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你演我骗
“还请宁司副将范某的请求带到。”范允能屈能伸,语气十分谦卑。
宁易却淡淡道:“我虽替他办事,却向来是他主动联系我,我无法联系他,所以怕是要让范大人失望了。”
范允似是有些惊讶,问道:“那不知这位在什么情况之下会主动现身?”
宁易看着范允嘴角一挑,“上回他说,下次联系我的时候便是范家家破人亡之时,要不范大人再等等?”
范允闻言苦笑,又道:“我猜,你虽然平日里无法主动联系到他,但是以这位的能耐,怕是京城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吧?”
宁易看了范允一眼,没说话,范允便当他是默认了。
“既然如此,要联系这位圣门传人……到也不难。”范允慢慢说道。
“哦?”宁易不动声色。
范允沉吟了一瞬,“有一样东西或许会让这位感兴趣。”
宁易挑了挑眉,没说话,似是不以为意。
范允却放低了声音,说道:“圣门令。”
宁易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又克制地停住了,看着范允道:“你说圣门令在你手里?”声音虽然依旧冷冷的,但是仍然泄露出了一丝急切。
范允见宁易急切他反倒是安心了,“我会让人把圣门令的消息放出去,等他现身之后,还望宁大人在我们之间牵线搭桥,化干戈为玉帛。”
“圣门令已经失传多年,怎么可能在你手中?”宁易似乎不信范允的说辞。
范允叹了一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在圣门分裂之前,我范家也出过一名圣门子弟,还是第一百七十代圣主司徒衍的关门弟子。司徒衍临终前曾算过一卦,他算到了自己死后圣门将分崩离析,却因身体已经油尽灯枯而无力回天了,最后只来得及将《轩辕遗书》交给了自己的大弟子杨蒙正保管,圣门令则交给了最小的弟子也就是我的那位叔祖,并交代他先蛰伏起来,等到圣门再次统一之时再将圣门令交给新任圣主。可惜直到我这位叔祖去世也没能等到圣门再次一统,他老人家便将圣门令给了范家当时的家主。”
“司徒圣人死后继任圣主之位的是甄樰甄圣人,司徒圣人为何不直接将《轩辕遗书》与圣门令传给甄圣主?”宁易质疑道。
范允见宁易说出了甄樰这个名字,对他的说辞又信了九分。世人只知道司徒衍之后,圣门传人是一位隐士,关于他的真实姓名有很多的说法,但是传闻中那几个名字没有一个是对的。只有圣门仕宗最核心的少数几人才知道这位第一百七十一代圣主的真实姓名。
范允想了想,“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已经太过久远,我那位叔祖又讳莫如深,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后来结合叔祖留下的一些手札和书信,做了一些猜测。我猜司徒圣人算到了圣门三分是因为末帝在他死后容不下圣门所致,便将《轩辕遗书》、圣门令与圣主之位分别传给三位最信任的弟子,为的是化整为零,保全圣门最后的薪火,以图后志。”
外人听到这里,定然会觉得范允的猜测十分合理,但是宁易却不屑地道:“怎么我听圣主之言,却说司徒圣人当年虽然收徒颇多,但是最信任的唯有最开始收下的大弟子杨蒙正与二弟子甄樰,因为唯有这两位弟子是他依循本心收下,并亲自教导的,后来收的那些大多都是出于各种利益的考量,并没有亲自授过课,说白了不过是挂名弟子罢了。你家那位叔祖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范允却神色不变,“我也说了,当年之事只是我根据叔祖留下的只字片语做出的猜测,未必准确,宁司副姑且一听。那时恰逢朝代更替,世道混乱,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不过范某以为,事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我手里为何会有圣门令,而是这圣门令今后将归于谁手,宁司副觉得呢?”
宁易冷哼了一声,“你手里最好真有圣门令,否则……”
范允苦笑摇头,无奈道:“范某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此,哪里还敢信口雌黄诓骗你们?圣门令虽然是祖上传下来,交代过一定要妥善保管之物,但是事到如今,命都要丢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身外之物呢?若是能用它换来一家老小的平安,想必叔祖在九泉之下也能原谅。”
宁易看了范允一会儿,似乎是信了他的说辞,“那宁某就等着范大人拿出圣门令来了。”
“只要现任圣主肯现身与我谈条件,圣门令范某必拱手奉上。”范允承诺道。
宁易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尽忠职守的袁喜见宁易出来,连忙迎上来,“大人审完了?”
“唔。”宁易淡淡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刑堂的方向,“刚刚可有什么人过来?”
“绝对没有!”袁喜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属下一直不错眼的盯着呢!若是这样还能让人遛进去偷听,那属下的脑袋可以摘下来给大人当球踢了。”
宁易点了点头,不再怀疑,吩咐袁喜,“让人把范大人送回囚室。”
“是。”袁喜连忙去了。
而在范允被送回囚室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寇贤便来了。
“范老大人厉害啊!三言两语之下,竟然连宁易那滑不留手的家伙都上了你的勾。”寇贤拍了拍手,笑道。
范允平静地抬眼,“我儿和孙儿如何了?”
寇贤笑道:“放心,暂时死不了,只要范老大人助我除掉宁易并找出他背后那个什么圣门传人立下功劳,咱家必定守信,再在陛下面前给范大人争取一回面圣的机会。不过,陛下到时候还愿不愿意再信一次范相公,就要看范相公自己的本事了,这个寇某可不敢打包票。”
范允自信道:“除去了宁易和他背后之人,范某自有把握能说服陛下。寇司正也请放心,范某既然已与寇司正盟约,那今后便是一条船上之人,我承诺范家绝不事后报复。”
第662章 圣门令
寇贤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依范大人所见,宁易背后那位圣门传人,到底是什么人?”
范允道:“观行事,沉稳老辣,智计卓绝,对朝堂诸事也极为熟悉,还有宁易这样的人作为驱使,寇公公以为会是什么样的人?”
寇贤一惊,“难道也是朝中某位重臣?”
这个“也”字让范允看了寇贤一眼,“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此人极有可能就是陛下想要找出的那人,衡阳王世子背后之人。”
“照你这意思,宁易也是李毓的人了?”寇贤笑着摇了摇头,对范允这个说法并不太赞同,“咱家知道范大人急于脱身,但是也不好随意逮个人来当替死鬼的,别的咱家不敢说,但是宁易跟李毓绝不可能是一条船上的人。”
范允皱了皱眉,却也没有立即反驳,只是说:“此事事关重大,最好先禀报圣上。”
寇贤却看了范允一眼,笑眯眯地说:“范大人啊,面圣的事情咱们先别急。圣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呢,您是不知道啊,这几日凡是去给您求情的人,都被陛下狠狠地斥责了,咱家倒是愿意冒着被陛下厌弃的风险去陛下面前为大人陈情,可是咱家也不能空口白话啊?咱刑狱司行事呢,要讲究个人证物证才合适。咱家想着,不如等我们抓到了宁易背后那位圣门传人,等人证物证都有了,再去陛下面前,岂不是更好?”
寇贤行事向来小心谨慎,怎么可能为了范允几句话就冒大风险?万一这一切只是宁易的圈套,等到他上了当,宁易再到陛下面前反咬一口,说是他跟范允勾结陷害,他岂不是惹了一身骚?在宫中几十年,什么陷害的手段他寇贤没见过?宁易那个人,他当初因为轻敌吃过大亏,现在可不会轻易就掉坑了。
目前而言,寇贤对范允的信任只有五分,对宁易的怀疑也是五分,他谁都怀疑,谁都不尽信,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等到时机到了,谁是骡子谁是马,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范允自然能猜到寇贤的心思,但是现在虎落平阳,他也只能忍耐着。
“就依公公所言吧。”
寇贤满意一笑,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对了,范大人说的圣门令,不知现在在何处?我派人去取。”
范允道:“公公只要帮我捎封信出去就行了,圣门令范家专门有人保管,他接到我的信之后自有安排。”
寇贤不信任范允,范允又怎么可能对寇贤掏心掏肺?两人一边合作,一边互相防备着。
寇贤意味深长地一笑,“范大人人虽在刑狱司,留在外头的势力却也不容小觑啊。”
范允叹道:“我范家几代经营,总会留些后路。但也只能救个急罢了,成不了什么大事,不然也不会求到公公面前。”
“说到这里,咱家有一事不明,想问问范大人。”寇贤笑着道。
“公公请说。”
“宁易背后那位圣门传人怕是不简单,他若是愿意与你握手言和,范家未必没有机会重回朝堂,范大人为何不与他合作,反而要跟咱家联手对付他们呢?”
范允却道:“那人蛰伏多年,耗费精力,织就了如此密密麻麻的一张网,只为了将我范家上下一网打尽,内心必然对范家存有极大的仇怨,怎么可能真的握手言和?我从未想过能与他们握手言和,有些人是注定的仇人,你死我活的关系。”
寇贤在心里暗自咂舌:果然,温文尔雅不过是范允的表象罢了,手狠心硬才是此人的本质。
范允却话声一转:“何况,他就是本事再大,其本质也不过是乱臣贼子,范家历朝历代只效忠君王,我范允又怎么能向他低头?寇公公跟随陛下多年,对陛下忠心耿耿,范某与寇公公合作,才是正途。”
寇贤虽然知道范允这话有故意抬高的意思,但是听得他心里十分舒坦,笑着道:“咱家也希望这次能与范大人合作顺利,今后好一同为陛下效力。”
“这是自然。”范允点了点头,与寇贤十分默契地相视一笑。
***
圣门令出现的消息,突然传了出来。
普通人自然不知道圣门令是何物,也不关心,这个消息是从圣门内部传出来的,只在圣门之中流传开来。
贺林晚身边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人是——小木头。
这一日,小木头接到了自己的先生邱俞老先生的传召,便高高兴兴恭恭敬敬地提着孝敬师长的瓜果点心去了。这几年邱俞时不时会离京去游历,大部分时候都不在京城,只是在偶尔回来的时候会留给学生一些功课,并考校一下。
邱老先生见了小木头高兴得很,先是考校了一下他的功课,发现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学生并没有偷懒,不由得老怀大慰,连忙吩咐自己的老仆将院子里那只芦花鸡给杀了,炖给爱徒补一补脑子。
等吃了午饭,老先生带着小学生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的时候,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哦,对了,圣门令出现了。”
小木头茫然抬头,看着自己的师长,“先生说什么?”
邱俞摸了摸小木头的头,顺便给他把嘴角上的点心渣给擦了,爱怜地说:“我是说圣门令,就是那个好几十年前圣门用来号令弟子的令牌,已经失踪了很多年,听说最近突然出现了。”
小木头认真地听完,然后点了点头,“先生是想要拿回来吗?”
邱俞笑眯眯地问他:“你想要吗?”
“我?”小木头不明所以,却还是认真道,“先生若是想要,弟子就想办法拿回来。”
邱俞哈哈大笑,摸着他的头取笑:“好大的口气。”
小木头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说:“即便现在拿不回来,但是先生若是想要,总有一日,我会帮先生拿回来的。”
邱俞又是一阵笑,笑完了却摇了摇头,“先生不想要,如果你跟你师弟想要,就自己去拿。”
第663章 圣主
小木头乖巧地点了点头,“那等我见到恒哥了,再问问他。”
邱俞剥了一个橘子,把果肉递给小木头,一脸慈祥地问他,“你知道圣门令长什么样子吗?”
小木头双手接过了橘子,眨着眼疑惑地问,“令牌难道不都是四四方方的样子吗?只是有的是铜铁所制,有的是木料所制。”
邱俞却摇了摇头,低声跟小木头咬耳朵,“圣门令虽是令牌,却不是普通令牌,它是一根羽毛。”
“羽毛?”小木头有些惊讶。
“嘘——”邱俞将手指抵在小木头的唇上,老顽童似的眨了眨眼,“这可是咱圣门的秘密,小声点。”
小木头点了点头,用极小的声音问:“那它是一根什么样子的羽毛啊?”
邱俞却摇了摇头,一脸神秘,“不知道。”
“还有先生不知道的事?”小木头偏头,一脸不信。
邱俞哈哈哈笑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小木头的鼻子,“先生又不是神仙,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小木头还是一脸狐疑。
邱俞见爱徒不信,无奈地一叹,笑道:“我虽是先皇亲封的圣门传人,却从未见过圣门令。只是当初听师父提起过,说凤凰令就是一根羽毛,听他老人家的描述像是凤羽,圣门令还被历代圣主称为凤凰令。”
“凤凰的羽毛啊?”小木头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姐姐说世上没有真凤凰,都是人们杜撰的。”
邱俞笑着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你师祖当时喝多了老眼昏花,看错了也不一定。”
小木头一边吃橘子,一边琢磨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邱俞一眼,有些犹豫地小声问:“先生,凤凰令的事情是圣门的机密吗?是不是不能对别人提起?”
邱俞喝了一口茶,悠然道:“我把这个秘密传给了你,你想对什么人说是你的事,你自己判断便可。”
“哦,那我回去告诉姐姐可以吗?”小木头问。
邱俞摆了摆手,“不都说了吗?那是你的事。”
于是小木头一回来,就把圣门令的事情告诉了贺林晚。
贺林晚听完之后有些惊讶,有些拿不准邱俞在这个时候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的用意。但不管怎么说,以邱老先生的人品,怎么也不会害他们就是了。
而圣门令的消息这么快就能在圣门内部传开,且还没有扩散到圣门外,说明范家在圣门中也有安插人。
“范家的手,伸得真够长的。”贺林晚勾了勾嘴角,“不过……这样也好。”
这夜,宁易再次来见贺林晚。
范家人在刑狱司的这几日,因为需要频繁与贺林晚交换消息,宁易几乎每日入夜之后都会来与贺林晚见一面。
狐夭因此对宁易更加防备,宁易和贺林晚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她就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廊檐下做针线,也不怕黑灯瞎火的走错针。
“圣门那位圣主现身了。”这是宁易与贺林晚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如何得知?”贺林晚问。
“范允在圣门中安插了一个人,此人当属阴阳宗,因蛰伏多年,在圣门人脉颇广,圣门令出现的消息范允就是通过他传出去的。今日傍晚,此人死在了自家院子里,被人一刀抹了脖子,他脚边留下了一封信。”宁易拿出那封信欲递给贺林晚,等贺林晚伸手来接的时候他又收了回去。
贺林晚不明所以。
宁易盯着信上沾染到的一点血迹看了看,皱着眉将那信展开,放到贺林晚眼前,“这是物证,碰坏了怎么办,你就这么看吧,也没几个字。”
贺林晚早习惯了宁易毛病多,就着他的手看了起来。
果然如宁易所言,信上没有几个字,只写了一个时间和地点,表明自己会来取圣门令。
“三日后,小松山山顶。”
写信的人没有表明身份,只在落款的地方画了一个像是符一样图案。
“这个应该就是圣门圣主的专属徽记。”贺林晚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图案,对宁易道。
宁易点了点头,“范允看过信之后,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徽记。看来范家当初与圣门确实牵扯颇深。”
“范允还说了什么?”贺林晚抬头问。
“听说他的人被抹了脖子,范允看上去很惊讶,他说这一任的圣主与以往任何一任都不像。”宁易回想了一下范允当时的表情,“范允对这个圣门传人,似乎有些忌惮。”
贺林晚笑了笑:“历任圣门圣主皆是出自仕宗,仕宗出书生,崇尚以理服人,轻易不会动刀刃。这位圣主一出现,就见了血,可见手段凌厉,是个不好相与的。范允这种喜欢跟人讲道理,玩计谋的,自然是最不喜欢这样的对手。”
“范允手中真的有圣门令吗?”宁易道,他对范允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愿意信。
贺林晚想了想,“我猜圣门令确实在他手里,但是他愿不愿意拿出来就不好说了。”
宁易无所谓道:“管他愿不愿意,我们的目标又不是圣门令。”
贺林晚却道:“你也看到了,这位圣主不好相与得很。若是范允不拿出真正的圣门令,他未必会现身……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便是。”
宁易听出来不对,盯向贺林晚,“你也要去?”
贺林晚对宁易讨好地笑了笑,“我不靠近,就在远处看着,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
宁易冷声打断了贺林晚的话,“不行!不准去!”
贺林晚还想说什么,宁易却不想听,凶狠地威胁说:“到时候我会派人守在贺府门外,你敢自己偷偷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贺林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听到没有?”宁易盯着贺林晚。
“行行行,我不去!”两人一言不合就翻了脸,贺林晚也懒得给宁易好脸色了。
宁易的表情略缓和,难得说了句软话,“范允诡计多端,那个圣门圣主也古怪得很,到时候怕是顾不上你。”
“行了,我知道了,你自己行事小心,带上三哥一起,他总能派上点用场。”贺林晚见他态度软化了,关键时刻也不想跟他置气,交代道。
宁易本想说杨三能派上什么用场?但是想到自己刚刚才拒绝了她,便还是不情愿地应下了。
第664章 总要一试
贺林晚等宁易离开之后,写了一封信让狐夭交给李毓。
既然宁易不让她去,她就把这件事拜托给李毓了,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变故,有李毓的人暗中支援,她总能安心些。
狐夭虽然听不见贺林晚和宁易说了什么,但是远远看到两人脸色都不好看,像是因为什么事情意见不合起了争执,心里不由得暗喜。
所以说,追求女子还是她家花名在外的主子在行!他主子对贺姑娘提出来的任何事情都是坚决拥护的!这位宁司副脸虽然长得好看,手段还是差了点火候。
等宁易离开后,狐夭见贺林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给她家世子写信,心里更加高兴了!果然,无论有多少美貌少年郎围着贺姑娘转,在贺姑娘心里还是她家世子地位最稳固!
春晓见狐夭拿着信暗自发笑,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得了个跑腿的活儿就笑成这德性,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呢,在她们府上这都是二三等丫鬟干的活计!
转头却偷偷找贺林晚嘀咕:“姑娘,送信这种事还是得要让最信任的人去做才行,以后还是让奴婢去送吧,奴婢不怕苦不怕累的。”
贺林晚不知道这丫头又抽了什么风,但是她这么勤快又不好打击她,便道:“那明日你去一趟茶楼,帮我给赵姐姐送信吧。”
春晓欢天喜地地应下了。
为了把狐夭比下去,第二日,春晓一大早就去贺林晚身边候着,提醒她写信,然后拿着信去了仙客来茶楼。贺林晚每隔两日就会过问一下赵颖川的情况,并用书信与孙神医交流一下解蛊的各种可行性方法,虽然孙神医明里暗里鄙视着贺林晚在医蛊一道上的悟性,贺林晚也还是只要一想到点什么就会送信过去。
原本以为,春晓带回来的又是孙神医给赵颖川用药的方子,不想春晓却早早就跑了回来。
“姑娘,不好了!”春晓满头大汗地冲进书房,对正在写字的贺林晚急急道,“赵公子好像快不行了!”
贺林晚手一抖,笔上的墨汁滴落,弄坏了她给小虎子批的功课。
“怎么回事?你别急,好好说。”贺林晚放下笔,起身问道。
“今日我刚一走进茶楼,还没来得及去找赵姑娘,仙客来的掌柜就急忙过来将我拉到一旁,说赵姑娘在我进门之前接到孙大夫让人送来的消息,赵公子突然吐血不止,身体怕是撑不住了。赵姑娘急急忙忙就走了,临走前只来得及吩咐掌柜让人来给您送个口信,我去的时候掌柜正要派人来我们府上呢。”
“让人去套车,我们出府。”贺林晚知道事情紧急,立即就往外走。
“奴婢知道姑娘肯定要出门,在外院遇到和贵的时候已经交代他备车了,这会儿马车应该快套好了。”春晓挺胸道,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她肯定要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敏鼓个掌。
贺林晚临出门的时候脚步一顿,又立即转身回到书案前,就着桌上铺好的纸笔迅速地写了几句话,折好之后递给春晓。
“你不用跟我了,绕去隔壁,把这个给狐夭,我有要紧的事情给她办。”
春晓虽然在心里不满狐夭那小蹄子又得到了“要紧”的差事,但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不敢坏了贺林晚的事,连忙接了信,“是,奴婢这就去。”
主仆两人分头而动,贺林晚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赵颖川养病的庄子。
一走进院子,贺林晚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的赵青青的哭声,贺林晚心下一紧,向来从容不迫的脚步乱了,连忙提起裙摆向正房跑去。
“哥哥,哥哥你醒醒!求你了!哥哥!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贺林晚进去的时候,看到赵青青跪在床前,紧紧拽着赵颖川的袖子,哭得像个孩子,贺林晚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
床上的赵颖川,没有戴面具,那张原本俊俏的脸上布满了蛇麟,因为头顶也长了鳞片的缘故,头发都已经脱落了,看上去恐怖至极,像是一颗长了人类五官的蛇头。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几乎被鲜血浸透了,一个正常人若是吐了这么多的血,性命也堪忧。
贺林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一旁的孙神医第一个发现了贺林晚,对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赵颖川,“过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怎么会这样?”贺林晚快步走到床边,将赵青青的手和赵颖川的衣袖一起推上去,将自己的手指覆到赵颖川的手腕上,给他把脉。
“生机已绝,救不了了。”孙神医手里还拿着自己的针灸包,自言自语道。
贺林晚一摸脉就知道,孙神医说的没错,赵颖川虽然还有脉搏,但是已经非常微弱了,就像是人其实已经死了,只留下了最后一口生气,很快这口生气随着身体的凉透也会消散。
“救救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你救救他啊!”赵青青冲着贺林晚哭道。
她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是拽着赵颖川衣袖的手却怎么也不肯放开。
贺林晚愧疚得几乎无法与赵青青对视,但她还是尽量温和地说:“好,我们再想想办法。”
孙神医在一旁忍不住道:“蛊解不开,神仙都救不了他。”
就在孙神医要祸从口出的当口,外头传来了打斗声。
有人在外头禀报,“姑娘,有人要硬闯进来。”
赵青青抬头怒道:“不管是谁,让他滚!”
贺林晚却突然转头问:“来人是谁?”
外头那人听出来发问的不是自家主子,也还是回道:“动手的是个女子,自称狐夭。”
“快放她们进来!”贺林晚这话是对赵青青说的。
赵青青见贺林晚语气焦急,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下令:“放进来!快!”
那人立即去了,赵青青希冀地看向贺林晚,“是不是有法子了?”
贺林晚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毫无生气的赵颖川,如实道:“我也不知道,但总要一试的。”
很快,狐夭就进来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女子,是那个叫南蓉的女尼。
第665章 你怎么来了
“姑娘,人我给带来了。”狐夭拉着南蓉,往贺林晚面前一站。
南蓉的衣裳和发丝都有些乱,看着像是被狐夭匆忙中硬掳来的,进屋的时候她脸上还带着几分怒容,待看到狐夭的主子是贺林晚,不由得愣了愣,然后满脸不解地问:“贺大姑娘?是您叫我来的?有什么事吗?”
贺林晚让开位置,让南蓉能看到她身后的赵青青和赵颖川,南蓉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人,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此时的样子惊到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呀!”
贺林晚却注意到她虽然震惊,却并没有感到害怕。
“她是……?”赵青青疑惑地问贺林晚。
南蓉的目光随着声音转向赵青青,看了几眼之后她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猛然转头,去仔细打量赵颖川的眉眼,脚还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他、他是谁?他怎么了?”南蓉连忙问贺林晚,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担忧。
贺林晚先给了赵青青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对南蓉说:“他是赵颖川,中了蛇蛊。”
“蛇蛊?”南蓉再次震惊地回头去看赵颖川,犹豫了一瞬才迈步走到他床前,弯下腰身仔细看了看,甚至还上手去摸了摸他脸上的蛇麟,“真是蛇蛊……怎么会如此?”
赵青青看到南蓉的动作,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
贺林晚道:“南蓉姑姑,我先生的那本《蛊术》是你给她的吧?”
南蓉放下了手,没有说话,脸上的犹豫更甚。
赵青青和孙神医却在听到《蛊术》这本书的时候,震惊地看向了南蓉。
“难道你是……”孙神医快步走到南蓉面前,像是打量稀奇古怪的事物一样上上下下打量她。
赵青青也在看南蓉,眼中有怀疑,还有几分不确定。
“不管你们把我认做了谁,我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在贺夫人手底下做事的普通管事。”南蓉低头道。
孙神医似乎想说什么,贺林晚却抬手止住了他。
贺林晚走到南蓉面前,用请求的语气对她说:“南蓉姑姑,我们把你请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探求你的身份,我只是偶尔得知你会蛊术,想求你救救赵大哥。”
南蓉随着贺林晚的目光看向赵颍川,眼中有复杂的情绪闪动,最后化成了一声叹息,“太晚了,他这副样子,我……救不了了。”
赵青青腿一软,有些站不稳,贺林晚及时扶住了她,只是她自己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不过,我可以试试祛除他身体里的蛊,让他清醒过来。”南蓉见她们如此,又及时补充了一句。
贺林晚眼睛一亮,“你可以祛除他身体里的蛊?”
“我哥哥能醒过来?可以醒多久?”赵青青站直了身体,几乎与贺林晚同时出声。
南蓉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赵颖川身上的蛇麟,然后才开口道:“不能彻底祛除……其实也不算是祛除,只是让他体内的蛊暂时沉睡,半个月之后蛊还是会重新苏醒。”
“那半个月之后怎么办?”赵青青紧张地问。
“半个月之后,我再来帮他清一次吧。”南蓉想了想,才道。
“你的意思是,以后只要每半个月清一次蛇蛊就行了?那他的身体会恢复过来吗?”贺林晚问道。
“身体无法完全康复,能恢复个五六成。还有他脸上和头上的蛇麟……没有办法祛除,因为沉睡的蛇蛊就藏在他这里。”南蓉指了指自己的头,遗憾地说。
赵青青看着赵颖川那布满了可怖蛇麟的头,有些难过,但想到至少能保住命,她又释然了,连忙对南蓉行礼,“劳烦你了,南蓉……姑姑。”
南蓉低下头,“你们先出去吧,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们。”
赵青青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你叫一声就是了,我们就在院子里。”
贺林晚也向南蓉行了一礼致谢,然后才拉着赵青青一起离开。
孙神医却站着不动,对南蓉说,“我就留在这里给你打下手吧。”
南蓉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头也不抬地拒绝了,“不必了,你留下来会打扰到我,还请出去。”
孙神医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盒子,据理力争,“我是个大夫,行医经验丰富,他一直都是我治的,没人比我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孙神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青青一把揪住了衣领子,毫不留情地道:“你不是自己说救不了他的吗?能帮上什么忙?跟我出去!”
孙神医就这样被拖了出去,贺林晚带着狐夭跟在后面,出来后将门关上了,任南蓉在里面施为。
几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站在院子里等着。
孙神医偷偷遛到南窗下,支着耳朵去听里面的动静,赵青青见他没打扰到里面的人也懒得管他了。
“她是我失踪的那位姑姑吗?”赵青青问贺林晚。
“是与不是得看她自己承不承认了。”贺林晚温声道,“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赵大哥,别的事以后再说。”
赵青青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对,救大哥最重要。”
其实李毓回来之后,已经把南蓉的底细查得差不多了,她十有**是赵颖川和赵青青的亲姑姑,当年为了逃脱被人控制的命运,她跳崖假死,后来隐姓埋名,不知为何来到了贺家,成为了贺林晚祖母的管事。
贺林晚原本怕南蓉不肯救赵颖川,想要逼出她的真实身份的,但是李毓却说南蓉想逃避的或许只是自己的身份,对外甥未必没有亲情,让她再等等。
没想到赵颖川突然发病,贺林晚只有让狐夭先把南蓉弄过来再说。
好在这次被李毓猜对了,南蓉虽然抗拒自己的身份,却还是不忍看赵颖川去死,愿意出手相救。
贺林晚正想着李毓呢,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贺林晚转头看去,便看到刚刚自己想着的人正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你怎么来了?”贺林晚有些惊讶,迎了上去。
李毓冲着贺林晚笑了笑,抬手在她的手臂上安慰性地轻拍了两下下,很快便收了回去,“我过来看看。”
第666章 见客
李毓见赵青青看过来,对她略一颔首,关心地询问:“颍川如何了?”
赵青青看了看李毓,又看了看贺林晚,然后才道:“南蓉姑姑正在里面。”
站在贺林晚身后的狐夭连忙过来,轻声快速地将赵颖川的情况向李毓交代清楚了。
李毓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站在贺林晚身边陪着她们一起等着。
“你怎么来的?”贺林晚忍不住低声问道。
李毓此时应该被软禁在英国公府的,他的突然出现让贺林晚感到十分意外。
李毓随意地说:“英国公府有一条密道可以出府。”
赵青青又忍不住看了李毓一眼,这么大一个秘密,这位被朝廷忌惮的世子爷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了?
“倒是进这农庄有点难度。”李毓想起来什么,歉意地对赵青青说,“情急之下,我的下属使了点小手段,还请见谅。”
赵青青这才反应过来外头明明有人把守,李毓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
赵青青脸色微变,就要出去看看自己的属下是不是还活着,贺林晚瞪了李毓一眼,连忙拉住了赵青青,“赵姐姐别急,应该没有人伤亡。”
李毓轻咳一声,微笑道:“高枫下手有分寸,只是让他们晕个半炷香时间,失礼了。”
赵青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虽然对李毓没什么好印象,但是看样子是李毓的人帮忙才找到了南蓉,赵青青也无法跟他置气,勉强有礼地道:“是我手下的人得罪了。”
“好了好了,救活了!”一直蹲在南窗下偷听的孙神医突然蹦起来,激动地说。
贺林晚和李毓立即转身看向他,赵青青急忙走了过去,“你看见了?”
孙神医说:“我没看见,但是我听到颍川说话的声音了。”
赵青青又连忙看向房门口,焦急地等待南蓉喊他们进去,可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屋子里有什么动静。
“你真听到我哥哥说话了?”赵青青狐疑地瞪向孙神医。
“真的!我又不聋!”孙神医信誓旦旦地说完,又将耳朵贴到南窗上听了一会儿,不解地嘀咕道,“奇怪,怎么这会儿又没动静了?不会是救活了又死了吧?”
好在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不多会儿门就被推开了,南蓉有些疲惫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看了一眼院中众人,低头道:“他醒了,你们进来吧。”
赵青青面色一喜,当先跑进了屋,孙神医紧随其后。
贺林晚和李毓对视了一眼,也跟在众人身后进去了。
赵颖川倚靠在床头,脸上带着面具,虽然看着还是很虚弱,但是已经足以让在场之人都松了一口气了。
赵青青快步走到床边坐下,急急询问:“感觉如何?还疼不疼?有没有什么地方难受?有力气吗?”
她焦急之下想将赵颖川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仔细看看他的情况,却被赵颖川抬手挡住了。
赵颖川温和地安慰道:“青青,我没事了,再休息一会儿就能下床了。”
赵青青不信他的话,转头去看南蓉,“真的没事吗?”
南蓉远远站在最后边,听到赵青青的问话才开口,“暂时无碍了,但是这几日还需要好好养着。”
赵青青这才放下心来,对赵颖川说:“那你好好躺着休息,干嘛还要坐起来!”
赵颖川却坐着没动,将视线投向了站在不远处的贺林晚和李毓。
这时,赵青青因为心里的石头已经落地,也反应过来赵颖川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戴上了面具,还不肯躺下的原因,不由也顺着赵颍川的视线看了过去。
李毓对赵颖川点了点头,语气温和地说:“好好养身体,解蛊之事我们再想办法。”
赵颖川用稍有些冷淡又不失礼的声音道:“多谢费心,姑……南蓉姑姑说每半月给我解一次蛊就没事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我这里就无需挂念了。”
赵青青却不同意赵颖川的话,“什么叫没事了?你……”
赵颍川以强硬的语气,打断了赵青青的话,“青青,我打算离京养病,南蓉姑姑说京城诸事繁杂,不利于我体内蛊虫的控制。”
赵青青愣了愣,“那我陪你去,我这就去安排……”
赵颖川却摇了摇头,“我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休养,你不必跟我一起。你别担心我,南蓉姑姑答应了会每月按时给我治病。”
赵青青看了一眼赵颖川脸上的面具,想到他可能是不想每日以这副面目见人才会做此决定,不由得有些犹豫。
赵颖川又看向贺林晚和李毓,“两位的婚礼我怕是无法参加,到时候让青青帮我奉上贺礼。”
李毓笑了笑,没说话。
说这话的要是薛行衣,李毓立马能怼得薛大人黑脸,可是面对此时的赵颖川,李毓能低调就低调。
贺林晚却看了赵颖川一眼,她觉得赵颖川有些不对劲。
以赵颖川的性子,不是迫不得已的话是不会抛下赵青青的,他是个极有担当的男人。因为脸的原因要离京独居这样的理由,更不像他。
“我有些乏了,想休息。”赵颖川没有去看贺林晚,委婉地开始赶客。
李毓识趣地说,“你休息吧,我们先走了。”
贺林晚见赵颖川一副不想对自己多话的样子,便对赵青青说:“有什么事,让人去跟我说一声。”
“我知道,不会跟你客气的。”赵青青点了点头,“我送你们出去。”
孙神医想给赵颖川把一次脉再走,被拒绝了,只能跟着一起离开。
贺林晚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赵颖川一眼,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赵颖川冷淡地点了点头,就转开了眼,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个巧合。
等出了房间,贺林晚问孙神医,“之前赵大哥的情况不是一直很稳定吗?怎么会突然发病的?”
孙神医正琢磨着要给赵颍川开个什么方子补一补,闻言随口道:“本来确实是好好的,谁知见了客之后突然就发病了。”
“见客?什么客人?”赵青青听到这句,立即转头问道。
第667章 不只
“不知道啊。”孙神医摇头,回想道,“他昨日下午喝了药之后精神就好了不少,傍晚的时候说想去外头的林子里透个气,我想着适度的行走对病人有好处便送他出去了,后来他又说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我就回了院子给他熬晚上的药,可等我药都快熬好了还未见他回来。”
孙神医的话让众人都有些惊讶,赵青青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在林子里晕过去了,就急忙去寻他了。远远的我好像听到他跟一个什么人在说话,可是当我靠近的时候却只见他一个人靠着树站着,另一个人却不见了。”
“他会不会是在与守卫说话?”赵青青问。
“不可能!”孙神医一口否认,“我问他是不是见了什么人,他沉默不语。你也知道他那性子,若是没有,他肯定就回答说没有,不说话的话,一般就是这个问题他不好回答,又不想骗人,索性就不答了。”
赵青青知道孙神医说的对,赵颖川确实是这样的性子。
“难道是赵三那边派人过来了,他不想让我知道?”赵青青低声疑惑道,转头又瞪了孙神医一眼,“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
孙神医一脸无辜,“这……他这病发得突然,我哪里有功夫顾得上这个?”
“你能顾得上什么?”赵青青怼他。
孙神医看了南蓉一眼,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地说:“你想知道他见了什么人,回去问他不就成了?”
赵青青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你以为他只有对着你的时候是只锯嘴葫芦吗?他不想说的事,谁也没办法让他开口。”
孙神医振振有词,“既然如此,我就算早告诉你了,你不也什么也问不出来吗?”
赵青青:“……”
李毓等他们吵完了,才开口道:“颍川发病,极有可能与这个突然造访的人有关。”
贺林晚也对赵青青说:“他突然开口想要离京或许也与此人有关。赵姐姐,如果赵大哥还是不肯透露是什么人什么事,你最近就多留心一些,以免给了别有用心之人可趁之机。”
赵青青点了点头,一脸心事重重,“嗯,我知道了。”
贺林晚猜测那人可能跟赵氏族人有关,不好过问太多,便只提醒了赵青青几句。
赵青青将他们送到院子门口,贺林晚和李毓与赵青青道了别正要上马车,出来之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南蓉却犹豫着却步了,“大姑娘,能否麻烦您回去之后帮我跟夫人说一声,我这几日有事先不回庄子上了。”
南蓉的话让在场之人都有些惊讶。
贺林晚问:“你打算留在这里?”
“嗯,颍……赵公子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蛊虫向来都是人强它弱,人弱它强,我在这里照看他几天,更为稳妥。”说到这里,南蓉想起来还没问过此间主人的意见,连忙看向赵青青,有些尴尬地问,“赵姑娘,可以吗?”
赵青青连忙道:“自然可以,你肯留下来我求之不得,我这就去给你准备房间。”
贺林晚对南蓉点了点头,然后上了马车,李毓神色自然地上了贺林晚的车。
贺林晚见他跟着上来还愣了愣,李毓冲她一笑,“高枫不知带着人跑去了哪里,你捎我一程吧。”
李毓的话刚一落音,马车外面就传来了高枫的声音,“世子爷!属下在林子里等了您半天了,您人呢?一个时辰之后府里就会有人按时给您送饭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李毓:“……”
贺林晚忍着笑撇开了头。
李毓掀开车帘子,对着正走过来的高枫微微一笑。
高枫看到李毓一愣,又看了一眼马车,立即反应过来,脚步一顿,打了个哈哈,“哟,世子爷您在这儿呢?没事,没事,属下是在草丛里蹲久了,出来练嗓子的,不是来喊你回去的啊,您就当刚刚听了首山歌。”
高枫说完转身就跑了。
李毓满意地放下了车帘。
因赵颖川的病情紧张了大半天的贺林晚,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知道高枫他们肯定会跟上来,贺林晚吩咐和贵赶车先离开这里,然后好奇地问李毓:“高枫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你意了?”
李毓笑得十分贤良淑德,“春嬷嬷刚给他挑了门好亲事,男子有了婚约在身,自当要比往日更为成熟稳重,善解人意,这些都是平日里我教他的。”
贺林晚听了又是笑。
李毓等贺林晚笑完了,才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推了过去,叹道:“终于又看到你笑了。”
贺林晚将茶盏捧在手里,暖和了一下自己冰凉了一上午的手心。
李毓伸出双手,将贺林晚的手与茶盏一起捂住,温声:“别担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赵颖川好起来。”
“万一……”贺林晚忍不住道。
李毓却软声打断了她,“相信我。”
贺林晚看着李毓,点了点头。
李毓见贺林晚虽然答应了,但是却没有真正放下心来,笑着对她说:“后日去小松山,我让狐夭去接你。”
李毓的这句话果然吸引了贺林晚,她想起来宁易的威胁,迟疑道:“可是表哥那边……”
李毓说:“他不让你去,是担心你的安危,但是我会保护你,不让你遇到危险。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贺林晚定定地看了李毓一瞬,忽而一笑,“表哥也交给你了?”
李毓想起那位难缠的舅哥,虽然心里很是有些头疼,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说:“当然。”
“那好吧。”贺林晚笑着应道。
这时候马车快驶出小树林了,李毓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头对贺林晚道:“我要下车了。”
“好。”贺林晚知道李毓不可能真的坐她的车进城,寇贤在城中耳目众多,这样对他们都不太安全。
见李毓推开马车门就要跳车,贺林晚突然问:“你上来,只是为了让我开心起来吗?”
“不是。”李毓动作一顿,回头一笑,“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让你开心,并不只是这一件。”
贺林晚一愣,李毓已经利落地跳了车。
第668章 憩园
贺林晚觉得李毓的话,很像是哄骗女孩子的甜言蜜语,理智上贺林晚觉得听听就算了,不可信,但她还是忍不住地心里欢喜。
贺林晚回去之后,仍然关注着赵颖川的情况,第二日那边传来消息说,赵颖川的病情在南蓉的照看下已经稳定下来,第三日的时候已经可以行走自如了。
另外,在赵青青接二连三不依不饶的逼问下,赵颖川还是开了口,告诉她那日来找他的人确实是赵氏的人,想逼他劝赵青青接受族内安排,赵颖川一时气急攻心才引起了体内蛊虫暴动。
***
这一日,是圣主与范允相约的日子,贺林晚找了个借口出了府,与狐夭汇合。
等到了小松山附近,狐夭让和贵走了一条小路,将马车赶进了小松山山脚下一个大园子的后门,停在园子的后庭当中。
“姑娘,请下车。”狐夭先跳下了马车,掀开帘子想扶贺林晚下来,春晓却先出来了。
春晓看也没看狐夭一眼,腿脚利索地爬下来之后,立即回头去扶贺林晚,“姑娘,小心些。”
贺林晚下了马车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黑瓦白墙,又看了看远处掩映在园林花木中的无数精致建筑,“这里就是憩园?”
狐夭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挺着个将军肚,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男子健步如飞地跑了过来,看到贺林晚的时候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行礼,“小人沈三,恭迎姑娘大驾。”
贺林晚对沈三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沈三经营的憩园以斗兽闻名京城,京中的纨绔子弟一提起沈三爷,无不夸赞其一声仗义疏财,乃是性情中人,值得结交。不过一些家风严谨的人家,提起沈三这个人却是另一个口吻了,骂他是无义的奸商,吸血的蚂蟥,甚至给他起个外号叫“京城毒瘤”。
贺林晚屈膝回了一礼,笑着道:“沈爷客气,今日是我打扰了。”
沈三愣了愣,他不过是一介商人,钱赚的再多,身份也让人看不起,这还是第一次有官家小姐给他回礼呢,还是他家主子的未婚妻。
沈三反应过来之后笑得更像个弥勒佛了,态度也更加殷勤,“姑娘肯赏脸来我这儿歇歇,是沈三的荣幸,怎么能说打扰?快里面请!知道姑娘今日要来,园子已经吩咐下头的人清了场,绝不会有人来冲撞。”
贺林晚点了点头,跟着沈三进了园子。
狐夭也有些意外贺林晚对沈三这么客气,不过她当着沈三的面没有说什么,只跟在贺林晚身后充当个婢女。
沈三一路上很是热情地给贺林晚介绍着憩园里的亭台楼阁,以及各个院落、小楼的用处。
“姑娘你看,前面就是栖凤楼,是我们园子里最高最大、景色也最好的小楼,姑娘不妨上去坐坐?斗兽这种事怕污了姑娘的眼,沈某就没安排,不过准备了个戏班子,姑娘上去听听戏也……”
狐夭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阻止了沈三的滔滔不绝,“来之前不是说了吗?准备最靠近小松山的那个院子!我们等会儿要从那里上山的。”
沈三连忙说:“那是秀竹苑,我不是看那里太偏僻简陋了吗?想着若是不着急,姑娘可以先在栖凤楼喝喝茶听听戏。”
狐夭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不客气地催促道:“今日不是来听戏的,快给我们安排秀竹苑!”
沈三看向贺林晚。
贺林晚笑着颔首,“听戏还是等下回来吧。”
“那好,那好,就听姑娘的,我这就带你们去秀竹苑。”沈三这才欢欢喜喜地引着贺林晚和狐夭她们往秀竹苑走。
沈三说秀竹苑偏僻简陋,不过是相对而言,实际上这整座憩园里面就没有一个称得上是简陋的地方,在贺林晚看来,拥有一整片竹林,并以竹子搭建的秀竹苑是憩园里最为雅致的院子。
沈三将贺林晚等人带到之后,又亲自端来了茶水点心,然后就被狐夭找个借口赶走了。
“姑娘不必对他这么客气,他不过是个商人,当初偶然的机会才投到了晋王府门下,托世子的庇佑才有今日的家底。一门心思只会赚钱,别的什么本事也没有。”狐夭小声对贺林晚说,心里对沈三很是不以为然。
“会赚银子还不是大本事?”贺林晚挑眉问。
那算什么大本事?狐夭忍住没有反驳。
贺林晚却知道,沈三确实是一个有大本事的人。
她在帮李毓掌管暗麟的那段时日,接触过晋王府这些年的一些银钱往来。老晋王妃当年留下过一些嫁妆,因为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生意,甚至大部分亏损都大过盈余,所以没有引起皇帝的注意。
沈三原本只是也一个小商人,因得罪了当地的望族被夺走了产业赶出了家乡,因为他的一个族叔曾经给老晋王当过亲卫,沈三走投无路之下借着这个关系投靠了晋王府。李毓就将老王妃的那些嫁妆铺子给了他打理,不想他几个月的功夫就将所有的生意都扭亏为盈。
后来李毓又交给了他几个不起眼的生意,他又在短时间之内把这几桩小生意都做大了。李毓也发现了他的经商天赋,开始把一些重要的生意交给他打理,而所有经过他手的生意从无亏损。
可以说,这些年李毓能活得这么滋润,还有钱能养活狐夭他们这一大批的死忠暗部,沈三居功甚伟。
贺林晚没有跟狐夭解释这些,而是笑着说:“都说商人重利轻义,可是你家世子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没携钱而逃,还兢兢业业地做生意赚钱,供你家世子花用。就冲这一点,也值得人高看一眼。”
狐夭撇嘴道:“这不是他该做的吗?”
贺林晚却说:“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沈三,你,还有这些年跟李毓的每一个人,”
贺林晚没有跟狐夭解释这些,而是笑着说:“都说商人重利轻义,可是你家世子最艰难的时
第669章 他就在这里
狐夭的话音刚落,贺林晚还来不及回答,李毓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你即将有一个通情达理的主母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贺林晚与狐夭转头,就看到李毓推开竹门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得意与炫耀。
跟在李毓身后的还有个笑成了弥勒佛的沈三。
狐夭见自己和贺林晚的对话被沈三和自家主子听见了,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沈三倒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对狐夭笑了笑,又对贺林晚弯腰拱了拱手。
“你今日怎么又出来了?这段时日还是小心稳妥一些好。”贺林晚对李毓说。
李毓走到贺林晚面前,理所应当地说:“我让你来,自然要陪你一起,不然以后表哥那里我怎么交代?”
贺林晚原本想说有狐夭他们在就足够了,但是见李毓的下属在场,不好当着他们的面驳了他的好意,便冲他笑了笑:“嗯。”
李毓也忍不住对贺林晚笑起来,神采飞扬。
狐夭在一旁看看着,不由得心生感叹。也只有在贺林晚面前,李毓才会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少年意气。李毓这些年在其他人看来是顺风顺水,意气风发的,但是其中的步履维艰和危机重重只有这些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最为清楚。
所以狐夭很喜欢贺姑娘这个未来的主母,因为只有她才能让她家主子表现出真正的轻松愉快,李毓在贺林晚面前的时候,眼里是有光的。
李毓对贺林晚说:“时辰差不多了,跟我来。”
狐夭和春晓连忙想要跟上,李毓却抬了抬手,对她们说:“春晓留在这里,狐夭带着你的人跟远一些。”
春晓立即看向贺林晚,见贺林晚点了点头,不由得委屈瘪嘴。
狐夭则不放心道:“跟得太远了,会不会不安全?”
沈三连忙道:“狐夭姑娘放心,从我憩园去小松山的那条小路,绝对安全!那条道本就是当初为了以防万一而设立的撤离线路,途中设有好几个机关暗道,万一遇到危险,凭借机关抵挡百数追兵不在话下。”
狐夭翻了个白眼,想要杠沈三一句,但是在李毓的目光下,还是明智地闭了嘴,“那行吧,属下带人在后策应。”
贺林晚跟在李毓身后离开了竹屋。
李毓带着贺林晚在竹屋后面的竹林里东绕西绕,大约走了一刻钟左右,贺林晚终于看到了那条被草木遮挡住了的,通往小松山的路,这是一条小道,无法通车马。
顺着上山的方向走了一小段之后,路便越来越窄,成了一条最多只能两人紧挨着并行的羊肠小道。贺林晚终于明白为何沈三说这条路绝对安全了,只因小径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悬崖,后面若是有追兵,很容易就能发现,若是双方对战,熟知山路和机关暗道的人自然占据了绝对优势。
“地上有藤蔓。”李毓说着向贺林晚递出了自己的手,“你牵着我走。”
贺林晚原本想说自己会小心看路,却听李毓接着说:“我怕自己会一不留神摔下去。”
贺林晚看了李毓一眼,李毓脸上那为自己感到的担忧表情十分真情实感,贺林晚默不作声地牵住了李毓的手。
李毓弯起嘴角,拉着贺林晚继续上山。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两人走到了山颈的位置,李毓停步,回头看向贺林晚,指了指下方。
贺林晚顺着李毓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在他们下方,两座山峰相连的地方有一处山坳,此刻山坳中已经站了三个人,他们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为首的中年男子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
李毓又牵着贺林晚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离山坳更近了些,然后挑了一个能看清楚山坳里站着的的几人,又不容易被他们发现的位置。
“中间那人是范允心腹,他身后跟着的应该是他两个随从。”说到这里李毓玩味地一笑,“他们三人都不会武,想必是为了降低那位圣主的戒心。”
“倒是奴似其主,擅长攻心。”贺林晚轻声嘲讽了一句,“就不知道那位圣主会不会上钩了。”
贺林晚话音刚落,就听见了一声带着尖锐哨声的破空声,贺林晚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李毓已经警觉地将贺林晚护在了怀里,并后退两步借着山壁上的凸起,巧妙地挡住了贺林晚和自己的几处要害。
那破空而来的箭也不是冲着他们来的,而是直接射进了山坳,最后钉在了为首的那位中年男子在足尖前。
“箭术不错。”李毓夸了一句。
山坳中的三人被吓了一跳,两个随从连忙扯着中年男子后退,却不料中年男子的鞋尖被箭钉住了一小节,被随从这么一扯,人就摔倒在了地上。
中年男子虽然摔得狼狈,却并不像是他的两个随从那样慌张,他发现了箭头上还钉着一封信,连忙取了下来,也不急着站起身,就着坐地的姿势就匆匆看了起来。
“你猜那封信上写了什么?”李毓低头问贺林晚。
贺林晚看着山坳中的几人,随口猜道:“想必是圣主不想现身,让他们把令牌放下,人离开。”
贺林晚刚说完,就见那中年男子面带犹豫地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只巴掌大的木匣子,左右看了看,等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确定那位圣主不会现身了,才不情不愿地把匣子放在地上,然后爬起来,带着两位随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山坳。
“猜对了。”李毓笑看向贺林晚,“不妨再来猜猜,圣主会亲自来拿令牌吗?”
贺林晚却道:“你看到了吗?刚刚那枚箭,与普通的箭不同。”
李毓闻言看向山坳中那枚被中年男子扔在地上的箭,他硬是凭借着自己高超的目力,将那箭打量了一下。
“箭尾与普通的箭不同,像是凤尾,还带着箭哨……能将这种花哨的箭射得远而准,此人的箭术当真了得了。”李毓不吝啬地称赞说。
“这是凤羽箭,圣门圣主的信物,只有历任圣主会用,其他人使不出它的威力。”贺林晚语气肯定地说,“他就在这里。”
第670章 话少人狠
李毓闻言,环顾四周,试图找到那位圣主的藏身之处。他在几处隐蔽之处发现了人,但这些应该都是刑狱司和范允的人。
“这位圣主别的本事有没有还不好说,这藏身匿迹的本领倒是值得狐夭他们来好好学学。”李毓笑着打趣道。
“不着急,等等看吧。”贺林晚指了指被中年男子扔在山坳里的那只木匣子。
贺林晚话音刚落,突然有一人从另一座山峰的峰顶朝这山坳飞跃而来,那座山峰离这山坳颇有一段距离,正常人就算轻身功夫了得,也不可能凭空飞过来。
贺林晚正觉得稀奇,李毓却已经发现了门道,对贺林晚解释道:“他用了绳索,想必是一早将绳子用箭射了过来,连在了山峰与山壁之间。”
那人速度极快,在贺林晚与李毓说话的时候,已经稳稳落在了中年男人放下的那个木匣子面前。
贺林晚不由得仔细打量了几眼这位传闻中的圣门圣主,却发现此人穿了一件从头包到脚的黑斗篷,脸上还带了黑漆漆的面具,就连手上都带了一副黑手套,硬是没有露出一点肌肤,倒是背在身后的那把,看上去像是特制的长弓很引人注目。
“能看出来什么吗?”李毓凑到贺林晚耳边问道。
贺林晚摇了摇头,无奈道:“他连头发丝都藏得严严实实的,什么破绽都没有露出来。”
背着弓箭的黑衣圣主弯腰捡起了木匣子,打开后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枚四四方方的木制令牌。
贺林晚看到这里,想到邱先生告诉小木头关于圣门令的那些特征,忍不住笑起来。
“假的?”李毓看到贺林晚的表情,问道。
贺林晚点了点头,那位黑衣圣主带着面具,贺林晚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将令牌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又看了一眼之前那三人离开的方向,手突然发力,那枚假令牌在他手中慢慢碎成了木屑,他张开手掌,碎屑纷纷落入了草丛中。
黑衣圣主什么也没说,转身似乎想要从原路返回,这时埋伏在暗处的寇贤带着刑狱司的人冲了出来,拦住了黑衣圣主的去路。
因不知这位圣主的底细,寇贤这回几乎带来了自己所有的嫡系人马,不只埋伏在山坳里的这十几个好手,在小松山上各处,以及山下的各条道路也都埋伏了人,想要让圣主有去无回。
黑衣圣主见自己所有的退路都被刑狱司的人挡了,也并不慌乱,他掩藏在漆黑面具下的目光似乎正在打量着目前的形势,寻找着脱身之法。
寇贤从人群后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圣主莫非是在等人来接应?咱家劝你还是歇了这份心思,乖乖束手就擒为妙,宁易和他的人已经让咱家设法拦在了半路上,不会来了……”
黑衣圣主的反应有些出人意料,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朝寇贤动手了。
敌众我寡,这个时候贸然出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所以寇贤没有来得及防备,就被黑衣圣主一脚踢在了下腹,惨叫一声往倒飞了出去,幸好被站在他身后的几个属下给扑上去拉住了。
寇贤大怒,惨白着一张脸,捂着腹部,忍着剧痛下令,“把他拿下!生死不计!”
刑狱司的人拔出佩刀一拥而上,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黑衣圣主武功再高也敌不过这么多手持兵刃的好手,他的武器是弓,可是近距离打斗的时候弓箭的作用不大,黑衣圣主被俞海当胸劈了一刀,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又有人从旁边挥出了一刀。
眼见着黑衣圣主就要被一刀断头了,寇贤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知道此人现在还不能死,急急制止道:“住手,留活口!”
刑狱司的人连忙收住招式,黑衣圣主却飞身上前,冲着俞海手中的刀刃撞了上去,俞海以为他想要寻死,吓得连忙提刀往一旁避开,不想他这一避就将身后的寇贤送到了黑衣圣主面前,黑衣圣主抬手一抓,就扣住了寇贤的脖子,拉着他挡在了自己身前。
原来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擒贼先擒王。
黑衣圣主话少人狠,将寇贤擒住之后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手上用力,寇贤差点被他捏碎了喉骨。
“住手!别伤公公!”俞海急急制止。
黑衣圣主放在寇贤脖子上的手纹丝不动,寇贤被扼得翻了白眼了俞海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刑狱司的人打手势,“都退后,退后!”
黑衣圣主抓着寇贤,往悬崖方向退去,俞海带着刑狱司的人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我们放你走,你千万别伤了寇公公!”今日寇贤带来的都是他的嫡系人马,对他忠心耿耿,此刻也都顾不上抓人了,只想着上司能活着。
黑衣圣主退到悬崖边,重重地将寇贤推了出去,然后跃下了悬崖。
刑狱司的人一拥而上扶住了寇贤。
贺林晚和李毓的视线却始终追随者那位黑衣圣主,只见他跃下悬崖之后并没有迅速跌落,而是拿到了事先就藏在悬崖边上的一个像是大风筝一样的东西,然后接着这个“风筝”朝对面的山峰滑翔而去。
寇贤喘过气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箭,箭呢?射!”
寇贤这会儿也不想抓什么活口了,是死是活也得先把人给留下。
眼见着黑衣圣主就要落到对面的山峰上了,俞海一把夺过下属手中的弓,拉弦射箭,他也是箭术好手,那射出去的箭混在其他人射出的箭中,竟然正中黑衣圣主后心。
黑衣圣主被箭的力道带着往前飞了一段距离,最后跌落进山峰上茂密的树林中,消失不见了。
俞海却微微一笑,收了手中的弓,走到寇贤面前回禀道:“公公,我射出的箭我心里有数,正中心脉,此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寇贤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正要命人去查看情况,破空声却突如其来,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寇贤已经被一箭射穿了眉心,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第671 幌子
俞海等人直到寇贤倒地才反应过来,急忙扑了上去。
“公公!寇公公!”俞海抱起寇贤,嘶声喊道。
可惜寇贤圆睁着双目,气息已然断绝,没有半分生还的可能了。
插在寇贤眉心的那支箭,与普通的箭矢不同,它的尾羽很长,神似凤翎,正是圣门圣主所用的凤羽箭。
贺林晚看到这里也不由得愣了愣。
李毓看着那支箭,若有所思地一笑,“我原就打算借今日的机会杀了寇贤,没想到竟让圣主代劳了,这么说起来,岂不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贺林晚皱眉道:“我怎么觉得,射杀寇贤的人和刚刚那位黑衣人并不是同一个人?杀寇贤的那一箭很是冷静果决。”
李毓颔首:“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李毓说着转头往来路的方向看去,狐夭站在不远处朝李毓打手势,李毓看了一眼山坳,俞海刚刚发出信号,命令埋伏在各处的人马往圣主逃离的那座山峰聚集,想要把圣主抓住。
见此处已经没有什么戏可看了,李毓牵着贺林晚向狐夭那边走去。
就在此时,又一声破空声响起,狐夭抬头一看脸色大变,李毓没有回头,一把将贺林晚拉进自己的怀里,以自己的身躯将贺林晚密密实实地笼罩起来,用手护住她的头颈,往旁边闪身躲避。
箭矢擦着李毓的胳膊而过,最后钉在悬崖边的一棵树枝上。
“主子!”狐夭急忙跑过来,看向李毓的胳膊,“你受伤了?”
贺林晚立即从李毓怀中抬头,想查看李毓的伤势。
“我没事,只是划破了衣裳,别担心。”李毓温柔又不失强势地摁住了贺林晚,不准她动,怕身后还有箭会射出来。
贺林晚不说话,只抬手去摸他的胳膊,发现果然是衣裳被箭划破了,并没有血迹,刚刚紧绷的心瞬时放松了下来,她转头看向那支箭,箭尾上长长的凤羽正迎着风上下翻飞。
“这一箭怕是会惊动刑狱司的人,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李毓低头对贺林晚说。
贺林晚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狐夭看了一眼山下,“不好!埋伏在周围的刑狱司的人果然被那支箭引过来了!世子,姑娘,我们赶紧从密道下山,否则等他们封了憩园就糟了!”
狐夭将手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让暗麟的人注意刑狱司那边的动静,然后护着李毓和贺林晚下山。好在憩园的这条密道及其隐蔽,即便那只凤羽箭指出了他们的位置,刑狱司的人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这里,李毓和贺林晚顺利地回到了憩园秀竹苑。
“刚刚那一箭,怕是圣主想要借我们分散刑狱司的注意力。”贺林晚一走进秀竹苑就道。
李毓点头赞同,“倒是打得好算盘。”
“真是卑鄙无耻!”狐夭冷笑道,“我原本还以为敌人的敌人就算当不成朋友,也能井水不犯河水的。不过,他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李毓他们当时站得位置很隐秘,他们能看到山坳里发生的事,但是山坳里的人却很难发现他们,而圣主所在的那座山峰虽然占着制高点,但是距离他们有将近两个山峰距离山坳的距离,加上周遭山木会阻挡视线,按道理来说是看不到他们的。
“听我父亲说擅长射箭的人目力都优于常人,此人箭术尤其出众,目力想必更非常人能及。”贺林晚猜测道。
这时,沈三匆匆跑了进来,“世子,刑狱司的人来了。”
狐夭连忙看向李毓,“世子不能出现在人前,我们还是赶紧从暗道离开。”
李毓却并不着急,安抚下属道:“圣主此举虽然能引开刑狱司的一点注意力,但是他杀了寇贤,刑狱司大部分人应该都会去追捕他,被派来里的人不会很多,憩园这么大,只要我们不想碰见他们,就碰不见。”
沈三也道:“世子说的对,上山的密道我已经让人封起来了,他们要上去只能从憩园外头的山路上绕过去,应该暂时还想不到搜我的园子。”
狐夭向来谨慎,还是不赞同李毓留在这里,不由得看向贺林晚。
贺林晚对李毓说:“外头还有别的事情在等着呢,先离开吧。那位圣主,我看刑狱司的人会白忙活一场,我们就先不凑这个热闹了。”
李毓有些遗憾地玩笑说:“我原本还想带你在这园子里走走的,这里的风景虽然不及梅园,但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值得一看。”
沈三连忙附和,“我这就让人去备酒菜,再叫下头的人组和戏班子,或者姑娘更喜欢看杂耍或者舞乐?”
狐夭瞪了沈三一眼,觉得世子若是皇帝,这个沈三定是个奸佞,她尽心尽力地规劝,“世子,来日方长!这园子就在这里,以后你跟我家主母还不是想来就来,想游玩多久就游玩多久?”
李毓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很好说话地颔首,“言之有理。”
今日绝不是个游园的好日子,贺林晚知道李毓就是在逗狐夭,无奈地提醒道:“你先把衣服换下来。”
不然若是被人看到衣袖上的破口,会有些麻烦。
李毓很听话地去换了身衣服,跟他之前穿的那身一模一样,出门的时候他会准备几身一样的衣服,以应付这样的状况。
之后,沈三将李毓和贺林晚送到了憩园的一个旁门,贺林晚的马车等在那里。
狐夭不跟他们一起离开,要留下来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在送他们离开的路上,狐夭故意当着贺林晚的面对李毓说:“世子,那位宁司正,被寇贤的人绊在了半路上,我们要不要抽派一些人手去帮帮他?”
李毓闻言勾起了嘴角,看向贺林晚,“需要吗?”
贺林晚道:“不必了。”
狐夭有些高兴,以为贺姑娘对那位宁大人不过尔尔,继续说:“哎,那位宁司正吧,年纪轻轻的也算有些本事了,就是行事不太谨慎,若是换做我家世子,十年前都不会上寇贤这种当。”
“那只是个幌子,他是去做别的事情了。”贺林晚笑着解释说。
第672章 失踪
狐夭闻言愣住,忍不住皱眉,“他不是被寇贤的人给绊住了才没来,而是姑娘安排了他去做别的事?”
贺林晚颔首。
狐夭看了李毓一眼,见李毓笑眯眯的没什么反应,不由得替自己的主子生出了几分忧患意识,连忙对贺林晚挤出一个笑脸,“姑娘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去做就是了,又何必麻烦宁司副呢。”
贺林晚:“这件事由他去做更方便些。”
狐夭还想要说什么,又听贺林晚说:“何况,你家世子这阵子正是需要格外小心的时候,你们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他。”
狐夭这才没说话,转眼又瞥见自家主子冲着贺姑娘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更加无话可说了。
贺林晚和李毓乘同一辆马车从一条隐秘的小道离开了憩园,没有与刑狱司派出来搜寻圣主的人碰上。
马车上,李毓说:“这位圣主既然是你祖父收下的弟子,那他肯定时常有机会与你祖父接触,连范允都不能肯定此人是谁,说明他出现在你祖父周围的原由很合理,合理到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祖父不爱应酬,平日里不是在宫中当值,就是在府中与幕僚们议事、处理一些公务,有时候空闲了就教小辈们读书。宫里,府里……可以频繁接触他的人不少,深究起来,倒是每一个都有可能。”说到这里,贺林晚表情略有遗憾,“本以为今日能凭些蛛丝马迹猜测一下那位圣主的身份的,可惜他隐藏得太深了。”
“我却有一种预感。”李毓冲着贺林晚一笑,“这位圣主藏不了太久了。”
贺林晚点了点头,认真道:“现在能给赵大哥和表哥解蛊的希望,很大部分落在了他那里,就算他想继续藏着,我也不会答应。”
离了小松山之后,李毓和贺林晚两人分开,贺林晚回了贺府,李毓则悄悄回了英国公府。
贺林晚回来两时辰之后,狐夭派人给贺林晚送来了密信,信上说俞海带着人几乎翻遍了小松山,甚至在有可能藏人的山头下点火烧山,想要逼人现身,却连圣主的影子都没有摸到,最后不得不让属下在小松山周围继续留守,他自己则带着寇贤的尸体回去复命了。
狐夭也带着人试着想要追踪那位圣主,可是不知那位圣主是不是也知道一条什么隐秘的密道,他们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不过,值得夸奖的是狐夭的人控制住了那个范允的心腹,说不定能通过他拿到真正的圣门令,到时候有圣门令在手,还怕圣主不现身吗。
与此同时,俞海回宫之后面见天承帝请罪。寇贤死了,他除了向天承帝禀明始末之外,别无选择。
俞海声泪俱下地控诉宁易勾结圣门的人,害死了寇公公。
天承帝得知俞海死了又惊又怒,又听闻牵扯到了宁易,更是勃然大怒,命人去将宁易和范允一同带来殿中,他要亲审。
可不待天承帝派出去的人把宁易和范允带来,宁易自己来求见天承帝了。
俞海看到宁易大步走进殿来,不由恨得咬牙切齿,他倒不是真的对寇贤的死有多伤心,只是他一进宫就在寇贤手下做事,这些年全靠寇贤提拔才有今日,现在寇贤死了,等于他的靠山倒了,加上还不知道天承帝会不会因为他办事不利而降罪,自然是恨极了宁易这个始作俑者。
俞海正要在天承帝面前先声夺人,再告他一状,宁易却没有给他机会,匆匆行了一礼之后,禀报天承帝说:“陛下,范兰若失踪了。”
天承帝原本冷着眼盯着宁易,听了他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
“谁?”
“范允的孙女,范兰若,在刑狱司里失踪了。”宁易似乎怕天承帝听不清楚,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在哪里失踪的?”天承帝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在刑狱司。”
殿中静了一瞬。
“失踪了?”天承帝怒极反笑,咬着牙道,“还是在刑狱司里失踪的?这是朕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宁易,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交代?”
宁易低头,似乎很是惭愧,“此事怨我失职。得知寇司正轻信了范允的话去了小松山,我怕他中了范允的圈套,便立即带人赶了过去,不想半路上被寇司正的人绊住了。那时我才知道寇司正竟将刑狱司所有精锐都调遣了出来,察觉到事情不对,怕是调虎离山之计,想要带人突围回刑狱司,可是困住我的都是听命于寇司正的绝顶高手,我的人一时打不过。后来寇司正殉职的消息传过来,我才找机会脱身回宫,回到刑狱司之后发现司中一切如常,唯有看守女眷的看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范兰若则不见了。”
俞海听懵了,下意识反驳,“你说谎!”
宁易看了他一眼,“陛下在此,你觉得我哪一句话是欺君,只管指出,让陛下定夺。”
俞海急急道:“你明明是圣主的人,我听到你跟范允亲口说的。”
“原来你躲在墙下的夹道里偷听。”宁易闻言了然,却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俞海一眼:“我不过是诈了范允一诈,想要从他口中知道更多的讯息,这不过是问讯的常见手段。我若真要与范允谈论绝密之事,怎么可能会选一个有密道的牢房。”
“你知道那个密道?”俞海愣住。
宁易淡然道:“自然知道,前不久我还安排了人去维护密道机关,不然前朝留下来的机关,你怎么可能用得这么顺手?”
“你……”
“好了。”天承帝不耐烦地制止了俞海,“宁易不可能是圣门圣主的人。”
俞海想问为什么,但是他不敢,只能一脸憋屈。
“陛下明察。”宁易看都不看俞海一眼,“陛下,现在看来范允是佯做要与寇公公联手,实则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什么圣主,自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保下范兰若。”
而保下范兰若,就等于保下了那封诏书。
第673章 天不应,地不灵
天承帝听到诏书两字,眉心立即一紧,他抬手制止了宁易。
“你先下去。”天承帝这话是对俞海说的。
俞海能成为寇贤的第一心腹,自然也是机灵的,知道这其中有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他也半点不敢好奇,匆匆行了一礼,就垂首退下了。
“范允把圣门圣主牵扯进来,设计你和寇贤带着精锐们离开刑狱司,是为了把能模仿杨序字迹的范兰若送出去,给李毓当筹码?”天承帝看着宁易,微眯着眼睛问道。
“是。”宁易的表情很稳,“此事正好坐实了范允的立场。”
“可有证据?”天承帝问。
上次范允与天承帝一番交谈是有效果的,天承帝虽然没有彻底打消对范允的怀疑,但是对范允是李毓的人这件事他有些怀疑。
还不等宁易回话,程严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臣有要事禀奏。”
天承帝皱了皱眉,本想让程严等等,但是听程严的声音似乎还挺急迫的,能让程严这么沉稳严肃的人如此,恐怕真的是要事。
“进来吧。”
程严立即大步走进殿中,一边行礼一边急切地道:“陛下,臣听闻寇公公出事了。”
“这就是你要禀的事?”天承帝心情很糟糕,见程严进来了之后却问起了寇贤的事,一脸不耐地道。
程严赶紧说:“臣要禀的是另一件事!两个时辰前,刑狱司有人搬了一口大箱子离宫,说是奉了寇公公的命令,要执行机密任务,宫门侍卫知道刑狱司的任务很多都不能声张,加上那两人又手持寇公公的令牌,所以没有查验那口箱子就放行了。可若是寇公公在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遇害,那这两人奉的怕是伪令了!刚刚下头的人来禀报说,俞公公从殿中出去之后,急急问他们要今日进出宫门之人的名录,说是刑狱司有要犯逃离,臣回想起那口箱子,怕事关紧要,便来禀报陛下。”
“你的意思是,要犯藏在箱子里逃出了宫?”天承帝脸色难看地问。
“依臣推测,八成如此。”程严说着撩起衣摆,单膝跪地,一板一眼地说,“城门守卫属臣管辖,此事是臣失职,才导致要犯逃脱,还请陛下降罪!”
天承帝没让程严起来,他看向宁易空荡荡的腰间,语气有些沉,“令牌?刑狱司的令牌,不止寇贤有吧。”
宁易平静地从衣袖中拿出了一枚令牌呈上,天承帝接过看了几眼,扔回给了宁易,“你的令牌还在,那两人手里的令牌若不是伪造的,就是寇贤的那枚了。”
能出宫无阻的令牌,刑狱司只有两枚,一枚在司正手中,一枚在司副手中。
程严出声道:“臣属下虽无能,但是眼力还是有的,那枚令牌不可能是伪造,臣愿用项上人头担保。”
宁易看了程严一眼,“发现那名要犯不见之后,内臣立即审了几个人,一个叫吴良的内侍招供,为了方便范允向外传递消息,寇司正将自己的令牌给了范允,范允恐怕就是利用这枚令牌,让自己的人扮成了刑狱司的人进宫,带走了那名要犯。陛下可询问俞海,是否确有此事,那个叫吴良的内侍是俞海心腹,向来奉他之命行事。”
“程严,你去。”天承帝对程严摆了摆手。
“是。”程严起身,领命而去。
“寇贤跟随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若事实真如你所言,你说范允是用什么条件才打动了他,以至他背叛了朕?”天承帝似乎漫不经心地问了宁易一句。
宁易:“寇公公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不管范允给出的是什么条件,相信寇公公忠心的人也始终是陛下。”
“你竟然会为寇贤说好话?”天承帝有些意外。
“内臣虽与寇司正不合,却也从没有怀疑过他对陛下的忠心。”宁易的语气恭敬,但是听起来没有什么起伏,“当初寇贤想要收买内臣,给出的条件是联手除去寇司正后,助我独掌刑狱司。另外,他在宫外还有不少势力,可助我立功,在陛下面前固宠。范允所说的这些话,内臣之前都写在了要呈给陛下的口供中,一字不差。”
天承帝想了想,却是一哂,“朕念在他是两朝老臣,想留些余地,才没有将他这些年的势力给连根拔除,他却利用朕的仁慈来收买朕的心腹,真不愧是范允!”
宁易垂手而立,不再言语。
程严分别从俞海和吴良那里问了话之后,立即回来向天承帝禀报:“陛下,宁司副所言不差,寇公公的令牌确实是借给了范大人,范大人利用这枚令牌面,秘密地见了保管圣门令的心腹。”
天承帝似乎已经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闻言冷哼了一声。
“再审范允和范家诸人,让他们把范兰若交出来,朕或许可以考虑留下他们的性命。”天承帝对宁易下令道。
“是。”宁易行了一礼,退下了。
天承帝又看向程严,“迅速排查宫内外,将与范家又牵连之人都控制起来,不惜一切代价问出范兰若的下落。另外,那位圣门圣主,查出他的身份,朕倒是真想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臣遵旨。”程严也领命退下了。
范允怎么也没料到,事情并没有按照他安排的发展,而是急转直下。
宁易回到刑狱司之后,命袁喜继续提审范家诸人,袁喜不眠不休审了一日夜,都没有问出范兰若的下落。
宁易将他们的口供修饰一番报了上去,天承帝看完大怒,认定范家是上下对晋王府忠心耿耿,死不悔改,命宁易不要对范家人留手,继续审,生死不论。
范允听着儿孙们的惨叫声被逼急了,跪在牢中叩头,求见天承帝。为了引起重视,一些原本他想留下当筹码的机密之事,也都开始往外说。
可惜的是,寇贤已经死了,寇贤的几个心腹也让宁易借机会调离,现在的刑狱司可以说是宁易一个人的天下,就算范允说出来的东西天承帝感兴趣的,也没有人给他报上去,范允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第674章 仇恨
这日凌晨,范允的孙儿,被酷刑折磨了一日夜的范良弼发起了高烧。
与范良弼关在一间牢房的范思道虽然伤得不比范良弼轻,但是发现浑身是血的儿子烧得浑身滚烫,神志已失,急得大喊,想要人将范良弼送去就医。
当值的小内侍夏天,听到动静提着灯笼过来查看,被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到栅栏边呼救的范思道一把抓住了衣摆。
“求、求,你,叫、叫大夫,救救他,救救他。”自己也已经神志不清的范思道,本能地揪住夏天的衣摆,喃喃恳求道。
夏天吓了一跳,手中的灯笼差点打翻,他提起灯笼往牢房里照过去,只看到一个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血人趴在了栅栏前,一条几乎与人同宽的长长血痕从他身下蔓延到了牢房里,这是重伤的范思道一点点慢慢爬过来时,留下的痕迹。
“他,他才二十岁,没有做错过事……”范思道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声声泣血。
夏天又踮脚往牢中看了一眼,只隐约看到稻草堆里有一团人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没有。
“不会已经死了吧?”夏天虽然年纪小,但是这样的情形却见得多了,觉得里头那位范公子就算没咽气应该也是救不活了的,倒是这位念子心切的范大人因心里还有口气撑着,说不定还有得救。
夏天忍不住动了点恻隐之心,可惜他位卑言轻,说了不算,只能去找能做主的人做主。转身要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衣摆还被范思道死死拽在手里,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怎么都不肯放手。
夏天扯了半天,衣服扯破了都没把自己的衣摆给扯回来,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不放开,我怎么去找大夫救你儿子?”
话音刚落,就发觉范思道放开了手。
夏天又看了一眼牢房中的父子,叹了一口气,提着灯笼去找袁喜。
袁喜是主行刑人,折腾了范家人一日夜,精神还很亢奋,正坐在血淋淋的刑房里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磨一把巴掌大小、薄如蝉翼的刀片。
听了夏天问要不要给范家父子找个太医来看看的话,袁喜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地说:“傻孩子,咱刑狱司跟太医院向来水火不容,请太医过来不是闹笑话吗?”
夏天好脾气地避开了袁喜遗留着血腥味的手,不解,“咱们什么时候跟太医堂水火不容了?”
袁喜翻转着手中的薄刃,咧嘴一笑,“咱们刑狱司专门送人见阎王,太医院呢则是负责找阎王要人的,可不是水火不容?”
夏天知道袁喜是胡扯,继续软声道:“他们若是死了,还要怎么让范相公开口呢?你就不怕上头怪罪你用刑太重?至少得留着他们一口气吧?”
袁喜不以为意,继续磨他的薄刃,“开什么口?你真以为我们刑狱司是衙门呢?”
“我们不也负责查案吗?虽不是衙门,那也跟衙门没什么区别。”
袁喜关爱地看了夏天一眼,“乖,回去好好当值,不要多管闲事,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夏天犹豫着不肯走。
袁喜头也不抬,像是在跟夏天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衙门里的官审案,背后那面墙上画的是红日东升,那代表的是公正与无私!可谁见过我们刑狱司里挂这玩意儿了?嘿嘿,我们刑狱司宗卷室的那面白墙上到是挂了字画,挂的是先帝和当今的肖像,以及司正和司副的手书。时刻提醒着刑狱司的人牢记,效忠于谁,又听命于何人。”
夏天沉默了一瞬,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袁喜等他离开了才抬头看了一眼,沉思着嘀咕,“这小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见人用刑。”
夏天没能找来大夫,回去拿了一瓶袁喜之前送给他的伤药,从栅栏的缝隙里扔给了仍旧趴在地上,死活不知的范思道,然后逃也似地跑了。
不知道是夏天的这瓶伤药没有起作用,还是压根儿就没有用上,天亮之后范良弼被发现死在了牢房里,尸体已经凉透了。
在得知儿子死了之后,还吊着一口气的范思道竟也突然咽了气。
范允接连死了儿子和孙子,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袁喜把死了两人,范允晕过去的消息禀报了上去,宁易只淡淡地说:“知道了,拉出去埋了。再去给范允扎几针保住他的命,别让他死了。”
范良弼和范思道被用草席裹着拖走,经过女眷那边的时候,被范家的女眷认了出来,女眷们发出了惨烈悲切的哭声。
不知是谁说的,等男丁们都死了就要轮到她们女眷了。这日夜里,范思道妻子、儿媳和两个女儿把腰带高挂在栅栏上打了个死结,再踮脚将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自尽了。
范老夫人麻木地看着挂在牢房里的尸首,目光空洞。
等刑狱司的人过来收尸的时候,若不是她眼珠子动了动,众人都误以为她也死了。
宁易将范家几人死亡的事情报给了天承帝,天承帝只是冷漠地问:“范允还是不肯招?”
宁易:“是。”
天承帝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摆了摆手让宁易退下了。
宁易回到刑狱司,夏天连忙跑过来禀报道:“大人,范大人醒过来了,说想见您一面。”
袁喜在一旁听到了,连忙将夏天推到一边,“去去去,大人是他现在的身份想见能见的?还以为自己的当朝阁老呢!去告诉他,他袁爷爷等下去会会他。”
宁易却抬脚就往范允的牢房方向走去。
夏天还想跟上去领个路,却被袁喜一把拎住了后领,拖走了,“别去大人面前讨嫌!跟着你袁爷爷去审审其他几个歪瓜裂枣!你乖一点,爷爷就把一身绝活都传给你。”
“我才不学呢。”夏天忍不住挣扎。
“不学就没饭吃!”
宁易来到范允的牢门前,范允靠坐在墙边,形容枯蒿,听到动静缓缓抬头向宁易看过来,眼中迸发出激烈的仇恨情绪。
第675章 垂死
“你终于肯现身了。”范允死死盯着宁易。
宁易淡淡地看着范允,“范大人的遗言,我总得来听一听。”
范允闭了闭眼,喘了一口气,“你不是圣门的人。”
宁易嘴角轻勾,一脸漫不经心,“范家的人都要死绝了,我是谁,还重要吗?”
“你是杨家人。”范允斩用肯定的语气说道,“这两日,我将杨家上下所有有名有姓和有所关联的人都在心里琢磨了几遍,发现自己当初忽略掉了一个人。你是不是姓叶?是当年那个从江南来到京城,投奔杨家的表少爷!”
宁易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范允悲怆大笑,“我以为以杨序那样耿直的脾性,不可能教出一个会进宫当太监的杨家子弟,辱没杨家门楣,所以当初才忽略了你的身份。没想到竟然铸成此生大错!”
“我本就非杨家子弟,死后不入杨氏祖坟,辱没不了杨家门楣。”宁易冷漠地开口。
“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给杨家人报仇,这总没错吧?”
“这些就是你的遗言?”宁易说完,转身欲走。
“站住!”范允扑过来,双手紧紧抓住栅栏,从缝隙中紧盯着宁易的背影,“你想为杨家人报仇,遗漏了一个关键之人。”
宁易脚步一顿,回身看向范允,若有所思,“范大人临死前还想拖谁垫个背吗?”
范允没有理会宁易的嘲讽,自顾自地说:“当初,陛下决定要铲除杨家之前,曾招杨序进过宫。陛下问他,当初圣门择定的天下之主是谁。陛下有此一问,其实是想试探他,若他给出的答案是当今陛下,并承诺让圣门仕宗从此效忠的话,或许杨家的结局会有所不同。”
宁易却道:“杨太师虽与圣门有些关系,但他并不是圣门之主,当今陛下为何会有这一问?”
范允闻言低笑起来,不再掩饰,“你仇都已经报了,事到如今范某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没错,是我让人向陛下透露了杨序与圣门现任圣主的师徒关系。你猜,杨序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宁易没说话,心里却知道,以杨太师的为人,八成不会按照天承帝的意思回答。
范允道:“杨序为人正直,不想把圣门的人牵扯进来,又不肯欺君。听了陛下的问话,只磕头请罪,还劝诫陛下不要听信外头的传言,说天下人只会记得那个给他们带来安定生活的明君,而不会在意圣门选定了谁。可是陛下对他这番回答并不满意,反而在心里认定了他与圣门支持的是一直是晋王。而杨序一心维护的小徒弟,那位圣门圣主,对此非但没有任何表态,还就此隐匿了,躲在暗处眼睁睁的看着他恩师一家子赴了黄泉。他当初若是肯站出来,表示归顺之意,杨家也不至于落得那副下场,你说这位圣门之主是不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
宁易看了范允一眼:“说了这么多,范大人莫非知道圣门圣主的真正身份?”
范允:“猜到了一点。”
“范大人这一回想要用这人跟我交换什么?”
范允沉默了一瞬,“范家嫡枝一系已尽数折于你手,这是我范允的报应,范某已然认命。还请你们高抬贵手放过范氏旁支,他们与杨家的事并无牵连。”
“不过是一群蝼蚁,放过便放过罢。”宁易无所谓地应道。
范允这才开口道:“我猜测,圣门圣主出自……慕家。”
这个答案让宁易有些惊讶,不由得挑了挑眉。
范允强撑着说到这里,身上的精神气已经流失得差不多了,靠在牢门上,半闭着眼睛道:“我与慕家斗了大半辈子,对慕家的了解不比对自家的了解浅。别看慕家如今瞧着像是日薄西山不比当年了,那不过是穆如松那个老狐狸韬光养晦的手段罢了,他这招骗得了陛下和天下人,骗不了我。只要这个老东西不死,慕家就不会那么容易败落。放眼全京城,有本事将圣门圣主的身份藏得如此密不透风的,也唯有一个慕家了。”
“你怀疑慕家,还有别的依据吗?”宁易问。
范允摇了摇头,“这是老夫的猜测,信与不信全在你。”
范允说完这句,似乎就再没有多余的精力与宁易周旋,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
宁易最后看了范允一眼,离开了刑狱司,去见了贺林晚。
“范允说圣门圣主是慕家人?”贺林晚沉吟着问。
宁易:“嗯,你觉得能信几分?”
贺林晚想了想,“如果圣主真是慕家人,倒是有一人符合。”
“你是说慕家的慕知真?”宁易在来的路上也将慕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过了一遍脑子,所以立即就知道贺林晚说的是谁。
贺林晚点了点头,“慕知真年少时也曾因才学而名动京城,却在盛名之时离京,外出游学了几年,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才名传出,这一点确实可疑。”
“所以他离京的那几年,其实是暗中藏身在杨老太师身边?”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过从范允口中说出来的话,并不能全信。他如今恨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提点你这些?说是以范家旁支的安危作为交换条件……”说到这里贺林晚嘲讽地一笑,“连自己的妻儿子孙都护不住,哪里还有心力去护别人?他范允可不是这么高风亮节之辈。他告诉你圣门圣主的身份,真假尚且不知,但八成是另有目的的。”
“那慕家还查吗?”宁易无所谓地道。
“当然要查!”贺林晚道,“我们要快点把圣门圣主找出来,既然有了线索,焉有不查之理?”
“知道了。”宁易点了点头。
贺林晚却道:“这件事你先别管了,我让李毓的人去查。晋王府当初与慕家关系匪浅,让他的人去查,事半功倍。”
宁易闻言下意识地皱眉,“何必麻烦外人?”
狐夭正从外面进来,想要向贺林晚禀事,恰好听到了一句,当即不乐意了,“我们主子是贺姑娘的未婚夫,若要论什么外人内人的,怎么也轮不到我家主子来当这个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