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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呼吸全文阅读

作者:庄秦     无法呼吸txt下载     无法呼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萧之杰家里的秘密(9)

    “还有什么事?”

    “事实上,吴庆生发生车祸时,如果帕萨特的安全气囊可以顺利打开,那他也可以逃过一劫的。可惜了,那天安全气囊并没有打开。”王力直勾勾地盯着沈建国的眼睛。

    “你的意思是……”

    “安全气囊被人破坏了!”王力一字一句地说道。

    “啊?!”沈建国不由得一声惊呼。

    技术科的人干得很不错,在对帕萨特的残骸进行恢复后,终于发现,安全气囊是被人为破坏的。破坏的方式很简单,只是更换了车厢内汽车音响的位置,割断了一根电线,令安全气囊的传导失去了灵敏。这样的方法只有专业的汽车修理工才知道,一般的人听都没有听说过。

    王力对这点线索很感兴趣,他又了解到吴庆生本来是开一辆普桑,而普桑据说在同一天因为闯红灯被交警扣押了。王力来到了交警队,找到了这辆被扣押的普桑,仔细检查后,意外发现这辆车的安全气囊也被破坏了。破坏的方式与帕萨特一模一样,也是汽车音响的位置被调换了,一根电线被刀片划断。

    这说明了什么?

    有人在暗中做手脚。

    这个隐藏在暗处的人,既在吴庆生的眼药水里做手脚,加进了可以散瞳的A物质,又在吴庆生与沈建国的车上做手脚,破坏了安全气囊。他想干什么?

    毫无疑问,这个人既想杀死吴庆生,又想杀死沈建国。

    现在吴庆生已经死了,那么,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沈建国本人。

    现在的沈建国,正处于极度危险中!

    沈建国听完王力的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为什么会有人想杀自己?他百思不得其解。

    沈建国自认为在这一生中,从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得罪的也只有一些生意上的人,而这些仇家也绝对做不出如此卑鄙下流的事。毕竟生意上的恩怨不值得取人性命这般大动干戈。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想问王力如何防范时,王力已经站起身来,说:“沈总,你也别担心,我们会派人保护你的。”

    说完,王力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只留下了一个虎背熊腰的背影与冷冷的一句话:

    “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听了这句话,沈建国的心微微颤了一下。自己果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他扪心自问。也许,自己真的做错过什么事,所以招来了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家伙,对他进行疯狂的报复。

    可是,自己得罪的到底是谁呢?

    他闭上了眼睛,头枕在柔软的皮沙发靠背上,皮沙发轻轻摇晃中,他陷入了沉思……

    朦胧中,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帘中,有些模糊,看不清是谁,却听到这个人在对着他冷冷地笑。这笑声充满了讥讽,仿佛一只正在玩弄垂死的老鼠的老猫一般。

    他嘿嘿嘿嘿地笑,呵呵呵呵地笑,哈哈哈哈地笑。笑得癫狂,笑得歇斯底里,笑得不由自主,笑得情不自禁。

    他是谁?

    沈建国一个激灵,从幻觉里苏醒过来,他猛然想起了在幻觉里对他笑着的人是谁。

    是那个人!是那个人!是那个人!

    那个人早就死了!沈建国对自己大声叫道,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了!他已经死了!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那个人仍像一个冤魂不散的阴影,固执地在沈建国的脑海里盘旋着。

    沈建国使劲拽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拉扯着,想让自己清醒。可他仍然觉得头像爆炸了一般疼痛。

    他站了起来,可双膝却忽地一软,跪在了地上。两只脚麻木了,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如同没有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般,不受控制。

    仿佛窒息了,用力呼吸,也吸不到新鲜的空气。

    沈建国拍着自己的脑袋,宽敞的办公室里传出了砰砰砰的声响。

萧之杰家里的秘密(10)

    过了良久,他才平静下来。

    他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在他的脑海里,不停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的画面。在他的脸上,也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一会儿阴郁,一会儿狰狞。

    他在想些什么?在他的脑海里,到底在浮现什么样的画面?

    又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坐在了沙发上。

    他想起了长得很像那个人的年轻人,他曾经两次看到这个年轻人。一次是在吴庆生的车祸现场,这个年轻人正和自己的女儿晓叶手牵手站在一起。还有一次是在深夜的水晶洗浴宫外,看到他走出网吧,似乎还诡异地朝自己望了一眼。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难道是那个人的儿子?或者,是那个人托生的寄主?这次是想要来索自己的命?

    沈建国不敢想了,他浑身战栗着。

    他紧咬牙关,咬肌隆起。

    他大声地念叨着这个年轻人的名字:

    萧之杰!

他果然是故人之子(1)

    01

    按照在医院里刘斯仁那里拿到的名单,周渊易开始了详尽而细致的调查。当然,这些事是不用他亲自出马的,只要一早交给刑警队的手下们就行了。到了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出门调查的同事纷纷打回了汇报的电话。

    名单上的八个人,包括李汉良在内,周渊易都要求手下们进行最精确的调查。不知道为什么,在周渊易布置任务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特意要求手下对李汉良的行踪做一个最细致的调查,要精确到每一分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也许是因为在医院里看到他时,李汉良显露出的不配合,让他有点本能的怀疑吧。

    赵伟与欧阳梅被杀的那天,李汉良正在江都大学附属医院的六号手术室里做一个急诊脑部膜外血肿引流术,从晚上十点一直做到凌晨三点,然后就直接回家睡觉。而魏灵儿与吴庆生被杀的那天,李汉良在江都大学医学院给本科生大合班讲外科学的课程,几乎有一百多个学生可以为他做出不在场证明。而事实上,除了附属医院与吴庆生所在的国风医药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根本找不到丁点死者与他之间的联系,看来是没有理由怀疑李汉良了。

    凶手到底是谁呢?

    周渊易垂头看了看名单,赵伟已经死了,剩下的六个人中,有五个已经确定了当时的踪迹,他们有三个是在和各自的异性朋友约会同居,一个是在上班,还有一个躺在有夫之妇的床上温存。他们都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只剩下最后一个,因为没有找到联系方式,而且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所以无从知晓案发的时候他到底在哪里。

    周渊易看了看这个人的名字——萧之杰,然后用粗笔在名字上画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圆圈。

    有点奇怪,这个萧之杰只是一名上大三的医学院本科生,怎么会有机会接触到A物质呢?是不是刘斯仁搞错了?

    周渊易连忙挂了个电话去询问刘医师。

    刘斯仁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古怪,大概是因为他案发当时是躺在一个有夫之妇的床上的事实,在不得已为了证明清白的时候被警方知道了,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吧。

    他沙哑着嗓音,急匆匆地说:“这件事说奇怪,也不奇怪的。是李教授叫萧之杰来做药库保管员的。听说萧之杰的家境不好,父亲死了,还有个疯了的母亲,就连读医学院的学费生活费也是好心人资助的。李教授知道了,就提供了这么一个勤工俭学的机会给他。不过,学校里家境不好的人也不止萧之杰一个人,还有很多农村来的学生家境更差,不知道为什么李教授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他。”

    莫非李汉良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挂上电话,周渊易沉思片刻,然后又挂了个电话给李汉良,他想亲耳听听为什么李教授会把看守药库的事交给萧之杰。不过,家里电话没人接。打到附属医院,医院的人说他也许在江都大学医学院。打到医学院,却说根本没看到李教授。他去哪里了?周渊易有点后悔,居然忘记了找李汉良要一个手机号码。

    哦,对了,可以问徐婷婷。周渊易一拍脑门,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竟微微有点发烫。

    徐婷婷在电话里很快就告诉了周渊易她大舅的手机号码,然后飞快地挂上了电话。她大概很忙吧?周渊易有点失落地按了按电话上的叉簧,在电流声中拨出了李汉良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您拨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电话里传出了虽然热情,但却依旧显得冷冰冰的女声。

    周渊易不禁在想,李汉良到底去了哪里?

    他闷闷不乐地搁下电话。这时,他腰间别着的手机响起了二十四和弦的“快使用双截棍”。

    看了看来电显示,竟然是徐婷婷打来的。

    “周队,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我这边事蛮多的,只给你说完大舅的手机号码就挂了电话,多不礼貌。”

    “没关系,没关系。”周渊易连忙答道,语气里有点局促。在女孩子面前,他总是显得有那么一点局促,特别是在漂亮的女孩面前。

他果然是故人之子(2)

    徐婷婷在电话那边呵呵笑了一下,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她继续说:“真是的,我刚才又想了起来,如果大舅在上课或者是在动手术,他的手机都是关机的。”

    周渊易“嗯”了一声,说:“是的,现在他的手机是关着的,但是他既没有在医学院给学生上课,也没有在医院。不知道现在他去哪里了。”

    “呵呵,你们做警察的人真有意思,尼采的那句话,怀疑一切,是你们的信条吧?”徐婷婷调侃着说,“说实话,你是在怀疑我大舅吧?嘿嘿,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们一定猜错了。我大舅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人,你能相信一个长期资助贫困学生的老教授会是杀人凶手吗?大舅他几年如一日地资助着一个学生,听说那个学生就在江都大学医学院里读书,父亲病死了,母亲疯了……”

    周渊易这时明白了为什么李汉良会让萧之杰来药库值班,他也不由得对李教授陡生敬佩之情。他沉默了片刻,才想起手里还拿着电话听筒,连忙对着电话说:“徐小姐,真是感谢你提供的情况。你的大舅是个好人,但是你也要理解我们,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条线索,哪怕这条线索在以后被证实是错误的。”

    “呵呵……”徐婷婷又笑了,“原来你还真怀疑过我大舅啊?”

    周渊易不好意思,局促地答道:“现在已经没怀疑了。”

    “哈……”徐婷婷调侃着说,“可是你已经怀疑过了,你得为你的草率付出代价!”

    “代价?”周渊易有些不解。

    “你必须得请我吃顿饭,为你的胡乱怀疑付出一点代价。”徐婷婷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没问题。”周渊易也很认真地、一字一顿地答道。言语间,他已经没刚才那么局促了。

    约好了时间地点,就在今天晚上的伊莎坦布尔咖啡厅。放下电话,周渊易轻轻吐了一口气,他此刻的心情竟然特别的好。

    这时,他腰间的手机响起了二十四和弦的“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又是谁打来的?不会又是徐婷婷吧?看了看显示,是一个很陌生的号码。

    在周渊易的手机里,只有重要人物来电才会响起“双截棍”的铃声,但这个号码却很陌生,大概是以前案子的关系人吧。周渊易有把案件关系人的号码输为重要联系人的习惯,但却常常忘记了在案件结束后调整号码群组。不过也很少有关系人会在案件结束后再打电话给他,这个打来电话的人是谁?

    嘶嘶的电流声中,一个沙哑的声音缓慢地说:“周队,还听得出我的声音吗?”

    周渊易的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他已经听出了是谁打来的电话。在他的瞳孔里,放出异样的光芒。

    02

    沈建国先去了一趟交警队,取回了吴庆生被扣押的桑塔纳。虽然这辆车旧了一点,但是总比没有车好。

    在取车的时候,沈建国一直感觉有人在跟踪他。背上始终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热乎乎的,让他觉得很不舒服。那是一辆挂地方牌照的切诺基,驾车的是一个高大的剃平头的年轻人。沈建国知道,这是警方在保护他。他已经成了隐藏着的凶手的目标。下一个被杀的,很有可能就是他!

    跟踪虽然是件令人讨厌的事,但是这最起码可以让他感到安全。在这个时候,安全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依旧是件麻烦的事,因为中午与李汉良约好了在果山的鱼庄里见面。李汉良是个谨慎的人,特别是现在这段时间,卫生局正在大抓医德医风,要是被警察发现他与李汉良见面,嘴风不严随随便便把这事说了出去,传进卫生局的耳朵里,那就麻烦大了。

    沈建国想打个电话跟李汉良说一声约会改期,可李汉良的手机不管怎么打都打不通。沈建国知道,李汉良一定是已经赶往了果山,他很看重与沈建国的会面,特别是吃完饭后为他安排的那个美女。李汉良只要出了门,就会关上手机,免得医院又有急诊手术一个电话就把他叫回去了。

他果然是故人之子(3)

    看来是没有办法,只有硬着头皮去见李汉良了。

    沈建国熟练地驾驶着桑塔纳在城区里拐来拐去,想要摆脱为了保护他而跟踪的警车。他实在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与李汉良的交往。虽然这样会带来某种程度上的危险,但是他猜想不会这么巧吧?凶手偏偏会选择这一天来对他不利。

    沈建国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轻易地摆脱跟踪。他缓慢地把车开往了水晶洗浴宫附近,他知道旁边有一条很狭窄的胡同,正好只能让一辆轿车勉强通过,而宽大的切诺基通过不了。他一拐进那条胡同就猛然加速,进了另一条车水马龙的主路。他惬意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望去,已经看不到后面的那辆切诺基了。沈建国冷冷一笑,在嘴上叼了一根香烟,一踩油门,向果山开去。

    沈建国把车开到了果山的鱼庄外,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停在那里,看看到底有没有人跟踪到了这果山上。

    大约一刻钟后,沈建国确定没有人跟踪,然后下车走进了鱼庄。

    果山上的鱼庄通常都修建得像一个庄园,有山有水,还有曲曲折折的回廊。在建造得像宾馆一般的大堂旁,还有一个个包间。包间里装潢得富丽堂皇,极尽奢华。

    李汉良等在他们约定的老地方,名为潇湘院的包间里。

    在李汉良的面前,摆了几碟凉菜和一壶日本清酒。他一看到沈建国就不满地看了看表,说:“怎么现在才来?”

    沈建国皱了皱眉,说:“安全起见啊,你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得注意一点。”

    “非常时期?什么意思?就算卫生局在查,也怀疑不到你我啊。”李汉良笑道。

    沈建国揉了揉太阳穴,没精打采地说:“不是因为卫生局的事,而是因为一起命案。”

    “命案?”李汉良失声说道,“难道吴庆生不是车祸致死,而是被人谋杀的?”

    “是的,在他的眼药水里,被人滴进了可以散瞳的药水。”

    “散瞳?”李汉良恍然大悟,“难怪这几天警察老是来问我关于A物质的详细使用情况,追问下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沈建国黯然地说:“老吴死了,欧阳梅死了,欧阳梅的小白脸死了,吴庆生的女朋友魏灵儿也死了,就连来和我谈生意的邻省那家医药设备公司派来的人也莫名其妙车祸死了。你说,这都怎么回事啊?”言语间,沈建国竟显得有些苍老了,就连他的两鬓也平白生出了几根显眼的白头发。

    “是的,赵伟与欧阳梅的死我知道,警察也跟我说了,在欧阳梅的血液里检测出了A物质,赵伟也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我也很悲痛。可是,这凶手是谁呢?”李汉良的眉头也紧紧拧成了一条线。

    “而且,所有死了的人,都和我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沈建国无奈又有些害怕地继续说,“警方有理由相信,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我!”

    “你?!你究竟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我?!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老老实实做生意,虽然在药品上我们赚了一些不能被外人知道的钱,但那也算合理合法,取之有道。我什么时候又得罪过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呢?”沈建国扪心自问,还真想不出自己对谁做过不该做的事。

    不过,除了那个人。

    他一直不敢把这件事牵扯到那个人,那个人在他的心中,完全像个永远不愿意揭开的伤疤,一旦揭开,会有无数肮脏污秽的鲜血喷薄而出。可是,这件事万一真的与那个人有关呢?

    萧之杰那张与那个人几乎完全一样的脸庞慢慢浮现在了沈建国的脑海中。萧之杰与那个人有什么样的关系?难道是他的儿子吗?他们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如果萧之杰真是那个人的儿子,如果他知道了自己以前对那个人做的事,他会报复吗?答案也许是肯定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身边发生的一切就可以合理地解释了。

    一定是他!他要一个接着一个地杀死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让他痛苦,让他孤独!一定就是这样的!

他果然是故人之子(4)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做下去,自己必须先做点什么!

    沈建国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但是他终于在这片混乱里找到了一个插入点。在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建国,你在笑什么?”

    当听到李汉良的问话,沈建国才恢复了清醒。他一脸诡异地对李汉良说:“老李,我那天晚上在水晶洗浴宫附近,看到了一个年轻人,长得很像一个人。你猜,像哪个人?”

    “哪个人?”李汉良一脸诧异。

    “四年前的那个人!”沈建国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是声音里却隐隐带了点颤抖,他感觉到一丝没来由的恐惧。

    在李汉良的脸上没有露出沈建国期望中的共鸣,反而是一种释然的表情。李汉良轻松地说:“你指的是萧之杰吧?这个人我早就知道了。他就在江都大学的医学院学习,现在读大三,我还安排他在我的实验室里值班。”

    “啊?!你认识他?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跟你说这个干什么?我早就知道有萧之杰这么个人了。他就是那个人的儿子,我们当初做了对不起那个人的事,总该补偿一下他的儿子吧?自从我知道有萧之杰的存在后,我就每个月给他寄学费与生活费,还安排他就读江都大学。你想一想,萧之杰的父亲死了,母亲疯了,我不去照顾他,还有谁来管他?否则他迟早会流落街头,变成罪犯。”

    沈建国像不认识李汉良一般,死死地瞪着李汉良的脸。良久,他终于喃喃地问:“老李,难道你就不怕他知道了那件事后,会报复你我吗?”

    “呵呵……”李汉良惨然一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但求心中无愧。”他站起了身,就想离开这包间。

    自从提到了那件事后,李汉良就已经对这次约会的目的索然无味。什么回扣,什么美女,对他都没有任何吸引力了。他的离去也没有遭到沈建国的反对,因为沈建国正像个木偶一般呆坐在低矮的桌子前,一口一口猛灌日本清酒。

    在李汉良走出包间准备关上木门时,他转过头,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对沈建国说:

    “别忘了,其实我这么做,不仅仅是在帮我自己赎罪,也是在帮你赎罪!”

    沈建国的身体猛然战栗了一下。

    03

    谢依雪在家中坐立不安,她在等待一个电话,一个私家侦探吴畏打来的电话。

    电话静悄悄地放在客厅一隅,始终没有响。

    谢依雪不管保持什么样的体态,都无法平静,她不一会儿就会揭起电话来试试,看电话是否坏了。

    电话没有坏,坏的只是她的心绪。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吴畏的调查上,她希望找出这个萧之杰究竟与沈建国有什么样的过节,究竟是不是他打来的那个神秘电话。如果真是他打来的,他究竟想干什么?他的用意何在?如果他与沈建国真的有着过节,那他接近沈晓叶又是什么居心?难道……

    谢依雪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发毛,战栗不安。

    她烦闷地用遥控器调换着电视的节目,每个台的节目都索然无味,让她心情糟糕透顶。

    她不停地调换电视频道,电视发出了节目交换时的嘈杂电流声,这令她更加烦闷不已。肚里的胎儿好像又踢了她一脚,她皱了皱眉头,狠狠地说:“你踢,你再踢,当心我马上去医院把你拿掉!”

    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看到正在厨房里打扫卫生的何姐伸出了头朝这边望了望,眼睛里满是疑惑。

    谢依雪赶紧强作欢颜地说:“呵呵,我在吓宝宝呢。”

    何姐麻木地继续拖着地,就像一个机器人,什么也没说。

    电话还是没有响,谢依雪的心里忐忑不安。她看了一眼窗台上的藤编花篮,里面的几朵紫红色的玫瑰已经枯萎了,花瓣瘫软地垂下,像一具具等待入葬的尸体,了无生机。

    这屋子里真的是死气沉沉。每个人都死气沉沉。

    沈建国回了家不进房睡觉,只愿意在客厅的沙发上蜷上一晚。

他果然是故人之子(5)

    沈晓叶交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男友,回家一言不发,只知道在房间里玩QQ。

    何姐只知道在厨房里忙碌,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活像个透明人。

    而谢依雪自己,又何尝不是死气沉沉?只知道捂着肚子,等待婴儿的出世。自己的身材已经变形得不成样子,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还要为他生一个他期盼已久的儿子,这真是一种悲哀,莫名的悲哀!

    谢依雪想哭,她的眼圈已经不由自主地红了,一汪泪水噙在其中。

    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大声地对正在拖地的何姐说道:“何姐,你去花市帮我买一大把花!”

    何姐停下了机械的动作,接过几张钞票,应了一声就出了门。

    何姐一出门,所有的顾虑都抛到了一边,谢依雪趴在柔软的沙发上号啕大哭起来,如丧考妣。因为哭泣,胃部禁不住抽搐,引得肚子里的胎儿不停踢着她,好几次都令她忍不住想要呕吐。

    她才哭了不到一分钟,就听到“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是谁在按门铃?是何姐吧?她又忘记了拿什么?

    谢依雪赶紧跑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然后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何姐,而是两个人,两个男人!

    私家侦探吴畏与刑警队长周渊易。

    怎么会是他们?吴畏为什么会带着警察到家里来?难道他忘记了保密的承诺?谢依雪的心中不禁隐隐有些不快,但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周渊易正是接到了吴畏的电话,才和他一起来到了谢依雪的家。

    吴畏坐在了沙发上,对谢依雪说:“真是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就擅自到你家来了。而且在没有征得你的同意下,还多叫了个朋友来。”

    谢依雪虽然一直盼望着吴畏的电话,但是她并不希望吴畏直接到她家里来。如果被沈建国知道了她在调查,绝对会勃然大怒的。于是她没好气地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你又怎么会把周队长也请到我家来?”

    “呵呵……”吴畏笑道,“别忘了,我是个私家侦探,而且是江都市最好的私家侦探。只要知道了你的名字,那么找到你家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不过你放心,我是特意看到你家的保姆出了门才上来的,绝对不会影响你的隐私保密。而至于周队长呢……”吴畏撇了撇嘴,说,“我针对你的委托,进行了卓有成效的调查。而得到的一些结论,里面或许隐藏着些许犯罪的阴谋。我是个私家侦探,这是没错的。但是我也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我有向警方报告犯罪的义务。所以,我才请他来的。”

    “犯罪?”谢依雪感觉自己的预感真的对了,难道这个萧之杰真的有什么阴谋?她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不住地微微打着颤。

    “现在只是怀疑某人有犯罪的企图与动机,但是我们还不能肯定,还需要更进一步的调查。”周渊易滴水不漏地回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依雪迫不及待地问道。

    “咳、咳……”周渊易咳了几声嗽。

    吴畏很聪明地接过了话头,说:“这里面涉及了一些警方不便公开的事,所以呢……呵呵,不过我是接受你委托的,我有义务要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所以……”

    吴畏还没有说完,周渊易就起身,说:“你家洗手间在哪里?我去一趟。老吴,我上洗手间的时候,你说的什么,我都听不见哦。”

    周渊易离去后,吴畏笑了笑,说:“现在他不在了,我就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谢依雪诧异地看着这两人的双簧,张大了嘴什么也说不出。

    “呵呵,周队长以前是我的下属,和我关系特铁。想当年,我也是刑警队的队长呢。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吴畏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模样。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一脸严肃,对谢依雪正色道,“你知道吗?你委托我调查的萧之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果然是故人之子(6)

    “他是个什么人?”

    吴畏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语调缓慢地说:“在回答你他是什么人以前,我先告诉你,每个案件都离不开两个要素。动机与时间。而动机尤其重要,除了少数变态狂,几乎每一起案件都逃不过动机这两个字。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如果涉及命案,那么这恨的动机,就一定是达到了巅峰。”

    “恨?”谢依雪喃喃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萧之杰的心里,对我们家建国怀有最深刻的恨?”

    吴畏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建国根本就不认识这个萧之杰,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样的过节化解不开呀?”谢依雪有些语无伦次了。

    吴畏微微摇了摇头,说:“有些事,是永远没有办法化解的,不管用什么办法,仇恨都会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随风潜藏在一个人心里的最阴暗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到了一个合适的时间,就会喷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他叹了一口气,“我慢慢地对你说吧,这件事要追溯到四年以前……”

私家侦探讲述的故事(1)

    01

    四年前的吴畏,刚过三十,身材匀称,英姿飒爽,精力旺盛。小腹上盘踞了八块标准的肌肉,胳膊上的老鼠肉块块凸起,哪像现在中年发福的模样。事实上,在那个时候他除了是江都市刑警大队的队长外,还是健身城的业余健美冠军。

    而作为刑警队长,他屡破大案,被上级看作了最好的培养对象。他的前景看似一帆风顺,一路看高。可是,一切的转变都来自于四年前的那个冬天。

    江都的那个冬天并不冷,一点也不冷,暖和得一点也不像是冬天。按照犯罪心理学的说法,凡是异常的气候,往往都会刺激原本心态正常的人做出平时不敢做的事。比方说有一个案子,是一个平时很老实的教师,突然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欲望中奸污了自己未成年的学生。又比方还有一个案子,两辆自行车发生了微小的刮蹭,两个车主在一番口角后,其中一个突然掏出三棱刮刀向对方捅去。而当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根本不记得自己到底做过什么事。

    那个冬天,吴畏一直都在处理一些莫名其妙的凶案,这些凶案往往都是从一件小事突然迸发出激情,出人意表地发生。每个凶手都在歇斯底里地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这些事让吴畏感觉了无半点意思,心里一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他知道,他在期待一起真正的案件,一件可以让他激动的案件。

    那个时候,江都市的警局还没有翻修,几座破旧的四层红砖楼东倒西歪地修在了一片平地上。因为天气暖和,走廊上散发出一股霉味,阴冷潮湿的走廊墙角长满了暗绿色的地衣与苔藓。每次走在这里,吴畏的心里都会生出一丝烦闷,堵得慌!

    那天,正当他穿过走廊,即将进入自己的办公室时,忽然听到屋里的电话铃声大作,震耳欲聋。

    拾起电话放在耳边,没有人说话,只有长久的忙音。当吴畏放下电话的时候,电话铃又大声地响了起来。

    这个听电话的细节,吴畏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因为他后来才意识到,这个电话竟会影响到他的一生。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接这个电话,而是直接接上电话答录机,听过后交给相关的人,自己就不需要为此改变所有的生活。可是,那个时候吴畏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是把电话放在了耳边,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哪位?”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后,是一个很沙哑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大概是因为感冒的关系,对方的声音很低沉,辨别不出年龄。这声音低沉得不像是在电话那头,而像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遥远得仿佛是来自地狱。

    “吴队长?你的胆量大吗?你敢去调查一件事吗?也许这件事会严重到你不敢想象。”

    这声音很干涩,涩得几乎可以让吴畏想象到对方干裂的嘴唇,一只同样干裂的舌头正在舔着它。

    “什么?你说什么?”吴畏没有听懂对方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敢去调查一件事吗?你敢去调查一下昨天晚上江都大学附属医院里发生的事吗?人命关天!”这声音依然干涩。

    吴畏的心里咯噔一下,江都大学附属医院?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人命关天?他隐隐嗅到了一股犯罪的味道,这让他很兴奋。他大声追问:“你说什么?江都大学附属医院昨天晚上发生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说完,对方已经挂上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声。

    吴畏放下了电话,因为冬日里异常的燥热,让他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耳朵边上也因为这个电话而显得有些发烫。他竟觉得有些恍惚,这个电话就像是在梦里接到的一般,那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有一种不真实感。

    也许是在梦中吗?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地询问自己,如果真是在梦中就好了,这一切就不会改变他的生活了。

    可惜,吴畏从来都不是一个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的人。他放下了电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衣,向门外走去,他决定去一躺江都大学附属医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私家侦探讲述的故事(2)

    奇怪的是,当吴畏走进江都大学附属医院,一点也没看到异常的现象。走进急诊科,除了几个打架斗殴头破血流的小青年,看不到任何犯罪的阴影。

    吴畏来到了医教科,找到了科长,一个长着胖脸的老头,说明了来意。当然,他只是说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电话,据说医院里昨天晚上出了事,他到这里来调查一下。

    但是,这个胖老头断然回答,说医院里绝对没有出任何事,语气坚定,眼神里流露着闪烁的光芒。他还多次查看吴畏的证件,妄图证明吴畏只是个冒充警察危言耸听企图敲诈一把的小流氓。这让吴畏很不舒服,于是转身出门。

    走出医教科,吴畏对自己说,也许那个电话只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吧。他想走出医院大门,可是忽然觉得自己的背后热热的,像是有只眼睛在盯着他。

    转过头去,除了几个在聊天的闲人,却并没有什么其他人。这怪怪的感觉是怎么了?难道在这看似平静的医院里,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吴畏转过身去,又向医院深处走了进去。

    后来回想到这里,吴畏都在思考,究竟是什么力量驱使他又走进医院的。如果没这重新进医院的举动,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接触到那些肮脏到每个毛孔都滴淌鲜血的事物,也许他会顺利再破几个平常普通的案件,然后一步步高升,说不定现在已经坐到了副局长的位置。但是现在再思考这些,已经是马后炮了。事实上,那天他鬼使神差回到了医院,从他跨入医院的一刹那起,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这改变是他无法逆转的。

    不过他时常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后悔了,他总是对自己说,没有!从来都没有过!

    02

    当吴畏重新走进了江都大学附属医院,他耸了耸肩膀。他根本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匿名电话,而来到这里。在通常意义上,匿名电话常常都是一些无聊的恶作剧。可吴畏却抓住了这个电话开始调查,也许这是他天生敏锐的直觉吧。

    他刚走进医院的一刹那,一辆黑色的厢式货车从他身边擦过。这辆货车是由一辆面包车改装的,在黑色的货车两侧,写着五个白色的粗体字:江南殡仪馆。

    这是一辆灵车。

    这辆灵车无声无息地驶过吴畏的身边,然后向一个有着拱顶、爬满常春藤的大门里驶去。那大门里是哪儿?

    吴畏迈步向那边走了过去,还没有踏进门,就被一个老头拦了下来。这老头咧着嘴大声说:“里面是太平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太平间,整个医院里最阴森可怖的地方!只有冰冷的尸体,躺在一格一格的冰棺里,无声述说着他们的故事。吴畏禁不住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吴畏才想起了那个匿名电话。

    “人命关天!”

    一定是死了人!死了的人一定与太平间有着什么关系吧?于是吴畏亮出了证件,这老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但他还是让吴畏进了大门。

    太平间是一排依着围墙而建的红砖平房,爬满了常春藤。这个冬日异常暖和,常春藤叶片呈现出了一种没有生机的墨绿色,叶片的一面因为雨水的经常冲刷而显得有一点点亮,而朝下的一面则全是尘土,肮脏不堪。在潮湿阴冷的墙角边长满了几乎接近黑色的地衣与苔藓。这里平常很少有人驻足的,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只有当有病人去世的时候,这里才会间或出现几个人影。

    殡仪馆的灵车就停在这排红砖平房外,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抬着一具担架向车里装,旁边只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默默垂着泪水。

    “可怜啊……”吴畏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回过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守门的老头也跟着进来了,低声对吴畏说,“这孩子可怜啊,他爸爸因为心脏病,昨天手术抢救失败,去世了。这孩子才十六岁,他爸爸也不过四十岁。听说他妈妈一听到这消息就精神恍惚,晕倒在了地上。可怜啊……”

私家侦探讲述的故事(3)

    吴畏跟着垂下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世界上,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一阵嘈杂声,还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正向他所处的位置冲了过来。

    他抬起头来,大吃一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到了他面前,赤着一双脚,脸上满是污秽。这女人站在吴畏面前,定住了,然后张开了嘴,大声尖叫了起来。

    “啊——”

    叫声凄惶到了极限,无比悲凉。

    吴畏目瞪口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眼睛逡巡了一下四周,只看到几个医务人员正以一种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

    良久,这女人因为过度劳累,终于停止了尖叫。当她安静了不到一秒钟,突然抬起了头来,很冷静地、一字一句地对吴畏说:

    “会死的,都会死的,会死的,全都会死的。”

    一说完,她就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她的双手扶住了吴畏的肩膀摇晃着,非常用力,几乎用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量。几个身穿白衣的医生和穿粉红色制服的女护士冲了过来,力图分开他们。

    吴畏在这笑声里,感觉全身无力,头晕目眩。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让他有了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当医生护士拉开了这女人时,吴畏双肩生疼。这女人的力气真大,两只手就像一对钢钳一般。

    “这个女人就是昨天那位病人的妻子,听说她疯了。”身后的老头一边叹气,一边无限同情地说道。

    医务人员架走了这疯女人后,吴畏觉得这或许是一条线索。他决定查一下昨天的这个心脏手术。

    这个心脏瓣膜修复手术是急诊手术,是由医院院长李汉良亲自动的刀。李汉良是江都市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胸心外科神经外科的权威,而且医德有口皆碑。

    那位去世的病人叫萧建,长期有心脏病史,这次因为散步的时候突然捂着胸口倒在了路边而被送进医院,急诊室医生检查后,认为需要立刻动手术抢救,于是打电话叫回了李院长。

    在手术室里抢救了三个小时后,萧建终于因为心力衰竭而去世。

    病历说明上毫无破绽,李院长在手术过程中一点失误都没有,也许这真的只是因为萧建病入膏肓吧。

    吴畏有气无力地走出了医院,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愿意再开车回家,所以他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当他一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前的西装内袋里硬硬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硌了他。

    吴畏伸手从内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这是一张病历纸写的纸条,折得四四方方。是谁放在口袋里的?是那个疯了的女人吗?看上去不像,她明明是两只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那又是谁呢?是后来拉走那个女人的医生或者护士吗?

    回忆一下那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有穿着粉红色制服的护士,可是在吴畏的记忆里,已经想不出那几个医生护士到底长什么样了。

    这很正常,因为当时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个疯女人身上,即使那几个医生护士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她分开,吴畏也没有去注意这些医务工作者们。

    在医院里最多的就是身穿白色制服或者粉红色制服的医生护士,因为见得太多,反倒对他们熟视无睹,忽视了他们的存在。

    记得以前在警校曾经讲过一个关于集中注意力的著名案例,在一群学生听课的时候,突然冲进两个人,一边咒骂一边打架,但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同时出了教室。老师马上提问,问学生们这两个打架的人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可居然没有一个学生能够回答。因为当时所有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打架的动作上,而没有去注意他们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据说,这叫注意力的盲点。

    今天吴畏遇到的,正是注意力的盲点,他根本就想不起究竟是谁把这张病历纸放进了他的西装口袋。

    吴畏慢慢地打开纸条,这纸条折叠了很多层,他打开了一层又一层。这看似不大的病历纸,竟折叠了好几折。

私家侦探讲述的故事(4)

    吴畏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纸条,然后垂下眼帘,仔细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字。

    03

    纸条上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写,却不知道这张纸是怎么折的,白纸上出现了九道明显清楚的折痕。

    吴畏睁大了眼睛,又将手中的纸条来回看了好几遍,可是纸上还是一个字也没有。

    有没有搞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谁放了这么一张空白的纸条在自己的西装内袋里?难道是一个无聊的恶作剧吗?可这恶作剧的用意又何在呢?

    吴畏觉得头有点疼,叫前排的司机将车窗摇下来一点。吴畏觉得应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绪。

    叠出九道折痕的白纸,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九折,有着特定的意义吗?那又是什么一样?

    九?九月?九日?九点?

    又或者什么意义都没有,就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恶作剧。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匿名电话,就跑到医院来查找。可究竟要查找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除了在医院里看到一个因为丈夫去世而显得疯疯癫癫的女人外,就没再见到一点奇怪的事。

    唉,别管它了。吴畏这样对自己说,他闭上眼睛仰着头,靠在了柔软的出租车后座上。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一抖,一股巨大的力量差点把他从座位上拽了下来。这是因为司机突然猛地打了一下方向盘,一个急转,巨大的惯性使然。

    吴畏紧紧拽住了前排的靠椅,大声对司机叫道:“怎么了?你怎么开的车?”

    司机无奈地回答:“不好意思,没办法,前面那辆车突然左转,连转弯灯都没有打,我也没办法。”

    吴畏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望了望已经超过了的那辆停住的车。

    司机说:“那辆车的司机一定是酒后驾车,现在这些新考了驾照的司机,真的不要命了。”

    吴畏摇了摇头说:“他们不要命,我还想要命呢。”

    司机笑了笑:“就是,像我们这样的老司机,就绝对不敢喝酒的。自从我开车以来,基本上三十年没沾过那玩意了。现在我的酒量也一定不行了,别说喝酒会醉,就是说话说到九的时候,我也会头晕的,呵呵。”

    “哈……”吴畏也跟着笑了起来。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他皱紧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

    九等于酒?

    难道这个叠了九折的纸条,是要对吴畏说明这一点吗?那酒又与人命关天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在吴畏的眼中渐渐放出了一丝光亮。

    吴畏拍了拍出租车司机的肩膀,和气地说:“师傅,麻烦您换个方向,我们回医院去。”

    下了车,吴畏并没有走进医院,而是在医院的围墙外随意走动着。他一边踟蹰而行,一边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都埋着头,当他走到医院后的一条狭窄的马路边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喧闹声。

    抬头一看,这是一家装潢得还算不错的饭馆,几个伙计却正在用力地向下拉着卷帘门。他们是在准备关门停止营业吗?

    这家饭馆吴畏以前曾经光顾过的,味道还不错。这里的老板是一个独身的老头,有四五个伙计,他亲自下厨,手艺蛮好。这里的东西就是贵了一点,当然,在医院旁开饭店,价格都便宜不了,反正是赚病人与家属的钱。在医院里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只要味道好,再多花点钱在吃饭上,病人与家属也不会太在乎的。所以这家饭馆的生意一向不错,想必那独身的老头也狠赚了一笔吧。

    不过,现在正是晚饭时间,怎么这老板生意反倒不做了,这会儿正忙着关门呢?吴畏不禁心生疑窦。古怪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就连这饭店也不同寻常地打烊了。

    他走上前去,问了一下正在往下拉卷帘门的伙计:“这是咋的了?怎么不做生意了?”

    这伙计一脸精明地答道:“先生,您要用餐的话,就请换一家吧。我们老板另有新发展,他不做生意了。”

私家侦探讲述的故事(5)

    “哦?!为什么呢?”

    这伙计挠挠头,说:“谁知道呢?老板的事,我们做伙计的哪能知道他的想法?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吴畏哑然失笑,他正要转身离开时,伙计的一句话钻进了他耳朵中。

    “嘿嘿,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居然有人花大价钱盘下了老板的店,却把我们这里的厨师、伙计全开了,一个也不留。他也不怕味道变了,老顾客全跑光。”

    吴畏心念一动,回身问道:“你们的店被别人盘下来了?是谁呀?干吗连你们的厨师都没留下来呢?”

    “嘁,谁知道那人想干什么,这家伙昨天晚上还和几个白大褂在我们这里吃饭喝酒,还不住夸我们这里的味道好。没想到今天一大早,他就来和老板商量,盘下了这里。”说完,这伙计就一边骂着,一边拉下了卷帘门准备离开店面。

    吴畏连忙上前一步,问:“这个盘下店面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伙计想了想,说:“好像是姓沈吧?哦,对了,是叫沈建国。”

    吴畏大吃一惊。这沈建国的名字,吴畏倒是听说过的,据说是近来江都市药品行业中崭露头角的一个厉害人物。上次,吴畏曾经因为一个经济纠纷案子,在暗中调查过他,不过那个案子没调查几天,就被上级命令交给了经济犯罪科的同事。后来那个案子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反正,吴畏知道,沈建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钱也不少。他为什么会突然盘下这家小饭馆呢?真是奇怪。

    吴畏抬头看了看,然后走进了对面的另一家饭馆。

    坐在桌子前,他索然无味地吃着一盘炒面,眼睛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望着那家已经关了门的饭馆,招牌在风中微微摇晃着,紧闭的大门显出了几分萧索。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医院里如果真发生了怪事,那这件事一定与他遇到的那个疯女人有关系,毕竟那张纸条是在他遇到这个女人后才塞进了西装内袋的。那么这到底是要告诉他什么呢?

    那个女人是因为丈夫病重去世而发疯的,而她丈夫生前接受了心脏手术。

    手术?!

    酒?!

    难道酒与手术有关?

    不会是在暗示动手术的医生,是在酒后做的手术吧?

    一想到这里,吴畏不由得心生一阵寒意,两只腿不由自主地战栗。

    难道电话里所说的人命关天就是指的这个?吴畏不敢再去想象了。

    动刀的是李汉良,江都市乃至全西南,都称得上外科第一把刀的权威,会做出这样的事吗?不可能吧?是自己在疑神疑鬼吧?

    俗话说,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玩牌。李汉良如果真是在手术前喝了酒,那和他一起喝酒的人是谁呢?

    望着对面已经关了门的饭馆,吴畏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李汉良是在和这个沈建国一起喝酒吗?难道是因为他们怕喝酒的事被人知道,所以赶紧盘下了饭馆,赶走了所有曾经目击的伙计与厨师?如果真是这样,那该是多大的一件渎职行为!李汉良与沈建国得为那个病人的死负上全部的责任!

    一想到这里,吴畏感觉到了事件的重大性,他连忙扔下筷子,扔下几张钞票,向外跑去。他必须要找到那个关门打烊的伙计,也许他就是一个目击证人。

    04

    结果很令吴畏郁闷,当他推理出这个饭馆里的人也许会是目击证人的时候,那伙计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

    他叹了一口气,心说,只有想办法找到这个伙计。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发现有几个值得注意的地方。

    首先是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匿名电话里说,这事件是关于一条人命的,而昨天医院里,一个病人在手术中死亡。这条人命真的就是指的这个死了的病人吗?虽然牵强,但是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毕竟那张纸条是在遇到了病人的家属后,才收到的。

私家侦探讲述的故事(6)

    第二个问题就是,纸条究竟是谁给的?

    那个发疯的女人,只是两只手抓紧了自己的肩膀,并没有将手伸进自己的西装内袋。只是后来,几个医生护士来分开他们时,才有人触碰到了西装。一定是那个时候有人将纸条放进了内袋中。

    第三个问题,纸条叠出九道折痕,真的就是在暗示有人喝了酒吗?

    现在看来,这只是一个假设。作为一个警员,不能放过任何一条线索,这也是为什么吴畏在接到匿名电话后会来到医院的原因。现在没有其他的线索,所以看来只能把喝酒当作唯一的侦察方向。

    不过,这所有的推理都没有牢靠的事实根据,还需要去寻找。吴畏决定马上就开始细致的调查。

    他先来到了附近的派出所,从暂住证上查到了饭馆所有店员的姓名与暂住地址。这些店员们合住在一套破旧的三居室里,离饭馆并不远。

    当吴畏来到这里的时候,却吃了闭门羹,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开门。

    听邻居说,这些伙计们一回了家,就收拾行李,大包小包地离开了这里。据说还有一辆中巴车在楼下等着他们,他们一上车,车就往火车站的方向开去。

    吴畏又去了饭馆老板住的地方,那是不远处的一个花园小区。却从小区物管那里听到,一早他就回家说,卖掉了店铺,回乡下养老去了,至于这老板的老家在哪里,却没有人知道。

    线索一下全断了,不过吴畏却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没有问题,为什么会这么急着将所有那家饭馆的人全都送走?这里一定有问题!

    不过,就算处理完饭馆这边的事,还有医院那一边呢。如果真是酒后手术,那么当时手术在场的护士肯定不会不知道这事。

    但是,怎么才能知道医院当时是哪几个护士在场呢?吴畏犯起了难。

    第二天,吴畏还是开着吉普车来到了医院,他知道,医院方面一定会隐瞒这件事的。酒后手术简直就是一件医疗丑闻,捅出来后会令医院名誉扫地,特别是当时主刀的,还是医院院长,全市的外科权威。如果揭开这个伤疤,露出里面肮脏的内幕,后果会是惊人的。

    他不停地在医院外科大楼里徘徊着,他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去调查其中的内幕。

    就在他来回乘坐电梯上上下下,困惑不已的时候,电梯在二楼手术室停住了,进来了两个护士。她们窃窃私语着,根本没有把还站在电梯里的吴畏放在眼里。

    电梯本来就是个让人放松警惕的地方,里面的人进进出出,你来我往,谁也不认识谁。在电梯里,人们往往会放下自己的假面具,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一面。所以,这几个护士的话题也吸引了吴畏的注意力。

    一个护士唧唧喳喳地对另一个护士说:“你知道吗,手术室的小王和小李辞职了,昨天晚上就收拾东西走了。”

    “哦?!”另一个护士诧异地说,“是吗?她们怎么会辞职呢?”

    “谁知道啊?大概是他们与李院长关系好吧,嘻嘻。”

    “啊?关系好还辞职啊?”

    “嘻嘻,这个你就不懂了,听说李院长是个大色鬼呢,说不定是他把她们弄到哪里的行宫去了,嘻嘻,不用上班了……”

    话说到这里,电梯门开了,这两个护士也到了想去的楼层。

    当她们走出电梯后,吴畏若有所思。

    看来连当时手术时,协助的护士也被医院收买了。辞职是假,拿了一笔钱息事宁人才是真。

    线索又断了。他们做得可真够干净的。

    怎么办?现在该做什么?

    不如直接去接触李汉良吧?不过,现在手上一点证据也没有,怎么单刀直入呢?吴畏突然想到了一个突破口。去找盘下了饭馆的沈建国!

    沈建国在医药界算得上是知名人物,他为什么会盘下这么一个小饭馆,而且还送走了所有的员工伙计。听听他怎么解释,一定会露出破绽。

    结果又很令吴畏失望。

私家侦探讲述的故事(7)

    沈建国笑嘻嘻地解释说,在饭馆中,他的确和几个医生朋友在吃饭,他提供了名单,里面没有李汉良,只是几个普通的住院医师。他之所以要盘下这饭馆,只是因为一句气话。

    他在吃饭时,吃到了一盘鱼香肉丝,糖醋加得太多了,泡椒却太少,口感很是差劲。于是他就叫来了老板,问,你这到底是鱼香肉丝还是糖醋肉丝。

    那老板一向对自己的手艺自信,锅铲砸到桌子上,怒道,你觉得不好吃就别吃。

    于是两人争执了起来。

    在气头上,沈建国说,要是你不会做菜,你就别开这店了,这店还不如我来开,我一定可以让这里的生意好上一百倍。

    老板围裙一扔,说,好,你只要马上拿十万块出来,我就把这店盘给你,让你来做。

    十万块肯定是狮子大张口了,不过对于沈建国来说,却只是毛毛雨。他笑了笑,拿出黑色的皮包。在皮包里,正好有刚从医院收回的钱,十万整。

    于是饭馆就归了沈建国。

    不过,沈建国也为这饭馆头疼。他对餐饮业一点兴趣也没有,正不知道怎么处理。他决定利用这里离医院近的优势,开一家医药超市。而以前的厨师伙计都不可能用来做营业员,所以只有送走他们。

    这些伙计厨师都有意去南方发展,所以沈建国为他们买了去邻省省会的汽车票,并给了一笔买去南方火车票的钱,遣走了他们。

    走出沈建国的办公室,吴畏皱了皱眉头,心里对自己说,这家伙,做得可真够绝,几乎把所有的线索全掐断了。

    以后该怎么做,吴畏一点主意都没有。

    上了吉普车,吴畏觉得头有些晕,于是靠在座椅上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是警局的上司李副局长打来的。

    他一踩油门,向警局开去。他觉得有必要向李局汇报这件事。

    05

    李副局长坐在办公桌后,嘴里吐出了一团淡淡的烟雾,眼睛半眯着,注视着吴畏,慢慢地说:“这就是你的怀疑?就因为一个不知什么人打来的匿名电话,以及一张没写一个字的纸条?”

    吴畏有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说:“是的,虽然我现在的证据不够充分,但是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更详尽的证据来支持我的想法。”

    李副局长站起了身,走到吴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吴,怎么说呢,你调查的事呢,到现在还只是空中楼阁。没有人举报,更没有人来报案。李汉良李教授也算得上是我们江都市医学界的一块招牌,治好了很多人的疾病。如果你继续调查下去,会引来上面很大的压力。你看,今天你才去了医院,又找了国风医药公司的沈建国,马上我就接到了一大堆的电话。我看,这事你就缓一缓。马上有个去公安大学进修的名额,我已经向上面报了你的名字,上级也很支持你去学习。就这么办吧,你把手上的事交出来,我安排其他人去处理。你准备一下,后天去北京。这是一个机会啊,小吴。我马上就要退休了,身体也不好,等你进修两年回来了,这个位子还不是留给你的……”

    吴畏抬起眼皮,冷笑了一声,说:“李局,先是饭馆的厨师伙计,然后是护士,现在轮到我了。您大概也是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别忘记了这里面可能牵涉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李局脸色一变,瞪着吴畏,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小吴,你什么意思?你不要在这里含沙射影的。什么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么又叫一条人命?莫名其妙乱弹琴!”

    吴畏什么也没说,只是瞪着李局,眼中全是坚毅。

    李局恼羞成怒地说:“吴畏,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去北京读书,要么,你就卷铺盖走路。”

    吴畏嘿嘿一笑,站了起来,摸出了腰间别着的枪放在面前的办公桌上,又掏出警官证递给李局,冷笑着说:“好吧,我选第二条路。不过,我不会放过这件事的,我会继续调查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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