,沈炼是被迫去挑战的人,从始至终比起陈北斗,他始终差了些许,直到最后假灵宝天尊截取的大道,方才真正用出那超拔世俗之外的与道合真一剑。
但是衍虚就不同了,两人现如今俱是对等的,皆为这片天地古往今来有数的大成就者。
这种成就并不以境界和法力而论,而是从综合考量。
沈炼踏过幽河,踩上松软的草地,往紫府峰深处而去,见得紫府峰上落叶又抽枝,见得寒云缭绕聚聚合合。
路过了太微阁,路过了那株只发新芽,不长新叶的枯柳,走到了紫府峰的深处。
银装裹素,花红生霞,绝美奇诡的景色,只让沈炼见怪不惊。
师祖紫玲一袭淡紫的罗裙,薄薄的轻纱,有如天上松软的云霞,即使世间最好的绸缎都及不上的柔~滑秀发,似瀑布般泄落,堪堪及腰,说不出的悠然写意,肌肤若白玉生烟,恍恍惚惚,让人不敢直视,却又钦慕不已。
一张如雪堆积而成的白纸,让她执笔添上浓稠的墨汁,一对阴阳鱼就这样跃然纸上,好似活物,纠缠在一起,翩然流动,说不出的道韵天成。
直到最后一笔终结,紫玲仙子方才如梦方醒,见到旁边的沈炼。
沈炼缄默地看着这幅阴阳太极画,注视着活过来的太极图,心神竟有一种极为静止又高速运动的错杂感受,那一对阴阳鱼,竟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让人永远猜不透其下一刻,这个太极图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随着阴阳鱼流转不止,天地间自有一股道韵缓缓汇入其中,如同百川归海,自然而然。
更堪妙绝的是,画卷旁边写着一行字‘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正是此前沈炼书写,因为有着他的气息,让沈炼和这幅画天生就有一股难以解释的亲近。
良久之后,沈炼才道:“世人皆知师祖专精于一,不求外法,却不知大道生于一,止于一,期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只是空幻,师祖以一得一,太虚之道,炼着实远不及矣。”
这幅图的太极正是仿造太上道宗那副太极图所作,但是经过紫玲仙子的妙笔,绝不拘于太上道祖的遗留的法意,将太虚神策的阴阳之道娓娓而述在笔墨间,看不到斧凿痕迹,只觉天成。
沈炼纵然奇遇许多,但只太虚神策而论,便不及师祖之精了。
紫玲含笑道:“我终归还是有能教到你的地方,否则如何当得起你一声师祖。”
沈炼不住赞叹之余,心中亦是遗憾,从图中的笔法亦可以清晰体会,师祖得到了圆满,再无须假借任何事物,来帮助她从此方天地超脱而去。
也许这一刻,也许下一刻,师祖就会追随元清祖师、清水祖师的足迹,跨越星路,寻找更高层次的突破,而非继续在此方天地中蝇营狗苟,浪费时光。
正因如此,也越发显得陆九渊不同于天地间任何一位有成就的道者之处,他竟然只在此方天地,就获得更高层次的突破,走出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
若非此人已经横渡星河,不知所终,怕是沈炼和衍虚都没难以树立起为此方天地至尊的信念。
沈炼轻声道:“师祖,我本希望你能多在此方天地停留一些时候,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一向情愿之处,我辈之人,是走是留,怎能迟疑,纵然心中万分不舍,难也要有能舍去的决断。”
紫玲微微笑道:“沈炼,你能修行太虚神策绝非你的福气,而是太虚神策居然能被你修行过,实是让清水祖师都应值得欣慰的事情,走上了这条路,我们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的苦命人罢了,比起茫然无知的无量众生,清晰认识到眼前黑暗究竟多么令人绝望,才是你我最大的考验。
可你最大的不同之处,黑暗没有让你手足无措,而是欣然接受人生中的一切黑暗,且能心生光明,这一点衍虚是及不上你的,所以他必然会被你击败,师祖所能做的仅仅是给你的胜利做下注脚。”
沈炼深深明白,师祖这一番话语的珍贵,还要胜过那新作的太极图,因为这是一位超绝天地的道者,用公允的评价,给予他信心。
他深深一拜,诚心实意,接着道:“结果永远到最后一刻才会分明,但是炼可保证,前若虚师伯的因,碧云师父的因,那些从未谋面师长的因,我都会将其一一了却,否则沈炼当永不复生,沉沦六道,不得解脱。”(未完待续。)
第266章 人生总有突然
沈炼的坚决并未让紫玲仙子动容,只是淡然自若将画卷收起来,从身上又取出一卷画轴,一起交给了沈炼。
随后她取下腰间系着的紫色铃铛,悠扬的铃声,若同浅浅清溪,款款流入沈炼心田,让他自心底里发出愉悦。他注目紫玲,心知这是师祖赖以成名的一件法宝,威能无穷,只是天下之大,怕也难有人能让师祖使用法宝了。
铃铛的样式并无出奇之处,但是上面的花纹若同流水一样毫无间隙,又充满天成的韵律。
密密麻麻的花纹,如果仔细观看,竟有上万处转折,弧度、曲线各自尽不相同,即使高明至极的炼器宗师,见到花纹,恐怕都会难以想象那些花纹究竟是如何雕刻上去的,因为其太过自然,仿佛所有的花纹都在同一时间完成,颜色深浅别无二致。
唯独沈炼清楚,上面的花纹,正如师祖做画阴阳鱼一样,皆是一蹴而就,所花费的时光,或者没有超过一息,最可怕的是这些花纹绝非无意为之,每一处转折,俱如太虚神策的气机变化一样,充满生克。
只这些花纹,怕是就不逊色铃铛本身的价值了,若有人耗费精力专研其中奥秘,即使不能证道长生,亦能领悟道家玄微,在本性灵光中种下一抹深刻的法意。
紫玲仙子神情淡然地说道:“此铃随我很久了,威力不俗,只是于我如今,终归没那么必要了,你将它交给采薇,让她留着防身用。”
沈炼恭恭敬敬接着铃铛,入手若捧着一团烟云,轻如无物,他道:“师祖就不打算再见师姐一面了么?”
紫玲柔声道:“她是个好孩子,所以我更希望将来还有再见她的机会,而非现在,沈炼你明白么。”
沈炼自然明白师祖的意思,纵然师姐自身都知道她证道长生的希望万不存一,更遑论能如师祖一样遁破大千,追寻清水祖师的足迹,可师祖依旧对师姐有着期许,甚至不惜留下随身两世之物,让他交给师姐。
直到此刻,沈炼才明白,师祖对他和师姐的厚爱,绝然没有任何差别,无论传人资质高低,都有同样的关怀。
沈炼没法用任何行动,来对师祖做下感激的表示,亦没法对她非同寻常的胸襟有所评价,轻声回道:“弟子明白。”
紫玲含笑看着他,浑身如烟霞清照,神圣不可侵犯,教人看着她心中感动不止。
随后一声轻哼,打破这种气氛,登时一紫一青两道清泓,冲霄而起,好似拨~弄了天地间某些规则,引起元气震颤,波及到无数地方。
那两道清泓持续了足有一刻钟,骇然强绝的灵压,自是让任何青玄长老和弟子都没法安然入定,种种异象也随之在紫府峰上出现,有神秘深邃的星空,涌起的清泉,幽暗的宇宙,以及迷人至极的天花……
沈炼纵然料到师祖随时可以遁破大千而去,却绝不会想到是如今这样的情景,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突然。
正如人生中某些遭遇,不期而至,让人没有半分准备。
沈炼实实在在明白,师祖用她的离去,实实在在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预计的。
直到异象消隐,沈炼才施施然下山,师姐顾采薇在山脚下,幽河离她不远,沈炼握住她的手,将轻若云烟的紫玲交付于她,没有多言。
接下来就是灵台论道了。
…………
水是生命的起源,辽阔无垠的大海,仿佛自开天辟地时就存在,期间不知孕育出多少强横的生灵,以及悠久的文明。
大海静谧时当真宛如淡蓝色的绸缎,安安静静展示着其无限的美丽与柔~滑。一旦狂风呼啸,海底暗流涌动,又可以掀起滔天的声势,绝不逊于世间任何一位仙佛人物的神通威能。
现如今天空就乌云满布,足可以预判到接下来会是好大一场风雨。沈炼抬首望着低沉的天空,足下是宽阔的蛟龙额头,两边枝丫状的龙角,巍然耸立,好似沈炼身边最忠诚的侍卫。
一阵狂风不知从何处轰然涌来,高高的海浪好似一座城墙,直接压下来,龙角发泛出淡青色的厉芒,在海浪尚未触及沈炼衣角时,将巨浪一分为二,从容自其中穿过。
蛟龙得意的打了一个响鼻,低沉的龙吼,仿佛在宣泄自身的精力,它遨游大海中,那种怡然自得的身姿,能让聪慧的修士领悟出玄奇奥妙的身法,每一次周遭水纹的波动,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简洁美。
神龙摆尾无迹可寻,蛟龙摆尾亦是近乎无迹。
随着乌云低沉,狂风骤然大盛,无数洪波一重重撞击蛟龙,似要让其屈服在大自然的威力下,但是蛟龙被海浪冲刷,愈加欢喜,乘风破浪,速度快捷如闪电,悠然嬉戏在凶猛的海难中,一点都没有产生烦扰。
沈炼任由蛟龙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驰骋,足下如同生下根,牢牢立在蛟龙的额头上,双目紧紧闭着,仿佛神游天外,亦或者闭目养神,欲要用最饱满的精神,在三月初三登上灵台方寸山。
浪头无休无止,忽然间天空就响起了轰雷,一道道粗~壮如树干的闪电让海天联系起来,蛟龙在穿行浪头的同时,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轻易避开迅捷无伦的雷电,发出的龙吟,畅快淋漓到了极点。
雷电已经很难伤到它,可是惊动了头上主人的休憩,那就罪莫大焉,所以蛟龙看起来间不容发之际轻易躲开闪电,实则是竭尽自己那一丝领应,才每每堪堪避开这天地间最快的事物。
这种极致的躲避,让蛟龙不知生出多少快~感,加上大海的漫无边际,让它痛快的畅游,才情不自禁发出龙吟。
只是野性的龙吟适才虽是酣畅淋漓,蛟龙却又立刻憋住,小心翼翼感应了额头上的沈炼,似是毫无反应,方才心中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小小分神,顿时一道闪电就迎头盖脸劈上,让它眼睛都睁不开,脑海一片懵懂。(未完待续。)
第267章 天地一体
正当蛟龙一脸懵懂时,沈炼眉心祖窍恰然张开,化生一只流动五彩光芒的大手,探出大海,直上云霄,挥手一拍,登时天清气朗,万里无云,但见得群星灿然,光亮无限,一轮新月如眉,远远挂在海天交接处。
蛟龙暗自惊骇,老爷神通果然不可思议,似这般大的雷潮,挥手间就平定了。
然后它不可置信,眨了眨眼睛,原来海天相接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一座高山,就在那如眉新月之下。
似这般高山,它又不是眼瞎,按理说早就该发现了,但是事前毫无觉察。
它福至心灵,张开龙口,口吐人言道:“老爷,莫非这就是灵台方寸山?”
沈炼睁开双目,早已闭合眉心祖窍,目光灼灼看着前方高山,轻笑道:“能见到,就不是。”
蛟龙似懂非懂,龙身一动,顷刻间就到了山脚下,它一个甩尾,就要跃然而上,跟着就大吃一惊,一碰到那山体,登时好似混若无物,它一下子又栽入水面,冒起好大的浪花,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海雨。
它回头一望,哪里有什么高山,分明是风平浪静的海面,随后又往前看,还是那座高山,同之前毫无分别,新月如眉,照样在山顶上。
蛟龙大惊道:“老爷,这高山究竟是什么幻术造成的,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假来。”
沈炼笑道:“那是人家画出来的,就你以为是真的。”
蛟龙不可置信,那么巍峨一座高山居然是画出来的,它神念展开,触及前方的高山,感触真实,绝无虚假,可是老爷既然说是画出来的,它继续游过去,怕是依旧跟刚才一样,只会闹出笑话来。
同时想到这画以假乱真这么厉害,要是画出神龙、凤凰,它恐怕直接就得吓走了。
它胡思乱想,那座高山就消散在月光中,天地间充满一种安定、宁和的气息,随之出现一只顶天立地的笔,笔尖朝天,上面有人青衣飘然,好似有锦绣织成的灿然文气绕身,可夺日月之辉。
沈炼不瞧那人,只看着那笔,脸上露出奇异的表情,说道:“青衣,这支笔让我感受到了令师的虚实,原来他已然‘天地一体’,难怪你拿着他的神笔,能够随笔一画,就以假乱真。”
来人正是宋青衣,陆九渊的关门弟子,所谓‘天地一体’,和道家的‘天人合一’有相似的地方,但是又更为深刻彻底,到了此境界,天地与我再无分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沈炼明白了陆九渊究竟如何突破的,因为他没有斩断同天地的联系,寻求更宽广的道路,而是同天地牢牢结合在一起,无分彼此,共同成长。
或者说这方天地已经深深烙下了陆九渊的印记,陆九渊同天地也有了斩之不断的联系,所以他就算遨游星河,也永远不会迷失道路,随时可以依着冥冥中指引回来,甚至遭遇生死大劫后还能借天地本源重生。
原来这就是‘得道了身真经’的真正含义,得此方天地之道,用以了却自身。
证道长生也不及天地那样悠久啊。
同时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师祖不远留在这世间了,或许师祖已经察觉到此事,再呆在这里,跟寄人篱下有什么区别,所以才毫不犹豫的走了。
即便是他在这一刻,都有种想要离去此方天地的情绪滋生,毕竟到别人家里做客是一回事,长久住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突然领悟到这件事,甚是荒唐和可笑,而且他现在很好奇衍虚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
那支笔不断缩小,最后成了正常大小的笔,被宋青衣拿在手上,他从天空中缓缓走下来,到了沈炼面前,苦笑道:“师兄说的不错,只要我一出现,就没法继续瞒着你了,沈兄勿要怪我没有此前告知你,家师天地一体的境界,我也是才知道不久。”
沈炼微笑道:“我怎么会怪你,毕竟你是陆九渊的弟子。”
宋青衣叹声说道:“我一直当你是朋友,而且七秀她也很尊敬你。”
“青衣你知道么,我其实向来很佩服你。”沈炼负手望着他,目光安定且静谧。
宋青衣丧气道:“我有什么值得你佩服的地方,无论什么方面我都及不上你,这一点我清清楚楚,但是沈炼你相信我,我即便对你有些小小的嫉妒,可如果你需要我帮忙,我会竭尽所能。”
沈炼悠然道:“我从不怀疑这一点,亦相信你我间的友谊,这也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因为你身上有纯良的本质,更有连我都自愧弗如的真诚,相信我,继续保留你美好的真诚品质,你将会比你的师兄王师道前途更加远大,踏入儒家的‘至诚之道’,这也是令师真正看重你的地方。”
沈炼说这话时绝无花假,到了他这地步,资质、悟性都可以有办法后天培养,他收陈金蝉为传人,更多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造就出跟陈金蝉一样的传人了,且因陈金蝉同他有相似的特质。
尤其是人性深处的特质,绝没法从后天培养,只能引导出来,就像他天生的淡泊无为,衍虚的无拘无束,这都是本性特质,比金刚更加牢固。
这些特质并非人人都有,甚至有的人即便有,也难以一如既往保持。
而宋青衣的特质就是真诚,从一开始误以为沈炼遇险而相救,后来毫不犹豫用陆九渊交给他的救命之物,来为他询问慧可的下落。
无论是多年前,还是多年后,宋青衣那份对待沈炼的真诚,都是一如既往的。
沈炼自问他是做不到如宋青衣这样待人诚恳,始终如一。
这是人性中美好的一面,沈炼做不到,却也佩服。
宋青衣此时心情难以言表,他亦能感受到沈炼没有敷衍他,更想不到天之骄子般的沈炼竟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
还断言自己会比温厚谦和的大师兄王师道更有远大前途。
“好一份感人肺腑的友谊,沈炼啊沈炼,你如此有情,我击败你后,会杀光所有你亲近之人来陪伴你的,届时你就不会寂寞了。”幽幽的话语,不知何处响起,飘渺无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